[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2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30
第二卷 對太后要好 一百二十、二邊都恨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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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就記得八個字,說你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什麼的。」

  「什麼意思?文曲、武曲都會下凡麼?」

  「嗯,你是個好皇帝,據說是天上赤腳大仙下凡,有這兩顆星星來幫你忙。」

  「呵呵,梁豐,那你是文曲還是武曲?」

  「-----,你別這麼敏感,我文武都不是,就是你朋友。咱們這是扯閒篇,可不是說正經話,你別老惦記這個,回頭皇帝都做不好可別怪我!」

  「哈,你覺得朕像是肯聽你胡言亂語的小孩子麼?哼哼,太后近來都一直誇朕長進大哩。」

  ······

  趙禎和梁豐在福寧殿說話的時候,隔壁慈寧殿裡,太后也正跟太妃而人斗茶聊天,兩姐妹一邊手下不停,一邊笑著說些家常話。說著說著,話題必定要繞到小官家的身上,這時劉娥抬起頭看著殿外,悠悠笑問道:「石彬,今日朝中梁豐對答,你怎麼看?」

  一直在旁邊伺候的中年黃門李石彬躬身笑道:「老奴覺著這個梁豐對答乾淨明白,氣度好得很,就是火氣大了些。呵呵,不過少年人嘛,也可以理解。」

  「說得不錯,這個梁豐的確不錯,不過,他這次想兩面討好,恐怕是要失算啦。呵呵,且瞧著那些人反應過來,如何恨他。哀家,卻是要承他一個大大的人情啊!」李石彬聽了,有些摸門不著,不敢答話,只好幹笑伺候。

  楊太妃不解問道:「姐姐何出此言,那梁豐幫了你甚麼?」

  「呵呵,妹妹不必多問,日後便自然知道了。」

  劉娥是狐仙,都算中了。

  劉筠、劉燁一干人下了朝,因今天梁豐的奏對深得人心,幾乎已經算是通過,不免尋個酒樓,大家慶祝一番言官們的階段性勝利。吆五喝六,把沒參加朝議的諫官能叫的都叫上,推杯換盞煞是高興,高興過後,曲終人散,只有劉筠和劉燁、陳執中幾個,要藉著月色街上走走,散散酒氣,暢暢胸懷。

  走在御街上,春風輕輕吹過,大家頭腦都似乎清爽了不少。這時候陳執中忽然想起什麼來,又問了劉燁一句道:「今日梁豐與中丞大人爭執過程,可再與我明白說一遍麼?方才人多嘴雜鬧得緊,沒甚聽清。」劉燁趁著興奮勁,又呱唧呱唧說了一遍。本來在旁邊走著的劉筠有些不悅,畢竟吵架輸了嘴,有什麼好宣傳的,但陳執中似乎問得慎重,因此也不好阻止,只好悶頭被覆習了一遍白天栽的跟頭。

  陳執中皺著眉頭聽完全部過程,站在街上發呆半晌。劉筠雖說是領導,也不好邁步先走,只好跟劉燁等著這廝發呆。後面三家家人也遠遠站住等候。

  「不對啊中丞,這梁豐擬的條陳建議,似另有心機啊。」

  「嗯?此話怎講?」劉筠已經琢磨了一天,覺得這些建議,對言官來說是個好東西,沒理由說不好啊。

  「哼哼,東西是好,可是已經堵了咱們的嘴,要想再借計置天下,彈劾貪瀆,可就沒權嘍。不是已經定下調子,說此番對事不對人麼?豈不是明擺著放過那些老饕們?」

  「唉,昭譽多慮了。朝廷此番設計置司,本來就為了省天下浮財,至於彈劾貪瀆,乃我輩日常功課而已,豈是借一次計置,便可釐清天下吏治的?我看那梁豐立心不錯,若過於求全,怕是一步也邁不出去。」這時候劉筠倒想得開了,見識明白了許多。

  「非也,我看梁豐實則是借此番條陳,輕輕轉移了咱們奏請太后撤簾歸政的打算。中丞,不覺得今日與他一番爭論,已被這廝帶跑了題麼?」

  「噝!」劉筠愣住。

  「好狗才,原來留此大伏筆,讓老夫上一大當。著實可恨!」劉筠細細回想,忽然反應過來,不由得勃然大怒。

  「既如此,老夫明日當重新擬奏,反對條陳。哼,還要彈劾梁豐小人,德義不修,胸懷陰險!」

  「唉,中丞,事已至此,恐怕多行無益啊。」陳執中沉痛地勸道。見劉筠目光疑惑,繼續解釋道:「此子言語,堂堂正正,所言懇切,斷非那些一般地齷齪小人可比,如今大勢已去,咱們再要推翻,難以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到時候反被誣上一口,那該當如何?何況此子現今並無功名,布衣一個,況聖眷正隆,今日之事,他做得毫無破綻,你劾他何用?」

  「那,咱們就嚥下這口氣了麼?」劉燁在一旁也恨恨地問道。

  「哼,那就放他這一次,馬上就要解試,以太后和官家對他的眷寵,老夫就不信,今年開科之時,他的屁股便會如此乾乾淨淨!咱們便著人把這廝盯死了,一有舞弊之舉,立馬彈劾,讓這廝永世不得翻身!」劉筠轉念之間,已經想到主意,毫不猶豫便定了調子。

  陳執中和劉燁一聽,也無別的辦法可想,只好如此,且按下這口氣,徐徐圖之。

  反之,曹利用、林特、丁謂等一干人回去也先是重重鬆了口氣。險啊,這麼多年修行,今日幾乎被斷送於一日,虧得梁豐同學持正公允,建議對事不對人,自家們才逃過一劫。也不免彈冠相慶起來。

  話說天下間的小團體,勿論正反兩方面,總有個把疑心特重,能最早發現問題的。君子那邊是陳執中,所謂的壞蛋這邊,則是林特。

  說起這個林特,現年已經七十多歲,老得快要死了。但是越老越愛錢,多年來逢迎丁謂,長著人家二十來歲呢,見面就要拜,一天三次跟要打考勤似的。搞得丁謂都過意不去:「你老人家年紀大了,咱別弄這些虛禮行不?回頭再閃了你的老腰!」「不行不行,尊重長官,是咱們下官的本份,可不能讓那些小子們說咱倚老賣老,得以身作則!」這就是林特的性子。

  許多年來,林特一直負責大批國家重點建設工程,當過三司副使、鹽鐵副使、主持過三司工作、修過玉清昭應宮,祀太清宮,還專門安排他管理所有祭祀物品的採購和庫存,景靈宮、太極觀這些重大工程他都狠插了一大槓子,當年丁相爺要討好趙恆,大搞祥瑞、大興寺觀土木,都是這老兒負責搞錢支援。如今要計省天下財力,他老人家的屁股那個髒啊,簡直不用蘸墨,只要脫了褲子往白紙上這麼一坐,馬上就可以畫出一幅水墨荷花圖來!

  剛開始老頭也還挺高興,躲過一關,後來越咂摸越不對味了,梁豐這搞法,不是騙咱們配合工作嗎?說是對事不對人,可是辮子這麼多,一抓一把的,這回不管,但萬一留了案底那咋辦?所謂反腐那個敗,從來都是他娘的鬥爭需要,今兒不搞你,可不代表以後永遠都不搞你啊。

  想著想著,冷汗就下來了。趕緊被這重要思想給丁相爺做了匯報。丁相一聽,也嚇了一跳,心說不至於吧,我跟那小子關係可鐵,他能這麼害我?一時間驚疑不定,拿不出主意來。

  曹利用也特別慌,他可比老林好不了多少,聽完林特的匯報,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行,得推翻這個計置司,無論如何不能有把柄留在諫台那邊。但丁謂馬上打消了他的想法,如今大勢已成,再也阻止不了的。且容他想想辦法,或是照葫蘆畫瓢,上次找梁豐幫忙躲過一次災害,這回也找找他,興許這廝自己出的點子,自己能找些辦法來破解一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33
一百二十一、一切以考試為中心

  梁豐在福寧殿跟趙禎兩人如閨蜜似的說了好半天話,又吃得嘴角流油,才腆著肚子從皇宮出來。一邊走一邊還向趙禎揮手說「別送了別送了。」

  轉角正遇上張景宗,這老公公跟專門在那兒守著似的,看見梁豐過來,笑眯眯地上前,拂塵一甩,行了個齊首禮。梁豐趕緊唱喏還禮。

  「公子氣色不錯啊,又和官家相得甚歡吧,呵呵。」

  梁豐心道你這老不正經的,說話聽起來怎麼這麼難受啊,相得啥,不就是聊天唄。搞得老子好像小白屁股似的,煩!可臉上還不能不滿,微笑道:「老沒親近了,近來內相氣色也好很多啊,不知有何賜教?」

  「呵呵,賜教不敢,只是過來提醒公子一句話而已,公子朝堂對奏,為國進言,咱家大是佩服,不過,不怕惹惱了諸位大臣麼?」張景宗微笑著說完,看著梁豐。

  梁豐一怔,回想方才殿內的辯論賽,沒見您老啊,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瞬間就反應過來,也不說破,馬上義正詞嚴答道:「多謝內相眷顧,梁豐生為大宋子民,該當出力之時,豈敢惜身?我自一顆心放得平平正正,旁人要來說三道四胡亂猜忌,卻須管不得了。朝廷穩,則江山穩!內相,告辭,告辭!」

  說完好像帶些煽情似的,拱拱手,大步流星出了宮去,再不回頭招呼一聲。剩了張景宗呆呆望著那遠去的瀟灑背影,喃喃道:「這小子,什麼鳥變的?」

  張景宗回到慈寧殿,把兩人見面的情形稟報劉娥,劉娥聽了若有所思,問張景宗道:「你覺得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張景宗回答道:「依奴婢看來,這個梁公子恐怕還是不太理會得官場深淺,故有此一說,少年人有那麼一股子精氣神,也平常得緊,不奇怪。」

  「嗯,言之有理。不過呢,他可就難免遭了旁人的忌了。呵呵,哀家打算叫陳執中做個今科副主考,可好?」

  張景宗是如何回答不得而知,反正梁豐拍拍屁股出了宮門,來福早就等得前胸貼後背了,望見少爺,就如同望見一大盤紅燒方肘子一樣大喜。還不好說,流著口水就上前服侍。梁豐倒是善解人意,笑道:「餓壞了吧?走,今兒少爺高興,咱們去吃頓好的。」說著就打頭朝中瓦走去,不一會兒,來到綴錦樓,鐺鐺敲門。

  此時正是瓦子生意最清淡的時候,雪裡梅正在屋裡打疊休息,一晌小丫頭跑上樓來通報梁公子來了。雪裡梅大喜,跳下榻來就要去迎,忽然想起上次的事,哼地一聲,撇撇嘴又回去坐了,虎著臉道:「來就來唄,你瞎激動個啥?他是潘安呢還是宋玉,看把你這死丫頭迷的!」

  話音未落,便聽得門外一個賊忒兮兮的聲音道:「呵呵,大妹子好大的火氣啊,遮莫是在吃自家丫頭的醋麼?」一句話說得雪裡梅臉若飛霞,帶著笑翻個白眼道:「吃你的大頭鬼,還以為自己真成了相國寺大籠饅頭了,搶手得緊麼?誰是你大妹子,我認識你麼,我跟你很熟麼,要不要我叫你一聲大哥哥呀?哪陣風把你這風流大哥哥吹來的呀,真是稀客??????!」

  「你看看,你看看,我這才說了你句,你就拉了一馬車,還讓不讓人說話了?唉,實話告訴你吧,我今日入朝面聖,耽誤了飯點,可把來福餓壞了,就近到你這兒來蹭點吃的。順便看看你氣兒消了沒,怎麼樣,賞點吧?」梁豐嬉皮笑臉地說道。

  雪裡梅一面站起來走到門口吩咐廚房給來福安排酒飯,一面冷笑道:「哼,奴家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會專門來看我,不就是又見了官家,得意得緊,想到我這兒來顯擺顯擺麼?說吧,又得了什麼誇讚,小女子洗耳聽著!」

  沒有前奏,沒有過渡,雪裡梅直接就戳中了梁豐的基點,反倒把他給搞萎了。本來滿腹地話想跟她討論討論,如今卻訕訕地說不出來,只好憋紅了臉東張西望,尷尬之極。

  雪裡梅幾句話把梁豐嗆住,看他挺可憐,心中也有些不忍。待要換了口氣安撫一番,忽然丫頭又跑上來道:「八王爺家的車馬已經來了,問小姐收拾好沒有,這就要過去。」雪裡梅才恍然回過神來,忙道:「咳,我卻忘了,你快下去回話,請他家稍待,馬上就來。」一面慌慌張張就去換妝。

  「八王爺?那個八王爺啊,叫你去作甚?」

  「還有哪個八王爺,趙家八賢王唄,今日他家宴請賓客,三日前已定了我去彈唱的,你一來,可就把這事給忘了。唉,真是該死,我要趕緊了。」

  哦,原來是趙元儼家啊,這可是個大神,不過還沒見過面,不知道人如何,聽說肅然有威儀,朝中無不敬。連官家、太后也讓著幾分。梁豐只好看著雪裡梅收拾打扮完畢,頗有些失落。

  雪裡梅走到他面前,柔聲道:「今日不巧,改日你來再好生相陪,別生我氣了,好麼?」說完伸手在他胸膛揉了兩下。梁豐攥著她的手笑道道:「我多咱生你氣了?還怕你不理我呢,快去吧,我改日再來。」

  雪裡梅前腳出了門,梁豐等來福吃飽喝足,下樓出了門。一時間百無聊賴,兩人一前一後慢悠悠在街上閒逛。路上隱約聽到好些人議論紛紛,似乎是說今年開科考試的事。梁豐便仔細聽了,原來解試時間已經定了,就在八月開考。

  梁豐聽得心裡一跳,罵聲他娘的,自己最近為國忘身啊,考試的事情還是沒抓好,早上還和小皇帝說說笑笑,這小屁孩真是不靠譜,不曉得提醒自己一下,不行,啥都暫時放下,得趕緊複習功課去了。

  其實不是小官家趙禎故意不告訴他,日子都定了好久,人家別的讀書人早就磨刀霍霍等著大比了,他哪裡知道這廝每天只曉得宅在家裡鬼混,自以為身在桃花源呢。

  梁豐回到家裡,翻箱倒櫃把有關考試的書籍都翻了出來。小嫦奇道:「郎君今日這是怎麼了?早上匆匆面聖,回來就要看書,遮莫被官家考你學問來著?」

  「他要考我倒還好了,跟我磨了一早上的牙,還約我得空去陪他玩兒,要不是回來路上聽見百姓議論,差點我就忘了這茬兒。可沒幾個月了,從今兒起,咱們立好規矩,什麼王英、石寧那些蠢才再來尋我,一律說我不在,爺要好生讀書考試了。若是他們糾纏,給我大棍子打出去!總之,不許任何人打擾我!」

  「呵,是嗎,那馮小娘子來呢?」

  「她?嗯,那還是讓她進來吧,反正一隻是趕,兩隻也是放,不多她一個,嘿嘿!」

  小嫦甜甜一笑,出門而去,反手給他帶上了門,任他屋裡用功。來到前院,又把大少爺的旨意做了認真傳達,錢媽、宋媽等聽得喜笑顏開,雙手合什菩薩保佑,少爺中個大官,來日梁家發達。一面又要精心安排考前伙食,準備給大少爺盛夏消暑,秋高貼膘。

  一時間梁家上上下下,全都以大少爺的考試為中心忙碌起來,連錢孝儀也趕忙表態,到時候好生請個大假,不去說書了,專門伺候師父蟾宮折桂。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朝廷終於下詔,暫設計置司,釐清天下浮財,派了王曾為正使,呂夷簡、李諮任副使,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全國審計工作。第二件事,朝廷又頒佈了會試詔書,定於秋八月全國考試,解試由各府、州自行安排,會試由參知政事、禮部尚書李迪為主考,吏部侍郎晏殊、天章閣待制、右正言陳執中等任副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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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34
一百二十二、槍口瞄準梁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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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臨近解試,梁家就愈顯忙亂起來,去年梁豐就安排永叔回了老家,一是還錢,二是拿了時任吏部侍郎的王曾手札,去到普寧州,換回了在開封參加異地考試的文書、家狀(這玩意兒相當於戶口本,上面寫著梁家祖宗八輩的情況,人口,社會地位、從事職業等等),梁同學家世清白,世代務農,前七輩省吃儉用,從牙縫裡給他省出一個家業,讓他這個挨千刀的肉身給拋灑了個乾乾淨淨,這才有了梁豐的今天。

  接下來就是要找保人,須有街道十人以上聯保,確定這廝是真正有文化,能識字的,才能算他是個考生。

  大宋朝不許殘疾人參加科考(或許是怕有礙觀瞻,缺了官威辦不成事),梁大少爺生來眉清目秀丰神俊朗,體魄壯實玉樹臨風,隨便哪個朝代都算不上殘疾人士,所以也過得此關。

  其餘什麼不孝不悌、緦麻之服、大逆之罪、僧侶還服等等,都跟梁豐挨不上邊。

  梁豐的保人們就得管這些事兒。幸好,這廝有個好鄰居,都不用他惦記,那家早就找了啟聖院街道辦事處(簡稱裡正)給他找好了保人,這些人裡面居然還有李萱的哥哥李遠,也不知道馮家下人是怎麼弄的,反正妥妥帖帖。

  考生資格自然會取得,梁豐沒擔什麼心。他天生就不是愛操心的人,隨隨便便,總有人替他著急,替他辦妥。這期間馮小娘子主動承擔了聯絡梁家,傳遞證件證言的任務。很是幸苦地跑來跑去,偏偏梁大少爺跟應該似的,呼來喚去,一會兒忘了這個,一會兒漏了那個,更是跑得小娘子不亦樂乎。最後大舅子不耐煩發了狠話:「你這廝再如此假公濟私趁機泡妞,老子家可不管你的屁事了,自己考去!」

  「呵,嚇唬我,先問問你妹妹,到底誰泡誰。我這兒正經功課都做不完呢,她倒好,一天來三道,還問我的名字到底是豐收的豐呢,還是發瘋的瘋,她好填履歷表。你說這不是添亂嗎?乘早你領回家去關起來,別讓她在我面前晃蕩!」

  「哦,呵呵,是這樣啊,哎呀,那玉田你就擔待些,反正你也不差這幾天功夫,讓她開心開心,我們全家都領你情好不好?考試嘛,那些雜事你就甭操心了,一心一意抓好學習,嗯,順便陪陪我妹妹,兩手都要硬啊!」

  「嗯,必須的。那你就費心了?」梁豐得了便宜,很是端了會兒架子說道。搞得馮程焯千恩萬謝,作揖打躬從梁家出來,走到大門忽然愣住:「他媽的,又把我賺了,我這兒還幫他數錢的說?」

  小官家也非常懂事,知道他努力學習(馮拯說的),便也沒來呱噪,還抽空讓內監送了些滋補品過去,夾了張條子,寫的大白話:「知你用功,朕很開心,盼早日金殿傳臚,很想天天見到你。問小嫦嫂嫂好。」

  媽媽的,恩寵無比啊。遞條子的黃門忍不住以手捂成小喇叭狀四處宣講,霎時傳得風言風語,滿皇城都說今科狀元非梁玉田莫屬了。就憑官家送的這條子,連人家渾家都要問好,跑得了?

  梁豐宅在家裡不知道外面的事兒,倒是滿面紅光地把條子給小嫦看了,謝小嫦做夢也沒想到過官家居然信裡喊她「嫂嫂」,雖然沒有擺出「皇嫂」的架勢,不過也歡喜得緊了。她生身爹娘要是知道,這事兒可是夠入家譜的。

  還有一幫人聽了這個消息也高興,誰,劉筠他們唄。最近他們甩開膀子幹得又是歡實又是鬱悶。劉筠是個實幹家,雖然迂腐點,不過也是多年老吏,對各種錢糧收入門清,帶領了手下一批小弟四處旁站監督計置司核算成果,稍有不對就上摺子。不過,大多數摺子都被壓下來或者打回去了,只有上了十萬貫以上的,劉娥才讓劾察署過問一下。幸虧梁豐的主意,沒有擴大打擊面,都是就事論事,把不合理的費用剔除上報核減完事。

  劉筠們雖然有些戰果,但他不會僅僅滿足於此,於是吩咐手下把那些有疑點,有實證,已經核查消減的案子錄了副本,組織人員細細翻閱、調查,留著以後找機會打擊貪污腐敗。

  劉娥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劉筠這手,冷不防下了道詔書,無論路、府、州、監,凡是大力配合計置司審計工作的,朝廷不予追究以前的問題,一律以任事昏悖寬大處理。說白了就是只要這次能積極配合上級政府把事辦好了,頂多就是背個失職的處分,照樣當官,估計扣幾級工資,晚幾年提拔而已。

  劉娥這麼做有她的道理,第一,她不想擴大打擊面,不想搞成運動式的整風,那樣做風險太大。因為自己是個老娘們兒帶個小孩子,萬一把這些小鬼們惹急了,鬧起事端來,趙家可不太穩當;第二,她還是想以仁治為主,即便反腐那個敗,也要和風細雨徐徐圖之,據她的瞭解,大宋朝的官員絕大多數還是比較清廉的。為何,工資高唄,真的貪心到極點的也沒幾個,沒必要為了那麼幾個人把大家搞得人人自危。反正人心不足,這次讓那幾個人逃脫了,他們總會存著僥倖心理又搞下一次,那時候再動手也不遲。現在的主要目的是省出錢來,哪頭大哪頭小,文官們不清楚,自己清楚得很。

  搞來的材料變成了擦屁股都嫌硬的廢品,於是劉筠他們鬱悶到了極點。這回劉筠、劉燁他們便把憤怒引道了梁豐身上,若不是這廝殿上出的那個餿主意,怎能放那些貪官污吏逃脫。哼哼,這回滿皇城都在議論今科狀元非他梁豐莫屬,可不是早有預謀官家要作弊麼?

  大宋朝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大嘴巴子,於是劉筠又調轉槍口,對準了梁豐,隨時準備給這小子一梭子把他撂倒在仕途上。用劉筠的邏輯,這樣左右逢源心懷狡詐的小人豈能堂而皇之進入朝堂?那時候就是大宋之禍。所以,一定要把他扼殺在搖籃裡,讓他永遠出不了頭,做不成奸臣!

  咱們不是有個戰友已經進入主考圈子了麼?正好啊,這事兒就交給他了,於是劉筠就把陳執中召集過來開會,大家商量著,凡是科考中跟梁豐有關的任何人和事,都要放大十倍來認真檢查,只要找到一點點蛛絲馬跡,就絕對不能容情,直到把這廝批倒批臭才能罷休。

  起先陳執中還是比較為難的,好歹跟梁豐有過一面之緣,對他印象不錯,潛意識里根本不認為梁豐會是個小人奸臣之流,不過為了朝廷大義,為了大宋的未來,說不得,只好有殺錯無放過了。當下便拍胸脯保證,一定要在雞蛋裡面挑出骨頭來,就算沒骨頭,也要先把蛋黃打得一塌糊塗再說!

  大嘴巴的缺點是什麼?當然就是大嘴巴!

  這不是廢話麼?不,一點都不廢,因為它揭示一個普遍真理,凡是大嘴巴,就必定不顧及場合,不顧及時間。

  於是,在揮汗如雨的六月下旬,一個小丫頭匆匆跑到梁豐家門口,用力拍門求見。出來開門的是來福,一看,喲,這不是雪裡梅小姐家的小丫頭麼?有啥急事啊,看滿腦袋跟水潑過似的。小丫頭也沒工夫跟他多話,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他公子在不在?自家小姐有急事請他過去。

  來福很為難,這少爺頒佈的戒嚴令還沒到期呢,一切以他考試為中心啊。小丫頭說你別廢話,商量的就是他考試的重大問題。來福這才慌慌張張跑去通報。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7 02:0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35
一百二十三、老娘賣身不賣藝

  「啥事,急三火燎的?」梁豐一點都不急,慢悠悠穿了衣服,深情同小嫦擁抱吻別才雇了牛車搖搖晃晃來到綴錦樓,上來還細細呷了幾口雪裡梅專門對他的特供清茶,方才開口問道。

  「沒事,就是聽說你在家閉門謝客刻苦攻讀,怕你看瞎了眼睛,賺你出來坐坐。」雪裡梅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冒火,賭氣說道。

  「嘿嘿,聽過永興軍那邊的小曲兒麼?會不會唱?」

  「沒聽過,奴家自小學的是開封官話,不曾學過俚音,公子要是興致高得很,倒也不妨唱兩句來奴家也同喜一下!」

  「唉,你別這麼繃著臉好不好?叫我來就是看你臉色麼,聽著啊『想親親想地餓餿腕腕那個軟愛嗨喲,拿起了筷子餓端不起那個碗愛嗨喲---!』怎麼樣好聽吧,好了好了,有啥緊要軍情,速速報來吧!」

  「噗」,雪裡梅終於被他逗笑了,翻著白眼道:「盡學些酸曲逗人家,我還當你不須理會哩,告訴你吧,昨日夜裡有人來奴家這裡擺宴吃酒,奴聽得有人議起你,說你已然是官家、太后內定的狀元郎了!」

  「切,我當什麼呢,謠傳而已,你也信?呵呵,不過,要是太后、官家真有這打算,我也只好笑納了哈。對了你說要是我當了狀元滿城騎馬溜躂,那該多威風啊?到時候你可得把窗戶打開啊,好生看看我,順便瞅準了扔個大紅包啊什麼的,爺我一定穩穩接住!嘿嘿。」

  「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還狀元呢,可告訴你,他們說了,奉了劉中丞鈞旨,定要死死盯住你這廝,要是出了一點點紕漏,別說狀元,就是功名也從此休想再考!」雪裡梅可真是急了,遇到這麼個不著四六的主,恨都恨不過來,忍不住就啐道。

  「臥槽,真他娘地狠啊,要下這毒手?他們至於麼?」梁豐一聽也愣住,沒想到得罪了君子,後果也如此嚴重。沒辦法,誰叫他怎麼看都像是丁謂一黨呢。大的沒法碰,整他個小蝦米絕對是情理之中的事。梁豐沉思半晌,覺得無法可施,自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對大宋的科舉考試他是兩眼一抹黑,啥都不懂,怎麼跟他們斗?

  「不會是要找岔子陷害老子吧?」梁豐暗地思量,旋即又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會試副主考是陳執中,這人比較靠譜,不是歪門邪道的。自己頂多就是惹了他們不高興一回唄,又沒刨他們的祖墳,何至於故意陷害?嚴防死守還差不多。想通這點,梁豐放下心來,只要自己不作弊,動作規範不出格,他娘的誰也奈何不得灑家!

  想通此節,梁豐舒暢起來。雪裡梅看他前鎖眉頭後開眼的挺納悶,這廝莫非想到什麼法子作弊了?於是問道:「你,難道已經有辦法對付他們啦?」

  「我有什麼辦法?不過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罷了,由他們盯去,聽蝲蝲蛄叫,我還不種莊稼了?切!」

  「可是,官家既然已經許了你的狀元,到時候萬一坐實了,他們豈不是也要潑你一身髒水?」雪裡梅擔憂道。

  「唉,想那麼遠幹嘛,我都沒聽說過這是哪兒的小道消息啊?實話對你說吧,我連過不過得瞭解試還在困擾之中呢。先把開封府這關對付過去再說!喂,你叫我來這半天,都快上燈了,上點飯菜填補填補唄,干說話不遞雙筷子,這可不是你梅娘子一貫好客的風格哈。」

  雪裡梅見他是真不在乎,也沒話好說了,只好吩咐擺下酒菜,陪他吃酒聊天。

  暑風微送,小樓燈火,窗外一勾明月照得云低天闊,臨街一面基本上已沒有了白天的熱鬧,只有三三兩兩的腳步聲和偶爾挑擔小販的叫賣聲,後面中瓦子倒還時不時地傳來陣陣哄笑和喧囂,這時候正是閒人們吃酒作樂時,顯示著天子腳下不同尋常的豐富夜生活。

  梁豐吃得微醺,已經除下衫子斜披在間,走到窗前憑欄臨望,月色之下,一片片黑壓壓鱗次櫛比的飛簷瓦房延伸得好遠,彷彿直到天際。星星點點的燈火,彷彿見證著這千家萬戶各自的悲歡。梁豐忍不住輕嘆一聲:「好江山!」

  忽然肩上一重,一股幽香襲來,雪裡梅的頭已然靠在梁豐肩上。「郎君此番若能蟾宮折桂,卻不正是一試身手,摩弄乾坤之時麼?」雪裡梅輕輕笑道。伸出手勾住梁豐的脖子,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盯著他看,紅彤彤的臉頰帶著笑意,彷彿要滴出水來。

  「唉唉,你這麼看我作甚?咱們可別把關係庸俗化啊!」梁豐笑道,不過身體卻沒拒絕,輕輕攬住她的腰肢,奶奶個熊,還真是楊柳小蠻腰彈性十足!

  「放屁,什麼庸俗化?整條潘樓街都以為你是我的相好,奴家空自擔個虛名許久,你還裝傻充愣不是?」

  「話不是這樣說滴,咱們做個好朋友不行麼?非要肉體上有來往,那多煞風景啊?違背了咱們一向神交的宗旨。」

  「得了吧你,別以為奴家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男人麼,就是這麼小肚雞腸,想跟我相好,又怕我拖住你不放,家裡已經有兩個了,多我一個,麻煩得緊;可是就這麼放手吧,又捨不得,乾脆假裝個神交,既滿足了你那點可憐的虛榮,又可以心安理得地來我這裡吃喝玩樂,咱們兩不相欠,對是不對?」

  「呃----,這個,你就不能把話說得婉轉點麼?」淌著汗的梁豐苦笑道,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冷的。

  「哼哼,我的呆郎君,真被說著了吧?你呀,別以為有些名氣就端著個臭架子,奴家不過是寂寞久了,想找個人時不時陪陪罷了。主要是看重你外形好,口才好,有些那個叫什麼來著?噢,對了,叫幽默。呵呵,一段露水姻緣,看你怕成那樣,如何,今夜就從了奴家吧?」

  雪裡梅一邊輕笑,一邊懶洋洋地除去梁豐披著的衫子,輕輕摟著他說道。

  這時候梁公子其實已經火大了,強忍著堅守陣地而已,見她不住地挑逗,馬上就要控制不住,腳下退讓,卻不知不覺已經退到床邊,雙膝一軟,砰地坐下。強笑道:「小雪,要不,唱個曲兒給我醒醒酒如何?」

  「呵,都小雪了,還醒酒呀,不行,老娘今天賣身不賣藝!」雪裡梅乾淨利落,一下子把梁豐撲倒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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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酒能亂性啊!」梁豐光著身子,扯過薄被蓋在身上,倚靠床頭哼道。

  「少來這套,得了便宜賣乖是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38
一百二十四、 大姨媽要來了

  最近要謝謝的人越來越多了,扇子很是高興,在此專門向「名字太短」君,「南伯玩001」君,「amita1907」君,「hiqinsu」幾位的打賞表示萬分感謝,向第一位催更的朋友表示萬分抱歉,當時扇子不知道催更票是乍回事,這就錯過了,追悔莫及,如果上天給我一個---的話,唉!總之,謝謝各位的推薦、收藏和打賞!請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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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溫軟如玉的嬌軀向梁豐靠過來,以手壓著他的肩膀,支起半邊赤裸身子,肩頭背上毫無遮攔,明豔豔的雙眸略帶戲謔,雙唇微翹,笑吟吟地望著梁豐。

  「小雪,我----。」

  「噓,郎君不需肉麻,此等話奴家聽得夠了,說出來沒得腌臢了這良辰美景!誒,方才郎君好生使力,遮麼不是說要跟奴家客客氣氣做個朋友麼?呵呵,男人啊,沒一個不口是心非的!」

  除了過程,一頭一尾之中,梁公子一直處於小受狀態,原本豁達不羈的人,此時硬是被雪裡梅調戲得呢喃作態,嬌羞不勝。

  雪裡梅戲他夠了,笑問道:「郎君為何又不說話了?」

  「唉,好話醜話都被你說了,你讓奴家還說些甚啊!」

  「呵,好不怕醜,一個大丈夫居然自稱奴家,光是這句話說出去,恐怕你這內定狀元是當不成了!」

  「做不成便做不成,有何稀罕?只是,那幾個老傢伙賊著大爺我,還真是有些不自在呢。」梁豐說著,伸手摟住雪裡梅擁在懷裡,一邊思忖起來。

  「這有何難,豈不聞『君子可欺之以方』麼?再過些時日,一俟考期臨近,郎君只須尋著王曾相公、李迪相公,言道謠言訩訩,恐污了朝廷聲譽,自願歸隱泉林,從此絕跡東京。呵呵,你看他劉中丞還敢不敢動你半分毫毛!」

  「誒呀!你真是女諸葛在世,母孫武復生,雌子牙投胎,牝曹瞞詐屍啊,砒霜拌大蒜,你又毒又辣;竹子不叫竹子,你可真損吶······!」

  「你哪兒來這許多難聽話呀?討厭!」雪裡梅被他一連串的比喻村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纖纖玉手狠狠掐他臂膀。

  「呵呵,我這不是奉承你麼,說真的雪兒,這麼鬼靈精怪的主意,我卻想不出來。說不得聽你一回,過些時日就去拜望拜望王相公他老人家,老子這就告老還鄉,掛冠去也!」

  「呸,考都沒考,瞎吹大氣!」雪裡梅啐道。

  就在梁豐跟雪裡梅打情罵俏的第二天,龍圖閣待制、權知開封府薛奎接到一封手札:「宿藝兄大鑒,弟子儀謹拜。聞芝蘭有臭,必傍惡苔;松柏千尋,中棲鴉腐;君子固潔之自好,小人必近之慾污也!今有普寧梁豐,不過黃髮之年,偏行魑魅之事,媚好今上,以圖邀名於青雲;托靠宮牆,妄意位列於朝班。似此子叵測心懷,詭詐之術,若尤等閒視之,庶幾恐天下又為之一害也!······」

  這封信通篇痛罵梁豐是個小人,而且因為年紀小,還是個很有前途的小人,如果讓他長大了,那怎麼了得,天下必然又多一大害。所以請薛大人開封府解試時,重落貴手,從重從嚴審查梁豐,這廝才學是有的,要說他作弊恐怕是不太可能,那麼只有從心理上攻破他的防線,使其「惶惶然莫知其所起止」,才能達到讓他自行崩潰發揮失常的良好效果。

  其實這封信不是劉筠寫的,而是他的智囊團出的主意並代為捉刀。同樣內容的信,禮部侍郎晏殊也得了一封,國子監祭酒顧亭也得了一封。

  由此可見,天下並無君子小人的明顯界限,只是心魔罷了。要讓劉筠他們想什麼陰招狠招嫁禍梁豐,他們肯定幹不出來,也不屑為之。但要讓小人們想出這麼個極富心理學內涵的缺德招數來,小人們也沒法辦到。這才是殺豬殺屁股,各有各的搞法!

  話說薛奎看了信,有些猶豫。梁豐的名氣他是知道的,所謂「媚好今上,托靠宮牆」的那番奏對和種種所為,也瞭解得七七八八,潛意識中並不認為這個小子有什麼太過分的地方。但既然是劉中丞親自拜託的事,怎麼著也要認真辦理一番。因為他自己也算出身烏台,君子一黨嘛。

  「你家大人的心思我已知了,回去轉告,我須理會得此事,必當盡力而為。」薛奎說完,合上手札遞迴劉府送信下人手中,那下人諾諾躬身回去覆命便了。

  開封府管的雖然是京城地界,天子腳下,但對學子舉士卻是薄弱環節,開封府衙只設得士曹一人,分屬六曹之末,平日不過管些學子檔案、保書,臨考安排食宿之類的差使。原因是因在京城,重頭戲都被禮部、國子監分擔了去,舉凡國子監書院、太學,皆歸於朝廷直接掌管,為此,開封府解試不過是聯合皇城司安排好治安、秩序、考場標籤貼號、搜檢等等雜事,也不算太勞心勞神。

  送走劉府來人後,薛奎叫來開封府士曹沈非,仔細詢問瞭解試安排各種事宜,沈非是個多年老吏,對這些已經是熟透了的,自然沒有半點差池,長官垂詢,便認真對答解釋,薛奎聽完滿意點頭。一面尋思如何把這件事情做得更圓滿些。

  這邊梁豐依依辭了雪裡梅,自會家去,進屋便見小嫦獨坐垂淚。梁豐做賊心虛,怕是昨夜東窗事發,戰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哪知小嫦並未在意他一夜未歸,流的卻是歡喜的眼淚,見他進來,忙遞過一封書信,梁豐接過一看,原來是張揮寫來的。

  信裡說今年天下大比,張揮與鄧聖二人在安陸州也準備參加解試。他本無意功名,偏生「堂上嚴訓,閨閣箴言,不得已捉將官裡去,恐從此風月無干,勞形案牘,餘生渺渺而不知何其為樂矣!兄盛名於天下,弟嘗途過襄州,又逢福田週年,闔城相慶,於鹿門寺中立得功德碑一座,以志兄少年善舉,惠澤襄州,可羨可賀也!來日若得京城會試,當與兄並石、高、楊、王諸兄置酒快會於綴錦樓頭,淋漓一醉,方不負錦堂風月矣!又及,云梅、碧雲雙姝久思姊妹心切,此番若能赴京,當一並前來相聚。」

  梁豐看罷,方鬆了口氣,原來小嫦高興的是這個,她兩個姐姐要來京城看她哩。

  「好啊,哈哈,娘家人要來了,還不快快準備準備?我也挺想那兩個媒婆大姨媽得緊呢。」

  「郎君說話恁是怪誕,只姨子便罷,如何又是媒婆大姨媽?」小嫦笑道。

  「你卻怪了,不是你兩個姐姐說媒拉縴穿針引線,如何有你我今日?這等大媒該當好生謝謝,屆時來了,咱們須好生伺候著!」

  謝小嫦心馳神搖,回思往事,歡喜無限。

  轉眼又過得月餘,暑氣已過頂峰,滿京城開始熱鬧起來。凡解試,開封下轄各縣學生陸續進京,紛紛安營紮寨,呼朋喚友相互切磋學問,尋歡作樂揮霍人生。也有一等多年皓首窮經鬱鬱不得志的埋頭苦讀孜孜不倦消耗殘生,世像百態,此時一一看盡。

  梁豐本來跟讀書人們並不相熟,他的幾個好朋友俱都是全武行的二愣子,開始時倒也清靜,後來京城士子愈多,漸漸有人慕名而來拜會的。梁豐深知有粉絲之苦,上回群芳堵門差點把他搞臭,這回讀書人他更不耐煩相見,吩咐緊閉大門,來人一概向後轉,向前正步走。

  於是整個開封府士子都在傳言梁豐氣貌倨傲,目無餘子,典型的驕傲自大。劉筠、劉燁等聽了竊喜,這廝得罪了滿城讀書人,更便於監管了。

  梁豐倒也不在意這些,只溫習功課,練習文章。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40
一百二十五、 庭中拜月

  首先謝謝「襖特慢」書友的打賞!接下來說兩句閒話,有很多書友在讀者印象中強調「要單女主」。話說這個單女主的意思是只有一個女主角嗎?如果是,扇子鴨梨很大啊,呵呵,寫成這樣,還真不太好回去。只是不知道這些書友喜歡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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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天聖元年八月十五,中秋。

  謝小嫦早早就起來,去到前院細細查看過節物品,包括郎君前幾日已經開始親手製作的火腿月餅,永叔、來福釀製的桂花酒,以及宋媽、錢媽準備下的瓜果、桂花糖、雞冠花等等,以俟晚間祭月所用。又叫錢孝儀上街買了一枝桂花來插在堂上頸瓶中,要等晚間郎君親手摘下。

  小嫦請永叔和來福挑了二十斤月餅,兩壇上好桂花酒,十匹蘇繡、杭繡錦緞,時興胭脂水粉並兩盒高麗參等禮物送到馮家去拜節。馮家接了禮物,自然打賞了永叔來福二人。

  過了午時,馮家遣了馮程焯、馮程程兄妹前來回拜。梁豐在堂中親切友好地會見了客人,氣氛熱烈。馮程程興致勃勃地介紹送給梁豐的禮物,其中包括一個四層提盒,裡面裝有緞面錦墊一個,專給梁公子解試時用來墊屁股;靠枕一個,專供梁公子寫字累了打瞌睡。其餘還有乾果蜜餞,筆墨硯台、水滴瓷壺、毛巾手絹等物,都是考場所用。梁豐見了大笑,說道小嫦可以不準備東西了,到時候提了這盒子就走。

  馮程程說得熱了,抬手拭去面上汗珠。少女瓷器一般潔白的皮膚此時有了些紅暈,日光斜照之下,更顯得美豔不可方物。梁豐心裡大樂,小丫頭長得大了,可摘、可摘!

  這女孩子不知道梁豐轉的心思,還道是讚許自己能幹賢惠。近來細數日子,大約再過得不久,兩人便可成了親事,是以跟著母親張氏好生學習婦道,舉凡女紅、家務、廚藝、賬目,無不悉心學習,安心過門之後要同小嫦姐姐一起把梁家操持得像模像樣。這時看見梁豐高興,她心裡也歡喜得緊。

  因是過節,兄妹不能久坐,梁豐便吩咐早些擺下瓜果、月餅,還有剛上市的大個兒秋梨招待他們。馮程程每次來梁家,都見到一家人熱熱鬧鬧和和氣氣,心中羨慕,好生希望能跟他們一起過個中秋。馮程焯看在眼裡,戲說妹子女生外向,這還沒嫁呢,就不想回家了,要是以後怎麼了得?羞得馮程程衝過去又掐又扭,直到這二貨哥哥討饒放才罷手。

  剛吃了口月餅,馮程程便大呼好吃,啃得香甜無比。這時他那個不長記性的哥哥又嘆了口氣,低聲對梁豐說道:「她已經瘋了,現在你就是放個屁,她都說這是哪兒點檀香呢!」冷不防已被小妮子聽見,馮程焯見妹子柳眉倒豎便要發作,急忙跑到隔壁「進來俯首稱臣」之所躲起不敢出來。

  要走的時候,馮程程依依不捨一步一步挪到門口,好像難得來一次似的。梁豐看在眼裡,心中柔情大動,送到門口輕輕在她耳邊說了句「明年咱們就在家一起過!」這丫頭雙眼放光,才喜滋滋地走了。

  晚間,月上中庭,永叔等在院中央放上條案,錢媽等擺下拜月物事,放上香案,小嫦為一家女主,帶頭在案前跪了閉目默默祁頌道:「願天下太平,家家團圓,夫婦相親,歲月靜好。願郎君前途無荊棘之虞,壽算有綿長之慶!」素月分輝,灑在小嫦身上,竟起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說不出的清麗絕倫,端莊肅穆,有靄靄之色!

  其餘女眷隨著小嫦一同拜月,各自訴了心事。梁家便按照老規矩擺上家宴,一家人無分男女老幼滿滿的坐了一桌,歡歡喜喜過起團圓節來。酒至半酣,在家人注目之下,小嫦催著梁豐起身摘下瓶中桂花,蘊意蟾宮折桂,全家鼓掌叫好。

  家宴散罷,梁豐攜了小嫦獨在後院玩月說話。此番已是兩人共度的第三個中秋,第一次卻是在襄州醉花樓頭,那一夜的人和事都歷歷在目。兩人曾於小嫦房中偷吻相擁,當時門外有人大聲咳嗽阻撓,未得盡興。此時回思往事,既覺好笑,復又感慨,今夜又是中秋,兩兩相望,卻儘是甜蜜!

  八月十六,王曾相公一早就去找李迪聊天。這幾天他有些小小鬱悶,前幾日梁豐專程來給他拜節,送了些自制青茶、月餅、桂花酒等家裡的土特產,並無行賄之嫌。老王便痛快高興地接下。然後樑豐面目嚴肅,莊重說道小子打算棄考科舉,承蒙相公從來關懷備至,特來答謝。

  王曾大驚,忙問為何?梁豐答道其因有三,首先是如今滿城都傳皇家已許了小子狀元,其實並無此事,然深感壓力,是以不敢考;其二是進來因為用功讀書之故,對登門拜訪的士子多有得罪,一時盡都說他目中無人傲視一切,頗感委屈,是以不願考;其三是聽說自己得罪朝中高官,已有人決意要為難自己,自己從來一片冰心,光風霽月,何曾有故意攀龍附鳳諂媚之舉,既然如此說,那麼自己也不屑考。說完便作決絕之狀,悲憤之情。

  不愧是開封府東瓦子名嘴錢孝儀的師父,一番話聲淚俱下,沉痛哀婉,把官場打滾多年的相公老爺也唬得一愣一愣的,連忙好言安慰,力勸其不要放棄。雖說人言可畏,然為了些許謠諑而毀了自家前程,是為不智。王曾愛才,認定他是個能做大事的,心中早就隱隱認了這個私淑弟子,這回是竭誠慰藉。梁公子見相爺言辭懇切,情意綿綿,說不得只好勉強答應回家三思再說。

  是以朝廷長假過後第二天,王相公便去找到李相公,先說說天氣,又聊聊政務,關心關心科考事宜。最後無意中提起一樁小事笑道:「說道科舉,倒是有一件好笑的事情。」

  李迪忙問道:「有何好笑事,孝先且說來聽聽。」

  「不就是那個普寧梁豐麼,前幾日來寒舍小坐拜節,提到今科取士,居然說他已無意功名,決意求去······。」王曾便罷那天梁豐的話說了一遍。李迪有些訝然道:「此子的確有才,老夫是知曉的,如何會有這許多謠言啊?莫非,朝中真有人想打壓於他不成?唉,意氣之爭,何必呢?」王曾便轉彎抹角繞來繞去,好容易才暗示出多半是劉中丞等人誤會梁豐是個小人,那日朝堂奏對讓一干正直大臣失了勸諫太后的機會,因此加怒於他。自己也曾和劉筠等一般心思,後來回想,如今官家年少,正是主幼臣疑,不到時候,他們忒也衝動了些。李迪明白過來,撫鬚笑道:「不妨事,依老夫之見,諫台人等,都是些正人君子,心機手段是覺不屑使的,無非就是空說兩聲,出出氣罷了。待老夫擇日尋個機會分說分說便是。」王曾笑道:「老相公此言甚是,我身處尷尬,不便說話,此事還須老相公周全一二。這也是為國選材,吾輩還須公心為是!」又說了說別的,便告辭而去。

  回頭李迪便召開了全國大考工作佈置現場會,會上傳達了官家、太后的各項精神指示,對考務工作進一步做了些深入細緻的要求和佈置。最後也就隨口談起這樁小小的故事,陳執中聽在心裡,知道老頭敲打自己,只好默不作聲。回去後便同劉燁、劉筠、鞠詠等談起,劉筠笑道:「昭譽無需多心,我輩光明正大,豈會行那種齷齪之舉?只是咱們睜亮了眼睛瞧著,匡正朝事,不使官家、太后聖名稍墜罷了。說將起來,若那梁豐真是個君子,誰又得閒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過不去?是與不是,來日方長。」

  陳執中也就不再多話,心說管他是小人是君子,自己秉公當差,不枉不縱便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41
一百二十六、赴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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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天聖元年八月二十,梁豐應試的頭一天夜裡。

  自過了中秋以來,梁豐感到鴨梨很大,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偏偏那麼多人比自己還關心。先是,小嫦中秋拜月禱求吳大木匠保佑,接著錢媽、宋媽、李萱還有後院倆丫頭等跟接豆症娘娘似的買紅布,燒香火,現請了文昌帝君的像來家裡供著,哪怕是臨時也讓少爺抱抱菩薩的大腿。

  接著,梁豐未來的老丈爺派馮家兄妹捎來書信,好生勉勵並詳細介紹梁豐已經從別處聽了二十多遍的考場經驗,悉心教導。不敢怠慢啊,專門朝後院方向拱手行禮,謝謝馮爺爺日理萬機之暇專門抽空關心後輩。令梁豐驚奇的是,居然還接到了遠在廣西專門跟少數民族過不去的未來老丈人馮行己的信,信裡倒是沒擺什麼譜,就是很溫和地講了些素未謀面,但早就聽說過他,對他印象很好的話,然後叮囑他甩開膀子,不用緊張,抱著勝敗不怕寵辱不驚的心態去考試。反正來日方長,他才二十歲不到,今後還有大把機會等等。

  梁豐接了信倒是對這個丈人很感激,不拿架子,不甩臉子,很給面子。於是對馮程焯、馮程程報以感激一笑,請他們兄妹把這笑臉代為轉達到他們老爹那裡,另外附了封信表示感激、爭氣、努力。

  此外還有很多打醬油的,比如王曾、丁謂、錢惟演以及那些酒肉朋友都以不同形式對他給予鼓勵,特別是王曾,幾乎是要謝謝梁豐放下包袱輕裝前進,終於答應參加朝廷這次掄才大殿。看得梁豐又偷笑,又慚愧!

  雪裡梅、紫英院姐妹也打發小廝送來食盒書信,祝福公子高中解元,勇奪魁首!

  小嫦看到這幾個女人寫給梁豐的信,不免意味深長地朝他笑笑,這廝面紅耳赤扭捏不安。

  一家人長夜難眠,靜候時辰。梁豐跟小嫦坐在房中低語不斷,無非是暢想未來,憧憬明天。

  三更過後,梁豐起身出了房門,小嫦跟著出來。前院一家人早就齊齊整整候著,一見少爺出現,急忙湧上,女的紛紛滿口祝福少爺登科顯達,大吉大利。男的含蓄許多,只是熱切地看著少爺不說話。獨有永叔過來拉著梁豐的手用力搖了搖,梁豐心下感動,對他重重點頭。

  錢孝儀提起馮程程送的提盒,來福用一隻袋子裝了少爺在考場要用的毛氈,布枕,並永叔跟著。一家人走出大門,早就有馮家大少爺帶了一輛雙馬車等候。馮程焯論理也該參加考試的,趙家朝廷想得周到,為了防止勳貴子弟跟平民百姓在一個鍋裡搶肉吃,欺負小門小戶,專門為他們這些招牌老、來頭硬的準備了別頭試,也就是把小少爺們關在一起單獨考。但馮拯說了,自家已經兩代為官,裙帶關係眾多,無論中與不中,都是不好,反正馮程焯早晚也跑不了一個功名,乾脆就晚幾年,等自己告老之後再參加,免得旁人說三道四。

  見梁豐出來,馮程焯笑笑道:「解元郎請上車吧!」梁豐橫了他一眼:「你個口無遮攔的貨,要是我考中瞭解元,一定是你們馮家作的弊,等於給你妹子送嫁妝,到時候滿城的讀書人不噴得你家大門全是唾沫才怪!」說完也不再理他,掀開簾子上了車,黑暗中聽得「呵」的一聲,接著微弱光線細看,原來車上還坐了一個眼睛大大滿是笑意的少年郎,卻不是女扮男裝的馮程程是誰?

  「你怎麼還不睡覺,跟著跑來起什麼哄?」梁豐壓低了聲音道。

  「人家想你頭回赴試嘛,該當來送送的,怎麼樣?緊張不緊張?」馮程程笑問道。

  「不緊張,你在啊,我連考試都忘了,呵呵。」話未說完,馮程焯也上了車來,梁豐急忙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看得兩兄妹又是鄙夷又是好笑。

  馮家人在前面開道,氣勢挺足,車轅上高高吊起兩隻大大燈籠,上寫「平章事馮」四個大字。嘖嘖,就憑這四個字,相當於那時候的中南海特號牌照啊,滿城的衙役捕頭都要開道,這便順順當當來到了國子監。

  到了國子監,梁豐和馮程焯下了車,國子監門口廣場上已經好像個半夜開市的農貿市場,到處鬧哄哄烏秧烏秧黑壓壓一大片人。大門口拉起一道臨時欄杆,許多皇城司和開封府的巡檢到處走動巡視,防止亂了裡面秩序,大家就這麼等著。

  五更天時,國子監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出來兩列人等,都是本次解試的監考官員。過了一會,有四個嗓門大的官員分別站開,大聲叫道:「以考牌字號為準,各自排隊。」說完身後一隊人長長排成一列,分別舉起手中巨大牌子,依次寫著「天地元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字樣,梁豐翻了自己領到手的考牌,背面寫著一個正書「黃」字,下面是朱紅小字「十一」,梁豐便朝馮程焯拱拱手,伸手接過錢孝儀和來福手裡的東西,又伸腦袋進車裡對著馮程程一個壞笑:「三天三夜不許挪動,就在這等著爺出來。」說完瀟灑轉身朝排隊處走去,全不管身後射來兩道刀子似的目光。臨到隊伍前,身後永叔聲音顫抖大聲道:「少爺,要光宗耀祖啊!」梁豐轉身朝永叔微笑點頭不語。

  跟著隊伍進了大院,立時就有若干兵丁將眾人分隔引導開來,號令一個個卸下手中行禮檢查。梁豐早有準備,帶的東西都主動拆過。馮程程送的錦墊和靠枕是小嫦細細拆了一頭針線,露出裡面瓤子,自家只帶了一張氈子,睡覺的枕頭也沒縫實,裡面全是用白布裹成團狀,方便拆裝。

  那負責檢查的兩個兵丁被前面包紮得嚴嚴實實的那種考生已然搞得滿頭大汗,輪到梁豐如此體貼入微的考生,不免微微一愣:「呵,老油條了哈,都不用咱爺們兒費勁。」對他報以友善一笑,也就不再胡亂翻扯,只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細細看了摸了捏了,確認並無夾帶便給他放回去,笑笑喊下一個。

  梁豐也笑笑,準備要去排隊檢查下一個項目。這時面前忽然出現一個黑著臉的官員盯著他道:「你,如何這般快捷便查完了?把物事拿過來!」

  梁豐愣了一下,道:「是他們查的,我不知道啊。」說完便雙手把東西遞了過去。

  那官員接過東西,望著他冷哼一聲,隨手翻扯,把原來已經收拾好的東西搞了個烏七八糟,還一樣樣仔細翻來覆去地看著。

  梁豐早先做的種種預備,就是為了給對方方便,也免得自己東西被搞亂,是以才如此善解人意想得齊全。誰知被這個不知姓名的鳥官橫插一槓,一番苦心破壞得乾乾淨淨,心中不免有些著惱。

  但也只好忍了,冷眼隨他胡亂撕擄了半天,反正是找不到任何岔子,便把東西隨手扔在地上,又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沒來由地遭了這麼一回,梁豐好生鬱悶,只好又仔細收拾了去排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42
一百二十七、盯住不放

  話說大宋朝文官對武將的不滿,除了朝廷對武將的防範原因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每一個讀書人都對那些腰挎大刀,手提紅纓槍的兵丁恨之入骨。因為他們平生最喪斯文的就是這一天,因此個個心懷痛恨,咬牙切齒發誓有一天定要報復。

  第二站站是梳頭髮掏耳朵,一個個士子這時候挨個上前,被檢查的兵丁命令解開頭上髮簪,人人披頭散髮任其梳理。

  其實頭髮耳朵裡夾帶這一招早就過時了,大宋立國幾十年,考試已經形成了一套比較規範的流程制度,這種低級錯誤只有那些糊塗蟲,大白痴才會犯,不過還真有,每次都會抓到兩三個不開眼的點綴點綴。

  「你,過了,下一站。」檢查的巡檢兵丁挨個吆喝著。

  「你過來,喲,這頭髮怎麼都糊了,撕開撕開,我說你講點衛生好不好?抽空你洗洗啊,都餿了!」一個兵丁捏著鼻子痛罵一個好幾年不洗澡不洗頭的士子。

  「耳朵裡是什麼?拿出來,你拿出來,嗯,這是什麼?還真是小紙條啊?不是,你白帶多?我呸!好你個直娘賊,咱們爺們兒還真開眼了,感情你們家老爺們兒都有白帶啊,還長耳朵裡?臥槽,捆了捆了,這廝夾帶!」

  就這麼人聲鼎沸罵罵咧咧哭哭啼啼地鬧著,隊伍緩緩向前推動。

  「你叫什麼?」

  「梁豐。」

  「嗯,普寧梁豐,現年十九歲,高七尺五寸,黑髮,劍眉、星目,眉間有痣三顆、隆準高,鼻直、雙頰光滑,無明顯胎痕等,左腦側隱隱有鈍器擊打陳舊傷痕(這個就是當初送梁豐來到大宋的那一錘子買賣)······。」

  一個巡檢拿起梁豐資料,對照大聲念出相貌特徵,另一個兵丁根據提示仔細查看外貌,一一對應後大聲回答驗明正身。

  驗著驗著,旁邊不知不覺多了兩個差役,站著並不說話,只是盯著梁豐看。梁豐心裡嘀咕,自己就那麼招人迷?走到哪兒都有人圍著。

  驗完相貌,頭髮被解散,一個兵丁拿起一把梳子仔細先捋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又伸手細細捻動,完畢又看耳朵。此時天色微明,不甚清楚,旁邊移過風燈照了,那廝居然扯出一根長長挖耳勺子就往裡捅,攪動幾下,梁豐痛得呲牙。心裡怒罵你們這幫死丘八,老子哪天發達了可整不死你!

  顛來倒去查了半天,自然毫無發現,又打發他到下一站排隊。

  下一站是洗澡,洗什麼澡?大宋官家愛惜讀書人,給他們些人性化管理,給他們些尊嚴,不好說是脫光衣服檢查,變通個方式,大家洗個澡清爽一下,我們呢,也在旁邊順便替你們照看一下衣物,別讓人混了東西帶進去受冤枉。

  這是個好辦法,可見趙匡胤同志善待書友的政策是經過詳細考慮的,是經得起推廣的。不像後來朱家,變態到連菊花都要細看,鑷子逮住痔瘡都往外拉兩下子那種程度。

  中間一個青磚砌成大水池子已經放滿了熱水,四面用油布嚴實圍起以防走光。每個人站在池邊,按照一定的距離依次排好隊,被喊到號的就脫了衣服下去泡著,也不是真洗,就看著對應的兩個兵丁撿起自己的衣裳認真翻看,等驗完了喊號,人便光溜溜從水裡爬出,胡亂用放在地上的公用毛巾擦了身子,穿好衣服出去。

  梁豐下去後,眼望著一批百十個白花花的屁股在自家面前晃著,有肥有瘦,有丑有俊,恍若回到了前世的桑拿大池。開始還覺得蠻有意思,後來就不好玩了,跟自己一批的除了幾個身上有刀疤、紋身需要去單間解釋清楚的,其餘全都走了個光光。唯獨自己,方才觀看驗身那兩人又跟了過來,幫著兵丁查驗自己的衣服,梁豐登時緊張起來。他沒帶小抄本來不怕,可是他怕那些人給自己查出來啊,只好直勾勾地盯著四個人在那兒翻來倒去。自己這一組後面已經等不及的都高聲抗議起來,那二人只作沒聽見,依然慢悠悠翻著捏著。好不容易終於看完,兩人扭頭朝梁豐冷冷哼了一聲出去,梁豐這時心裡越來越發毛,不知道後面還有幾步鬼門關要跨。這要是哪個關節出了毛病,自己可就臭了。

  梁豐就這樣冒著冷汗,渾身涼颼颼地穿好衣衫走出了澡堂子。幸好,再也沒有檢查,只是跟著大部隊,重新來到國子監廣場。

  經過半天折騰,這時候已經到了巳時,每個人順著雜役大聲引導,找了位置排隊成兩邊,當中一溜大道,擺放一張碩大香案,此時開封府解試主考,國子監司業鄭成出來,兩邊跟著監丞、主簿、大學博士以及開封府士曹沈非等人。鄭成先給大成至聖文宣王上香敬禮,太學博士請文昌帝君、魁星主試開光,開封士曹請關聖伏魔大帝出來巡考。儀式完畢,鄭成站出來大聲講話,勉勵各位學子寒窗苦讀,考試不易,務必認真閱卷,謹慎下筆。考場律條分明,各位均已明白,絕不容心存僥倖,妄圖作弊,一旦發現,絕不姑息等等。最後宣佈,考試開始,拆題。說畢便把一個貼滿了封條的圓筒舉起,讓大家眼看無誤,這才拆開考試題目。

  此時分為兩個步驟,首先是一群早已等候的工匠迎了上來,看清題目,馬上取出雕版工具開始雕刻試題,帖經、墨義、文賦、應試詩等等,各幹各的,分得清清楚楚,不一會兒,各人已經雕刻在統一大小的木條之上。然後等主簿過來監督雕刻無誤後,差役們便取出精潔白紙,分門別類印在紙上;另一邊是由差役兵丁們押解著按字號各自尋找考間。來到自己的黃字十一號房,三面牆壁,一塊約三寸厚的木板橫在當中,用手掀起一頭過去,轉身一屁股坐在嵌在牆上的矮木板。梁豐重重地鬆了口氣。

  「各位舉子聽了,考號兩頭均有便所,現在考試還未開始,若要方便的請趕快了啊,注意秩序,不要擁擠!」這時有若干考場雜役扯著嗓子喊道。考生們一聽,騰地一下子竄將出來,紛紛朝茅坑擁過去,彷彿那兒有好吃的似的。梁豐本來不急,見大家急,也就跟著急了一下,慢慢跟在隊伍後面挨個進去,但聽得小溪潺潺,伴隨撲通撲通的聲音。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許多人排成一排蹲著正在青筋暴漲,嗯呀連聲,拼了命地拉屎,生怕到時候耽誤了考試的時間。

  其實一連三天呆在考號裡,每日均有一次上小號一次上大號的權利,只是手續繁瑣,須提出申請,然後專門有人押送,拉的時候有人守著,出來還要重新驗明正身方可入座。本來題量就大,大家寫的又全是工楷,還不能寫錯,時間很緊迫。所以能節約一刻便好一刻。

  梁豐跟著進去打了回醬油出來,正往自己的考號走,忽然遠遠看見自己的考號有人正從裡面出來,背對著他匆匆離開。梁豐一驚,想要呼叫,可那人溜得快,一下子消失在人堆裡。只知道是個考場雜役,完全無法辨認。

  梁豐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到考號,只見自己的東西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他急忙逐樣查看,還好,東西沒少。梁豐心裡明鏡似的清楚,對方找自己麻煩了。步步驚心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46
128、不敢吃飯

        卷子終於發下來了,論語十貼,墨義十條、詩一首、賦一篇、論一篇、策三道。

        梁豐一面看著卷子題目,一面考慮如何下筆詩賦。明經是背誦功夫,問題不大,字多而已。反倒是詩、賦兩樣,解試最為重視。話說大宋取士,解試取其才情、會試取其才幹、殿試取其才識,偏廢不同。解試重點是在音律和文采方面,因此詩賦最為關鍵,做的不好,說明你頭腦不靈活,沒有藝術感,只是個做些基層工作的材料,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邊琢磨考試重點,一邊打開提盒,把文房三寶拿出來,在考場發的草稿紙上試筆答題。這草稿紙可是印了編號的,你亂塗亂抹可以,撕爛包換,但如果搞掉一張,或者大小不符原樣,功名取消。為何,怕你扔小抄唄。

        梁豐在考場沒熟人,不存在這個風險,於是隨便試了試毛筆毫鋒,還不錯。開玩笑,馮程程送的,怎麼可能是次品。趁著天色尚明,便拉開界格白卷,在明經捲上小楷答題起來。寫著寫著,梁豐有漸漸感覺有些不對勁,抬起頭來,自己考號外有意無意站著兩個人,眼睛不時朝自己瞟來,那是一種冰冷的、全無善意的眼神。

        梁豐心中火起,忍不住便朝二人怒目而視,那兩人見他怒氣衝衝的樣子,不但不迴避,反而也跟著直視過來,嘴角上揚,帶些戲謔的表情,彷彿在說「小子,老子們就是賊上你了,你奈我何?」

        對視半晌,梁豐呼地洩下氣來。妄圖用氣勢壓倒對方的算盤打錯了。沒辦法啊。自己在明處,人家在暗處。偏偏又打不得罵不得,弱勢啊!只好裝作不再看他們,自己答題。

        問題出來了,本來好好的心情,從今日進了考場開始,一時比一時糟糕,如何都集中不起精神,《論語》《春秋》上面那些熟悉得不得了的句子,自己好幾回走神差點寫錯。幸虧發現及時,懸崖勒馬沒釀成事故。

        根據梁豐曾經的高考經驗。如果監考一直站在某人身邊的話。那人多半思路是要停頓當機的,何況現今是一股黑惡勢力(梁豐如此認為)對自己形成了強大的威脅,此時他要是能答好那才見鬼了。

        話說梁同學這時候只好停下筆來,兩眼望天,認真分析劉筠一夥的意圖。細想下來。打心理戰最有可能,估計對方是想從心理上把自己擊潰,以致於讓自己差錯百出,達到不戰二勝的目的。其次就是想一計不成,伺機陷害,或者尋個空子往自己考號裡塞點什麼,又或是把自己卷子弄污,也能達到目的。第二種可能性不大,因為他們自詡君子。是不屑用這種伎倆的,但是,能完全排除嗎?

        宋朝制度,凡在考場初次舞弊者,罰停考三科,並永不列入二甲以上。以目前朝廷開考的時間概率算。大約就是九年或者十年不能參加科舉。若是第二次科考依舊舞弊者,著即永久取消考試資格,終生為庶民。

        梁豐不敢冒這個險,賭他們只動口不動手。

        那怎麼辦?防著唄,現在除了消極防守,難道還有別的法子麼?

        於是他改變了策略,不再答帖經墨義,先把詩賦策論作了再說。趁自己腦袋還算清醒,剛才看了一遍題目,已有思路,趕緊把草稿打出來,免得後面精神緊張導致思維受阻。

        於是梁豐強定心神,提筆凝思,在稿紙上塗寫起來。

        畢竟還是受了些影響,應試詩頻頻出錯,要麼平仄不對,要麼對仗不工,一首五言律,梁豐竟然用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勉強寫出。

        第一個夜晚終於降臨,梁豐隨便吃了些小嫦和馮程程給他準備的乾糧粉末(都是檢查時被捏碎了的,怕裡面餡子違規),咚咚咚灌了幾口水,肚子稍微好些。這時候可以放下考號的竹簾了。白天是不許放簾子的,晚間可以,但竹簾內孔小外孔大,外面看裡面清清楚楚,裡面看外面只是朦朧。本來是便於舉子專心夜戰的,如今卻變成了外面偷窺梁豐的好道具。

        這廝放下竹簾,懶得看外面盯自己的人已經換了幾班,只做不知,點燃風燈繼續攻克長賦。賦題自擬,限寫秋色。梁豐絞盡腦汁打著草稿,時不時地不抬頭而斜眼看看外面,果然人還在,沒有要走的樣子,心下煩惱不已,思路有些堵。

        唉,橫豎是晚了,明日再作。以其這樣枯坐,不如養好精神明日再戰。想罷吹燈拔蠟,收拾收拾東西,把枕頭往木板上一放,扯過氈子就蜷身睡覺。

        午夜時分,朦朦朧朧,梁豐做著些奇奇怪怪的夢,一會兒自己在兩壁懸崖之間走「達瓦孜」,一會兒夢到自己乘一小舟浪中起伏,漸漸地,他感到自己全身有些冰冷起來,看到身後一個長發遮面,雙手垂下,看不到面目的人站在考號門前,毫無生氣,寒意襲人。

        不對,這不是夢,這是真的有人在背後!梁豐直覺告訴自己,他猛地一下翻身坐起,黑夜裡朝考號簾外看去,果然有一個身影站在外面,離自己好近。看見梁豐起身,那人好像愣了一下,側身便閃過消失不見。

        冷汗從梁豐頭上冒了出來,草泥馬啊,半夜裝鬼嚇唬老子啊!

        這覺睡不成了,梁豐睡意全無,坐在板子上發呆。這他媽都什麼事兒啊?這麼跟老子過不去,想著想著,一股尿意從膀胱緩緩升起直衝小腹。

        他想去撒尿,這個要報告,剛想舉手開口喊,忽然覺得太冒險。自己這一出去,那不是空門大開,讓對頭乘機下手麼?不敢喊,忍住。

        但不是辦法啊,這才第一個晚上,後面咋辦?算了,懶球多想,挨得一刻算一刻吧。還不如專心作文,於是又重新點燃燈火,挑燈夜戰。

        寫著寫著,尿意越來越濃,最後實在憋不住了,梁豐咬牙跺腳一狠心道:「對不住了程程!」

        三天考試終於結束,聽到外面破鑼一陣亂敲:「停筆、整裝、交卷啦!」

        梁豐心力交瘁,終於大筆一甩,扯著卷子站起等著收卷官過來。好半天兩個收卷官才來到自己的十一號,一人監督,一人認真數了數稿紙張數,比一比大小,方才點頭,表示他可以出去了。梁豐這時再也顧不得其他,啥也不要了,匆匆逃出這個關了他三天的鬼地方。完全沒有注意身後兩個糊名官掩面皺眉望著他的身影。

        出了龍門,又回到當日進去的國子監大門口,才聽得哇地一陣喊,一堆人蜂擁而上,彷彿迎接凱旋壯士似的。依然是馮家那駕大馬車,可是多了許多人,楊文廣、高雙卯、王英石寧等人俱都來到,錢孝儀來福永叔一個不缺,大家正要上前迎接大少爺,可一看他的樣子,俱都愣住。

        梁大少爺此時形象壞透,完全一副滄桑得跟叫花子差不多的模樣,蓬頭垢面,又黑又瘦,隱隱嘴角腮邊露出胡茬,雙眼無神,一個都不理會,朝著馮家大車就衝了上去。兩位小娘子正坐在車上等著呢,看到郎君上來正要歡笑著噓寒問暖,哪知這廝大叫一聲,快回家!說完倒頭撲在車上,再也不起來!

        一干人不知發生了啥事,只好不管交通法規,策馬衝刺,一到梁家門口,梁豐跳車狂奔,直奔茅坑而去,好半天才出來,又去到隔壁,拍桌子捶板凳猛叫快上吃上喝的。

        唬得一家人目瞪口呆,人人相顧無言。

        菜飯還沒上桌,梁大少爺已經趴在桌上扯起鼾聲****??。

        謝小嫦和馮程程萬般憐愛地看著他這副樣子,差點掉下淚來。

        過了很久,沒人敢驚動的梁大少爺終於在飯桌上睡醒,一看眼前的飯菜,餓死鬼投胎似的風捲殘云呼嚕著,一邊吃,一邊嘴裡含糊不清地吐出若干不成邏輯的罵聲賊廝鳥、直娘賊、213、草泥馬,老子跟你沒完,你陰老子!

        大家有些害怕,這人是不是腦子考出問題來了?

        大家用鼓勵的目光望向小嫦,小嫦只好鎮定一下情緒,小心翼翼地問道:「郎君,如何這般模樣?」

        「三天沒洗臉!」梁豐邊吃邊從牙縫裡回答。好在還有邏輯。

        「那,如何一進門就朝茅房跑呢?」

        「三天沒拉屎!」

        「那,如何才拉了那什麼,又嚷著要吃啊?」

        「三天沒吃東西!」

        「奴家和程程娘子不是給你準備了許多吃食麼?如何不在裡面吃?」

        「不敢吃,怕吃了更想拉屎!」

        (*)(&*……)*()……&……¥%#

        所有人滿腦子全都是星星!

        「梁家哥哥,你是不是考傻了?」已經站在旁邊好半天的王英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這小幾位,從梁豐宣佈紀律的那天起,就不太敢過來打攪了。畢竟,自己一窩子都是些下力漢子,好不容易出了個梁豐要考狀元,怎敢怠慢?家裡老的也不許啊,一直憋到今天才重見這位大仙,誰知到居然變成這副鬼樣子,又是好奇,又是同情。

        「你才傻呢!」梁豐斜眼罵道。隨著他老人家酒足飯飽,情緒漸漸平靜,大家猜搞清楚三天來考場內發生的一切。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6 02:49
129、過後種種

        第一晚過去,梁豐覺得四周充滿了不可知的危險,只好強耐住恐慌的心情,費盡心力完成了所有科考題目。至於質量如何,已經顧不得許多了。三天三夜,小梁愣是水米未進,生怕脹出屎來,睡也不敢睡,稍一打盹,馬上就有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候著,一副蠢蠢欲動想要進來搞鬼的樣子。

        這廝只好摳木板,折小棍撐了眼皮跟對方耗著。三天考完,已然筋疲力盡。此時梁豐大罵,太他娘的陰了!缺德冒煙的玩意兒,有種你倒是進來啊,有種你們倒是來搗鬼啊!就這麼不死不活地守著自己。老子總有一天要報這一箭之仇!

        罵歸罵,不敢失了理智,姓名橫豎不提。是以大家都瞭解情況以後,石寧、王英首當其衝,擼了袖子就要去找仇家拚命,吼聲連連問梁家哥哥仇家是誰,咱們兄弟不把這廝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都不算完。梁豐搖頭不說,死活不說。

        「那,我給你的提盒呢?」大家都忘了身邊還有一個身穿長衫頭戴幞頭俊得像個小娘子的馮程程,她心思轉的最快,這時候居然能夠想起自己送給男朋友的禮物。

        「嘿嘿,憋得住屎憋不住尿,對不住了!」梁豐只好呲牙對她報以抱歉一笑。那玩意兒,梁豐交卷時已經熏了收卷官一回了,看哪個倒霉催的去收拾梁大少爺的考號吧!

        「哇」地一聲,馮程程哭了,她不是怪梁豐不珍惜她的禮物,而是恨死那些欺負梁豐的壞蛋們。梁豐不知究裡,只好躬身安慰。

        得。大家一看,今日本來準備好的接風宴已經開不成了。互相看看,找些理由慢慢散去,約好改天再來。

        第二天,御史台劉筠辦公室,一夥好同事們正在圍坐議事兼閒談,鞠詠從外面匆匆進來,掃了大家一眼,隨手向劉筠行了個禮,坐下說道:「昨日考完,陳昭譽傳來消息。聽說那梁豐行動有些怪誕。」

        大家忙集中精神聽他講述考場發生的故事。

        劉筠聽完。有些疑惑道:「我只請了薛宿藝安排士曹沈非在考前檢查時嚇唬嚇唬那廝啊,怎麼後來出了那麼多故事?是誰的安排?」

        沒人答話。個個相顧搖頭表示不知道。

        劉筠有些惱了:「如此大事,怎能肆意妄為?我等豈能學那五鬼一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還是沒人答話。

        劉筠只有恨恨道:「今後叫我查了出來,須讓他不好看!」

        還真不是劉筠干的。

        梁豐可不知道。只把滿腔的恨加在劉筠身上。

        大木桶裡熱氣騰騰,三天三夜不得睡覺的梁豐終於在澡盆子裡沉沉睡去。小嫦守在旁邊,滿腹憂心地看著郎君,這才參加一次解試,就被人整成這般模樣,此後的路恁長,那許多的明槍暗箭,如何躲得過去?

        小嫦本不是那種一心盼著郎君飛黃騰達的女子,她只想太太平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已。這時候恨不得勸了郎君。從此回到家鄉普寧,就如此相依相伴度過一生便了。

        嗯地一聲,梁豐舒服地在水裡翻了個身,卻不防頭掉進水裡,又把他嗆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小嫦滿是憐愛地望著自己。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小臉,報以溫柔一笑。

        「郎君,要不,就不考了吧?」小嫦惴惴地說道。

        「為甚?」

        小嫦把擔心說了出來,梁豐笑道:「嘿,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小兒科而已,讓我輕易認輸?不可能,好叫他們等著,爺不中則罷,若還中了,定跟他們沒完!他媽滴,這跟頭可栽大了,把尿拉在飯盒裡,還是程程送的,此仇不報,還是人麼?」

        小嫦本來擔心之極,聽他最後一句,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兩天過後,梁豐恢復元氣,洗盡了身上的老泥,穿得齊齊整整去綴錦樓赴弟兄們的宴請。

        去得早了點,其他人還沒到。梁豐剛上到樓梯口,雪裡梅已經俏生生地站在樓上等著。梁豐走到她面前,正要笑著說話,雪裡梅忽然眼眶一紅,噙著淚水猛地撲在梁豐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哭得梁豐心頭難過,輕輕扳起她的身子,伸手替她拭淚,笑道:「怎麼啦這是,我又沒死沒殘的,不過出了些醜而已,何至於此?快別哭了,待會兒他們來了,還以為我又把你如何了。」

        雪裡梅只是搖頭不說話,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胸膛,就與他如此默默地擁著。一晌楊文廣等幾人來了,兩人這才分開,大家一見梁豐恢復了精神,哇哈一聲一擁而上,摟著他又是大笑,又是打趣。

        梁豐在綴錦樓吃酒的時候,天聖元年,新帝登基第一科開封府解試閱卷早已開始了,總裁官、閱卷管、提調官等等正緊張地忙碌著。

        簡單地說,他當了三天鱉精寫出來的那幾張紙,通過收卷官的手送到收卷所,專人檢查過卷面乾淨沒有痕跡、沒有出格,編了號送到封印官手裡密封上了燙印,又送到謄錄筆帖式手裡,筆帖式原滋原味不帶改動地謄完卷子,簽上名字,再找人校對。兩個人一個讀原稿一個看謄稿,看完了又交換再來一遍,確定無誤,簽了名字,再混著大家的卷子一筒一筒地糊好,送到主考官手裡。

        因為解試級別相對比較低,範圍也比較小,因此雖是開封府解試,也只由國子監司業作了主考官,手底下的同考官來路十分複雜,十多人擠在一個寬敞的大廳裡等著司業分配閱卷任務,個人隨極領取卷子閱卷。而且還不是一人負責一組卷子,是大家流水操作,三人一組,你看完了,在自己的一份表格上寫上批語往下傳,下一人照此辦理,一篇卷子若是三人都在自己的表上填了「取」字,那麼算過,往上一級報。若有一人填了「否」字,那麼就要檢查各自評語,並給分組閱卷官裁判,由他決定卷子去留。

        一般來說,死記硬背的帖經墨義好判,只要錯別字不要超過倆字,就算過了。而且大家也都先看這兩種,先不費腦子,別等到後來看詩賦頭昏眼花判斷力下降時再來看,有毛病挑不出來那也是要倒霉滴!

        看完帖經墨義,該上大菜了,解試重頭看詩賦,這是潛規則,策論只要意思到了,能喊幾句如何深入落實某某某的口號就成。於是一時間滿屋子都是吟誦之聲,不絕於耳。

        一些死記硬背沒有靈性的書呆子此時就要倒霉。

        比如寫著「黯然銷魂者,唯秋而已****??。」沒商量,抄襲,幹掉。又有人寫「維葉萋萋兮,秋聲至也。」大罵抄襲兼狗屁不通後,同樣幹掉。這就可以刷下一二百人出局。

        要是誰說一聲「嗯,此篇不錯,做得好。」也會有幾個三八伸過頭去看看,然後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同考官便會寫上評語,等於推薦理由往上報。

        所有人都不敢大意,認真地閱讀手裡的試卷,哪怕你有時候都讀出屎味來,也得忍住繼續,沒法子,有關工資呢。要是斷句錯誤,評語荒誕不靠譜,統統都算誤判,輕的扣錢,重的行政處分。

        這些卷子,大約七八天之後,全部都要送到主考官那裡過目,由主考官參同兩位副主考榷定名次公佈。

        話說另一頭,馮程程回到家裡哭得眼睛都腫了,告訴爺爺梁豐在考場受的那些罪。馮拯心裡覺得似乎沒那麼簡單,別人不好說,劉筠這個御史中丞,自己還是比較瞭解得,絕不會如此毒辣陰狠。

        第二天朝會,馮拯拖著最近有些不好的身體勉強進了宮裡,陪著商議了些事情。出來時尋機攔住王曾,把梁豐的事情說了一遍。王曾聽了也很驚訝,自己居然不知道還有如此動靜,以為當初和李迪的說項能起些作用的,看來自己是被無視了。

        王曾沒有動怒,事情都發生了,關鍵是弄清楚裡面的原由,於是他又去問了李迪,李迪更吃驚。自己領著全國主考,偏偏在自己打了招呼之後,依然有人如此大膽,恐嚇舉子,震怒不已,差點馬上就要把陳執中尋來訓斥一頓。轉眼想想不妥,此時真想不明,若他推脫抵賴,亦或打草驚蛇掩蓋事實,那就不好查明了。

        這可絕不是一般的小事,全國掄才大典,豈容宵小橫行無肆?李迪想了想,最好的法子就是把梁豐叫來認人,認出以後拿了審問,應該可以破案。當下就派了人去到梁豐家裡問話,若有必要,也可以直接把他叫到禮部來詢問。

        李迪已經做好了奏請大理寺介入此案的準備。

        哪知梁豐忽然病倒,勉強扶了病體接待禮部派來的官差,說話有氣無力,連稱自己勞累過度,心神不清,請容過幾日自去回話。禮部差官無法,只得回去覆命。

        差官一走,梁豐便坐直了腰板,提筆給王曾寫信,求他暫時不過問此事,原因有三,一是從頭到尾,威脅他的人太多,每個環節都有,而且大多數都看不清相貌,倘要抵賴,或許真的沒法子認定;二是自己雖吃了些苦,但也還是勉強考完了試,若成績不佳,自己自會鳴冤,就怕這麼一鬧,影響到公眾對此事的判斷,難免有些發揮不佳的舉子跟著起鬨鬧事,到時自己還要成為眾矢之的;三是自己不願糾纏往事,冤家宜解不宜結,不管是誰恨自己,讓對方平了口氣,今後也少些威脅,免得一輩子都要提防對方,實在不划算。這些意思,請相公轉告主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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