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奇幻]星空王座 作者:朱邪多聞 (連載中)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0:54
第20章 東歐的晨曦(下)

巴爾展開隨身PC電腦,將矩陣碼攝入並啟動轉譯軟體,螢幕上顯示的是一份長達104頁的明天參與行動成員的詳細檔案,從出生證明到服役記錄,詳細得讓人害怕。

  國安委官員叫做亞歷山大,貌不驚人的黑髮的小個子。《人民軍隊報》記者是個叫瓦斯佳的年輕女人。

  “姿色尚可,眼圈太黑了,法令紋那麼深,一看就是心機重的女人,這種女人不好惹。”顧鐵點評道。

  “見機行事吧。”巴爾說,“我要召開作戰會議,要見見‘濕婆’的核心成員嗎?”

  “免了。”顧鐵擺擺手,“我說過,幫你個人的忙,對你的組織和你的理想沒有半點興趣。”

  巴爾有點失望:“真猜不透你在想什麼。好吧,你先休息,需要什麼裝備?我即刻準備。”

  “衛星接收器,幫我開通中國“東海XI號”海事衛星的‘創世紀’通道,從今天晚上到我離開烏克蘭,我要全部時間的許可權。”

  “馬上辦妥。終端機要什麼型號?”

  “免了,我自帶。”顧鐵指指後脖頸。

  “植入晶片在IPU國家是不准通過海關的,你怎麼……等等,是‘世界’的用戶端?”巴爾睜大眼睛。“你怎麼做到的?駭客聯盟已經宣佈破解用戶端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生物納米蝕刻的晶片,量子偏振加密,即時演算的‘T’位址,一切證據表明這個GTC發表這個用戶端不僅僅是做遊戲這麼簡單,可目前唯一的功能就是玩遊戲罷了。你……”

  “親愛的,就算是夫妻之間也要有點個人隱私的。”顧鐵俏皮地拋了個媚眼,巴爾呸了一聲,落荒而逃。

  巴爾消失的幾個小時裡,顧鐵饒有興致地參觀了院子裡的櫻桃樹和二層小樓的每一個房間,這顯然是個有錢人的宅子,二層最西側的房間居然收藏了從毛瑟M71起始的上百柄世界名槍。

  顧鐵抄起一把保養得十分完美的M1911,拉動槍機,瞄了瞄,歎口氣:“時代越發展,殺人越沒有美感。”他從客房搬了一套行軍床過來,把這個房間佔領了。

  天很快黑下來。晚餐前巴爾回到宅院,將一套嶄新的衛星接收設備交給顧鐵,顧鐵在碟型天線背後找到銘牌,喜道:“國貨當自強,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都買得到家鄉貨哎。”

  說完“鳥不生蛋”,他忽然想起肖立軍定期聯絡的要求,於是狼吞虎嚥吃完中將準備的豐盛晚餐,回到房間,立起天線,將底座拆開,取出兩根導線,掏打火機燒出線頭,纏繞在上衣拆下的兩顆扁圓金屬紐扣上,用膠布貼在自己頸部,打開衛星接收器,同時啟動“世界”用戶端。

  湛藍色的“世界”登陸介面在識海中展開,顧鐵試著登陸,能夠搜索到網路,但連接不到“創世紀”。登陸介面是用戶端攜帶的唯一資訊,不聯網他什麼都做不了。顧鐵苦惱地撓撓頭,拆下電極,下樓找巴爾拿了一部便攜PC機上來,打開,果然不能訪問‘創世紀’網路。

  “破烏克蘭,破IPU。”顧鐵罵了一句,他想用PC機接收海事衛星信號,作為無線路由發射出來,讓‘世界’用戶端通過人體生物電感應現象接收,但轉念一想,這麼做有點危險。

  盤腿想了半晌,顧鐵活動活動手指,根據衛星接收器說明書,在PC機上使用機器語言編了一個程式以解調衛星信號,接著遠端登入衛星接收器的固件,欣喜地發現固件中有不到50M的空間是可讀寫的。他將解調程式燒錄進接收器固件,關閉PC機,冷開機接收器,使用巴爾給他的帳戶連接海事衛星,然後重新將導線粘在自己的頸部。

  用戶端在延髓部位截取上下行纖維束的神經信號,經過解調後,衛星天線傳導出的電信號經放大以神經信號的特徵被用戶端良好接收。用戶端沒有判斷信號的來源,識海中的登陸介面微微一亮,象徵網路可用了。一條從烏克蘭到薩爾茲堡的專用通道建成了。

  “耶!”顧鐵拳頭一揮,使用後門程式加殼登陸,“世界”介面隱去,無盡黑色大地上鮮紅的數字出現。他回到了淨土。——在這裡,他是國王。

  顧鐵蹲下來,伸出右手食指在地面上輕輕點觸,地面泛起水樣的波紋,接著逐漸透明,大地變成魔鏡,以俯視角顯示出肖李平的一舉一動。

  現在烏克蘭處於夏令時,與北京時差5個小時,肖李平正坐在辦公室裡低頭批閱檔。給官員辦公室裝上攝像頭是幾年前中國廉政風暴的重要組成部分,否則今天某些人也不能這樣堂而皇之地窺探隱私。

  顧鐵蹲在肖李平頭頂上方,充滿惡趣味地觀察著肖書記毛髮已見稀少的後腦勺,想通過辦公室電腦的揚聲器出聲嚇他一跳,但想了想,撇撇嘴,伸手拂散了腳下畫面,枕著雙手躺下來望黑漆漆的天,歎了一聲:“無趣。”

  “無趣,無趣,無趣,無趣,無趣。”顧鐵翹起腳,念叨著。

  他是個無法無天的人,自從脫離了養父的管轄之後,在世上沒有什麼懼怕,唯有肖李平這個大他兩三歲的傢伙是他命裡的剋星,說不清為什麼,肖李平眼鏡後的眼睛一眯,他就後背起雞皮疙瘩。

  這時,黑色大地的遠方一道閃電劃過,轟隆隆的雷聲傳來,顧鐵側過腦袋,看到一雙大皮靴站在他面前,10號半的棕色牛皮靴子上綴著NASA的銘牌,顧鐵嗖地蹦起來:“薩基爾,你回來了。”

  “亞當,最近還好嗎?”說話的是個高大的白種人,亞麻色短髮,灰眼睛,下巴上滿是胡茬。

  “還行。上次會議你缺席了。”顧鐵拍拍他的肩膀。

  “三個月的‘漂流瓶’任務,剛剛落地。NASA這批向可能有智慧生命存在的行星方向發射了三萬隻儲存有人類文明友好資訊的漂流瓶,每只瓶都被環月球軌道線圈加速到0.053倍光速拋射出去。我在月球基地玩了三個月的彈弓遊戲。”宇航員聳聳肩,“有什麼動向嗎?”

  “暫時沒有。真相永遠罩著一層迷霧。”顧鐵說,忽然猛地一拍額頭:“漂流瓶!這個主意好,薩基爾,我有事先走,你去見其他人吧,會議資料自己看。對了,你玩‘世界’嗎?”

  “當然,我是北方戰爭城堡某個貴族家裡的廚娘。”

  顧鐵準備登出,聞言又回過頭來:“廚娘?”

  “貨真價實的女人。”強壯的宇航員攤開手臂表示無奈。

  “‘創世紀’甚至連你在同性戀中扮演的角色都判斷出來了,不服不行。”顧鐵嘿嘿一笑,破開空間,離開了“淨土”。

  他回到現實世界,下樓告訴巴爾明早叫他起床,然後回到他的武器陳列間,舒舒服服地躺下來,登陸了“世界”。

  ……

  與進入虛擬空間不同,每次登陸“世界”,都像是靈魂與肉體的分離,顧鐵能夠感到自己的知覺、記憶,整個人格被抽離出來,壓成長條,穿過長而曲折的通道,注入到那個小小的身體裡面,“砰”的一聲,融合成一體。

  如果有人觀察的話,會看到站在櫻桃渡老爹的屋頂上的小約納瞳孔瞬間放大,而後慢慢恢復,他吐出一口濁氣,扭動頭顱掃視四周。

  對顧鐵來說,他登陸了角色,對“世界”來說,又一個惡魔降臨了。

  他手舉法杖,照亮夜色中的小鎮,河流在遠處奔騰。

  顧鐵打定主意,準備寫張與肖李平聯絡的紙條塞進玻璃瓶裡丟進河中,從概率上來說,不知在“世界”哪個角落的肖李平是有機會揀到這只瓶子的,至於啥時候收到,那是肖書記的人品決定的,顧鐵一點都沒有負罪感。他咧嘴樂了。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1:45
第21章月夜的紫火(上)

    顧鐵查看自己不線上十幾小時內的記憶,對軀殼另一個孱弱又無知的人格很不滿意,特別是午餐後的那段慘痛經歷。

  他唯一感到滿意的是這個身高不足一米七、體重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十七歲少年的身體似乎在逃離占星術塔的兩天內迅速成熟了,嘴唇上長出青青的胡茬,而與那個叫做龍姬的東方女人之間微妙的化學反應使兩人的初識成為比其他記憶更加明亮的美好回憶。

  “有前途。”他舉著光芒萬丈的法杖,盤算著怎麼與迷人的禦姐發生一段超越倫理的禁忌之愛,跨越整個世界尋找愛人的龍姬激發了男人潛在的征服欲望,顧鐵忍不住偷偷解開腰帶,再次往褲襠裡瞅了一眼,咧開嘴,放心地笑了。

  “少年,你來了。”老爹不知何時出現在房間裡,透過鐵皮屋頂的漏洞對他說。

  “大爺,我來了好一會兒了。”顧鐵計算一下時間,自己登陸時已經提供照明兩個半小時,再工作一個半小時就能收工了。

  “不是,我說,你來了。”老爹昂起臉,用沒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盯著他。

  顧鐵不寒而慄。這個老頭能嗅到不同人格轉換的味道?

  沒等顧鐵開口,老爹開口:“友情提醒一下,你剛剛成為一個S級任務的目標,任務已經被承接,鑒於你還沒加入A51房間小隊,我建議你抓緊時間申請入隊,否則沒人幫得了你。”

  “我入!”顧鐵不假思索地喊道。

  一張莎草紙與一支鵝毛筆不合常理地從破洞中輕輕飄上來。“托巴早已簽名了,他太害羞,不好意思問你。你簽字就生效。”

  顧鐵單手抓起筆刷刷簽上約納的大名,丟了回去。

  “生效。你現在是A51房間‘乾草叉’小隊的一員了。”老爹壞笑一聲,沒了聲息。

  乾草叉小隊?顧鐵想到自己的隊長是地地道道的巴澤拉爾農民,倒覺得情有可原。

  忽有所感,他一扭頭,看到室長大人戴著編花小圓帽的大腦袋藏在木屋後面,兩隻銅鈴一樣放光的眼睛滿懷喜悅地盯著他,“大、大人,俺誠摯地向您申請讓出室長和隊長的職位,由您來領導乾草叉小隊,讓您借助星神的力量指引俺們前進的方向,高舉旗幟,保證不犯路線錯誤……”

  “停、停。”顧鐵頭疼地做個暫停手勢,想了想,試探地叫了一聲:“……肖李平?”

  “恩?”托巴一臉茫然。

  “算了。我不當隊長,你加油吧。”顧鐵覺得此人若不是肖李平附身,那真是個黨組織工作的好苗子。

  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忽然微風吹起,幾道人影輕輕落在周圍,顧鐵調動腦中的記憶,迅速識別出自己A51房的幾位室友。

  “菜鳥老兄,你別說話,他們要來了。”錫比站在他身邊,慢慢地將小麥色的長髮收納進頸上的銀圈。

  “妹妹,誰要來了?”顧鐵自來熟地拋了個媚眼過去。

  “呃……你還好吧?”綠衣女人瞪大眼睛瞅著他,上下打量幾番,忽然換出一番無比燦爛的笑容,親昵地湊過來:“老哥,你終於開竅啦。有人發佈任務搶奪你身上所有與占星術相關的裝備和資料,無權者小隊承接了這個任務,他們已經潛入櫻桃渡,馬上就到。”

  “無權者小隊?”顧鐵揚眉。

  “約納閣下,櫻桃渡的55條附加條款有許多漏洞,老爹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條款40沒有禁止無權者建立隊伍,條款33沒有禁止無權者承接任務,所以有許多實力強悍的無權者隊伍存在。今晚的對手雖然不強,還是請多加小心。另外我們很高興看到你學會怎麼與錫比相處。”伊里亞德與獨角獸出現在屋前,帶著優雅的笑容。

  “來了。”龍姬輕呼一聲,身形隱在黑暗裡。顧鐵回頭捕捉到她迅速遠去的身影,飄逸黑髮裡閃亮的銀絲線如同夜空飛舞的流螢。他感到這個身體的心跳微微加快。這種感覺很有趣。

  “當好靶子哦老哥,我保護你。”錫比與沉默的耶空站在他身旁。室長大人邁著轟隆隆的步伐走到屋門前,挽起灰大衣的衣袖,摘下小帽藏在懷裡,捏緊水缸一樣大的拳頭。玫瑰騎士抽出長劍,做了幾個輕快的劈砍動作。

  “什麼戰術?”顧鐵把法杖舉高些,照亮五百尺見方的空曠廣場。

  “什麼是戰術?”托巴回頭問。

  “你能當指導員,當不了參謀長。”顧鐵說。

  幾條人影從黒石屋的縫隙中慢慢走來,影子在身後拖得很長。

  顧鐵眯起眼睛數著:“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等等,那是什麼?”

  顧鐵先看到一張懸浮在空中的人臉,接著是極長的脖子,不,那不是脖子,是一頭醜陋四腳巨獸的尾巴。這頭野獸渾身覆蓋粗糙的鱗片,鱗片下淌著淡綠色黏液,圓滾滾的頭部直接鑲嵌在胸腔上,沒有眼睛,生滿獠牙的闊口占去頭部大半空間,粗壯的四肢生滿倒刺,高舉在空中的尾巴末端詭異地生長著五官俱全的人頭,人頭的眼珠四處張望,嘴唇翕動,說著什麼。

  “那是以茲人。”錫比吐吐舌頭做出個噁心的表情。

  “西大陸最東端,靠近神佑之海的地方生活著這種怪物,他們生來只有頭顱,拖著一坨粘糊糊的內臟,幼兒降生時父母會捕獲附近的野獸或魔獸,讓幼體與之強行融合,所以以茲人的樣貌千奇百怪。聽說還有與人類融合、成為雙頭怪物的個體。我們通常叫他們半人。”伊里亞德在屋子下面補充道,“這只以茲人是他們的隊長。——我看到六個人出現,他們要正面強攻。”玫瑰騎士提醒托巴。

  以茲人用兩隻嘴巴尖利地嘯叫,無權者們抽出武器猛然加速,跨越廣場向木屋奔來。

  伊里亞德拍拍獨角獸的腦袋,聖獸的獨角泛起純白光芒,籠罩在玫瑰騎士全身。

  魔法使騎士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高速彈射而出,與當先的襲擊者正面碰撞在一起,“砰”的一聲巨響,高速衝擊使無權者的身體如風中飄搖的枯葉一樣飛起。

  伊里亞德沒有停留,甩飛長劍上的血跡,無視另一名持雙手斧的無權者,向以茲人突擊而去。

  筋肉粗壯的持斧者大吼一聲,借前沖的勢頭揮起雪亮巨斧,但一支銀色的箭嗖地洞穿了他皮甲覆蓋下的心臟,將他狠狠地釘在石板地面上,上半身的突然靜止使無權者雙腳高高揚起,鋼斧帶著巨大的動量從肘關節處撕裂他的手臂,旋轉著飛向夜空。

  玫瑰騎士毫不停留,擦身而過。

  這一切都像慢動作。

  顧鐵扭頭,看到錫比半跪在地,左手持一張銀光繚繞的長弓,弓弦嗡嗡顫動,箭支激發的能量使她髮絲飛揚。

  “吒!”托巴大喝一聲,躍起在空中,交叉雙臂護住頭部,“砰、砰、砰!”三聲悶響,室長大人用小臂鋼鐵般的肌肉攔截了三枚高速彈丸,“咚!”托巴沉重地落地,踩碎幾塊石板,彈丸粉碎化為微塵飄散。

  射出彈丸的是一名手持六尺長吹箭筒的女無權者,她立刻重新裝填,瞄準顧鐵的小腹部位,深吸一口氣,腹部奇異地脹大數倍,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

  就在發射的一瞬間,一把暗淡無光的匕首輕輕割斷了她的喉管,高壓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從傷口噴射而出,把粉紅色的血沫灑成大大的扇面。

  龍姬從背後收回匕首,又將利刃輕輕地、近乎溫柔地插入她的腰椎,微微一顫,切斷了兩截脊椎骨的彼此聯繫。確保戰果後,黑髮女人彷佛向顧鐵的方向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退回黑暗中。

  顧鐵打了個寒戰。這樣的女人不好惹,他想著,眼角餘光看見廣場上的第一具屍體、被玫瑰騎士幾乎切成兩半的無權者居然慢慢蠕動著,以非人的姿態向前爬行。

  “我靠,看!”他一拍綠衣女人的肩膀,錫比望了一眼立刻大喊:“是傀儡!第六個人在暗處!”

  一捧溫暖的液體灑在顧鐵脖頸上。

  他駭然回頭,看見一隻斷手握著匕首打著轉兒擦著自己的鼻尖飛過。

  耶空雙手持他長度驚人的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刀,單面開刃,但弧形刀刃處是密密麻麻的鋒利鋸齒,更像一把鋸——再度砍落,偷襲者右手腕噴著血,以左手的匕首去抵擋,面無表情的南方人等鋸齒刀刃卡住匕首,雙手反手握刀,腰部用勁,轉了個斜斜向下的半圓。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裡,精鋼匕首斷為兩截,接下來撕裂的是薄薄的皮甲和脆弱的人體。

  “撲通”一聲,刺客的上半身跌落在鐵皮屋頂,濃稠的血漿噴泉一樣咕嘟咕嘟從參差不齊的切口冒出。紅發男人有點惆悵地蹲下來,伸出手指在血泊裡沾一下,借光線看看,聞聞,歎口氣,搖搖頭。

  “變態。”顧鐵暗罵道。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1:48
第22章月夜的紫火(下)

  玫瑰騎士迫近以茲人,半人用野獸的那張嘴吐出腥臭的黏液,迫使伊里亞德急速轉向避讓。

  以茲人身邊僅剩的兩個無權者夥伴之一架起大盾,伊里亞德的佩劍在上面砍出一溜火花,另一人默契地從盾底刺出長矛攻擊獨角獸的腳跟。

  一道銀光閃過,錫比射出的箭支準確地擊中矛尖,接著彈起來,洞穿了持矛者的大腿,帶著一條血線飛進黑暗中。

  持矛者哀號起來。以茲人淒厲地尖嘯著,豎起全身的鱗片,每片鱗的邊緣都閃爍著不詳的綠光。

  錫比拉滿弓,試圖瞄準以茲人尾巴尖端不住晃動的人臉,但很快放棄了。

  “這傢伙渾身毒素,真麻煩。”綠衣女人向盾戰士射出一箭,肉眼可見的流光“咚”地釘在大盾上,沒能擊穿。

  在盾戰士的掩護下,半人緩慢向前推進,留下地面上長長的綠色黏液痕跡,石板地面被腐蝕冒出氣味難聞的白煙。

  玫瑰騎士兜了個圈子回來,收割了持矛者的頭顱,但對以茲人顯然沒什麼辦法。

  “好了。大家散開。”從剛才起一直站在屋前沒有行動的托巴拍拍手掌,讓龍姬與伊里亞德遠離敵人。

  被顧鐵照亮的櫻桃渡忽然黯淡下來,星陣光芒變成風暴中忽隱忽現的燭火,以茲人頭頂上方漆黑的虛空裡,一朵龐大的深紫色花朵悄然盛開。

  光焰流淌的花瓣不斷綻放,在這瞬間,彷佛所有的光與熱都被妖異的花火吸走。

  時間失去了秩序。

  想邁步逃跑的以茲人無比驚恐地瞪大眼睛,看絢爛的紫火帶著不該現於世間的地獄般的炙熱緩緩降臨。

  “月暈曼陀羅!”錫比驚駭地喊。

  顧鐵的視線幾乎被灼傷,他閉上眼再睜開眼,廣場已恢復明亮,地面上只剩下一個紅熱的大坑,被熔解的岩石迅速冷卻,結成一顆又一顆的琉璃珠。能證明無權者存在的只剩大坑邊緣半隻醜陋的爬行動物腳掌。

  顧鐵揉揉眼睛,他的視網膜上仍然烙印著剛才那美豔不可方物的曼陀羅花朵。

  這是魔法嗎?還真是美麗呢。他轉身想跟錫比調笑幾句,沒想到托巴在屋下大吼一聲:“大人,小心!”接著龐大的身軀拔地而起。

  顧鐵驚恐地看著室長大人巨大的腳掌在眼前放大放大,他甚至數得清楚這只大得像只小船的靴子上補了幾個補丁、紮了幾根釘子。沒想到自己進入“世界”的結局是被精神病發作的巴澤拉爾農民像只臭蟲一樣踩死,——他悲涼地想。

  下一刻,鐵皮房頂被托巴像紙一樣踩穿了,轟隆一聲,顧鐵、托巴、錫比、耶空、無權者盜賊的屍體集體跌進屋內,煙塵飛揚,顧鐵的法杖脫手飛出。他覺得自己砸中了一張床,——還好,軟的——他想。然後被錫比一腳踩在臉上。

  塵埃落定,火盆的光芒照亮殘破的房間,耶空腳下踩著屍體,錫比腳下踩著顧鐵,托巴腳下踩著一坨擠扁內臟般的東西。

  “約納大人,以茲人受重傷後,腦袋可以脫離身體再找下一個宿主的,萬幸您沒事啊沒事。呃,大人?”室長低下頭,在錫比腳下找到顧鐵,表情誇張地捂住嘴巴。

  錫比輕巧跳開,顯然對腳感比較滿意。

  顧鐵躺在那兒抽搐了五分鐘,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妹妹,你真沉。”

  “討厭。”綠衣女人嬌羞地捶牆壁。

  搖搖欲墜的木頭牆壁終於嘩啦一聲坍塌了。櫻桃渡保護者老爹大人的木頭房子在滾滾煙塵裡成為一堆不值半毛錢的建築垃圾。

  托巴四肢僵硬地站在那兒,一頭冷汗。

  唯一聳立著的是那扇破木板釘成的門,吱扭一聲,門開了,老爹背著手佝僂著身子溜達進來,四處嗅嗅:“哎呀?客人不少,隨便坐吧?”

  “老爹,俺們會儘快幫你把房子蓋好。”托巴摘下小圓帽,局促不安地揉搓著。

  “好好,那咱們坐下來商量商量。”老爹在瓦礫堆裡穿行,找到完好無損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用沒有眼珠的眼眶盯著室長大人。

  托巴的汗珠滴滴答答地流下來,他無助地看了顧鐵一眼,發現狡猾的占星術士學徒已經在錫比的攙扶下用與傷患不相稱的靈巧步伐蹦跳著逃跑了。

  “少年!你差一個小時才下班呢!”老爹喊道。

  “明天補上啦!沒有房頂我站哪兒啊?這算不可抗力,沒轍沒轍。”顧鐵頭也不回。

  留下室長大人接受老爹的訓導,乾草叉小隊成員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防禦戰,回歸A51房間總結經驗。

  伊里亞德拆下夾板給顧鐵檢查傷腿,點點頭說:“沒問題,骨裂而已,很快就會好。”顧鐵呲牙咧嘴地看他纏好繃帶綁夾板,試圖伸手撫摸獨角獸雪白的鬃毛,被騎獸打個響鼻噴了一臉鼻涕。

  “我的大叔居然懂得找人幫忙,真沒想到。”錫比坐在窗臺上,小腿懸空晃蕩。

  “月暈曼陀羅?”顧鐵想起這個字眼,趕緊問。

  “病犬小隊的墮落魔法師傑夫塔,被魔法師行會驅逐之前他是四級魔法師,專修暗火系法術,很危險的人物。”玫瑰騎士綁緊夾板,拍拍顧鐵的大腿,說。“月暈曼陀羅是他的招牌。”

  “病犬不就是你們剛剛狠揍了一頓的那個什麼……哈樂德的隊伍?”顧鐵搜索著記憶庫。

  “沒錯。A77房間。”龍姬靠在顧鐵病床旁邊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顧鐵感覺到目光所指,不由得低頭一看,發現破爛的衣服條條縷縷,隱隱露出17歲少年白嫩的肌膚。

  他老臉一紅,伸手護住關鍵部位,朝錫比叫道:“妹妹,都是你害的,我需要衣服啦!”

  “好的老哥。”錫比甜甜一笑,跳下窗臺,從一張床底下拽出箱子,翻出件帶兜帽的斗篷丟給顧鐵。

  顧鐵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耶空的衣箱,否則誰會穿這種詭異鐵銹色的玩意兒?他瞅瞅沉默無語的紅發男人,耶空蹲在門口眼神迷茫.

  “他不會介意的。”錫比也瞅瞅南方人,“……應該吧?”

  “為什麼病犬同意配合我們攻擊無權者?”顧鐵披上斗篷,問。問題說完,他自己就想到了答案。

  “櫻桃渡有一百多個任務小隊,無權者小隊更多,想要生存下去,重要的不是分清朋友與敵人,關鍵是利益。我們不清楚室長閣下如何與病犬交涉,但肯定有利益存在或相關允諾。”伊里亞德說。

  “在櫻桃渡小圈子裡博弈是零和的,風水輪流轉,誰都不傻,再說那麼容易被人搞成高位截癱的定是鹿群中該被郊狼淘汰的那只,換新血是好事。”顧鐵說。

  “你變得很奇怪。”龍姬用深不見底的黑眼睛盯著他。

  “看到魔法受了一點刺激。”顧鐵察覺自己用了太多現實詞彙,趕忙住口,閉上眼睛裝睡。

  絢爛的曼陀羅又開放在他腦海中,他隱隱約約覺得,他自己,不,應該是這具身體,在許久以前,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朵死亡之花綻放。記憶埋藏在深深的黑暗處,他挖掘不出來,只覺得身體有一點來自本能的戰慄。

  “能召喚月暈曼陀羅的魔法師很多麼?”他睜開眼睛問。

  幾位夥伴互相看看,“除了傑夫塔之外,沒聽說還有誰使用。這是他的獨創魔法。”玫瑰騎士回答。

  “哈樂德死了。”房門忽然被撞開,托巴費力地擠進來,帶來這個消息。

  “還不到二十小時。”龍姬扭頭看向耶空,叮叮的清脆響聲吸引顧鐵的注意,原來東方女人髮絲中銀線末端還綴著小小的銅鈴。鈴鐺對盜賊職業來說肯定不是個好飾品,顧鐵想。

  “死因是什麼?耶空下手很精准,哈樂德會衰弱而死,但不可能在兩周之內。”伊里亞德急問。屋裡的氣氛有些緊張。

  “自殺。”室長大人一屁股坐在屋子中央,摘下小圓帽,光頭上冒起騰騰熱氣。

  “呼,嚇死我了。”錫比拍拍胸脯。

  “老爹的規矩是吧,72小時。他很恐怖?”顧鐵無知地問。

  眾人沉默了。

  半晌,托巴開口:“大人,您看到6號坑了吧。”

  顧鐵搜索約納的記憶,6號坑就是自己吃多了黑金地鼠肉一瀉千里的苦難之地。“恩恩。”他臉色蒼白地點頭。

  “老爹獨個兒用一個小時挖出來的。”

  “……”

  顧鐵決定轉移話題。“老爹的房子怎麼辦?”

  “乾草叉小隊負責原址重建小木屋,不能更好,不能更破。”室長大人垂頭喪氣地說,“還要于一周內在八目先生那裡完成一個M級以上官方任務,獎勵扣押到木屋驗收合格為止。”

  “其實我覺得,如果55條附加條款裡沒有明確規定,老爹其實對任何事都特別寬容呢。”顧鐵評論道。

  “顧客是上帝。”托巴忽然冒出一句極具哲理的話。

  “……肖李平?”顧鐵又冒出這個念頭了。

  “嗯?”巴澤拉爾農民疑惑不解。

  “……算了。”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2:50
第23章 渡口的清晨(上)
  夜已深,“世界”中的約納沉沉睡去,現實中的顧鐵也睡著了,用戶端察覺到他進入REM睡眠狀態,自動登出遊戲。

  A51號房間靜悄悄的,粗壯的托巴呼吸聲竟然分外纖細,像只即使睡著也小心翼翼怕吵到主人休息的大型家畜。

  今夜輪值的是龍姬,門半開,黑髮女人抱膝坐在門檻上,仰望星光。她在想什麼?或許只有星神知道。

  “在想那個男人?”

  伊里亞德的聲音響起。獨角獸習慣站著入眠,所以玫瑰騎士通常在戶外過夜,他半躺在騎獸寬厚的背上,把鎧甲掛在鞍旁,裹著紅披風,露出一頭金髮和兩隻明亮的藍眼睛。

  龍姬沒有說話。

  “造化弄人。半年前我們乘坐渡船來到西大陸尋找他的蹤跡,誰知他同時渡過聖河,回歸南陸,與我們擦肩而過。根據八目先生的消息,今年可倫坡人的春季捕獵節將在一個月內舉行,我們需要弄到船票,沒想到因為戰亂,櫻桃渡聚集了這麼多人,事情會變得很麻煩。”玫瑰騎士說。

  “我說過很多次,你可以不必跟著我的。”龍姬搖搖頭,將小臉埋在臂彎中。

  “我們知道,這可能是最難送出的一朵銀玫瑰,或許窮盡我們此生都難以做到,但這何嘗不是我們家族百年歷史中最偉大的一次浪漫冒險呢,騎士就是為此而存在的。請不要剝奪我們生存的意義吧,龍姬小姐。”伊里亞德枕著雙手,夜色中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

  “你們的腦子都是什麼做的?”龍姬悶悶地說。

  “謙卑 、榮譽、犧牲、英勇、憐憫、靈性、誠實、公正。我們身體中只有這些迂腐的美德。”玫瑰騎士帶點調侃地說。

  龍姬沉默了半晌。“……我恨他。”她肩膀微微聳動,發線中的銀鈴輕輕鳴響。

  “……誰不恨呢。”伊里亞德悠悠道。

  幾聲蟲鳴傳來。確實是春天了。

  一覺醒來,約納覺得精神飽滿,他坐起來,沖灑進來的陽光愜意地伸個懶腰。屋裡就剩他一人,床頭擺著一套乾淨的換洗衣服,一塊硬面包,一杯水。他用手指擦了牙齒,吃過早飯,換好衣服,心情愉快地走出屋外,跟別人打招呼,忽然發現脖子後面有一層硬硬的東西結痂,伸手一摸,是乾涸的血跡。

  惡魔又出現了,盜取自己昨晚幾個小時的記憶。約納立刻情緒低落,用力回想昨夜的經歷,一無所獲。他痛苦地捶打自己的腦殼,心中充滿無力與屈辱。他不清楚惡魔與無名書的預言之間有何聯繫,但只有背叛者賽格萊斯能夠給他堅定的力量,約納伸手入懷,觸摸到粗糙的莎草紙,默念道:

  “10月29日,火焰降落,河水遭到玷污,阿亞拉對夥伴說:‘吾將在別處等候’。”

  即大陸統一曆4月26日,在櫻桃渡左近將發生命運註定之大事件。他將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約納不止一次想過,自己究竟是不是預言中的“阿亞拉”,如果不是,自己將窮盡一生在追尋主角的影子?而如果是,這個缺乏能力、人格魅力和精神力量的17歲蒼白少年又憑什麼讓世界以自己為中心轉動?

  約納不想、也不能跟任何人分享預言的秘密,他決心將神秘先知的啟示背負在自己肩上,像騎士小說中的苦行者一樣經歷磨難,不斷成長,尋找真理。儘管在面對A51房間剛剛認識但彼此投緣的夥伴時,約納多少有點慚愧,他甚至要試著把自己偽裝成惡魔。——就在現在,錫比跑過來抱著他的手臂親熱地叫“哥哥”的時候,他明白昨夜惡魔用魔鬼的花言巧語騙取了綠衣女孩的信任,約納不得不露出一副笑容,回答一句“妹妹,早上好。”——這讓他心中極其苦澀。

  A51乾草叉小隊的男隊員去幫無家可歸的老爹重建小木屋,留下兩位女性守衛屋內的個人財產和孱弱的新丁。

  錫比花了半小時回顧昨晚的戰況,又纏著他嘰嘰喳喳說著什麼奇聞軼事,約納應答著,視線卻追隨著龍姬的身影。

  東方女人斜倚在牆壁上曬太陽,微微眯著眼睛,神情悠遠,忽然,嘴角露出一個微笑。——她一定在想念那個“他”吧。約納想起玫瑰騎士的話,她為了那個男人,幾乎走遍整個世界,這是何其牢固的牽絆,是何其偉大的愛情。

  約納有些落寞地收回眼神,龍姬卻扭頭看他,發線中的銀鈴叮叮響起,嘴角帶笑:“我正想到你。早上好。”

  約納覺得一朵鮮花在心中開放,陽光明媚起來,他揮揮手:“嗨,早上好。”

  “我和龍姬姐姐剛才聊到哥哥你吃光一整塊黑金地鼠肉的勇猛舉動呢。”錫比捂著嘴,在旁邊不合時宜地說了句真話。

  約納心中的鮮花蔫了。

  “喏,托巴大叔給你的禮物。”錫比忽然想起什麼,掏出兩本書遞給他。

  約納接過來,《五級占星術士學徒習題薄(665年版)》、《第一宮三十號星“熊”與第七宮七號對星“小船”之星際線初級實戰應用》。這正是臨行之前柯沙瓦老師塞進他行囊中的學習資料,墜落之後被老爹沒收了,此番重見,自然是交織著思念的喜悅。

  “大叔上午在屋子廢墟裡找到的,偷偷拿回來,老爹不在家的說。小心別被人搶走咯,菜鳥哥哥。”錫比叉腰做大人樣,拍拍約納的肩膀。

  “太好了,謝謝你們……”約納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翻開習題薄,看到老師在扉頁的留言:生命短暫,時時用功,也別忘享樂。想起老頭子的滿頭白髮,約納覺得喉頭哽咽了。

  “過來,讓他讀書吧。”龍姬招招手,錫比依依不捨地放開約納的臂膀,蹦跳過去。約納感激地瞥她一眼,坐在門檻上,像過去十二年裡每天的功課那樣,靜靜閱讀起來。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2:55
第24章 渡口的清晨(下)
  沒有筆,暫時沒辦法做幾何算術題,約納開始研讀星際線的實戰應用。

  “熊”與對星“小船”星際線的特性是“光、熱及形態變化”,法杖中的照明星陣即是最初級應用,老師一直不讓他接觸具有破壞性的應用形態,認為約納還沒有足夠成熟的心智以掌握攻擊力量,直到離開時,才悄悄丟給他這本著作,默許占星術士學徒擁有自保的實力。

  “謝謝老師。”約納在心裡默念。

  占星術士的戰鬥比較依賴媒介物,鐫刻有星陣的寶石、水晶、具有增幅功能的法杖、一次性使用的星陣卷軸、增強星際線感應力的藥水、讓星際線在陽光強烈時更易識別的消耗品星星塵埃等等,他們的術士袍以秘銀絲線繡有防禦星陣,甚至占星術士徽章本身就是一個具多種功能的星陣——這些約納都沒有,他的全部身家就是那根聊勝於無的照明法杖,及一本入門教材。

  他不禁有點苦惱。該不該讓托巴多偷一點東西回來?約納盤算著,覺得再利用憨厚的室長大人有點不道德。

  快速翻過引言、原理解說部分,第一個實戰星陣是“灼熱射線”,將星際線能量剝離後簡單彙聚成高溫的光線射向指定方向,約納沒遇到什麼障礙,將星陣圖形牢牢地刻在腦子裡。

  合上書本,他想找個載體實驗一下,附近沒有合適的材料,此刻他無比懷念占星術士塔中他雜亂但資源豐富的小房間。

  約納無奈了。

  他讓錫比找來一截木炭,在石板地面上畫了幾筆,還算清晰。

  綠衣女孩蹲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看他在屋門前繪製複雜的圖形,不時驚呼一聲:“哥哥,這個是房子!這是只烏龜吧!喲,這是6號坑!”

  約納好脾氣地撇撇嘴,儘量精准地畫出直線、弧線、切線,不時以書本的邊角粗側圖形的角度。老師向來說他長於幾何,弱於算術,是個天生的實用主義者,不適合在占星術塔里做研究。如今看來,這算是種褒獎。

  一刻鐘時間後,星陣完成,約納站起來將整個星陣與腦中的圖形映射在一起,沒有錯誤。

  “妹妹,走開些。”他揮手讓錫比退開,錫比眨巴著綠眼睛說:“你要幹嗎?我想離近些看嘛。”

  約納求助地看向龍姬,黑髮女人微笑著拎起錫比的脖頸,走開了。

  約納閉上眼睛,用身體感覺無數條星際線的浩瀚能量。

  星際線時刻存在,但在陽光強烈的白天,感應星際線變得異常困難,占星術士這時一般會灑出大量的星星塵埃,塵埃落在星際線上,會發出普通人無法識別但對占星術士來說相當耀眼的金色光芒。

  “熊”與“小船”的星際線不算太強大,因此愈發難以尋找,半個小時後,錫比幾乎靠在龍姬懷裡睡著了,約納在勉強捕捉到這條線,保持精神力高度集中,星際線依然若隱若現。

  他蹲下去,手掌按在星陣輸入部分,默默背誦:“世上所有事是星辰于黃道的投影,我們生存、擁有、交流、遺傳、創造、管理、分擔、改變、超越、實現、交際與內省,都有星空高高俯視。心存敬畏,常常仰望(——占星術士導師吉爾伯托.吉爾伯奈翁.大陸曆1305-1378)。”

  初代占星術士的箴言讓他湧起力量。

  約納集中精神,用星陣的玄奧圖形做弓,輕輕彈動那根若隱若現的星線。游離的能量像水晶碎片一樣飄落,石板地面升起肉眼不可見的能量漩渦,點點滴滴的星辰之力不斷凝聚, 被星陣壓縮在核心,約納感覺到星陣中心能量不安分的脈動,他喊了聲“小心!”雙手聚攏成球,像兒時洗澡玩水時那樣將星辰之力從雙手虎口擠壓出去,哧的一聲,耀眼的紅光激射而出,在錫比的驚呼聲裡,占星術士學徒的攻擊法術準確擊中三尺外石板縫隙中的一束野草,輕煙散去,野草三片葉子的其中兩片燒得焦黃。

  “……就這樣?”錫比半晌無語,撇撇嘴。

  “還可以更好的。”約納滿頭大汗。

  “撲哧。”龍姬轉過身偷偷樂了。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2:58
第25章 孩子的復仇(上)

  “幾點了?”

  房間裡還暗著,顧鐵詐屍一樣騰地坐起來,眼神炯炯地望著武器陳列室白俄風格的雕花窗櫺。

  “四點四十分。你又不是雇傭軍或者反政府組織,幹嘛這麼警覺?”潛行失敗的巴爾苦惱地拍拍腦門,從窗簾下鑽出來,將一包東西丟在顧鐵床上。“防彈背心、帶生命維持裝置和蓋革計數器的防輻射服、自衛手槍、歐標介面的微型燃料電池、通訊器材。雖然不要你沖到第一線,不過這次真是會死人的活兒。當心點,別大大咧咧的。”

  顧鐵看到巴爾文德拉英俊的達羅毗荼臉孔上塗滿了迷彩油膏,就知道這位出身不凡的反政府領袖又犯臨場綜合症了,“在中國,有場每年都會發生、上千萬人直接參與、間接影響數億人的群體性運動,叫做高考。”他壞笑著說。

  “印度也有。十二年級畢業考試。”巴爾瞅著他。

  “每到高考前夕,有很多天真無邪的少男少女,會變得緊張、疲憊、焦慮、煩躁、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尿頻、尿急、尿不淨、手腳冰涼、兩眼發黑、記憶衰退、大小便失禁,這個叫做‘考前綜合症。’”他哈哈大笑,指著巴爾的臉,“親愛的戰友,快回去睡個回籠覺吧,語文考試九點才開始呢。”

  “我們九點出發。”巴爾黑著臉推開窗戶,翻了出去。

  “等一下!”顧鐵翻身下床,跑到床邊沖下麵喊:“我問一句,防輻射服是不是防彈的?”

  “不是!”巴爾筆挺的身形標槍一樣紮在黑暗的花園裡。

  “那防彈背心穿在防輻射服裡面還是外面?”

  “裡面!”

  “在輻射環境下,子彈打在胸前,人沒事,生化服漏了,那人不是一樣會掛?”

  “那穿在外面!”

  “那就是說,根據防彈背心不離身的原則,我們天亮後就要把這個笨重的防輻射玩意兒當做內衣穿在裡面?”

  “……”

  貝爾的身影晃了兩晃,無語地匿了。顧鐵小人得志地狂笑。

  五分鐘後,他關掉窗戶,躺回床上,卻沒了睡意。顧鐵烙餅一樣翻騰半晌,乾脆起來開燈穿好衣服,收起行軍床,到二樓盥洗室刷牙洗臉,在走廊裡打了兩趟拳,回到屋裡,才五點十分。

  他轉了幾個圈,在陳列架上取了那把保養良好的M1911手槍,把玩起來。

  “這是槍?”顧鐵左手抄起巴爾發給他的克魯格44AG自衛手槍,裝有25發8mmBOZ尖頭手槍彈的大容量彈夾使得自衛手槍形狀怪異,如同一牙啃剩的披薩餅,“點四五才是王道!”他盯著M1911錚亮的烤藍,手指撫摸著油光水滑的胡桃木護板,歎口氣。

  忽然間他想與肖李平的一段對話,那時他們認識不過兩三年,雖然脾氣相投,還不算生死之交。不知從什麼話題聊起,肖李平說了這麼一句:“還有比講究殺人工具更愚蠢的事情嗎?”

  當年。

  當時顧鐵年輕氣盛,喜歡玩刀弄槍,正給人顯擺費老大力氣弄到的一把54式三棱軍刺,聽到這話當然不高興,一瞪眼:“你這是人話嗎?”

  肖李平眼鏡下的眼睛古井不波:“是人話。說給人聽的,你聽不懂?”

  顧鐵拍桌子要翻臉,旁邊朋友趕緊攔下來,說“講道理講道理。”顧鐵聞言把軍刺往桌上一插,坐下來講道理:

  “刀有刀的美,槍有槍的美,你不懂,我懂;刀有刀的歷史,槍有槍的故事,你不知,我知;關雲長有冷豔鋸,張翼德有丈八矛,要不是三尖兩刃刀,誰想得起徐州折了紀靈、長阪坡斬了晏明?誠然刀槍是殺人的工具,但我們出來玩,喜歡見到美女,欣賞的是女人的臉蛋和身材,她是不是小姐、出臺與否跟她漂亮不漂亮沒有半毛錢關係,你擦擦眼鏡看清楚了,她們不美?她們不美?”

  顧鐵揪過旁邊的KTV公主湊在軍刺旁邊,沖著肖李平吼著。

  肖李平真的摘下眼鏡擦了擦,戴上,搖搖頭:“妝都花了,不美。”他示意那個驚恐不已的KTV公主離開,女孩小心翼翼地抬起顧鐵的手,瞅瞅兩位,見沒人阻攔,慢慢地挪動到沙發的遠端。

  肖李平歎口氣:“我是個實用主義者,喜歡帶著純粹的目的性做事,目的不明確,過程無意義。試想設計一把菜刀,設計師的出發點是讓使用者,一個廚師,或者一位家庭主婦,在烹飪的過程中感受到菜刀的漂亮(造型與表面處理)、順手(人體工學)、鋒利(材料與熱處理),使得使用者在愉悅的心情中高效完成工作,這時我們可以說,這把菜刀是美的。

  那麼武器呢,作為殺人工具,設計師的工作是讓軍人、行刑者、職業殺手、搶劫犯和暴徒心情愉悅地完成工作嗎?

  你能想像一個洗劫便利店的未成年混混在開槍射擊不肯打開收銀機的華裔店主時因為良好的抓握感、扳機力度和殺傷效果而露出會心的微笑麼?

  不會的,武器設計師將殺傷效率作為唯一訴求,一切僅追求殺傷效率的殺人工具都是醜陋的,換句話說,欣賞武器之美的人,不會是武器的使用者,這時武器不能稱為武器,因為它們不被用來殺人;

  殺人者使用武器時不會欣賞到武器之美,因為他在殺人,而用什麼槍、用哪把刀、使用毒藥甚至核彈,都並無不同,因此,講究殺人工具是件愚蠢透頂的事情。——當然,你可以不接受我的觀點,甚至拔出那把刀刺進我的腹腔,但到那個時候,你會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愚蠢。——這有點像個悖論。”

  顧鐵愣愣地聽完這段話,手指無意識地玩弄著三棱軍刺握柄上纏著的布條。

  “你殺過人?”他忽然抬頭問了一句。

  彼時年紀輕輕、在政界剛剛嶄露頭角、與這個圈子顯得格格不入卻又悠然自得的肖李平科長,扶一扶黑框眼鏡,在北京西城某家夜店的包房裡,用與年齡不相稱的平靜聲音,坦然說:“是的。”

  “你們出去。”顧鐵忽然站起來,對身邊的幾個朋友說。

  彼時年紀輕輕、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背景來自國外某龐大勢力又在國內遺世獨立的神秘大少,毫不留情地將幾個酒肉朋友與幾位公主趕出房間,並且用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敬告他們,他們今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幾位男女用噤若寒蟬的眼神告訴顧鐵,告誡根本是多此一舉,他們壓根就沒帶著眼睛和耳朵進來。

  關上門坐下,顧鐵開了一瓶格蘭傑18年單麥芽威士卡,倒一杯遞給肖李平,自己又倒滿滿一杯,苦笑道:“我那個洋鬼子養父留給我的臭毛病,除了蘇格蘭酒,什麼酒都喝不慣。老兄,我連幹三杯,換你一個故事吧。”

  “我既然承認了,自然會講,不必拿酒來換,那一瓶酒在這裡賣價貴過我一個月工資。”肖公務員解開襯衣領子,笑笑。

  “我家裡有25年的,等會兒我們回家接著喝。”顧鐵仰頭喝了一大口,眼神亮亮地說。

  “那好。故事比較簡單,我父母是寧夏人,後來搬到湖北,最終定居在湖南一座小城市,——你沒有興趣知道是哪座小城市,就叫它A市吧——我出生在A市,十四歲那年,我父親出車禍死了。

  他騎車穿過路口,被一輛闖紅燈的18**卡車碾死,沒有全屍。肇事司機賠償30萬元,刑拘6個月,緩刑1年。我母親很傷心。我父母都信佛,是最善良的好人,父親的死對母親打擊很大,甚至動搖了她的信仰。宣判後的第三天,她喝農藥,死在去醫院的路上。”肖李平呷一口酒,帶著點事不關己的冷漠講著回憶。

  顧鐵不知道怎麼搭腔,悶頭喝酒。

  “母親死後,我的姨媽收養了我,她住在150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我當時初二將升初三,學習成績比較好,保送了那所重點中學的高中,班主任幫助我說服姨媽,讓我留在原來的中學就讀,直到高考結束。

  我有充足的時間調查父親的死,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那是一場意外,父親生前沒有任何劣行,沒有一個仇家,沒有一分錢外債,沒有人相信這是謀殺。

  但我在法庭宣判時見到肇事司機,他臉上除了懊悔、害怕和無助之外,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滿足,一個犯了滔天大錯並被迫賣掉賴以謀生的卡車來賠償受害者家屬的卡車司機不可能在事故中找到快感,——除非這不是事故,而是精心策劃的復仇。”

  肖李平搖晃玻璃杯,金黃的酒液掛在杯壁,緩緩流淌。

  “那時候‘創世紀’和量子網路還是遙不可及的新鮮事物,好在互聯網上有足夠多的資訊供一個不懂技術的十三歲孩子搜索。

  卡車司機叫張德保,當年44歲,湖北襄樊人,從武漢運一車PP原料到廣州,途徑我家所在小城,撞死我父親。看起來完全是隨機事件。

  不過我很快查到疑點,張德保是民營物流企業厚德快運的簽約承運人,那車貨物屬於厚德快運,網上可以查到發貨單、承運記錄,顯示六天前貨物從武漢物流園發出。

  而這單貨物是限時到達的,期限是一周,也就是說,張德保花了六天時間僅僅從湖北開到湖南,已經註定超期到達,要承擔高額的違約賠償。

  400公里的路程,6天時間,在你來看這正常嗎?6天內無論高速公路還是國道、省道都沒有異常氣象條件,沒有重大交通事故,沒有臨時交通管制。”

  “太慢了。修車?”顧鐵盯著他。

  “修車可以憑藉修理廠出具的維修記錄在物流公司處申請延期的,厚德快運有這個章程,張德保沒有遞交任何維修記錄。”

  “那麼他在一個地方停留了很長時間。”

  “說的對。”肖李平沖他揚起酒杯,“如果十三歲的我認識現在的你,那一切都簡單了,以你的技術可以分分鐘找到張德保在某個城市活動的痕跡。我當年只有笨辦法,攤開地圖,以A市為原點向北,沿著107國道標注出幾個城市名稱,找出所有賓館、飯店、公路服務站和卡車住宿區的電話,挨個撥打,電話中我說我叫張小保,媽媽得了急病,又跟爸爸失去了聯繫,急問張德保的資訊。”

  “果然是笨辦法。”顧鐵撇嘴。

  “幸好我運氣不錯。周日早上開始打電話,下午四點鐘就找對了地方。

  那是A市市郊的一家停車住宿飯店,在網上卡車司機論壇裡有點名氣,接電話的是個中年大嬸,我說出張德保的名字,她就想了起來,說孩子別急,這人我記得,是個個子不高的黑胖子對吧,開一輛藍色的斯太爾卡車,在店裡住了四個晚上,每天白天坐公車進城去辦事,第五天的時候開著卡車走了,沒再回來。

  有兩三個月了吧?我為啥記得他呢,他走得急,把一袋子東西忘在房裡,沒啥值錢的,不過我怕保不齊有用,到現在還留著呢。

  孩子,你別著急啊,我給你翻翻,有沒有電話號碼什麼的。就在手邊呢……都是些廢紙,畫著方的圓的看不懂,有個錢包,錢包裡沒錢,不過夾著張相片,是個女的,挺漂亮,這是你娘吧?

  還有個紙條,寫著A市中山二路54號5棟201,沒別的了。孩子,地址你記住了把?照片我回頭給你郵過去,你可千萬別著急啊,你爹沒准有啥急事,辦完就跟你們聯繫了……”

  “我猜那漂亮的女人不是你母親。”顧鐵說。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0 23:06
第26章 孩子的復仇(下)

  “你猜對了。我母親模樣周正,但是臉上有一顆大痦子,沒人會說她漂亮。

  中山二路離得不遠,我撂下電話蹬著自行車去了,進入一個老舊的社區,裝作走錯門的鄰居小孩,敲開5棟201的房門,開門的女人四十歲上下,徐娘半老,有些風韻。家裡沒有別人,傢俱破舊,女人心情明顯不好,呵斥我幾句,磕上屋門。

  我花了半個小時在社區裡聽人閒聊,偶爾插嘴,問到女人的名字叫做李翠,幾年前從外地搬過來,獨居,目前在公路收費站工作。”

  “再讓我猜一下。”顧鐵忍不住插嘴,“把女人的照片貼身收藏,不是愛人,就是單相思。如果照片上的女人確實是李翠,那麼幾乎可以肯定,張德保和李翠要麼離婚,要麼是李翠甩了他,總之分別多年。

  小紙條上的地址是張德保新近得到的,對粗心大意的男人來說,小紙條這種玩意兒保存期限不會太長,聯繫到李翠的工作,我認為張或者張的朋友、同鄉近期在收費站通關時認出李翠,而後打聽到地址。

  兩人相見之後,一定有衝突,李的精神抑鬱,張像是受了某種刺激,失散多年的情人破鏡重圓應該是件喜事,搞到這麼悲催,一定有隱情。”

  “顧鐵,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聰明到讓人厭煩的傢伙?”肖李平推推眼鏡問。

  “請繼續請繼續。”顧鐵閉上嘴巴,做了個拉上拉鎖的動作。

  “長話短說,張德保和李翠二十歲時在襄樊結婚,婚後張德保開始開長途車,李翠到不遠的荊門市打工,每週末回家團聚。

  兩年以後,李翠懷孕了,張德保緊張媳婦,讓她停止打工在襄樊待產,李翠捨不得那份工資,兩人商量打工至預產期前兩個月為止,在此期間,張德保也更多出車為即將誕生的孩子攢錢,很少回家。

  李翠懷孕七個月的一天,張德保收車回家,發現李翠在屋中坐著,臉色蒼白,一問,說孩子流產了。

  張德保幾乎發狂,問原因,李翠不肯說,兩人大吵一架,最終導致離婚,李翠遠走他鄉,直到二十年後,在A市重逢。

  幾個月前張德保出車路過A市,在收費視窗認出李翠,當面不敢相認,後來托人問出李翠的姓名地址,登門探望,彼此相認。

  兩人自離婚後都沒有娶嫁,重逢後感情很好,從此張德保只要出車經過A市,都要到李翠處盤桓幾天。”肖李平不帶感情地講述著。

  “這像是《故事會》的某一篇。”顧鐵評論道。

  “相處時間一長,張德保不自覺又問起孩子流產的原因,李翠左右搪塞不肯講,直到張送PP原料到廣州經過A市,住進市郊旅館後,坐車進城與李翠見面,繼續這個話題,李翠煩惱到極點,說了一句話:‘當年我們廠看門的那人踢了我一腳。’張德保聽完怒氣衝衝扭頭就走,打電話找人,李翠當時在荊門市樹脂工藝品廠打工,廠子還在,幾經輾轉問出二十年前廠子看大門的是一個外地男人,從寧夏過來的打工仔,姓肖。”

  “你父親。”顧鐵歎口氣,喝下一口威士卡。

  “姓肖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十幾年前離開廠子,其後每到逢年過節都給老廠長寄禮品和賀年卡,張德保電話打到老廠長那兒,一下就問出姓肖的男人去向:也在A市。

  張德保丟下一車貨不管,花三天時間摸清老肖的行動規律,最後,開著卡車,在老肖每天早晨上班必經的路口撞死了他,為二十年前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了仇。”

  “……我有兩個問題。”顧鐵沉默半晌,說。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第一,是的,李翠說的確實是謊話,導致她流產的人,不是工廠的看門人,而是廠長。打工期間,李翠與老廠長同吃同宿,是不用工作就掙高薪的打工妹,懷孕七個月時老廠長仍與她上床,壓迫**導致胎膜破裂,胎兒窒息死亡。這事情老肖知道,但老廠長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死守秘密,誰都不肯講。張德保追問時,李翠想起當年那個忠心耿耿的看門人,隨口一說,但誰想到張德保胸中的恨意那麼濃,老肖又恰好正在A市;

  第二,是的,我殺了他們,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李翠年少無知,張德保無辜喪子,但我沒有心軟,換做你,你也不會心軟,在這裡,誰對誰錯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果,我殺人,證了父母雙亡的業果,無愧神佛。”肖李平眯起眼睛。

  顧鐵輕輕鼓掌。“說的好。睡得著覺,說明殺的是該殺的人,換做是我,抄起水果刀去跟狗男女拼命。不過你當年……恐怕比我現在都想得長遠。”

  “呵呵。如今說無愧,當年可是怕得要命,十三歲,怎麼能不怕?怕被別人查到蛛絲馬跡,因此上網查資料都去公共WIFI熱點接入,走路躲著攝像頭,打電話用投幣電話,從不缺課、遲到、早退,在學校表現得溫良恭順,定期給姨媽打電話報平安,跟社區居委會大媽經常談心,總之,做了社會安定分子該做的一切事情。殺人,花了整整一年時間。”肖李平自嘲地一笑。

  “一年?”顧鐵瞪大眼睛。

  “不是武俠小說裡講的那種制住穴道慢刀子割肉折磨一年,那對一個孩子來說,太不現實。是消滅一切人為痕跡、布好意外死亡的局,花了一年。

  張德保在緩刑期內表現良好,他認為報了大仇,心無掛礙,專心工作;李翠心懷有愧,對張德保百依百順,兩人很快重婚,定居在A市。

  在搜集到所有資料——也就是上面我講的那段故事,我從不同的證人口中找到訊息,還原了故事——確定目標後,我開始學習有關完美謀殺的一切知識。

  意外有很多種,在意外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是最重要的,因為人的行為不可避免地會留下痕跡,犯罪證據學研究物理痕跡,犯罪心理學研究精神痕跡,想要不留痕跡,殺人者必須扮演極其疏遠的角色,遠在員警的注視範圍之外。”

  顧鐵饒有興致地拍拍肖李平的手臂:“你真是個心思細膩的爺們兒。我主張拔刀就上。”

  “不細膩不行,我和你有本質不同,我是一介草民,孤苦無依的弱小初中生,而你,雖然我看不透你背後站著的究竟是誰,但你在‘創世紀’用戶端上展現的能量是我前所未見,在量子網路裡,你擁有極其龐大的權力。我沒說錯吧。”肖李平瞟了他一眼,“顧少爺。”

  “呸。”顧鐵啐了一口,“你也學別人來寒磣我。說了多少次了,我洋老爹是個有錢的科學家而已。你繼續講。”

  “好。在否定許多方法後,終於找到一個契機:我父親去世半年的時候,張德保和李翠買下了中山二路54號5棟201的那間舊屋,準備重新裝修,當做重婚的新房。

  他們找好裝修隊,我查到包工頭的兒子在相距不遠的中學讀書,利用下課後的時間跟蹤那小子,摸清他好義疏俠的習性,找機會跟他打了一場慘烈的架,由此成為他的鐵杆哥們兒。

  那段時間每天去他家裡玩,終於等到設計圖紙出現,我偷偷看了,他們家改動比較大,燃氣管線要重新走,因此我做了個小改動,把廚房和臥室之間的非承重牆往前挪了五公分,留出一條通風管道。

  接著我在包工頭面前無意中說起,我同學的爸爸開了一家建材店,新到的燃氣管材非常便宜,包工頭果然詢問詳情,我告訴他一個位址,那是一家小小的管材店,這之前,我在城東以幫家裡裝修的名義買了一批pvc耐油燃氣管,回到家裡,細心地處置了內部的滌綸纖維密封層,然後拿到城西的這家建材店,以偷家裡裝修材料出來換零花錢的名義將管材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店老闆。

  對這些來歷不明的材料,老闆當然轉手賣給包工頭,賺了不大不小一筆錢。

  後面的事情順理成章,張德保的新房裝上了我的燃氣管道,半年無事;半年時間足夠我製造一些小事故嚇唬那個包工頭收拾皮包公司滾出A市了。”

  “你看著殺父仇人快樂逍遙一年,什麼感覺?”顧鐵忍不住問。

  “起先是憤怒,後來是焦慮,再後來,偷窺張德保成為我課餘生活的一部分,已沒有任何感**彩在裡面了。

  我在那批pvc管上多處打孔,用可被燃氣腐蝕的橡膠材料密封,經過計算,最多180天后必將蝕穿,燃氣壓力將擴大孔洞,氣球一樣吹滿廚房與臥室牆壁後的狹窄空間,而電線同樣從那裡穿過,電燈的開關盒就在電線末端。

  期限將至,我一夜一夜守在張德保家樓下,老舊的居民社區沒有攝像頭,方便我的守望。

  爆炸聲遲遲沒有響起,我漸漸開始慌亂,懷疑自己的設計是否出了什麼問題,有一天,我甚至在深夜用投幣電話打給張德保的手機,希望電火花可以點燃溢出的燃氣。這是多麼愚蠢的行為。”肖李平悠然歎氣。

  “最後呢?”

  “我沒有看到。有一天上午第三節是語文課,我守了半夜,忍不住打起瞌睡,老師在臺上念著《陳涉世家》,忽然教室門開了,年級組長沖講臺上的語文老師喊:‘陳老師,你那個社區煤氣爆炸了!’語文老師大吃一驚,丟下課本跑出去。

  教室裡一片騷亂,年級組長走到黑板前,拍拍手掌說:‘同學們,中山二路發生了一起煤氣爆炸,有沒有同學家是住那邊的?’教室裡嗡嗡響著議論聲,沒有人舉手。

  年級組長松了口氣,又說:‘爆炸是九點四十分發生的,聽說炸死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大家不要慌亂,這節課改自習。’說完,出門去了。

  我聽完這段話,心裡一點感覺也沒有。沒有解脫。沒有欣慰。沒有快感。沒有悲哀。甚至沒有一個情緒的脈動,只是感覺下巴頦涼涼的,伸手一摸,發現眼淚流了下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哭,或者說,並沒有要哭,只是眼淚不知從哪冒出來。

  後來我想,如果張德保不是時作時休的長途車司機,李翠不是輪值倒休的公路收費員,他們不可能在上午十點還躺在臥室,也不可能被十三歲孩子的幼稚復仇方式奪去生命;

  但反過來想,如果張德保不是長途車司機,他拿什麼撞死我父親?而李翠若不是公路收費員,導致我父親死亡的那句流言就根本不會出現,整個事件根本不必發生。

  我母親沒有錯,因果是存在的,冥冥中自有分數,儘管我現在是相信唯物主義的馬列主義者,但提到因果,不敢妄言。這就是我殺人的故事,既不驚險,又不刺激,能夠幫你下酒,我知足了。”

  肖李平說完,喝了一口酒,從酒杯裡看到顧鐵仰脖幹了第三杯威士卡,把杯子丟在桌上,長出一口濁氣。

  “老兄。”顧鐵眼圈紅紅地伸過手來摸肖李平的手背,“我佩服你,真的。”

  “佩服什麼,沒被員警捉到?實際上每年因為劣質pvc燃氣管材導致的爆炸有上百起,員警根本就沒有介入調查。”肖科長甩開手,表情淡定。

  “佩服你能把你自己的故事說得這麼事不關己,老肖,我第一次見到你這種人,把苦壓榨到了極致,竟然一絲苦味也無,像熬了半宿的涼瓜,只剩下絲絲縷縷的脈絡了。走,去我家,我有一大筐關於我自己的故事要對你說。”顧鐵呼地站起來,拉著肖李平的手臂就往外走,也不管酒勁上湧,走得歪歪斜斜。

  “喂,刺刀。”肖科長無奈地隨他出門,回頭望見插在茶几上的54式三棱軍刺,忍不住提醒道。

  “少扯淡了,哪有什麼刺刀,一塊鐵罷了。有個詞叫‘一夜長大’,老肖,我認為我的初夜留給了你。”顧鐵回首一笑。

  肖李平渾身一顫,喃喃地嘟囔說:“娘啊,娘,果然人人都有個命裡的魔障哪……”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1 21:54
第27章 瘋子的任務(上)

  顧鐵從回憶中醒來,天光已亮了,喇叭聲響起,哨兵立正敬禮,幾輛軍用吉普車開進小院,車門開啟,穿著烏克蘭陸軍秋季叢林迷彩服、端著突擊步槍的士兵下車整齊列隊,身著便裝的一男一女緊跟著下車。

  顧鐵從二樓視窗打量二人的面貌,與昨天中將提供的資料對照,穿黑西服的小個子男人是國安委官員亞歷山大,紅發女人叫做瓦斯佳,《人民軍隊報》的記者。

  “記者連個照相機都不帶?真假。”顧鐵嘟囔一句,抬腕看表,已經八點半了,離出發還有半個小時。

  他將防彈背心套在襯衣外面,用快拔槍套固定好自衛手槍,粘好麥克風與耳機,披上外套,背起背包,背包裡塞著防輻射服、燃料電池、衛星接收器、線材和他帶來的各種小工具。出門時,顧鐵想了想,折回來將M1911揣進外套口袋,又在陳列櫃裡翻出兩個M1911的彈夾,壓滿.45子彈。

  下樓一看,客廳擠滿了人,巴爾穿一身黑色的高分子材料行動服,外套防彈背心,跟幾個同樣裝束的男女聊著什麼,想必是“濕婆”參加行動的成員了。

  顧鐵一眼瞅見其中有位元曲線完美的金髮美人兒,堆起一臉笑湊了過去,“同志們好。”他笑嘻嘻地揮手,用英語打招呼。

  巴爾回頭抓住他的胳膊:“這就是顧鐵,量子網路工程師、值得信賴的夥伴、本次行動的高級顧問。顧鐵,這是‘濕婆’的五位核心成員,半個月前你應該看過資料了。”

  “你說那張自動銷毀的電子紙?郵遞員送來的時候我拆開扔桌上忘看了,去趟廁所回來一瞧,連我半張桌子都燒沒了……”顧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金髮美人撲哧一笑,巴爾文德拉無語地揉著太陽穴,“也就是說,你連這次行動的基本流程都不知道?”

  “抱歉,老巴,等會兒在路上給我講講。”顧鐵聳肩。

  “毗濕奴一定坐在你肩頭,你活到這麼大是個神跡。”巴爾一拍額頭,“安珀,路上負責簡報。說重點。”

  “ok,老大。”金髮美女微笑點頭。

  “這是安珀,電子戰專家,”巴爾依次介紹,“黑人兄弟叫定音鼓,爆破專家,高個子穿迷彩作戰服的叫喬,狙擊手,戴眼鏡的是Tariq,原子能專長,胖女人是蘇拉嬸嬸,其他人幹不了的,她都幹。”

  顧鐵一一點頭示意,對戴眼鏡的印度中年人說:“Tariq是星星的意思?”

  “沒錯。”一副學者相貌的印度人以標準倫敦廣播腔回答、

  “Tariq是我的族叔,孟買理工大學的教授。”巴爾面帶自豪地環視自己的隊伍,“‘濕婆’的所有成員都是精英。在IPU裡,‘濕婆’的總人數只是其他組織的零頭,但IPU常委總有我們的一席之地,我們能做到的事情,沒有其他人做得到。我像相信自己的右手一樣相信他們。”

  “三年前的你孤單多了。”顧鐵歎道。

  “聽說你一樣找到了好夥伴。”巴爾拍拍他的肩膀。

  “再說吧,想起那些人我就頭疼。”顧鐵趕緊轉移話題。

  “鐵先生。”一個女聲響起,女記者瓦斯佳走入了他們的小圈子,“很高興認識你,總編派我跟隨你們行動,撰寫報導稿件。聽說這次行動是國際原子能機構對‘套娃’計畫執行情況的定期檢查?巴爾文德拉先生是國際原子能機構核能與核安全司遠東地區執行秘書,那您的身份呢?請原諒我們報社沒有獲得關於您的官方資料。”

  顧鐵一頭黑線。巴爾咳嗽兩聲,在他耳邊輕輕說:“中將的安排,不然進入隔離區的審批流程很麻煩,你的身份隨便編,回頭補資料。”

  “親愛的瓦斯佳小姐,我是GTC反恐情報處的特派員,有證據顯示某些IPU激進組織可能展開恐怖主義行動,我奉命對東亞各國的核設施安全進行檢查。

  但記者小姐你也知道的,烏克蘭本身是IPU國家,對GTC的工作拒不支援,因此我只能隱藏身份,參加到國際原子能機構特派團當中。

  我深深明白這種行為是違法的,與烏克蘭政府的非量子化政治傾向相抵觸,但反恐是國際大勢,IPU激進組織不會因為IPU成員國的身份放過唾手可得的核原料,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完成檢查工作後我立刻離境,不會對貴國造成任何困擾,當然也請瓦斯佳小姐高抬貴手,別讓我的名字出現在報導當中,相信貴刊總編有過指示,不做攝影報導,文字稿要送安全委員會審核後刊發,對吧?

  把我當做看得見摸不著的幽靈是今天行動中最恰當的態度,當然,這不會影響你我之間私下更深層次的交流,是吧瓦斯佳小姐?”

  顧鐵拋個媚眼過去,瓦斯佳有些慌亂地點點頭,走到一旁整理思緒了。

  巴爾在身後舉起大拇指:“真能編。”

  “說真的,老巴,你們這回搞這麼大動靜,GTC那幫老頭子就算再遲鈍也該察覺了,就算烏克蘭政府不合作,從匈牙利國境線送進兩支別動隊來也不是難事,有預案沒?”顧鐵正色道。

  巴爾點點頭:“確實有消息說有個IPU高級官員因間諜罪被處決了,我不確定他掌握到多少情報,這次行動是‘濕婆’獨立策劃的,沒有上報IPU總部,知情人僅限於‘濕婆’核心的幾十人,到目前為止,應該還是比較安全的。話說回來,我們畢竟在IPU國家,他們的手伸不了那麼長。”

  “中將你吃得透?”

  “他是個膽小的老油條,頂多兩不相幫,賣我,他還沒那麼大膽子。”

  “外援就找了我一個?”顧鐵指自己的鼻子。

  “廢話,信得過又有反追蹤手段的好兄弟,我找不出第二個。”巴爾從鼻孔哼出一口氣,“要是GTC真派行動隊來,那說明‘濕婆’內部有很大漏洞,我該閉門反省了,真要來就來吧,跟他們鬥了多少年了,也沒怕過。”

  “我從前也喜歡拿刀動槍的,老巴,你還年輕。”顧鐵撇撇嘴,拉著安珀到一旁說閒話去了,沒用幾句話,就逗得金髮美人花枝亂顫笑作一團。

  客廳的大掛鐘忽然敲響,九點整。巴爾背起裝備,帶領眾人整裝出發。

  “濕婆”的六人、顧鐵、亞歷山大、瓦斯佳分乘三輛軍用吉普車,十名烏克蘭士兵登上一輛嘎斯重型卡車,四輛車組成的車隊拐彎上了P02公路,一路向北。

  烏克蘭的初秋比較寒冷,顧鐵裹緊外套,問身邊的安珀:“冷不冷?要不要加衣服?”

  “她是俄羅斯人。”開車的喬用帶著濃厚義大利口音的英語說,顧鐵立馬就明白了,這個紮馬尾辮的黑髮男人對安珀有點意思,他偷偷壞笑起來,伸手摸摸安珀的大腿:“你們穿的作戰服保暖嗎?看起來很薄的樣子。”

  “透氣保暖耐磨抗劃,有一定的防刺與防彈能力。”喬不回頭,替安珀回答,金髮女人吃吃地笑著。

  “還很緊身呢,是不是要穿無痕內衣?”顧鐵不安分地瞅著女人的某些部位,很遺憾,防彈背心的防護範圍比較大。

  “會不會對發育造成壓迫?”他好奇地問。

  眼看喬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直冒,顧鐵趕緊轉移話題,生怕義大利情種把頭車開到溝裡去。

  “那個……簡報給我聽吧?過一會兒要玩命呢。死的不明白就虧了。”

  愛笑的俄羅斯美女抿著嘴說:“好的,鐵先生。”

  “叫我阿鐵。”顧鐵溫柔地糾正。

  吉普車在馬路上畫了個S型,顧鐵推開砸在頭上的背包,心想就這心理素質還當狙擊手呢,切。

  “我們的目的地是切爾諾貝利。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啟用於1977年,1986年4月26日1點24分,第四號RBMK-1000型反應堆發生爆炸,8噸強輻射物質洩露,政府以鋼筋混凝土修建‘石棺’徹底封閉四號堆,並在2000年關閉整個核電站。

  2016年,‘石棺’的設計使用年限降至,為防止輻射外泄,烏克蘭在國際原子能機構的資金援助下啟動‘方舟’計畫,在‘石棺’外修建鋼結構外殼二次封閉,2025年‘方舟’項目完成。”安珀沒有查閱資料,盯著顧鐵的眼睛快速講解。

  “兩層外殼的中心深埋著200噸核原料與核廢料,本次行動的目標,就是這些核材料。在核安全框架公約極度收緊的今天,想搞到核原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Tariq教授經過長期論證,認為侵入切爾諾貝利是唯一可行的途徑。”

  “星星教授。”顧鐵不由自主翻譯道。

  “呵呵,星星教授。”安珀捂嘴笑了起來,“星星教授制訂了非常詳盡的方案,僅購置裝備就花去七個月的時間,我們在人造輻射環境下進行了多次演練,把握比較大。

  鐵先生您的工作從現在開始,確保在整個行動期間‘濕婆’不被GTC、核安全機構與烏克蘭當局所監視,記錄所有可能的窺探與異常信號,控制切爾諾貝利周邊的感測器與攝像頭,保證行動順暢進行。

  我們最長需要七個小時。為了以防萬一,行動開始前我會佈置阻塞干擾器與EMP炸彈,干擾不奏效就釋放炸彈,一起進入資訊黑夜——當然,只是以防萬一,我們相信您的技術。”

  “懂了。”顧鐵簡短地說,一邊在心裡詛咒巴爾生孩子沒**,拉一幫兄弟姐妹到兇險無比的地方玩刺激,一邊盤算自己失敗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來想去,似乎沒可能動用到EMP彈與敵人同歸於盡,頓時感到有點無趣。他歎口氣,從背包裡翻出電池和衛星天線,撥通海事衛星,閉上眼睛,登陸“世界”終端。

  登陸完成,顧鐵頗想偷偷進去玩一會兒遊戲,小約納在櫻桃渡過得好不好?他還挺揪心的。但工作當頭,沒辦法,他切換進“創世紀”終端介面,調出後門程式,輕輕一跺腳,黑色的大地以他為中心綿延開去,——這裡是他的淨土。

  首先查詢衛星資訊,在幾顆地球同步軌道衛星和八個小時內將經過切爾諾貝利上空的幾顆衛星傳輸鏈路上掛了兩個易開罐,有人調用資料時他會收到警告;

  接著是P02公路從基輔到切爾諾貝利一段以及切爾諾貝利為中心30公里範圍內的雷達、攝像頭、流量感測器甚至氣象感測器,這些都是烏克蘭各部門在Ipv6網路上部署的。

  顧鐵挽起袖子,調用“創世紀” 5ppm(百萬分之一)的配時,輕易攻破了烏克蘭的國門閘道,將六十台伺服器收歸氅下,抹去一切小隊已留下或將留下的痕跡,設置資料調用警報,監控一切可疑接近物。

  最後,他閑得無聊去GTC官方網站看了一眼,一如既往,沒什麼新鮮玩意兒,以他的能力沒辦法窺探到更有價值的資訊,畢竟GTC掌握了“創世紀”本身,顧鐵這個來歷不足為外人道的後門許可權偶爾幹點壞事則可,想造反還差得遠。

  睜開眼,切回現實世界,時間才過去五分鐘,安珀抓著平板電腦,睜著好看的綠眼睛不敢相信地盯著他:“公路攝像頭伺服器昨晚我花兩小時攻陷,沒想到你一瞬間就奪去控制權,我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你怎麼做到的?”

  “量子電腦和量子網路的時代不存在駭客,親愛的,有的只是權力。誰的傢伙大,誰說了算。毛主席告訴我們,槍桿子底下出政權。”顧鐵嘴歪歪地一笑。

  “邪惡的‘創世紀’!”副駕駛的蘇拉嬸嬸忽然冒了一句。

  顧鐵對這個身形粗壯面容樸實農婦形象的隊員一直很感興趣,不由搭腔:“怎麼邪惡了?”

  “只有上帝全知全能。他人以全知全能的姿態出現,一定是惡魔在蠱惑世人。”蘇拉嬸嬸畫了個十字。

  “好吧好吧,不討論宗教問題。”顧鐵趕忙閉嘴。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1 21:56
第28章 瘋子的任務(下)
  車子在鋪裝良好的柏油路面上平穩行駛。一時間,車內沒人說話。

  顧鐵看了一會兒窗外的白樺樹,覺得無聊,敲敲喉部的震動拾音麥克風:“老巴,能收到?over。”

  “很遺憾,能。”巴爾回答。

  “你真不覺得搶劫切爾諾貝利這個主意有點瘋狂?”

  “瘋狂的不是我們,是GTC,從科學機構到獨裁者,多戲劇化的轉變。”

  “理論上來說,GTC還是個科學機構。”

  “沒錯,擁有情報組織、軍隊和暗殺者的科學機構,在很多國家,GTC相當於第二個政府。”

  “你放著財團公子哥兒不做,來搞這種反社會反人類的東東,叛逆有快感是嗎?”

  “搞清楚一點,反社會我承認,反人類的不是‘濕婆’,是GTC。‘濕婆’的成員來自全世界,擁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宗教信仰、處世哲學,但目標相同,就是為人類的明天而戰。”

  “……跟你說話真沒趣。上綱上線的。”顧鐵頭疼地結束通話。

  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個多小時車程,左右沒事做,顧鐵登陸了“世界”。

  眩暈過後,約納睜開眼睛,沒人發現他人格的悄然轉變,幾位夥伴坐在房間裡圍著火盆,說著往事。

  “幾點了?”顧鐵問。

  “日落後五個小時。你剛值班回來。”伊里亞德回答。

  “托巴大叔呢?”顧鐵四處看看,問。

  “什麼記性啊,出去採購食物了。”錫比白了他一眼。

  “聊到哪來著?”顧鐵懶得翻占星術士學徒的回憶,隨口問。

  “托巴的故事。”龍姬雙手抱膝,斜著俏臉。

  “哦好吧,繼續。”顧鐵攤開手。

  耶空表情迷茫地瞅著窗外夜色。

  錫比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一明一暗的火光,出神地講述:“那我繼續說咯。

  那年我家大叔十二歲,是巴澤拉爾王國東郡世襲貴族范艾克賽伯爵管轄下的蘑菇農莊農夫老巴馬的獨生子,跟著老爹在農莊裡種蘑菇,——實際上整個農莊的一百余個雇農家庭都靠種植蘑菇為生。

  范艾克塞伯爵是個好心的貴族老爺,對待雇農非常和善,農莊的日子平靜安詳,十二歲的大叔長得高過老爹一頭,是農莊裡最強壯的年輕人,雖然口齒笨拙,但腦筋並不笨,是個老實又勤勞的孩子。

  老爹經常說,如果你娘還在,現在每天早晨都會笑到自然醒,村裡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過來?半夜偷偷放在屋門前的禮物堆積高過門檻。

  當然,大叔十二歲那年還不懂男女之事,除了在暖房裡培育蘑菇之外,他只知道不停歇搬動屋前的巨石鍛煉力氣,有一天夜裡,村裡一個大膽的姑娘偷偷出現在大叔家門前,遞給不知所措的大叔一張用格子手帕包住的香噴噴的蘋果餡餅。

  後來村民知道了他倆的小故事,兩位父親開懷大笑,在酒館請全村喝酒,並約定在同歲的男孩女孩十六歲那一年舉辦盛大的婚禮。

  三年後,大叔十五歲,第一次在角力中勝過高大強壯的父親,老巴馬氣喘吁吁地坐在泥土中笑道:你是個出色的成年人了!你比我見過的所有蘑菇匠都要強壯,甚至比子爵大人的扈從騎士更強壯。說吧,想要什麼獎勵?——好的,父親,我想知道,我的母親在哪裡?

  老巴馬沉默了。

  在東郡蘑菇農莊,這是每個父親都無法回避的問題,當認定孩子已經成長到可以接受事實,父親就有義務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

  老巴馬想了想,儘量婉轉地告訴大叔:蘑菇農莊存在于世上的意義,並不僅僅是為巴澤拉爾的貴族老爺們提供鮮美可口的蘑菇,而有一項傳承百年的神聖使命。

  百年前巴澤拉爾王國神佑主祭聖公會的主教大人在主持彌撒時得到主神希拉的喻示,來自地獄的嫉妒之惡魔阿瓦凱正在散佈惡毒的詛咒,巴澤拉爾王室薩瑟蘭家族所有的女性成員成為詛咒的犧牲品。

  此後不久,王室中的女眷紛紛感染怪病,詛咒讓她們變得浮腫、肥胖、醜陋、虛弱,逐漸走向死亡。

  國王求救于主教大人,主教與聖公會教廷聯絡後決定啟動驅魔儀式,以神聖之力驅逐惡魔,但詛咒太過強大,不可能被消滅,只能轉移到另外一名女性的身上,隨著這名女性的死亡湮滅於世間。

  國王選取了一千名女奴隸參加驅魔儀式,但成功的只有兩例,這兩名女性很快浮腫而死,換取了王后和公主的生命。

  驗屍官在屍體上找到相同點:她們身體某處都與生俱來烙印著主神希拉新月形的聖痕。兩名女性出自同一個家族,都是家族內表親通婚的後代。

  主教大人對國王說,這是主神希拉賜福的寶貴血統,要換取薩瑟蘭家族的延續,必須保護這一家族的繁衍。

  國王當即下令賜永久自由予兩名女奴的直系親屬,解除這一百二十人的奴隸身份,在東郡開闢農場安置,免除稅賦,置兵保護——用來換取自由,國王下令其後代永世不得離開蘑菇農場,每個成年並且已生育一胎的婦女都有無條件奉獻自己的生命於王室的義務。

  一百年轉眼即逝,蘑菇農莊在世襲貴族范艾克塞的保護下和諧安寧,每當薩瑟蘭王室誕生新的女性成員,就有一位農婦被抽籤選出,回應徵召,平靜告別丈夫和孩子,坐著王室的馬車,永不回頭地進入王城。

  十幾年前,國王的小女兒阿比黛兒公主呱呱墜地,老巴馬的妻子不幸抽到象徵永別的黑色簽,流著淚吻別丈夫和繈褓中的兒子,坐著豪華的皇家馬車離開蘑菇農場,再也沒有回來。

  大叔聽完這個故事,感覺到悲傷而惶恐,他對母親的記憶早已模糊,十五歲男子漢的心開始牽掛未婚妻的未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十六歲生日後,他們舉行熱鬧的婚禮,全村人在主神希拉的雕像前給予他們最真誠的祝福。又是兩年時間過去,他們生了個可愛的小男孩,但未滿三個月,小男孩不幸死于肺病。兩個人極其悲痛,約定一年後再養育一個孩子。

  但不幸再次降臨了,遠在王城的阿比黛兒公主當時已經與一位親王結婚,並誕王族的下一代,一個漂亮的女孩,古老的條約露出猙獰利齒,一個平凡的冬日,蘑菇農莊的三十三位女性聚集在希拉神像前抽籤。大叔的妻子展開顫抖的手掌,那是一支黑簽。

  這是一個無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皇家馬車在伯爵的扈從騎士陪伴下駛入蘑菇莊園,停在鎮子中央。妻子流著淚吻別大叔,提起裙擺走入車廂,馬蹄踏著石板驛道,逐漸遠去。大叔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終於,他發瘋了。

  他擎起一支乾草叉,在全鎮人的驚呼聲中撞破蘑菇農莊厚重的木門,打倒十五名守衛村莊的士兵,沿著驛道向妻子離去的方向大踏步追去。

  范艾克塞伯爵帶領二十名扈從騎士、一百六十名步兵和一百名弓箭手追趕上來,好脾氣的伯爵試圖勸阻他,大叔紅著眼揮舞乾草叉,說伯爵大人俺也不想這樣,但俺不得不這樣,請您躲遠一點,千萬不要被俺誤傷。

  他將二十名騎士打落馬下,乾草叉彎成了弓;又赤手空拳沖散了一百六十名步兵,雙拳沾滿了血;等一百名弓箭手膽寒奔逃時,他背上釘滿了箭,步履艱難。伯爵大人遠遠地歎口氣,撥轉馬頭。

  王城在農莊西方,大叔拄著乾草叉向西慢慢行著,踩出一個又一個血腳印,直到一匹馬四蹄翻飛追了上來,馬上的人大喝一聲:還不停下!大叔回頭一看,是父親老巴馬趕來了。

  老巴馬目呲盡裂,在馬上展開一張羊皮卷軸,大聲念道:根據百年契約,有一人擅離,蘑菇農莊所有農戶即立刻失去自由,剝奪農夫身份,淪為奴隸,男丁苦工,女丁圈養,永世不得脫籍。——范艾克塞伯爵。

  念完了,老巴馬丟掉羊皮卷咕咚一聲滾下馬來跪在大叔面前,哭著說兒子啊兒子,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你為村子裡一百戶人家想想,好不好?你為溫室裡的蘑菇想一想好不好?你為酒館、為教堂、為我們辛辛苦苦蓋起來的房子想一想好不好?

  大叔停下腳步,想了想,向西走兩步,又想了想,不知所措,嘎嘣一聲彎曲成弓被用作拐杖的乾草叉折斷了,大叔癱倒在路上。

  老巴馬跑過去抱住兒子,說:好孩子,我們走回去,一直向東,伯爵大人用世襲爵位擔保,只要我們從這裡開始一直向東走,不回頭望,就赦免蘑菇農莊其他所有人的罪過。

  大叔意識不清地開口:再也回不了家了?

  老巴馬提淚橫流地說:不回了。

  老巴馬將大叔扶上馬,牽著馬沿驛道向東走去,路過蘑菇農莊時,大叔在沉沉昏睡,老巴馬硬起心腸,沒有回頭。

  父子二人從天亮走到天黑,又從天黑走到天亮。好心的伯爵大人在馬的背囊裡準備了餅、水和二十枚銀幣,夠他們走上很久。

  第三天大叔醒了,他強壯的身體漸漸癒合,將箭頭擠出肌肉,碎裂的骨骼自己接續起來,他沒說什麼,跳下馬來換父親乘坐,牽馬沉默地向東繼續前行。

  第十天,他們翻越山丘,走出巴澤拉爾國境,沿著逐漸細小的驛道前進。

  第二十六天,越過最後一個小公國的國境線,山勢漸漸平緩,面前是一望無際的空闊平原,從這裡再往東再無國家,空曠平原的彼端就是世界中心波浪滔天的“神佑之海”,從這裡開始,人類文明的足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野獸和魔獸。

  冬季過半,氣候漸冷,第二十八天,開始下雪,這場雪到老巴馬生命盡頭的那一刻,都沒有停歇。

  老巴馬得了風寒,趴在馬背上不停咳嗽,出境前父子倆所有的銀幣都換取了乾糧,沒有任何藥品,老巴馬拒絕回頭需求幫助,大叔只有盡力獵取皮毛豐厚的野獸,剝制獸皮,給父親取暖。

  大叔是天生的戰士,也是天生的獵人,在積雪的廣闊平原上行走的日子,他慢慢學會掌握超乎常人想像的強壯身體,戰鬥技巧迅速成熟起來。野獸和魔獸不斷出現,為保護父親發生的一場場戰鬥讓大叔從一個十八歲的年輕農夫,變成對血漿無動於衷的冷酷殺手。隨著強大的魔獸一一出現,他學會了隱匿行蹤、迂回、伏擊,燃燒生命的所有能量,護衛身體著一天天衰弱下去的老爹,不停向東。

  這一天,風雪交加,五碼外的一切變得模糊,大叔背著氣息奄奄的老爹,踏著深深的積雪艱難前進,忽然腳下一踉蹌,積雪下不再是平原堅硬的土地,而是不規則的石塊,大叔驚異地停下腳步,老巴馬悠悠地醒來,慢慢抬起手拂去眉毛上堆積的雪花,含混不清地說:兒子,我們到了。

  到哪了?大叔回頭問。

  老巴馬顫巍巍伸手指向前。到了。他重複一遍。

  大叔搖搖頭,蓋好老爹背上的毛皮,邁步向前。積雪漸漸變薄,他能感到皮靴下的碎石咯吱作響。

  紛飛的雪花裡,視野中不再是一片蒼白,一抹深藍色自天際線湧現,像暈染在莎草紙上的藍墨水一樣迅速擴大,當皮靴哢嚓一聲踩破薄薄的冰層落入水中的時候,大叔目瞪口呆地望著鋪天蓋地將視線完全佔據的墨藍色,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海邊。

  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雪原,而前方,是傳說中“神佑之海”,讓一切生命遠離的神聖海洋,通往世界中心的唯一道路,風雪中巨浪怒吼著卷著浮冰猛烈拍打著海岸線,濺起蝕骨冰冷的水滴。

  “咳咳……下雪讓魔獸數量減少,不然我們沒可能來到這裡。”老巴馬咳嗽著說:“現在,放我下來。”

  大叔小心地講老巴馬放在地上,老爹的體重輕得讓他吃驚,仿佛沒有任何重量。這還是記憶中那個永遠強壯、愛喝酒愛打架的父親嗎?

  現在,跪下。老巴馬勉力站直身子,任風雪抽打凍得蒼白的臉頰。

  大叔彎下厚重的肩膊,單膝跪地,望著父親的腳面。

  老巴馬伸手,撫摸大叔掛著冰棱的頭髮。孩子,別怪我,老巴馬低聲說。

  他猛地挺直腰杆,眼中放射著光芒:現在,我以家族第七代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宣佈,你,蘑菇農莊第八代長男托巴,因違反百年契約,被永久逐出家族,從此後,你的任何罪孽,家族不承擔其罪,任何榮耀,家族不因其光榮,主神希拉將拋棄對你的庇佑,也永遠剝奪你的姓氏,現在,伸出右手。

  大叔不由伸出因震撼而僵直的右手,老巴馬卷起獸皮衣袖,在大叔的臂彎處找到主神希拉的新月形聖痕,——蘑菇農場居民、神秘家族的唯一標誌——爆發出與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人不相稱的力量,用指甲劃破大叔堅韌的皮膚,在聖痕上割出“X”形交錯的兩道傷口。帶著勃勃生機的血液噴出,迅速在風雪中凍結,看著大叔不知所措的表情,老巴馬扯動嘴角微微一笑:從此以後,你不再受百年契約約束,可以轉身向西走了,而我,死在不能再向東的地方,應該能得到伯爵大人的寬恕。

  父親……大叔跪在雪中嚎叫。

  我不再是你父親,別忘了,你從此是沒有姓氏的人。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姓氏。老巴馬向壯碩高大的兒子欣慰地點點頭,咳嗽兩聲,坐了下來,擺擺手:別管我了,讓我躺一下。

  大叔跪爬過去扶住父親的身體,老巴馬的身軀還沒有沾到雪地,生命之火就悄然熄滅了。神佑之海濤聲如雷。大叔在啟程向西之前,在那裡整整跪了一日一夜。”

  錫比講得聲情並茂,眼角掛著淚花,如同親歷一樣,火盆劈啪作響,人們的臉孔一亮一暗,一時沒人說話。

  忽然石屋的門打開了,一個龐大的身影帶著室外的寒氣擠進來,嘟囔著“俺回來了,今天的晚飯可豐盛了,八目先生那兒剛到的新鮮地龍肉,俺這裡有鹽和胡椒,等一會兒給你們烤著吃,不吃俺吹牛,俺烤的肉能把你們一個個香得舌頭都吞下去。……你們為什麼都一臉晦氣?占星術士大人,俺可沒有說你啊,你的氣色如同往常一樣好得不得了。”巴澤拉爾農民、室長大人托巴提著食物彎著腰站在屋中,左顧右盼,一頭霧水。

  “呃……沒什麼,我們剛才討論了一下宇宙和人生的終極問題,他們的哲學素養不夠,所以大腦當機了。托巴,你原來姓什麼來著?”顧鐵胡扯兩句,忽然覺得剛才的故事少一個重要線索,於是問。

  “那個姓氏俺早忘掉了。嘿嘿。”托巴憨厚地回答。

  顧鐵瞅瞅擦著眼角的錫比,又瞅瞅搓著手哈著腰的托巴,總覺得故事裡外的兩個形象怎麼也重合不到一塊兒。
nightcloud37 發表於 2014-2-11 22:01
第29章 死城的激戰(上)

 吉普車停了下來。來自現實的震動使得遊戲中的顧鐵若有所感,他放下手中叉子說:“果然是很美味的烤肉。我先休息啦,明天再聊,夥計們。”向夥伴們擺擺手,爬上自己的床鋪,閉上眼睛。

  意識從遙遠的虛擬世界抽離,顧鐵睜開雙眼,看到吉普車停在一個檢查站前,義大利人通過駕駛室車窗與外面的哨兵交涉著。

  “這是通行證、國防部簽發的許可令,後面的卡車是弗拉基米爾•伊格裡將軍派遣的護衛。”喬用鼻音濃重的烏克蘭語說道,哨兵接過通行證,仔細檢查,一名烏克蘭軍官從崗亭裡走出來,透過車窗觀察吉普車內的情況。

  “長官,這是我的工作證和通行證。”國家安全委員會官員亞歷山大從後面走來,向軍官出示證件,“他們是聯合國的觀察員,身份完全合法,我奉命隨隊,希望您可以給予一些方便。”

  “但這些裝備……”烏克蘭軍官有些猶豫,敲敲車窗,吉普車後備箱裡堆著大批軍火和不知名的專業設備。

  穿黑西服的小個子男人拍拍烏克蘭中尉的肩膀,說:“我也搞不懂這些美國佬來幹什麼,但起碼可以跟您保證,他們不是來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就算他們真的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我也以國安委的名義保證您的履歷表裡不會出現這一段。”

  “好吧。半個月前我值班時有跟你們類似的一撥人進去,他們也沒給我添麻煩。但你知道的,我必須向上級報告。”中尉點點頭,示意哨兵放行。

  紅燈閃爍,欄杆緩緩升起,哨所背後、鐵絲網內,p02公路筆直地通向天邊,路旁生長著白楊樹和掛滿紅彤彤果實的蘋果樹,看起來安詳寧靜,如果不是鐵絲網上鮮豔的輻射危險標誌,沒人知道即將踏入切爾諾貝利三十公里輻射禁區。

  亞歷山大回到第二輛吉普車上,車隊再次出發。

  顧鐵好奇地望著窗外景色,問身邊的安珀:“輻射區內有人生活嗎?”

  “有的。”金髮女人回答,“根據2033年烏克蘭政府的統計,非法在輻射區內生活的有三千人左右,多數是撤離的本地居民潛回輻射區內生育的後代。”

  “地表輻射應該很微弱了吧。”

  “是的,0.1毫西弗以下,像我們這樣乘坐車輛短時間進入,接受的照射不會超過一次X射線檢查。但輻射區的整個生態系統都被永久改變了,比如路邊的野蘋果,你肯定不會想要嘗試它的味道。”俄羅斯美女吐吐舌頭。

  這時,對講機傳來巴爾文德拉的聲音:“夥計們,穿上外套吧,Tariq教授說,‘方舟’內表層輻射量會達到800微西弗。”

  安珀探身從後備箱取出幾個人的裝備背包,顧鐵在後座笨拙地脫去外衣,解下自衛手槍,套上連體的防化服,從背後拉上拉鍊,扣好面罩,擰緊氣密環,哧的一聲,耀眼橙色的防化服充氣鼓脹起來。

  顧鐵把衛星接收器固定在肩部的多功能基座,將克魯格自衛手槍插在防化服的左前袋中,忽然想起M1911手槍在外衣裡,又掏出手槍插在右前袋中,拍拍兜子,覺得自己像個暴發戶。

  “高壓儲氣罐可以維持7個小時供氧,面罩右下角有倒計時,注意觀察。”巴爾的聲音傳來。顧鐵知道這是說給沒參加過模擬訓練的他聽的,答應了一聲。

  蘇拉嬸嬸穿好防化服,與喬表演了一個車輛行進中換位,吉普車穩穩當當以120公里的時速飛馳著。

  顧鐵對這個家庭主婦模樣的大嬸挺感興趣,問安珀:“蘇拉嬸嬸會使用武器?”

  安珀透過透明高分子材料面罩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驚訝表情:“你對‘濕婆’真的一點瞭解也沒有,是吧?”

  “我就知道老巴是個不愛吃咖喱愛吃薯條和炸魚的奇怪印度人。”顧鐵老臉一紅。

  “蘇拉嬸嬸是……”安珀剛提起話頭,巴爾就插話進來打斷了:“沒時間閒聊了,八分鐘後到達目的地,現在檢查裝備。”

  眾人低頭檢視自己的裝備,蘇拉嬸嬸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端起一把ADO-12自動散彈槍,哢哢幾聲,單手完成了拆卸彈鼓、裝填、復位的工作。狙擊手喬迅速裝配起一把槍管相當長的旋轉後拉槍機式狙擊槍,顧鐵認不出那是什麼型號,但外形和斯大林格勒戰役中讓德軍聞風喪膽的莫辛納幹狙擊槍相當接近。

  “我靠,古董啊,一百來年了。裝逼是犯罪!”顧鐵嘟囔一句,看義大利人拉開槍栓,從彈藥袋裡選出一枚子彈,呵一口氣,小心地裝入彈倉。

  “庫帕奇。”安珀開口道。顧鐵隨著她的視線望向窗外,只看到一片微微隆起的丘陵。

  “庫帕奇村,事故發生後因輻射太強,整個被掩埋了。”金髮女人歎口氣,“我祖母曾是這裡的居民。”

  顧鐵不知怎麼搭話,於是沉默了。

  車隊很快駛入一座荒涼的城市,因切爾諾貝利核電站而建立、又因切爾諾貝利事故而荒廢的5萬人城市普裡皮亞季,吉普車的全地形輪胎碾過龜裂的水泥路面,殘破的居民樓用空蕩蕩的窗戶打量著無禮的外來者,發動機的怒吼回蕩在死寂的城市裡,呼啦啦振翅,飛起一群驚鳥。

  “完畢。”

  “完畢。”

  “完畢。”

  “完畢。”

  “完畢。”

  隊員們先後報告準備完畢,巴爾答應一聲,忽然開了句玩笑:“鐵,在將軍那裡你的身份是有怪癖的中國富商,半分鐘後我們將路過一所學校,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停留五分鐘,給你尋找戰利品的時間。”

  “玩兒蛋去。”顧鐵沒好氣地說。

  車隊果然路過一所學校,四層樓高的校舍已經完全坍塌,圍牆上殘存的塗鴉顯得有點陰森。顧鐵撇撇嘴,“巴爾,你看到嗎,喜劇是短暫的,悲劇是永恆的,你究竟想用廢墟下挖出來的東西做什麼?”

  “……”巴爾按下通話鍵,但沒有說話。

  車隊在穿越一片平原後,進入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廠區。

  煙囪與冷卻塔從車窗掠過,由於1到3號機組實際在2000年才徹底關停,核電站的建築與設備維護狀況還相當不錯。

  穿過3號機組建築群,前方地平線上聳立著一座灰色的巨大拱形建築,隨著車隊駛近,鋼結構“方舟”顯得愈發高大。

  蘇拉嬸嬸繞過一段圍牆,將車停在“方舟”前的切爾諾貝利事故紀念碑前,幾輛車陸續停下,人們打開車門,軍靴踏在70年前被核惡魔所玷污的土地上,十名烏克蘭士兵顯然沒有執行過類似任務,表情中帶著好奇和畏懼。

  顧鐵望著紀念碑,紀念碑是一雙托起核符號的大理石手掌,在“方舟”波紋狀鋼結構背景下顯得相當渺小。

  巴爾走上前來,拍打顧鐵的肩膀:“鐵,你和士兵們在外邊,做好你的工作,別管我們。喬會隱蔽起來保護你們。”

  “我知道,留神點。”顧鐵用面罩與巴爾輕輕相碰,祝他好運。

  穿著防化服、背著武器與設備的蘇拉嬸嬸、喬、定音鼓、Tariq教授、安珀依次走來與顧鐵握手,顧鐵撇撇嘴:“別搞得跟道別似的,早點爬出來才是王道。”

  “每輛吉普車的頂棚內都安置了EMP炸彈,同時引爆能覆蓋2平方公里左右,以防萬一。”安珀走過他身邊時說。顧鐵點點頭。

  “濕婆”的六位核心成員在切爾諾貝利“方舟”鋼棺前列隊。

  “夥伴們,”巴爾帶著自豪的神色掃視自己的隊員,“知道我要說什麼?”

  “毀滅是吉祥!”五位不同國籍、信仰各異的隊員齊道。

  “大自在天佑我。”巴爾文德拉皮靴磕地,帶領隊員大踏步走向鋼棺。喬背著狙擊步槍反方向走開,像個影子一樣融在圍牆背後,不見了。

  發生在加密頻率的對話其他人無法聽到,烏克蘭士兵持槍站在原地,表情迷茫。
本帖最後由 nightcloud37 於 2014-2-11 22: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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