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星空王座 作者:朱邪多聞 (連載中)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13:25
第10章彼方的夜色(下)
  
  他心里盤算了一下前因後果,咳嗽兩聲,轉身回屋,關上門,客客氣氣地微笑道:“那個,大爺,你到底是誰啊?“

  
  “嗯?“老頭已經又睡著了,口水拖了老長,”哦,我是老爹,人人都叫我老爹。“
  
  “那麼這里是櫻桃渡囉?“
  
  “沒錯,我家。“
  
  “那麼周圍屋子里住的都是……“
  
  “那還用說?好客老爹的客人們。“
  
  “那麼他們住在這里是為了……“
  
  “享用每月15日我親自掌勺的牛肉燴飯。“
  
  “還有?“
  
  “打仗逃來的啊、被科倫坡人逼來的啊、等船票的啊,都要住店啊,這樣子。“
  
  “那麼這里安全囉?“
  
  “安全安全,等價交換,賓主盡歡。“老頭搓搓手指,”安全是客房服務的一部分,包含在房費里嘛。“
  
  顧鐵挑著一條眉毛(有點別扭,顯然這個正太的臉部肌肉比較少運動)看著瞎眼老頭,悄無聲息地橫向挪了半尺,老頭的眼眶像探照燈一樣隨之轉向。
  
  顧鐵服了。“老爹,鎮子的保衛力量有多少人啊?”
  
  “不是開玩笑的,巴澤拉爾的貴族老爺、戰爭的敗兵、科倫坡黑鬼、野生魔獸,哪天少得了找麻煩的啊,你說是不,這位少年。”
  
  “那麼櫻桃渡有支龐大的私兵衛隊囉。”
  
  “不不不,就老爹一個人。養兵太花錢了。”老頭面不改色地說。
  
  顧鐵忍住吐槽的沖動,心想這是游戲世界,不能以常理來忖度一個渾身沒二兩肉的瞎眼老頭。
  
  他搜索了一下腦海中關於預言書的記憶,算了算,淡定地說:“老爹,我要在這里呆到4月26日,開一間房吧。送早餐麼?”說著伸手摸兜,卻只摸到自己的大腿肉。
  
  顧鐵臉“刷”地白了。“……刷卡行麼?”
  
  “刷卡是哪里的貨幣?是金幣的話,按重量計,沒問題。童叟無欺。”老爹左手摸到一張登記表,右手摸到一支鵝毛筆,沾了墨水。
  
  “……那個,老爹,我的包里有幾十顆寶石,還有刻好星陣的水晶,大約比道路救援的花費還要多些吧?”
  
  “我從樹林里救你,不是道路。我算過了,從聽見你砸在地上的響動,到揪你回來,一來一去,十五里的夜路,正好收支相抵。你看,一來一回要加錢吧,夜里趕路要加錢吧,挺公道了,少年!”
  
  你是出租車啊!實行夜間價格,還有空駛費呢!
  
  顧鐵心里惡毒地咒罵著老頭,面上堆笑:“老爹,我身上一分錢沒有了,但我是個占星術士,只要找到工會辦事處就能支出津貼,再說,我還能為鎮子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他腦中快速搜索這個角色能夠做的工作,發現年輕的占星術學徒離開了占星術塔之後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蒼白少年,百無一用。
  
  “……比如,這個!”顧鐵左顧右盼,眼睛一亮,舉起當拐杖用的法杖:“看著。”
  
  “工作可以換錢的,這是世界通用法則。“老頭爽快說,”我歡迎這樣的客人。”
  
  顧鐵調動關於星陣的記憶,用心感受法杖頂端鑲嵌的紅水晶中星陣的結構,一副復雜的星陣圖像出現在他識海中。
  
  記憶告訴他,所謂星陣就是使用極細的秘銀絲線在水晶內部排列而成的立體形狀,他試著將代表啟動的那根弦輕輕撥動,紅色的光芒從水晶內部慢慢泛起,洋溢出來。顧鐵小心控制星陣運行,感覺第一宮星辰“熊”發射的星際線從冥冥之中穿過,星陣剝落的零星能量匯聚在水晶之中,旋轉聚集,放出光芒。
  
  照明星陣的強烈橙黃色光線填滿了整間屋子,顧鐵驕傲地舉起法杖,向復雜又好玩的游戲占星術系統致敬。
  
  五分鐘後,他松開右手,光芒黯淡下去。“老爹,這個怎麼樣?”
  
  “嗯?”
  
  老頭抬起沒有眼球的眼眶。
  
  顧鐵以頭撞墻。
  
  “……我是說,我可以提供照明。老爹你看,櫻桃渡的夜黑得鍋底也似,既不方便,又沒有情調,摸黑出門談戀愛或者上大號,摔一跤是小事,踩著野屎多晦氣?以後每天晚上,我站在你的房頂上值班,把鎮子照得明晃晃亮堂堂的,既文明又衛生,提前進入電氣化時代。如何?”
  
  老爹咂吧咂吧嘴,說:“我沒太聽懂,不過好像有點道理。”
  
  “何止是有點道理,簡直是賠本甩賣,賺錢良機。”顧鐵笑嘻嘻說。
  
  “好吧,我這里有負責生火的魔法師、負責開船的蒸汽傀儡師、負責建筑房屋的數理學士,唯獨沒有負責照明的占星術士。”
  
  老爹想了想,丟到手中的表格,重新摸一張過來刷刷刷寫了一行字,遞給顧鐵,“A級客房一間,東南區第二排A52號,不含早餐,租期即日起至6月15日,工作內容是租期內每天日落後為櫻桃渡提供照明四個小時。——櫻桃渡保護者“老爹”繆瓦。
  
  顧鐵捧著紙和筆有點感動,有多久沒提筆寫字了?A級客房,不錯嘛。他看看沒什麼問題,用鵝毛筆簽下了“顧鐵”。忽然一愣,把名字涂掉,重寫了一行。“D.約納二世.占星術學徒”。
  
  “簽了?”老頭似笑非笑。
  
  “是啊。”
  
  “不用看看附加條款?”
  
  “啥?”
  
  顧鐵捏起表格一翻面,後面密密麻麻印著四五十行小字。
  
  “附加條款1,客00房等級說明:客房等級A:匿名(Anonymous);客房等級M:中級(Medium);客房等級G:賓客(Guest);客房等級V:貴賓(VIP)。”
  
  “呃,老爹,A級客房是……”
  
  “就是我都懶得記客人名字的那種。後面有詳細的。”老爹回答。
  
  顧鐵滿頭冷汗地往下看。
  
  “附加條款7,客房等級A的權利與義務:
  
  1,A級客房每人每日房費30聖博倫銀幣,或等值其他貨幣,或等值勞動,月租九折,年租八折;日租第二日中午十二點退房,月租第二月第一天中午十二點退房,過時額外收取半日房費;
  
  2,作為A級客房住戶,在有效居留期間享受櫻桃渡全鎮(以櫻桃渡最外側1號至6號坑為邊界)內24小時A級安全保證;
  
  3,A級房客的基本生理特征(即心跳)受到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庇護,使用任何手段停止A級客房住戶心跳(或導致其心跳在72小時內停止)的行為都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4,A級客房每間六人,未經登記房客的留宿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房客可申請調動房間,填補因離開和死亡造成的房間名額空缺,但不可調動至空房間,空房間只能由初次登記人在無床位空缺的前提下開啟,客房所有房客死亡或租約到期後,房間由保護者收回;
  
  5,A級客房住戶因自然原因死亡(包括遭受非直接致命傷害導致72小時後死亡)、走出櫻桃渡保護范圍導致死亡、租約期滿之後因傷害行為導致死亡,保護者概不負責;
  
  6,特殊情況下(參見附加條款40),房客權益不受保護;
  
  顧鐵頭昏腦脹地看完了,問:“就是說,我要住進一個六人間,而且只要別人不把我弄死,想幹啥幹啥?”
  
  “你很聰明,客人。最後推薦你看一下55條。”
  
  “附加條款55,‘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的唯一結果:
  
  死!(紅色特大號字體)”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0:28
第11章持劍的玫瑰(上)
  約納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睜開眼以后,發現一點細節也憶不起來。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高而空闊的圓形石屋,環繞唯一的一扇門,沿壁擺著六張簡陋的木床,狹長的窗戶懸在七尺高的空中,將一線炫目的陽光灑在他臉上,空氣中漂著微塵,潮濕的地板散發令人不快的味道。
  
  “有人嗎?”約納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屋里回蕩。沒人回答。
  
  左腿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慘呼一聲,纏著歪歪扭扭繃帶的斷腿提醒他在“瘸腿亨利二號”墜落以后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如同被遺忘的夢一樣,沒有半點記憶。
  
  “惡魔!”約納咒罵一聲,艱難挪動身體下床,在墻邊找到自己的魔法杖,但鹿皮包遍尋不著,他的錢幣、寶石、星陣、食物和水都消失無蹤,萬幸的是,貼身收藏的預言書安靜地躺在內衣的夾層里,約納手指觸摸到帶著體溫的粗糙莎草紙,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并不害怕疼痛。星神在上,相較於 永恒的夜空,肉體的疼痛是微渺的、短暫的、孱弱的,占星術士以知識之名追求靈魂的強大;但約納對不時出現在自己軀殼里的惡魔感到深深懼怕,試想,有一個來自虛無以太的惡魔,借助他的軀體,以他、17歲的D.約納二世、四級占星術士學徒的身份行走世間,傳播來自地獄深處的恐怖和瘟疫,這對具有虔誠信仰的學者來說,簡直是最可怕的噩夢。他咬緊牙關,顫抖不已。
  
  “我還有機會,惡魔還不夠強大。”
  
  約納握緊魔法杖,低聲自語。
  
  惡魔還不能夠奪取他整個身體,出於 某種原因,只能斷續地降臨於 世上,只要自己保持本我,記錄每個行為,對惡魔造成的破壞進行彌補;同時鍛煉身心,強大精神,總有一天,能壓制甚至封印惡魔於 體內。
  
  約納想起無名書的預示:
  
  “10月6日,迦瑪列從天而降,帶著所有經過選擇的異教徒。阿亞拉看不到他,阿亞拉聽不到他,但他在白骨的皇宮里居住,不感到慌張。‘不要接近鏡子’,迦瑪列給予他忠告。”
  
  預言里的惡魔定不止他身體里這一個,有更多的世人已成為惡魔的傀儡,他該怎麼 做?
  
  背叛者賽格尼斯的無名書定將給予他指引,如同懸掛在南方天幕的第一宮星辰“熊”一樣照亮未知的方向。
  
  相信夜空,服從命運,甚至……拯救世界。想到這里,約納眼神凝聚起來,哼了一聲,以法杖撐起身體,拖著傷腿走到門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斑駁的木門。
  
  讓宿命之輪轉動吧。
  
  他沒有遲疑,迎向耀眼的日光。
  
  “下午好。過多的睡眠會讓我們擔心你的頸椎,王國騎士蘭斯洛特曾說,每個男人都需要兩樣東西:鋒利的劍與合適的枕頭。后者有時候更重要些。”有個溫柔好聽的男聲對他說,“我們的名字是埃利奧特.卡斯菲爾德,很高興認識你,51號房間的房客。”
  
  約納抬起頭。這是一位年輕的金發騎士,友善地笑著,在高大的獨角獸背上右手撫胸,施以古老的禮節。
  
  “呃,你好,我是約納,占星術士學徒。”約納彎腰行禮。獨角獸以高傲的眼神掃視他一眼,打了個響鼻。
  
  “占星術士?約納閣下,恕我們冒昧,你是五大行會的成員,為何會在這個缺乏公理的地方獨自出現?”騎士疑惑地問。
  
  “我的老師告訴我,暴君耶利扎威坦單方面撕毀《聯合特赦法令》,現在整個西大陸已經沒有行會庇護了,他的地行龍騎兵襲擊了我們紅土高原上的占星術塔。”約納想起分別不久的柯沙瓦老師,感覺如同兩個世界。老師是否還安好?他心里浮起不詳的念頭。
  
  “這個消息是真的?那我們需要立刻向室長報告。”埃利奧特吃了一驚,“抱歉,馬上回來。”長嘶一聲,獨角獸昂起釘著銀掌的碩大馬蹄人立而起,遮住了陽光,約納后退一步,在鼓點樣擂動地面的蹄聲中,只見騎士血紅的披風像風一樣轉過幾棟房屋,消失了,披風下錚亮的銀鎧晃得他眼前一花。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曬得人骨頭里一陣酥麻,約納拄著魔法杖倚在屋門,四周黑石房屋林立,看不到盡頭,空氣一片靜謐,隱約聽到遠方奔流的水聲。
  
  他花了一點時間分析自己的處境。這里一定是櫻桃渡,水聲來自圣河彼方,這麼 說他到達了目的地,在他墜落并且摔斷腿之后,惡魔并沒有做出什麼傷害他自己的事情,至於有沒有傷害別人,約納不大確定,但憑借自己這十七歲的孱弱身體,料也搞不出多大的破壞。
  
  騎士稱呼自己“51號房間的房客”。
  
  約納回頭瞧瞧,這間黑石圓屋上果然刻著“A51”,左右兩邊是A52與A50,后邊是A7,前一棟看不到編號。
  
  約納憑占星術士學徒的數理能力迅速在心里畫出櫻桃渡的平面草圖:黑屋是圓形排列,里圈的編號小於外圈,騎士埃利奧特向圈中心的方向奔去,說明內部的重要性高於外部,眾多房屋一定圍繞著一個決策中心。
  
  《西大陸地理測算》中提到過“旅社”的定義,即房屋所有人通過出租房屋使用權與出售飲食房間清掃等服務換取利益,自己目前是“房客”,即“旅社”的消費者,一定是惡魔附身的時候,與旅社的管理者訂下了租用的契約。
  
  正思考著,一陣風吹過,埃利奧特與獨角獸在他面前輕盈落地。
  
  “請進屋稍等一會兒,室長馬上回來,這里有食物和水,請用。”騎士彬彬有禮地彎下腰,遞過一只粗棉布口袋。
  
  約納借這個機會看清了騎士的臉,一頭日光般耀眼、梳得整整齊齊的金發下,是張無可挑剔的西大陸英俊面孔,藍寶石般的眼睛深處藏著蓬勃的生機與火樣的熱情。
  
  約納愣了愣,在騎士胸口的鎧甲上,看到某本書中曾提到過的古老紋章:怒放的玫瑰花纏繞沾血的長劍。
  
  “埃利奧特,你是……玫瑰騎士?”約納接過食物袋,小心地問。
  
  “是的,占星術士閣下,職業即我們的生命。”騎士以右手背的拳甲擊打左心房,鎧甲碰撞發出清脆的鳴聲。獨角獸輕輕點頭,以示配合。
  
  “我還是學徒而已。”約納補充道,同時有些不知所措。
  
  玫瑰騎士是西大陸永恒的傳說,他們不屬於任何國家、任何政權,沒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依何為生,百年來,玫瑰騎士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現在詩歌與床頭故事里,從未消失。
  
  傳說中,玫瑰騎士會出現在彼此深深眷戀的愛侶身邊,幫助他們除去一切世俗的障礙,保護他們的愛情,直到男性下定決心向女性求婚,玫瑰騎士會在月光最明亮的夜里,將一束銀玫瑰輕輕擺在姑娘的床頭,然后悄然離去;手捧銀玫瑰走入教堂的情侶,愛情將得到永遠的佑護。
  
  七級占星術士柯沙瓦老師在飯桌上喜歡說些與工作無關的話題,玫瑰騎士伴著濃湯與蒜香面包的味道被烙進約納的記憶。今天在櫻桃渡的陽光下,他見到了活生生的傳說,如何能不驚奇呢。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0:33
第12章持劍的玫瑰(下)
  
  “我聽說……呃,也許……沒什麼。”約納吞吞吐吐,沒問出口。

  
  “世人的誤解很多,我們并不介意。”埃利奧特爽朗地笑著,撫摸獨角獸雪白的鬃毛。
  
  “我們是漂流在整個大陸的種族,人類美好的愛情是我們世代守護的東西,是我們存在的唯一價值。我們不主動索取,也不掠奪。我們喜愛陽光。每位玫瑰騎士只有三朵銀玫瑰,用以成就三段不滅的愛情。為了守衛愛情,不惜讓劍染血。”騎士以血色的披風,擦亮胸前的紋章。
  
  “為什麼你一直用‘我們’指代自己?”約納提出憋在心里的疑問。
  
  “我。”埃利奧特用食指指著自己鎧甲后的心臟。
  
  “我。”他指指胯下的獨角獸,騎獸溫柔地用扭回頭來尖角搔著騎士的手心。
  
  “我。”埃利奧特又向后一指,約納注意到,騎士的下半身被垂下的銀色鎧甲遮蓋著,鎧甲和披風的縫隙里,鉆出一枚白色半透明的小小圓球,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向約納望過來。
  
  “我們。”騎士畫了一個圈,將自己、獨角獸與小東西括在一處,“三位一體。”
  
  “精靈?”約納瞪大眼睛,想伸手去摸,獨角獸從鼻孔噴一口熱烘烘的氣息在他臉上。
  
  “是的,我沒有腿,獨角獸沒有手,精靈沒有身體,我與獸通過精靈的心靈之語溝通,從初生時被擺上祭壇、彼此選擇成為一體的時刻起,我們就不可能再分開。
  
  我們,是玫瑰騎士埃利奧特。卡斯菲爾德是我們家族的名號,也是我們多個世代以前封地的名稱,在被放逐之前,卡斯菲爾德的疆土包括整個紅土高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是聖博倫帝國真正的國王。”
  
  騎士平靜地說,轉而燦爛一笑:“但現在,我們只關心純潔的愛情,占星術士閣下,不知道你為何來到櫻桃渡,但我們正在這里守護第二朵銀玫瑰盛開。希望玫瑰綻放時,你能一起見證那種舉世無雙的美麗。”
  
  約納目瞪口呆,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優雅的騎士端坐在獨角獸背上,笑道:“室長大人回來了。”
  
  室長大人讓約納又一次驚詫。
  
  這個彪形大漢,比約納十七年生命里見過最強壯的人都要大兩個尺碼,站著跟騎乘的埃利奧特幾乎等高,手臂粗得不像話,肌肉泛著花崗巖般的紋理。
  
  大個子穿件破舊的灰布短衫,亞麻長褲,皮靴沾滿泥濘,光頭,扣著頂編花小圓帽,亂蓬蓬的一片胡子,粗脖頸套著一只銀圈,——《西大陸地理測算》提到過,銀圈是巴澤拉爾山區居民的傳統裝扮,——那銀圈摘下來,足以給約納當腰帶用。
  
  “您好,我是J.約納二世,占星術士學徒。”約納恭恭敬敬地說。
  
  “您好,尊貴的占星術師大人,能成為您的室友,俺高興得不得了。”大漢蹲下來,漲紅了臉,神經質地搓著手,眼睛瞅著約納上衣的第二顆紐扣,局促不安地說。
  
  忽然他意識到什麼,一把抓下小圓帽揉在手心,大聲道:“對不起!俺又失禮了。俺是巴澤拉爾王國東山郡蘑菇鄉的農民托巴,因為是罪人,貴族老爺禁止我使用家里的姓氏,所以只有一個名字,沒有姓。”
  
  “我只是學徒而已……托巴。”約納揉揉眉心,苦惱地說。
  
  “您的寬宏大量讓俺嚇了一跳!托巴是羽毛的意思,俺娘——愿她老人家在希拉的懷抱里安眠——希望俺是個又輕又漂亮的小伙子,結果俺越長越大,后來還打死人,犯了罪條,成為壞人,她老人家如果還活著,一定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室長大人露出苦悶的表情,轉而又羞澀地一笑:“俺這輩子沒見到尊貴的占星術士大人,昨晚能夠與您并肩作戰,是俺這輩子最大的榮耀,等俺有了子孫,俺希望能夠用您的名字作為他們的姓氏,從此世世代代紀念俺與大人之間這段寶貴的回憶。”
  
  “室長是個溫柔的人呢。”玫瑰騎士在邊上偷笑。
  
  “我只是學徒而已……”約納干脆閉上眼,在心里努力平衡雄壯威猛的室長與溫順謙恭的農民之間的差距,這不見得比調整星線角度來得容易。
  
  “等等,你說昨晚我們并肩奮戰?”他忽然驚覺。
  
  托巴亢奮地拍拍腦門:“是的大人!昨晚您站在老爹的屋頂上召喚星辰的力量照亮整個鎮子,實在是太壯觀了!他們幾個去執行任務沒有看到,俺獨個兒去參拜神跡,老爹偷偷告訴俺,大人您住在A51房間,俺高興得嚇了一跳!到后半夜,月亮落下以后,有人想要偷襲您,俺在您星術光輝的照耀下,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一拳把壞人打飛了!“
  
  約納盯著手里的法杖。柯沙瓦老師送給他的手杖,鑲嵌著低品質的紅水晶,鐫刻有簡單的照明星陣。
  
  這麼說,惡魔昨夜站在“老爹”的屋頂上驅動照明星陣為櫻桃渡照亮?如果沒猜錯的話,“老爹”是這個鎮子的主人,照明是某種契約的組成部分,這種契約構成了“旅舍”的租賃關系。約納心里快速盤算著。
  
  “是的,你的實力很強,昨晚我們聊得也很愉快。”他模棱兩可地提起。
  
  “不,昨天沒有機會跟您交談呢。您在啟明星出現的時候回到屋子,休息了。”
  
  “哦,當然。”
  
  “剛才埃利(埃利奧特之愛稱)對俺說,帝國皇帝耶利扎威坦對五大行會下手了?”托巴忽然正色道。
  
  約納本能地感到危險。他不動聲色地握緊手杖,揣摩著巴澤拉爾農民的心理。
  
  自己還是太年輕了,除了實力之外,《聯合特赦法令》是五大行會成員行走于世間的最大砝碼,櫻桃渡顯然還不知道暴君的行為。對埃利奧特無心的一句話,等于把自己身上的鎧甲剝去,露出孱弱的內核。
  
  他以與十七歲少年不相稱的冷靜,淡淡地說:“是的,我聽說許多沒有實力的數理學會成員與牧師被暴君殺害了。我的導師、七級占星術士柯沙瓦大人派我到巴澤拉爾王國與南遷的占星術士協會建立聯系,但我的蒸汽傀儡飛行器出了一點問題,故來到了櫻桃渡。”
  
  約納特意將“沒有實力”、“七級占星術士”、“占星術士協會”、“蒸汽傀儡飛行器”幾個詞發成重音,試圖在托巴心中建立一個強有力的、足以保護自己的形象。
  
  可室長大人根本沒注意,伸出又寬又厚熊掌般的大手,摟住約納的雙肩,晃了兩下,大聲道:“您這一路擔驚受怕了!這里雖然沒有王法,但比外面安全得多,有老爹在,您可以放心睡個好覺了!您雖然身份高貴,但年紀輕輕的,怎麼能出來受這個苦呢,接下來讓俺來照顧您吧!”
  
  約納吃了一驚。
  
  托巴的眼睛里閃著純樸的淚花。
  
  “聖博倫南方的巴澤拉爾王國已經被地行龍騎兵隊攻陷了,現在整個西大陸布滿了扎維帝國的軍隊,戰爭與鐵匠之神拉齊的塑像四處樹立,聽說五大行會聯絡處都向北方轉移,北方靠近聖河的地方,埃比尼澤共和國仍然在抵抗,那是西大陸最后的獨立政權了。當然,除了少數民族聚集區之外。扎維帝國要踏平櫻桃渡,不僅要與科倫坡人正面沖突,還要挑戰‘老爹’的不敗傳說,就算暴君本人和座下的血騎士,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埃利奧特在旁解釋道。
  
  “室長是個老好人。”他補充道,“約納閣下不必緊張。”
  
  玫瑰騎士顯然看出了他的戒備,約納不禁有點不好意思。
  
  他從托巴的手掌里艱難地伸出左手,拍了拍大漢的手背,——手感果真跟巖石差不多——說:“托巴,謝謝你,我會在這里待一段時間,請大家多照顧了。”
  
  大胡子農民聞言渾身一顫,立刻單膝跪地,畢恭畢敬地說:“占星術師大人,您要收納我成為扈從騎士嗎?這會是俺世代的光榮。”
  
  約納神情迷茫地問:“什麼騎士?”
  
  “《大陸法典》規定五大行會正式成員與世襲貴族享有同等權利,可以不經申請自行招收不超過其等級數量的扈從騎士及隨兵,如果閣下你是三級占星術士學徒的話……”埃利奧特開口。
  
  “四級。”約納說,他忽然想起來他的四朵淡藍星花的學徒徽章臨走前裝在鹿皮口袋里,現在也不知所終了。
  
  “好的,三級至五級占星術士學徒可以擁有一名扈從騎士及十五名隨兵,如果報知協會,會得到一定的裝具補助。
  
  幾年前十二議事主修訂《大陸法典》時曾就這一條目有過爭論,有些人害怕五大行會依次建立強大的武裝力量,但你知道的,五大行會首腦除了聖公會教皇大人之外全部都是十二議事主成員,十二席中的四席是壓倒性優勢。
  
  總歸一句話,約納閣下,你現在將劍放在室長肩頭平拍三次,由室長說出誓約,就可以讓看多了騎士小說的托巴閣下成為你忠誠的扈從騎士了。我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閣下自己決定吧。”玫瑰騎士微微帶著笑,說。
  
  約納看著半跪在地仍比自己高一頭的托巴,苦惱地摸摸后腦勺:“能不能等我吃完午餐再決定?”
  
  室長大人還沒開口,一個女聲響起:“沒錯,大叔,吃飽了再抽風吧。”約納扭頭一看,幾個人影出現在石屋旁。
  
  A51房間的房客們歸來了。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0:40
第13章倒數的酒會(上)
  
  北京初秋的天空湛藍高遠,難得的晴朗天氣讓肖李平的心情沒來由地變好。

  
  他抬腕看表,決定早一點出發,於是編個借口支開秘書,走出大院,招手攔了一輛綠色出租車。
  
  “您上哪兒去?我這剛接的新車,導航、掃描、刷卡啥的都還不會用呢,您跟我說地址就成,保證找得到。”司機回過頭來好脾氣地賠著笑臉。
  
  “沒事兒,往東邊開,我認得路。”肖李平瞅了一眼沒有打開的後座終端觸摸屏,擺擺手說。
  
  “得嘞。”司機轉動方向盤,電動汽車悄無聲息地并進滾滾車流,肖李平靠在座位上,聞著新換座套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出神地看CBD新地標建筑GTC中國總部大樓133層、450米高的宏偉玻璃幕牆從窗外掠過。
  
  綠色出租車在乘客的指示下很快下了主路,拐來拐去,來到高樓大廈背後的一片平房區。
  
  “師傅,前邊右拐,停輛自行車那個胡同口。”肖李平探出身子指點。
  
  “好嘞。”司機熟練地轉過狹窄的路口,駛進一條兩側種滿郁郁蔥蔥高大槐樹、沒有路牌的小巷,巷子盡頭,是一扇半掩的木頭門,門後露出一角四合院的影壁牆,牆前面,站著個笑嘻嘻迎出來的人。
  
  車子停在門前。肖李平掏出現金付清車費,下車沖司機揮揮手。
  
  司機師傅咧嘴一笑,球形車輪以重心為軸旋轉,出租車原地360度調頭,寂靜無聲地開出小巷,卷起地面新落的一層黃葉。
  
  “來啦?”四合院門口那位高個頭、穿件松松垮垮的白襯衣、頂著亂糟糟黑色短發的年輕人眉毛一挑,說話帶著嘴角不大正經的笑。
  
  “來了。”肖李平推推玳瑁框眼鏡,拍拍西褲褲腳那不存在的塵土,回答道。
  
  兩人繞過磚雕“歲寒三友”花紋的影壁牆,走進三正兩耳、方磚漫地的四合院,院里擺著口大金魚缸,缸里游著幾尾五花龍睛,葡萄架下坐著個老頭,捧著茶壺正聽收音機呢,見二人過來也不搭話,瞇縫著眼點點頭。
  
  “老趙,我們進去了。”顧鐵笑嘻嘻跟老頭打個招呼,兩人輕車熟路進了東廂房,房里一桌兩椅,掛著幅寫意山水,陳設簡單。
  
  顧鐵挪開南頭的一扇屏風,面對一堵白牆咳嗽了一聲,牆角水磨青磚的地面嗡嗡作響,緩緩下沉,柔和的光線從地下透射而出,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肖李平點點頭,兩人并肩而下。
  
  地下室是個近三百平方米的空蕩蕩房間,白色漫光從天花、牆壁、地板透出,兩人踏著柔軟的地板走到房間中央,盤腿坐下,顧鐵做了個下滑的手勢,將照明調暗一些,然後打了個響指,幾個巨大的深紅色數字浮現在空氣中:205X.XX.XX,後幾位數在0和9間不斷跳動。
  
  兩個人出神地盯著滾動的數字,靜了一會兒,肖李平開口:“來早了。這次會議怎么進行?要登入終端嗎?”
  
  “用不著,就用電視會議模板吧,我加密過的,安全上沒問題。”男主人攤開手腳躺在地板上,懶洋洋地回答。
  
  兩個人又沉默了幾分鐘。
  
  “老肖,最近忙什么呢?”躺著的人勉強開口問。
  
  “還不是那點事情。快年底了,該總結總結,該表彰表彰。決算、預算。突擊花點錢。下個月開總結表彰大會,讓辦公室把稿子修得差不多了,就等數據出來。”肖李平推推眼鏡。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知道你在干啥。就是覺得倆男人這樣坐一塊有點GAY。”對方說。“一說這種蛋疼話題,就一點都不GAY了。”
  
  “顧鐵,你有點正形行不?”肖李平皺起眉頭。
  
  “不行。”顧鐵斬釘截鐵地回答。
  
  肖李平想找點什么好詞教訓他一下,忽然有個聲音在身邊用英語說:“喂喂,我到了,其他人呢?”
  
  顧鐵和肖李平身邊投射出盤腿坐著的年輕黑種人,穿一身滑稽的紫色卡通睡袍,帶著絨球睡帽,端著一只檸檬黃的咖啡杯。
  
  “快了吧?”顧鐵看看時間,撇撇嘴。
  
  很快,另外兩個身影出現在房間里:一個金黃頭發西裝革履的高大北歐男子,一個身材矮胖、梳著印第安人雙股辮的黃種中年女人。
  
  “開始吧?”肖李平望向顧鐵。
  
  “您請您請。”顧鐵坐起身來,伸手謙讓。
  
  肖李平嘆口氣,站起來環顧四周,開口:
  
  “北京時間2052年10月8日17:00,這是本月的第一次見面,缺席的薩基爾將在歸來後收到視頻資料,漢語是我的母語,按照慣例本月漢語普通話是輪值語言。這是一次簡單的碰頭會,用於確認我們彼此的狀態正常,另外通報一下進展情況,擬定下次會議議題。”
  
  他停下來看了看空氣中懸浮的巨大紅色數字:“你們可以看到,第四位數字還是沒有變化,距第三位數字確定已經二十五個月了,毫無進展,——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肖李平攤開手,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同志們,革命尚未成功啊。”顧鐵補充道。
  
  穿睡衣的黑人插嘴道:“亞當,我一如既往地尊敬你和你的小腦袋瓜,不過以後能不能別再說‘同志們’了?你知不知道這個詞傳譯後在豪薩語里的發音有多難聽?”
  
  印第安女人瞟了他一眼:“別理會這個小丑,馬特里爾的清醒程度和體內酒精含量成正比,顯然他還沒有喝下今天的第一瓶棕櫚酒。”
  
  黑人略顯憤怒地舉起黃色的馬克杯:“塞內加爾人才喝那種低度發酵的垃圾果汁,——他們的球隊能夠戰勝我們的球隊,就是因為他們的球員沒有喝醉,這不是非洲雄鷹的過錯,更不是阿布賈蒸餾酒的過錯!”
  
  “安靜點吧,馬特里爾,還有你,夏姆榭爾。”肖李平板著臉說。兩人顯然對他有點畏懼,垂下了目光。
  
  顧鐵咳嗽兩聲,說:“通過伊斯拉斐爾的幫助,”他向肖李平點頭致意,“我們在‘創世紀’中輸入的總線程數達到了七百個,這已經是後門吞吐量的極限,目前我們的峰值運算量達到了2374ppm(百萬分之一),想再增加線程數而不被創世紀發現的幾率,基本是0。”
  
  “那使用科研配時做殼呢?我公司下屬研究所有300ppm的權限,可以全部貢獻出來。”北歐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他思索了一下,在空中畫出一個簡單的系統架構,“殼的安全厚度在5到10ppm之間,加上1ppm的交換損耗,如果我們新增加的線程使用樹狀結構,應該可以降低風險,把計算的峰值強度增加到2663ppm。”
  
  “我有一種感覺,計算找不到最終答案。“夏姆榭爾說道。
  
  “印第安人的直覺?”馬特里爾戲謔地問。
  
  “阿帕契人的直覺。”夏姆榭爾糾正道。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0:50
第14章 倒數的酒會(下)
  
  北歐人想說點什麼,顧鐵開口打斷了他:“謝謝你,雷米爾,我和伊斯拉斐爾討論過這個問題,不幸的是,這次我們的意見與夏姆榭爾一致,計算的效率太低了,就像我們用窮舉法破譯量子密碼一樣,只能期待幸運之神眷顧,第四位的計算,可能明天就得到答案,更可能是一年、十年、千年、百萬年,我們等不到那一天了。”
  
  “……如果動用‘創世紀’10以上的計算能力呢?”北歐人情緒有點低落地說。
  
  “概率是幾何上升的,但依然可能是明天,或者一年、十年、千年、百萬年。”肖李平說,“而且,我們永遠不可能獲得那麼大的權限,你不是歐洲科學委員會主席,我也不是中國科學院院長C成員,雷米爾,面對現實吧,有時候科學是無力的。”
  
  “那該怎麼辦?向薩滿求助?我不太喜歡他屋里的味道,但是喜歡他的神奇藥水。”馬特里爾舉杯咕咚喝了一口酒,沒心沒肺地笑道。、
  
  “愚蠢的黑非洲。”夏姆榭爾嘟囔著。
  
  “神秘學同樣沒有幫助。”顧鐵擺擺手。
  
  “中國有門學問叫做讖緯,兩千年前我們的巫師就開始嘗試預測未來,帝王們把它叫做‘內學’,當然,以中國人的秉性,這種預言多數是政治性的,比如預言統治者的多少代子孫會被革命者革掉腦袋,歷史證明,預言往往驚人準確。
  
  兩千年了,讖緯之學始終是華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出現在史書中。
  
  幾年前我和伊斯拉斐爾編制這個計算程序的時候參考了大量的讖緯古書,如李淳風《推背圖》、黃檗《黃檗禪師詩》、劉伯溫《金陵塔碑文》、《馬前課》、《百年亂》、《梅花詩》,通過語義分析技術尋找預言吻合的時間點,推測下一個預言點的精確時間,——當然,更多的是你們熟知的西方預言,如耶路撒冷博物館藏牛頓爵士的手稿《聖經密碼》,他在復雜的計算後將世界末日定為2060年;瑪雅歷法、埃及立法、星相學,乃至諾查丹瑪斯的《諸世紀》,等等。
  
  我們正在進行的計算,是現代科學理論與各個文明古老神秘學在人類唯一的巨型量子計算機上的完美統一,如果我們的計算失敗,那意味著人類文明最高程度的理論數學、理論物理學與神秘學遭遇失敗,我們還能做什麼?我們無能為力。”
  
  “《諸世紀》。“雷米爾點點頭,”我做過長期的研究,這也是我加入的原因之一,”第九卷第四十四章,我認為描述的是近十年內將要發生的場景,如果它發生了,一定是我們所不知道的重大事故;如果它沒發生,我想,這就是我們的程序在尋找的那一天。”
  
  “我會想念薩滿的神奇藥水的。”馬特里爾嘟囔著。
  
  “願你和你的藥水在地獄里腐爛。”夏姆榭爾說。
  
  “印第安人也相信地獄?“馬特里爾喝一大口酒,咧嘴一笑。
  
  “相信你的頭顱會掛在圖騰柱上,“夏姆榭爾更正道,“而且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好了“,顧鐵拍拍手掌站直身體,”別像吉娃娃一樣鬥嘴,我們聚在一起,是因為我們相信同一種未來:經歷巨大改變的未來。我們只有六個人,——祝願薩基爾安全返回地球——是因為五年來,我們拋棄了所有的絕望者、激進者與怯懦者,留下的,是真正的求知者。
  
  我們害怕并且渴望著那一天到來,我們恐懼并且好奇巨變之後的未來,我們試著找尋真相,我們學會享受等待,我們觀察真理,我們觀察沒有發現真理的愚蠢世界。
  
  我們擁有北美最杰出的人類學家,歐洲最成功的科學研究投資人,非洲最年輕的共和國元首,亞洲最有前途的政治家,世界最勇敢的太空人,以及我自己;但今天只是多嘴的家庭主婦、在不堅定的無神論者、酒鬼和毒品販子、拿政治生涯當游戲的玩世不恭者,加上我自己,的集會。
  
  別忘記,雖然最後幾位數字無法確定,但無疑,我們已經掌握了大部分的明天。”
  “是的,這也是‘背叛者’成立的最大意義。”肖李平接過話語權。
  
  “在其他人眼里,我們‘背叛者’是具有反GTC傾向、成員全部保密的秘密組織,——但沒有人知道,我們掌握了如此龐大的能量,能夠調動創世紀如此程度的資源,也沒有人知道我們正在窺探世界改變的真理。”
  
  年輕的政治家推推玳瑁框眼鏡,用低沉但炙熱的聲音演說:“我們從未像如今一樣,站在全人類的制高點,我們擁有真理,我們預知未來,而他們,其他人,全部人類,只是80億庸庸碌碌生活無法抬頭望天的螻蟻,當最終審判到來之時,整個世界將會顫抖在我們腳下,面對咆哮的火山和滔天的洪水,我們會手挽手發出新世界的第一聲啼叫,這是我們的使命,是我們的榮耀,是我們存在于即將重生歷史當中唯一的理由。“
  
  肖李平的眼神里燃燒著病態的狂熱。
  
  顧鐵拍拍他的肩膀,接著與幾位與會成員約定了下一次會議的時間、方式與主要議題。
  
  一個小時很過去,肖李平征詢地望向顧鐵,後者點點頭,宣布會議結束。
  
  五個人湊近彼此,伸出右手,真實的或虛擬的、黑皮膚、黃皮膚和白皮膚的、年老的或年輕的手交疊在一起“災難發生,我們身處廢墟,盡管艱難,我們試著創造,并保有希望。未來沒有坦途,但我們躲過艱難,攀越險阻,不管天翻地覆,依舊生活。”
  
  ——“We will achieve immortality.“
  
  ——“我們會獲得永生。”
  
  隨著巨大數字的消失,馬特里爾、夏姆榭爾、雷米爾的影像也消失在虛無中,光線漸漸亮起。
  
  顧鐵一屁股坐倒在地,嘟囔道:“我總覺得最後這一段有點矯情。”
  
  “一個有凝聚力的組織是需要儀式感的。”肖李平指出。
  
  “喂,老肖,我想破頭皮,也想不到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世界末日?”肖李軍說。“歸根結底,這個日期,甚至背叛者這個組織,都只是我們五年前編制程序時無意中發現的那串奇怪的數字帶來的一連串因果罷了。也許那只是個普通的日子,什麼都不會發生,太陽升起,鮮花開放,蒲扇一搖,又過一天。”
  
  "中國加入GTC的第一時間我們就開發程序用于探測量子網絡,——盡管後來發現那是愚蠢的行動,但那個數字是真實存在的,一個由有序的量子序列組成的網絡,不可能出現一個無序的游離字符串,我始終認為,捕捉到這串數字,是未知力量給予我們的某種使命。”顧鐵坐下去,雙手墊頭,望瑩白的天花板。
  
  在肖李軍沉默的幾分鐘里,他用手勢變換了幾種天花板的顏色,最後,將頭頂設定為一片星空,這是放大M87星雲,瑰麗的紫紅色與橙黃色星體纏繞出玫瑰花的圖案。
  
  “我迫不及待,又有點遺憾,相信你也一樣。”肖李平終于開口道,“說不定是一次物質層面的徹底毀滅,地球像個氣泡一樣砰地破裂。”
  
  “然後呢?”
  
  “一萬五千年後,地球爆炸的光訊息傳播到了M87星雲。”
 
  “然後呢?”
  
  “某顆行星上的生命注意到了,取了爆米花和可樂,坐著當戲看。”
  
  “你真老土M87生命早已不接收任何頻譜的電磁波了。”
  
  “那天到來之後,我們會不會也如此進化?“
  
  “鬼知道。不過,希望如此。“
  
  兩人相視一笑。
本帖最後由 nightcloud37 於 2014-2-9 20:58 編輯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1:08
第15章 神靈的父親(上)
  
  巴塞洛繆博士駕駛汽車行駛在A1高速公路上,初秋童話詩般的田園風景在窗外飛馳而過,他打開音響,2024款阿斯頓馬丁DBK淡紫色皮革包裹的內室響起理查施特勞斯的歌劇《玫瑰騎士》,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由埃里希克萊伯指揮的錄音版本,——老克萊伯為數不多的錄音作品是巴塞羅繆的心頭所愛。
  
  作為德國出生、美國長大、在奧地利工作的英國人,他的興趣有點復雜,歌劇和爵士樂是眾多愛好中最矛盾又最和諧的兩種,他從不覺得唱片架上《費加羅的婚禮》與Nat King Cole擺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盡管客人多有微詞。
  
  忽然電話響起,打斷了賽娜朱莉娜可美妙的女高音。“布蘭登,你在哪里?”
  
  “從伯爾尼回薩爾茲堡的路上。”巴塞羅繆瞟了一眼導航屏幕,“剛剛經過蘇黎世。”
  
  “開著你的嗡嗡作響的老爺車?”
  
  “你是個不懂得欣賞的蠢貨,馬克。”巴塞羅繆按動車載電話按鈕,拒絕了對方的視頻通話申請。“DBK是人類汽油動力汽車的最高成就,歐洲環保法規的最後挑戰者,你這種只會開氫動汽車的環保主義者怎能理解v12發動機的咆哮才是最美的音樂?”
  
  “我不是綠色人士,布蘭登,只是屈從於燃油稅、環保稅、奢侈品稅的賬單而已,二十年來你花在那輛老爺車上的歐元夠在加勒比海買一座小島的。”馬克湯普森在電話那頭竊笑說。
  
  “存款是沒意義的數字,湯普森博士,我只要留下夠我兒子在大學里抽一輩子大麻的遺產就好了。”
  
  “你是說,你收養的那個中國男孩?”
  
  “沒錯,他今年29歲了,在北京。”
  
  “還沒有離開大學?”
  
  “他申請了A4學分制,在二十年內修夠學分就能從清華大學畢業,他對我說,在解決掉一個難題之前,暫時不想工作。我同意了。”
  
  “難題?”
  
  “我不知道。”巴塞羅繆笑了,“不過看到我的小伙子充滿干勁,我很高興。他同時管理著我的量子天使基金,據我所知,基金運作很成功。“
  
  “期待見他一面。”湯普森肯定道,接著轉移話題GTC(創世紀配飾委員會)即將召開常委擴大會,十二位常務委員、九十七位列席委員和太昊公司的高層都會參加,你的團隊也要作報告。另外,吳也很期待你的出現。”
  
  “馬克,你知道的,我早已卸任了,現在只做外圍研究,核心會議似乎沒有必要參加吧。”
  
  “聽完議題你或許會改變主意。”電話那頭的聲音嚴肅起來,“近年來針對‘創世紀’的恐怖活動愈演愈烈,我們對互聯網、有線通訊、無線通訊網絡的全面接管導致悲觀主義者和反科學群體的恐慌,就在伯爾尼大會開幕前GTC接到外圍情報人員報反GTC團體將要在亞洲展開恐怖主義行動,偷取核原料制造髒彈,他們宣稱將不惜釀成百年來最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

針對GTC的?沒有政治色彩?”巴塞羅繆皺起眉頭。
  
  “政治色彩很淡。那個團體是以一個印度人為核心的小型組織,反偵察能力很強。”
  
  “情報來源?”
  
  “來自‘獨立運算聯盟’ (IPU:Independent Processing Union)高層,世界最大反GTC組織,外圍情報人員在傳出這一信息後就失去了聯系。可靠性比較高。”
  
  巴塞羅繆有點煩躁,踩了腳油門,v12發動機發出雄厚的轟鳴聲,阿斯頓馬丁像子彈一樣彈射出去,連續超過了兩輛慢悠悠行駛在清潔能源專用線內的氫動力汽車,當年的GTC只是純粹的學術性協調機構,用以平衡各界對‘創世紀’的運算請求,從第二屆委員會開始GTC越來越強勢,發展出章魚觸手一樣的分支機構,到今天,簡直就是一個凌駕聯合國之上的眾國之國,——一個學術機構居然像克格勃一樣把間諜灑滿世界各地,馬克,你們是怎么想的?”
  
  “布蘭登,面對現實吧,從‘創世紀’啟動的一剎那起GTC就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獨裁者。‘創世紀’是人類的大腦,三十年來,人類的神經——通訊網絡——也逐漸被創世紀終端機掌握,無論你喜歡不喜歡,在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這一生物學類目中,我們站在進化的頂端,也站在權力的頂端。”馬克湯普森輕松地笑了起來,“另外你得知道GTC無意傷害任何人,我們的一切行為都從保護自身出發,保護‘創世紀’,就是保護人類的未來,站在這個高度來看,一切犧牲的邊際成本都低得可怕。”
  
  巴塞羅繆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參加會議,不過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你知道的,‘世界’是我的主要工作。”
  
  “‘世界’是我們共同的孩子,布蘭登。稍後我把資料發給你,會議將在南非舉行。另外,給你的東方小伙子打個電話,讓他離開亞洲。”湯普森掛斷了電話。
  
  巴塞羅繆望著飛馳的景物出了一會兒神,彈彈手指:“驗證我的權限。”
  
  “已驗證,親愛的父親。我很想念您。”溫柔的男性合成音在車內響起。“父親”是創世紀啟動時第一屆GTC十二位常務委員的專有權限,除了巴塞羅繆本人之外,目前仍然在世的“父親”只剩下三人。
  
  “接管這輛車。”
  
  “好的,親愛的父親。”
  
  方向盤自己轉動起來,巴塞羅繆松開手。“接通顧鐵。”
  
  “好的,親愛的父親。”
  
  靜了一會兒,男聲匯報道:“顧鐵拒絕了這次通話,他的位置在俄羅斯國家航空公司由中國飛往烏克蘭的航班上,是否要強行接通呢?”
  
  “算了,留言給他,讓他近期不要回中國。”
  
  “好的,親愛的父親,已經留言了。您的精神狀況不太好,需要多休息。要不要來一杯熱茶呢?”
  
  “伯爵紅茶。”
  
  “不加牛奶,親愛的父親。馬上送到。”
  
  第0秒,與巴塞羅繆的車輛相距3公里、相向駛來的一輛“星際線”大型觀光巴士上,乘務員小姐在耳機中聽到司機先生要求泡一杯不加牛奶的伯爵紅茶的指令,她走到車載吧臺前,熟練的沖好紅茶,端著精致的骨瓷茶杯走向車廂前端。
  
  第50秒,“向右看”,司機先生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乘務員小姐向右轉身,這時砰的一聲,車廂地板上的安全氣囊猛然爆開,茶杯與托盤在撞擊下脫手而出,同一時刻巴士的車門自動開啟,茶杯飛向車外。
  
  第51秒,A1高速公路管理局的任務日志中悄然增加了兩句指令:在1秒後移動公路X488號導風筒到位置15.,并輸送函道風量80單位;在2秒後移動X488號擋風板到位置66,并輸送函道風量400單位。
  
  第52秒,歐洲高速公路全線配備的、用以調節高速路順流風速以減少汽車風阻造成能源消耗的X488號隔離帶導風筒精確移動了兩個象限,微型渦輪機啟動。
  
  第53秒,星際線巴士與阿斯頓馬丁跑車即將以200公里/時的相對速度交錯而過,在這一時刻,導風筒在兩車之間造成了傳送帶般的空氣渦流,空中飛舞的茶杯被渦流準確捕獲,平穩拋向對面車道。
  
  第54秒,阿斯頓馬丁的副駕駛車窗降下,X488號導風筒再次移動,加大渦輪機功率,茶杯與托盤在空氣渦流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被風壓迅速加速到100公里/小時,在空氣團的包裹下射出。
  
  第55秒,男聲開口:“親愛的父親,茶準備好了,不喝的話會很涼掉哦。”
  
  第56秒,巴塞羅繆伸長手臂,從副駕駛窗外穩穩漂浮的托盤上拈起茶杯。茶杯被取走的一剎那,X488號導風筒制造的空氣渦流團被破壞了,托盤立刻失去方向和速度,落向隔離帶,撞得粉碎ngs。”巴塞羅繆呷了一口熱氣騰騰的紅茶,用牛津腔說道。
  
  “這年頭已經沒有人用牛津腔說話了,親愛的父親。昨天的下午茶時間,王後與女公爵就是用倫敦腔聊天氣的。”男聲輕輕柔柔地講著八卦消息。
  
  “孩子,我問你,為什么你對威脅自身安全的舉動一概無視?恐怖分子能搞出髒彈,可能有一天,核彈就會降落在薩爾茲堡。”
  
  ‘創世紀’花了幾秒鐘思考。巴塞羅繆知道,答案早就寄存在語音合成軟件的序列里,量子計算機只是根據語言習慣禮貌地留出幾秒時間,以示對他問題的重視。
  
  車子拐過一個彎道,茶杯中深紅色的液體微微傾斜。
  
  “親愛的父親,”男聲開口了,“您的問題我很難回答。如果當初您在系統底層植入機器人三大定律,而不是設定利他主義邏輯核心的話,現在整個世界都會不一樣吧。”
  
  “我不知道。”白發蒼蒼的博士若有所思地啜飲著紅茶,感覺佛手柑的辛甜味道在錫蘭紅茶的濃郁中若隱若現。
  
  “顧鐵回電了。要接通嗎?”
  
  “算了。”老人旋動旋鈕,將《玫瑰騎士》音量放大。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1:30
第16章 神靈的父親(下)
  
  顧鐵等鈴響了三聲,知道那邊沒有接的意思,知趣地掛掉。
  
  他剛才正在跟鄰座金發碧眼的白俄羅斯美女搭訕,根本沒空接老爺子的來電,可是這家俄羅斯航空的波音787飛機估計超期服役,遇到亂流時顛簸得像一部水稻脫粒機,白俄美女哇的一聲吐了,在看到嘔吐物中尚未消化的整根意大利面之後,顧鐵能感覺到自己的性趣刷地一聲縮陽入腹,半點情緒也無了。
  
  這時電話又響,喜氣洋洋的民樂聲中顧鐵努力從安全帶里抽出手臂,掏出那部又大又笨重的國產手機:“喂?”
  
  “我。在哪呢?”肖李平沒好氣地問。
  
  “估計到聖彼得堡了。”顧鐵不大確定地看著窗外的云朵。
  
  “去俄羅斯幹嘛啊,不打個招呼就溜,抽風呢吧你。”可以想見肖李平在那頭咬牙切齒的樣子。
  
  “去烏克蘭。經停聖彼得堡。這破航班,要飛十三個半小時。”
  
  “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打野鴨子啊?!”
  
  “老肖同志,鳥要不生蛋的話哪來的野鴨子?我不大方便說,上網聊吧。”
  
  顧鐵掛斷電話,仰頭閉上眼睛,激活注射在延髓部位的‘世界’終端芯片。
  
  這枚小玩意兒原本為隨時隨地進入游戲設計,但顧鐵成功發掘出它更多的潛能,在使用‘創世紀’的後門程序對芯片做出一定程度的破解之後,芯片可以實現幾乎全部‘創世紀’終端機的網絡功能。
  
  顧鐵有想法在骨骼內植入幾根導線,在腦袋上樹一個衛星天線,以便在沒有無線信號甚至連茍延殘喘的網絡都覆蓋不到的地方通過衛星接入‘創世紀’網絡,但在肖李平的強烈鄙視下作罷了。
  
  他本人倒覺得那樣顯得挺新潮。
  
  湛藍色、生長著繁復金色花紋的“世界”登陸界面在他的識海中展開。
  
  顧鐵覺得“識海”這個修仙用詞很好地解釋了意識虛擬屏幕技術。
  
  目前‘創世紀’終端機在全球市場大約占到65,PC機日漸式微。所謂終端機,即以數據交換設備構成的玩意兒,可能是一塊薄薄的液晶屏幕,也可能是一具昂貴的擬真艙,無論形態如何,都不具脫網運行功能,‘創世紀’作為處理器和存儲器在網絡的另一頭等候任務發布,每天有80億臺終端機與量子計算機進行著海量的數據交換。
  
  在用戶界面上,運行程序、訪問網絡與傳統pc機并無不同,但實質上,所有的信息都埋藏在薩爾茲堡深深的地下掩體中,用戶訪問的只是程序、網站、知識與創造力的虛影。
  
  有人說這是最可怕的壟斷,有人說這是人類信息安全的定時炸彈,IPU(‘獨立運算聯盟’)這樣的組織應運而生,在全世界燃起反GTC之火,在反對者控制政權的兩三個激進國家,政府甚至宣布禁止國內使用終端機,將國家網絡通過層層量子加密的防火墻同互聯網隔絕開來。——比如顧鐵此行的目的地烏克蘭。
  
  顧鐵使用後門程序加殼後登陸網絡,“世界”的界面隱去,在鮮紅色跳動的數字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平原,——這是他和背叛者的“使徒”們在“創世紀”中開辟的一片凈土,基於後門程序,他在這里可以調動最大1500ppm的運算能力,這在俗世中是龐大到難以預計的力量。
  
  他彎下腰,建起一枚石塊,在空中一敲,空間像鏡子一樣破碎了,顧鐵邁步走入另一個世界。這是他們的私密討論組,在這里他見到了肖李平。
  
  這里以邁阿密風情為主題,肖李平戴著巨大的太陽鏡躺在沙灘椅上,吹著海風。
  
  顧鐵皺皺眉:“你只有臉部有點形狀,信息能見度很低嘛,手臂都是正方形的。用什麼終端上網的?”
  
  肖李平撇撇嘴:“還是那臺辦公室的終端機,5年前那批政府采購的結果,有個攝像頭就偷笑了。你小子到底去幹什麼?一點消息都不透。量子天使基金交給秘書了?”
  
  “小妮子在打理。我去做一件有趣的事情。”顧鐵端起一杯瑪格麗塔,沖艷麗的調酒女郎笑笑:“你的胸型很美,有興趣去‘上空舞會’組里接著聊嗎?勾引NPC是違法的哦,色狼先生。”女郎迷人地一笑。
  
  “靠。”顧鐵泄氣地走開,在肖李平身邊坐下。“建這個組的人腦子里有水。
  “等我暈機好點了,去隔壁房間,看看我的審美。剛才旁邊的白俄羅斯大妞吐了一世界,差點我沒跟著噴了。”顧鐵無力道。
  
  :“少廢話,報告你的行蹤。馬特里爾、雷米爾、薩基爾都已經進入游戲了,我們需要大量的時間探索‘世界’的世界,爭取早日匯合。”肖李平盯著他。
  
  “在‘世界’里我們都是小角色,在通訊手段極其落後的中世紀奇幻背景中,想要見面太困難了。而且,有一個可怕的問題不知道你想過沒有。”
  
  “什麼問題?”
  
  “在‘世界’中,我們的游戲角色都是具有原始人格的,對彼社會來說,我們是附身的惡魔,如果在人群前展示特異的行為、不被世界所理解的資訊、甚至彼此聯系作為小團體存在,必將被視為邪惡的異端,受到社會秩序的嚴厲打擊,十六至十七世紀歐洲與新世界被吊死或燒死的幾十萬名‘魔女’是前車之鑒。你能想象我們倆被剝光釘在木樁上的情形嗎?那畫面不太有美感。”顧鐵撇嘴。
  
  肖李平用寥寥幾個多邊形構成的方形手指搓搓下巴,思考著,“也就是說,每個進入‘世界’的玩家必須嚴格遵守角色扮演規則,將玩家之間的溝通發展為一種地下活動。”
  
  “一種秘密宗教。”顧鐵糾正道。
  
  “在月黑風高的晚上,幽靈一樣的人群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聚集,經過重重身份審核之後,走入空曠的議事大廳,聆聽組織者帶來的資訊,彼此聊天:
  
  ‘你好,我是木匠的兒子哈洛特,真實身份是田納西的牧場工人詹姆斯,你呢?’
  
  ‘你好,我是聖工會本堂牧師克勞德,真實身份是印度新德里的計程車司機阿奴日。’
  
  ‘最近搜捕越來越嚴格了,慶幸又逃過一次搜查。’
  
  ‘是啊,我在‘世界’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膽的。’”顧鐵分別模仿鼻音很重的美國南方口音與滿嘴跑舌頭的印度口音自己對話,逗得肖李平樂了起來。
  
  “那麼降臨者們秘密集會的意義是什麼呢?木匠的兒子與本堂牧師能有什麼陰謀?”肖李平笑夠了,問。
  
  “上百萬人進入‘世界’的意義又是什麼?為了扮演木匠的兒子和本堂牧師?”顧鐵反問。
  
  “二分法,如果只是用一個與現實世界不同的身份去體驗一樣平凡的生活,那半點意義也沒有;但抱著展開一段嶄新人生的想法去體驗那個與現實同樣真實的世界,那木匠的兒子與本堂神甫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自我實現的,不一定體現在成就上。”
  
  兩人對視一笑。顧鐵端起瑪格麗塔一飲而盡,站起來:“飛機開始下降了,回頭再跟你聯絡。我去烏克蘭是應一位朋友的邀請協助他偷件東西。”
  
  “等等。”肖李平的眼神中閃出一絲寒芒,“別說你的朋友叫做巴爾文德拉.比什諾伊。”
  
  “你也聽到IPU放出的風聲了?巴爾是個大話狂,我賭他連一門電磁軌道炮都沒有。”
  
  “顧鐵。”肖李平正色道,“如果你此行的目的和我想象的一樣,那我明確命令你別做傻事,即刻轉機回國,否則我用盡一切手段也要押你回來。”
  
  “伊斯拉斐爾同志,你不打官腔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可愛的,別讓官僚作風毀了你的漂亮臉蛋。”顧鐵揚揚眉毛,“印度人和他的組織想偷一件很不得了的東西,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但是放心,他們造不出核彈來,只是要使用髒彈驅散人群而已。”
  
  “你們的目的地是切爾諾貝利。”肖李平沉著臉。
  
  “巴爾有萬全之策,放心,不會有危險,我不工作的時候隨時可以登錄‘世界’。就這樣,再聯絡,易發怒老得快哦。”
  
  “等等,我要求你每天定時跟我聯絡,你……”
  
  話沒說完,顧鐵的身影閃了閃,退出了討論組。
  
  砰的一聲,24寸顯示器被煙灰缸砸出個大窟窿,閃爍著電火花,秘書驚慌失措地推門進來,大喊“肖書記,沒事吧!”肖李平站在辦公桌後瞪了他一眼:“沒事,出去!”秘書立刻點頭退了出去,帶上辦公室門。
  
  “什麼IPU,什麼切爾諾貝利,胡鬧!”肖李平憤怒地罵了一句,原地轉了幾圈,彈了彈身上的煙灰,深呼吸幾下,背著手走到窗前,看機關大院里金黃的銀杏樹。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1:40
第17章新來的房客(上)
  A51房間聚餐兼房客見面會在室內舉行,幸虧石屋門夠闊,屋頂夠高,玫瑰騎士的獨角獸溫順地跪坐在屋子中央,室長大人巨大的身軀蜷縮在窗前,擋住了陽光。一個個頭嬌小的女孩坐在他肩頭,雙腿懸空晃著。

  “大叔,新來的老兄叫什麼名字?”女孩眼神鄙夷地上下掃視約納瘦弱的胳膊。

  “別別,要尊敬大人。”托巴緊張地伸手捂她的嘴。

  “J.約納,占星術士學徒。”約納挺直胸膛,試圖維持五大行會職業人員的高貴氣質。

  “切,沒出師的菜鳥,靠什麼出來混?我能用一把叉子殺死你二十次。”女孩旋轉著手中的叉子。

  約納寵辱不驚地直視女孩挑釁的目光,實則心裡沒什麼底氣。

  是啊,自己拿什麼來保護自己?在漫長的占星術學習生涯裡,自己剛接觸到星力的皮毛就被老師逐出了占星術塔,回想學到的知識,除了幾何、算術、星點陣圖、地理測算這些半點用處都沒有的知識,他能防身的技能幾近於零。

  一定要找回自己的鹿皮口袋,那裡面除了寶石水晶之外,還有幾本教材、導師留給自己的練習題,以後要靠自己了,約納盤算著。

  “錫比,要有禮貌。”伊里亞德輕輕切下一塊食物,說。

  “我是錫比,巴澤拉爾人。一臉喪氣相的老兄,你多大年紀了?”女孩用尖尖的下巴指著約納說。

  約納注意到,她的脖頸上也戴著一隻閃亮的銀圈,小麥色的頭髮陽光一樣傾瀉下來,束在銀圈裡,灑在肩頭。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短外套,黑色短褲,膚色健康的長腿裸在空氣中,腳上套著鹿皮短靴,左手摟著室長托巴粗壯的脖頸,右手舞著餐叉,叉尖叉著塊暗紅色的食物,像肉類。

  托巴的同鄉。約納忖道。

  “我今年17歲。”他老實答道。

  嗖的一聲,約納眼前一花,錫比已經站在他面前,用帶著食物的叉尖戳戳他的鼻樑:“真的17歲?看起來可不止啊。”

  “星神作證,我沒必要撒謊的,女士。”約納忍著心中的不快,退後一步,傷腿一陣疼痛。

  誰知錫比走得更近,下巴尖幾乎杵到他的胸口,昂著頭吼道:“女士?你再說一遍試試?”

  約納無措地四處看看,發現托巴居然捂上了眼睛。玫瑰騎士將食物送進口中咀嚼著,示意不方便說話。

  “女士?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女士?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你說?你說?你說?”錫比瞪著一對碧綠的眸子,用餐叉一下一下戳約納的額頭。

  “呃,等等,沒有,你聽我說……”約納被迫一步步後退,腳下一絆,跌靠在床邊。

  錫比的小臉在他眼前越來越巨大,叉子仍不知疲倦地戳來,“恩?你說,你還說,你再說,你說啊,你說?你說?你說?”

  “我錯了,小妹妹!”福至心靈,約納口齒不清地喊了一聲。

  “很好,老兄!希望我們能好好相處。”小麥色的頭髮在空中畫出一個扇面,約納撐著手杖站起來,錫比已經回到托巴肩頭,專心啃叉尖的食物。

  伊里亞德偷偷沖他舉了個大拇指。

  托巴摘下小圓帽擦著冷汗,道:“這個……大人,她是俺的同鄉,長不大的姑娘,請千萬別見怪,尤其是不要提那個……”

  “嗯?”錫比瞟了他一眼。

  “沒、沒什麼,呵呵。”室長大人低下頭,憨厚地搓著雙手,

  “龍姬。”有個清亮的女聲開口說。

  約納扭頭。一個女人靠在牆角,彷佛和陰影融為一體,但邁步走來的時候,又吸納了全屋子的視線。

  “約納。”約納說。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眼睛這麼黑,像一對具有星辰魔力的黑水晶。

  “我知道了。”龍姬說。她有一頭烏黑垂背的長髮,髮絲中編織著花紋繁複的銀線,像夜空的銀河。

  “很高興認識你。”約納說。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能將式樣簡單的黑色緊身衣褲穿得這樣婀娜有致。

  “很高興認識你。”龍姬說。她佩戴著銀質的襟章,襟章的圖案是一條約納從沒見過的騰雲怪獸。她的腰帶上懸掛著一柄黑鞘的短劍,劍柄鑲嵌著一塊光彩奪目的藍寶石,這也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

  “你是哪裡人?”約納問。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這麼像女人,又這麼不像他十七年生命中見過的任何女人。

  “遙遠的東方。”龍姬說。她纖細的眉毛微微皺起,像有點煩惱;嘴微微嘟著,像有點煩惱;晶瑩的耳垂旁邊有幾根髮絲散亂了,像有點煩惱;她的眼神那麼深邃,不知是否藏著煩惱。讓人不由得想深深墜落。

  “她是我第二朵銀玫瑰的守護對象。為了尋找那個男人,我們從極東那片神奇的土地,輾轉來到這裡。”玫瑰騎士望著她,手撫劍柄開口。

  這句話像塊五百磅的巨石一樣猛然砸在約納頭上,讓他腦中轟的一聲炸響。

  他甩甩腦袋,從龍姬身上移開視線,壓抑住砰砰的心跳,故作平靜地問向托巴:“室長,還有一位房客呢?”

  “在那裡,他不愛說話,俺給你介紹。”巴澤拉爾農民站起身來,錫比輕盈地從他肩頭跳下,以防碰到房頂。

  室長低著頭,費勁地挪動到門口,“他叫耶空,南大陸人。”

  約納看到一個很奇怪的年輕男人。

  他應該是從剛才就一直站在這裡,所有人默契地不去看他,不與他說話;約納看著他,可內心深處也有個聲音說別看他,別跟他說話。

  當托巴龐大的身軀遮住了這男人半邊身體、約納感到放鬆的時候他才醒悟,原來這種感覺,叫做危險。

  這是個危險的男人。

  名叫耶空的南方人是個瘦高個子,一頭紅發火焰樣飄揚,鐵銹色皮大衣,背一柄長度驚人的劍,瘦削的臉龐上,細長的灰眼睛空空洞洞,一條繡著某種文字或符咒的圍巾纏在頸上,遮住嘴巴。

  “你好。”約納沖他點頭。

  沒有回應,甚至灰色眼睛的焦點都沒有凝結在約納身上。

  室長笑呵呵地代他答應了一聲,“這傢伙話很少。好了,這就是A51房間的所有人,大家吃飯吃飯。大人,快嘗嘗櫻桃渡的特產黑金地鼠肉。”他不知從什麼地方變出一個盤子,遞了過來。

  眾人不再說話,開始享受遲到的午餐。

  約納打開棉布袋子,掏出塊暗紅色肉乾,放在餐盤上,接著又掏出一隻水袋、一瓶鹽、一瓶胡椒、一塊硬面包、一把不知名的野果、一副刀叉。

  肉散發著詭異的香氣,約納試著切了一小塊,沒有想像中的硬;思想鬥爭了一會兒,放進嘴裡咀嚼起來。味道居然相當不錯。

  從昨晚開始就沒進食過的約納狼吞虎嚥地把食物快速消滅,肚子裡逐漸充實起來的感覺讓他如同重獲新生。

  喝完水袋裡的最後一滴水,他滿足地摸著肚皮坐在床鋪上,看其他人還在慢條斯理地嚼著食物。

  玫瑰騎士的用餐動作經得住貴族禮儀最嚴格的挑剔,錫比還在玩著叉尖那一小塊肉,室長大人捧著碩大的一塊麵包撕咬,耶空就連切肉時眼神都看著五十碼外的虛空,龍姬已吃完了,站在屋角,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約納感到視線的灼熱,脖頸發熱,轉向別處。

  “大、大人,你全吃光了?”托巴忽然丟下麵包,大驚失色地站起來,腦袋碰到屋頂“咚”的一聲巨響,灰塵簌簌落下,本人似乎一點感覺都無,雙眼充血地盯著約納的盤子。

  “肉?是啊,味道不錯。”約納不解地回答。

  錫比把叉子一丟,雙手扶腰,哈哈大笑起來。伊里亞德也吃了一驚,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室長大踏步地走過來,抓住約納的雙肩晃動著大聲問:“有沒有哪不舒服?大、大人,你還好吧?俺怎麼能忘記告訴您黑金地鼠肉的特性呢!”

  “啊?什麼?”約納被搖晃得如同風雨中的孤舟,隱約看到龍姬的嘴角慢慢浮起一個微笑。

  “錫比,馬上帶大人到六號坑,小心點,快快!那裡俺不太方便過去。”托巴急道。

  “大叔,人家是女孩的說。”錫比笑聲止不住,抽空露出一副羞澀的表情。

  “去吧,聽話。”龍姬開口道。

  “好吧,龍姬姐。萬一我來不及回來,你們注意安全。”錫比聞言點點頭,風似地躥過來,單手捉住約納的脖頸,“我們去了,回頭見。”

  托巴拉開屋門,耀眼的陽光灑進來,錫比在屋裡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微塵中,帶著約納已走遠了。

  “撲哧。”龍姬忍耐不住,笑了出來。

  托巴一臉苦惱:“笑什麼啊,大人是俺這輩子的希望呢,萬一大人蒙主召喚,俺這輩子就再沒有機會得到姓氏了!”

  伊里亞德不禁也笑了,說:“室長閣下,請放心,多吃一點黑金地鼠不會死人的。我跟去看看。”獨角獸輕盈地躍出門外。

  “你怎麼不笑?”龍姬收了笑紋,扭頭問耶空,紅發男人咀嚼著食物,不知所云地嘟囔著什麼。

  “別招惹他。”托巴擺擺手,歎了口氣,把小圓帽扣在腦袋上。“為啥俺要當室長,真累。”

  約納聽到耳邊風聲呼嘯,數不清掠過多少棟石頭房屋,終於脖子一輕,屁股落地,憋了好一會兒的叫聲才傳出來:“你……幹嗎啊!”

  錫比聞言又捶地大笑起來,抽空指指前面。

  驚魂未定的約納又嚇了一跳。這裡是櫻桃渡的邊緣,石屋圍成的圓圈在半哩之外,面前是一個百尺方圓、不知道有多深的大坑,河岸肥沃的褐色土地上長滿半人高的闊葉植物,一片綠色中這個醜陋的大窟窿顯得極其突兀。

  “這是幹嗎用的?”

  不用錫比回答,片刻之後約納就找到了答案。

  隨著腹部一陣劇烈的絞痛,他臉色蒼白地瞅了一眼捧腹大笑的綠衣女孩,蹣跚走到坑邊,選一處地勢較高不易跌落的地方,解開腰帶,蹲了下去。

  拉肚子是最痛苦的。但也有人認為從某些方面來說,有一種一瀉千里的暢快。

  無論怎樣,約納從未使用過如此深不可測的巨大馬桶,所以感受很難說得上愉快。

  “老兄,這是櫻桃渡的第一堂課。”錫比走到上風頭,看著遠方奔流的聖河,悠然道。

  約納**著,沒空答話。巴澤拉爾女孩背著手,自顧自說下去。

  “你一定是在貴族之家長大的孩子,沒有獨立生存的經驗。”——我是農民的孩子,約納想。

  “我像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已經在山裡跟狼群搶奪肉食了。”——等等,那你今年多大?約納驚詫地捕捉到這一細節。

  “食物和水是生存的第一要素,不會檢查食物與水的人,不可能是合格的冒險者。”——我本來就不是冒險者,我是追隨預言的人,在我的身體裡,還有個惡魔。約納悲憤地想。

  “黑金地鼠是聖河北岸的特產,可倫坡人最喜愛的食物之一,櫻桃渡的主要糧食,這種地鼠壽命非常長,雌鼠可以活到80歲左右,每年秋天出來覓食,其餘時間在地洞裡蟄伏,它們的身體儲存能量的能力非常強大。

  可倫坡人能夠嗅到它們的藏身處,掘開地面捕獲,殺死後風乾,肉乾能保存數十年不變質,每一磅的黑金地鼠肉,可供成年男人一周的能量消耗。

  如果吃多了地鼠肉,無法消化的肉類會在胃裡吸水膨脹,變成半固體,擠呀擠呀,擠呀擠呀,咕噥咕噥的從一個地方擠出去。”說到這裡,錫比實在沒法偽裝嚴肅了,繼續捶地大笑。

  無盡的星空,無名的偉大預言家,天上所有的神靈啊——這是給我的第一個考驗嗎?約納無語問蒼天。想起龍姬嘴角的笑意,頓覺生不如死。

  某種不雅的噴射聲和錫比的笑聲,被遠遠觀望的玫瑰騎士聽在耳中,精靈輕輕飄到騎士肩頭,伊里亞德扭頭沖小東西笑道:“這位約納閣下是個有趣的人,是吧?”獨角獸耳朵彈動兩下,輕蔑地打個響鼻。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9 21:47
第18章新來的房客(下)
  天色擦黑時,錫比才帶著渾身輕飄飄腳不沾地的約納回到房間,托巴見到占星術士大人回來喜形於色,立刻取出一大袋清水給他灌了下去,防止他乾燥成人形肉乾。

  “其他人呢?”約納攜水波蕩漾的大肚子倚在床上,虛弱地問。

  “一個小任務。”室長內疚地搓著手,“對不起啊大人,俺忘記說明……”

  “托巴,這事以後誰都不要提,可以嗎?”約納無助地望著巴澤拉爾農民的大臉。

  錫比已經扭過臉去不敢看他了,一看就笑,“都快笑出腹肌來了。”綠衣女孩雙肩聳動著說。

  “遵命,大人!俺已經忘記您拉肚子的事情了。”托巴以騎士的忠誠感立正發誓。

  “你說他們去……任務?”約納趕緊轉移話題。

  “大叔,我來給新丁啟蒙吧。”錫比拍拍手掌,“老兄聽著,這是櫻桃渡的第二堂課,你住進A51房間,想必也跟老爹簽了協議,聽說是夜間照明的工作協議吧。大多數的房客,比如我們,是用現金付每月房費的,每月15日是交租日,付不起房費的人,在11日中午12點以前必須要搬出櫻桃渡。”

  “要是不搬呢?”約納插嘴。

  一隻溫柔的小手按上約納碧波蕩漾的肚子,占星術士學徒差點噴出一股水箭。

  “請不要打斷淑女的講話,謝謝。”錫比天真無邪地眨著大眼睛。約納使勁點頭。

  “你知道,櫻桃渡的居民只有三種人,第一,是等待渡輪的船客;第二,是尋求保護的房客。無論哪種,都需要在這裡長期居留,最便宜的A級客房房費都是筆天文數字。所以……”

  “不是三種人來的?那第三種……等等,A級客房是最便宜的?”約納忍不住又開口了。

  這次錫比只瞟他一眼,他就乖乖閉嘴了。

  “所以,要住下去,得想辦法賺錢。

  賺錢有兩個辦法,第一,搶劫:櫻桃渡週邊,就是剛才你看到的六號坑以外,生活著大量的‘無權者’,所謂無權者就是沒有錢租賃客房,但是出於某種原因必須在附近逗留的人,他們會互相搶劫、殺人,聚集財富,購買客房服務;他們會搶劫A級和G級客房的賓客,——注意,在協議上,老爹並不保護這些賓客的財產安全,——房客們也會互相搶劫,甚至搶劫無權者。

  第二個辦法,任務:任務有兩種,一種是持有任務單的房客發佈的私人任務,張貼在老爹屋子後牆的公告板上,老爹抽取任務酬勞的10%作為擔保費用,確保發佈者和承接者的利益;第二種是老爹通過八目先生發佈的官方任務,在八目先生處承接,只有實力得到認可的人或隊伍才被允許進入房間,並查看任務詳情。老兄,你明白點沒?”

  約納頭昏腦脹,“……八目先生?為什麼是先生?”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錫比一臉神往地瞅著天花板,“浪漫得不得了。”

  “昨晚我沒見到你們,是去完成任務了?”

  “沒錯,親愛的新丁,當你滿臉傻氣地站在房頂上玩火的時候,我和龍姬姐姐完成了一個難度為S級的超級任務。”錫比鄙夷道。

  “要尊敬大、大人!”托巴在旁邊坐著,一臉無奈,不時出言提醒。

  約納的小腦子飛速轉動,自從接收到“A級客房最便宜”的資訊之後,他決心不被鎮子管理者不按常理出牌的惡趣味迷惑,謹慎地問:“那麼,S級任務是多困難的任務?”

  “僅次於M、H、VH、VVH、VVVH級。”錫比眨巴著眼睛。

  “那麼S的意思是……”

  “簡單(Simple)啊。”

  “那M(Medium)、H(Hard)、VH(VeryHard)、VVH(Very Very Hard)、VVVH(Very Very Very Hard)分別是中等、難、非常難、非常非常難、非常非常非常難了。”約納一拍腦門。

  “老兄,你還挺聰明。作為S級任務中的佼佼者,這個任務的發佈者V級房客丹先生要求我們打斷A77號房間的A級房客哈樂德的第七節脊椎骨。難度不在於哈樂德是‘病犬’小隊的成員,而在於既要精確地完成任務,又不能讓他在七十二小時內死去,否則老爹會把下手的人從世界上抹殺。我們在A77號房間外蹲守了一夜,終於哈樂德獨自出來小便,龍姬姐用劍柄擊碎了他的膝蓋骨,拖到僻靜處,用手指捏碎脊椎,把大小便失禁的他丟回房間門口。

  老爹認為這個活兒幹得漂亮,哈樂德先生被癱瘓帶來的小小麻煩困擾,可活得健壯著呢。

  淩晨三點A77房病犬小隊發現哈樂德遇襲,集合全部隊員展開報復襲擊,我們帶著他們沿著河岸兜了個大圈子,等十二小時追索時間滿了,才返回櫻桃渡。

  丹先生很滿意,任務酬勞是六個金幣,六個金幣耶!”錫比雙手叉腰,鼻子頂天自豪地講著任務經歷。

  約納瞪大眼睛。這就是外面世界的規則嗎?區區S級任務充滿血腥殺戮,金錢成為櫻桃渡的公理。他不禁想起紅石堡覆滅時的累累屍骸。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他忽然希望閉上眼、再睜開,可以回到與世隔絕的占星術塔,聽著柯沙瓦老師的嘮叨,沉溺在幾何與算術的世界裡,把殘酷的現世拋在腦後。他嘗試了,睜開眼,看到的是逐漸暗淡的黒石屋,與錫比天真無邪的雙眼。手上沾滿了血,怎麼還能如此純潔?

  約納不知該說什麼好。

  “那個……‘病犬’是A77房間房客們組成的嗎?他們為什麼沒有來襲擊我?老爹為什麼不保護哈樂德的安全、也不保護我們的安全?”

  錫比一臉失望地轉過身:“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呢,這裡有本《櫻桃渡生存手冊》,是對客房協議背後‘附加條款’的詳細解釋,你仔細看看吧。老兄,昨晚要沒有大叔在旁邊保護你,你活不過淩晨三點半。”

  說完話,綠衣女孩將一本厚厚的書丟在約納床上,走到托巴身邊,踮起腳尖拍了拍室長大人的大腦袋,在托巴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出門去了。

  托巴站起來,彎著腰 ,點燃了牆上的油燈,摘下小圓帽來,恭敬地說:“大人,俺有點事出去了,您有事就大聲叫,俺們都在附近。”沒等約納回禮,也艱難地擠出屋子,仔細關好木門,腳步聲咚咚遠去。

  約納不知為什麼,感覺有點愧疚。追隨預言、戰勝惡魔是多麼空洞的宏願,自己需要學習的,首先是怎麼生存呢。

  他定定神,展開那本紙頁粗糙、略有點卷邊的《櫻桃渡生存手冊》,一張薄薄的紙飄了出來,那是他本人跟老爹簽署的A級客房租賃協定,看到“J.約納二世.占星術士學徒”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圓體字,他心裡一陣說不出的彆扭。那不是他的字跡。那是惡魔的筆跡。這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感知到惡魔的存在。

  看完協議,對照著生存手冊,約納一條一條閱讀協議背面的55條附加條款,這些文字就是生存在櫻桃渡的唯一規則了。他的一些疑問立刻得到了解答。

  “附加條款33,私人任務的發佈、承接、判定、撤銷、結束及相關:

  1, M級房客每月11日結算房費後給予一張任務發佈單,V級房客給予兩張任務發佈單;

  2, 任務發佈單用於在公告板上發佈私人任務,每張發佈單對應一個任務,塗改無效,汙損無效,偽造將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3, 任務限於不與上述各級別房客權利相衝突的內容,如出現衝突,視為任務發佈失敗,發佈單作廢;任務傭金可以為現金或實物等,任務可設定失敗懲罰,但同理不得與房客權利相衝突;

  4, 任務發佈單張貼後即受到保護,任何塗改、損壞、覆蓋之行為將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5, 個人或小隊(視承接者為一人或多人)撕下任務發佈單即視為承接任務,承接後不可放棄;

  6, 個人或小隊完成任務後將發佈單交回保護者處,保護者做出成功或失敗的判定,完成任務過程中不可侵犯上述各級別房客權利,否則將被視為對櫻桃渡保護者本人的直接挑戰;

  7, 如任務成功,發佈者付給傭金(或實物),保護者抽取10%(或等價物)後給付承接者,任務流程結束;

  8, 如任務失敗,若發佈單上有相應失敗懲罰,則強制執行;如無懲罰,則任務流程結束;

  9, 發佈者可在任務單張貼後、被承接前撤銷任務,發佈單作廢;被承接後不得撤銷任務;”

  《生存手冊》不厭其煩地找出條款33的種種漏洞,例如條款沒有對任務單的轉移做出任何限制,故任務單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櫻桃渡的硬通貨,不過懷璧其罪,作為沒有財產保全待遇的房客,擁有一張任務單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再例如,任務獎勵是現金或實物的話會被老爹抽成,但服務、權益、資訊等不在其列,故手冊推薦任務發佈人儘量採取這些方式支付酬金,——以合理避稅。約納沒有細看。條款40吸引了他的注意。

  “附加條款40:隊伍的成立、存在、權利及義務:

  1, 每間客房可成立成立一支隊伍。隊伍人數在3-6人之間;

  2, 憑個人意願在申請書上簽名後遞交保護者,隊伍即宣告成立;

  3, 隊伍可承接任務,隊伍中任意2人以上承接任務,視為整個隊伍承接任務;

  4, 隊伍的任務獎勵內部自行分配,隊伍的任務懲罰平均分配;

  5, 因房客退房、失蹤、死亡、換房、新入住引起的人員變動,隊伍可申請更新成員名單;

  6, 隊伍任一成員受到個人攻擊(受到身體或精神傷害的),隊伍在追索時限內可針對此人自由反擊,追索時限內不受房客權益約束;隊伍任一成員受到隊伍攻擊,在追索時限內可針對此隊伍自由反擊,追索時限內不受房客權益約束;

  7, 追索時限:A級12小時,G級24小時,M級48小時,V級168小時;

  8, 隊伍自成立之日起每個月內必須承接一次M級以上任務,否則自動解散,該房間三個月之內不得成立新隊伍;

  9, 隊伍人數低於3人即告解散。”

  《櫻桃渡生存手冊》以紅色粗體字標注條款40-6:“極其重要!”“這是所有附加條款中唯一對房客權益進行‘例外’的條目。”

  “生存的第一準則:領會40-6,合理利用40-6,避免40-6出現在自己身上。”

  “經典戰例:欺騙對手,誘使對手攻擊己方隊員,在時限內展開屠殺(附戰場形勢圖)。”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正看得入神的約納抬起頭來,室長的大頭伸進來說:“大、大人,太陽徹底落下去了,您該上工了。”

  對了,還有每天四個小時的照明任務。看看協議上的簽字,約納搖搖頭,擎起法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屋門。他渾身脫力,傷腿疼痛,心裡亂糟糟的,在去鎮中心的路上他昂起頭問托巴:“活下去很難嗎?”

  “養生的秘訣在於每天鍛煉,大人。保持運動量是長壽的關鍵。”巴澤拉爾農民屈起手臂,展示比約納的腰還粗壯的肱二頭肌。

  “算了。”

  約納沒有見到傳說中的老爹。彷佛無所不知,無所不在,這個神秘的人物在他心中形象無比高大。但他的住所毫不起眼,儘管周圍的石屋敬畏般遠遠圍成一個圓圈,留出五百尺直徑的空闊圓形廣場,但廣場中心又低又矮的破舊木屋怎麼也跟櫻桃渡保護者的光輝形象聯繫不起來。

  托巴滿懷歉意地兩個指頭拈著占星術士學徒大人的脖子將他輕輕提起,小心地放在房頂上,約納踉蹌一下,站定在千瘡百孔的薄鐵皮屋頂,唯恐踩漏了櫻桃渡之王的宮殿。

  四周已經黑透了,死氣沉沉的櫻桃渡像一個墳墓。聖河彼方在看不清的地方奔流咆哮。約納深吸一口氣,握緊法杖,仰望星空。

  星光如此明亮,“常存敬畏”,他想起占星術導師吉爾伯奈翁的名言,這是鐫刻在所有占星術塔上的警句,告訴後人要時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以警慎之心,尋找冥冥中的真理。

  星神啊,不管明天如何,此時此刻,讓我借用你的力量吧。

  他閉上眼睛。

  第一宮三十號星“熊”在天幕中逐漸清晰,漆黑中一道散發著強烈光和熱的星際線像利劍一樣劈開他的身體,從“熊”射向現在處於大地背面的第七宮七號星“小船”。

  約納高舉法杖。

  紅水晶中星陣悄悄啟動,星星點點的能量碎片從星際線上掉落,如同摔碎的水晶;碎片被星陣的漩渦帶動,能量在秘銀刻畫的複雜圖形中越轉越快,散發光芒,櫻桃渡的中心,重新升起了太陽。

  “大人!俺願誓死保衛您來自天上的榮光。”來自封閉小山村的托巴藏在屋後,嘴中默念,淚流滿面。他站著的話高過屋子半個頭,只有半蹲著,以防占星術士大人看到自己不雅的儀態。

  約納掃視著明亮起來的河邊小鎮,影影綽綽的黑石房屋也顯得樸拙起來,一天中唯有此刻,他覺得自己像個有能力肩負使命的男子漢,——不對,像個站在國王肩上的國王。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0:33
第19章 東歐的晨曦(上)

    顧鐵乘坐的班機在基輔落地。

  走下舷梯,兩輛引擎轉動冒著熱氣的嘎斯牌軍用越野車前站著皮膚黝黑、眼窩深邃的印度青年,IPU的重要成員、反GTC組織“濕婆”的領袖巴爾文德拉。

  顧鐵放下手中的皮箱,上前捶打他結實的胸膛:“老巴,你又惹什麼麻煩了?多久沒見了,三年?”

  “要不是你喜歡麻煩,我都不會召喚你過來。三年零五個月。”印度人微笑,以標準的普通話回答,“我每天禱告的時候都會默念你的名字,祈求你別太早死掉。”

  “放心吧,中國有句俗話,禍害活千年。”顧鐵哈哈大笑,與他熱烈擁抱。

  兩人上了前一輛越野車,司機是個年輕的烏克蘭軍官,回頭用生澀的英語詢問:“長官,去哪裡?”

  “會說俄語嗎?我們能聽俄語。”巴爾文德拉說。

  “當然,我們現在去哪裡?”軍官換用俄語。

  “去見將軍閣下。”

  “是,長官。”

  車子發動,駛出機場,拐上寬闊的柏油公路。

  “我們要見到的人是陸軍中將弗拉基米爾.伊格裡,這個老傢伙的哥哥謝爾蓋是現任執政黨烏克蘭社會黨的副主席,他們家族在軍政兩屆都有些影響力。”巴爾換用中文對顧鐵說。

  “我記得烏克蘭社會黨就是選舉時依靠反GTC宣言獲得群眾支持的吧,總統上臺第一件事就是把‘創世紀’的觸角從國內驅逐出去。”顧鐵摸摸後腦勺,“這裡能不能連網?比如,玩‘世界’之類。”

  “整個烏克蘭都使用ipv6編碼,終端機的T編碼(注1)定址在交換時會被遮罩,所以,只能使用衛星接入。你也玩‘世界’啊,在哪塊大陸?”巴爾意外地問。

  “西大陸。靠近西南邊界河邊。”顧鐵一樂,“你是反GTC的領袖,怎麼也在‘創世紀’上玩遊戲啊。”

  巴爾老臉一紅:“‘濕婆’想要在‘世界’中建立反抗力量。你知道,‘世界’運營現在是GTC的頭等大事。”

  “你們仍然認為配時委員會才是萬惡之源?在IPU內部你們算是另類。”

  “IPU內部也分為兩派,部分成員認為量子電腦‘創世紀’是不該存在於世上的罪惡之門,另一半組織,比如‘濕婆’,認為電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掌握在沒有制約的權力者手中,如同給予三歲兒童一把打開了保險的手槍。”

  “巴爾,這個想法很幼稚。總有人要去管理‘創世紀’的,民主才是最愚蠢的東西。”

  “我有三叉戟驅使風暴、黑色弓箭傳播瘟疫、眼鏡蛇噴出毒液,我要掌握鬼靈之力,讓膽敢借量子電腦之類奴役人類的無知者被黑色火焰徹底燒盡。”巴爾手做蓮花,指甲在自己額頭正中劃下。——顧鐵知道,他在用手勢表明自己具有代表濕婆神力的第三只眼睛。

  “認識你這麼久,越來越覺得你是個瘋子。等有一天你真把GTC毀滅了,就守在薩爾茲堡,來一個,殺一個?“

  “直到梵天的聖諭降臨。”巴爾露出一個讓顧鐵毛骨悚然的邪異笑容。

  “得了得了,搞清楚啊,我幫你的是的忙,不是你們的狗屁組織,出了事別扯到我頭上。”顧鐵搖搖頭,扭頭望窗外穿梭而過的白樺樹。

  “對了,”他又扭回頭,“你怎麼跟烏克蘭人扯上關係的?”

  “說來話長。2037年俄羅斯高爾基汽車廠(注2),也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嘎斯集團瀕臨破產,我的家族企業對嘎斯集團進行並購重組,借這個機會與俄羅斯政府建立了友誼。我們乘坐的這輛嘎斯41型越野車是兩年前以獨聯體經貿援助的名義贈送給烏克蘭陸軍的五百輛軍用車輛之一,實際上是我向烏政府表達善意而已,弗拉基米爾將軍同時收到一把卡拉什尼科夫親手簽名的AKM-德爾塔原型槍。這之後慢慢就熟絡了。你知道,烏克蘭軍人和公務員的工資低的可憐呢。”

  “在哪都有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顧鐵撇嘴。

  說話間嘎斯越野車拐進了一處有衛兵站崗的宅院,停在一棟俄式尖頂二層洋房前,臺階上站著一個穿著舊式軍服、戴大簷帽的胖子,笑容可掬地伸出雙手,用俄語打招呼:“鐵先生,歡迎歡迎。”

  “我介紹說你是量子天使基金的理事、中國大富商,有點奇怪收藏癖好的那種。”巴爾在顧鐵耳邊偷偷說。

  “尊敬的伊格裡將軍,烏克蘭的天氣很冷,您的笑容像燃燒的壁爐一樣溫暖了我的靈魂。”顧鐵一副和氣生財的笑容,下車伸出雙手迎上去。四隻手友好而勝利地握在一起。

  “請叫我弗拉基米爾,鐵先生。”中將笑得光輝燦爛,將二人讓進屋裡,在金碧輝煌的客廳中落座,勤務兵送上咖啡。“加了一點伏特加,能讓身體暖和一點。”看顧鐵喝了一口呲牙咧嘴的樣子,將軍微笑著說。

  在無意義的寒暄之後,伊格裡中將主動切入正題:“聽我的朋友巴爾介紹,鐵先生在收藏界很有名氣,以獨特的眼光聞名於中國,這次到烏克蘭來是想尋找切爾諾貝利遺跡中帶放射性、獨具歷史意義的收藏品,這是個很有趣的想法!我可以向您保證,儘管封鎖區嚴禁外籍成年人進入,但我將盡全力保證一星期後您可以毫髮無傷地坐在中國的家中欣賞落滿放射性塵埃的燒焦洋娃娃。”

  “謝謝!我的收藏間已經空虛得**高漲了。”顧鐵道,轉頭惡狠狠瞪了巴爾一眼,意思是這麼弱智的藉口你也編得出來。

  巴爾摸摸自己高挺的鼻樑,說:“咖啡中要加伏特加的話,維波羅瓦(注3)更適合一點。”

  “唔哼,波蘭人的淡酒。烏克蘭人從哥薩克起義(注4)之後就不喝波蘭酒。”中將搖搖胖手指,義正言辭地說。“我是個有原則的人。——不過有時候,我的視力不太好。”

  顧鐵一愣,巴爾接茬道:“請放心,中將閣下,您看不到的東西,不會影響您的原則。”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中將站起身來,與兩人一一握手,說:“今天請早點休息,明天上午九點會有人來接你們,巴爾文德拉先生可以帶幾個隨從,不要超過六個人。我會派一個班的戰士保護你們,另外,根據隔離區安全條例,會有一位國家安全委員會官員和一位國防部主辦的《人民軍隊報》(注5)的記者隨行,別介意,他們都是聰明人。先生們,祝你們好運。”

  伊格裡將軍抬手敬禮,轉身出門,嘎斯越野車呼嘯著離開了院子,只留下兩名持槍衛兵。

  “老狐狸。”顧鐵評論道。

  他的手心裡被將軍塞進一個紙團,展開來看,是滿滿一張矩陣碼(注6)。

  注1,“T”編碼、“T”位址:每個‘創世紀’終端機具有的唯一編號,類似MAC地址,用以確定接入者身份;

  注2,高爾基汽車廠:前蘇聯時代建立的大型汽車企業,生產“嘎斯”牌越野車、“伏爾加”、“海鷗”牌越野車等;

  注3,維波羅瓦:波蘭伏特加廠牌;

  注4,哥薩克起義:1591年由民族英雄赫梅利尼茨基領導的反抗波蘭王國統治的革命運動;

  注5:《人民軍隊報》:烏克蘭國防部機關報;

  注6:矩陣碼:二維碼的一種,用以在平面媒介上儲存大量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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