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沈氏分宗(一)
滿堂寂靜,只有沈湖在滔滔不絕。
沈湖滿臉放光,滿腦子癔想起來,要是輪到他做族長,他就能出入知府衙門,不能說與知府平起平坐,可在這松江地界也能說得上話。他雖只是個監生,可族中子弟出色,也沒有人敢再小瞧他這個一族之長。
這樣想著,沈湖望向沈理、沈瑾等人的目光都帶了打量。這些都是他的族中晚輩,也是他的倚仗。平素裡雖往來的少,可以後他要是做族長了,各房事情少不得操心,往來也就親近了。
「大哥發什麼白日夢?不說好好地不該折騰什麼族長之位,讓外人平生猜測;就算要換人,族中英才濟濟,也輪不上三房!」沈湧看著胞兄鬧笑話,眾人都當看戲一眼,急的直跺腳。
旁人不吭聲,沈湖只當各房在思量,不想拆台的是親兄弟,不由橫眉豎目:「怎麼就輪不到三房?不管是從血脈親疏,還是長幼尊卑,就是當輪到三房。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最後一句,卻是對坐上眾人說的。
旁人還沒有開口,九房太爺已經忍不住冷笑一聲:「哦,論血脈親疏?論長幼尊卑?真要那樣輪,還是輪不到三房啊!二房、四房祖上同是嫡出,論起血脈親疏宗房後邊自然是二房、四房,怎麼就輪到了三房?論長幼尊卑,三房老太爺與八房老太爺都走了,族裡還有人比我輩分還大嗎?按照你的意思,沈海都累得靜養了,反而要勞動我這老不死的出來打理族務?」
要是再年輕十歲,這族長之位既空出來,九房太爺怕是真要爭一爭,如今上了年歲精力不濟,心有餘力不足。還有就是老爺子並不是個糊塗人,自然也瞧出來宗房將族長之位讓出來,是平息各房頭的不滿,也是為了彌合與五房的關係。這族長之位,說白了就是宗房對五房的賠禮。
自己的大孫子還在知府衙門關著,以後還要指望京中這幾個小輩看顧斡旋,這可幾個都是偏著五房的,九房太爺自然樂意賣好給五房:「一族之長,或是德高望重,或是能力出眾,總要佔上一條。什麼血脈親疏、長幼尊卑,倒是在其次。照我說,五房的琦哥兒就不錯。他本來就是個出色的,前些日子雖遭難,如今也得了清白,以後要在松江守業,順道打理祭田族務也方便。」
在九房太爺說完後,眾人都在觀望二房沈淵的反應。除了宗房,二房座次第一,也該輪到二房表態。
憑著沈瑞與五房的淵源,眾人都以為這叔侄兩個會應和九房太爺的話,可卻是沉默。
三房沈湖倒是想要再開口,被沈湧附耳說了兩句什麼,陰沉著臉不吭聲了。
眾人又是看四房的沈瑾,也是個不說話的。
這是幾個意思?是二房或四房有心思爭族長?還是這兩房人與五房的關係,沒有看起來那麼好?
疑惑的人多,五房沈瑛、沈全兄弟也跟著沉默。
六房沈琪早已恨上了宗房,不管眼前這讓族長是宗房主動,還是「被動「,只要讓了族長之位,就合了沈琪的心思。
沈琪等了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便開口道:「宗房既要讓賢,那我支持九房太爺的提議,沈琦可為代族長。」
六房既已經表了態,七房、八房不開口卻是得罪人了。
沈琴只看著沈流,顯然七房要以八房為馬首。
沈流看了一圈,摸不清二房、四房的打算,可依舊點頭道:「八房也支持九房太爺的提議。」
沈琴這才開口:「七房也支持。」
饒是早知道這族長之位要讓出去,可看到幾個與五房平素往來不多的房頭也這樣支持換族長,沈珺的心裡也發堵。
什麼叫「眾叛親離」?眼前這場景就是。父親一步錯不不錯,幸好自己當機立斷,要是按照父親之前的打算,今日各房頭定要撕破面皮。到時候,各房頭同仇敵愾,懟的就是宗房了。
沈珺有些後怕,出了一身冷汗。他忙正了正神色,對沈瑛道:「我也贊同九房太爺的提議,長輩們都有了春秋,不好操勞;玉字輩,琦哥兒的人才與能力是個數得上的。」
九房太爺雖疑惑二房與四房的反應不大對頭,也眼見各房頭都贊成自己提議,也帶了幾分得意。
沈瑛站起身來,對眾人作揖,正色道:「我代二弟謝過眾族親推薦,不過關於族中之事,我有幾分淺見。」
除了知情的幾人,其他人都被沈瑛的鄭重弄得摸不清頭腦,這是什麼意思?不見半點族長之位從天而降的歡喜,反而似有隱憂。
九房太爺開口道:「眼下又沒旁人,有什麼你就痛快說得了。「
沈瑛環視在座眾人一眼,道:「這次『沈家三子案』作甚鬧得闔族不安寧,累的二房二伯與六族兄不遠千里回來,不外乎『系出同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罷了。這次沈家僥倖逃過一劫,下次若是再遇到這樣的禍事還會不會有這樣好的運氣?但凡有家族同罪的罪名落到族人身上,那不管遠近親疏,人人可都跑不了。」
一席話,聽得眾人都變了臉色。
沈珺心思最是活絡,旁人還在按照沈瑛的假設擔心,他已經琢磨起沈瑛說這些話的用意。
這是要加強族人管理?像沈源那樣的糊塗蟲,沈珠這樣損人不利己的,是不是都要嚴加管教?真要論起來,這兩人都是禍根,說是五房的仇人也沒錯。
五房這是什麼意思?尚未暫代族長之位,就要開始報復清算?真要是那樣的話,五房會如何對宗房?
一時之間,沈珺心亂如麻,隱隱地生出幾分悔意。
人越老越惜命,沈家或許可能再次遭難的假設,別人只會有些擔心,九房太爺卻想到沈瑛才打京城回來,消息比松江眾人靈通,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子,卻是真的被嚇到了。
這「沈家三子通倭案」明面上塵埃落定,可真的結束了嗎?賀老二還不清不白的關著,沈璐、沈珠兩個也以「證人」的名義拘押不放,等一干人等回了京城,會不會再反覆?
九房太爺想著就緊張起來,嚷嚷道:「不能這樣算,沈家內外房頭已經出了五服,這就算有人觸犯國法,追究的也是五服內的親戚,旁人輪不到什麼。」
「這要到了那時,遇到闔族問罪時候,官府會按照族譜服系分辨人口嗎?」沈瑛道。
九房太爺著急道:「那可怎麼是好?這沈家在松江繁衍百餘年,好幾代人,子孫眾多,誰曉得哪個房頭就出了不肖子孫。說不得連面也沒照面過,就這樣受連累,豈不是冤枉?」
沈珺的心沉了下去,看著沈瑛道:「瑛大哥的意思,可是為了以防萬一,將璐大哥與沈珠除族?」
沈湧臉上露出不自在,當初他說服族長將沈玲除名時用的也是這個理由。
「不行!」九房太爺一下子站起來,激動道:「璐哥兒與沈珠只是『證人』,才要跟著往京城走一遭。這官府都沒有給他們兄弟兩個定罪,這族裡就稀里糊塗的定罪了?我不同意!」
沈琪、沈流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們是對宗房不滿,樂意支持五房接受族長之職,可不代表他們原意看著五房藉機發作族親。
樹都有根,水都有源。
家族就是一個人的根源,豈是族中掌權人隨意一句話就能斬斷?那樣對族人未免不公平。沈玲遇難時被「除族」,已經是遺憾,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五房炮製第二起「除族」事件。
今日五房能打著為族人好的旗號對沈璐、沈珠洩憤,明天就能這樣對待其他族人。
這樣的五房,還是他們之前想要支持的五房嗎?
沈瑾一直旁觀,看著六、七、八幾個房頭的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忙道:「瑛大哥,你有什麼好提議就直說,省的大家摸不著頭腦,胡亂猜測白擔心。」
沈瑛對沈瑾點點頭,轉身對九房太爺道:「太爺誤會了,孫兒並沒有那個意思。孫兒只是看著沈家經歷這場磨難,有些杞人憂天。」
九房太爺皺眉沉默了好一會兒,直言道:「你是不是察覺了什麼?不會白說這樣的話,可是沈家真有什麼不妥當?」
沈瑛嘆氣道:「樹大招分,沈家現在風頭太大了,難保沒有第二個賀家想要對沈家取而代之。就是知府那裡,想來也不願意地方盤踞沈家這樣的大族。」
沈琴到底年輕氣盛,聞言不忿道:「沈家能有今日,也是一代一代子孫成才熬出來的,也不能因怕別人眼氣,就龜縮起來啊。那瑛大哥你說,咱們沈家應該怎麼辦?」
沈湖、沈湧兄弟摸不準沈瑛是不是藉口沈珠的事來發作三房,都憋著不說話,只看其他人的反應。
沈淵叔侄、沈瑾、沈理這幾個五房的「鐵桿」,除了沈瑾開口說了一句之外,其他人先前是沉默不語。
倒了這會兒功夫,沈琴直接質問沈瑛,沈淵卻是開了口:「樹大分支,人大分家,就算是系出同源,既是出了五服,按照規矩早當分宗。若是分了宗,宗族與家族不同,再遇到這樣禍事,也不會將松江沈氏上下一窩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