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望族 作者:雁九 (連載中)

 
陸雲 2013-7-28 17:41: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2 787683
binzip 發表於 2014-4-26 01:44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兩姓之好(二)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沈瑞說與“同窗有約”,倒不是信口扯謊,而是確有其事,隻不過之前約定的時間是明日,並不是今日。有個府學同窗,因家中有事要離京遠行,在府學裏請了長假,大家就約好了明日擺酒為其踐行。

    今日既出喬家出來,眼見天色不早,沈瑞就沒往別處去,直接回家去了。

    少不得先去徐氏那裏報備一聲,沈瑞倒是沒有提喬永德的無禮,隻道:“那邊預備的差不多,兒子不耐熱鬧,就先躲了出來。”

    徐氏沒有追問究竟,不過卻曉得沈瑞總不會無緣無故提前出來,定是喬家人有怠慢之處。

    等到沈滄落衙回來,徐氏忍不住與丈夫抱怨道:“喬家甚是無禮,巴巴地送了帖子過來,卻還要慢待瑞哥……真是親近不得,以後還是遠些為好。”

    沈滄皺眉道:“許是遷怒吧,聽著喬三的意思,本是盼著你我過去的。”

    婚者,昏也。現下迎娶都是黃昏發轎,即便沈滄不是休沐日,是在衙門裏當值,想要過去吃喜酒,提前出衙門裏出來也來得及。

    若非是盼著沈滄或徐氏親往,喬三老爺也不至於親自跑了兩趟。

    徐氏聽了越發不喜:“不過是想要扯著老爺做大旗罷了,這離孝滿還有兩年呢,這是賴定了老爺不成?”

    沈滄道:“怎麼也要看在老二麵上,多少還要幫襯些,況且還有旁人看著

    沈家不是就這一門姻親,可喬家因兩代姻親緣故,為諸姻親之首,要是沈家對於喬家不聞不問,落在其他親戚眼中就要犯思量。

    徐氏歎氣道:“這叫什麼事?既是求人,就要像個求人的樣子,偏生還金尊玉貴的端著架子,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之前對喬家對三叔、三嬸就多有挑剔,這兩年又在瑞哥、玨哥跟前擺譜,一個一個眼睛長到頭頂上,即便是親戚也沒有這般往來的道理……”

    這邊夫妻兩個說著閑話,那邊沈玨也得了消息,知曉沈瑞回來,帶了沈環到了九如居。

    “怎麼回來這麼快?可見著新郎了?”沈玨一見沈瑞,就帶了好奇道。

    沈瑞點點頭,道:“我沒等著吃席,眼見喜轎到了,就出來了……看到新郎官了,鑼鼓花轎收拾得體麵,陪著過去的儐相就八個,看著也頗為氣派……

    沈玨點點頭道:“沈琰比全三哥還大,今年不是二十二、就是二十三了,早該娶妻了……聽玉姐說,喬家三房那位大表姐長得極好,性子也溫順……”

    沈瑞淡笑不語。

    現下士大夫講究的是“賢妻美妾”,那小喬氏既是喬三老爺愛妾所出,相貌自然差不了;不過庶出身份,有嫡母在上頭壓著,想要桀驁也難桀驁起來。

    不是沈瑞帶了偏見,隻是有喬老太太與喬氏在前,對於那位小喬氏的品行,沈瑞還真是不看好。

    沈環在旁遲疑道:“到底是同……同姓呢,以後又做了姻親,是不是這邊與那邊就要往來?”

    沈玨搖搖頭道:“婚姻雖為結兩姓之好,不過沈琰是喬家女婿,往來的自然也是喬家……咱們這邊,到底繞了遠了,碰上了願意點個頭、打個招呼也行,不願意隻做不認識也沒什麼……”

    “可是三哥要去的南城書院,不是說沈琰兄弟兩個也在那邊?總要抬頭不見低頭見吧?”沈環道。

    沈玨笑著拍了拍沈環肩膀道:“環哥也太小瞧南城書院,既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書院,難道還跟咱們沈家族學似的,隻要那麼大地方?南城書院占地三十畝,即便是同在書院,想要見一麵也不是容易事。”

    沈環瞪大眼睛道:“不是說是三嬸娘家的私學,教學條件有限,學生也收不多麼?怎麼那麼大?”

    沈玨雖還沒有入南城書院,不過眼下也有幾分引以為榮模樣,道:“要不怎麼能與春山書院比肩?真要論起資曆來,春山書院還要更勝一籌春山書院不過二、三十年,春山書院的曆史卻已經將百年不過是南城書院與春山書院一樣,占地雖不小,不過老師有限,也限定了生徒人數,否則規模早不知翻了幾番。”

    沈環不解道:“南城書院既是城外,怎麼還能過百年?都說當年英宗皇爺北狩時,蒙古人兵臨城下,燒殺劫掠,城外片瓦不存?”

    沈玨小臉上帶了沉重,道:“浴火重生,不外於是。當年蒙古騎兵來的快,城下坊百姓來不及進京的不計其數……當時春山書院生徒為了讓老幼婦孺先進城,也被滯留城外田家祖孫八人,生徒六十四人,雖是文弱書生,可麵對蒙古人鐵騎長弓,無一人投敵,最後被蒙古人屠殺殆盡……要不是田家孫輩年紀尚幼,與女眷留在城中老宅,也就沒有現下的田氏一族……”

    沈環聽得有些傻眼:“老天爺這都聽著跟話本似的……”

    沈瑞補充道:“當年之事過去不過五十餘年,現下田家太爺就是當年田家孫輩,當年不過十來歲,下邊還有幾個稚齡堂弟妹,這才使得田家血脈沒有斷了傳承。等到京城保衛戰過後,朝廷彰表民間義士,田家祖孫與南城書院生徒就在其中,修墓立碑,京城百姓稱為‘燕京七十二賢,,為了旌表田家祖孫的忠義,朝廷還賜了‘百世之師,的匾額。如今那禦筆,就在南城書院大堂掛著

    即便後來英宗皇帝複辟,將景泰帝時政令毀得七七八八,也沒有去追回田家的賞賜。不過就是將景泰皇帝的禦筆收回,另外賜了新禦筆。

    田家故事確實是像話本,不過除了男子忠義,還有田家婦的忠貞節烈。

    京城保衛戰後,田家祖孫三代成丁枉死,留下滿門孤寡。又有田家長孫的未婚妻,抱了牌位進門,一門七寡。除了年長的太儒人,是因兒孫忠義得朝廷旌表之外,其他六人都是守節終身,得了貞節牌坊。

    田家當年即便隻剩下老幼婦孺,亦無人相欺,也有這個緣故。

    儒學推崇的不過是忠孝仁義這些,田家能在北士林占有一席之地,與這祖上節烈忠義也離不開。

    田家太爺長大後,就重建了書院,幾十年的功夫,有了現下局麵。

    沈環咋舌道:“雖說是祖上榮光,不過也忒慘烈些……”

    沈玨瞪了他一眼道:“遇到外蠻,不忠義報國,還要失了骨氣投敵不成?

    沈環縮了縮脖子,訕訕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覺得這樣體麵,碰不上也罷。做個升鬥小民,隻要太太平平的也沒什麼不好……這聖人賢者豈是誰都能做的?”

    田家人性子低調,不喜張揚,就是沈瑞、沈玨兩個,之前即便知曉南城書院小有名氣,也不過以為是靠著田家太爺京城大儒的名頭,並不知這段曆史。

    直到去年沈琰、沈兄弟入學南城書院,沈滄譏諷沈琰有“投機之心”,沈瑞才知曉田家在士林名氣比想象中的還大。田門子弟的名頭,在北士林中跟鍍金差不多了。

    沈玨現下選擇南城書院,而沒有進春山書院,除了喜歡南城書院寬鬆的教學氛圍,也就打心裏敬仰那些田家祖上英烈。

    沈環素來好奇心重,即便方才被沈玨瞪了一眼,依舊是耐不住心中好奇道:“田家書香門第,又是這般門風,女兒定是百家求,怎麼三嬸就許給了三叔

    沈玨皺眉道:“三叔少年舉人,哪裏就不好了?”

    沈環忙擺手道:“我不是說三叔不好,這不是、這不是三叔身子骨不好麼

    沈玨曉得他有口無心,道:“太爺、老太太去的早,三叔是大伯、大伯娘帶大的,就是二哥與我在家裏也要讓三叔一箭之地,環哥可千萬別在大伯、大伯娘跟前露了這個意思,大伯、大伯娘可忌諱三叔身子不好的話……”

    沈環進京已經六日,也看出二房上下融洽,骨肉親厚,不見尋常人家的勾心鬥角。又因沈滄與三老爺年歲相差將二十歲的緣故,三老爺夫婦在兄嫂麵前極為恭順,不像是弟弟、弟媳,更像是長子長媳。

    聽了沈玨的話,他也並不覺得意外,連忙點頭道:“知道知道,我不過是在瑞二哥、三哥跟前念叨一句,我又不是傻子……”

    為了解沈環好奇,沈玨還是講了沈田兩家聯姻緣由道:“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三叔議親時,太爺、老太太都已經故去,是大伯娘為三叔擇的親,至於為何成了姻緣,許是田家與大伯娘娘家有舊……”

    城下坊,田家書院。

    田老太爺氣定神閑,端著一碗顧諸紫筍,一口一口品著。對麵坐著一中年男子,正是田老太爺次子田山長。

    “可是看好了?就不怕走了眼?如今沈不過是生員,南直隸鄉試又不同尋常。”老爺子氣定神閑道。

    田山長道:“性子質樸純良,才氣也有了,讀書也勤勉,金榜題名亦是早晚之事……”

    田老太爺還是露出幾分不讚同道:“到底出身複雜了些……何必弄的這樣麻煩,說不得還要得罪親戚,五姐年紀又小,離及笄還有幾年……”

    田山長道:“我之前也怕麻煩,想著再等兩年,左右五姐年紀也不大……可太子漸長,又有太子選妃的流言出來,實是等不得了。瞧著妹婿平素的意思,對於沈琰兄弟倒也無憎惡。喬家亦是沈家姻親,都能嫁女,應是無礙……”

    田家女兒與兄弟一起排行,五姐是田山長嫡長女,今年十三歲,正好與太子同庚。

    大明朝是平民後妃,選妃就在京畿之地,田家書香門第,即便有子弟出仕,也是微末小官,正在入選之列。

    當年田山長的胞妹倉促出嫁,嫁給了身體不太好的少年舉人沈潤,就是為了躲避成化末年的太子選妃…
binzip 發表於 2014-4-26 01:45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兩姓之好(三)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次日,沈玨帶了沈環去通州接沈漁去了。前兩日沈滄打發人在戶部問過,鬆江府白糧入倉就在這兩日,沈漁差事也當要交了,徐氏就吩咐沈玨帶沈環去接沈漁進京。

    至於沈瑞,因早就與同窗有約,就沒有隨沈玨他們同去,午後去正房徐氏跟前報備了一聲,也離了家門。

    今日東道主秦耀早就與大家打了招呼,說是宴飲後要“秉燭夜談”,讓大家將晚上直接在那邊留宿。

    這次同窗約在府學外一處宅子,是秦家去年入冬時為秦耀賃下的,為了使得他冬日上學少些奔波,等到今年開春也沒有騰退,刮風下雨天氣不好的時候,秦耀就在這邊留宿。沈瑞被拉著過去兩回,就在府學胡同不遠,離仁壽坊斜對角,倒是並不算遠。

    兩進小院子,因四周住的多是讀書人,環境倒是幽靜。

    這次是為同樣出身南城書院的鄭高踐行,他今年歲考失利,明年鄉試不能下場,正好家長有長輩要南下,就在府學請了假,打算跟著出去遊學兩年。

    鄭高今年二十歲,也是鄉紳子弟,去年過的院試,家裏與秦家有舊,早年也曾在南城書院讀書。因秦耀的緣故,與沈瑞往來也算親近。

    沈瑞想著既是“踐行酒”,除了為鄭高預備了一份“儀程”之外,還吩咐長壽從家裏提了兩壇梨花白,兩食盒的鮮果為大家助性。

    結果到了秦家外宅一看,隻有秦耀在,靜悄悄的不似宴客。

    秦耀笑嘻嘻地迎出來,一口白牙直晃眼。

    “光遠,我這是來早了?”沈瑞吩咐長壽將酒壇子遞給秦家小廝,四下裏不見旁人,有些遲疑道。

    他家裏離這邊最近,即便提前從家裏出來些,也早不到哪裏去,怎麼家離這邊遠的同窗反而一個不見?

    “現下就隻來了恒雲一個,崇堂打發人過來,說是稍後就到……”秦耀一邊將沈瑞往裏麵迎,一邊笑道。

    “光遠”是秦耀的字,“崇堂”是鄭高的字,幾個同窗雖年齡差了幾歲,沈瑞、秦耀都是弱冠之年,不過既有了功名,朋友之間就彼此稱字。

    瞧著秦耀笑著賤兮兮模樣,沈瑞就覺得不對勁,狐疑地看了他兩眼道:“旁人呢?”

    秦耀擠眉弄眼道:“哪裏還有旁人?我就請了崇堂與恒雲兩個”

    沈瑞越發覺得不對勁:“光遠不是說要熱鬧一番?還說要了席麵,好好為崇堂踐行麼?”

    三個人的熱鬧?

    秦耀悶笑道:“確實是好,為崇堂踐行啊。”

    說話的功夫,沈瑞隨秦耀進了屋子。

    三間坐北朝南的正房,中間是堂屋,兩人進了西屋。

    外頭已經是隆冬時節,北風陣陣,屋子裏卻是燒著地龍,暖風迎麵。

    長壽已經被帶到廂房了,秦家一個管事陪著,屋子裏隻留了兩個十來歲的小廝服侍。

    西屋南窗下是羅漢榻,北麵擺著一張圓桌,圓桌上冷碟已經擺著了,瞧著精致模樣,卻是不像是家常菜。

    “慶福樓的上席,熱菜在熏籠上熱著。”秦耀招呼沈瑞在羅漢榻上坐了,帶了幾分得意道。

    沈瑞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我怎麼覺得光遠還另有玄機?”

    秦耀帶了神秘道:“天機不可泄露等崇堂來了,恒雲就知曉了”

    沈瑞笑了笑,端著茶碗吃了口茶,心裏大致有數。雖說覺得有些不妥,不過見秦耀興致正高,也沒有掃興。秦耀自己也是生員,讀過《大明律》,什麼犯禁什麼不犯禁也是心中有數。

    隱隱的,沈瑞也有些好奇。後世對大明朝最深的印象,除了錦衣衛、東廠、黨爭,剩下的就是各種名妓的傳聞逸事。

    這會兒功夫,就聽到外頭有動靜,有個小廝進來稟道:“少爺,鄭相公來了”

    秦耀起身道:“想著他也該來了,咱們去迎迎……”

    沈瑞便也跟著起身,隨秦耀出去。

    剛出屋門,就聽到院子裏有人揚聲道:“光遠,快來搭把手”

    隨著說話聲,影壁後轉過兩人。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儒生,額頭上汗津津的,手中扶著一個身子軟成麵條似的醉鬼。

    那醉鬼醉的狠了,衣襟上都是嘔吐之物,黃黃白白的。

    “這是陳鼎?怎麼帶了他來?”秦耀看的已經傻眼,詫異道。

    沈瑞站在秦耀身後,已經止了腳步。實在是愛潔,加上這陳鼎也算他鮮少厭惡的人之一,不耐煩上前搭手。

    那儒生正是鄭高,滿臉無奈道:“我去府學見教授,出來就見他醉倒在馬路伢子上,這隆冬時節,總不能任他倒著,又不知他如今在城裏的住處,隻能叫車拉到這邊來。”

    到底是同窗,即便平素再不喜,也有香火情分在,秦耀無奈道:“既是崇堂帶來了,還能扔他出去?今兒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向來自詡聖人君子的陳鼎竟然成了醉鬼還真是稀罕”

    嘴上這樣說,秦耀也嫌棄陳鼎肮髒,不肯上前扶。

    正好廂房裏的秦家管事與長壽聽到動靜出來,就從鄭高手中接了人,半拖半扶地將陳鼎送到堂屋上椅子上,又聽吩咐去了陳鼎身上的外衣。

    饒是如此,秦耀臉上也帶了嫌棄,捏著鼻子道:“這是吃了多少酒?真是臭氣熏天……”

    鄭高先與沈瑞打了招呼,方抹了一把汗道:“若不是遇到堵心事,也不會這般狼狽,方才我剛扶起他的情景,你們沒看到,眼淚都出來了,嘴裏念叨著‘人人皆是富貴眼,,還自己抽自己耳光,說是無能廢材,才得不了‘案首,丟了親事……”

    秦耀聽了,神色微怔,隨後看了沈瑞一眼道:“這陳鼎在學中數次針對恒雲,就是為了恒雲得案首的緣故?”

    沈瑞也覺得莫名其妙。

    鄭高才想起去年案首就在眼前站著,忙道:“許是他想偏了,既得了功名,案首不案首的又差到哪裏去?聽著像是親事遭拒,‘案首,不‘案首,的說不得隻是對方的推托之詞。要不然也不會拖拖拉拉到現下,這離去年院試都過了一年半了……”

    秦耀狠瞪著陳鼎,想起了什麼似的,勃然大怒道:“不將女兒許給他,就是長了富貴眼了?他算是老幾?寒門出身且不說,隻說這清高孤介性子,誰眼睛瞎了,會將女兒許給他?”

    他這樣一怒,倒是將鄭高嚇了一跳。

    鄭高看了眼秦耀,又看了眼陳鼎道:“光遠這麼惱,不會……是因為田山長吧?陳鼎這是……向田山長家求親了”

    秦耀跳腳道:“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想妄想罷了堂舅家的表妹還小,離及笄還早,什麼時候許過什麼‘案首,不‘案首,的話?真是沒想到,資助他讀書還資助出錯來,這樣自說自話,全然不顧女兒閨譽,真是白眼狼,‘恩將仇報,不外如是”

    沈瑞聽了,不由豎起耳朵。倒不是他存了八卦之心,而是田家有兩個未許字的閨女,也曾是沈玨未婚妻的候選人之一。

    沈瑞年初曾聽徐氏與沈滄提過一次,沈滄言談之間頗為看好田大老爺家的長女。

    田大老爺品級不高,可出身田家就有加成。加上三太太品行在這裏放著,田家家教雖嚴,可田家女子稱得起“才貌雙全”。

    因二老爺早就在家書中將沈玨親事都托付給大老爺夫婦,大老爺覺得田家家教人品最讓人放心。要是再尋一門像喬家那樣的姻親,可是將沈玨拖累死了

    這背後多少也有多照應三老爺、三太太的緣故。

    沈滄看了幾年,也看出沈瑞與沈玨兄弟兩個的性情。沈瑞平素不聲不響,卻是個主意正的,即便是楊氏進門,也當不了沈瑞的家去;沈玨沒多少主見,喜怒又隨心,娶個不賢的婦人進門,要是被糊弄住了,說不得就要被轄製住,疏遠了小三房。要是娶了田家女,就不用擔心這個了。

    徐氏怕委屈了沈玨,始終遲疑。二老爺如今是正四品官,沈玨還有個尚書做大伯,能尋到更好的嶽家。田家名頭雖大,門生故舊雖多,可本家田大老爺一人出仕,品級又低,其他有職官,品級更低,還是堂親,沈玨在仕途上借不上力不說,說不得“親上加親”後,還要給這邊增加負擔。

    另外就是沈玨與三老爺叔侄秉性不同,三老爺喜靜不喜動,沈玨卻是坐不住的,田家姑娘的脾氣雖溫溫順順,與三太太一脈相傳,可能與三老爺舉案齊眉,卻未必能合得上沈玨的性子。

    二老爺、二太太都是靠不住的,沈玨本就可憐,徐氏自然是想要在妻房上讓他順心如意,以後夫妻兩個也能相互扶持,將小二房撐起來。要不然,嗣父母不親,妻子進門也不如意,那沈玨的日子也就太委屈了。

    夫妻兩個就尋了沈瑞,私下裏問及此事。

    沈瑞想了想,也站在徐氏這邊,不讚同此事。

    要是沈玨不走仕途,隻做個太平士紳,田家這樣不惹禍清貴嶽家是好事;要是出仕的話,反而是弊大於利。

    田家盛名之下,之所以一直太太平平,也跟田家早年成丁凋零,小一輩長成複出時,距離當年之難隔了二、三十年,田家太爺名頭雖大,卻一直未出仕,不握權柄。

    書院也是近二、三十年才漸成規模,書院出來的士子,得了功名出仕的不少,可並不在高位上。

    真要到了高位上,出來個閣老尚書,一個傾軋,說不得就殃及書院。到時候做為田家女婿的沈玨,隻有被拖累的。

    田家名頭雖大,卻無自保之力。

    沈瑞說了一堆話,其實都是借口罷了。歸根結底,就是田家隻有虛名,沒有權勢,讓沈玨借不上力。可以沈家青黃不接的現狀,一門得力的姻親就太重要了。

    至於沈滄為三老爺、三太太籌劃的私心,既沒有擺在明麵上說,沈瑞便也隻做不知。

    徐氏與沈玨兩個都反對,沈滄就歎了一口氣,撂下此事不提,此事就不了了之…
binzip 發表於 2014-4-26 01:45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兩姓之好(四)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到底是被陳鼎敗了興致。

    秦耀神色有些怏怏,叫小廝給陳鼎胡亂收拾了一下,扶到東間榻上休息去了。不管多不喜陳鼎,到底是同窗,總不能真扶到下人待的廂房去。

    看秦耀如此,鄭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我處置不周道,方才尋個客棧將他送過去好了。”

    秦耀擺擺手道:“算了,莫要再提他,權當他不在”

    三人又到了西屋,因是為鄭高踐行,秦耀就請了鄭高上座,沈瑞左手作陪,秦耀自己坐了右首。

    又有小廝端了熱著的熱菜上來,四尺圓桌,二、三十道菜肴擺著滿滿當當,又燙了酒上來。

    鄭高見狀,不禁搖頭道:“光遠也太外道了,就咱們三個,哪裏吃得了這麼多?”

    秦耀臉色兒這才好些,帶了些笑模樣道:“誰說就咱們三個?”說著,擺手招呼了小廝近前,低聲吩咐了兩句。

    見他神秘兮兮的,鄭高麵上還有些迷糊:“還請了哪個?怎麼先前還躲著

    秦耀隻是笑而不語,沒一會兒就見小廝回轉,挑了簾子,卻不進來。

    鄭高帶了好奇,望向門口;就是沈瑞,也忘了過去。

    一陣香風襲來,就見幾個女子嫋嫋走了進來。

    中間女子梳著婦人服侍,穿著海棠紅色褙子,頭上帶了金頭鑲寶石頭麵,麵上看著二十來許的年紀,倒是好相貌,瓜子臉、芙蓉麵,眉眼含情,搖曳生姿。

    一左一右則是兩個少女,一個碧玉年華,一個豆蔻之年,容貌雖不如那婦人出色,也是帶了幾分柔媚水嫩,自有風情。

    鄭高見是女眷,忙收回眼。

    婦人已經望向秦耀,嬌聲道:“官人……”

    聲音莞爾如吟,帶了幾分沙啞,聽得人心中直癢癢。

    沈瑞雖麵上做尋常,可依舊是忍不住往那婦人身上多看兩眼,心中帶了好奇。

    雖猜到秦耀之前遮遮掩掩的多半與女子有關,許是請了女妓助興,不過眼前這幾個女子,雖行走之間帶了別樣風情,可這裝扮卻又似良家。尤其是婦人裝扮這個女子,乍一看不過二十來許模樣,多看兩眼就能看出年紀似乎要更大

    《大明律》上雖禁止官員士子嫖娼,也實際上又哪裏是禁得了的。

    京城有名的銷金窟背後都有勳貴為靠山,賺的也是紈絝子弟的銀子,官府不敢去抓他們。有些底氣不足,有嫖心沒嫖膽的,光顧的就是各種“半掩門”,或者直接儲家妓。

    秦耀眉眼彎彎,站起身來,上前扶了那女子進前,對鄭高、沈瑞道:“崇堂,恒雲,這是我前些日子納的外妾金胭脂……”

    “外妾”不過是說的好聽,算是外室的另一種說法。

    秦耀又對那女子道:“胭脂,這就是我常提的鄭相公、沈相公……”

    女子福身,含笑道:“奴見過兩位相公……”

    鄭高與沈瑞對視一眼,臉上都帶了無奈。

    沈瑞心中更是嘀咕,秦耀你這樣折騰,你家裏知道麼?正妻尚且進門,就納了外室,這叫什麼事?專程在北城賃了院子,是為了讓你讀書便宜,可不是金屋藏嬌的。

    不管眼前這女子以前是什麼身份,如今既是秦耀的人,沈瑞與鄭高隻能起身,還了一禮,嘴裏稱呼一聲:“小嫂子”

    金珠口中道“不敢當”,回頭對那兩個女子道:“還不快過來見姐夫與兩位相公。”

    那兩個少女隨之上前來,又是福身做禮。

    秦耀道:“這是胭脂的兩個妹子,年長的是玉珠,小的是寶珠。今兒大家既給崇堂踐行,就隨意些。”說罷,回頭吩咐小廝添了幾個圓凳,拉著金珠在自己身邊坐著,又指了鄭高身邊的位置讓玉珠坐了,指了沈瑞的位置給寶珠坐著。

    雖說秦耀嘴裏說三姝是姊妹,不過鄭高與沈瑞都沒信。

    這三個女子,三種相貌,不過瞧著行事做派,倒是“一脈相承”。隻是這胭脂年紀看著可不輕了,秦耀也太不挑了些。

    三姝落座,眼見著鄭高、沈瑞都成了蚌殼,秦耀忙示意胭脂道:“還不叫妹妹們倒酒”

    胭脂笑著應了一聲,嬌聲道:“兩個妹妹別就坐著……”

    鄭高身邊那位玉珠碧玉年華,十分嬌媚,露出半截雪白手腕,給鄭高斟了一杯酒,也不聒噪,隻柔柔道:“鄭相公請用……”

    鄭高的臉紅了。

    沈瑞身邊坐著的寶珠,年歲小些,臉上還帶了嬰兒肥,梳的是雙鬟,硬撐著小臉越發顯得圓了,身量也嬌小,不過因體型微豐的緣故,小胸脯也鼓鼓的,純真與魅惑並存。

    她也給沈瑞斟了酒,卻不說話,隻歪著小腦袋,有一眼、沒一眼地偷瞄沈瑞。

    要是地道的大明男子,最喜歡的就是寶珠這個年紀的少女,見了此情此景早就酥了;可是沈瑞到底不是大明人,對著這一看就尚未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還真的生不出邪心來。

    真要論起對沈瑞的吸引力,寶珠還比不得胭脂。不過沈瑞欣賞胭脂身上的風情萬種,倒是沒想著其他下流心思。

    有潔癖的人傷不起。

    酒桌子上有些悶,即便秦耀左右照應著,也有些冷清。幾個女子羞答答的,鄭高與沈瑞也不是性子輕浮的,就熱鬧不起來。

    胭脂見了,便笑著對秦耀道:“官人,這般吃酒也無趣,奴帶了妹妹下去準備準備,調幾首曲子,給大家助酒興。”

    秦耀點點頭,胭脂三人就起身出去。

    眼前鄭高、沈瑞是同窗好友,也不是旁人,秦耀也不來那些虛的,便直言道:“說起來,胭脂她們姊妹三個都是苦命人,打小被人牙騙賣到私窯裏,當成玩意兒似的養大。幸好天可憐見,老鴇得罪了人,那邊散了,胭脂用私房自贖身出來,又念著姊妹情分,帶了玉珠、寶珠……如今胭脂跟了我,也算終身有靠,可玉珠、寶珠卻是沒著落……她們打小也是錦衣玉食地養大,學的都是服侍人那一套,放到外頭尋常百姓去也是吃苦,又沒有個正經娘家做依靠,還不若尋個妥當人做依靠。我就想到兩位,想要做個媒人。省的好生的兩個女孩兒,落到外頭平白糟蹋了。都是兄弟,也勿要提什麼身價銀什麼的,我這房外妾是個風塵英雄,性子仗義,說不得還要為兩個小姨預備嫁妝。”

    說完這些,他又轉頭對鄭高道:“玉珠雖年歲到了,可性子剛烈,寧願為婢,不願為妓,有胭脂護著,倒是難得出汙泥而不染。”

    這算是明確告訴鄭高玉珠還是完璧之身了。

    畢竟偶爾嫖個妓沒什麼,真要長久的帶在身邊就要有個說頭了,誰也不願戴綠帽子。

    “光遠真是胡鬧”鄭高嘴上嗔怪,麵上卻越發紅了。

    士人之間贈婢,本是風雅之事。眼下這幾個雖是年紀輕這,可男人在世,求的不過是“酒色財氣”這幾樣,大家又都是士紳人家,不是小門小戶,多個婢妾不過多個飯碗罷了。

    秦耀見有戲,心情大好,又對沈瑞擠眼道:“寶珠雖年歲小,卻是大同女,聽胭脂說是老鴇子專門調教出來接胭脂班的,雖現下還沒長開,卻是打小裹的一雙好金蓮……”

    或許秦耀是好心,不過沈瑞卻無法受這份好意,忙搖頭道:“光遠可饒了我,家父管教甚嚴,不許小弟在美色上分心,連房中都不許放侍婢,真要帶回去,可是不要命了……”

    像沈家這樣的人家,即便是買婢,也要尋官牙買知根知底的。這樣妓院裏出來的雛妓,沈瑞除非昏了頭了才會往家裏帶。真要有一絲半點傳出去,連帶著玉姐兒的名聲都要受牽連。

    不少士子家族譜家規,都有不得“納妓為妾”的家規,就是怕妓進門帶了不好的習氣,帶壞家裏門風。沈家宗法家規裏,也有這一條。沈舉人當年在鬆江,半掩門出來的姐兒寧願倒貼錢,也不往家裏接,就是礙於這個。

    秦耀這是私納外宅,真要鬧到秦家去,也是一腦門官司。

    秦耀聽了,倒也不意外,隻是帶了惋惜道:“那倒是可惜了的,我本還尋思寶珠年紀與恒雲相當,你那未婚妻年歲還小,成親前總要納房裏人的,與其在家中婢子裏找,粗粗笨笨的,還不若收了寶珠,身邊養著,兩下裏便宜……

    鄭高見沈瑞沒應,便有些猶豫,道:“要不我這裏也算了?”

    秦耀忙道:“恒雲是家裏管的嚴,實是沒法子,崇堂這裏,還是有點惜花之心吧……”

    鄭高總算是沒有被美色昏頭,帶了幾分清醒道:“要是良人,我可不敢往家帶,家父母跟前總要說的過去,這次出門,家母也提要我帶侍婢……”

    秦耀道:“且放心,我既要做媒,總不會讓崇堂擔了於係。玉珠、寶珠的身契都在胭脂手中,稍後我就討了給你……”

    鄭高除了最初的不自在,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秦耀見沈瑞一本正經的,想著他與自己不同,明年要下場應鄉試,帶了幾分後悔自己思量不周全,也暗自慶幸沈瑞沒有看中寶珠,要不然自己好心反而辦了壞事。

    這會兒功夫,胭脂已經帶了玉珠、寶珠進來。

    胭脂手中抱了琵琶,玉珠手中是簫,寶珠抱著古琴。

    有小廝抬了琴架過來,寶珠在琴架前坐了,胭脂直接坐了臨窗榻上,玉珠在旁侍立,三姝共譜一曲。

    沈瑞隨沈滄出門應酬,也見過仕宦人家養的家妓,聽過家樂,水平優劣不一。沈瑞既婉拒了寶珠,另外兩人又是“名花有主”,倒是不好再去細打量,就側耳挺起曲子來。

    一曲《鳳求凰》,倒是如訴如泣,聽得沈瑞確實暗暗疑惑。

    琵琶本不適合彈奏《鳳求凰》這樣纏綿的曲子,可現下耳邊曲子卻是不見生澀,反而別有一番動人韻律。

    沈瑞雖沒有進妓院見識過,不過從見過的女子才貌品評,胭脂這長相,加上這手琵琶,年輕時在妓院裏即便當不得頭牌也是當紅的。

    年歲在這裏擺著,什麼人沒見識過,既是腰間還有私房,想要自立也未必是難事,怎麼就選了秦耀這半大不小的雛兒委身做外室,要鼓動秦耀將兩個妙齡少女上杆子送人?

    想到這裏,沈瑞嘴角抽了抽,莫名地想到明朝話本中另外一種常見戲碼。望向胭脂的目光,沈瑞就忍不住帶了質疑與探究。

    窗外,長壽推開廂房門,望向正房,神色有些糾結。這秦相公請客就請客唄,還召了女樂麼?別將自家少爺拐帶壞了。

    今晚又是在太太跟前報備後,要在外頭留宿的,少爺不會宿妓吧?這到底是該攔呢,還是不攔呢?

    東屋,榻上,陳鼎揉了揉太陽穴,坐起身來,聽著耳邊曲子聲,神色有些迷糊……
binzip 發表於 2014-4-26 01:46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五章 兩姓之好(五)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冬日天黑的早,屋子裏已經掌燈。

    沈瑞既心裏存了疑惑,就去看秦耀與鄭高兩個。這兩人都是富紳子弟,家都在外縣,不在京城,身上錦衣華服,金玉纏腰,看著確實沒有窮酸秀才的模樣,地道的少年富貴公子哥兒。要說這幾個女子真的是“仙人跳”,似乎也說的過去,不過自己家就在京城,她們之前就沒打聽打聽,就不怕露餡?

    他正尋思著,就聽到一聲譏笑道:“斯文掃地,無恥下流,堂堂孔孟門生,你們竟然召妓淫歡”

    屋子裏一下靜了下來,眾人都望向門口。

    就見王鼎扶著門框,神色蒼白,眼帶厭惡地看著眾人。

    瞧著他的樣子,就像是眾人脫了衣服、當場求歡淫樂似的,實際上不過是三人坐在圓桌前規規矩矩聽曲罷了。

    秦耀跳起來道:“王西園你胡唚個甚?哪個召妓了?”

    王鼎也不去看胭脂幾個,隻指了指那古琴,冷笑道:“不是召妓,難道你帶了家妓進京不成?《大明律》上可是寫的明明白白,士人不得嫖娼召妓,違律除功名”最後那句話,卻是向著沈瑞說的。

    秦耀氣得臉色發白:“倒是好大把柄,讓你抓著了這是我外妾金氏,恒雲、崇堂是我至交好友,我吩咐讓妾室調曲助興,真不知這還是錯了”

    他雖惱怒王鼎的信口開河,卻也知曉輕重,依舊三言兩語是將事情原委說清楚。

    王鼎麵上卻是絲毫不信的模樣,隻揚著脖頸道:“詭辯之詞”

    鄭高在旁,實是聽不下去了,撂下臉道:“王相公大放厥詞前,是否該想一想這是什麼地方?要是我們召妓,王相公可也在這裏……”

    “這是什麼地方?”王鼎皺眉道。

    沈瑞隻冷眼旁觀,秦耀與鄭高都帶了譏諷不答應。

    《大明律》禁止士人嫖娼,要是真要有人較真告到學政處,是有些麻煩,可對秦耀、鄭高這些家裏有些根基的人來說,也不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丁點兒的風流罪過;像王鼎這樣無根基的,要是有人落井下水,卻是能徹底絕了他的功名。

    王鼎顯然也想到此處,臉色烏青,怒視眾人道:“這裏是妓寮?你們竟然陷害我”說到這裏,又衝著沈瑞,如若瘋癲,吼道:“定是你這小人嫉妒我,怕我明年鄉試得了解元,揭破你童試舞弊的麵皮,才行這樣卑劣手段”

    眼見他自說自話,秦耀翻了個白眼,道:“陷害你,嫉妒你?你算老幾啊?且不說童試三場,恒雲都是穩壓你一頭,就是府學裏月考、季考、歲考、科試,一回回下來,哪一次恒雲名次不比你高?這是酒後做夢呢,真當自己是頭一名大才子?”

    鄭高則是惱得不行:“竟是我的錯了?今兒才曉得原來這好事是做不得的,一個‘謝,字沒有,倒成了陷害了王鼎你無需對著恒雲高聲,是我手欠,見你醉倒路旁扶了你過來你若是覺得受了陷害,有了冤屈,隻管去學政跟前告去”

    王鼎半醉半醒,驚怒交加,又被秦耀當麵揭短,越發羞惱,哪裏還聽得進去鄭高的話?

    他低下頭,見自己身上隻著中衣,越發以為自己受了暗算,兩腳一軟,堆坐在地上,隻覺得滿腹悲憤,無處化解。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為當傷心處

    滿心期待的親事被毀諾,功名前程又岌岌可危,他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秦耀與鄭高立時傻眼。

    王鼎卻是來了勁,跟個小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哭道:“阿娘、阿爹,孩兒心裏難受,活著為甚這麼苦……”

    聽到這些,秦耀臉上帶了不自在,低聲道:“王鼎爹娘都沒了,好像是跟著親戚過日子……”

    他與王鼎是書院同窗,知曉王鼎身世,原本還可憐他孤苦,還有意親近過,結果被譏諷一頓,才彼此相看兩厭。

    鄭高歎氣道:“看著樣子,這是還沒醒酒呢要是醒了酒,他萬不會做這般。”

    秦耀與鄭高兩人,都與王鼎有舊,眼見他哭的可憐,不免生了惻隱之心。沈瑞卻是覺得魔音入耳,有些不耐煩。

    都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鼎不管身世多孤苦可憐,就憑方才的“酒後真言”,也能瞧出他的“小人之心”與滿腔惡意。

    王鼎正哭的熱鬧,就聽“噗嗤”一聲,有人笑出聲來,隨後就是一陣銀鈴般笑聲。

    是三姝中年級最幼的寶珠忍不住笑出來聲來,且笑了就收不住。

    屋子裏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立時被打破了,變得生動起來。

    胭脂嗔怪道:“調皮”

    “姐姐,我委實忍不住了……這小王官人真是相公麼?這又罵又哭的,趕在唱大戲了?”寶珠一邊嬌笑,一邊說道。

    王鼎已經止了哭聲,仰著頭看著寶珠,神色有些怔住,直愣愣地盯著,喃喃道:“師妹……”

    寶珠臉上雖依舊笑顏如花,卻也被盯著羞臊,半拉身子避到胭脂身後。

    秦耀已經黑了臉。

    鄭高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幾分狐疑?瞧著這王鼎模樣,似乎真的對田家小娘子情根深種,可是“男女七歲不同席”,莫非這婚約之事真的有影兒?

    王鼎卻是醉眼朦朧,胭脂這樣的大美人立在跟前,不過是掃了一眼,依舊是死死地盯著寶珠。

    寶珠笑不出來了,打了個哆嗦,拉了拉胭脂的袖子:“姐姐,這小王相公的眼神好生怕人,要吃人咧……”

    胭脂拍了拍寶珠的手,側身一步,將寶珠遮了個嚴實。

    王鼎先是呆呆的,隨即腦袋耷拉下來,倒是不哭了,可臉上比哭還難看。

    秦耀實受不了他這要死不活的模樣,心裏慪的不行,四下裏看了看,見桌子上有一海碗燙酒的熱水,立時端了起來,往王鼎臉上一潑,立時潑了他滿頭滿臉。

    王鼎也不知閃避,就那樣挨著,半身濕噠噠的,頭發也在滴水,看著越發狼狽。

    鄭高嚇了一跳,忙道:“光遠,這可是熱水”

    沈瑞道:“崇堂勿要擔心,涼的差不多了。”

    秦耀直覺得敗興,有些話也不願當著胭脂她們麵前說,氣呼呼對胭脂道:“胭脂,你先帶妹妹們回後院。”

    胭脂應了一聲,招呼玉珠、寶珠,與大家別過。

    寶珠還罷,依舊躲在胭脂身後,隻露出個小腦袋瓜子與眾人作別;玉珠因先前與鄭高秋波暗送,眼絲就帶了纏綿。

    鄭高看著,麵上也就帶了幾分不舍。

    沈瑞看著,望了望房梁,心中頗為為難。他雖是質疑這幾個女子身份,可無憑無據,即便是好意,可空口白牙地提醒是不是太掃興?

    要是不說,真要讓朋友吃了虧,那心裏也難安生。

    可要是這幾個女子確是是打算上岸的苦命人,自己“小人之心”,因多口多舌,使得秦耀與鄭高對幾女心裏生嫌,那就是害人了。

    一時之間,竟是兩麵為難。

    幾姝出去,窗外就傳來一陣笑聲:“嘻嘻,這小王相公好生有趣……”

    窗外聲音漸消,王鼎抬起頭,在臉上抹了一把,眼神露出幾分清明。他臉上不似方才那樣憤怒,卻也木著臉,沒有笑模樣,隻抬起頭,看著秦耀身邊的海碗。

    秦耀寒著臉道:“王西園,你拍著胸脯好好想想,堂舅到底哪裏對不起你?要不是堂舅惜才,這麼多年來,一直免了你的束惰,在生活上也多有貼補,你能一直讀書,還得了功名?堂舅家是有表妹,可是今年才十三歲,尚未及笄,何談婚嫁?即便現下婉拒了你的提親,又有什麼奇怪,怎麼就成了背信棄約?你既受田家大恩,不思回報,反癮臆想中的親事,要壞堂舅的名聲與表妹閨譽不成?”

    王鼎抬起頭,似哭似泣:“你知道什麼?”

    秦耀正色道:“我隻知道‘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還知道婚姻大事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鼎哼道:“你是田家外甥,自然這樣說話我一直當老師是不羨權貴的賢人,不想老師平素說的再好,涉及自家卻難免流俗,以門第看人,真是讓人失望之極”

    “哈不過是愛女之心,在你眼中竟成了堂舅攀附權貴不成?難道堂舅是將表妹許給哪個高官顯宦人家?”秦耀怒極而笑。

    王鼎滿臉晦暗道:“不過早晚罷了,若不是嫌我窮困,作甚老師拒絕了我

    秦耀眼見與他說不清,臉上帶了幾分不耐煩:“嘴巴一張,就求娶堂舅愛女,對方不肯應就是對不住你?我不同你廢話,但凡讓我曉得你在外頭胡言亂語敗壞堂舅與表妹名聲,自有你好看”

    王鼎站了起來,挺著脖子道:“嘴長在我身上,我願意說甚你管得著?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秦耀也動了真火,滿臉陰鬱道:“你若當堂舅性子和善,全無顧忌,就試試看都說‘升米恩鬥米仇,,今兒總算見識什麼是忘恩負義白眼狼”

    鄭高本有些可憐王鼎,聽了這份對答,心中也生出不滿來,已經是打定主意,以後要遠著王鼎了。

    王鼎看了看房中三人,都是錦衣華服;又看了看桌子上,美酒佳肴,自嘲一笑:“你們這些紈絝高良,向來都是一夥的,從來沒有瞧得起我……”說罷,也不看眾人反應,就轉身往外走。
binzip 發表於 2014-4-26 01:46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六章 端倪可察(一)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等到鄭高、秦耀醒過神來,王鼎已經“蹬蹬”地出了屋子,跑到院子裏去了。

    秦耀氣的不行,鼓著腮幫子抱怨道:“我的老天爺,這叫什麼事?”

    鄭高到底年長,想的多些,皺眉道:“外頭這麼冷,王鼎穿著中衣,離宵禁又不遠了……”

    秦耀懊惱,咬牙切齒道:“都被指著鼻子罵了,還要去接他回來不成?”

    鄭高麵帶遲疑:“就算不接回來,也要使人送了外衣過去,這樣天氣,外頭可不可是好呆的。”

    雖說王鼎性子實是小氣偏執,令人氣惱,不過到底不是生死敵人。這樣天氣,他又是醉後癲狂之態,不聞不問,出了事情眾人也難心安。

    秦耀歎了口氣,道:“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說話間出去,站在門口,喚了廂房裏的管事出來,叫他帶了棉衣與銀錢去追王鼎:“那是活祖宗,不必往這邊帶,就近尋個客棧安置他。實在晚上,你也不必回來,省的趕上宵禁。

    那管事應聲去了。

    長壽之前也跟著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對秦耀道:“秦相公,我家公子呢?”

    “在屋裏啊,被方才那酒鬼敗了興,真是晦氣”秦耀想著王鼎方才的咆哮,動靜那麼大,外頭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怕被長壽誤會,傳到沈家長輩耳中,少不得解釋一句:“他不過耍酒瘋罷了,說的都是混話”

    秦耀雖這樣說,可長壽方才親耳聽了絲竹之聲,也從秦家管事嘴裏套了幾句話,曉得那幾個女娘實不是良家裏出來的,正好聽到初更梆子聲,便揚聲道:“秦相公,天色不早,今兒我們府裏還有族親過來,太太吩咐公子早些回去

    沈瑞在屋子裏坐著,也是敗了興致。

    人言可畏,王鼎又不是口風緊的,能為臆想症的親事抱怨田家,對於親眼所見的同窗“招嫖宿妓”無意中放出消息去也不稀奇。

    秦耀今晚此舉,本就不妥當。

    沈瑞已經想著怎麼開口告辭,就聽到長壽的說話聲。

    秦耀看了看天色,皺眉道:“前兩日約好的,不是要在這邊留宿?”

    如今已經是初更,距離宵禁還有半個時辰,要是沈瑞不留宿,就該起身了

    屋子裏的沈瑞也想到這點,起身對鄭高道:“光遠素無心機,待人以誠,那金氏到底是花街柳巷出來,若是真心投靠光遠還罷,要是另有算計,還望崇堂留心一二。”

    鄭高雖有少年慕艾之心,到底年長幾歲,見識多些,點頭道:“是當留心,光遠並不是糊塗人,今晚這番安排確實不妥。不過恒雲也不要太過擔心,城外魚龍混雜還罷,敢到城裏裏行騙的可要掂量掂量。”

    這會兒功夫,秦耀已經轉身進屋,看著沈瑞道:“恒雲之前不是說可以外宿麼?怎麼又要回去?”

    沈瑞無奈道:“實是不巧,家慈吩咐,我亦沒法子……”

    今日被王鼎鬧得意興闌珊,秦耀也覺得沒意思,道:“崇堂這一去,可是要兩、三年才能回來,原還想著今晚大醉一場……”

    鄭高道:“哪裏要走那麼久?現下離京,明年年底就回來了,說是兩年,實不過一年功夫。”

    沈瑞與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講準備好的“程儀”送上,外頭就又響起梆子聲,一更一點了。

    鄭高忙到:“還有不到半時辰就宵禁,恒雲既要回去,就莫要耽擱。”

    秦耀也不好再留人,忙喚了小廝點了燈籠,叫人去牽馬。

    “幸好先前沒吃幾盅酒,要不然說什麼也不會放著恒雲走夜路。”秦耀道

    說話功夫,秦耀與鄭高親送出來,長壽提了燈籠,主仆兩人上了馬,從秦宅出來。

    如今是初冬時節,天黑的早,加上是下旬,月亮半夜才出來,外頭黑漆漆的。

    出了坊口,就見馬路邊有個白衣人與人糾纏,在晚上倒是十分顯眼。

    長壽看了幾眼,低聲道:“二哥,是那王相公,同秦家管事拉扯呢,倒是不嫌冷”

    沈瑞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因這邊離仁壽坊就斜對著,騎馬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主仆兩人就到了家。

    長壽家去了,沈瑞去了正院。

    剛進院子裏,就聽到屋子裏的說話聲。

    正房這邊也才吃晚飯不久,沈滄難得見老家族兄弟,眼見沈漁是個不錯的,就留了他說話,三老爺並沈玨、沈環也在,徐氏並不在堂屋。

    見沈瑞回來,眾人都有些意外。沈漁、沈環父子隱隱多了歡喜,沈滄與三老爺卻是皺眉。

    三老爺看了看外頭,忍不住皺眉道:“不是說你今兒外宿,怎麼趕來夜路回來?這外頭烏漆墨黑的,眼看就到了宵禁的時候,你又吃了酒”

    沈家長輩,如今實是“杯弓蛇影”,任何有危險的可能都不願讓小一輩沾

    “雖是與同窗早約好的踐行酒,可既曉得族叔來了,怎還好在外留宿?”沈瑞道。

    三老爺瞪了沈瑞一眼道:“都是族人,又不是外人,哪裏就差了這一天?你又是吃了酒,碰到宵禁給你五十板子就老實了!”

    沈瑞訕笑。

    沈漁心中感激,隻覺得沈瑞緊巴巴地趕回來是為了給自己體麵,哪裏好看著他挨訓丨斥,忙道:“瑞哥是個實誠孩子,做事向來穩當,這回是被我連累了

    三老爺道:“穩當是穩當,主意卻正,犯起擰來也叫人頭疼”

    自己的孩子自己貶,旁人卻隻能誇。

    沈漁為人通透,自然是將沈瑞好一番誇讚,沈玨、四哥也沒落下。

    外頭傳來梆子聲,一更三點。

    沈玨湊到沈瑞身邊,帶了後怕,低聲道:“族叔不是愛挑理的人,二哥何苦趕回來,這踩著宵禁的點,要是碰上宵禁豈是鬧著玩的?”

    沈瑞含糊道:“到底是族叔頭次上門,沒隨你們過去迎接已經不對,怎麼好再怠慢?”

    眾人又說了一刻鍾的功夫,才從正房出來。

    因先前沒見徐氏,沈瑞就多留了一會兒。

    旁人不知曉沈瑞脾氣,徐氏卻是曉得的。沈瑞不是愛改主意的人,要是先前真打算回來,就不會在走前報備外宿。況且沈瑞對於鬆江各房族人,除了沈理與五房之外,其他人也並不怎麼親近。

    徐氏吩咐紅雲道:“去吩咐廚房,給二哥準備醒酒湯?”,

    沈瑞忙道:“母親不用,不過才吃了幾盅。”

    “你這年紀,沾酒就算多,又吹了風,要是不酒醒發汗,仔細明兒身上難受。”徐氏道。

    沈瑞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孩兒任性了。”

    徐氏柔聲道:“怎麼半路回來了?是酒席吃的不痛快?”

    沈瑞不好說胭脂幾個的事,便講王鼎耍酒瘋的事說了。

    沈滄聽得直皺眉,道:“這等小人,以後當避之。”

    徐氏也跟著搖頭道:“之前瞧著秦秀才也是個不錯的孩子,怎麼竟於這等人為友?窮生奸計、富長良心,本不是一路人,以後瑞哥是當避著些。”

    沈瑞道:“孩兒從未來招惹過他,不過聽著他說話口氣,倒是將我恨的死死的。又因孩兒得了小三元,他次次居了第二,就連親事不成的緣故也歸罪到我身上,還真是莫名其妙。”

    徐氏輕哼道:“跳梁小醜罷了。且不說田家許婚不過是臆想中的事,就是真有其事,讓他如願,說不得他還覺得田家門第不高,自己狀元大才,當尋個高官之女。這種人,仗著有些才氣,就愛做白日夢,恨不得一步登天。”

    沈滄皺眉道:“這王鼎雖為人不堪,可寒門也不乏賢才,二哥以後且不可憑門第看人”

    沈瑞起身應了。

    眼見沈滄麵帶乏色,沈瑞就從正房出來,回了九如居。

    正房裏,繞著沈瑞,沈滄與徐氏正說話。

    “瑞哥沒說實話,定還有其他不堪的事。若隻是一個醉酒耍酒瘋,不至於如此。”徐氏的口氣有些惆悵:“已經隻是看著像小大人,如今真是大人了。

    沈滄道:“少年同窗湊到一起,除了吃喝玩樂,還能有什麼?多半是那些秀才胡鬧了,瑞哥卻是潔身自好的。”

    徐氏猶豫道:“瑞哥再懂事,也是血氣方剛的半大少年,如今漸大了,在外頭的應酬免不了,咱們還真得小心……”

    “夫人放心,我這兩年帶瑞哥出去應酬,也冷眼看著,瑞哥尚未開竅,在女色上並不留意。”沈滄道。

    “先前到底還小,轉年就十六了。”徐氏還是有些不放心:“用不用挑兩個妥當人給瑞哥?玨哥身邊近婢還不錯,瑞哥身邊兩個實是尋常。”

    “明年是鄉試之年,攔著還來不及,怎麼能讓他分心?”沈滄皺眉道:“少年人貪歡,又無顧忌,豈不是損耗了精血?”

    “楊家姐兒今年才十一,委實太小了。”徐氏歎氣道。

    客房。

    因沈漁初次過來,怕他拘謹生疏,沈環就從沈玨院子裏搬過來。

    原還擔心族親高門傲慢,心懷忐忑的沈漁經過這小半日的功夫,終幹將心放回到肚子裏。

    “二房真是與為父想的不一樣”沈漁歎道:“咱們家這一支雖是宗房的,與二房未出五服,不過為父連舉人都沒熬上,沒想到今日也能成尚書府座上賓”

    沈環道:“兒子沒進城前,也提心吊膽的,生怕露怯丟醜,還是瑞二哥說尚書府在京城不過尋常人家,讓兒子莫要拘謹。爹,這裏是京城,公侯伯府好多呢,仁壽房就住著一個伯爺。”

    沈漁搖頭道:“不是一回事。比尚書府門第高的府邸再多,也不於咱麼的事。二房大老爺如此謙和待人,人品可親可敬。就是白糧那邊的差事,今年也是托了這邊的人情,才這般順當入庫,要不然不知要被盤剝去多少銀子去。”

    沈環道:“這邊幾位長輩是不錯,我跟著三哥那邊住了幾日,吃穿沒有不周全的。隻是瞧著這邊下人有些不對勁,除了三哥院子裏的還有西院看屋的,這府裏好像沒有其他小二房的下人。小長房與小三房的下人又是沒分開的,為何小二房的下人單分了出來?倒像是兩家人過日子?”
binzip 發表於 2014-4-26 01:48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八章 端倪可察(三)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沈漁雖不過是生員,可輩分在這裏,且又是宗房近支,不管是沈理,還是沈瑛,都要給這位族叔幾分麵子。

    沈漁進城後,除了二房這裏設了一頓接風宴,沈理、沈瑛兩家也輪流相請

    正好這幾日下雪,三老爺與沈玨身上都有些不舒坦,陪著沈漁、沈環父子出門的差事就落到沈瑞身上。

    沈瑞自然無異議,打發人往族學裏告了幾日假,陪著沈漁父子應酬了兩日

    沈理那裏,雖向來與族人疏遠,不過畢竟沈漁輩分在這裏,沈理夫婦也是客氣有禮。

    到底是狀元府邸,沈漁也沒有那麼不知趣的托大,客客氣氣地吃了一頓飯,父子兩個戰戰兢兢,倒是比在尚書府時還拘謹些。

    沈理看在眼中,也不故作親熱。

    這次宴請沈漁父子,與其說是給宗房沈械麵子,還不若說是看在尚書府那邊。要是沈漁沒有住在尚書府,也就沒有這頓飯。

    他連堂親九房都不親近,更不要說已經出五服的族親。除了尚書府這邊,其他的不過是麵子情。

    與沈械之間,因立場不同,族兄弟早已漸行漸遠;對於沈瑛他倒是無惡感,不過卻知自己處境,看似風光,卻也驚險,不願意白連累旁人,這幾年也是減了往來。

    到了五房,則是另一個情形。

    五房與宗房關係交好,沈瑛與沈漁也比較相熟。加上沈全今年北上,受了沈漁照拂,款待起沈漁父子來,便很是熱絡。

    有五房做對比,沈漁父子也察覺出沈理對族人的疏離。

    “本以為都是同族,二房顯貴,同宗族又恢複往來,京城各房定是以二房為首、抱成一團、守望相助,沒想到卻是各自為政。一筆寫不出兩個沈來,在外不易,這是為甚呢?”沈漁私下裏對著兒子感概道。

    沈環道:“老爺真是白操心在鬆江時,族規宗法在,各房甘心以宗房執牛耳;到了京城,就要比官大官小。宗族那一套在官場上,又哪裏行得通?難道二房大伯堂堂尚書、二房六族兄堂堂狀元,行事還要看宗子宗孫的眼色不成?就算那幾位族兄彼此不相親,待二房大伯的尊敬卻是一樣的,要不然也不會給咱們父子麵子。”

    沈漁自然也曉得此處,點點頭道:“玨哥與瑞哥都是好的,以後雖隔的遠了,卻不要少了走動……若是我兒能出人頭地,官場上也有了依仗;即便在家守業,多這一門貴親也有底氣。”

    “雖說瑞二哥也不錯,可兒子私心裏還是盼著三哥更好些……三哥功名遲了瑞二哥一步,隻希望姻親上能好些,洲二伯要是在京就好了……”沈環嘟囔道。

    沈漁拍了下他的後腦勺道:“臭小子,還說老子白操心,我看你才是瞎擔心。玨哥雖不錯,可心性卻比不得瑞哥。瑞哥才是二房的頂梁柱,他越好,玨哥越是能借力,他們兄弟感情又好,你少在玨哥跟前說這些有用沒用的……”

    沈環揉了揉後腦勺道:“才沒說呢,兒子又不傻……”

    陸三郎已經找到洪善禪師,定了歸期。沈瑞為了洪善禪師當年照拂,少不得又過去相請。洪善禪師雖是出家之人,不做凡俗應酬,不過卻也沒攔著陸三郎與沈瑞的往來。

    雖說禪師是大德高僧,不過既受的是家族供奉,對於家族小輩亦有幾分香火情。

    最後被沈瑞請到尚書府赴宴的,便是陸三郎。

    正趕上沈滄休沐,還專程見了陸三郎,與他對答一番。聽聞他話中無心出仕,沈滄便與徐氏商議了,準備了厚禮相贈;洪善禪師那裏,自然也沒有落下,是幾卷絕版佛書,還有兩串佛珠,兩套僧衣,一柄禪杖。

    陸三郎奉禪師回南,沈漁想著年關將至,便也不在京中逗留,便也帶了沈環回了鬆江。

    等到沈瑞帶了沈玨送完人出城,剛回到家裏,就聽到門房來報,府學裏同窗來了,正在偏廳裏等著。

    沈瑞心中詫異,眼見沈玨因出去送行吹了半天冷風精神怏怏,便道:“我去見見同窗,玨哥先回去歇著。”

    沈玨與沈環畢竟一起長大,此次一別,也有些傷懷,點點頭回鬆柏院去了

    沈瑞則直接去了偏廳,來的不是旁人,正是與沈瑞交好的秦耀。

    眼見秦耀皺著眉,坐在那裏發愣,連沈瑞進來都沒有留意,沈瑞道:“光遠,這是怎麼了?”

    “恒雲回來了。”秦耀起身道:“冒昧登門,打擾恒雲了,隻是我心裏不安。”

    沈瑞見他憂心忡忡,道:“可是王鼎找你麻煩了?”

    秦耀苦笑道:“還真是讓恒雲說著了……”

    沈瑞笑道:“平素瞧你也是膽子大的,這回怎麼膽小了?他能作甚?撐死了空口白牙到學政跟前告咱們一狀,可是是非非,也不是他一張嘴就能決斷的

    “恒雲你不曉得,王鼎這幾日有些不對頭。給崇堂送行那晚,他耍了酒瘋跑出去,我打發人起去跟著,想要送他去客棧安置,不想被他拉扯半響,正趕上巡丁。他雖衣衫不整,卻帶著儒巾,倒也沒人打他板子,隻是記了名。那邊衙門有慣例,要敲了銀子才給除名,否則就要報到府學去,讓學官治他個宵禁冶遊之罪……王鼎怕了,就來尋我借銀子,那口氣實在難聽,就跟我欠他似的,我心中不忿,就說了他兩句,使得他大怒而去……”秦耀皺眉道。

    沈瑞聽了,也不禁有些為秦耀擔心了。

    “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王鼎看似清高方正,可心思狹隘,性子陰鬱。像沈瑞這樣與他本沒關係的人,都能平白被他怨恨上;秦耀直接拒絕了他的借銀,怕是要視之為生死仇人。

    “我聽管事說過緣故,曉得王鼎是擔心衙門那邊……他素來功名心重,又愛麵子,我也不願他真的倒黴,就打發人往衙門送了銀子。沒想到那邊除名已經消了,說是王鼎有個貴親打了招呼……我本以為事情至此,就告一段落,不想這幾日王鼎大有不同,不僅換了錦衣華服,氣勢也囂張起來,還專程跑到我跟前警告我,道是我無需得意,真要他願意,立時能叫人除了我的功名……我以為他在說笑,可趙敷悄悄提醒我,叫我不要得罪王鼎,說王鼎認了個翻手雲覆手雨的貴親,以後說不得就要一步登天了……我追問了半天,才曉得王鼎的靠山竟然是皇親國戚……”說到最後,秦耀已經臉色泛白。

    他家雖是京南富紳,族人姻親也有出仕者,可都是芝麻小官,離皇親國戚這個階層委實太遠了。趙敷是府學同窗,京城人士,與秦耀與沈瑞關係還算不錯。

    沈瑞聽了,也不禁皺眉。

    對於閣臣來說,大明朝的外戚不過是擺設,沒什麼分量;可對於尋常百姓與官員來說,那還真不是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就像三年前沈滄為了族侄衝撞建昌伯,親自登門賠罪一樣,那是因為前朝連著後宮,有著張皇後在,張家隻要不站在閣臣的對立麵,就立於不敗之地。而那些想要與張家作對或者借著張家做跳板的科道言官,或貶或流,沒有一個好下場。

    “那貴親是哪家?張家、周家、王家還是孫家、錢家?”沈瑞道。

    當今天子後宮,有皇後,有太後,有太皇太後,外家分別是張家、王家、周家。至於孫家、錢家,是天子曾祖母外家與嫡祖母外家。

    秦耀搖頭道:“都不是,是鄭家,鄭國丈。”

    “咦?”沈瑞詫異出聲:“K國丈,在京城?”

    見了沈瑞反應,秦耀臉色越發白:“恒雲也知道他,那他國丈的身份是真的了?

    沈瑞心中詫異:“那位就大喇喇擺出國丈身份?京裏這些權貴,就沒有人管一管?”

    關於東宮身世有異的流言這兩年雖隱約有些,可也流傳的不算廣。可這大活人進京,事情卻是按不下去的。隻是這“鄭國丈”哪裏來的膽子,竟然真的擺出皇親國戚的架勢?

    秦耀臉色晦暗道:“敢到京城來,自然就不是假的;不是假的,後福大著,誰人敢管呢?”

    秦耀也不過弱冠少年,這次是真的怕了。

    “都是我嘴欠,作甚要與王鼎爭短長?也不該請恒雲與崇堂私下宴飲,怕是這回要連累你們兩個……”秦耀滿臉沮喪道。

    沈瑞搖頭道:“光遠勿要憂心,王鼎不過是嚇唬人罷了。那所謂K國丈,不過是騙子,之前在京外詐騙還能成功,跑到京城就是作死了。”

    秦耀猛地抬頭道:“真的?那是騙子?”

    沈瑞點點頭道:“不過是跳梁小醜。太子是皇後嫡長子,天下皆知,他小小庶民一張嘴,就想要將嫡變庶,豈不荒唐?尋常百姓人家,產婦臨盆,身邊有接生婆女眷看護;勳貴人家,的身邊服侍的人就要翻倍;到了宮裏龍子落地,更不知多少人盯著,哪裏想要做手腳就做手腳?”

    一席話,聽得神思驚恐的梁耀鎮定下來。

    他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犭埋貓換太子,那是話本啊……宮裏的事,又哪裏能瞞得過皇帝?”

    不能不說,這“鄭國丈”之所以在京城橫行無阻,同皇帝的態度也有一定關係。

    這“鄭國丈”之名傳到京城有兩年,也有言官報到禦前,結果都是不了了之。弄得朝野上下,對於“鄭國丈”都有些拿不準了。

    不過之前是“鄭國丈”沒到京城來,不管他到底是真是假,宮裏還能含糊過去;如今既到了京城來,為了皇家顏麵,這“真假”也要有個定論了。

    “看來王鼎白得意了,借不上光啊……”梁耀大笑道:“讓他得意去,‘貴親,豈是那麼好攀的?”
binzip 發表於 2014-5-12 15:56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五十九章 端倪可察(四)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鄭國丈”既在京城招搖,沈瑞本以為曆史上所謂的“鄭旺妖言案”也該爆出來。這所謂“鄭國丈”是個軍戶,名叫鄭旺,家裏貧寒,早年就將十二歲的女兒鄭金蓮賣給壽寧伯府為婢。

    當年還是弘治初年,壽寧伯並不是國舅張鶴齡,而是皇後之父,真正的“國丈”張巒。

    後來鄭家日子稍好了,鄭旺開始托人打發人找女兒。此時鄭氏已經不再壽寧伯府,而是入了宮中為宮女。鄭旺通過關係,結實了宮裏的內官,常送些時鮮的送進宮,也得了宮裏捎帶出來的衣服銀錢。

    弘治四年,因之前不曾有身孕消息傳出的皇後“突然”產下太子,宮裏宮外就有“抱子”的傳言。傳來傳去,“抱子”中的太子生母就成了鄭旺之女鄭金蓮。

    鄭旺自己也相信了這個消息,以“皇親國戚”自居,旁人也奉承他為“鄭皇親”。

    開始時,大家聽了這個消息都覺得荒唐,不過見宮裏遲遲沒有動靜,便也各有思量。

    甚至有不少抱著“奇貨可居”心思的勳貴人家,私下裏開始與鄭旺有了往來。

    後來隨著皇上對張家的不斷加恩,“鄭皇親”的風頭才被按了下去,可是“抱子”的傳言始終不斷。一直到二皇子落地,破了外界關於皇後娘娘“不能生育”的猜測,這傳言才淡下去了。

    在京城有些根基的官宦人家,大多聽說過這“鄭皇親”,不過因張家兄弟權勢顯赫,也沒有誰明麵上去掃張家的臉,這件事始終就沒有拿到台麵上來講

    如今卻是不同,“鄭皇親”都打發人在順天府衙門討人情,這般大喇喇地作態,沈瑞覺得張家兄弟不會再坐視不理。

    他沒有將王鼎放在心上,梁耀聽了沈瑞的話,便也心安了幾分。

    沈瑞因壽哥的緣故,便叫長壽留心“鄭皇親”的消息。沒想到,直到進了冬月,不管是宮裏,還是張家,依舊是沒有動靜。這“鄭皇親”卻有從暗地裏跑到台麵上的意思,聽說前些日子還成了駙馬府的座上賓。

    王鼎在府學裏的氣焰越來越囂張,身邊也有了三、五跟班,每每遇到梁耀、沈瑞時都是冷嘲熱諷。

    不過幾日,就有梁耀、沈瑞等“狎妓”的流言出來。梁耀氣的不行,去與王鼎對峙,又生了一肚子悶氣。梁耀實是憋悶的慌,即便還記得沈瑞的話,可怕給家裏惹禍,也不敢真的與氣焰正囂張的王鼎對上,隻能在學裏告了假,暫避王鼎鋒芒。

    沈瑞雖不怕王鼎,可有這樣一個整日裏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中二少年”在自己跟前嗆聲,也覺得聒噪的很。

    沈瑞犯不著去與王鼎鬥氣,正好這日沈滄休沐,就在沈滄麵前提了此事:“老爺,難道朝廷就任由鄭旺妄言敗壞娘娘與太子名聲?科道言官不是可以風聞奏事麼?就沒人提這個?”

    沈滄神色莫名,摸著胡子道:“瑞哥因何判定鄭旺是‘妄言,?”

    “……”沈瑞卡殼了。

    之所以張家不動,勳貴人家私下裏也有人送禮給鄭旺,原因就是在此,沒有人能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要是假話還好,要是真話,說不得什麼時候,鄭家就是新貴。人人心裏都存了顧忌,自然就沒人敢去揭開此事。

    沈瑞想了半響道:“皇上對壽寧侯、建昌侯情逾骨肉,隻為了這個,那鄭旺所言自然就是假的。”

    沈瑞是後世人,知曉“寧王造反”的事,知道這壽哥“母不明”會帶了隱患,甚至成為藩王造反的借口之一;可眼下的勳貴百官卻想不到那麼長遠。

    不管壽哥到底是誰生的,皇長子與唯一皇子的身份,就保證他儲位不可動搖。即便“抱子”的事情是真的,也不過是皇後的過失,太子外家從張家換到鄭家而已。

    可想要“抱子”,必須是得皇上點頭。皇上與皇後夫妻情深,誰會那麼不知趣現下就去揭開此事?那樣就是打皇後與張家的臉,說不得還要惹惱皇上。

    等到太子登基,揭開此事,才是真正的時機。

    那些與鄭旺私下裏保持了“友好往來”的勳貴人家,多半是抱著這個打算

    想著王鼎數次在府學裏的挑釁,沈瑞不由皺眉。

    沈滄看出沈瑞的浮躁,有些意外道:“此事本不於瑞哥的事,為甚瑞哥會為此苦惱?”

    王鼎之事,也沒什麼不可對人言的,沈滄便對沈滄說了。

    沈滄肅容道:“如此小人,竟敢敗壞我兒名聲,委實可恨不過你應對的也對,確實不宜與這樣的人在人前爭執,並非怯懦,實是不值得”

    狗咬人,人還能咬回去不成?不過也不能一味由著犬吠。

    原本那個“鄭皇親”在城裏蹦躂,沈滄即便曉得,也不過當成是笑話看。如今既關係到沈瑞,他不由上心。

    “這等小人,仗勢猖獗,醜態畢露,委實讓人心煩。你如今正是該專心準備明年鄉試,哪裏能分出心思與他扯皮?”沈滄想了想,道:“論起此事,畢竟涉及宮禁,無論真假,都不是臣下當揭開的。就算是張家,也要避嫌。皇上是仁君,既如此厚待張家,就不會讓皇後與張家陷入不堪之境。正如你先前所說,隻要事情到了禦前,那自然是假的。說不得隻有一人提及此事,才不會犯了皇上的忌諱。”

    “父親說的可是太子?”沈瑞道。

    沈滄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太子已經十三歲,這兩年與張家漸生嫌隙。皇上雖重張家,也愛重太子,自是盼著甥舅和好的,說不得此時正是契機。

    沈瑞回京已經半月,一直沒有見過壽哥。

    “要不,明兒孩兒去楊家?”沈瑞遲疑道。

    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就揭開此事好麼?沈瑞有些猶豫,怕給楊廷和與沈滄帶來麻煩。

    沈滄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你就剛回京的時候去了一次,現下也半月沒過去了,明兒也該去一趟……”

    似是看出沈瑞不安,沈滄摸著胡子道:“對於旁人來說,參合此事有窺探宮禁之嫌,對於楊學士卻是無礙,說不得也是他的際遇……”

    南城書院,文星閣。

    送走沈漁父子後,沈玨就被送到南城書院讀書。

    沈玨今年十五歲,已經有了童生功名,在同窗裏算是不差的。雖說南城書院如今在京城士林赫赫有名,不過這邊的院規是子弟十六歲方準下場,因此沈玨的同窗中年歲都是十六、七到二十來歲不等,沈玨的年歲算是小的。

    沈玨在家裏時雖錦衣華服,不過既是往南城書院讀書,少不得“入鄉隨俗”。徐氏吩咐針線重新置辦了衣裳,出去上學時也隻帶了一個磨墨的書童,看著與尋常書香門第家的子弟差不多。

    沈玨少時性子驕狂,這幾年經曆下來,已經脫去附在表麵上的傲氣,也能平和待人了。加上他不似沈瑞那樣是能坐得住的,性子活潑喜動,入書院沒多久就交了幾個朋友,倒是多了幾分少年朝氣。

    過來讀書前,沈玨還擔心遇到沈琰、沈兄弟怎麼應對,等進了書院後,發現自己白擔心。沈已經是生員,與他不在一個班上,沈琰正好因成親請了旬月的假,不過即便回來了也無需擔心,因為沈琰教的是生員的班班,童生班這邊另有先生。除非沈玨主動拿了束惰,去上沈琰的小課,否則與那兄弟不會有什麼交集。

    心下明白這點,沈玨淡定了。即便偶爾遇到沈,也能心平氣和地點頭而過。沈雖有些訝然沈玨入南城書院,不過也是路過就路過,並沒有主動湊上來探問究竟。

    沈玨鬆了口氣,如此正好,看來沈也不是隻長年歲,比前幾年有眼色多了。

    沈玨在書院裏如魚得水,這一日卻是離開小夥伴兒,主動跟在沈身後。

    實在是此刻沈麵如死灰、渾渾噩噩的樣子,太過怕人。

    雖說之前從來不親近,對於沈當年的臭屁性子沈玨也厭的不行,可不過是小孩子的打打鬧鬧。知曉的越多,沈玨在感歎造化弄人時,也歎息沈琰、沈兄弟的時運不濟。

    以沈琰、沈的資質,無人扶持都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若是沒有邵氏當年作孽,作為二房旁枝的他們自然是能借二房長輩的光,說不得能更上一層樓。

    就算現下,不靠著沈家,這兄弟兩個隻要不放棄科舉之路,一路考出頭,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如今沈琰剛新婚不久,沈怎麼就如喪考妣似的?莫非是小喬氏自詡為官家小姐,跋扈驕橫,容不下小叔子了?

    沈玨心中生出八卦,加上多少念著香火情,有些不放心,就跟在沈身後

    不想沈深一步、淺一步出了書院,就一路往南走。這一走,就走出去三、四裏路。

    書院本就在京城南門外的城下坊,並不在城裏,一路走到南頭,出了街坊,就是一片小樹林。

    如今寒冬臘月,草木枯榮,小樹林裏也是荒蕪一片。

    北風刮著,天色陰沉,眼看就要下雪。

    身玨緊了緊身上衣裳,隻覺得骨頭縫發酸。他跟在沈身後,本還好奇沈什麼時候會發現,沒想到一直走到現下,四下裏不見人煙,沈依舊呆呆愣愣的,沒有發現身後有人。

    沈玨實在忍不住,就要上前與沈說話。

    這時,就見沈倚著一棵樹於坐下來,腦袋藏在胳膊裏,“嗚嗚”地哭出聲來…
binzip 發表於 2014-5-12 15:57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六十章 端倪可察(五)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呼嘯而過的北風,幽暗的枯樹林,少年的“嗚咽”聲,使得眼前景致越發顯得淒涼。

    沈玨站在一旁,也難免覺得心中酸澀。雖不知沈因何而哭,不過其中悲切與絕望卻是撲麵而來。之前他還帶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對於沈琰之妻小喬氏也有些不好的揣測,眼下他莫名覺得,沈的哭泣與小喬氏沒有關係。

    以沈琰對沈的愛護,新進門的新婦對於小叔子隻有敬著的,哪裏會真的無事刁難。小喬氏畢竟不是二太太,她與那個沈家也沒有二太太與沈家的淵塬。以沈琰的脾氣秉性,要是小喬氏真的不賢,慢待寡母幼弟,那沈琰說不得就要休妻了。

    即不是家庭瑣事,沈為何還這般傷心?他們兄弟兩個考籍不妥的事,不是得了二房點頭,後顧無憂了麼?除了那個,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沈這樣失魂落魄?

    沈玨滿心疑問,卻沒有開口,隻是在沈身邊坐了。

    沈哭了幾聲,就轉為無聲哽咽。

    寒風呼嘯,帶起幾片落葉,天色越發陰沉。

    沈玨身上雖穿著棉衣,可因跟出來的匆忙,外出禦寒鬥篷還在書童那裏,身上就覺得冷。

    加上地下寒氣上來,透過衣服,寒氣入體,他便覺得身上骨頭縫陰涼。

    他便伸出胳膊,推了推沈道:“眼看要下下雪了,回吧……”

    沈抬起頭來,看到沈玨,露出意外,驚訝:“你怎麼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

    “跟你一道來的坐這兒半天了,你竟半點不知道”沈玨翻了個白眼道:“丟不丟人啊?本就長得跟個大姑娘似的,是男人不是?快將你那金豆子收收”

    沈翻身站了起來,用袖子胡亂在臉上擦了兩把,輕哼道:“胡說八道什麼,沙子迷眼了”

    沈玨也跟著起來,撇了撇嘴道:“好大的沙子,定是硌得你眼睛疼,剛才才疼的‘嗚嗚,直叫”

    沈又是氣惱,又是羞臊,臉憋得通紅,揮著拳頭咬牙切齒道:“再渾說,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男人?”

    沈玨伸手將他拳頭拔拉到一邊,道:“行了,別硬挺了……到底遇到什麼為難事,讓你哭天抹淚的?與我說說,雖未必能幫上忙,也能幫忙出出主意不是?”

    “什麼事都沒有”沈擰著眉頭道:“別瞎琢磨”

    他既不肯說,沈玨也就沒了追問的興致,眼見天色不好,隻道:“眼看下雪了,趕緊回去吧……”

    沈點點頭,兩人離了小樹林。

    小樹林不遠處,就是兩塊麥田,過了麥田,就有些棚戶人家。這邊住的都是貧寒人家,雞犬相聞,也有閑漢揣著胳膊,賊眉鼠眼地遊蕩。

    “往後別往這邊來,四處無人煙,遇到歹人可怎麼好?”沈玨眼見有兩人在附近探頭探腦,不時望向這邊,對沈低聲道。

    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還是這幾年的生活使得他迅速成熟起來。之前看著沈環也好,現下對著沈也好,沈玨都有種“對方是小孩子”的感覺。

    沈磨牙道:“且顧好你自己,小孩子家家,才應該留心,別被拍花子的拍了去”

    沈玨挑眉道:“來一個拍一個,小爺難道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哼難道不是?早先瞧你個子不高,身子卻也敦敦實實,如今卻是連肉膘都沒了。”沈帶了輕蔑道。

    沈玨往臉上摸了一把,歎氣道:“瘦下來也是沒法子的事。先前為了應考,起早貪黑的,忙活了大半年,卻依舊是名落孫山。說到這裏,倒是羨慕你了……一次就過了,也省的折騰……想想後年再來一回,我心裏還真是犯怵全三哥那樣爽利的人,讀書上也不是不刻苦,當年卻一而再、再而三,如今我真怕了……”

    沈也歎氣道:“哪個不擔心呢?就算過了院試又如何?不過才入科舉門檻,後頭的考試還多著,離明年鄉試就剩下十個月我心裏也是沒底的……

    “咦?你要參加明年鄉試,那不在南邊備考,作甚還來京城折騰?”沈玨有些意外。

    “原是想要下次,才來了京城,不過家兄的意思,是讓我明年回去應試。”沈怏怏道。

    “不是說南直隸歲科考試嚴,生員多,想要參加鄉試不易麼?”沈玨道。

    沈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親家老爺在南邊有關係,想要下場並不難。

    沈玨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親家老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便宜舅舅之一。

    從喬三老爺那邊算起來,沈玨與沈琰兄弟還是姻親,且是關係不遠的姻親

    沈玨訕笑了兩聲道:“你大哥既看好你,想來不是為了讓你白折騰,說不得明年你回來,我就要叫一聲‘舉人老爺,了……”

    沈搖搖頭道:“即便是盡力而為,也全無半點把握,且看運氣吧……家兄說了,考場上的事誰也說不好,運氣好了說不得就過了;運氣不好,準備的再周全,也有名落孫山的。”

    “要是那樣,我就盼著我二哥運氣好了”沈玨想到沈瑞,道:“我長這麼大,再沒有看我二哥這樣讀書勤勉的人,天道酬勤,定有所獲。”

    沈沒有接話,沉默了好一會兒,道:“希望明年大家都有個好運氣……

    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

    沈玨身上還好,有著皮毛馬甲,沈玨身上,隻有薄棉衣,即便走動之間帶了熱氣,可隨著風夾雪落,也不禁哆哆嗦嗦起來,臉色泛白起來。

    沈見狀,脫了馬甲遞給他道:“就這樣毛毛愣愣跟出來,要是凍病了,倒是我的不是。快穿上。”

    沈玨不接:“你衣服也不厚,我不要。”

    沈見他嘴唇泛青,將馬甲往他懷裏一塞:“拉扯什麼?唧唧歪歪的像個娘們”

    他嘴上說的難聽,可眼中的關切卻是掩不住。

    沈玨便接了,穿在身上道:“這是新裁的?這是什麼毛,摸著不厚,倒是怪暖和的?”

    “裏子不過是灰鼠皮,中間夾了一層羔羊皮,兩下裏加起來自然暖和。”沈帶了幾分得意道:“外頭沒有這樣的衣裳,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哈哈定是你去年挨了京城的凍,受不得寒,才琢磨起這個來”沈玨緊著身上馬甲,笑道。

    沈比沈玨大兩歲,身量高了小半頭去,這合身的衣服穿到沈玨身上就顯得肥大。

    沈揚著頭道:“管用就行,總比有些人傻乎乎的挨冷受凍強”

    沈玨聽了,“哈哈”大笑。

    之前就覺得沈行事幼稚,如今看來他這幾年是隻長歲數不長心智,就算換下紅衣穿上儒袍,這一說話也就漏了陷,這才是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

    怪哉的是,三年前沈玨覺得沈的臭屁性子令人生厭,現下卻是覺得並沒有什麼,隱隱地還覺得有些親切。若不是兩家關係尷尬,說不得京城重逢後真的能做好朋友。

    想起兩家宿怨,沈玨慢慢止了笑。

    雪勢越發大了,兩人回到南城書院門口時,雪花已經如柳絮般紛飛。

    沈停下了腳步,望了望書院上的匾額,道:“你進去吧,我先家去了。

    沈玨見他眼圈還紅紅的,不過精神頭已經比方才強了好多,就將勸慰的話咽了下去,脫下皮馬甲遞給他:“謝了”

    沈接過,垂下眼道:“該說謝的是我”

    沈玨身上那點熱乎氣,隨著馬甲也離開,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沈醒過神來,忙道:“外頭冷著,快進去吧,我走了”說罷,擺擺手,轉身大踏步地走了。

    沈玨雖滿心好奇,可也猜不透沈方才為何哭泣,便也不去想,轉身進了書院。

    進了城,沈走進自家所在明時坊時,天地之間已經是銀裝素裹。道路上車馬稀少,偶爾匆匆而過的行人也是急促前行。

    站在大門口,沈抬起頭,就見大門旁邊掛著的木牌上寫著“沈宅”兩字。他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生出幾分衝動,伸手就去抓那木牌。

    狠狠地摔在地上吧,他心裏這樣吼著。

    不過摸到木牌那一刻,他的身子就頓住。

    祖上恩怨,確實殃及他們這些後代子孫,有時候使得他恨不得自己壓根不姓沈,可是因這個“沈”字,除了令人羞恥說不出口的出身之外,他們兄弟兩個也受到諸多福澤。

    當年在鬆江的太平歲月,在南京城時與沈氏族人也有往來。就是喬三老爺當年對兄長的提挈,多多少少也因了這個“沈”字。

    隻想著占著沈姓的便宜,卻不想要背負從祖輩傳下來的的罪責?

    沈苦笑著,撂下胳膊,身子倚在牆上,慢慢地坐下來。

    他又在怨什麼?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且是正確的選擇……

    “阿嚏阿嚏”坐在馬車上,手中捧著手爐,沈玨噴嚏不斷。

    隨著噴嚏不斷,鼻涕也流了出來,沈玨嫌棄地撇撇嘴,忙掏出帕子擦了。

    書童坐在旁邊,看著沈玨的臉色,滿臉擔心道:“二哥打了一路噴嚏了,是不是冷著了?書齋裏的炭火不足麼?”

    沈玨緊了緊身上披風道:“不過幾個噴嚏,作甚大驚小怪?回家吃一碗薑茶就好了……”
binzip 發表於 2014-5-12 15:58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六十一章 真偽莫辨(一)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大雪下了一夜,直到次日,天空中依舊是彤雲密布。

    沈瑞按照每次習慣,穿著短打衣服到院子裏聯練拳時,天色不過蒙蒙亮,院子裏雪還沒掃,踩上去“哢哧”、“哢哧”的,沒了腳踝。

    等沈瑞練完一套拳下來,隻覺得渾身熱氣騰騰。

    天色比方才亮了些,就有兩個小婢裹著厚棉襖,打著哈欠,拿著掃把出來掃雪。見到沈瑞在,忙隔著幾步站了,屈膝見過。

    沈瑞見雪勢不止,這兩個婢子不過十來歲大,比掃把高不了多少,便道:“隻先掃了個道兒出來,其他地方等雪住了再掃。”

    兩個小婢老實應了。

    沈瑞轉身進了屋子。

    柳芽已經準備好熱水,春梅收拾了一套新衣服出來。

    同平素的儒服不同,看著更端莊大氣了,外邊換的也是貂皮裏子的鬥篷。腰間掛了鏤空的金香包,腳下換了厚底官靴,看著倒是玉麵小公子的模樣。

    昨兒沈瑞打發人在府學告了假,今日上午他要去侍郎府探望老師王守仁一家。王守仁一家三口,昨日下午抵京。等到去完王家,沈瑞還要往楊廷和家走一趟。

    用了早飯,沈瑞又去書房練了半個時辰的字,寫了一篇時文,眼見著時辰差不多了,才去了正院見徐氏。

    沈滄早已去衙門去了,玉姐隨三太太管事,正房這邊倒是肅靜起來。

    徐氏坐在臨床榻上,正在逗著一隻鷯哥說話。

    沈家原也有貓有狗的,後來三太太懷孕,生了四哥後,貓貓狗狗就送走了

    這隻鷯哥,是城外一個莊頭孝敬的,滿嘴的吉祥話,倒是熱鬧。

    徐氏臉色很好,今年冬天雨雪天氣雖多,不過因保養得好,沈滄並沒有犯宿疾。三老爺與沈玨之前雖有恙,也是小打小鬧,並無大礙。

    不擔心家人身體,又將繁雜的家務交出去,徐氏的身體調理的也差不多了

    王守仁之妻何氏,早年曾養在徐氏身邊幾年。在徐氏心中,也當外甥女如親生閨女一般。這次何氏隨王守仁回京,徐氏心裏也惦記著,囑咐沈瑞道:“要是見到你表姐,就問問他們什麼時候歸省,過了這幾日,咱們家也擺上一桌酒,請他們一家三口過來做客。”

    沈瑞應了。

    徐氏想起一事,道:“玨哥轉年就十六,這親事也不能再拖,等到服滿後說不得就要定了你同玨哥最好,私下裏仔細問問,他喜歡什麼性子的女子,正好這六、七個月裏好生挑挑,總要選個合他心意的才和美。”

    族長太爺去世後,沈滄與徐氏發了話,讓沈玨服期年的孝。如此一來,就要到明年六月才出服。趁著年前年後應酬多的時候,看看各家的閨秀,再仔細打聽觀望父母人品,也就差不多到日子了。

    沈瑞笑道:“玨哥早先也說過此事,隻說顏色是定要好的,還得能與他有話說。玨哥之前就說了,最怕的就是頂著賢良名頭的木訥女子……若是相對無言、如對大賓,那就要悶死人了。”

    徐氏搖頭道:“說的都是孩子話,難道三從四德教導出來的女孩兒就不好了?”說到這裏,歎氣道:“聽著玨哥這口氣,是喜歡活潑爽利女子,可老爺與我的本意,是打算給玨哥挑個懂事穩重的長女,進門好也好將小二房撐起來

    既要活潑爽利,又要會管家,沈瑞一下子想到鳳辣子,便道:“要不就尋個武官家閨秀,說不得既合了玨哥的心,也如了父親與母親的心意”

    徐聽了,有些遲疑道:“武官世襲的多,多是勳貴出身,倒是不是說沒有與文官聯姻的,隻是少。”

    最主要是的是文武殊途,沈玨以後要入仕,尋個武官嶽家沒有助力。

    沈瑞說完,也想到此處,道:“是兒子想的簡單了。”

    隻能說大明朝朝廷的奇葩,那就是文官絕對掌控政治,勳貴武官插不進手;同理,在軍權這裏,也是被勳貴武官牢牢把持,文官說不上話。

    至於高高在上的皇帝,看似被文官架空,可因手中有著廠衛,隨時能翻雲覆雨,就看樂不樂意折騰了。

    “活潑爽利的女子,也未必非要往武官家裏找,文官大員家的幼女多嬌寵,性子難免天真爛漫一些,可那樣的女子討喜歸討喜,卻不宜家。你二嬸當年,就是個爛漫活潑的小姑娘。算了,慢慢看吧……”徐氏道。

    沈瑞道:“要是楊家表妹是嫡出就好了……”

    徐氏道:“誰說不是呢……你姑父那邊也有意,隻是不湊巧。前些日子他還與老爺念叨,即便你們這一輩不行,小一輩也要親上加親……”

    楊鎮雖是宦門子弟,可家道中落,能有今日多得沈家扶持,不僅是沈家姻親,還是沈滄的政治盟友。沈滄之所以能保持“中立”的立場,沒有被幾位閣老碾壓,也因與楊鎮兩人守望相助,不容人小覷有關。

    楊鎮此人,頗為念舊情,對沈家倒是實打實的好。

    之所以念念不忘“親上加親”,也是怕兩家長輩故去,小一輩失了親近,畢竟沈瑞、沈玨等人與楊家兄弟隻是名譽上的表兄弟,並不是血親。隻是不湊巧的是,楊家沒有嫡女,不好拉下臉用庶女與沈家結親;而楊仲言說親時,這邊玉姐不過是小二房庶女,分量又不夠。

    楊鎮與沈滄說起的第三代聯姻,自然不會是旁枝,而是指沈瑞與楊家嫡出一脈。

    沈瑞想到一身紈絝習氣的楊仲言,忙道:“大表兄還罷,要是與二表兄做親家,那還真是敬謝不敏”

    這時沒有“戀愛”的說法,婚姻都是兩姓之好,對於沈滄與楊鎮現下就有意定下自家兒女的婚事,沈瑞並不覺得不可接受。他還在心裏轉了一圈,覺得最好是娶個楊家女進門。

    楊家太太雖是繼室,卻是個頗賢惠的女子,兒女不分嫡庶,教養的都不錯,隻有楊仲言是其中另類。不過同外頭那些“吃喝嫖賭”一應俱全的大紈絝相比,楊仲言這種講究吃穿,喜歡呼朋喚友、胡吃海喝的做派,就算不得什麼了

    徐氏笑道:“這媳婦進門還有幾年呢,你這擔心也擔心的太早些。”

    眼看時間不早,又陪著徐氏說笑幾句,沈瑞就從正房出來。

    因外邊雪還沒停,沈瑞就叫人套了馬車,帶了長壽、長福兩個從家裏出來

    路上都是積雪,不過前後坊的距離,馬車卻走了兩刻鍾。

    門房認識沈瑞,見狀忙迎上來:“瑞少爺來了”

    沈瑞不僅是王守仁弟子,還是王家大奶奶表弟,兩重關係,使得下人越發尊重起來。

    長壽上前給了賞,沈瑞就留著長壽、長福兩個,直接跟著王家一小廝登堂入室。

    王守仁穿著家常衣裳,在書房見的沈瑞。

    師徒相見,王守仁並沒有忘了自己“老師”的身份,開口便問起學問來,還出了個題目讓沈瑞現場破題。

    雖說這兩年師徒兩個一直有書信往來,不過千裏迢迢,送信到底不便,不過兩、三個月一封。

    沈瑞整日裏沁在備考中,對於四書五經自然是隨口就來,倒是沒有讓王守仁失望。

    王守仁笑著點點頭道:“同前年相比進益甚多,明年未嚐不能一搏”

    鄉試同會試不一樣,會試落到三甲難免尷尬,即便以後在仕途上也讓了前兩甲一步;鄉試不同,哪怕是最後一名舉人,也是舉人。隻要榜上有名,就是成功。

    在王守仁看來,沈瑞如今成績雖算不上出眾,不過因在京城考試,到底是占了便宜,在榜單上的位置可上可下,試一試沒什麼。

    沈瑞摸了摸手上的老繭,道:“老師,學生如今倒是覺得做學問與賣油翁無二,唯手熟爾”

    王守仁笑道:“這樣說倒也不差,不過做學問可比盛油要費心的多……”說到這裏,算了算日子,道:“等到年後各地鄉試主考官的任命就應該下來,有半年功夫去琢磨考官偏好,這又是在京中的一重便利了……”

    沈瑞想起王守仁現下回京,消了“病假”,便道:“老師這裏,是依舊回刑部當差麼?”

    王守仁“因病致仕”前,是正六品刑部主事。

    王守仁搖頭道:“刑部雖不是熱灶,可京官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都走了兩年,哪裏還能空著缺?到底如何,還要看吏部那邊安排……”

    沈瑞沒有再追問此事,王守仁雖這樣說,可王華一個天子近臣,催著兒子回京,難道就一點後手都沒有?說不得早就有了妥當安排。

    “想著你也該來了,可要見見你小師弟?”王守仁問完功課,想起兒子,便道。

    算下來王守仁出京將兩年的功夫,不知是不是他比原來有肉的緣故,整個人越發溫潤起來。原有的鋒芒都隱而不現。同兩年前時常皺眉憂心相比,現下的王守仁是歡喜平和的。

    提起兒子的時候,他臉上都放光,如同一個尋常父親,之前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聖賢氣”減了不少,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自然是要見的自打小大哥兒落地,我母親就念叨著,我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可下盼到京城了。”沈瑞道。

    沈瑞不是外人,與何氏還是表姊弟,王守仁就打發人進內院稟告了一聲,隨後直接帶沈瑞進了內宅。

    王守仁的繼母不過比何氏早兩年進門,年歲比何氏大不了兩歲,身為填房婆婆,在嫡長媳跟前多少有些底氣不足,並沒有像尋常人家那樣要求兒媳婦在身邊服侍,隻囑咐何氏好生照看夫兒。

    因此,沈瑞隨著王守仁過來時,除了看到自己的小師弟之外,還見到自己的表姐何氏。

    同幾年前鬱鬱不開懷的清瘦少女相比,現下的何氏就像顆珍珠,不禁容光煥發,且珠圓玉潤。

    “餘姚還真是養人的福地,要是在外頭碰上,小弟還真有些不敢認。”沈瑞給何氏行了禮,道。

    何氏瞪了丈夫一眼,道:“都是你那好先生,每日裏給我補啊補的,如今都成了大胖子了……”
binzip 發表於 2014-5-12 15:59
大明望族 第一卷曾見何人再少年 第三百六十二章 真偽莫辨(一)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返回書頁





    何氏去年八月生子,如今王家小大哥兒一歲零三個月,正是牙牙學語。

    一個三頭身奶娃娃,白白嫩嫩,穿著大紅襖,胸前掛著金鎖片,頭上留著桃子頭,被乳母抱了進來。

    一進屋子,這奶娃娃不看旁人,目光直落到何氏身上,揮著小胳膊往何氏身上探:“娘,娘……”

    何氏看著兒子,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不等何氏起身去接,王守仁已經起身了兩步過去,將小大哥兒接到懷裏。

    “爹,爹”小大哥兒“咯咯”地笑著,小身子一竄一竄,伸手去抓王守仁頭上的發簪。

    王守仁抓了他的小肉手,道:“你師兄來了,快來見見你師兄……”

    小小嬰孩,又哪裏曉得什麼是“師兄”,順著王守仁轉身望過去,看見沈瑞,也不認生,隻露著米粒牙笑著,嘴邊亮晶晶地。

    沈瑞仔細地看了幾眼小師弟,滿心新奇,都說外甥像舅,可眼前這小大哥兒長得卻不像何家人,五官與王守仁倒是一模一樣,完全就是嬰孩版的王守仁

    上輩子曾聽姐姐念叨過一句,從遺傳學來講,父肖子是對嬰兒的一種保護,更能激發父親對孩子的疼愛。畢竟沒有十月懷胎,沒受過孕育之苦,對於孩子,父親就比不上母親。

    隻是這奶娃娃嘴邊那銀絲亮閃的,是口水吧?眼看就要滴答在王守仁身上

    王守仁卻是沒有嫌棄,掏出塊帕子,給兒子擦了口水。

    “快叫師兄”王守仁笑眯眯對兒子道。

    “西兄……”小大哥兒奶聲奶氣地跟著學話。

    爹娘在身邊,即便是有生人在跟前,小大哥兒也不覺得怕,在王守仁懷裏跟麻花似的擰成一團,非要下地來走道。

    王守仁就彎腰放下兒子,一隻手在後邊護著。

    雖說才十五個月,不過小大哥兒走路已經無需人扶。

    他似對沈瑞有些好奇,晃晃悠悠走路到沈瑞跟前,抬起小腦袋瓜子,密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

    沈瑞見了歡喜,伸手抱了起來。

    小大哥兒也乖巧,看了看沈瑞,又望了望笑眯眯觀望的爹娘,嘴巴一張:“西兄”

    沈瑞掂了掂手中分量,咋舌道:“小大哥兒分量可不輕,同我們四哥差不多……”

    四哥是前年重陽節生日,比小大哥兒大十一個月。不過因剩下來孱弱的緣故,即便調理了兩年多,也是看著不錯罷了,同健康的嬰孩比起來,到底差些

    王守仁道:“這小子生下來就壯,將八斤的分量,打小飯量也大,連乳母都要兩個。”

    沈瑞聽著這個分量,雖為何氏後怕了一下,不過更是為王守仁高興。

    王守仁年過而立才得了長子,如今小孩子養大又不容易,小大哥兒自然是身體越結實越好。

    師徒小別重逢,王守仁與何氏就留飯,沈瑞也不客氣,就在王家用了午飯。京城雖不少人家是兩餐,可因王家也是南邊人,依舊留著南邊習慣,一日三餐。

    因徐氏有吩咐,沈瑞就問了何氏歸省的事。

    何氏當年是新婦,就隨著丈夫回鄉,如今回來,自然要先帶了孩子去娘家

    “昨兒二郎來了,我娘那邊也急著,我與大爺商量著是明日過去。”何氏笑道。

    “母親可惦記表姐呢,說等老師與表姐忙過這幾日,就請你們家來,要為你們洗塵。”沈瑞道。

    徐氏視何氏為骨肉,何氏心中對這姨母也親近,不過想到沈家並不是長房,她神色就有些勉強。

    早先不管喬氏如何指責她,她都不怕,現下卻是愧疚中帶了幾分擔憂。愧疚的是,自己並沒有“從一而終”,另嫁他人為婦;擔憂的是,丈夫對因這段往事會心存不快。

    即便是徐氏相邀,何氏也不敢點頭,遲疑地望向丈夫。

    王守仁比她年長十幾歲,哪裏看不出妻子的忐忑?隻是他素來豁達,並不是小氣之人,怎麼會去計較這些。沈家本就與王家有舊,如今又是拐了彎的姻親,且他與沈瑞的師生關係這這裏擺著,自然是親近的好。

    至於過去之後少不得成了外甥女婿身份,王守仁倒是不在意。沈滄本就是與王華平輩論交,即便王守仁收了沈瑞做學生,在沈滄麵前也是執晚輩禮。

    “等到令尊休沐,少不得過去打擾。”王守仁痛痛快快地道。

    沈瑞心裏算了一下,那就是在幾日後,便道:“要是天氣不好,就不要攜了小大哥兒去,這也是母親的原話。她老人家雖惦記著看孫子,可老師與表姐既回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王守仁笑道:“哪裏就能凍得了他?現下每日還要叫人抱著出去轉轉的,隻悶在屋子裏是不肯依的……”

    南城,明時坊,沈宅。

    地上落雪已經掃了,光禿禿的小院露出青石板路來。喬氏扶著婢子的手,從上房裏出來,望向西廂時就帶了擔憂。

    等進了屋子,喬氏便低聲詢問從西廂回來的乳母,道:“二叔怎麼樣了?

    那乳母道:“奶奶放心,二爺是昨兒受了寒,大夫已經開了方子,說是吃兩日發發汗就好……”

    喬氏扶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太太哭天抹淚的,不知道的,倒像是二爺不好了似的……”

    那乳母站在門口,挑著簾子往外頭瞅了瞅,見一人從西廂出來,去了上房

    “大爺去上房了,當是寬慰太太去了,奶奶是不是也過去?”乳母道。

    喬氏眉頭微蹙,又鬆了開來,輕歎了一聲,嫋嫋從東廂裏出來。

    到了正房,就見白氏包著頭發倚在床頭“嚶嚶”地哭。

    喬氏先前已經被磨了一上午,眼下聽到這哭聲,就覺得頭疼。婆婆這般作態,喬氏頗為意外。她本以為身為寡母,教養大兩個兒子,即便看著是溫柔之人,定也是外柔內剛的性子,沒想到竟然是一團麵團,遇事半點主意都沒有,除了哭就隻有哭。

    喬氏進門不過半月的功夫,白氏就哭了三、五回。開始時喬氏還忐忑不安,後見丈夫並無遷怒自己之意,便也習慣了。

    昨天沈回來,就有些不舒坦,今早婢子進去叫人時已經燒的糊塗。

    等婢子發現,告訴白氏,白氏顫悠悠到西廂一瞧,就開始哭天抹淚。至於延醫問藥,都是沈琰的事,她倒是一概不理。

    喬氏雖是長嫂,可叔嫂年紀相仿,瓜田李下需避嫌,就在白氏身邊服侍,並沒往小叔子身邊湊。陪著白氏一上午,她差點要被眼淚給淹了。

    “娘,二弟沒事。就是昨兒雪大,他頂雪回來,有些吹著了,吃幾劑藥就好”沈琰輕聲勸慰道。

    “可憐的孩子,身邊也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要是有人服侍,哪裏就能讓他燒糊塗了?”白氏哽咽道。

    沈琰聽了,眉頭微蹙。

    早在喬氏進門前,白氏怕官家出來的兒媳婦高傲,就要買個婢子給沈琰做通房,被沈琰拒了,一直沒有死心,如今不過借著沈琰的病舊話重提罷了。

    喬氏進門半個月,對待白氏這個婆母,朝夕定省,十分恭敬孝順。看在沈琰眼中,自然是十分滿意。可是白氏始終不忘去年進京後喬家的怠慢,當麵和和氣氣的,私下裏對兒子各種抱怨。幸而沈琰是個明白人,知曉自己親娘毛病,不過是聽了就過,沒有往心中去,否則夫妻情分就就崩了。

    沈琰回頭看了妻子一眼,就見喬氏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地侍候立一旁,鵝蛋臉上依舊溫溫柔柔。

    沈琰心中歎了一口氣,道:“娘,二弟明年要參加鄉試,眼下最是要緊的時候。少年人本就心性不穩,要是因男女之事分了心思,豈不是耽擱了大事…

    白氏不死心道:“老二明年回南京,身邊也總要妥當人服侍。家裏的不行,就尋牙子好好挑挑,買個妥當的來……”

    沈琰搖頭道:“不妥,前程緊要,這些事兒子自有安排,總是為了二弟好。娘您好生歇著,就別操心了……”

    白氏知曉自家長子的脾氣,說了不行就絕對不行的,便覺得怏怏,看著旁邊站在的喬氏,越發覺得不順眼起來。

    喬氏隻作不見,低聲道:“大爺去照看二爺吧,妾在這邊服侍婆婆。”

    沈琰也不放心沈,便點點頭。

    白氏越發氣悶,往靠枕上一歪,道:“我短了精神要歇歇,你們別在這裏杵著了……”

    沈琰聽了,也不多話,隻上前掖了掖白氏身上的被子:“那娘您先歇著,我們先下去了……”

    白氏皺著眉點了點頭,心裏卻酸的不行。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果然不假,這才半個月,兒子媳婦就成了“我們”,自己倒成了外人了。

    聽著門簾撂下的聲音,白氏抬起頭望向門口,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南城書院,教舍。

    夫子在前麵拿著出,正給大家講時文“破題”。沈玨坐在下首,隻覺得身上飄飄的,耳朵裏“嗡嗡”直響。他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即便手心是熱的,也能摸出額頭滾燙。

    沈玨不由後悔,自己實在不該逞強。今早既難受,就不該硬撐著來上學。可是眼下夫子在上課中,自己也不好立時起身。他咽下一口吐沫,覺得嘴裏越發於了。

    在南城書院的幾個教舍中,沈玨所在的班人數並不算多。

    同白衣班那些童子少年相比,這邊童生班多是十六歲以上少年與青年。因這個緣故,書院裏的炭火便也緊著白衣班那邊,這邊隻是不冷罷了。

    對於正在發高燒的沈玨來說,卻是難熬。他隻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眼皮越來越沉。

    沈玨實是受不住,就慢慢矮下身子,趴在桌子上。

    崔夫子最愛講大課,一堂課下來也將一個時辰,現下當到一半了,還需要熬半個時辰,昏昏沉沉中,沈玨這樣想著…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陸雲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755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