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望族 作者:雁九 (連載中)

 
陸雲 2013-7-28 17:41: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787674
binzip 發表於 2014-4-21 16:27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七十八 雙桂聯芳(一)


    外頭蒙蒙亮,零散雪花飄落,遠處有炊煙緩緩升起,又是一日之晨。

    沈瑞穿著薄棉短打衣裳,在院子裏練拳,隻覺得渾身熱騰騰的,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冷。

    春燕打著哈欠,挑了廂房的門簾出來。

    堂屋已經點燈,柳芽在上房,兩個粗使婢子在小廚房燒水。

    看到春燕,沈瑞收了拳:“去正房那邊問太太一聲,我想要帶三哥過去與老爺、太太用朝食便宜不便宜?”

    春燕福身應了一聲,離了九如居。

    兩個粗婢端了熱水出來,沈瑞回正房洗漱。

    柳芽早已準備好一疊衣裳出來,沈瑞望了臥房一眼,裏麵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

    沈瑞站在臥房門口招呼了一聲,裏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不過直到沈瑞梳洗完畢,換好衣裳,還是不見裏頭有動靜。

    昨日沈玨非要抵足而眠,拉著沈瑞聊到後半夜,這會兒還沒起來。

    春燕已經從正房回來:“二哥,太太說便宜呢,已經吩咐人去廚房傳話,叫直接將例菜送去,還特意叫人加了桂花糖年糕同雞肉紫菜粥。”

    要趕在大老爺上衙前過去,總不能叫長輩們等著,沈瑞就投濕了一塊毛巾,直接去了臥室。

    沈玨側身躺著,打著小呼嚕,睡的正香。

    沈瑞雖有一絲絲不忍,可還是想到做到,將濕毛巾蓋在沈玨臉上。

    沈玨怪叫一聲,掙開眼睛,鼓著腮幫子瞪著沈瑞。

    “快起,咱們去上房用朝食。”

    “二哥也太壞了,慢慢叫人不成麼?”沈玨一邊穿衣服,一邊抱怨著。

    沈瑞翻了個白眼,能叫起來才怪。

    這種濕毛巾叫起大法,還是自己上輩子遭遇過的。

    沈瑞有些恍然,自己是五年前的冬天來到大明朝,不過五年時間,卻像是過了好久似的,上輩子的事情竟有些模糊起來。

    兩人收拾整齊,到了上房時,天色已經大亮。

    沈滄穿著冬官服、朝靴,坐在稍間榻上與徐氏在說話。見兩人進來,徐氏就吩咐婢子擺飯。

    沈瑞與沈玨請了安後,婢子也擺好了飯。沈瑞跟前是雞肉紫菜粥,沈玨眼前則是桂花糖年糕,這兩樣都是他們兩個愛吃的,大家“食不言”地用了朝食

    等撤了碟碗,沈滄並未著急走。

    沈瑞雖平素也偶爾過來陪沈滄夫婦用朝食,可多是在沈滄休沐日,今日突然過來當是有事要說。

    沈瑞見時間不早,也不耽擱沈滄上衙,便就沈琰、沈兄弟隨著喬三老爺進京的事情說了。

    沈滄麵上看不出喜怒,徐氏卻是有了惱色。

    沈滄仔細問了沈玨兩句,聽聞沈琰、沈兄弟一個舉人、一個秀才,不禁搖頭道:“既已得了功名,就當腳踏實地,未必不能成才。齊大非偶,借婚姻攀附喬家,未必是福。”

    徐氏的惱,不是見不得沈琰兄弟上京,而是覺得喬三老爺處置不當。

    近之不遜,喬家還真是親近不得。要是沈琰兄弟自己過自己的還罷,從前年那次傳話看他們依舊是念念不忘歸宗之事。喬家將他們帶到京中,說不得就是給這邊找麻煩。

    沈玨猶豫了一下道:“侄兒瞧著喬三老爺似極看重沈琰,言下之意攜他回京是想要為其尋名師教導,倒是沒聽喬三老爺說有讓他們兄弟來尋親的意思。

    沈琰不過弱冠之年,就有了舉人功名,即便學問不足,埋頭讀幾年書,再赴禮部會試也不晚。

    喬家小一輩到目前為止連個秀才也沒有,喬三老爺想要提挈姑爺也是意料之中。

    金舉人,銀進士。

    秀才考舉人,需要先參加歲科考試取得應試資格,隨後按照三十取一、三十五取一的概率才能中舉。等舉人參加會試時,比例卻增加到十五取一到十取

    即便考不上進士,也可以花銀子補缺。

    沈滄聞言,眉頭微微舒展,道:“不過兩個不相於小輩,無需如臨大敵。隻要不來招惹沈家,由他們去。”說到這裏,看了看沈瑞、沈玨道:“不管他們兄弟兩人心中對二房有沒有怨恨,有你們兩個兄弟在,我不信你們會那麼沒出息被他們欺負了去”

    沈瑞心中也不怕,臉上篤定;沈玨聽著這話,也頗有鬥誌的模樣。

    時間差不多,沈滄沒有再耽擱,穿戴好官帽,往衙門去了。

    沈瑞與沈玨兩個,則是被徐氏留下說話。

    將婢子養娘都打發出去後,徐氏說的卻不是沈琰兄弟,而是對沈玨正色道:“三哥既為二房之子,喬家就是你正經外家,那是你‘三舅,,怎麼能一口一個‘喬三老爺,?叫人聽了不像”

    沈玨起身聽了,麵色訕訕道:“是侄兒不好,隻是心中對那邊實親近不起來”

    徐氏皺眉道:“三哥不是孩子,不管心中作何想,該有的禮數也要顧及到,否則落到外人眼中就是你的錯處。不會有人去計較喬家長輩是否可親可敬,隻會覺得你性子孤拐,不親近外家。二太太那邊亦是,該盡的孝心定要盡到。世人重孝道,名聲萬萬要緊,當謹之慎之”

    徐氏說的鄭重,沈玨也正色聽了,帶了感激道:“侄兒謹記伯娘教導,以後再也不任性了……”

    因喬氏今日要回娘家,沈玨要隨之同去,沈瑞則是代表沈家過去給喬三老爺問好。

    雖說喬氏是喬三老爺胞妹,哥哥帶了出嫁的妹子與外甥同行本是便宜事,可喬氏畢竟是沈家婦、沈玨是沈家子,沈家這邊也要人出麵領這份人情。

    要是大老爺、三老爺出麵,未免過於隆重,沈瑞這個小輩出麵剛剛好。

    昨日喬氏進城前就同喬三老爺說了今日回娘家之事,沈家這邊隻要準備馬車就好。

    喬氏一身素服,發髻上隻別了兩根白玉釵,臉色蒼白。

    她本來麵嫩又愛惜容貌,原本看著不過三十來許人的模樣,不知是旅途勞乏還是喪母之痛,或是在外這一年操心事說,看起來老了好幾歲,眼角都是細密魚尾紋。不過說話依舊慢聲細語,行動之間也是風擺楊柳似的。

    同去年出京的風韻猶存相比,喬氏如今看著就顯得不莊重,即便打扮的跟少年婦人似的,年紀也是騙不了人的。

    沈瑞、沈玨兩個都上了馬,策馬慢行,隨著馬車到了喬家。

    喬家這裏,沒有骨肉團聚之喜。

    前院書房,喬家幾位老爺都在,喬大老爺與喬三老爺之間正是箭弩拔張,眼看就要動手。

    喬二老爺滿臉羞愧地站在旁邊,拉著三老爺的胳膊道:“三弟,莫要聽風就是雨,大哥最是孝順老太太不過……”

    三老爺一把抽出胳膊,瞪著喬二老爺道:“二哥敢發誓我說的是假話?”

    喬二老爺卡殼了。

    喬大老爺暴躁道:“老三你別陰陽怪氣,有火衝我來我曉得你埋怨老太太走的不是時候,耽擱了你的前程,這喊打喊殺的,你到底要作甚?我與老二不是你的弟弟,是你的兩個哥哥,你這般沒上沒下到底想要作甚?”

    家醜不可外揚,外頭不知曉喬老太太的死因。

    喬三老爺也不知情,隻當因家中的官非與大老爺的罷官之事,使得老太太傷心不支才就此去了。

    昨日兄弟相見,不管是喬大老爺也好,還是喬二老爺也好,都沒有提這個話茬。

    喬二老爺行事厚道,喬二太太卻是心中不忿。

    二房嫡子夭折,隻有一年幼庶子養在她身邊,也不甚親近,喬二太太怕無人養老,唯一在意的就是錢財。

    喬老太太的嫁妝與私房,那是要傳嫡子的,與二房並不相於,喬二太太也不惦記;可喬家公中產業,卻是有二房的一份。

    如今喬老太太已經去世,喬三老爺回京,喬家眼看到了分家的時候。

    要是正常情況下,肯定是長房占大頭,餘下小部分是二房、三房的;如今卻是大老爺有了過失,獨占了喬老太太的私房不說,還生生氣死了喬老太太,哪裏有臉在家產上占大頭?

    喬二老爺不想爭,喬二太太卻不甘心,就安排人往三房傳了閑話。

    喬三老爺昨晚歇的早,喬三太太沒來得及說,朝食時才對丈夫提起,結果三老爺立時惱了,趕到喬大老爺這邊來求證,與喬大老爺嗆嗆起來。

    書房的小廝見兩位老爺要動手,忙去請喬大太太。

    喬大太太出來勸了兩句,兩人依舊是烏雞眼似的,就見使人請了喬二老爺救火。

    按照她的意思,婆母去世的詳情本就瞞不住,當早日告知三老爺,好好解釋解釋,省的平地生波。

    當時情況緊急,罰銀要十日交付,喬大老爺固然有錯,也是情有可原。要是三老爺能早些送些銀子到京,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自七月初錦衣衛抓人,喬大太太就安排家仆快馬往南京送信,可是喬三老爺的回信卻是九月初才到京,也沒有送銀子回來。

    喬大老爺心虛,想要瞞著胞弟,結果兄弟之間嫌隙越深。

    喬大太太避到廂房,聽著正房的動靜,麵露冷笑。

    喬大老爺出獄將兩個月來,不僅心中埋怨喬老太太,將她這個結發之妻也埋怨上了。

    借著守孝之名,喬大老爺搬到前院書房,夫妻兩個三、五日見不到一次麵

    對著喬二老爺,喬大老爺卻是滿心感激,當成同胞兄弟似的,越來越親近

    因沈滄曾勸他重視子孫讀書,不要斷了書香門第的傳承,喬大老爺就專心關注起二房侄兒的功課來,嫡親長孫因長得有幾分像喬大太太,引得喬大老爺“恨屋及烏”,反而親近不起來。

    喬大太太低聲下氣地過來哄了幾回,喬大老爺依舊心意不改。

    喬大太太也惱了,隻覺得自己兒孫俱全,已經到享兒孫福的時候,就懶得再搭理喬大老爺,隻冷眼看著丈夫被二老爺哄得團團轉。

    今早這一出,都不用去追查,她也能曉得是二房兩口子在中間搞風搞雨…
binzip 發表於 2014-4-21 16:28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章 雙桂聯芳(二)


    門房打開門,聽說是姑太太與沈家兩位少爺來了,神色就有些古怪。換做其他客人登門,可以⊥其在門房稍等,留下通傳時間,姑太太回門,怎麼能拒之門外?

    可幾位老爺還在前院吵著,這一放人進門就瞞不住了。

    沈瑞、沈玨已經下馬,沈瑞五感比較敏銳,已經隱隱地聽到吵雜聲。

    門房忙轉過頭,扒拉一個小廝,示意他往裏通報,自己則站在門口,強笑道:“是姑太太來了……”

    沈玨見他迎大家進門,反而擋路的模樣,挑了挑眉,開口就要譏諷兩句,不過想到徐氏教導,就又咽了下去。

    喬氏見門車停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動靜,挑了簾子,見門口冷冷清清的,門沒有開,兄嫂都沒有露麵,隻有個門房嬉皮笑臉地堵在那裏,心裏便不自在,蹙眉道:“怎麼還不開門?”

    大太太已經得了消息,知曉小姑子回來,隻覺得頭皮發麻,急匆匆趕到書房,高聲道:“姑太太來了,還帶了沈家兩位少爺……”

    不管是麵紅耳赤的大老爺,還是急赤白臉的三老爺,都立時熄了聲。

    “大哥,三弟,可否緩緩再說此事……”喬二老爺滿臉懇切道。

    喬大老爺輕哼一聲,抬頭望向房梁。

    喬三老爺心中恨恨,卻也曉得眼下不是追究此事的時候。家醜不可外揚,要是傳到沈家那邊,丟臉的不單單是喬大老爺一個,整個喬家的名聲會玷汙。

    兄弟幾個木偶似的不動,喬大太太沒法子,自己扶了婢子,到大門外出迎

    喬三老爺守製後能起複,喬二老爺也有自己的私房買賣,隻有大老徹底沒了前程,長房一係子孫,以後需要沈家庇護的地方還多。

    這個小姑子再不懂事,也是喬家人,更何況沈二老爺是心軟的。就是有朝一日沈滄夫婦撇開喬家,沈洲顧念夫妻情分,也不會置喬家於不顧。

    喬氏已經在下了馬車,見喬大太太一個人出來,雖是惱火,可也不好在門口發作,冷冷淡淡地叫了一聲“大嫂”,就隨著喬大太太進了大門。

    喬大太太慈愛地招呼了沈瑞、沈玨一聲,隨後猶豫了一下,道:“小姑,是不是先去拜老太太……”

    喬家墓地在房山,不過家中供奉有神主。

    喬氏本神色怏怏,聞言眼圈一紅,眼淚已經簌簌落下:“娘,我去看娘…

    這會兒功夫,喬家幾位老爺已經從書房出來。

    “侄兒見過大表叔、二表叔、三表叔。”

    “外甥見過大舅、二舅、三舅。”

    雖來的隻是沈家兩個小輩,可有沈瑞這個長房長子在,幾位老爺便都客客氣氣的。

    沈玨隨著喬氏去給老太太神主上香,沈瑞則被幾位老爺迎進客廳寒暄。

    即便是晚輩,隻有十四歲,可沈瑞如今已經有了功名,不能當成孩子看了

    瞧著喬三老爺要拉著沈瑞長談的模樣,喬大老爺滿心不耐煩,臉色就有些僵硬,起身尋了個由子出去了。

    喬二老爺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下去。

    喬三老爺看著沈瑞道:“早聞瑞哥之名,這回還是頭一回見。不愧為沈家子弟,十四歲就過了院試,還是三元,。”

    沈瑞謙道:“不算什麼,不過運氣,不敢當三表叔盛讚。”

    喬三老爺搖頭道:“哪裏有這樣好的運氣?瑞哥莫要過謙了……說到底還是天資出眾,聽聞你異母兄長當年童試也是三元,。你要是在南京應考,也稱得上一段佳話。”

    沈源不過是個舉人,可生的這兩個孩子,卻是喬三老爺看著眼饞。想想自家獨子,也是打小讀書,已經十六歲,卻連院試也過不了。

    沈瑾雖因病錯過了去年鄉試,可如今還不到及冠之年,下一科及第依舊是少年舉人,前程似錦。眼前的沈瑞更不用說了,嗣父、老師、嶽父都是進士,多方提點,加上自身資質,早晚要出頭。

    沈瑞已經出繼為嗣子,喬三老爺說的是本生家,在名分上沈瑾已經是沈瑞的族兄。

    喬三老爺這樣的說法,就不大妥當,沈瑞不好接話,就淡笑不語。

    喬三老爺說完,也察覺到失言,清咳了一聲,道:“聽說瑞哥童試前在春山書院讀書,如今怎麼不去了?”

    沈瑞道:“府學裏功課多些,餘下時間還同家叔父讀書,就沒有再去書院

    喬三老爺聞言,有些遲疑道:“瑞哥過了童試的同窗們,也都去了官學麼

    “除了進京府學的幾個,其他同窗繼續在書院讀書的多。”沈瑞曉得喬三老爺打聽這些,是為沈琰、沈兄弟,不過依舊是實話實說道。

    人人都曉得京城眾書院中春山書院最好,可喬家想要送沈琰兄弟進去讀書卻不是容易事。

    若是那麼好進,春山書院早已人滿為患。

    即便喬家俯身去求沈滄,也未必會如意。

    要不然,喬家早就央求沈家將喬永德、喬永善兄弟兩個送進去了。

    喬家兄弟在城北另外一家書院讀書,那家書院也是小有名氣。不過這兄弟兩個接連落第,喬三老爺顯然沒看上,否則也不會打聽旁的地方。

    喬三老爺遲疑了一下,道:“瑞哥府學同窗中,出身南城書院的人多否?

    沈瑞想了想道:“往年入學師兄們不大清楚,今年入學同窗中有四人出自南城書院。”

    喬三老爺感概道:“真是沒想到,田家能將一尋常書院做到如今這個地步

    同春山書院這種翰林院子弟學校相比,南城書院不過是田家家學基礎上發展的私家書院,裏麵的老師都是田家子弟或田家姻親門生。

    如今南城書院即便不能與春山書院比肩,也名聲在外。若不是南城書院限製學生人數,一直不肯擴大,說不得聲勢早已不亞於春山書院。

    對於這兩處書院,喬三老爺都很意動。

    專門問詢沈瑞,卻是周公之意不在酒。

    不過沈瑞不動聲色,喬三老爺實看不出什麼。

    沈家那邊,到底能不能容下沈琰、沈兄弟兩個?能容到什麼地步?

    喬老太太神主前,喬氏已經“嚶嚶”哭倒在地。

    沈玨跪在喬氏身後,也跟著紅了眼圈,卻不是感懷喬老太太,而是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族長太爺。

    去年秋隨沈洲南下時,沈玨曾到過鬆江,見過族長太爺。

    同本生父母相比,一手教養他長大的祖父,更讓他舍不得。

    原以為沈洲三年任滿,回京時或許依舊是途徑鬆江,祖孫有再見之時,沒想到這次倉促回京。

    來京前沈洲已經交代,讓他不要再南下,留在京城好生讀書。

    如此一來,祖孫兩個還不知有沒有緣分再見,畢竟族長太爺已經是年近八旬的人。

    喬二太太、喬三太太得了消息,也匆匆地趕來,勸著喬氏起身,姑嫂妯娌說話去了。

    沈玨見過兩位舅母後,就由婢子引著去了前院客廳。

    眼見喬大老爺、喬二老爺都不在,隻有喬三老爺與沈瑞說話,沈玨心中納罕不已。

    說起來,喬大老爺、喬二老爺與沈瑞還算相熟,這喬三老爺初次見沈瑞,有什麼話說?

    小輩過來,喬家幾位老爺不是該叫子侄出來陪客麼?怎麼喬家小一輩一個沒見?

    喬三老爺見沈玨過來,臉上帶了親近,招呼著他坐了。

    喬三老爺看了眼沈玨,又看沈瑞,不信沈玨沒提沈琰兄弟進京之事。

    沈洲去年路過南京時,知曉沈琰兄弟之事,即便無惡評,可也沒有親近之意;這還是向來和氣的沈洲,沈滄夫婦的性子,可比不上沈洲好說話。

    喬三老爺嘴裏有些發苦。

    可是他能如何?喬家子弟不成材,眼看後繼無人,沈琰兄弟兩個讀書資質好,扶持起來,正好給喬家做助力。

    兄弟兩人無親族再測,喬家也不用擔心給旁人做嫁衣裳。

    至於沈琰父祖念念不忘的歸宗之事,喬三老爺本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若是能得了二房的諒解,回歸沈家,不是壞事,與沈家多一層淵源;若是回歸不了沈家,也無所謂。

    即便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選擇沈琰為長女婿。

    沒想到趕上丁憂,這麼快就進京,如今隻是盼著沈家那邊能大度些,莫要再糾纏宿怨,與小一輩計較。

    在正式去拜訪沈滄之前,喬三老爺想要探探沈家那邊的意思。

    看著麵上一片平和卻始終看不透的沈瑞,喬三老爺轉頭望向沈玨:“聽說沈琰早年曾在沈氏族學做夫子,你們既有師生情分,以後同在京城也當多親近

    看著喬三老爺笑吟吟模樣,沈玨不由一陣心火。

    要說師生緣分,沈瑞也有,喬三老爺為何不敢對著沈瑞說?

    他叫一聲“舅舅”,喬三老爺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大輩?

    他挑了挑眉,道:“雖說沈夫子確實在沈家族學教過書,隻是甥兒怕是不敢親近。”

    喬三老爺笑容有些勉強:“這叫怎麼話說?你們年紀相差不了幾歲,又同為……鬆江人氏……況且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說多敬重親近,怎好就白白疏離了?”

    兩家雖同行北上,可水路時並不是乘一坐船,陸路時又埋頭趕來,沈玨不喜喬家人,連喬永德、喬永善兄弟幾個都不親近,更不要說沈琰這個喬家未婚女婿。

    喬三老爺有些忐忑,怕沈滄夫婦兩個真的厭憎沈琰兄弟,將沈琰與沈瑞兄弟兩個師生淵源提出來,也是想要提醒沈家投鼠忌器。

    沈玨嗤笑道:“天地君親師是不假,可親排在師前頭。早年沈夫子的兄弟在鬆江時曾冒認族親,為伯娘不喜。外甥總不好逆了長輩……”

    喬三老爺的笑容繃不住了,帶了探尋的目光望向沈瑞。

    沈瑞毫不掩飾,神色轉冷。

    這個喬三老爺還真是拎不清的,他以為沈家是仇人,還威脅上了?

    即便沈琰給他們上過課又如何?世人眼中認可的老師,包括蒙師、授業師、座師,沈琰可是一項都沾不上,這師生名分束縛不了沈瑞與沈玨。

    喬三老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要不是沈家長輩厭惡沈琰兄弟,眼前這兄弟兩個怎麼能這樣不念舊情?

    客院,廂房。

    沈滿臉興奮,臉上帶了幾分好奇,道:“大哥,你說喬三老爺與喬大老爺會不會動手?”

    沈琰見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亂模樣,拍了他腦門一下,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做客在外,去聽了主人家的閑話已是不應該,還訴之與口麼?”

    沈揉了揉自己的腦門道:“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那個喬大老爺一副眼高於頂模樣,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卑劣的人……”

    “還說?”沈琰皺眉道。

    沈忙捂了嘴,道:“好了,好了,不說了……我這不是擔心?要是喬家門風如此不堪,以後嫂子進門不孝可怎麼辦?娘的性子大哥又不是不知,棉花團似的,又是悲春傷秋的性子,要是被媳婦欺負了,還不得哭死。”

    沈琰這回是真怒了,一下子從座位上起身,喝斥道:“閉嘴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過下人幾句閑話,你就學婦人嚼起舌頭來?你說的是誰?那是你的生身之母、還有你沒過門的嫂子”

    沈向來對胞兄又敬又怕,站起身來,白了臉,訕訕道:“大哥,我錯了

    沈琰道:“你哪裏覺得你錯了?你心裏定覺得我小題大做,想著你是弟弟,挨訓丨就挨訓丨就不同我計較了吧。”

    沈被揭破心思,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

    沈琰長籲了一口氣道:“喬家五哥、六哥官宦子弟與你同齡,卻卡在院試,你參加一次就過了,是不是很得意?卻不知越是得意時越當自省,要不然得意忘形,露了醜態,隻會讓人笑話輕浮無知”

    沈眼神有些漂移:“也不是很得意,到了鄉試才是正經考試,生員算什麼?”

    沈琰欣慰道:“你記得這點就好,你比我聰明,在科舉仕途上,大哥還盼著你能早日出人頭地……”

    說得沈也帶了鬥誌,將喬家的事情丟在腦後。

    沈琰欣慰的笑著,心中卻是曉得自己本事。

    能過鄉試,已經是運氣,會試時就要看天意,他是一成把握也沒有的。

    雖說喬三老爺要扶持他,以他的年紀落第一科、兩科也不算晚,可是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清。

    靠誰也不如靠自己家人,說不得在科舉仕途上,沈琰走得比他更快更遠…
binzip 發表於 2014-4-21 16:29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雙桂聯芳(三)


    內院上房,喬氏被嫂子、弟媳們勸止了眼淚,問起喬老太太的後事。

    喬大太太滿臉感激道:“當時家裏亂糟糟的,你大哥剛罷了官,親戚們都冷了下來,生怕拖累了他們似的,不過打發管事下人來吊孝。幸好你們家大伯兩口子過來,又出人又出力撐場麵,僧道尼都請全了,七七四十九天水陸道場,總算讓老太太走的風風光光。”

    喬氏聽著,卻是蹙眉。

    這些年喬家本就日落西山,不如沈家,如今更是境況不堪。

    出京這一年,她好像不認識了丈夫一般。她被丈夫軟禁了一年,出入不得自由,卻連個抱委屈的人都沒有。

    以前娘家還有個老太太在,多少能做她的倚靠;如今老太太去了,喬家上下要巴結沈家,連個護著她的人都沒了。

    這般想著,她眼淚又下來了。

    喬二太太與喬三太太對視一眼,都帶了不快。

    喬二太太是為丈夫抱屈,老太太停靈時,喬大老爺抱病,諸事不理,裏裏外外都是喬二老爺張羅,過後還病了一場,如今倒全成沈家的功勞?

    喬三太太則是想到昨晚聽到的傳言,喬老太太的私房被大房偷占了,老太太正是發現才是才被氣死了。

    即便曉得喬老太太偏疼親自撫養大的孫子五哥,以後老人家分私房大房肯定要占大頭,可三老爺也是她親生子,難道就半點不分?

    大老爺氣死了老太太,斷送了三老爺的前程,如今還跟沒事人似的,怎麼能這樣無恥?

    妯娌幾個心思各異,卻都不約而同地在喬氏跟前瞞下此事。

    不管是後嫁進來的喬三太太,還是早先進門的喬大太太、喬二太太,都曉得自家這位姑奶奶看著柔柔弱弱、細聲細語,可並不是知情達理、曉得輕重的

    真要讓她曉得老太太去世隱情,說不得就要不管不顧鬧起來。

    一上午的功夫,喬氏斷斷續續的哭了好幾次。

    喬大太太還有耐心,每次都是軟言溫語地相勸,喬二太太與喬三太太心裏惦記著分家的事,神色上帶出幾分不耐出來。

    落在喬氏眼中,越發覺得心涼。

    前院客廳,因“話不投機”,沈瑞就少了言辭。沈玨行動之間觀望堂兄臉色,應答也含糊起來。

    沈三老爺從官場才下來,還帶了幾分官威,自覺得如此客氣應付兩個晚輩子侄,已經十分客氣。

    沈瑞卻是聽到沈琰兄弟就在長輩麵前撂臉子,委實不知禮;還有沈玨,平素帶了清高,目中無人,在堂兄麵前卻如此服帖,絲毫沒有因喬家是外家,就幫著喬家說話,遠近親疏可見一斑。

    沈三老爺心中也惱了,神色淡了下來,吩咐人去叫了子侄過來陪客,自己回房去了。

    喬家大哥出去訪友,這個時候不在家;二哥是庶出,性子怯懦上不得台麵;七哥年幼,被叫出來陪客的就是五哥喬永德與六哥喬永善。

    喬永德出京遊曆數月,自覺得長了見識城府,見到沈家兄弟,倒是沒有再跟早先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即便依舊有些冷淡,可是禮數還算周道。

    喬永善則同沈瑞、沈玨兄弟熟悉的多,言談之間帶了真心親近。

    他已經聽人提過沈家這幾個月幫扶喬家的事,對於沈家人也是感激的。即便他不忿祖母偏心堂兄,可這隻是小心思,對於祖母去世依舊哀痛。

    不過顧及到喬永德,怕觸了他的逆鱗,喬永善還是避開科舉,隻提些長輩可安好、四哥抓周抓的什麼之類的家常話。

    沈瑞能察覺到喬永善的親近,一一地回了,對於喬永善倒是多看了兩眼。

    與喬永德相比,喬永善為人處世要懂事的多,聽說讀書也算不錯。喬家小一輩,說不得以後就要看此人成就。

    沈瑞的想法與沈滄一樣,並不希望喬家從此一蹶不振,那樣的話說不得會成為二房的負擔。喬家自己能立起來,是最好不過。

    喬大老爺、喬二老爺兩人,這兩年親戚往來,沈瑞見過多次,喬大老爺不過是大號紈絝,喜歡享樂,卻平庸無才;喬二老爺有幾分算計,可無心仕途。

    喬三老爺今日初見,到底是孔孟門生,樂意同人講道理,行事卻不幹脆,首尾兩端。想要麵麵俱到,去是顧此失彼。

    喬永善聊完幾句家常,想到沈琰、沈兄弟。

    喬三老爺並沒有跟家裏人提沈琰、沈兄弟與鬆江沈氏的淵源,不過兄弟兩個是鬆江府人氏,名字又是從玉字,使得喬永善、喬永德等人也好打聽他們兄弟是否出身鬆江沈氏。

    喬三老爺否了此事,隻說是同姓。

    喬永善沒有多想,隻是想著沈年紀與沈瑞、沈琰相仿,就道:“都說江南人傑地靈,蘇鬆之地文風薈萃,果然不假。你們沈家各房頭士人輩出不說,連寒門小姓也是讀書種子頻出……我家姐夫的兄弟沈,今年十六歲,早先也在鬆江府居住,你們聽起來倒像是一族的,可認識?”

    沈瑞想了想,點頭道:“倒是認識,隻是不熟。”

    沈玨打趣道:“表姐還沒出門,怎麼現下就叫起姐夫來了?聽說沈過了院試,不好生在南邊參加歲科試,跑到京城作甚?功名不要了?”

    喬永善道:“婚期本定在這個月,六禮都走了大半,因趕上祖母西去才耽擱了。我之前也疑惑來著,聽說是大姐夫的意思。大姐夫說沈學的功課不紮實,沉澱沉澱,踏實在京城學幾年,等著五年後再下場也不遲。”

    沈玨挑眉道:“這番見識,倒是同我家五房大族兄的意思差不多。全三哥也在京中遊學,明年才回去應院試。雖說歲科考試是今年算起,不過想要鄉試,錯過歲科試,鄉試之前還有次補考,也不是隻有參加歲科考試一條路。”

    喬永善猶豫了一下道:“全三哥不是比我們都要年長麼?這明年才參加院試,他家裏沒覺得他晚?”

    沈玨道:“晚麼?他們家大族兄當年早些,二族兄好像也都是二十來歲過的院試。”

    不僅喬永善暗暗鬆了一口,連喬永德心中也安定幾分。

    實在是知曉的沈家人太過妖孽,沈珞當年十四歲過院試,十六歲中舉;沈瑞十四歲過院試;沈家大老爺、二老爺當年也都是少年秀才、舉人;沈家的狀元公是弱冠之年中進士。

    就是沈琰、沈兄弟兩個,雖不是沈氏族人,可沾了個“沈”字,也都是不俗,一個二十歲中舉,一個十六歲過院試。往上論起來,已故祖父生員,已故父親舉人,也是拿得出手的書香子弟。

    即便性子高傲的喬永德,想到沈家人時,也隱隱地自慚形愧。

    實際上,十六歲能成為童生,還算是體麵,不過是與沈家對比之下,相差太多,且兩兄弟之前將目標定的太高,才使得堂兄弟兩個失了平常心。

    廳上氣氛的微妙變化,沈瑞有些察覺,微微挑了挑嘴角。

    喬永德年長一歲,學會克製,不錯不錯。

    畢竟是親戚家,要是喬永德撕還是擺出熊孩子嘴臉,連麵上情都不願維持,那沈瑞也不會受著。那樣的話,說不得會讓沈玨為難。

    姑太太回門,沈瑞又是過來送謝禮,還有沈玨這個便宜“外甥”過來,喬家這邊自然留飯。中午準備了豐厚席麵,隻是因孝期的緣故,沒有上酒。

    內宅不必說,幾位太太心中再是不樂意,也隻能捏著鼻子好生哄著喬氏。

    患難見人心,不管分不分家,沈家這個靠山可不能丟了。

    前院這裏,喬大老爺沒有出麵,喬二老爺出去應酬去了,喬三老爺倒是出來,帶著兩個子侄怕陪沈瑞兄弟用飯。

    客院,北房。

    白氏輾轉一夜,沒有睡好,精神就有些不足,隻是想著客中,保不齊喬家幾位太太有請,就早早起了。

    至於客居不安之事,沈琰倒是安撫了她一頓,隻說是找個合適的書院後,會就近賃房而居,搬出喬家。

    白氏的心事去了一半,總算覺得鬆快許多。她拿了自己的首飾匣子,在裏麵挑揀了一番。

    昨日到喬家,因喬三老爺夫婦苦祭傷心,加上旅途勞乏,喬家並未舉行接風宴。

    白氏母子,除了喬大老爺夫婦、喬二老爺夫婦之外,在京的其他的小輩都沒有正式相見,到時候少不得要預備表禮。

    在來京途中,白氏就跟喬家的婆子打聽清楚了各房頭的人口,心中有數。

    東西都準備好,白氏自己也拾掇得清清爽爽,可直到中午,婆子們送來席麵,卻也沒有提主家相互請給他們母子接風之事。

    怠慢到這個地步,白氏隻覺得心口疼的厲害,可當著兒子的麵,她卻一個字都不敢說,怕說了使得兒子傷心。

    沈琰倒是沒有多想,他之所以沒有現下就出去找房子,就是想著喬三老爺剛回京,總要忙上幾日,自家就不去搗亂了。

    至於沈,想著早上無意在書房外頭聽到的那一耳朵,對於喬家今日沒個正經主人待客便也以為曉得內情。

    雖是滿心好奇喬家幾位老爺的紛爭後續,可因沈琰教導在前,沈就也熄了八卦之心,一家三口用了飯後,就自覺地讀書去了。

    雖說他如今算是遊曆在京,並不打算參加下一科的鄉試,可如此一來,五年後那一科自然是更要有把握一些才好。

    沈不再是昔日那個在乎祖宗姓氏、滿心怨憤的魯莽少年,而是曉得功名仕途的重要。

    鬆江沈氏的發跡,源自於祖宗沈度、沈粲兄弟雙學士,沈家二房如今在沈家九房中獨占鼇頭,源自於二房已故三太爺與兩位老爺父子三進士。

    身為旁枝的沈理,早年連吃飯都要族親接濟,一朝成為狀元,就能娶高門之女,入翰林為官。

    看著兄弟如此勤奮自覺,沈琰的臉上滿是欣慰。

    少年喪父,沈琰亦父亦兄的地兄弟教導大,原還怕他性子倔、死鑽牛角尖、偏了性情,如今看著他周身陰鬱散盡,性子也越發開朗,沈琰也是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科舉功名,都是以後的事,眼前卻是要好生規劃京中生活。

    他們母子三人離開鬆江時,家底積蓄就用的差不多,還是得了董夫子饋贈,在南京時才得以安頓下來。

    不過銀錢有數,沈要上學,沈也要投文會友,為了防止坐吃山空,沈便給房東家的監生少爺做了幫閑,時而代筆潤文之類。

    那房東家是商戶人家,前頭生了五、六個姑娘,人到中年才生了這一兒子,自是百般溺愛,身邊請的伴當也都是頂著秀才功名的讀書人,沈琰頗得看重,每月也能有幾兩銀子進賬。

    鄉試時沈琰不過是抱著試試想法,沒想到運氣來了,出的題目正好是他之前曾做過的,順順當當地過了鄉試。

    至於房東夫婦,見沈中了舉人,則厚贈了一筆銀子。

    等到沈琰與喬家長女的親事定下,那房東更是拉著兒子,說什麼也要讓兒子拜在沈琰名下做弟子。

    說起來,那監生少爺不過比沈琰小三歲,不能說不學無術,可也不像是能走科舉仕途的模樣。

    沈琰自然不肯收,無奈房東卻是心誠,兩口子輪番上門,禮物一次比一次豐厚。

    沈琰被糾纏的實在無法,加上母子三人在南京這大半年多受這戶人家照顧,說起來對方也有援手之恩,便勉勉強強地認了學生。

    這家的“拜師禮”倒是大方,除去貢院附近一座兩進宅子外,還有白銀五百兩。

    沈琰推卻幾番,隻得收了,卻是心下難安,對於那便宜學生倒是生出幾分認真來。想著總要教導處點成色來,也不枉師生一場。

    不過這邊剛嚴厲管教半月,那邊學生家長上門。

    兩口子也知曉兒子的德行,實不是讀書材料,並不勉強。就是兩口子眼下這一攤商鋪買賣,以後也沒打算讓兒子接手,已經買了幾處莊子,隻想要讓兒子改換門庭,做個太平鄉紳。

    夫妻兩個死皮賴臉先前非要讓兒子拜在沈琰門下,是想要求沈琰以後對自家兒子庇護一二。

    商戶下賤,即便有幾門姻親,也都是看銀錢辦事。不防他們侵產就差不多了,遇到事情哪裏能指得上?

    之所以如此信任沈琰,這是沈琰的行事為人都在夫妻兩個眼中。

    身為兒子,侍母以孝;身為長兄,待兄弟耐心友愛;即便是讀書人,也沒有那些窮酸氣,待他們商戶人家也能客客氣氣的。接了他們家的聘請,陪著他們家兒子,不像旁的幫閑那些攛掇他們家兒子胡吃海喝、花天酒地,糊弄幾個銀錢,反而還有幾次暗中提醒他們夫妻兩個。

    這樣的人品,就讓夫妻兩個生了指望。

    沈琰聽了夫妻兩個初衷,心下難安,自己不過是小小舉人,庇護自身猶不足,哪裏有能力庇護旁人?

    可是在房東夫婦眼中,舉人就已經是官身,何況是做了提學女婿的少年舉人?那定是如同旁人說的,前程錦繡,早晚進士及第。

    沈琰與他們說不通,隻能苦笑,不過從此倒是不再勉強那監生少爺讀書。

    反而在與家中南京的幾個同年交際時,他都懈了這便宜弟子在側,使得其與幾位同年都混了個眼熟,師伯、師叔地認了好幾個。

    這次沈琰隨喬家人上京,房東夫婦又準備了豐厚的儀程,那便宜學生雇了船,送到了百裏外,嚎啕相送,倒是真情實意地舍不得。

    這家的幾次饋贈,加上沈琰跟在喬三老爺身邊得的一些人情往來,一起也將千兩銀子。北上時,除了留下一百兩花銷外,其他的都讓他換成了金子,便宜攜帶。

    除了需要賃房子之外,他們兄弟兩個要需要預備束惰。

    他已經及冠之年,喬家娘子也十六歲,等一年孝滿後,就該操辦親事,還是一筆開銷。

    都說京城居、大不易,即便眼下有餘錢,沈琰也不敢安心,喬父去世後,他們母子三人過了幾年窘迫日子,他倒是不覺什麼,可舍不得母親與兄弟吃苦,已經再盤算有什麼法子錢生錢了……
binzip 發表於 2014-4-21 16:30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雙桂聯芳(四)


    直到下午,喬氏帶了沈瑞、沈玨離開,沈琰才知曉喬家今日有客至,而且還不是別人,正是沈家二太太與沈家兩位少爺沈瑞、沈玨。

    他怔了一會兒,腦海出現兩個少年的影子。

    將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少年人來說變化十分明顯。

    就像沈玨,就比前年族學時高了大半頭。隻是這一路北上,偶爾兩次照麵,沈玨的冷淡疏離掛在臉上,早已不是當年族學中那個意氣風發的族中驕子。

    他緘默了許多,站在窗前看了眼正專心致誌讀書的沈,覺得與故人就這樣斷了往來也沒什麼不好。

    回到沈家,喬氏就帶了疲色回了客房,沈玨隨沈瑞去了正房。

    “伯娘,聽著喬……三舅父的意思,是想要我們同沈琰兄弟多親近呢,連師生之誼都抬出來了”沈玨帶了幾分抱怨道:“等過兩日上門時,說不得就要為了沈琰兄弟開口央求大伯了。”

    沈琰是在沈氏族學裏做過夫子不假,可其他有功名的族親或姻親也多帶過春耕班、夏耘班的課,難道都要論師生輩分?

    那樣的話,豈不是說沈琰的身份要淩駕於當年春耕班、夏耘班的所有學生之上?師生名分,可是比族兄弟名分要重的多。以後遇到,就要恭恭敬敬的,否則就要引人詬病。

    徐氏不以為然道:“不用放在心上,喬三老爺不過是想要試探咱們家的底線,不會真的那樣不懂事。”

    沈玨不解道:“瞧著他的意思,可是很看重沈琰。沈琰兄弟又是為了求學才進京,喬家這個時候找不到旁人幫忙,說不得他真想要央求大伯幫忙尋訪名師。”

    徐氏搖頭道:“不會。女婿畢竟是女婿,要是沈琰是他兒子,他或許會厚著麵皮開口。既是女婿,試探試探,曉得咱們家無心親近,就會止步於此。”

    沈玨雖依舊有些不解,可見沈瑞在旁點頭附和,顯然心中有數,就沒有再追問。

    等兄弟兩個回到九如居,沈玨就問起此事:“喬三老爺既是要提挈沈琰做喬家助力,難道還不將他當成自己人?沈琰雖不是贅婿,可孤兒寡母,又無親族倚靠,在喬家人眼中與無入贅也差不離了。”

    沈瑞也沒賣官司:“雖說沈瑞兩家是親戚,可到底是兩姓旁人,難道沈家會任由喬家索求不成?之前喬大老爺官非,是老爺出錢出力托的關係;喬老太太後事,又是這邊幫忙張羅。這兩份大人情,喬家還沒有還上,如何敢輕易開口再求其他?更不要說,喬三老爺守製結束,起複時要指望的還是沈家……”

    沈玨嗤笑道:“原以為喬三老爺是真的看重沈琰,看來也不過如此。怪不得先前覺得怪異,沈琰少年舉人,正是當一心備考準備春閨。即便今年會試落第,也是能得經驗教訓丨沈琰卻連京城也沒來,反而被喬三老爺留在身邊打理庶務。換做是喬家子侄,隻會被供起來讀書,哪裏舍得耽擱時光?還有這次打著求學的名號,攜沈家兄弟上京,也是委實可笑。京城雖薈萃不少名儒,可南京也是學風鼎盛之地,怎麼就不能好生學習?這是既想要提挈沈琰、沈兄弟兩個,又生怕這兩人出了掌控,才這般安排。”

    沈瑞並不覺得沈琰是個沒有主意、全憑未來嶽家擺布的人。

    大明重視讀書人,舉人身份已經是晉身士紳階層。也就是沈琰在中舉後滯留南京,沒有回鄉,否則四方來投,一下子就能從家無恒產,變身富裕地主。

    沈玨這樣說,顯然是不喜喬三老爺午飯前那似帶威脅的口氣,對其存了偏見,才將喬三老爺對沈琰兄弟的提挈看成是私心。

    沈瑞無心為喬三老爺分辨,以喬三老爺愛說教、愛用名分說事的性子,沈玨做個麵上恭敬、心中有思量的外甥,總比被洗腦後做個真正服順的晚輩要好

    等到用晚飯時,沈玨四下裏望了望,察覺到不對來:“怎麼就是這兩個丫頭服侍,冬喜呢?”

    沈瑞手中的筷子頓了頓,覺得眼前這道炸乳鴿沒有那麼誘人了。

    他將口中的飯菜吞咽盡,道:“八月初時嫁人給長壽了,如今兩口子在後街住著。”

    沈玨聽了,十分意外,看了眼侍立在旁的柳芽與春燕,欲言又止。

    沈瑞指了指他麵前的盤子:“這道菜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

    沈玨麵前的白磁碟盤子中,金黃色的菱形方塊上裹著糖稀。旁邊放了一個小碗,裝的清水。

    沈瑞夾了一筷子,在清水裏沾了下,給沈玨做了示範。

    沈玨的注意力轉移了,顧不得問,照貓畫虎地跟著嚐了一口,立時眉開眼笑起來。

    一口氣吃了半盤子,剩下的因涼了多黏在一起,沈玨才撂了筷子。

    “這是什麼?這算點心,還算是菜?家裏來新廚子了?”沈玨眼睛閃光道

    “拔絲白果,算是菜中甜品吧。”沈瑞道。

    這道菜是他寫了菜譜,專門吩咐廚房那邊做的。雖說各處都送了,但是主要是為了沈玨。

    沈玨回京這兩日,看似活潑依舊,可不時流露出迷茫感傷之意。沈瑞有些心疼,就想了這道後世常見的甜品來哄他。

    “白果?”沈玨聽了,又夾了一塊,細細地品了品道:“這是磨成粉了麼?怎麼一點也吃不出白果的味道,倒是有一股蛋香。”

    “真是饞人好舌頭,這就是蛋皮做的,名為白果,實際同白果不相於。我從一本雜書上看的食譜,想著你估摸愛吃,就叫人試做了,味道倒是湊合。”沈瑞道。

    沈玨歡喜道:“哈哈,那以後不是能天天叫這道菜了……”

    沈瑞白了他一眼:“隔三差五嚐一嚐也就罷了,天天吃這個,你牙還要不要?真是不長記性,又忘了牙疼時遭的罪了……”

    沈玨左手摸了摸腮幫子,“嘿嘿”笑了兩聲。

    等兄弟兩個撂下筷子,柳芽與春燕撤了桌子,屋子裏隻剩下兄弟兩個,沈玨又想起冬喜,擠眉弄眼,俯身過來,道:“二哥怎麼舍得將冬喜嫁出去?不說別的,就是二哥身邊這幾個婢子,柳芽不用說,算是清秀,可到底身體有殘;那個春燕,手腳雖麻利,可長得也太尋常;倒是隻有冬喜是個好顏色的。平素二哥不是最倚重她,怎麼說放就放出去了?”

    沈瑞握拳,捶了他一下:“好好說話跟誰學的這般油嘴滑舌?”說到這裏,上下打量他幾眼道:“是你身邊婢子淘氣,引得你學壞了?”

    沈玨輕哼一聲道:“行了,二哥別一臉說教,我就不信二哥沒想過開葷…

    沈瑞皺眉道:“你真的收了通房?胡鬧精血早泄,不利生長,小心你以後長不高”

    沈玨雖比去年走時高了小半頭,可還是屬於晚長那種,比同齡少年要略矮

    想著喬氏迎風流淚的小白花模樣,真不像是能管教少年嗣子的慈母。江南又是富庶繁華之地,沈玨在那邊是官家少爺,相貌又好,沈瑞是真有些不放心了。

    沈玨見沈瑞惱了,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就這麼一提罷了。玲二哥也告誡過我,說不宜早近女色,最少也要等到二八年歲”

    沈瑞點頭道:“玲二哥說的對,女子二七天葵至,丈夫二八腎氣盛。鴻大嬸子給全三哥通房時,全三哥已經十七歲。陽氣憋著不好,散了早了也不好。

    這裏就涉及道家養生論,沈瑞覺得其中不少言之有物。

    沈玨本想要打趣堂兄幾句,沒想到聽到這番一杯正經的說教,使勁揉了揉耳朵,嘟囔道:“二哥到底是不是少年?這口氣同幾位老爺都一般無二了”

    沈玨不會無緣無故提及此事,想著他的公鴨嗓,還有腦門上鼓出的兩個火癤子,這孩子多半是有了遺精,開始二次發育,才對男女之事好奇起來。

    後世這個年歲的少年,多半開始對著島國偶像“自力更生”;如今大明朝,“教育”雖不如五百年後,可架不住人物分了等級尊卑,富貴人家的公子少爺身邊都是妙齡婢子服侍,想要“學而時習之”極為便宜。

    “二嬸是個不愛操心的,明兒我會同太太說,將你身邊婢子都理一理。輕浮不懂事的,都換出去,省的帶壞了你。”沈瑞皺眉道。

    沈玨瞪大了眼睛,忙懇求道:“二哥,千萬別伯娘聽了還以為我要使壞呢……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傻子,就算有婢子想要引誘我,我就上鉤不成?這哪裏是能擺在台麵上說的事?二哥就給弟弟留幾分顏麵……”

    沈瑞想了想,沈玨說的也有道理,便點頭應了,也趁機教導他道:“食色性也。人長大了,對於魚水之歡好奇向往,這是天性。就跟餓了就想吃飯,是一個道理。隻是吃飯有個章程,魚水之歡便也有規矩。克己複禮,方是君子。

    沈玨做頭疼狀:“我的二哥是聖人了”

    沈瑞白了他一眼,道:“以後你要走科舉仕途,名聲頂頂要緊,好色貪歡是好名聲麼?”

    沈玨歎氣道:“有二哥您這位聖人模範在跟前,弟弟想要好色也難。”說到這裏,帶了沮喪:“不過一年功夫,二哥像是長成了大人似的,倒趁著我像是孩子了。”

    沈瑞搖頭道:“讀萬卷書不如行千裏路,玨哥往返京城到南昌府一趟,行程數千裏,比我多了一年的見識與閱曆,這點我不如玨哥。”

    沈玨猶豫道:“二哥,既是回京了,明年我參加童試可好?”

    沈瑞笑道:“自然是好,你功課比我紮實,要是沒出京,今年考也是差不離的,還猶豫什麼?”

    沈玨這才笑了,道:“反正試試吧,總不能繼續白身。連何泰之都是生員了,我怎麼也要先混個童生……”
binzip 發表於 2014-4-21 16:31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三章 雙桂聯芳(五)


    沈玨既要留京,少不得要找地方讀書。

    按照沈滄之意,依舊是打算從翰林院那邊尋關係,送沈玨去春山書院。

    不過沈瑞並不覺得沈玨現下應該去書院,眼下已經是冬月,離明年二月童子試就剩下四個月,中間還隔著一個除夕,即便是去了書院,也不過是三、四個月的功夫。

    就跟他似的,去年九月入學,今年二月應童子試,在書院讀書的隻有半年,可入學時沈家卻欠了幾處人情。

    能用銀子辦的事都是小事,偏偏春山書院的門路不是用銀子就能撬開的。人情是負累,能少欠一份就是一份。

    加上沈瑞是主動離開春山書院,不要在自己身上打上書院印記,沈玨這裏從一開始就不入也是好事。

    “父親,還是等玨哥參加完童試再做打算。要是過了院試,就能直接進官學;要是卡在院試,再去書院好生讀兩年書也不遲。”沈瑞聽聞沈滄的打算,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

    沈滄聽了,覺得沈瑞說的也有道理,可又怕二老爺夫婦多心,沈玨與沈瑞是堂兄弟,沒有堂兄去得,堂弟去不得的道理。

    沈瑞道:“這是玨哥自己的前程,要不先問問玨哥?”

    沈滄問了沈玨,沈玨早先雖對春山書院有些興趣,可那是因沈全、沈瑞、何泰之等人都在那裏讀書的緣故。如今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他倒是無所謂。

    沈瑞今年才參加完童子試,對於縣府院三試流程依舊記憶猶新。他便將自己的筆記功課都整理出來,整整有四大箱子文稿。

    “我去年就是在家備考,玨哥都這些先看一遍,再給自己定個章程,在家努力幾個月。”沈瑞勸勉道。

    沈玨咋舌道:“這麼多稿子?這手腕不得累個好歹……早曉得二哥勤勉,沒想到竟到了這個地步,看來這‘案首,真是不能靠運氣來……”

    沈瑞能安靜下來,沈玨卻是愛動的性子,想著自己要閉門苦讀,臉上不由露出煩操,遲疑道:“要不就再等兩年?反正現下二哥也得了功名,我早幾年晚幾年也沒事。”

    沈瑞挑眉道:“是苦讀四個月,拿個秀才功名出來,被當成大人,痛快肆意地遊樂;還是磨磨唧唧地再讀三年書,十七、八歲依舊被當成孩子管東管西的,你自己看著辦。”

    一邊是四個月,一邊是三年,這還用選麼?

    再加上今日喬家幾位老爺對沈瑞與沈玨的區別對別,是個人都曉得有個功名的好處。

    沈玨來了鬥誌,右手握拳,擊打左掌道:“當然要選前者不過是四個月,又有何難?”

    沈瑞笑著點頭,這般有朝氣,這才是真正的少年。

    他沒有提醒沈玨,這四個月是開始,正經要拿到秀才功名,需要熬到六月中旬,那就是八個月,哈哈……

    過了幾日,沈滄休沐。

    喬三老爺早已打聽出來,提前遞了帖子過來,這日就登門“致謝”。

    為人子女者,孝道是天大的事。且不說喬家惹上官非時沈滄的援手,就是沈滄夫婦幫忙發送喬老太太,喬三老爺也當感激涕零。

    正如徐氏所說,喬三老爺敢在沈瑞、沈玨麵前試探,在沈滄這個向來嚴肅的大表哥麵前卻是老老實實的,從頭到尾提也沒有提沈琰、沈兄弟。

    沈滄便也隻做不知。

    宗法姻親向來以族親為重,外親次之,妻族最輕。

    喬家諸人,真正與沈家幾位老爺有服的隻有已故喬老太太與三位老爺。

    兩下論起來是“從母之子”,兩姨表兄弟,正服緦麻。

    到了沈瑞、沈玨兄弟這一輩,沈喬兩家就是無服的遠親。

    沈滄看在亡母麵上,雖不會對喬家人素手不理,可也要喬家人知趣。他本就上了年歲,能扶持沈瑞的時日有限,決不會因一時心軟,給沈瑞留下什麼負累。

    喬家兄弟之間鬧了兩回,喬三老爺知曉了當初隱情,對於胞兄埋怨中帶了憤恨。不過也就如此了,家醜不可外揚,喬三老爺以後要繼續走仕途,真要家中鬧出忤逆案來,自己也要受到影響。

    不過因這個緣故,喬三老爺回京沒幾日,兄弟幾個就分了家。

    喬家雖已經敗落,幾位老爺人前也不會少了教養,倒是做不出兄弟爭產的嘴臉。請了幾家族親姻親、各房太太的娘家做了見證,痛痛快快地分了家。

    隻是如今在百日熱孝中,加上寒冬臘月搬家不方便,幾位老爺就分產不分居,議定好年後再搬家。

    喬三老爺料理完家事,便想起沈琰兄弟上學的事。之前他已經打聽了一圈,最好的選擇就是春山書院與南城書院,其他的書院就要次一等。

    春山書院需要的關係人情就大了,還是南城書院容易些。

    喬三老爺打算將沈琰、沈、喬永善三人都送到南城書院去,就給書院的老山長田老太爺下了拜帖,這一日要帶幾個孩子過去拜見。

    喬三老爺的授業恩師與田老太爺有舊,喬三老爺早年也常隨恩師出入田家

    喬永德得了消息,匆匆趕來:“三叔,也帶了侄兒去……”

    喬三老爺聽了皺眉,之前沒有將喬永德算在內,本是故意如此。

    喬大老爺偷拿私房,喬大太太分家前旁敲側擊三房家底,這兄嫂兩人的貪婪嘴臉,已經使得喬三老爺不耐煩。

    喬永德這個侄子,仗著是長房幼子,打小被長輩們嬌慣,行事也不像話。真要論起長幼來,他比喬永善還要大半歲,可說話行事沒有半點讓著堂弟的地方;對於二房庶出的七哥,更是鼻孔朝天,沒有半點友愛。

    與兄長們在一起,喬永德要求哥哥們“兄友”;與堂弟們在一起,又要求堂弟們“弟恭”。他自己則是處處搶在頭裏,好像小一輩隻顯著他一個。

    喬三老爺看不慣侄兒的為人行事,怕將自己兒子拐帶壞了,是打定主意要將兩人分開。

    “我是去拜見長輩,不是去遊玩,怎麼好臨時加人?五哥想要出去玩,去找大哥、二哥去”喬三老爺板著臉不客氣地說道。

    喬永德滿麵赤紅,望向喬永善的目光帶了祈求。

    喬永善猶豫了一下,小聲對三老爺道:“爹……”

    看在喬三老爺眼中,就是兒子沒有主見,唯堂兄眼色事從。

    他神色更冷,隻當沒聽見,招呼沈琰、沈一聲,大踏步出門而去。

    見著喬永德失魂落魄模樣,喬永善雖有些不忍,可也不敢忤逆父親,跟在後邊走了。

    到了田家,田家太爺精神矍鑠,待晚輩們也溫和。

    待喬三老爺表明來意,想要送幾個少年來南城書院讀書,田太爺卻道:“老了,老了,如今那邊都是老大在打理,你且與他說去……”

    田山長並未一口回絕,可也露了為難。南城書院畢竟是私家書院,課舍規模有限,學生人數都有限製。如今年底,又不是招生的時候。

    喬三老爺曉得這辦書院的最愛才,就將沈琰、沈兄弟誇了又誇。這兄弟兩個一個少年舉人,一個少年秀才,確實拿得出手。加上這兄弟兩人雖父祖早逝,無親族倚靠,可卻是書香子弟,父、祖、曾族三代都有功名,是科舉考試時的“熱籍”。

    田山長聽了,親自考校一番,倒是有幾分意動,就打算收下這兄弟二人。至於喬永善,少不得做個搭頭。不過聽聞這兄弟兩個是“鬆江府人氏”,嘴邊的話就又咽下去,隻說自己想想法子,請喬三老爺過幾日聽消息。

    對於這個結果,喬三老爺雖有些不高興,可也曉得如今是有求於人,隻能按照這邊的規矩來。

    能在京城書院做山長,且將書院發展的蒸蒸日上,田山長可不是不通世事的腐儒。

    喬三老爺一行走後,田山長就打發人去請了妹婿沈三老爺過來。

    “這是你們哪一房的子弟?如今到了京中,怎麼不是你們這些族親照拂,反而投了嶽家?”田山長直接說了沈琰、沈兄弟的事,問道。

    世人眼中,最重宗族。越是讀書人,越是愛追根溯源。

    不管擱在什麼人家,這少年舉人、少年秀才都為族人看重。即便本是偏房庶支,這個時候也當開始好生關愛教養。要是一直不接納,除非是父祖有過失,不為親族相容。

    沈琰、沈兄弟的事,沈滄夫婦知曉,沈瑞兄弟知曉,可三老爺偏偏不曉得。

    他搖頭道:“還是真沒聽過此人。老家那邊有八個房頭,嫡支小輩就有數十人,旁支庶房更是數以百計,誰能記得清都有哪個?”

    田山長雖起了愛才之心,可是又擔心這沈琰、沈的來曆不清白。

    沈三老爺道:“我雖不曉得,玨哥當是知道的。”

    沈玨本是族長之孫,宗子之子,打小在鬆江長大,這次又是同喬家三老爺一道上京,對於喬家三老爺這“女婿”應該也知曉。

    沈瑞去了官學,沈玨被叫到田家,聽說問的是沈琰兄弟的事,就有些傻眼

    二房出婦是沈家祖輩陰私,不足為外人道。

    他就含糊道:“聽說他們祖上是外室子,祖輩、父輩都不在鬆江居住,沈琰他們兄弟也是喪父後才回鬆江,一直沒有上族譜。”

    田山長聽了,倒是覺得與自己猜測的差不多。

    沈家是書香望族,不能上族譜的子孫,多半生母身份不體麵。不過這都幾代人過去,沈琰父祖兩代都有功名,就說明這身份不礙律法。

    田山長放心了,覺得可以收學生。

    沈三老爺卻是不好糊弄,叔侄兩個離開田家,就問道:“方才問他們兄弟是哪個房頭下的子弟,玨哥怎麼避而不答?莫非是宗房或二房的庶支?”

    為尊者諱,能讓沈玨為難的也隻有這兩個房頭的事。

    沈玨就將沈琰兄弟的身份說了,聽得沈三老爺睜目結舌。

    三太爺早年移了戶籍、孤身進京之事,沈三老爺當然知曉。不管是與本家幾十年不往來,還是三太爺對於孫太爺的感激,都是此事的後續。

    驚訝過後,沈三老爺就添了憂心。

    那兄弟倆本就比沈瑞、沈玨兄弟年長,如今又都有了功名,要是因祖輩之事敵視二房,也不無可能。

    田家收了他們做學生,定會用心教導,那不是給沈瑞、沈玨兄弟培養仇人

    沈三老爺道:“你大伯怎麼說?”

    沈玨道:“大伯說無須如臨大敵,隻要不招惹沈家,且誰他們去”

    沈三老爺聽了,曉得大哥用意,這是要留沈琰兄弟做沈瑞、沈玨的磨刀石

    他不由羞愧,方才想到沈琰兄弟或許會對自己有敵意時,他想的是遏製兄弟兩個的發展,這點就比不上兄長了。

    他看了眼沈玨,決定對這個侄兒教導的更用心些。有備無患,同為沈家子弟,總不能讓沈瑞一個人支撐沈家……
binzip 發表於 2014-4-22 01:04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四章 較長絜短(一)(第一更)

  

    沒幾日,南城書院的田山長派人給喬家送了手書過去,上麵隻有幾句話,讚了沈琰兄弟資質頗佳,對於他們入學書院之事榮幸之至。

    至於南城書院束惰幾何、生員是走讀還是住宿之類,喬家這邊早就使人打聽好了。

    讀書的地方有了著落,沈琰就同喬三老爺提了出去典屋而居之事。

    喬三老爺倒是沒有攔著,沈琰要在京備考,沈要求學,明年老太太周年後,兩家還要辦親事,即便現下不尋屋子,明年等三房搬出去也得與三房分開住。喬家是嫁女,不是招贅,沒有留女婿在家住的道理。

    喬三老爺便應了,打發管事去南城尋空宅院,那邊出城近,往來書院也便宜些。

    南城書院並不在城裏,而是在南邊城下坊。那邊街坊住宅價格雖比城中要便宜一半,可沒有城牆圍護,住的人魚龍混雜,並不宜長期居住。

    沈家若是隻有兄弟兩個,住在哪裏都無所謂,如今帶了寡母在身邊,明年還要娶親,當然要門戶嚴謹的地方。

    因到年根底,離京歸鄉的人多,空宅院還算比較好打聽,喬家管事出去打聽兩日,便尋了個妥當牙行,挑出三、四處空宅院出來。

    其中三處是三進院,隻有一處是兩進院。

    這管事既得喬三老爺看重,自然也全心為主家思量。

    沈家母子三人,帶了幾個下人,攏共不到十口人,按理來說,兩進小院就能住的極寬敞。可是家裏小姐明年年底就要嫁過去,要是隻有兩進院,這住著就不便宜了。

    不僅需要跟婆婆擠在一個院子裏,還同將成年的小叔子抬頭不見低頭見,未免委屈。

    因此管事叫牙行尋宅子時,就提了要三進的宅子,至於那進兩進院並不在南城,而是在東南方向,與喬三老爺名下一處宅子在一個胡同裏,且不是典租而是對外出售,管事的才多問了兩句。

    等到明年年初,喬三老爺一家要搬的新居就是那邊。要是沈家能在一個胡同裏住著,兩家也有了照應。

    不想沈琰問了問典房價格,卻是一處都沒有看上,原因無他就是京城的房價太貴了了,以他的家底委實典不起。

    現下想要搬家,可以選擇買房、租房、典房。京城房價畸高,就是低品級的京官也多是租房、典房的人多;租房的話,還要去打聽房東家的人品底細,否則就容易糾纏不清,房屋損毀修繕之類也容易扯皮;同買房、租房相比,典房就省事的多,約定好期限,拿出“典金”來,住起來也穩定。

    喬家管事尋的那幾處三進宅子,都在南城,比東城、西城的房價要低的多,不過因是三進宅院,最小的一處也要值七、八百兩銀子,其他兩處房舍稍多些的,則都是房價在千兩銀子以上。典房的話,即便不用拿出全部房款,按約定俗成的規矩也要拿出六成以上。

    沈琰要是拿出這些“典金”,手中雖還剩下些,以後的日子就要拮據。

    三進宅子他是考慮也不考慮的,隻能考慮二進小院。而管事提及的那處二進小院,因是出售,不是典屋,需要全價買下,加上位置好,就要六百兩銀子,已經超了沈琰預算。

    喬家管事傻眼了,他曉得未來的大姑爺是寒門子弟,家無恒產,不過是有了功名後才有幾個積蓄。

    不過自己老爺吩咐找房時,隻讓找大的,他本沒想著沈琰會自己“典房”,才尋的都是三進大宅。

    喬管事沒法子,隻能去尋喬三老爺拿主意。

    喬家分家各房頭雖沒分多少銀錢產業,可三老爺在江南任官多年,手中不乏積蓄,千把來兩銀子實不算什麼。

    喬三老爺的本意,尋到合適的宅子,或典或買,都是他這邊出錢。畢竟女婿是隨他到京,他花錢幫著安頓也是應有之義。要是能買下,明年就直接給女兒做嫁妝。即便女婿以後有了官身要外放,京城的宅子也是不怕空著,或典或租都是貼補。

    如今沈琰卻是要“自力更生”,喬三老爺想了想,倒是沒有去勉強沈琰接受喬家的好意,而是叫管事隨沈琰吩咐。

    他雖有心提挈女婿,願意對沈琰好些,可也要沈琰樂意領情。否則就不是施恩,而是挾恩了。

    年輕人都有好勝之心,讓沈琰自己“撲騰”、“撲騰”也好,知曉了世道的艱難,才能更曉得有一門好姻親的益處,知道好賴;否則“升米恩、鬥米仇”,不是養助力,而是就養白眼狼了。

    管事無法,隻好再去尋沈琰,細問典屋的條件。

    沈琰看來心中也早有打算,想了想,便道:“房舍無需太多,內外院分別就行,典銀不超過三百兩,典屋年限在三年以上。需僻靜,不能離坊市太近。

    管事聽得木了臉,沈琰卻是隻能心中歎氣。

    他並不道京城的房價,可在南京時卻打聽過南京的房價。聽說早年秦淮河畔一間屋子不過幾十兩銀子,不過近幾十年來,翻了十幾倍,已經六百兩一間。不過這是特例,不能算是常態,不過南京房間之高,也可見一斑,二進、三進的院子,稍好一些,價值千八百兩都是尋常。

    要知道在鬆江府,五進大宅也不過一千二、三百兩銀子。

    就算是南直隸的官員,除非做到堂官,否則也沒有幾個能買得起宅子的,多是典房或租公房。

    南京尚且如此,京城即便繁華比不上南京,可到底是天子行在。

    即曉得京城居、大不易,沈琰就沒想過打腫臉充胖子。

    雖說他現下的銀錢,也能典一處大房住,可那樣的話以後怎麼辦?明年沒錢預備聘禮,以後的日常開銷也不是小數目。

    他要是想要生活奢華,那接下來的日子就要為銀錢發愁,哪裏能安心讀書

    是生活安逸重要,還是讀書重要,這壓根無需取舍。

    要不是明年要成親,年輕叔嫂需避諱,沈琰連兩進宅院都不會找,找個四合院就心滿意足。

    沈琰拿出個二兩小元寶,遞給那管事道:“家資寒薄,隻能請管事費心了

    那管事拿人手短,加上到底顧及沈琰的舉人身份,不敢擺臉色,謝了賞,繼續找房宅去了。

    過了三、五日,這管事還真的尋了兩處二進小院,都在靠近崇文門的明時坊。

    一處在坊北,因空置了半年,有些破敗,院落也小,不過因離貢院近,附近住的讀書人多,價格居高不小,典房價格正好是三百兩;另外一處則是在坊南,剛騰出屋子,裏麵收拾得整整齊齊,帶了九成新的家具陳設,房舍廂房也多,典銀二百六十兩,不過就是附近住的都是商賈百姓,鄰裏雜亂了些。

    沈琰聽了介紹,就已經有了傾向,親自隨著管事去轉了一圈,就選擇了與貢院一街之隔宅院。

    對於喬三老爺挑的這個女婿,各房本說什麼話的都有。

    有瞧不起他們,覺得是外地鄉巴佬,厚臉皮攀權喬家;也有覺得沈家兄弟年紀輕輕就有功名,前程可期。

    不過聽說沈家連房子也買不起,隻能典屋而居,輕鄙的就多了。

    舉人是體麵,可窮舉人就談不上體麵了。不管沈家兄弟以後前程會如何,明年小喬氏嫁過去吃苦卻是一定的。

    “怨不得說窮酸,就愛講究那虛頭巴腦的骨氣。親戚裏外的,住就住了,非要著急忙慌地尋房搬家。搬了這裏,靠的就不是喬家了不成?”喬大老爺私下跟喬二老爺抱怨道。

    喬二老爺道:“上麵無父祖可依,支撐門戶的長子長兄,到底比旁人想的多些。年輕人吃點苦,不是壞事。”

    喬大老爺歎氣道:“老三也算有先見之明,兒子不爭氣,女婿找補……”

    到底是羨慕的,長房年長的女孩們都嫁到官宦人家,嫁妝也咬牙預備的體麵,可婆家多是勢利人家,遇到事了都跑得遠遠的,壓根靠不上。若是跟三老爺似的,當年也尋兩個舉人中女婿,施了恩義,還能多兩門助力,嫁妝也能硬撐了。

    喬二老爺心細如發,早在沈琰、沈兄弟到京,聽到這兄弟名字就覺得古怪,就悄悄叫人打聽了兄弟兩個的底細,即便不知他們是二房沒上族譜的血脈,可也曉得他們就是鬆江人氏,心下就狐疑不定。

    等到沈瑞、沈玨兄弟陪著喬氏過來時,喬二老爺雖後來出去了,可還是叫人盯著客院那邊。等到晚上回來,知曉喬三老爺隻叫喬永德兄弟出來陪客,沈琰兄弟提也沒提,喬二老爺就曉得這其中說頭。

    他雖有些好奇,可也沒有細究,卻是悄悄吩咐妻子對於白氏母子敬而遠之,無需親近。

    對於丈夫的吩咐,喬二太太倒是沒有多想。見過白氏一麵,瞧她言行做派與自家小姑差不多,喬二太太心中就膩歪的不行,巴不得不去應酬。

    喬家人都以為沈琰這樣倉促找宅子,如今既找到定會迫不及待地搬走。

    不想這回沈琰倒是不著急,拿了銀子雇人將那邊裏外收拾了半月,處處齊全了,才別了喬三老爺一家,母子三人帶了幾個下人搬了過去…
binzip 發表於 2014-4-22 01:05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五章 較長絜短(二)(第二更)

  

    在搬進新居之前,沈琰、沈兄弟倆也開始南城書院求學生涯。

    說起求學,也不算全對。因為聽說南城書院有了功名的學生可以兼職做講師或是帶師弟上小課,沈琰就將自家兄弟倆報了名。

    講師按照講課多少,書院這裏有銀錢薪酬;帶學弟的話,收入能更高,不過需要雙向選擇。師弟選擇師兄,師兄也選擇師弟。課業的內容,也可以雙方協商議定。

    南城書院之所以能留住不少寒門出身的舉人與秀才,繼續在這邊求學,全賴這條規定。

    沈琰本就擔心坐吃山空,早已打算搬完家後就想法子看能不能有賺錢的門路,讓手中的銀錢動起來,如今曉得書院這裏可以兼職自然欣喜不已。

    至於沈,對於兄長的決定毫無異議。

    他雖沒有賺過銀錢,可並非是不知世事的富貴少爺。要是沈琰這幾年不出去尋活兒,兄弟倆都閉門讀書,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大哥能做的,他這個當弟弟的怎麼就做不得?

    等到他們兄弟搬家時,沈琰、沈已經在南城書院半工半讀有陣日子,師兄、師弟們對這兄弟兩個也漸熟起來。

    少年舉人、少年秀才到哪裏能會被人看重,聽了兄弟倆幾堂大課後,就有幾個出身富裕的士紳子弟,報名了兄弟倆的小課……

    尚書府這邊,沈滄也好,沈瑞也好,都有自己的生活節奏,早已經沈琰兄弟拋之腦後。

    倒是沈三老爺,因曉得沈琰兄弟就在南城書院,有意無意的就想要多打聽打聽兄弟兩個的消息,想要看看兄弟兩個品性如何。

    兄長豁達,沈瑞這個侄兒雖有功名,可年紀稚嫩,人心莫測,沈三老爺雖接觸的陰謀詭計少,可奈何書中常見。

    待曉得兄弟兩個已經搬出喬家,且在南城書院也是半工半讀,甚至為了給學弟多上“小課”,時而留宿城外,讀書也勤勉,沈三老爺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假若沒有祖輩恩怨,大家都是近支堂親,除了自家人是最親的血脈。

    假若沈琰兄弟的祖父是真正的庶支或外室子,那二房這邊為了沈瑞、沈玨兄弟多一份助力,別說是答應他們兄弟歸宗,就是提挈資助他們兄弟讀書也是樂不得。

    可惜了。

    不管他們兄弟多優秀,同二房也終不是也不能做一路人了。

    不知是為沈琰兄弟出現的緣故,還是因沈滄這兩年的身體狀況,沈三老爺不能再跟以前似的隻拘在殼子裏,生出幾分憂患之心。

    沈玨的日子,可是“水深火熱”。

    他是真正的十四歲少年,哪裏有沈瑞的自製力?即便按照沈瑞教導的給自己弄了個讀書計劃表,可還是得需要人看著,否則能偷懶就偷懶。

    剛好沈三老爺被沈琰兄弟刺激到了,打定主要好生“敦促”沈玨,就開始盯著沈玨功課。

    不管是沈滄夫婦,還是三太太,本都擔心沈三老爺因備考傷神,對於他重撿書本之事都是心情複雜。能求功名固然是好事,可身體卻是頂頂要緊。否則功名到手了,人沒了,才是得不償失。

    沈三老爺為了兒子奮起,大家不好潑冷水,隻能叮囑再叮囑,關切再關切

    如今沈三老爺自願接手沈玨的功課,卻是大家都巴不得的。大家並不怕教導沈玨會耽擱沈三老爺用功,反而覺得算是調節,讓沈三老爺“勞逸結合”。

    至於二太太喬氏,從客房搬回西院後就告了病,閉門不出。

    徐氏請了太醫過來,問診以後,倒不是急症,不過是陰虛、血氣不足、心思過濾等弱症,便開了滋補的方子,人參、燕窩不斷頓的滋補。

    能用銀錢解決的從不是問題,雖說從根本說兩家早已分家,沒有長房繼續供著二房的道理,可徐氏卻不會為這幾個銀錢計較。

    不過喬氏依舊是迅速地消瘦下去,茶不思飯不想,經常一頓飯一口也不動就撤了桌,精神也越來越不好。

    徐氏雖不喜喬氏,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妯娌有個三長兩短,就過去開解:“二嬸是不是放心不下二叔那邊?要是實在不放心,等來年二月天氣暖和了,就叫二哥送你去南昌府。”

    喬氏聞言,先是眼睛一亮,隨即不知想到什麼,眼中光彩又慢慢地湮滅。

    她神色哀婉,拉著徐氏的胳膊,露出幾分懇求道:“大嫂,我不去南昌府,我就留在京裏……我……我隻是太想珞哥了,日日夜夜的想,想的心都碎了。珞哥這輩子是看不著了,我能偶爾見見璐哥麼?璐哥長得同珞哥小時一般無二,恁地惹人心疼。弟妹卻防我同防賊,多看一眼都不能我隻是想要多看看璐哥,解解心裏的念想……”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喬氏雖不說實話,可徐氏做了三十多年的長嫂,怎麼不曉得沈洲的脾氣。多情是他,無情也是他。

    風花雪月抵不過財迷油鹽,這夫妻兩個早就從“相敬如賓”到“相敬如冰

    不過早年有珞哥在,兩人又是表兄妹,二、三十年的夫妻情分,前人後依舊是恩愛夫妻模樣。

    自打珞哥去世,喬氏癲狂,沈洲也徹底冷了臉,夫妻兩個連麵上情也淡了

    要是喬氏是個懂事的,用心籠絡,夫妻感情未必不能回轉;可喬氏這些年隻長了歲數,說話行事越來越沒無理可笑,這夫妻兩個也難說到一塊。

    要是喬氏提的是別的事,徐氏為了開解她,多半會成全,可聽提及三太太與沈璐,徐氏不由皺眉。

    沈璐才多大點兒孩子,小孩子魂魄都不穩,最是需小心的時候。喬氏見了沈璐卻跟老鼠見了蜜糖似的,摟在懷裏就不撒手,嘴裏神神叨叨,又哭又笑。

    沈璐雖是個大方不挑人的孩子,可也受不了喬氏這一驚一乍的,嚇得也抽抽泣泣。三太太視兒子如命根子,雖沒有明著埋怨喬氏,卻盡量避免帶沈璐到喬氏跟前。

    “二嬸這樣說,置玨哥與何地?珞哥已經沒了兩年多,你這樣自毀傷身,隻會讓孩子在地下也跟著不安生。若是真疼他,就不要再擾了他。如今玨哥也是你的兒子,以後要給你養老送終。你要是稀罕小孩子,那也不難,玨哥轉年就十五,這娶妻生子不過是一眨眼的事。等生了孫子孫女出來,你想要不抱都不行。”徐氏按捺住不快,勸慰道。

    喬氏放下徐氏的胳膊,眼皮耷拉下來:“大嫂沒開過懷,不曉得做娘的心……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兒,那是身上肉、骨中血,哪裏是能說替就替?旁人的孩子再好,我也不稀罕,我隻想我的珞哥”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徐氏本是好意過來開解,現下卻被喬氏噎得胸口疼。

    喬氏又擺出這幅姿態,徐氏還能說什麼?

    這喬氏挺脖子冷笑,雖說像是與誰置氣似的,不過到底添了活氣,添了精神,不再跟之前似的心灰意冷模樣。

    徐氏氣惱雖氣惱,卻也不再擔心喬氏的“病”。

    直到回到正院,徐氏才開始發愁。

    沈玨是個懂事孝順的好孩子,喬氏卻不是個好嗣母,看來以後自己還是當多操點心,多看顧沈玨。

    沈玨本是宗房嫡孫,不低的身份,能過繼到二房承嗣,就是二房的功臣,可不能委屈了孩子,叫他冷了心。

    “去廚房要道甜羹給三哥送過去,順便看看三哥在做什麼。要是讀書讀累了,就叫他歇一歇。”徐氏想到做到,吩咐紅雲道。

    紅雲應聲去了,卻是撲了個空。

    沈玨並不在自己房裏,沈瑞回來了,沈玨去了九如居。

    九如居中,沈玨舉著銅鏡,摸著自己的下巴,唉聲歎氣:“這下巴尖的都能紮人了……”

    沈瑞聞言失笑:“真是誇張,不過是剛沒了雙下巴。”

    沈玨麵帶愁苦道:“二哥隻顧著準備歲考,也不關心關心弟弟三叔最近是不是瘋魔了?要我一日做三篇時文”

    沈瑞輕哼道:“沒大沒小,什麼話都敢說三叔要不是疼你這個侄兒,用得著這般整日督促?我備考時不是也一日三篇時文?你就自覺些,做個孝順的好侄兒,別累著三叔跟著費精神”

    沈玨想到三老爺,麵色帶了古怪道:“我在尋思三叔是不是靠訓丨斥我下飯?這一個月下來,我每天被三叔念叨兩回,弄得吃什麼都不香,瘦了十來斤,三叔的臉盤子卻大了一圈似的。”

    沈瑞是走讀,每日都回家,與家人中日日見。沈玨不提沒留意三老爺的變化,這麼一提卻是有些個意思。

    三老爺因身體不好,體態一直比較清瘦,臉頰也於枯無肉,這些日子臉上看著是圓潤了些。

    三老爺是長輩,沈瑞總不能跟著沈玨一道渾說,搖頭道:“這都哪兒跟哪兒?不過是因寒冬時節大家不愛動,身上長了肉膘。”

    沈玨丟開手中銅鏡,往榻上一歪:“不管怎地,三叔精神漸好了是真,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二哥就幫我同長輩們求求情,放我兩日假……再這樣繃下去,我看到書就要吐了……”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眼見沈玨的耐性差不多到頭,沈瑞也怕適得其反,便道:“等我考完歲試正好得閑,要不就請幾個朋友到家裏玩?何表弟、楊表哥他們也有些日子沒見了。”

    沈玨聽了,立時添了鮮活,坐直了身子:“二哥,叫人在花園潑冰吧,咱們到時候玩冰?”

    前年沒到京城前,沈玨就聽何泰之說過京城冬日冰嬉。不過陰錯陽差的,沈玨一直沒機會見識,這會兒讀書讀的狠了,不愛在屋子裏悶著,隻想要在屋外玩耍,就想起這個來。

    已經進了臘月,正是一年之中最冷時節,外頭嗬氣成霜。

    潑水結冰本是容易事,沈玨又如此興致勃勃的,沈瑞便點頭道:“那就冰嬉,一會兒就跟母親說去。到時再弄個湯鍋,咱們刷羊肉吃……”

    “嗯,嗯”沈玨隻想著,就笑得裂開嘴。
binzip 發表於 2014-4-22 01:07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六章 較長絜短(三)



     沈瑞少年老成,一向懂事的不行;沈玨這些日子被三老爺盯著,每日做不完的功課。這兄弟兩個攜手過來,想要在家中請三五好友鬆快一日,徐氏哪裏會攔著?

    徐氏點頭道:“這幾日正冷,能凍住冰。瑞哥、玨哥怎麼想起冰嬉來?冰床還罷,要是滑冰你們可比不過泰之與楊家二哥……”

    沈瑞含笑不語,望向沈玨。

    沈玨“嘿嘿”一笑,道:“打小沒見過,聽著怪好玩的。這次回京,路過京郊時,也看到鄉下頑童在冰上嬉鬧。”

    徐氏打量他們兄弟一眼,道:“需叫人給你們做冰鞋,還要做一身厚棉衣裳,在冰上耍開頭就要狠摔跤……”說到這裏,看向沈玨,不免有些猶豫。

    沈瑞心思一動,明白徐氏顧慮。

    冰上玩耍極容易摔跤,摔到了肉隻是疼,萬一要是摔傷了骨頭什麼的,可就要耽擱沈玨童子試。

    沈瑞便道:“冰鞋就罷了,花園裏攏共就能平整出六、七分大地方,想要溜冰也不爽快……孩兒早先在一本雜書上看過宋時冰嬉有一種冰壺的遊戲。要不我們就請了人來嚐試玩那個……”

    徐氏心中鬆了一口氣,好奇道:“冰壺?倒是沒聽人說過過,想來民間早已失傳了。”

    沈瑞不能說這是後世的冰雪競技項目,源自萬裏之外的番邦,這才假托是雜書上看到的。

    冰壺的規則,沈瑞雖知道的差不多,可現下條件不夠,也沒必要弄的那麼複雜,將精簡了三言五語介紹了一下。

    “既然要分組,那就要比賽決勝負了”沈玨年輕好勝,摩拳擦掌模樣:“到時可要尋些好東西做獎賞。”

    徐氏聽著不過是投擲遊戲,並不需要身體碰撞,不容易傷著,便也點頭叫

    雖說沈瑞的介紹中,將冰壺遊戲規則與遊戲用具都精簡了,可冰壺與冰刷這兩個遊戲道具是精簡不了。沈瑞就要了紙筆,將冰壺與冰刷製作所需材質與大致規格寫上了。

    徐氏看了一遍,道:“這是你們男子耍的,用的是大的。若是換做小壺,也可做閨中女兒戲。”

    沈玨點頭附和道:“正好可以一道做出來,大伯娘沒事也能三嬸出去鬆鬆筋骨。”

    徐氏聞言失笑道:“我這個年歲,要是去玩,就要被笑為老不尊了。這是給玉姐預備的。冰場弄好了,等你們兄弟玩過,也讓玉姐那丫頭請幾個閨中姊妹來耍。”

    九月初的時候毛遲離京回鄉,在他走之前,依舊是何學士為大媒,沈毛兩家正式過了婚書,定下了玉姐與毛遲的婚事。

    直到及笄前,玉姐都要在家備嫁。

    徐氏覺得她是個心中有數的孩子,不過行事太過拘謹,心思又敏感,少了幾分大氣。

    毛家雖是匠籍出身不假,可如今卻是狀元門第。

    毛遲之父現下品級不高,卻是常出入禁中,為帝王看重,以後定會水漲船高。玉姐過去做長媳,當然不能小家子氣。

    徐氏就想要讓玉姐多露麵交際,去了身上的拘謹勁。

    既然要請客,肯定要先預備帖子,總不能臨時提溜人過來,那樣也委實不恭敬。

    沈瑞與沈玨商量了一下,就擬了個名單出來。

    何泰之、楊仲言兩個表親是落不下的,沈全明年春直接去南京參加院試,現下還在京中,也要加上他。

    喬永德、喬永善堂兄弟兩個不請,喬氏也挑不出理來,因這兩人在孝中。

    楊慎年紀相仿,又是沈瑞未來的大舅子,還要算上他一個。他之前想要出京遊學,最後也算得償心願,就是走的不遠,隻到了大名府,中秋節前就回來了。

    除了族親姻親,沈玨因在京城的時候沒有出去讀書,並沒有結識外邊的朋友,倒是沈瑞這邊,外頭的朋友有了好幾個。

    人太多了亂,太少了冷清。

    沈瑞就在心中分了輕重,道:“上麵就是四人,加上你我兄弟兩個,我還結識了兩個新朋友,都是相仿年紀,六月裏也來過家裏,這就八個人。小棟哥回鄉去了,小林哥可是在,就再加一個小林哥……”

    旁人沈玨無異議,聽提及小林哥不免猶豫道:“六族嫂一心望子成龍,咱們叫了小林哥來玩,六族嫂怕是不會放人。”

    沈瑞雖曉得正德初年幾位閣老都被排擠出朝廷,尚書府這邊與沈理之間也心照不宣地疏遠了關係,可這並不代表他對沈理無情。

    三年庇護與授業的情份,沈瑞都記在心上。

    要不是沈理的身份既是謝遷門生,又是他女婿,委實是鐵杆的謝黨,撕脫不開關係,沈瑞早就想要勸他倒戈。

    早在六月裏那次請客,沈瑞就想到過沈林。隻是那時不清楚壽哥的脾氣,沈林年歲又小,不如何泰之這樣懂事,就沒有叫他來。

    一般的男孩,都愛跟年長的哥哥玩,壽哥也有這個傾向;不過對於同齡或差不多的孩子,他也好奇觀察中略為寬容。

    謝遷就罷了,已經是三朝元老、一代賢相,等到新舊交替時,即便被排擠回鄉,權當退休好了,反正已經年過花甲。

    沈理卻是正置盛年,要是因受嶽父拖累,從此斷了仕途,未免可惜。

    壽哥的性子,喜怒隨心。要是與沈林有了交情,看在這份舊情上,即便罷黜了沈理,也不會徹底厭棄,總有起複之日。

    沈玨沒想到沈瑞這是為三、五年後做打算,想著去年上半年這邊與京城各房族親其樂融融,不過等嗣子名分定下後,與沈理、沈械兩家就漸漸淡了,隻剩下五房沈瑛兄弟這邊還算親厚。

    倒不是說沈滄、徐氏夫婦防著嗣子嗣侄與原來的族親親近,而是沈理、沈械仿佛也像是避嫌似的,不再跟先前那樣往來不忌。

    沈玨年歲小,想不到朝政時局上去,隻當是人情避諱。

    嗣子與本家親眷本就不宜太過親近,否則到底算本家的兒子,還是嗣父母家的兒子?

    至於沈理,雖不是沈瑞的本家尊親,可在之前卻亦父亦兄的照顧沈瑞,如今退後一步,不再插手沈瑞的事,也是敬重沈滄夫婦。

    這樣一來,沈瑞邀請小林哥是不是就不合時宜?

    沈玨想了想,還是勸道:“小林哥那邊問一聲就算了,能來就來,不能來也別勉強。不單單是耽擱他學習的事,到底是在外頭玩,磕著碰著也不好同六族兄、六族嫂交代。”

    沈瑞聽了,想到謝氏的為人行事,點頭道:“咱們說的熱鬧,說不得六嫂壓根就不讓人來。罷了,遞個帖子過去,順其自然。”

    雖說徐氏安排了人手,並不需要他們兄弟兩個做冰場,不過沈玨也每次往那邊溜達一圈。帖子已經散出去,如今就等著請客了。

    等到沈瑞歲考完畢,徐氏這邊也按照圖紙叫人做出了“冰壺”與“冰刷”

    雖說比不上後世專業的冰壺,不過看起來也有模有樣。

    冰壺分為兩套,一套大的,每隻冰壺將近三十斤;一套小的,則隻有八斤,每套都是十六隻。

    冰刷也分了兩套,每套六支,都是馬鬃做的,也分了大小號。遊戲的時候,用四支冰刷,其他兩支後備。

    東西做出來,不僅沈玨躍躍欲試,連三老爺都來了興致。他這些年雖身體不好,可各項風雅玩樂都是精通的,如今遇到新遊戲,也是十分好奇。

    不過冰場才結冰,還沒有打磨平整,扔起冰壺來並不順手。

    饒是如此,三老爺也察覺中這遊戲的趣味來,追問沈瑞:“瑞哥是在哪本書上看來的?這遊戲說的晚了,如今已經是臘月,要是冬月初就想起來,說不得現下就風靡京城。”

    沈瑞做沉思狀,道:“是當年在開封的舊書鋪看到的一本雜書,好像叫《汴京遊記》還是《汴京劄記》來著,有些記不清了……”

    弘治十一年沈瑞跟著王守仁曾隨一位苦禪師徒步北上之事,這邊長輩也是曉得的。

    聽沈瑞這麼一說,三老爺就曉得是那一回看到的了。

    開封府曾為宋京,在當地看到類似的筆記小說,也是尋常事。

    三老爺雖博覽群書,可也不能說自己能知天下事,聽著沈瑞的話,就曉得是偶讀,隻覺得可惜:“在京城倒是沒見過著這本書,可惜了,有不少世情筆記,就被湮沒了……”

    過了兩日,歲考成績下來,沈瑞毫無疑問地得了個“一等”。

    歲考與科考都一樣,總共需做三篇文章,四書文兩篇,經文一篇,文理非常通順的為一等,一般通順為二等,勉強通順的為三等,有瑕疵較輕的為四等,有瑕疵嚴重的為五等,狗屁不通的為六等。

    如果是廩生,最差也要考到三等,四等的話停止補貼,五等取消廩生資格,六等的話生員功名也危險了。

    順天府府學錄取的生員,是一府之地的佼佼者,歲科考試鮮少出現六等,五等也少見,在生徒嚴重,四等就已經是極差的成績了。對比之下,每年考過一等的人數就占了三、四成。

    沈瑞這個“一等”,雖不說泯滅眾人,可也沒有那麼惹眼。

    不過沈瑞心滿意足,空出了一日時間,準備次日在家中待客…
binzip 發表於 2014-4-22 01:07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七章 較長絜短(四)





    之前發出去的幾份帖子,除了沈林那張打發管事過來回話說來不了之外,其他的幾處都給了肯定答複。

    對於沈林不來,沈瑞心中深感可惜,可是也不好再勉強。

    就在宴請前一日傍晚,楊仲言苦著臉登門。

    “有個朋友聽說了這邊有冰嬉,死活非要跟著來。我實是推卻不得,可也不好直接帶人過來,就過來問問便宜不便宜。要是不便宜,我明兒就想個理由,直接不過來了……”楊仲言問道。

    沈玨聞言,“哈哈”一笑,道:“楊表哥也太小心,不過是湊幾個人遊戲,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

    楊仲言神色一緩,望向沈瑞,目光中隱含期待。

    要是請客做東的是沈玨,楊仲言也不會走這麼一遭。這次請客的卻沈瑞,這個表弟楊仲言看不透,看似待人溫和,可同各家都是不遠不近,使得楊仲言心中頗為忌憚,不敢放肆。

    沈瑞本不願節外生枝,不過想著楊仲言的性子,對方真要是仗勢逼迫他,他也不會也專程走這一遭,定會直接就不來了。不是仗勢逼迫他,又讓他為難,那就是有幾分真交情。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楊仲言雖吃喝玩樂樣樣喜好,是個地道紈絝,卻是個大方爽朗的性子。

    沈瑞、沈玨剛入嗣尚書府時,旁的親眷子弟多對他們兄弟觀望,隻有楊仲言這個便宜表哥主動貼過來,熱熱絡絡。

    想到這裏,沈瑞便點頭道:“玨哥說的是,多一個朋友也熱鬧,楊表哥太小心”

    楊仲言卻是遲疑了一下,道:“兩位表弟也不是旁人,我得將話說在前頭,我那朋友身份有些尷尬。先前在國子監時,不少同窗都嫌棄。要是你們覺得麻煩,我就不帶他來了。”

    沈玨好奇道:“國子監的蔭生不都是勳貴與三品官以上人家麼?怎麼還有身份尷尬的?”

    沈瑞卻是想起一人來,道:“莫非楊表哥那同窗好友姓徐?”

    楊仲言點頭道:“就是徐五,雖說腦子不太靈光,可待人還算實誠。”

    徐五的身份,確實敏感。人人都曉得他生母是已故昌國公的外室女,是皇後娘娘的外甥,可是張家並不承認此事。

    沈瑞皺了皺眉,覺得有些麻煩。

    楊仲言見狀,心中歎了一口氣,倒是並沒有怪沈瑞的意思。

    國子監的蔭生不待見徐五,有畏懼張家的原因,也是因他生母是外室女,論起來不過是庶孽身份的緣故。

    沈家這邊即便是文官,可也沒有平白得罪皇後兄弟的道理。去年初沈滄為族侄衝撞建昌伯時曾去張家致歉,還引起非議。沈瑞行事素來穩重,交友仔細小心也是情理之中。

    見楊仲言神色黯然,沈瑞倒是一笑。

    人人都厭憎避諱徐五,楊仲言這圓滑的性子卻能視之為友,可見對方也有可取之處。去年在通州碼頭時,楊仲言提及徐五時還一口一個“麻煩精”,連引薦都沒有給大家引薦,如今卻是視為友人的模樣。

    不過是聚會,何必要事事想著壽哥,反而失了天然。

    “、明兒既是要冰嬉,楊表哥別忘了告訴你那朋友一聲,最好穿厚棉衣,省的在外頭玩凍著。”沈瑞道。

    楊仲言聞言大喜,忙不迭點頭不已。

    沈玨帶了幾分得色道:“明兒還要比賽呢,大家可要出彩頭的”

    楊仲言挑眉道:“要說耍別的我可不敢說,要是冰嬉的話表哥可不怕。要是這都比不上你們這才南邊長大的,那也太廢材了……”

    沈玨“哈哈”大笑道:“好,那就拭目以待”

    天色已晚,楊仲言不好久待,就匆匆離去。

    沈玨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道:“那個徐五,就是去年在通州碼頭裏攔昌國太夫人轎子的那個?楊表哥先前不還嫌棄他來著,怎麼同他做起朋友來?”

    沈瑞道:“誰知道……不過既是楊表哥的朋友,明日隻當初見吧……”

    沈玨點頭道:“曉得了。管他到底是不是皇後的親外甥,在咱們眼中,隻當是表哥的朋友就好……”

    次日,難得晴朗天氣,碧空如洗。

    沈瑞換上了厚棉衣,這個“厚”是對比之前的衣服說的,倒無外頭庶民百姓那種幾斤棉花做一套棉衣棉褲的臃腫。

    之所以更加禦寒,是因為裏麵的棉絮,一半是棉花一半是絲。在手肘、膝蓋、臀部的位置,徐氏都專門叫人加厚。

    因為年節將近,這棉衣就用了紅色。

    另外還有配套的包耳棉帽子,還用白貂毛鑲了邊。

    沈瑞穿了新棉衣,看著結實了一圈,不過襯著人唇紅齒白,倒是顯得人小了好幾歲似的。

    沈瑞對著鏡子看了看,儼然一個大福娃。

    雖說沈瑞對於紅色、綠色的衣服向來敬謝不敏,可也沒有要脫下身上衣服的意思,既是徐氏吩咐做的,穿上了權當彩衣娛親。

    至於另外一套寶藍色的,就留著當替換。

    沈瑞沒有用早飯,直接去了上房。

    見沈瑞這個裝扮進來,沈滄不由訝然。

    沈瑞靦腆一笑道:“今日嘴饞,過來蹭父親的湯喝了……”

    沈滄上了年歲,體弱畏寒,入冬以來每早都要喝一碗枸杞當歸羊肉湯。沈瑞、沈玨少年血熱,羊肉性燥,菜單上就沒有這味湯。

    徐氏眉眼間帶了笑意,忙叫人去廚房傳話。

    沈瑞時常尋了各樣借口來正房用早飯,不過是孝敬之心。徐氏哪裏不曉得,對沈瑞看的更重。

    看了兩年,她也瞧出來,沈瑞是個心軟的孩子。

    年輕人又是讀書,又有新朋友,哪裏會寂寞?寂寞的,是她這個內宅老婦

    這次專心叫人給沈瑞做了紅衣,徐氏也沒想著他會穿,不過就是心血來潮

    沈瑞平素跟小大人似的,讓當父母的都有些使不上勁的感覺。徐氏既欣慰沈瑞的懂事,又有些遺憾不能看顧他更多。

    沈瑞在沈滄下首坐了,沈滄打量了好幾眼,點頭道:“還是頭一回見二哥穿紅色衣裳,看著還真是喜氣。”

    沈瑞低頭看了身上兩眼:“不顯稚嫩麼?”

    沈滄摸著胡子道:“你才幾歲?平素穩重過了,也不要心思太重,露出點孩子樣來你母親更高興……她巴不得你跟她撒嬌……”

    沈瑞隻能訕笑,不好接話。

    時而來陪陪徐氏,他能做到;要真像個孩子似的撒嬌,這輩子怕是沒指望了。

    徐氏笑吟吟地白了沈滄一眼:“瞧老爺說的,倒好像我盼著瑞哥不懂事似的……瑞哥的學問、品貌、性子、行事,處處妥當,外頭打聽打聽,誰不誇咱們瑞哥是個好孩子……”

    沈滄聞言不覺欣喜,反而皺眉,沉思了片刻,道:“金無赤金,人無完人。哪裏有人會處處都好?就算誇起來,也顯得假了,說不得被人看成是生性詭詐……二哥,你也掂量掂量,莫將性子壓得太狠,總要露出些小毛病在外頭,才顯得接地氣……”

    沈瑞起身聽了,並且這這一番話聽了進去。

    他如今就在府學與家中兩地往來,與外人接觸的不多,可隻有要壽哥在,總有人會關注他。

    他要是表現的十全十美,那正如沈滄所說,落到旁人眼中說不得就覺得自己城府深。

    隻是他畢竟不是十四歲少年,離真正的少年時代有隔了太遠,有些為難道:“父親教導的正是,可是兒子魯鈍,一時難思量周全,父親可有什麼好建議

    沈滄被問的怔住。

    沈瑞的為人行事都落在他們眼中,要是真要挑毛病的話,除了過於老成,少了少年朝氣之外,其他還真是挑不出毛病。

    “二哥自己想想,這小毛病不是露一次兩次,總要你自己信了,旁人才信。裝三五日容易,裝三五年難。”沈滄想了想,道。

    沈瑞一時沒有頭緒,徐氏笑道:“要說瑞哥的身上的毛病,也不是沒有…

    沈滄、沈瑞齊齊望向徐氏。

    徐氏笑道:“瑞哥這長兄做的太周全了,玨哥不過比你小一日,倒讓你當成孩子似的關愛。玉姐那裏也是,不過是相差一歲的兄妹,卻為她處處打算周全。四哥還小,又有三嬸看著,倒是一時還不顯……”

    沈滄聞言,若有所思。

    沈瑞則有些尷尬,想著自己是不是過界了?沈玨那邊,本當是小二房長輩關愛;玉姐既成了長房女兒,那自然有徐氏為她操心。自己之前,是不是操心,惹人討厭了?

    沈滄開口道:“雖說在外人眼中過猶不及,可在我同你母親心中,卻樂觀其成……照我看,這樣的就很好。就算行事過頭,旁人看不慣,可細究起來依舊是好品格,說不出壞來……”

    徐氏附和道:“正是這個道理。瑞哥平素做的就很好,隻是人前太過周全了些,以你的年紀,偶爾出了小紕漏,也不過是一時意氣。”

    這夫妻兩個隻想著讓沈瑞如何去為人處世,在人前有個好印象,卻沒有真的因他少年老成就將他當成是冷心冷肺有城府之人。

    這般淳淳教導,使得沈瑞十分感動。

    一家三口用了早飯,沈瑞親自送沈滄到大門口。

    回到九如居沒一會兒,沈玨就過來了。他身上也是簇新棉衣,卻不是紅色的,而是素色。

    喬老太太去世,沈玨這個外孫,按製需服小功五個月。這也是為何沈家這次小宴,是沈瑞獨自發的帖子,而不是堂兄弟兩個聯名的原因。

    沈玨眼睛放光道:“二哥,咱們先去冰場練練手……”
binzip 發表於 2014-4-22 01:08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二百八十八章 較長絜短(五)





    沈瑞自然無異議,就隨沈玨去了花園。

    花園雖在東路,可有個角門與中路這邊相連,倒是無需經過三老爺所在東院。

    冰場在花園北側,總共是一丈半寬、七、八丈長的一塊空地,經過幾日不間斷潑水,形成了一寸半高的冰層。

    上麵又叫人鏟平打磨,看著倒是平整如鏡。

    冰場兩側,是用石灰水、墨水、朱砂水澆出來的圓圈,外圈是白色的,中圈是黑色,內圈是紅色,看著倒是有模有樣。

    冰場內側距離兩頭圈壘七、八尺遠的地方,各有一條橫線做邊線。

    十六隻石體木把手的冰壺在擱在一邊,還有幾支新的鬃刷。

    同後世冰壺競技相比,這場地偏短,冰壺石材也不標準,不過在幾日準備下就能如此,看起來已經像一回事了。

    沈玨帶了幾分興奮,取了一隻冰壺,居邊線蹲下,向圓壘滑擲。

    邊線雖距一次圈壘隻有七、八尺距離,可是距離另外一次就要遠了,投擲的時候,是向遠的一側圈壘投擲,足有四、五丈的距離,冰壺經過滑行,要用足了力氣才能壓了圓壘邊線。

    “哈哈”沈玨站起身來,得意地大笑。

    被他的好心情帶的,沈瑞臉上也多了笑模樣。

    沈玨道:“二哥,咱們拿什麼出來做彩頭?”

    “一塊歙硯如何?”沈瑞想了想,道。

    這等場合,來的都是親戚好友,沈玨覺得金銀等物俗物是拿不出手的,文玩之類,倒是人人適用。即便是學武的高文虎贏去了,或是自用或是送人,也都體麵。

    沈玨翻了個白眼道:“二哥可千萬別啊好不容易鬆散一日,看到筆墨紙硯不是叫人頭疼麼?”

    沈玨反問道:“玨哥準備的是什麼?”

    沈玨麵上有些飛紅,哧哧地笑了一聲,從荷包裏拿出一物,塞到沈瑞手中:“就是這個”

    沈瑞低頭看了,一陣無語。

    兩寸半長的白玉美人,雕刻的是唐仕女,坦胸露乳,豐腴可人。

    沈玨目光閃爍,道:“二哥沒瞧見過這樣的好物件吧?還是在南昌府時,府台衙內給的,我看著精致就留下了。”

    這白玉美人帶了包漿,看著油潤,一看就是常被把玩的。

    沈瑞瞥了沈玨一眼,道:“既是你喜歡的,就好生留著,做了彩頭輸出去豈不可惜?”

    沈玨挺了挺胸脯道:“反正不是親戚就是朋友,輸了也沒有輸給別人去……我玩了有些日子,也有些膩了……”

    話雖這樣說,看他眼神黏糊的模樣,還是舍不得的。

    拿了心愛的東西出來做彩頭,對輸贏也能更專注些。

    同這精巧可愛的白玉美人相比,沈瑞之前想到的歙硯做彩頭就未免無趣了

    今日邀請的客人,除了沈全年歲稍長些,其他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像沈玨這樣半遮半掩對男女之情頗為好奇向往,也是人之常情。

    沈瑞將自己的私藏琢磨了一圈,也沒有類似與白玉美人這樣的東西,也就決定不“東施效顰”了。

    “我那裏有隻紫金獅子把件,也可以當掛件使,就用那個做彩頭……”沈瑞道。

    沈玨道:“那可是二哥心愛物,二哥看來是心裏有底了……”

    兄弟兩個正說著話,就有小婢找了過來。

    何泰之來了,先往正房給徐氏請安去了。

    兄弟兩個就出了花園,去了正房。

    何泰之也是才到屋裏,他不僅如請帖上注明的穿了厚棉衣,還穿著厚厚的直毛氅衣,看著跟個球似的。衣服顏色也是一身紅,與沈瑞站在一處,倒像是親兄弟倆了。

    沈玨見了,看了自己渾身素色,一點顏色都沒有,就跟徐氏道:“伯娘,明年春衫我同二哥做一樣顏色的衣裳……”

    徐氏點頭道:“好好到時候鮮亮顏色兒的多做幾套,你們兄弟兩個一起穿出來……”

    沈玨笑著點頭,衝何泰之得意地挑挑眉。

    何泰之在縣學上了半年,接觸的同窗都是年長的多,身上也少了幾分跳脫,笑嘻嘻地看著沈玨,也不與他鬥嘴。

    沈玨撇了撇嘴道:“何表弟快別這樣笑……看著跟二哥似的,小孩兒裝大人樣……”

    何泰之正色道:“三表哥,我不是小孩了,我已經有字了,三哥以後直接喚我的字仲安就行了……”

    沈玨鬱悶了。

    眼前這兩人都有功名,正式取了字,隻有自己沒有。早知如此,自己去年是不是就不該隨二老爺出京?

    要是今年試一試的話,隨著二哥一起讀書,說不得沾了好運氣也過了院試了。

    幾個小輩陪著徐氏說說笑笑,就有婢子來報,楊家大少爺到了。

    沈玨與何泰之都望著沈瑞笑,沈瑞起身道:“母親先與兩位弟弟說話,我去迎迎。”

    徐氏道:“讓他們兩個隨你去吧,不用一個一往這邊來,長輩們跟前他們也拘謹。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過來照個麵就行。”

    沈瑞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就招呼沈玨、何泰之一起出來。

    楊慎已經到了,被小廝迎到客廳奉茶。

    沈楊兩家已經定親,楊慎就是未來的舅老爺,沈家下人無人該怠慢。

    在沒有見到楊慎前,因沈瑞一口一個“狀元之才”,沈玨對楊慎的印象並不算好。十二歲過院試了不起?定是個愛出風頭的臭小子。

    不過見了楊慎,看著他白白淨淨的長相,比自己矮了兩指的身材,沈玨心中的排斥就減了幾分。看著還算老實,估計是肚子裏真有墨水的,要不也不會得了兄長那般推崇。

    沈楊兩家既皆為姻親,楊慎對於沈家幾房的情況也知曉的清楚。

    對於沈玨,沒見其人前就已知曉其名。

    與沈瑞同為尚書府嗣子,與沈瑞同來自鬆江本家,族兄弟變堂兄弟,且兄弟兩人感情深厚,早先沈玨沒離京時,兄弟倆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去年隨沈二老爺夫婦南下,本月初奉嗣母回京奔喪。

    沈瑞本人並不是愛玩的性子,這次卻請人來家中冰嬉,多半是為了陪這個堂弟。

    同預料的差不多,沈玨果然是活潑好動的性子,與沈瑞全然不像。不過或許正因為有沈瑞那樣的兄長在,才有會沈玨這樣天性爛漫的弟弟在。

    要不然身為嗣子,身份尷尬,一般人都是戰戰兢兢。

    像沈瑞、沈玨這樣從容自在,與人為嗣子的,還真是少見。

    沒一會兒,沈全與楊仲言等人也到了。

    雖說徐五麵生,第一次來沈家,可實際上除了楊慎與何泰之,沈氏三兄弟都見過他,且印象深刻。

    不過沈瑞、沈玨因先前有準備,並未露異常;沈全年長,已經能做到不動聲色,倒是並未讓徐五察覺出不對勁來。

    大家年歲相仿,聊上幾句就熟了。

    沈玨見人來的差不多,就迫不及待地將新遊戲冰壺大致介紹了一遍,又提了彩頭的事。

    之前沈瑞的帖子中,提了冰嬉,請大家穿厚棉衣。比賽的事情雖沒有直接在帖子上說,可大家都是官宦子弟,隨手拿出個彩頭也不是難事。

    楊仲言看了看人數,道:“出單了,這怎麼分組?”

    他心中有些惴惴,要不是他多帶一個人過來,正好是六人,可分為兩組。

    沈瑞道:“還有兩個朋友沒到。全三哥與何表弟也認識,就是高文虎與壽哥。到時候九個人,正好我做裁判……”

    沈全笑道:“還有文虎啊,那我可要拉著他一夥就他那大塊頭,這擲壺遊戲也輸不了……”

    何泰之與沈全都是參加過沈家上次聚會的,自然記得高文虎與壽哥這個組

    何泰之捂著嘴巴笑道:“這回壽哥不敢再穿百衲衣了……那次他穿百衲衣出來做客,回去就被拘了兩個月,直到六月了才放出來……”

    沈全則道:“要是冰壺真有二十斤重,壽哥與仲安耍起來可就費勁……”

    在場眾人,除了沈全、沈瑞、何泰之,其他人都沒有見過高文虎與壽哥。

    沈玨隻知曉這兩人是沈瑞上半年交的新朋友,還曾邀請來過家中。

    楊慎聽著“壽哥”、“壽哥”的,覺得耳熟,生出個念頭來,不過又壓了下去。東宮偶爾微服一次前往東宮屬官家不算稀奇,要是常常混跡宮外,呼朋喚友的未免太扯淡了些。聽著何泰之的意思,那個壽哥與他們的交情不淺,相見不是一回兩回,那就應該是旁人了。

    楊仲言倒是對沒來的新朋友興致平平,在親戚朋友中,沈瑞這個少年案首無人不知。今年上半年正是他應童子試的時候,結交的新朋友定是讀書人。

    親戚還罷了,休戚與共,總要好生相處;旁的人不過萍水相逢,不用太留

    至於徐五,對於這姍姍來遲的客人,心中滿是好奇。

    要知道眼前這這些人,都不算是尋常人。除了沈全之外,其他都是京官子弟,且都是出身清貴之家。

    其中沈瑞、楊慎、何泰之三個,小小年紀就有了功名,已經是生員,是他們這國子監蔭生提起來要體麵的多。

    如今不管是楊慎這大學士家公子,還是楊仲言這大理寺卿家少爺,都已經到了,那姍姍來遲的客人是什麼牌位上的?

    與其說高文虎與壽哥姍姍來遲,實際上是旁人早到了些。

    沈瑞的帖子上寫的時間是“巳正(上午十點)”,高文虎與壽哥倆就壓著點來的,旁人是來的早了。

    門房小廝來稟告,沈瑞就叫大家稍坐,自己迎了出去。

    待他將高文虎、壽哥帶進客廳,沈玨、楊仲言、徐五的視線都落在高大魁偉的高文虎身上,楊慎卻一下子落到旁邊的華服小少年身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陸雲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755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