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赤仙錄 作者:慕容鵡(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5-19 15:46:3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14044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19 17:04
第九回 五行真氣精元聚 萬流歸海神能會


    今晚的一頓家庭聚餐成了武素琴教訓兒子的專場演出,從自己十月懷胎的辛苦,再到黎家還不富裕的時候自己如何又照顧公婆又照顧兒子,最後又開始批評黎子昇罔顧自己長子的身份不為家裡傳宗接代的事實。她也是心急昏了頭,渾然忘了自家孩子還只有十一歲。

    說到後來,連心裡鬱悶的老子也不得不開腔為兒子辯解了兩句。還是黎子昇的小弟黎子仁天生聰穎又向著自己大哥,裝乖賣萌才吸引住了母親的注意力,沒弄到最後一家人不歡而散。

    黎子昇也知道母親愛子心切,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在餐桌上唯唯諾諾而已。

    他洗漱完畢之後回到自己房中,一縱身躍上房樑拿出昨夜剩下的定神香。

    少年點燃定神香,便寬衣解帶,靜坐於床上。

    黎子昇的道師兼族叔為什麼這麼關心自己得意學生的修煉第一步,甚至還送他珍貴的修行妙物?說起來理由也是弔詭,算得上一種有趣的悖論。

    這是個包括人類的所有智慧生物都能夠修煉到騰雲駕霧移山倒海,甚至超凡脫俗破碎虛空的所謂高魔的仙俠世界。

    但是作為修煉的第一步—煉體第一層境界的聚精會神,卻把很多人擋在求仙的門外。

    究其原因,無非就是此界法則讓天地元氣特別充裕。打個比方,如果地球的重力比現在大的話,那么生活在其上的生物包括我們人類的身體會更加緻密結實,否則我們會被自己的體重壓垮。

    這個世界的元氣之充沛,甚至能自行凝結成固態結晶—元石。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就是說這裡的生物每時每刻都身處在能讓地球人類直接致死的輻射環境當中。所以他們血肉身體必須更加強化而體內的經脈則必須更加凝實。

    這就造成了境界修為足夠的生物體雖然能直接調動天地元氣,但是在他們一開始用自己體內自有的真氣開拓內部經脈的時候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所以這裡也把這第一層境界成為“小登梯”,意味著完成了“聚精會神”才是踏上仙路的第一步。

    而之所以修真要從娃娃抓起,一般幼童只要家庭條件尚可,到了懂事的年紀就能有機會被授予功法。那是因為童子心性純然無邪,能更輕易入定。同時他們體內還留有一份人受胎後,秉承的父精母血的先天之氣,所以也只有在發育之前能貫通小周天完成“聚精會神”的孩子才能踏上真正的仙路。

    因此,男子在出洩元精和女子在初潮之前能貫通小周天被稱作先天小周天,在這之後自然就是後天小周天。

    問題就在於,打通經脈竅穴過程極為痛苦,就彷彿自己用一根燒紅的鐵絲在體內鑽出一條細小的管道一樣。除了極個別天生百脈具通的奇才,其他孩子要熬過這個階段確實不容易。

    就像義務制普及教育能讓幾乎所有學齡兒童都能念上書,但到了最後成了學霸拿到諾貝爾、菲爾茲進了國家科學院的也就那麼幾個。這些孩子遇到的問題就是沒有能力或者毅力靠自己打通小周天。

    這少年從六歲入學如今已有五年,到如今遲遲未能過這第一關。但他碰到的困難與其他人不同。

    一般的孩子要么是力有未逮,真氣運行滯澀,沒有力量衝擊開竅穴,從而打通經脈;要么是難以忍受這樣的痛苦,半途而廢。

    而他倒是能忍受得了痛苦,也有足夠地真氣打通了任督二脈上的竅穴,到現在甚至能在督脈中逆行真氣。

    只是這個少年不知為何,很難保持入定狀態。特別是每當他體內真氣運行到頭頂百會穴的時候,就如同打開了一個閥門,無數破碎的畫面影像聲音每次都輕易地就讓他心神失守自行退出定境。

    而這些信息卻又凌亂不堪太過破碎,讓他完全理不清頭緒。這就好比他在黑暗處燃起一點只能照見眼前的暗淡燭光,讓他看到身遭無數迅疾飛舞著的昆蟲。但這點燭光太暗而這些飛蟲速度太快,沒等少年得見全貌,它們又重新隱入黑暗之中再也不見踪跡。

    昨天進入的玄妙狀態讓黎子昇有了信心解決這個問題,那就是一心兩用。

    果然少年盤膝行功不久,他就發現自己成了“兩個人”,一個專心的行功煉氣,而另一個則能細心體會腦中的雜念。兩者互不干擾,各行其是。

    前一個黎子昇先按照《五行訣》的第一步--內照五蘊開始行氣,那就是感覺五臟之中的精氣,讓五臟所代表的五行精氣茁壯成長。通俗地講就是讓身體新陳代謝加快,產生大量的能量。

    而後一個黎子昇直面那些雜念,想把它們看個清楚。這次,他發覺這些雜念和昨日進入的幻境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昨日看到的圖像穩定,而自己的雜念同那些畫面比起來只不過是一些雜亂的訊號。

    前一個少年進入了第二步—五氣朝元,把體內五臟生成的能量逐漸收束到自己的下丹田中,以便產生精氣貫通穴竅完成周天。

    後一個少年這次耐心得多,不再匆匆忙忙地毫無頭緒的盲目捕捉,而是仔細地尋找著比較完整的信號。

    這個時候完成了五氣朝元的少年只覺得小腹下丹田處一熱,一團真氣就那麼顯現出來。他引導著真氣由丹田下行,循小腹,抵臍下四寸中極穴,經會陰,過谷道肛門至尾閭,沿夾脊棘突中上行,達頭頂百會穴,再下顏面,過喉,由胸腹正中線入丹田中。完成了一個循環之後略頓一頓,仍循前法繼續行功。就這麼把真氣沿著任督二脈巡行了十二個週次。

    那撲捉念頭的少年卻停止了動作,也安心體味起體內周天運行情況。

    當這“兩個”少年同時感應起周天的時候,他的任督二脈中運行的真氣頓了一頓,丹田一震二震三震,自行生出動力作用在停頓的真氣上。

    這好比在這股真氣上鬆開了馬韁再加上了一鞭,它已經脫離了少年刻意的引導,就那麼自行地運轉了起來。

    到了這時,黎子昇終於完成了煉氣的第一步--聚精會神!

    兩個少年又合為了一體,體內真氣快速地自行運轉了十二個小周天。

    等到這十二個小周天行功完畢,他只覺周身暢快,盤腿打坐了這麼久也毫無不適的感覺,身上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黎子昇心中快意,喉間壓抑不住真氣激盪,忍不住發出一陣貫徹夜空的長嘯,在這靜謐的夜晚不知驚破多少人的美夢。

    他父親也被這陣響聲所驚醒,黎昭昌到底是​​個有見識的,稍一分辨便知就裡。

    他霍然坐起,心中卻是暗暗一嘆,不由得坐在床邊喃喃自語道:“吾家從此多事矣!”

    “當家的,你說什麼?這是誰在半夜大喊大叫的?”原來他的妻子也被這陣嘯聲驚醒。

    “沒什麼,這是我們家三伢子出息了。你繼續睡吧,我去看看。”

    他把睡眼惺忪的妻子勸回床上,自己隨意地批了件衣服趿拉著鞋來到大兒子的院子前,此時房中已經沒了聲音,黎大老闆抬手便欲敲門。

    黎昭昌抬起手來,卻停住了自己的動作,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意興闌珊地轉身回到了自己房中。

    這個滿腹心事的父親沒發現在十月初的荊南,天上竟然飄起了雪花。

    在這之後,他輾轉反側一宿沒睡著。

    到第二天一早,天方破曉,他連早飯也沒吃,兒子面也沒見,好像在逃避什麼,就這麼匆匆離開了家,踏上了返城的路途。

    而在房中的黎子昇沉浸在打破藩籬的興奮之中,並沒有察覺到父親的前來。此時他才明白了聚精會神的真意。

    人出生之前在母體之中運行著一套和出生之後迥然不同的生命體系,那就是所謂的先天狀態。在這種狀態下,胎兒不用自己的消化系統和呼吸系統來攝取營養和氧氣,而是透過臍帶直接吸收母體的供給。

    而人出生後就自動地運行起自己的生命系統,從周圍環境當中吸收生命所需的物質再轉化為能量來維持自己的生存。那些能量不但維持生命和成長,很大一部分存於體內以應對人體的不時之需,這些能量就是所謂人體精氣。

    而修行的第一步就是把這些精氣從肉體裡榨取出來轉變為元氣,然後讓這些元氣自動地在經脈中流轉以返回先天狀態。這便是所謂的“煉精還氣”。

    因此修煉的入門宜練動功,肢體一動,關節、筋肉、臟腑、血液和各級組織,無有不動,從而加速血液循環,促進新陳代謝,體內因此大量化氣、產能、儲能。日積月儲,量變質變,關節活絡,內氣充實。這是先增強人體精氣。這也是黎家五行拳訣的好處。

    第二步,就是開闢下丹田把這些元氣儲存在其中,所以煉精就是要從意守丹田開始。也就是“聚精”。

    如果僅僅是這樣並沒有達到還氣的目標,那是因為丹田有限存儲的元氣亦是有限。那麼第三步就必須讓這些元氣生生不息,自行流轉全身。讓自己全身的經脈都能貯存元氣。

    同時流經身體各處的元氣自動改造人體,這樣的話當人想驅動某部分肢體,那麼所需能量不再是從血液肉體中釋放出來的化學能,而是直接調用經脈中已經是能量形式的元氣。

    這就好比人體成了一塊電池,從​​周圍環境中攝取的能量再不會無意識地散發出去,而是緊緊地鎖在身體內。這便是所謂的“會神”。

    這就是煉體第一層境界--聚精會神的過程和目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19 17:13
第十回 體似鐘煉千斤重 氣神樓疊三府通


    等到少年第二天走出房門,立刻成了家中的稀罕物事。她母親一臉激動和高興,這赤三伢子有了出息能去修仙,自己也算對得起這黎家了。

    賢良淑德的武素琴不僅為自家兒子高興還為整個黎家而激動。

    家中的幫傭和長工也都為這小少爺感到高興,一個勁地恭賀著黎子昇,讓他頗有點不知所措。

    這黎家大少爺好不容易從眾人的祝賀聲中脫身而出來到了族學。

    他見到了黎子緒,可是這個族弟沒什麼精神頭。幹出這樣大事的少年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他還沒來得及問,早課時間到了。

    如同往常一樣,他和同窗們一起開始了早課。黎子昇馬上感覺到小周天一成,果然在體術上面效果完全就不一樣了,以前那些吃力的招式如今是毫不費勁,那些意猶未盡的動作也能做得酣暢淋漓。

    他的道師兼堂兄一看到他的動作,黎昭宙的眼睛就是一亮,走近他的身前開口就問道:“子昇,你已經打通小周天了麼?”

    這少年停下動作,平靜地抱拳施禮回道:“不負師父所望,學生僥倖在昨夜成功了。”

    周圍的小同學就是一片嘩然,這可是黎家這一輩中也是這個年齡段中頭一個完成聚精會神的人物。

    黎儀宙難得露出一絲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許,說道:“很好,你很好。不負為師這一番心血。”

    這天的早課除了黎子昇,所有學生都有點心不在焉,就連一貫嚴厲的黎昭宙也放鬆了不少。

    一等早課結束,小伙伴們就圍了過來,羨慕地看著黎子昇,嘰嘰喳喳開始祝賀他起來。少年既不倨傲也不一味謙虛,只是答應大家在修煉上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問他,自己必定傾囊所授。

    打發了這些看起來比他還興奮的同窗,他走到在旁邊悶不做聲的黎子緒身前,開口說道:“子緒,怎麼不高興了?叔叔和嬸子罵你了嗎?”

    黎子緒搖了搖頭說道:“那倒是沒有,我奶奶高興得什麼似得,連說祖宗顯靈,神明保佑。我父母這兩天也高興得很,昨天還不讓我上學,休息了一天,還做了好多好吃的。”

    “哦,那你還為什麼不高興。”少年問道。

    他族弟眼眶一紅,強忍著不掉淚地說道:“他們還是要把小妹賣掉!說什麼收了錢就不好反悔,爹爹還要養傷家中還是缺錢……”

    黎子昇聽了這話,一時也是無語。兩個人站在樹蔭下,各自傷神。

    沉默了半響,黎子緒抬起頭來,堅定地對族兄說道:“我想過了,我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把小妹贖回來!”

    他族兄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轉眼已經進了臘月到了年末,今年這天氣冷得邪門,荊南每年到了深冬最多下幾場夜雪,當天就能融化。而這裡的河流也從不封凍。

    可是今年,從十月份開始漫天大雪是連日飄揚,村前連接鐵山城的妙水竟然結了冰,而且厚到可以讓車馬安然走過。

    幸虧黎山村有祖傳陣法,能改變當地的小氣候,不讓這寒冷的天氣影響秋收。不過這法陣耗費元石量也頗大,收完了糧食就停下了運行。

    到了臘月,黎山村內也是一片銀白。

    這倒是讓族學裡的一群孩子喜歡,他們也不怕凍,每日裡堆雪人打雪仗,只不過因為雪太厚,少年們最愛的足球不得不停了下來。

    這一個多月來正是年節前最繁忙的日子,黎子昇的父親忙於店中事務就沒有回過家。到了昨日才返鄉準備在家中安度年節。

    只是他父親對黎子昇進學的事情始終不置可否,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寧願他去當個伙計也好過去進那鐵山學院。

    這少年自然心中不願,於是這事情一直到現在就那麼拖著。

    這是今年族學上學的最後一天,因此道師黎昭宙也不像平常日子那麼嚴苛,到了中午就放學讓那些孩子回家。

    黎子昇並沒有和小伙伴們一起去進行每日例行的足球比賽,而是等同學都都走光才一個人進了正殿和自己宙叔父敘談。

    少年人進了殿中,自上前向打坐著的道師抱拳行禮然,這黎家高手睜開眼睛,緩緩地說道:“子昇侄兒,這些個日子搬運小周天,對那煉體有何感悟啊?”自打這孩子登了這層天梯,黎昭宙就堅持兩人私下相處就以親緣相稱。

    黎子昇覺得自己在進行一場期末考試。他也不敢怠慢,把以前在經學課上學的知識,和這些天匯總貫通的感悟稍稍在腦中過了一下,這才謹慎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答道:煉體一共分兩境六界,分別是後天境的聚精會神、尋星點辰和反坎歸離。

    聚精會神:開闢下丹田,貫通小周天。

    尋星點辰:真元走正經,行氣開正穴。

    反坎歸離:一氣化陰陽,水火煉真形。

    先天境的遨遊天河,採擷地火和天人合一。

    遨遊天河:神念坐行三千里,氣收真水入天河。

    採擷地火:心頭絳光通深幽,九霄落雷勾地火。

    天人合一:陰陽昏曉自在天,萬氣歸宗全由人。

    他族叔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除此之外,汝自己有什麼體會沒有?”

    黎子昇恭謹回道:“侄兒這幾日不僅力氣大了身子輕了眼目也清楚了不少,五行拳那些以前未領悟的訣竅也通透了。最要緊的是腦子也轉的快了,就覺得這練功吧好比造屋。”說著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宙叔父兼師父。

    其實最大的好處黎子昇並沒有說,那就是小周天能自行運轉,那麼他就能在入定的時候一心一意地去追逐自己的那些不知從何處來的念頭。可惜,到目前為止,收效甚微。

    “造屋?這個說法也是有趣,你且說。”黎昭宙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

    黎子昇點頭應道:“嗯,《仙經》上說,:“腦為髓海,上丹田;心為絳火,中丹田;臍下三寸為下丹田。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氣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這小周天是為了貫通了三丹田,就好比匠人造屋先作圖劃線,把那廳堂臥室後院都給規劃好了。”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道:“雖然小侄如宙叔父交代並未開始煉體的第二步尋星點辰,打通十二正經上面的三百六十一個正穴。但是想來大周天如同平整地面打下地基。這下丹田乃是五臟六腑之本十二經脈之根,大周天便是開闢下丹田為造這十二重樓打下根基,存精愈多則還氣也愈多! ”

    “接著說。”

    “接下來便是小侄胡亂猜測了。既名煉氣,那突破先天之後便是開闢那中丹田,這又好比立柱砌牆。人若不存氣,如何才能煉氣還神?這中丹田就是存氣之府來著。然後就是上樑的煉神……至於怎麼煉神和這之後呢,侄兒愚魯只覺得經書上語焉​​不詳,也不敢妄自揣測了。”

    一直苦著臉的黎昭宙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很好很好。吾當年進入了煉體第三層--反坎歸離,摸到了先天門檻才隱隱有所領悟。你剛通了大周天就由此感悟,難得!難得!!雖然你進境慢了,一開始修煉也不上心,但是這份通透領悟就能讓你走上仙途啊。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黎子昇抱拳道:“不敢當宙叔父如此誇獎,這只是小侄一得之愚罷了。”

    黎昭宙咳嗽一聲接著問道:“你父親讓你去鐵山學院了嗎?”

    少年人苦笑一聲道:“禀告宙叔父,還未答應。”

    黎昭宙不屑地哼了一下道:“我這個堂兄……總是缺了一份氣魄!仙途雖然多舛,但總不見把你這樣的娃兒的大好年華虛擲於賬本算盤當中。”

    黎子昇聞言也只能說道:“宙叔父明鑑,什麼仙途不仙途的小侄不敢妄求,只是想這天下如此之大……”

    “糊塗!”黎昭宙冷聲斥道,“不求長生算什麼好男兒?哪怕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我們這黎家一脈。自從先祖折戟於仙途以來,我黎家不是沒有有天分直上九霄的人才,沒有貴人幫襯倒也罷了,奈何苦無資源弄得我們這些人不得不干冒風險求那一絲機會……這些年那些屍位素餐的族老更是鼠目寸光因循苟且……”

    肅然恭立的少年人內心苦笑,那些“鼠目寸光因循守舊”的族老也包括眼前道師的父親—族長黎麓陽。雖然這黎子昇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對宗族一點敬畏感恩之情也沒有,但是秉持為長者誨的教養只能當一個悶嘴大葫蘆聽失意於仙途的宙叔父發洩。

    想來這黎昭宙心中也有一汪苦水,年紀不雖老但是一旦回憶往事就絮絮叨叨了起來。

    從自己為了元石上擂台賭賽受重傷差點死掉開始講到某位銳意進取的曾祖為了丹藥明知實力不濟去前人仙宮探險下落不明再到某位很有煉丹天分的高祖去仙市做(bai)生(di)意(tan)被邪修覬覦人貨皆亡。

    就這麼嘮嘮叨叨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末了才意興闌珊地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些老糊塗把祖先榮光忘得一點不剩!”

    痛訴完修煉史的準先天高手才對少年人語帶激憤地說道:“眼看著你們這一輩又要走上這條路,吾就不甘心!”

    接著他沉吟片刻,站起身來對黎子昇說道:“你且跟我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0 11:29
第十一回 戰天鬥地五行訣 傳家承業百年記


    師徒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後院黎昭宙的住所,屋裡面陳設簡單不過一桌一几一榻而已。

    几案上供奉著的人物畫像,參加過族祭的黎子昇倒也認得,身披仙甲倒持仙劍足下騰雲的正是黎家老祖—黎華泰。

    黎昭宙先上前敬香默禱片刻,然後回頭吩咐道:“大禮參拜!”

    黎子昇無奈只能和他族叔一前一後三跪九叩做足功夫。

    可惜少年沒有什麼仙俠小說的記憶,不然到了這個時候必然喜翻了心,這明明是要傳授絕學的節奏。

    果然,等兩人參拜完畢,黎昭宙從懷中掏出一本絹冊鄭重地說道:“子昇,本來我想再扶你一程,只是眼下……這便是我黎家華泰老祖當年仗劍斬神滅佛的依憑,也是我黎家立足此地三百年的根腳。本來是非大宗嫡傳不得傳授!哼,陳規舊俗!”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少年的頭,說道:“吾剛剛收到同道好友的來信,明日就要去南疆尋找這療傷之藥,吾自知希望渺茫……所以提前傳授於汝,汝千萬千萬保密,就是你父親也不能告訴。”

    黎子昇遲疑地問道:“南疆……宙叔父,那可是瘴癘之地啊!”

    “不入先天,終究虛妄。人生百年所來何哉?吾也知道這把年紀了基本無望,但吾只想去那邊看看風景……看看風景也好啊。這次吾力盡所能積攢全部換成元石,甚至……便是要不成功便成仁,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吾就豪賭這一次吧。宙叔父我現在是孑然一身,只有這份由吾保管鎮族武功的副本,希望這漫漫仙路你走得比吾順暢吧。”

    還沒有這份覺悟心境的黎子昇也不知道怎麼勸眼前的族叔,只能雙手接過絹冊,用力點頭回道:“宙叔父……師父大人,子昇一定守口如瓶!”

    說著少年低頭看向那本絹冊,封面上五個大字:《五行戰世訣》。

    黎昭宙肅然說道:“雖然吾將功法傳授於你,但是是否要修煉還是要你自己斟酌。我黎家的功夫走的是以武入道的路子,和現今修仙的法訣可謂是大相徑庭。”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解釋道:“我們黎家這門功法最重的是心性體驗,要自行感悟五行生剋陰陽轉換的天地至理,才能悟出適合自己的功訣,全看個人機緣和領悟。也因此感應不到天地元氣,也就是煉氣境之前是不適宜修習的。而且這門功法乃是傳自於上古時代,不是走現下仙道引氣入體的路子,而是上古以意行氣以氣鍛體的武道!”

    “宙叔父,這有何不同?”黎子昇認真地問道。

    “汝可知道現今修煉的目的都是鍛煉元神,肉胎只不過作為元神的寄居之所,到達彼岸的渡船而已。可是這《五行戰世訣》講究的是身心一體,此功越練到高深處,那神念和肉身愈加密不可分。”

    “可是,這麼一來不就不能修仙了嗎?”少年遲疑地問道。

    道師長嘆一聲:“這就是我黎家數百年來也沒有出過煉氣人仙的原因了。這功法戰力雖強,但是卻讓修仙事倍功半,可說的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就要看汝自己的選擇了。”

    黎子昇接著問道:“宙叔父,你方才說感應不到天地元氣之前不適宜修習的啊?既然要到煉氣境才能修習這《五行戰世訣》,那為何不索性直接選擇仙訣?”

    他宙叔父微微一笑:“這就是此訣的厲害之處了。不適宜不代表不能夠!感應不到天地元氣,但是我們可以感應自身五行之氣啊。所謂天人合一,只要你開始修煉大周天,那就可以通過身體內部五臟六腑的五行生剋來模擬天地元氣變化,雖然威力小了很多,但是比起其他功法那又強上不少。”

    他端正了臉色,嚴肅地勸誡道:“子昇吾侄,你的性子通透,能舉一反三察人所不察,但是資質只能說是一般。做人切不可好高騖遠,這要練到煉氣境界那是千難萬難。這修仙路上凶險萬分,稍有不慎便讓人萬劫不復。自身實力強上一份就讓你這仙路上多走上那一程。”

    他又緩了緩語氣,繼續說道:“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與其擔心煉氣境界之後無法突破,不如努力先提高自己的實力。說不定到時,車到山前必有路,還能找到其他的法子。當然,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你自己決定。”

    黎子昇重重地點頭:“宙叔父的話,子昇記住了!”

    黎昭宙起身送自己的侄子出了廟門,看著他遠去的小小背影,心中暗道,就讓為師再送你一程吧。

    黎子昇從後院走進家中,正看到自己家中的幫傭正在和自己五歲的弟弟黎子仁嬉戲玩鬧。這弟弟一向纏他大哥,看到自己的兄長回家就撲了上來嚷著要騎馬馬。

    黎子昇雖然身子未長足,但是小周天既成力氣自然也不缺。他一把抱起弟弟讓他跨坐在自己脖子上,在院中轉了好幾圈,惹得小弟咯咯直笑。這才轉頭問道:“三嬸,我回來了。我娘呢?”

    鄉下人規矩不多,加上黎家上下除了一家之主還擺擺老爺派頭,母子二人對下人長短工都和善得很。尤其是這黎家少爺,為人有禮貌從不和下人說重話之外,只要得空就幫著干家務和農活,深得黎家幫工們的喜愛和敬服。

    那三嬸笑著回道:“在廚房忙著哪。說是自己才知道二舅老爺的口味要親手整治晚飯。”

    少年問道:“我二舅來了啊?”

    “是啊是啊,正在前廳和老爺敘話呢。”

    做哥哥和弟弟做了幾個鬼臉,然後把他放在地上和三嬸說道:“哦,那我先去見我娘。等會我來帶小弟玩。”

    三嬸擺手道:“不要了不要了,你還是去和老爺舅老爺說會子話吧。”

    少年呵呵一笑,轉頭去了廚房。還沒等進屋他母親就從裡面笑吟吟地迎了出來,說道:“赤三伢子啊,回來的正好。你二舅舅剛到正在前廳和你父親敘話呢。廚房裡亂,你先去前廳和你爹爹二舅說會子話,等晚飯好了我去叫你們。”

    黎子昇心中就是一動,略有所感。

    少年人的二舅舅和他父親不僅是同窗而且還是莫逆之交,兩人同在鐵山城中的學院上學,之後又一同成了天器宗的外門弟子。不同的是,黎子昇的父親黎昭昌入門三年便知仙途無望,加上家中尚有老父母要供養就自行辭出師門而出成了一名行商,賺下了如今這份家業。

    而他舅舅武家二郎武平樅卻沒有這麼看得開,在仙門中蹉跎十年遲遲無法進入後天第三層境界“反坎歸離”才返回家中開了一家小鏢局,現在日子過得倒也不壞。

    黎武二人意氣相投,所以這武平樅即使知道當年黎昭昌未發跡前家境一般,仍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好友,這兩人情誼從此又是更加的不同。

    兩家人既然是通家之好又離得不遠,那麼如果是串門走親戚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動。自家二舅單身前來拜訪,雖然是年節的禮儀,但是總有點突兀。

    因此,黎子昇試探地問道:“母親,舅舅來我家可有什麼事情?”

    武素琴用圍裙搓了搓手,笑著敷衍道:“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莫要管。你舅舅來自然有你舅舅的道理。”

    這做兒子的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心中就是一熱,感動地道:“娘,還是你對兒子好!”

    他母親伸出手替兒子整理了一下頭髮,嘆了口氣說道:“三伢子啊,你也莫怪你爹。去吧,去和你爹和你舅舅好好說會子話。”

    黎子昇回房放下書包,就前去客堂給兩人見禮。

    這武家舅舅雖也是仙家出身現下靠著行鏢吃飯,人是極為豪爽曠達。看到自己大外甥儀表不俗進退有據的樣子也是打從心底裡喜歡,不禁對自己的妹夫說道:“賢弟,三伢子是越長越精神啊。可惜愚兄家中沒有年齡相仿的出色女兒,不然你我二人還不得親上加親?”

    黎昭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說道:“小畜生也就繡花枕頭實則一包稻草,道學和功法上面就是不肯用功。到了十一歲上才堪堪通了小周天,比你我當年還不如,有得什麼出息?”

    這幾天又因為黎子昇進學的事情,這父子又開始打上“冷戰”了。原因就是,這做兒子的在月前通了先天小周天,這也就有了進入城中學院的資格。而這做父親的雖然進過仙家門牆,但對這仙途冷了心,想要自己兒子直接入自家店鋪學做商人。

    武八妹把自己二哥叫過來,想來也是針對此事。

    武家舅舅聽了這話也是觸動心事,長嘆了一聲,對著黎子昇說道:“三伢子啊,汝父說的也有道理。像吾等這樣的小戶出身能通周天有一份自保之力已經是邀天之幸,就算你今後能打開大周天直入先天,但是要入煉氣那是萬中無一。這樣的話就算進了仙門終不能脫得凡體百年之後一坏黃土而已。況且那仙門……”說著搖搖頭,不勝唏噓的樣子。

    黎昭昌語調冷硬地道:“小孩子懂得什麼?我這也是為他好!就他那個性子進了仙門也就是一個死字。還不如安安穩穩進家中店鋪熟悉生意當個掌櫃,等我百年之後也好操持這份家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1 09:34
第十二回 人倫中有人情債 天魔確是天外客


    黎子昇聽了兩位長輩之言,倒也不動聲色,恭謹地作了一個揖之後開口言道:“父親,二舅。嘗有人道,讀萬卷書,破萬里路。子昇自知資質有限,也不敢痴心妄想窺測仙途。只是想乘著年少多學點東西多長點見識而已。”

    他父親冷哼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的資質比你老子我也強不了多少!況且經營商舖不要學東西的嗎?等你出外行商不就能長見識了嗎?”

    武家二郎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開口對黎昭昌說道:“賢弟,子昇雖是小孩子家家。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妹夫你正當年富力強徳升又年幼,交卸這份家業還早。不如讓他出去見見世面。而且我看我這外甥雖說不上道胎仙骨。但是這份聰明勁未嘗不能用藥符陣器上。說不得自有一份前途。”

    “說什麼藥符陣器,都是燒錢的玩意!”黎昭昌悶悶地說道:“二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這份家業。吃飽穿暖不成問題,但是要供養他直入煉氣傾家蕩產未必能成!當年先考妣為了讓小弟進入仙門弄得一貧如洗,到最後貧病交加也不肯送信與我,還是同鄉看不過去才告知真情!要不是族中有幾分幫襯,小弟便要與他們天人永隔,成那不孝之子!”

    黎昭昌這番話最後幾句語帶酸楚,讓旁聽二人也心中難過,一時間三人都默然無語。

    黎昭昌稍稍平定了下心神,又開口說道:“二兄此次的來意我也知曉,為了這小子還勞動你跑了這一趟。不過,這事……我自有計較。”

    武平樅一向拙於言辭,最重要的是他因為自己的經歷,很是認同自己妹夫的這番話。到了此時也只能抱歉地對自己的外甥苦笑一下。

    黎子昇的舅舅年前也是事多人忙,所以並未多呆。修煉到他這個地步,寒暑不侵夜中視物那是尋常本事,於是吃過晚飯就乘著夜色直接打馬而去。

    這武家二郎臨行前悄悄地寬慰了自己妹妹和外甥幾句,說道等過了年再帶上自己妻兒一起過來的時候,再行勸說。

    一夜無話。

    卻說第二天上午,黎子昇家又來了幾位“貴客”。為首之人便是黎家族長也是黎族現任道師黎昭宙的父親,黎麓陽。他今年才剛過五十,道貌岸然頗有長者之風,而跟著的那幾位​​都是蒼髯皓首的黎家守字輩族老。在座的幾人可說是這妙樂山黎家的核心人物,不說修為,單從經歷上說都是在外面闖蕩過的人物,都自有一番見識,不是那些鄉野鄙俗可以比得上的。

    黎昭昌一見這個陣勢哪還不明白這幾個也要做自己兒子的“說客”,不由得心中發苦,卻也只得先迎了幾位族老入了正廳,奉上茶水干點,又喚出一家人出來磕頭見禮。說不得,這幾位毛都變白的老狐狸,對通了小周天的黎子昇大加讚賞,直誇得他天上有地上無,小輩中的翹楚,黎家重振家聲的指望。

    就這麼忙亂了好一陣子之後才紛紛落座,而黎昭昌在下首落座相陪。

    略略寒暄兩句,黎儀陽乾咳了一聲,這才進入了正題:“儀昌侄子,照理說這是你的家事就算老夫是族長也無權置喙。只是你家子昇可是我不成器的二兒子之後我黎家近十年來第一個打通小周天的。所以我和幾位叔伯今天過來,就是要問問你的打算。”

    黎昭昌苦笑一聲,開口答道:“族長,各位叔叔伯伯。你們也知道我這一房人丁單薄,吾今年已屆四十,膝下只有這兩個兒子。還指望他們繼承這份家業,也好為我夫妻二人養老送終。”

    聞聽此言,族老中就有一人一拍扶手慨然道:“昌伢子,你說這話我這做長輩的人就不愛聽。我黎家雖然不是什麼仙門望族,但我家男兒豈是終老於鄉野的俗人。你也是外面闖蕩過的,如何說出如此沒有志氣的話來。”

    “就是這麼一說!賢孫,不是我等倚老賣老,要干涉你的家務事。只是你這份家業也是因為你有了仙門際遇,飲水思源不可不察啊。”又有一位族老接著話頭,繼續勸道。

    黎昭昌低頭不語,暗自腹誹道,這些老傢伙站著說話不腰疼,別人家孩子死不完啊。

    倒是族長黎麓陽不動聲色,語調沉穩地說道:“大侄子,老夫說過,這事是你家事,最終如何決定在你。我此來只問你幾件事!”

    “族長,請說。”

    “這頭一件,當年你在天器門中,汝父汝母患病族中是否不聞不問虧待了他們?”

    “這第二件,你家質押出去的田地,可是從我們這些同族手裡原價贖回有沒有人從中作梗?”

    “這最後一件,你作這村中的糧食買賣,族中可要你多付一分公帑沒有?族中可多說過一句閒話沒有?”

    這做族長確實有幾把刷子,說出來的幾句話軟中帶硬,直指要害。先挑明了黎族非但沒有對不起黎昭昌還多有照拂,說起來還是他虧欠全族。最後一句最是厲害,話裡頭的意思是把族人把多餘的糧食買給了他讓他賺錢,如今族裡要你花錢培養你自家兒子還唧唧歪歪個什麼勁?

    黎昭昌聽了這話,知道這事自己是推辭不得了,否則以後如何在族中做人。最後他只得無奈地說道:“這件事確實是貽昌考慮不周。過了年,我就把子昇送進鐵山學院!”

    於是眾人皆大歡喜,又喚出黎子昇勉勵一番,用了一頓豐盛的酒席這才離去。

    少年回到後間母親那裡,就見他娘笑著問道:“你父親和族老他們和你說了什麼?讓你入學了嗎?”

    這少年小臉綻開,笑著對武八妹說道:“我爹總算點頭了!”

    武八妹聞聽此言也是心裡喜歡,語重心長地對自己兒子說道:“三伢子啊,莫要怪你爹。他也是當年傷了心。你爹和你二舅都和為娘說起過,這學院還好,那仙門真是吃人不吐骨頭之地。你出去學本事長見識為娘也是高興,但是你這性子終究是要吃虧的。到了外面,爹娘不在你身邊你可莫要那麼倔了,為娘只盼著你平平安安就好。”

    黎子昇有著一份和他十一歲年紀絕不相稱的肅然,認真地點點頭。

    少年吃過晚飯回到了自己房間,點起燈火就從懷中拿出了那塊紅布。這塊紅布還是老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神異之處,不過仔細觀察,上面的紅色還淡了幾分。

    但是黎子昇已經確定此物確實不凡,捕蛇的那天晚上並非自己的幻覺。

    前幾日,他隨母親去村東大宗聚居之處走親戚。武素琴在房內和女眷們聊家常,黎子昇則和幾個小伙伴在外面玩耍。

    他們無意間接近了家族法陣的中樞所在,也就是擺放元石給法陣提供能源的地方。少年只覺得一直貼身攜帶的紅布開始發熱,然後使勁把一個念頭傳達到黎子昇的腦袋裡。

    這個念頭好似一個飢餓的嬰兒渴求母親的奶水,而發出的哇哇大哭。這塊紅布“聲嘶力竭”傳達的意念,要的則是元石內的天地靈氣。

    也是這少年意志力強於一般人,強行把這個念頭壓制了下去。等他回家拿出紅布一看,驚訝地發覺上面鮮豔的紅色淡了一些。這時他才確定,這東西不管對自己有無益處,啟動它需要大量元氣。現在的黎子昇當然無法可想,只能先放在一邊。

    這兩個多月的另一個收穫,那就是少年發現自己的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雜念和那天晚上的自己所經歷的那些場面有莫大的關係。

    那天晚上在奇異空間中見到的無數活動圖像,把他們統統切得粉碎,然後攪和在一起往空中一灑,那就是少年腦中的雜念……的一部分。至少,少年自己是這樣覺得的。

    當然也有好消息,那就是隨著這些天的行功,壯大了體內的真氣。腦中的這些雜念受到真氣滋養,竟然自行開始整合起來了。如果少年運氣好,竟然能捕捉到一兩個念頭。

    但是這些念頭可不是那​​天晚上看到的鮮明影像,而是各種晦澀不明的信息,少年絞盡腦汁還是理解不能。

    求知欲很強的少年這些天自然也沒有放棄尋找自己特異之處產生的原因,他在黎昭宙的藏書中竟然找到了一種符合這種情況的說法。

    那就是……天魔!

    人類只要修煉到一定程度,當修真者內在能量與宇宙某種能量達到共振,就能感受到這個世界更多的信息。這些信息不是突如其來,而是從恆古以來就存在在這世間。就像周遭有無數的無線電波,當人體收音機剛好調整到一個頻率就能接受這一台廣播節目。

    特別是修者進入到一個新階段的時候,身心有了極大幅度的進化,突然感應到這個世界以前未能感受到的信息,這就被稱為天魔劫。

    這比所謂天劫還來的凶險。因為這天魔無影無踪毫無預兆也不分善惡是非,本身只不過是一種能量的意識投射,只能靠自己的本心來應對。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輕者修為倒退,嚴重的話自我意識都被天魔替代。

    自己這些雜念是天魔……亦或是自己本身就是“天魔”,這就是少年面對的問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1 09:47
第十三回 玉龍攪得天徹寒 米賊作反城垣亂


    寒風肅殺,雪舞漫天。

    寒冬中,在荊州東南的山嶺道路上,正有兩撥人相互對峙著。一邊是一大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一邊則正是離家去城裡的黎家父子和同行的族人,在他們身後還有滿載著糧食的二十輛畜力車。

    原本是準備過了元宵節黎昭昌才要帶上兒子才上路,沒想到這次城中發生一些變故讓黎家父子提早了旅程。

    本來今年荊州風調雨順又是一個好年景,卻沒料到到了快要開鐮收割的時候卻出了事情。

    目下神道傾頹,絕了世間精怪妖獸的向上之路,反而成了仙家覬覦之物。運氣好的被捉去當做坐騎寵物,運氣不好的被大卸八塊皮毛鱗爪肉筋血丹成了爐中材料,神魂成了法寶元靈。因此各個找個人跡罕至之處夾緊尾​​巴,過得一日算上一日。

    離黎山東面幾百里之處有一片大湖,名叫雲夢澤。本來這片大澤蔭庇了無數水族精怪,但是架不住周圍各處仙家的旦旦而伐,如今算得上湖晏海清。

    這澤旁有一個小湖汊,裡面卻住著一條白蛟。傾天之戰中它年紀還小沒有趕上,到了戰後它也算得上謹小慎微一心修煉,打定主意絕不露頭。

    但是就算如此它本來也是難逃一劫,也算是它無心插柳柳成蔭,無意間救過一位落水龍姓少年。這位少年後來也成了仙師,封地就在家鄉的這條小湖汊旁。因為感激這條白蛟的救命之恩,就替它遮掩了過去。

    龍家後人也謹奉先祖之命,兩下裡關係竟然還不錯。這家人逢年過節供奉一些血食,那白蛟則三不五時為這家行雲布雨一番。

    也是它命中該有這一劫,等到金秋時節,它上天驅趕一片雨雲的時候正巧有一位女修和同伴來雲夢澤玩耍。而更巧的是那女修有件法器能偵測妖氣,就算那白蛟遮掩功夫做得再好,在那法器之前也是無所遁形。

    這些仙家子弟修為最高的那女修也不過是剛入煉氣,但她的身份尊貴乃是南離派掌門的嫡親孫女。名門弟子怎容得妖邪作祟?

    好一個嫉惡如仇的仙家嬌女,二話不說就痛下殺手。這白蛟素來膽小,明明可以輕易打殺諸人卻轉頭直接逃向了雲夢澤深處。

    這位女修和同伴自然奮起直追,奈何修為差距太大最後竟然讓那白蛟逃出生天。

    說一不二的南離明珠怎麼可能放過這個除惡務盡的機會,給當地生民留下禍害。於是開始召喚附近同道​​前來援手。

    仙家中人一聽有此造福萬民的義舉,還有在仙子面前露臉的機會,更別說能和四神派之一的南離派搭上關係……煉神仙人自重身份不會輕易出手,但是先天真人和煉氣人仙那自然是義不容辭。

    一時間,雲夢澤群修畢至,寶氣映日遁光漫天。可惜這條白蛟數百年來自家的本命神通不去修煉,這隱跡匿行的功夫始終沒有放下,連南離明珠手中的法器也只能模模糊糊指定個方向。於是把這雲夢澤的魚鱉可倒了大霉。

    幾天下來,除了讓仙人們把湖鮮吃到反胃還是一無所獲。

    這麼多仙門中人聚集如果沒什麼結果大家臉上也不好看,尤其是這些仙師是為了還生民一個廓清妖氛的朗朗晴天,當然是極盡所能。所以就把溝通妖邪那龍家族人全部給押到湖邊明正典刑開刀問斬。

    這白蛟也不知哪根筋搭錯,竟然就此現出身形前來援救,與守候在一旁的群仙好一場大戰。

    好一條凶焰滔天的蛟龍,打殺了不少仙門中人最後還救走了龍家嫡孫。

    這仙家的傳統就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結果那自不必說,就把那煉神期仙人給引了過來。仙人到底是仙人,就此定下了釜底抽薪之策。說起來也簡單,就是排乾那雲夢澤裡的湖水,讓那凶獸無所遁形。

    斬妖除魔自然是時不我待爭分奪秒,來不及通知沿岸凡人,修士們就作起法來,於是……這雲夢澤沿岸一片汪洋,大小村莊盡成澤國。

    周圍村莊的凡人命賤,死掉個成千上百對修士來說自然無傷大雅的事情。當然他們也不關心周圍村民秋天的收成沒了指望,這田地裡水一時間又排不乾連著明年的早稻也無法播種,再加上家中房舍毀壞流離失所,更糟糕的是,天災之後必有人疫……

    雪上加霜的是,這次做法改變了荊州東南部的氣候。讓這裡一向溫暖宜人的暖冬,在今年卻降下漫天大雪,嚴寒甚至讓從不結冰的江河上了凍。幸好黎山村中有改變氣候的法陣,不然連著黎族也要遭殃。

    當然,這些小事和諸家高人就沒有什麼關係了。他們到最後也沒有擒住那兇物,心中豈不是還要鬱悶不快?怎麼還有心搭理這人間俗事?就連本地的仙家自嘆倒霉,也是在嘆息沒抓住這個機會在南離派的高人面前露臉。

    無奈何,這些災民要么出外投奔親戚,要么去附近最大的城市鐵山城找食吃。

    本來荊南算得上往外輸出糧食的魚米之鄉,本地糧食到了年節雖然貴上幾分,但是鐵山城外的貧民還將就吃得起。況且一般年節,這些人都回鄉過年去了,城中並沒有糧食缺口。

    如今形式倒轉,這城市四周不知多了多少嗷嗷待哺之口。

    說起來,黎大老闆也乘著這次飢荒的機會小賺了那麼一筆。

    而巧的是今年天器門中有喜事舉行,鐵家中重要人物都去了本門拜賀,只留下幾個才具平庸旁支留在城內。他們只顧得自己在城內安度年節,混不知城外的淒慘之況,更談不上救濟了。

    這些貧民眼看著都活不下去,便就把對仙家敬畏之心扔在了一旁,全都湧向城主府討口食吃。堂堂墜星湖鐵山城鐵家怎能受賤民勒索,也是主事之人仁慈,那鐵家只是出動族中私兵,把人群驅散了事。

    這時候其中某些別有用心的惡徒便鼓譟起來,據說為首之人便是被稱為“磨刀老彭”的太平道妖人。他和教眾鼓動貧民來到庫區和糧行集中的東城,打砸店鋪倉庫,搶光了所有能找到的糧食

    事發後,這些人也知道闖了大禍,一有所獲就帶著糧食逃出城外​​走避於四鄉。

    消息傳到在天器門的鐵家族長鐵萬山耳中,讓他勃然大怒。馬上將族中優秀子弟派回城中追查妖人挽回顏面。

    黎昭昌城中的店鋪也遭了秧,幸好是年節並未存放多少糧食,屋舍除了撞破幾塊門板也沒有多大損害。

    看店的杜掌櫃第一時間就用傳信符把情況報給東主。

    說起來,傳信符這類玩意也是仙俠世界的特色產物。在這個世界,傳信符甚至不是仙家出品,掌握原理的話普通人都能做得出來。只不過是特殊手法和原料做的兩張一套的紙張,只要在一張上寫好字燒掉,另一張只要在一定的距離內自動浮現出另一張寫的信息。可以說是居家旅行必備之物。可惜價格貴了點,還是一次性的消耗品,所以還沒發展到某個世界人手一個個人移動信息終端的地步。

    只是店面受到些損失倒也作罷,只是現如今城內糧價飛漲,在黎昭昌想來倒是個賺錢的好機會。

    本來這黎山村前有條妙江直通那墜星湖,放舟而行的話也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可是今年卻難得被封了凍,行不得船坐不了舟。

    這黎昭昌只能將家中田地和磨坊中使用的大牲畜都套了車,再問族人商借了十幾頭湊了二十輛車,準備運糧去那鐵山城再賺那麼一筆。

    這條路一向平靜,再加上黎昭昌本身就是個“高手”。這黎家本來武風極盛,如今去城中除了二十個趕車的伙計和佃農,還有十幾個同樣也是在城中供職的族人一同隨行,這些人的身手都還不錯。

    因此黎昭昌有恃無恐,也沒做什麼準備就直接告別家人,就提前帶著自家兒子踏上了旅程。

    可是沒想到,剛出了村不過走了一晝夜的功夫就迎面撞上一大群流民。

    這黎昭昌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自己來往於鐵山城和家中的這條路雖然不是很熱鬧,經過的村莊城鎮也不是很多,但他從未碰到什麼危險。就算有了米賊作亂,在他想來不過是些土雞瓦狗的饑民而已,等自己這行人拿出兵器自然就會退避三舍。

    可是眼前四五百個流民雖然也有婦孺老幼,但是當先的一百多個的青壯手裡拿著各色兵器甚至有草叉鋤頭這樣的農具,有的甚至只拿著一根木棍。雖然兵器簡陋,卻有著一種肅殺之氣,看上去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混戰之下這些糧車肯定是不能全部保全得住,何況族人一旦有了損傷如何向族親交代?難不成說自己捨命不捨財嗎。

    但是這善財難捨,黎昭昌所運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一向精明的他心中也有幾分僥倖,於是就和流民僵持了起來。

    黎子昇雖然被護在後面,但是他乘著沒人管自行爬上糧車倒把場中情勢看個分明。

    頭戴棉帽腳蹬棉靴穿著綴著皮毛領子新製棉衣的他,猶自覺得寒意侵襲。這少年不禁想到,真不知這些衣衫襤褸的流民怎生在這寒風冷雪之中走過來的。

    那群流民中走出幾人,當頭一人抱拳朗聲道:“前面可是黎家商舖的黎老闆?”

    黎昭昌轉頭看看插在自家糧車上的認旗,也走了上去答話道:“正是在下。前面是哪位當家?”

    “我姓彭!”說話的那人個子並不高大,只是骨骼粗壯,乍看上去就是一個粗手大腳的農夫。但是看他身形舉止卻自有一番氣度。尤其是臉上一把亂糟糟的虯髯和一頭亂發,再配上刷子般的濃眉和銅鈴大的眼睛,讓他顯得頗為凶惡。

    黎大老闆聞言倒抽一口冷氣:“彭磨刀!”

    這彭磨刀不是荊南本地人,而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流民。他自稱姓彭,還有著一手磨刀的手藝,因此大夥都叫他磨刀老彭,他索性就把“磨刀”當做了自家字號。

    那磨刀老彭哈哈一笑:“原來黎大老闆也聽過賤名,那麼事情這就好商量了!這些車上運的可是糧食?”

    黎昭昌從齒間憋出一句話來:“你待如何?”

    這凶人倒是先作了個揖,抱歉道:“老彭我先陪個禮,在城中對黎老闆的店鋪多有衝撞是我們弟兄的不是。不過老彭我今天想和閣下做個生意。 ”

    黎昭昌冷冷說道:“好,我家店鋪遭劫就先放過。只是你要做什么生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1 09:51
第十四回 椿萱北望襤衫冷 旌旗南指鐵鎧寒


    那彭磨刀苦笑一聲道:“我們這些米賊身無長物,自然是要用我們的人換你家的糧。”

    “閣下莫非在消遣在下?我黎家底子薄可供養不起諸位英雄。”黎昭昌語帶譏刺地道。

    “黎老闆誤會了。”彭磨刀毫不動容,一指身後那群老弱,“我這身後之人的隨你選,只要你覺得夠你這些糧食,黎老闆你就全都帶走就好了。”

    “萬萬不可!”

    “彭大哥,這怎麼使得!”

    “這是我們的家人啊,如何能拿來換糧。”

    “我們直接搶了不就是了?”

    “正是,正是。我們在城中不就是如此!”

    還沒等黎昭昌回答,彭磨刀身後的青壯流民就紛紛開口,大聲反對。

    這彭大首領豁然轉身,兇惡地呵斥道:“都住嘴,聽我說!”

    眾人被他氣勢所攝,都閉上了嘴巴,場中一陣安靜。

    只見他突然跪倒於地,通通通就向那群流民磕了三個響頭,悲聲道:“是我老彭對不住大夥,帶上大家走上了這條死路啊!”

    底下流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也有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聲說道:“這須怪不得彭大哥,我們不搶糧就生生餓死嗎?”

    其他人有樣學樣,全都跪在了寒冷的雪地中。

    彭磨刀卻不接口,兀自道:“這鐵家豈是易與,不把我們殺絕那是絕不會罷手的。眼下我們是要掙一條命出來,但是……”

    他虎目含淚,長身而起,指著後面那群婦孺老幼說道:“此去南疆足有千里,這天氣又冷的邪門。我們這些人能全數逃過鐵家的爪牙嗎? ”

    “這次碰到黎老闆也算是神明庇佑,大家留下一點骨血算是一點,其他的……”

    他長嘆一聲,也不起身直接反身跪在黎家眾人前面說道:“就看黎老闆的善心了!”

    這黎大老闆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一片人頭,一臉鐵青,心中卻在暗自盤算。他可從來沒涉足過人口生意,但是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當然知道這門生意雖大可做得,但如今這個情況就不好說了。

    自己帶了正好好四萬斤脫殼後的各色糧米,因為這詭異的天氣,成本比往年高了不少,再者就算是自家族人也得漲了價有人才肯賣才是。

    這次一共花了兩百個玄鐵五銖錢(注:本書中按二十四銖等於舊制一兩,十六兩等於一市斤的重量衡制,那這錢就含有6.5克的玄鐵。此後出現的玄鐵錢都指的是這種五銖錢。為了各位看官閱讀方便,設定這五銖錢約等於一千人民幣。)

    如今城中缺糧,往年一個玄鐵錢能買到四百斤一等粳米。年前就已經翻了兩倍,只能買到一百斤同樣品質的糧食。這一趟如果安安穩穩的話,不算人工開銷自己就能對本對利賺上兩百個玄鐵錢也就是二十方元石(注:一標準方元石和玄鐵錢比價為1:10 ),這還是往少了算!

    那人口生意就不好說了,荒年豐年完全兩個價。今年這年成可說是他記事以來三十年多中的最差,自己又是個生手到時候肯定被掮商往死裡壓價。

    再看這些人,他心中就是一涼。這些人站著都打晃能不能堅持到鐵山城還是個問題,不賠個底掉就算不錯了。

    可是自己要拒絕的話……他想到此處,覺得有人在扯他袖子。轉頭一看,竟然是他的兒子黎子昇乘人不注意來到了身邊。

    他趕忙呵斥道:“你上來做什麼?快回去,別添亂。”

    他兒子好似全沒聽見,卻自顧自地問道:“父親,這些人能逃過鐵家追殺嗎?”

    黎昭昌從鼻子裡哼了一下,低聲答道:“這怎麼可能?不說鐵家仙師,就是鐵家精騎日行百里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我看再過半天這些人就要被追上,到時候……”

    他想到眼前的自己兒子才十二歲而已,有些話太過殘酷實在不適宜和他講,因此才及時剎住話頭。

    少年人聽得此言,微露不忍卻沒有半點害怕之色,他胸有成竹地說道:“那就好辦了,父親。那彭大當家只是在託孤!”

    他父親聞言,心中暗叫了一聲慚愧。自己歷練了這麼多年,遇到大事還沒自己這個兒子有靜氣,把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不錯,這行人不過是釜底游魚而已,為首的自然逃不過一個死字,而隨行的家眷下場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沒有當場斬殺,不過發配到那鐵家礦場煤窯做個苦力那也就是多活幾個月的性命。

    這磨刀老彭說是賣人,其實打得不過是安排後事的主意。黎昭昌想到這裡,底氣便足了。

    於是他走上幾步,和彭磨刀說道:“彭大當家,不必如此。我們藉一步說話。”

    磨刀老彭站起身來,和黎昭昌來到一旁低聲說了幾句。兩人才開了個頭,這凶人就鬚髮倒豎睚呲欲裂,大力揮舞著手臂,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倒是那黎昭昌不為所動,抱著手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最後還是那磨刀老彭黯然點頭,兩人才結束了這番商量。

    不過一盞茶的時分,這兩個主事之人就分別回到自己這邊。

    黎大老闆當即就吩咐趕出一輛車來,卸下全部糧食堆在路旁。那趕車的老牛也拴在旁邊樹上。

    而磨刀老彭則和自己人低聲說了幾句,最後還和這些青狀爭執了一番,最後大部分人垂頭喪氣地走向自己家人。

    那群流民中馬上傳出了女子孩童的哭泣嘶喊聲。

    又過了一頓飯的時間,彭磨刀幾人才帶著四十多個孩童哭哭啼啼地走向了黎家糧隊,後面還跟著和孩子依依不捨的父母們。

    帶頭的磨刀老彭身後有一名形容憔悴的中年女子​​,手裡牽了一個七八歲的男童,這孩子眉目之間和前頭的彭磨刀極為相似,任誰都知道這就是一對父子。

    這孩子也不哭不鬧,雖然衣裳單薄,但和他父母一樣在寒風中沒有半點瑟縮。

    他們來到黎家糧隊前,那名女子突然蹲下身子,伸出手來顫抖著仔仔細細地給那個男童梳理起來。她先用手指刮掉孩子眉間凝結的冰霜,再揣著袖子擦乾淨孩子沾染塵土的小臉,整理完他身上破爛的衣服之後,從懷中拿出一條破舊的暗紅色汗巾慢慢地圍在自己兒子的脖間。

    那男童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突然伸出小手放到她的臉上,用手指擦了擦她的眼眶,開口說道:“莫哭,阿娘,莫哭。”

    彭夫人用自己兩隻手抓住那隻小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蒙住自己的雙眼,兩肩聳動半晌沒動。

    最後等她站起身來的時候除了眼眶發紅已經神色如常,走上來對著黎昭昌就是深深福了下去。這位女子也不是尋常人物,等直起腰來就再也不管自己兒子,反而開始勸慰起周圍捨不得離開自家兒女的其他母親。

    而那彭磨刀心硬似鐵,自始至終沒有看自家妻兒一眼,就在那裡大聲招呼隨從去牽牛背糧,安排其他人去砍樹燒水,看上去就要在這裡整治出一頓飯來。

    當他從自己兒子身邊匆匆走過的時候卻忽然打了個趔趄,面朝地面直直地摔了下去。但是他馬上站了起來,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毫無異狀地繼續吆五喝六、指揮眾人行事。

    在旁觀看的黎家眾人這時也不那麼害怕了,反而是心帶惻然看著眼前這場骨肉分離的人間慘況。還是黎家父子這兩人心神清明,他們吩咐眾人把這些孩子一一安排到各輛車上,然後黎大老闆一聲吆喝,眾人一起揮鞭驅車讓整個糧隊重新上了路。

    車子一動,壓抑著的哭號聲立即響了起來,迴盪在這片白色的山野之間。尤其是那些為人母的女子仍攀著車轅,一邊呼喚自家兒女的名字囑咐著什麼,一邊蹣跚地跟著糧車跌跌撞撞地走著,走著……

    車隊已經走遠,回首望去除了幾縷炊煙再也看不到那些伏地痛哭的母親們了。但是那些第一次離開父母的孩子猶自嚶嚶哽咽著,讓這個剛逃出生天的車隊氣氛有些壓抑。

    黎子昇從自家父子坐的騾車裡跳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只包袱,這是他母親給他父子二人準備的一路上的吃食。他也不和父親商量,就打開包袱把裡面臘肉風雞饅頭一一分發到那些孩子的手裡。

    可惜杯水車薪,兩個人幾天的吃食不夠這些孩子分的。於是這少年又從叔叔伯伯各位兄長借了些乾糧。黎族眾人也有心腸軟的也有看在少東家面子上的,大家湊了湊倒也夠這些孩子填飽肚子。

    黎子昇看到有幾個孩子被凍得臉色發青嘴唇發紫,又回返了車內拿出母親給他置辦的幾件新衣服批到那些凍得直發抖的孩子身上。最後,這少年看到還有兩個沒有分到棉衣的小女孩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他解下身上的衣物裹住了她們,自己跑回車上找了半天才換上一件單薄的秋衣。也虧得他通了小周天,有一定抗寒能力,不然非得把自己凍壞不可。

    這次有人看不過去了,一個親戚就問道:“三伢子啊,給他們口吃食就行了,你怎麼還把新衣服糟蹋在他們身上?”

    少年停下動作,認真地答道:“伯伯,餓肚子不好受,受凍也不好受。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爹生娘養的,能幫一點就是一點啊。”

    眾人無言,倒是有幾個人翻出自己的被窩蓋在那些孩子身上。

    少年不願意挨餓受凍……或者去死,所以他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同類遭受同樣的苦難。

    這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地方!

    人類本來就是具有“移情”能力的社會化動物或者說妖族。這裡的“移情”是一個我們世界的心理學術語,是指人類能感受到另一個個體的情感,並將之作為自己的情感體驗。

    這也是各位看官為什麼喜歡閱讀小說的原因了,因為我們大家能通過文字感到人物的喜怒哀樂,並將這些感情作為自己的一種情感經歷。從這個角度講,男性喜歡YY文和女性喜歡言情書的原因是一致的。

    正所謂物傷其類,秋鳴也悲。

    黎昭昌坐在車轅上,看著自己的孩子跑前跑後忙的不亦樂乎,眉頭緊皺,一邊搖頭一邊嘟囔著敗家子這類話,倒是沒有下車阻止。

    正在這時,黎昭昌耳朵一動,聽到前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心中一懍,翻身跳上車頂定睛望去,卻被一片反光閃了一下眼睛。

    他眨巴了幾下眼睛,這才看得分明,前頭來了一隊騎士,為首的高舉一面大大的旗幟。冬風凜冽,大旗招展,那上面分明是一個“鐵”字。

    這些人馬俱著鐵甲,在冬日的陽光下反射著懾人的寒光。他們速度極快,不過才十幾個呼吸就從天際處來到車隊前。

    為首的騎士打了個呼哨,這隊騎兵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改變了陣型,一下子就把整個車隊半包圍了起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3 15:19
第十五回 螳臂當車談何易 蚍蜉撼樹借霹靂


    這時,黎家眾人才看清這是一隊貨真價實的具裝鐵騎。

    馬上的騎士俱都帶著錚亮的鋼盔,盔上豎著一根黑色的翎羽,面上有一張猙獰的鐵面具。上身著一件一體成型的板甲,盔甲上還有一些複雜難明的圖案。這些圖案其實是簡易符籙,用來減輕盔甲重量。

    他們還帶著虎頭紋樣的肩甲臂鎧,下身是綴著鐵片的甲裙。足上一雙虎頭鐵戰靴。

    除了各自腰間腰刀,馬前邊的得勝勾上掛著各色長兵器和一張圓盾,馬後兩側則是鐵弓和插滿白羽箭的箭壺。坐下馬匹也是身披只露出四隻腳的馬用甲胄。

    看上去真好似一座座移動的鋼鐵城堡。

    雖然經過長途奔行,騎士身形挺直馬匹意態自然,不見絲毫懈怠之色。

    這也是高魔世界的特產,機動性持續力堪比輕騎兵的重騎兵。

    人和馬呼吸出來的水汽在寒風凝成白霧都彷彿帶著肅殺之氣,數目只有區區五十騎,卻讓黎家眾人止不住地心頭髮寒

    這些鐵騎中間簇擁著一輛外飾豪華的駟駕馬車,拉車的四匹馬極為神駿,這華貴的馬車和高擎的鐵字認旗讓這馬車主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黎老闆倒是沒有害怕之色,反而換了一張笑臉向馬車迎了上去。一邊拱手為禮,一邊揚聲說道:“在下乃是黎氏糧行的黎昭昌,曾師從本門,不知哪位貴人當面?”

    話音未落,那鐵騎中為首,盔甲最華麗馬匹最雄壯之人就驅馬上前。摘下臉上的鐵面具,露出一張笑吟吟的臉來。這人年歲不大,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長得倒是唇紅齒白頗為俊俏,只是眉目間有幾分輕佻。

    他也不下馬,隨意地開口問道:“這不是黎大老闆嗎?這大冷天你不在家歇著還要賺這份辛苦錢?”

    黎昭昌見得此人心中又是一寬,輕鬆地答道:“在下天生就是這個勞碌命,倒是十三公子大駕來此……莫非是追捕那些米賊?”

    這鐵十三公子和黎昭昌倒是故交,他名叫鐵千幢,出身鐵家旁支,領了一份鐵家軍的差事卻整天吊兒郎當沒個正行。不過別看他性子浪蕩,身手著實不差,頭腦也很精明,為人更是四海。所以在強者如林的鐵家私兵內,僅僅以後天境水火界的修為能穩穩地坐上這騎軍司馬,手下有一兩五十精騎。

    別小看這五十騎兵,鐵家軍走的是精卒路線,騎軍也只不過四兩二卒兩百騎而已。入選的士兵至少是後天修為。據說還有秘傳練兵圖譜,一兩人馬結陣可斬殺陷於死地的先天真人,兩卒盡出佔據地利可對抗煉氣人仙!

    這位爺只要找到機會就在別人賺錢的生意裡插上一腳,不過性子倒也不貪。商家也樂得借他的名頭省點麻煩。黎大老闆和十三公子那也是打過不少交道的。

    那鐵軍幢仰天打個哈哈,隨手一指,語調忽地轉冷道:“糧車上坐著的那些娃娃來自何處?莫非汝和米賊也有勾結?”

    黎昭昌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痛心疾首地道:“十三公子,您就不要開玩笑了,我黎某人豈能​​和這些賊人同流合污?提起這茬,在下就是一肚子氣。那些米賊真是蠻不講理,竟然用這些賠錢貨換了我一車糧食和一頭牛!”

    “這麼說你遇到那些米賊了?”

    “正是,我們剛走了一個時辰就遇到貴軍了。”

    鐵千幢也不客氣,直接說道:“那就請黎老兄辛苦一趟,為兄弟指指路。”

    黎大老闆誠懇地說道:“不敢,在下自當效命。”

    旁邊突然想起一聲童音:“父親,孩兒也要去!”

    黎昭昌一跺腳,轉回首就喝斥自己兒子道:“胡鬧!這是你攙和的事情嗎?”

    坐在馬上用手中馬鞭敲打著掌心的十三公子突然開口說道:“這就是令郎?我說老黎,這孩子和你長得一點不像啊,嗯,性子也不像你。你可莫要把心思都花在賺錢上,冷落了嫂夫人啊。”

    黎昭昌知道面前這位爺素來喜歡胡說八道,也被這話嗆得一張臉頓時漲得如同豬肝色​​,不知如何回話。

    他兒子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聞言向鐵千幢說道:“俗話說,兒子像娘,金子打牆。兒子像爹,撐船打鐵。想來這位叔叔長得極像令尊。”

    他老子一听就是大怒,假模假式地就往自己兒子臉上摑去,當然被黎子昇輕巧地閃了過去。

    鐵三公子聞言倒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老黎,你這兒子有點意思。”

    他突然一領馬韁,衝向黎子昇,不待這少年做出反應一側身就抓住他背後的衣服往那輛馬車上一扔。

    黎子昇只覺得身子一輕人就飛了起來,等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穩穩坐在那車夫身旁,那車夫是個黑大個,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猙獰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鋼牙。

    然後少年就听得十三公子笑瞇瞇對自己說道:“我這做叔叔就帶你看場好戲,等會嚇尿了可莫要怨本公子。”

    說完這話,他吩咐手下給黎昭昌騰出一匹馬讓他帶路,一隊人馬就此呼嘯而去。

    這段路,糧車要花一個時辰,但是對於這隊精騎來說不過一刻的功夫。

    坐在馬車上的黎子昇遠遠地就看到那群流民已然吃完了有可能對他們來說最後的一頓午餐,整隊人慢慢地在風雪中艱難地跋涉著。

    他們也看到了這隊人馬,隱隱有一陣騷亂。這少年的眼神不錯,看到流民中手持兵器的青壯跑到隊伍的後面集結了起來。

    荊州雖然多山,但是這些山脈都不是很高,尤其是現在所處的地方只是一座微微隆起的丘陵,道路也沒有繞山而過,而是直接從陵上穿了過去。

    流民正好身處最高處,而鐵家鐵騎身處的凹地的坡度其實還算平緩,只要一打馬就可以輕鬆地登上山頭,可以說這個地形極為適合騎兵。

    人馬到了那群流民的幾百步開外,那鐵千幢舉起一隻手止住了隊伍,轉頭對旁邊的黎昭昌正色說道:“黎老闆,你和那些米賊打過交道,上去和他們說只要束手就擒,本司馬也不欲在這裡多造殺傷,全部帶回去給城主府發落就是了。”

    這黎老闆那也是經歷過江湖風雨廝殺場面的鏢師出身,也不推脫直接策馬上前。

    果然,那彭磨刀也上前來和他交談了幾句。在那邊青壯發出一片鼓譟聲之後,黎昭昌回轉來,無奈地向鐵千幢搖了搖頭攤了攤手。

    鐵司馬倒也不動氣,只是輕蔑地一笑,冷哼道:“冥頑不靈!”

    然後他回頭向身後的騎兵們喊道:“小的們,開工了。”

    別看他態度輕佻,排兵布陣倒是嚴謹。雖然眼前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這十三公子也沒有揮軍直入,只見他用馬鞭點了點後面三個什,伸出三支手指朝前一指。

    後面被他點到的三個十人隊的士兵操起馬前掛著的兵器夾在腋下,一個跟一個地策馬上前,自動按照編制形成了左中右三個小鋒矢陣。除了馬蹄嗑地兵甲相撞的雜音,全部人馬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鐵千幢滿意的點點頭,凌空打了一個鞭花。

    這三小隊人馬開始慢慢提高著馬速向前衝去。就在這短短兩百步的距離,本來並頭衝鋒的三隊中的左右兩個小隊忽然往外一分向流民的兩邊兜了過去。而當中那十人隊的鋒矢陣中​​的士兵則調整陣型成了一字排開的橫隊,僅僅只有十個人的隊伍張得很開,寬度恰和那些米賊的陣型相仿。

    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即使是別有懷抱的黎子昇也覺得賞心悅目至極。

    十三公子看的也很滿意,點點頭自語道:“小崽子們沒給老子丟臉。”

    旁邊的黎昭昌那還不藉機上前給這位爺湊個趣那也算白活這把歲數了,只是他還沒來開口場中的形勢就是一變。

    只見米賊陣中衝出十幾個白髮老人,他們手中連一條木棍也沒有就這麼直直地衝向正在衝鋒中的鐵騎。奇怪的是他們身後的流民們卻自行扔下兵器,趴到地上,用手摀住了自己的耳朵。

    這明顯送死的行為並不能阻止衝鋒中的馬隊,受過精良訓練的騎士即使是在高速衝鋒也能輕鬆地就把這些老貨挑飛砍死或者直接縱馬踩爛。

    確實也是如此,說時遲那時快那些老人蹣跚向前堪堪接近那個橫隊,甚至其中已經有被長兵器高高挑起的時候,幾聲巨大​​爆炸聲就響了起來!

    這些爆炸幾乎同時響起匯成一個更巨大的聲波,即使傳到百步開外的鐵家本陣當中也能讓人的耳膜發漲,接著就是一陣夾雜著灰土的熱風吹過眾人臉面。

    可憐騎士們座下的馬匹,在這聲響中反應極是不堪,有的屎尿俱流四肢一軟癱倒在地,有的昂頭長嘶人立而起騰躍暴跳,有的煩躁不安原地打轉反咬自己的主人。

    本陣中的幾人表現也是不同,在最前面觀戰的鐵千幢察覺到自己愛馬雙蹄一蹬地面就要人立而起的時候,在馬上使了一個千斤墜兩腿向下用力硬生生把馬匹按在了地面。但他緊張之下用力過猛,“卡擦”一聲,這匹價值千金的寶馬前腿在主人巨大的力量之下直接折斷,十三公子在自己愛馬的哀嘶中掉在了地上,連馬鐙也沒有來得及甩掉。

    旁邊的黎昭昌身手也是不錯一按馬鞍一個漂亮的空心筋斗就從亂跳亂踢的馬上躍了下來,倒霉的是沒等他落地從旁邊竄出一匹驚馬一下子把他撞飛了出去。

    這下撞擊著實不輕,他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沒能爬起來。

    最厲害的是黎子昇身邊的車夫,他額上青筋暴起吐氣開聲一把拉住韁繩竟然讓這四匹要向前狂奔的駿馬停在了原地,只能搖頭甩尾發出低沉的悲鳴,使勁地用蹄子刨打地面。

    這黎子昇的反應也是奇怪,他本能地張大嘴巴兩手抱頭一咕嚕鑽到座位底下。

    “咣”地一聲,屁股朝天臉衝車底的黎子昇就看到一只焦黑的鋼盔從天上掉落在馬車邊​​,餘勢未盡咕嚕嚕地繼續向前滾動。

    直到撞到車輪,它才停了下來,然後從裡面掉出一只瞪眼張口的頭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3 15:23
第十六回 髮如韭來頭如雞 小民從來不可欺


    等黎子昇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再向前觀瞧時,場中形勢已然大變。

    戰場中發生爆炸的地方一片狼藉,地上有幾個大坑暴露出黑色的地面,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那麼醜陋,而衝鋒的中隊和那些老人要么已經變成塵灰飄蕩在半空中,要么就像那只頭顱一樣看不出本來形狀和歸屬的血肉殘骸從空中伴著白雪灑落全場。

    死者已矣,生者卻還要在這片天地裡掙扎求生,就在鐵家騎隊一片大亂的時候,米賊們也分成幾隊,直接撲向在戰場左右邊的那兩個小隊。這兩個十人隊離爆炸現場的距離更近,感受的威力更強,所以表現得也更為不堪。

    馬匹幾乎都軟倒在地上,有的士兵被壓在馬匹下面,有的如同喝醉酒一般搖搖晃晃地站著,有的索性跪倒在地怎麼也站不起來。

    看到那些流民窮凶惡極地撲上前來,這些平日里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精銳士兵竟然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應,輕易地就被一幫風都能吹倒的老弱組成的人潮吞噬掉了自己生命。

    而在這個時候,裝備最為精銳氣勢最為雄壯的一隊青壯在磨刀老彭的帶領下,高舉著兵器大聲地吶喊著直接穿過“戰場”衝向黎家父子所在的本陣。

    “結陣!快點結陣!你們這些白痴,我叫你們下馬結陣!”

    剛才還成竹於胸舉重若輕的鐵千幢鐵十三公子此時氣急敗壞到了極點。

    他好不容易擺脫掉纏住自己腳的馬鐙,自行翻身站了起了,等到看明白當下這個局面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他眼前就是一黑。一向珍愛自己小命最愛享受生活的鐵家十三郎連拔刀自刎的念頭都冒了那麼一小下。

    他已經來不及後悔自己不採取最保險的戰法,那就是用弓箭遠射,等敵人自行崩潰再尾隨追擊。當然如果有人在發動攻擊的時候這樣建議他的話,只會招來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自己面前只是是一隊流民啊!沒有甲胄削木為兵老弱混雜的流民啊!自己那麼小心所謂何來?

    而且這樣的戰法保險是保險,但是此刻日頭已經偏西,冬日的白晝本來就短。如果把戰事拖到黑夜,流民一哄而散不能盡數成擒,自己這趟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其實他不知道即使是這樣,對方也早有應對的手段,那就是大部分人做出逃跑的姿態,再把這些自願求死的老人安排在隊伍後方。這樣的情勢也只會讓他認為對方已經潰散,只要揮軍縱馬直追就是了。

    鐵千幢只知道現在前面派出去的三個十人隊已經全軍覆沒了,幸虧自己留下了兩個什的預備隊啊……這些預備隊正在和自己的馬匹較勁。自己幸虧個什麼勁啊,還不如率隊上去被炸死算完。

    而自己本以為可以手到擒來的首惡卻正率著百十來人要來圍剿自己,這樣荒誕的局面……等等,老子莫要陰溝裡翻船死在這裡!

    想到此處的鐵千幢開始恢復清明,開始大聲喝斥指揮手下結陣自保,畢竟今天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黎子昇年紀雖小,反應卻是不慢。他一看到自己父親躺在地上,就一咕嚕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場中人走馬跳一片混亂,少年只能連滾帶爬地來到父親身邊。

    他全力架起摔得七葷八素的父親卻沒有直接向後逃走,也沒有躲向路邊,而是架著不知東南西北的黎昭昌朝著那輛馬車奔了回來。

    正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就听得帶著那馬車中傳出一陣女子的冷笑聲,接著這帶著八分惱怒兩分不屑的女聲說道:“簡直是一群廢物!老十三,這就是你帶的好兵?”

    接著車門洞開,一道紅色身影竄出車外,從掙扎著走向馬車的父子兩人面前經過的時候還帶起一陣香風和一句軟語:

    “這孩子,不錯!”

    黎子昇確實是一個善於觀察周遭的聰明孩子,他一坐上這馬車就覺得不尋常,倒不是因為這馬車裝飾得華貴逼人拉車的馬神駿異常。

    而是首先趕車的黑大漢武功十分地高明,黎子昇限於見識看不出這車夫的武功有多高,只知道肯定比自己的父親高了不是一點,這種身手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御者。

    其次這車平穩得有些詭異,少年倒是不知道“避震系統”這個概念,但是一輛乍看上去沒有特殊裝置的馬車在鋪滿冰霜的泥路上奔行得如此平穩,黎子昇估摸著是在車底刻著某種的符法在起著作用。而能在馬車上使用法陣的人物,想想就並不尋常。

    最後,就是這鐵千幢“叔叔”好似對這馬車裡的人物心有所忌。少年人發現那個咋咋呼呼的鐵公子走到馬車邊都會下意識的壓低聲音,而且很明顯地這些精銳騎兵都以這輛馬車為中心來行軍布陣。

    當然,他那個老江湖的父親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可惜目前被撞得暈暈乎乎處於不能自理狀態中。

    因此,黎子昇在遇到危險的第一時間沒想著拉著他父親一起逃跑,反而是跌跌撞撞來到這馬車邊。

    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

    那道紅色身影如鬼似魅,一眨眼就到了陣前。等她站定身形,黎子昇定睛一看,眼前出現了一位花信少婦,雲鬢花顏金步搖,曲裾廣袖百花裙,披著一整條火狐皮當做禦寒的披肩,真有說不出的雍容道不盡的華貴。

    只是這女子現在柳眉倒豎,鳳眼帶煞,額上青筋突突直跳,破壞了她那份雍容和華貴。

    鐵千幢一見這位女子頓時人就矮了半截,腰一下子垮了下來,上前訕訕說道:“三姐,是小弟無用,驚擾你了。”

    那三姐擺了擺袖子,冷哼一聲,卻沒有答話,只是冷靜地觀察著場上形勢。

    注意到她還不止本方人士,米賊首領彭磨刀雖然在指揮手下作戰,但是還是在留心著各方情勢。一看到這位貴婦的出現,他心中就是一懍,隨手抓住一個手下,對他黯然說道:“和四娘說一聲,可以開始了。”

    那人點頭稱是,奔向後方。

    這個時候餘下來的不到二十個鐵家騎兵已經轉職為重步兵,匆匆結陣就上前和和前來逆襲的流民廝殺了起來。

    到底是強兵,作為騎兵的他們下了馬之後也是嚴整不亂。在這個混亂的形式下他們也沒有像對方一樣一擁而上,而是在甚長伍長的調配下擺出兩列橫陣。只見他們全體手拿各色長兵直指前方,彷彿是一隻張開全身毒刺的刺猬,讓敵人吞不下也咽不得。

    可是他們面對的敵人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瘋狂,殺過來的青壯米賊亂哄哄的連基本的隊形都沒有,來到這刺猬陣前也不停頓一下調整陣型,連一絲猶豫耽擱都沒有,最前面的人就直接就撞了上來!

    士兵們拿著的槍矛戟槊就這麼輕易地刺穿他們的身體,但是卻阻止不了這些悍不畏死敵人的衝擊的勢頭。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陷入了一場惡戰。

    如果說,鐵家士兵人數再多一點能安排更多的橫隊吸收敵人的衝擊力,或者應對的時間再長點能讓他們先用弓箭射上幾輪,那麼即使是目下,這些流民的主動進攻其實是在送死。

    可惜如果就只是如果。

    即使是個人武力值相差不大的世界,用訓練精良的士兵對陣平民,以一敵十那是基本,幾百個士兵擊潰上萬個流民組成的隊伍那只能算平常。何況這還是個武力相差極為懸殊的高魔高武世界,雙方人數差距也沒有那麼誇張,現在場面上是二十個左右的士兵應對一百多個流民而已。

    一個小周天武者對付五個普通青壯在平時那只能說是小菜一碟,可惜軍學不是那麼簡單的加減乘除。

    鐵家士兵一路疾行而來,就只是在馬上草草用了些乾糧,就算是身體健旺的武者,體力上也有了折損。而對方則是剛剛了飽餐一頓熱食,短時間的步行反而讓他們的身體調整到了最佳狀態。

    這些騎兵從上到下自以為手到擒來,卻被迎頭一棒,士氣上就有了挫折。流民們面前之敵看上去不可戰勝,他們卻都用自己的手段消滅了一大半,兩下消長,米賊們佔了不小的上風。

    最重要的是這是戰場不是擂台,一旦人數劣勢的一方陣型被衝開陷入各自為戰的地步,那士兵個人來說就要面對全方位的襲擊。

    但是流民們要把優勢轉換為勝勢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最關鍵的是鐵家士兵的兵甲實在精良,這些本職是重騎兵的士兵從上到下包裹在鋼鐵之中。頭上有帶鐵面具的鋼盔,身上是只有重武器才能破防的板甲,就算是下身也有遮蔽襠部和大腿的裙甲和保護小腿的脛甲,流民手中簡陋的武器很難對他們造成重大傷害。

    反過來,士兵手中的武器,特別每個人都配發的腰刀是鐵家自產的百煉刀,面對的又是沒有甲胄的流民,砍人如同砍瓜切菜那是一點也不誇張。

    氣勢正盛的流民們面對著這些鐵人有點老鼠拉龜無處下手的感覺,雖然那彭磨刀身先士卒高聲疾呼,平民出身的大多數青壯都有了點畏縮之情。反而是那些士兵發覺對手的無奈士氣回復了不少,他們軍事素養又高,開始慢慢聚合在一起免得自己腹背受敵。

    戰況一時僵持了起來。

    就在這雙方膠著的戰場之中,有個長著滿臉鬍鬚的漢子被一支長槍釘在了地上,身下的血液已經聚成一汪小小的紅色水窪,還在持續擴散著的水窪在寒冷的冬天散發著絲絲白氣。

    他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拔出這支長槍。

    最後他放棄了努力,躺在那裡看著飄著雪的天空,忽然開口唱了起來。

    他唱道:

    髮如韭,

    剪復生;

    頭如雞,

    割复鳴。

    仙不必可畏,

    小民從來不可輕。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但是這歌聲卻在這戰場中響了起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3 15:27
第十七回 修羅場上解語花 不解相思解人腸


    在戰鬥中的流民一個接著一個唱了起來,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們心中醞釀著,醞釀著……直到爆發。

    髮如韭,剪復生!

    一個流民衝了上去,卻被一刀砍斷鎖骨直入右邊胸腔。他沒有軟倒,反而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低哄,雙臂抱住那把刀不讓持刀的士兵拔出來。那士兵獰笑一聲,索性繼續用力往下切去,直到那個流民從胯下部位被切成兩半,冒著熱氣的內臟就這樣流了出來,掉在了地上。同時,又有幾個流民乘此機會衝了上去……

    頭如雞,割复鳴! !

    又一個流民在纏鬥中索性扔下自己兵器,一把抱住對手用頭直接撞向對方頭部。他的額頭一下子皮開肉綻甚至露出的白色的頭骨,這人卻似渾然不覺,一次一次地用自己的頭顱撞擊著對方的鋼盔,到了最後,空中飛濺的除了紅色的血液還有他黃色的腦漿……

    仙不必可畏! ! !

    有兩個一大一小長得有點相像貌似兄弟的小米賊對視一眼,口中同時大喝一聲。小的那個身形靈便地跳坐到某個正在作戰的士兵的脖子上,另一個撲到地上抱住那人的雙腳。這對兄弟手中都沒有兵器,上面的小弟死死地抱住鋼盔摀住面具眼部的位置,而地上的哥哥張開口去咬士兵的小腿後部沒有被盔甲保護的腱子肉……

    小民從來不可輕! ! ! !

    “這些人瘋了,都瘋了!“

    鐵十三公子剛拔出刀來要上前廝殺,只是看到那些人形野獸,饒是他見識過一些廝殺場面,但是如何能和眼前的景象相提並論?

    他心中只是一片駭然,一時覺得自己身處在血腥的修羅場上,不由得茫然停下了腳步,手中舉著刀,口中卻不住地喃喃自語。

    到了這個時候,仍對那批米賊抱持著極大善意的黎子昇拉了拉他父親的袖子,把齜牙咧嘴查探自己傷勢的黎昭昌注意力拉了過來,然後低聲說道:“父親,我們是不是先走一步?”

    這少年也隱隱知道戰場可是個不講道理的地方,萬一被殺紅眼的流民不分青紅皂白地給弄死,豈不冤​​枉?

    一臉痛楚狀的黎昭昌正隔著衣服摸索自己的肋骨,沒有發現骨折的他對著自己兒子,裂開嘴笑了笑,然後開口寬慰道:“子昇,莫怕。有鐵千嬌鐵真人在此,沒有危險的。”

    “鐵真人?”

    黎昭昌重重拍了一下自己兒子的肩膀,說道:“沒錯啦,那可是先天高手。有她在,這裡安穩如山!”

    在這方世界只有在氣歸陰陽、水火煉形之後成為先天高手,才有資格讓被人稱呼一聲真人。因為只有入了先天才算是真正能控制自身機能的“人”,也只有他們才有資格進一步觸摸大道,逍遙在這天地中。

    “就是,就是。有我娘在,再多敵人也不怕!”

    “膽小鬼,羞羞。”

    這時馬車上忽然響起了兩個清脆的童稚女音。黎子昇轉頭看了過去,原來馬車裡還有兩個小女孩,正探出頭來鄙夷地看著自己,一個還用手指刮著自己小臉。這兩張可愛的小臉幾乎一模一樣,正是一對雙胞胎姊妹花。

    接著這兩個小女孩牽著手自己跳下了車,黎子昇這才看清這對女童的樣子,她們七八歲的樣子,分別穿著紅色和綠色的衫裙,外面裹著白熊皮做的對襟小皮襖。頸間各帶一條華麗的百花瓔珞圈,形制幾乎一樣,只有最下面綴著的寶石顏色不同,也做紅綠二色。

    黎子昇就是一愣,他身邊的父親反應倒是比他快的多。只聽得黎昭昌疾步走了過去用最溫和的表情最和藹的聲調,向她們說道:“原來是兩位花小姐在此。在下黎氏商行東主,曾經有幸與令尊花原淳大人同… …那個,同席飲酒。吾早就听說兩位小姐秀外慧中光潤玉顏,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紅衣女孩只是掩嘴對著黎昭昌輕輕一笑也不作答,而她身邊的那個綠衣姊妹好像完全沒聽一樣,自顧自地搜尋母親的身影。

    黎昭昌也覺得如此被兩個小女孩無視有些尷尬,當然,更讓他尷尬的是自己兒子看向自己詫異的目光。所以只能乾咳一聲,假作自語道:“這裡兵凶戰危,兩位小貴人在此如何使得?”

    他轉過頭對著仍然坐在御手位置的黑大漢嚴肅地說道:“這位老兄,在下覺得你還是把車往後趕趕才是。”

    那車夫對黎昭昌也是完全不理不睬,反而溫聲向那對雙胞胎姊妹花說道:“纖小姐,巧小姐。主母吩咐過不讓兩位下車,還是莫要讓黑叔叔我為難才好。這裡可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

    “不嘛,纖纖坐了一天的車骨頭都酸了!”紅衣女孩略帶委屈地說道,還似模似樣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綠衣女孩小腳一跺氣呼呼地說道:“我們就是要出來看母親大展神威!”

    紅衣女孩看上去比較懂策略,軟語相求道:“黑叔叔,你最好了。我們等會和娘說是我們自己的主意,她絕對不會怪你的。”

    綠衣女孩則一指黎子昇,說道:“誰說小孩子不能呆在這裡的?這不就是個小孩子嘛?”

    黎昭昌眼珠一轉,抱拳對那車夫慨然說道:“在下不才,也曾是天器門弟子。不如我和黑兄一起保護兩位小姐的安全好了。”

    紅衣女孩也就是鐵千嬌的長女花纖纖居然學著大人樣子,抱拳對黎昭昌說道:“多謝這位大叔。”

    綠衣女孩花巧巧則輕盈地跳了起來,一隻腳點了一下車門就這麼躍上了車頂,對下面的姐姐喊道:“姐姐,快點上來。上面看得清楚。”

    那黑大漢無可奈何地哼了一聲,把頭轉了回去。

    在他們說話間,女孩們的母親鐵千嬌已經按捺不住,親身下場了。其實,這個時候也到了她不得不出手的地步。

    全部騎兵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幾個只能說是在奮力掙命;而他們的指揮官正呆若木雞站在那裡,盡顯自己廢柴本色。

    這就是說,這名嬌滴滴的貴婦要獨自面對數百名流民!

    可是別說懼怕之色,就是眉頭,鐵千嬌也沒有皺一下。

    她臉上帶著冷笑的神情,把袖子一揮,手上就出現了一條銀光閃閃的長鞭。如果看的再仔細一點,就會發現這條長鞭其實是由一節一節的鏈環勾連而成。而每節鏈環上都有一朵形態各異的花朵。

    這些金屬花朵也都是高手大匠所製,極盡妖嬈嫵媚,即使在冬日雪天裡也反射著妖異的光芒。

    鐵千嬌漫步走向戰場,閑庭信步好像步入平常自家的後花園。有些殺得興起的米賊也不管眼前是個嬌美女子,就這麼窮凶極惡面目猙獰地向她衝了過來。

    三小姐嘴角微微翹起,隨手揮了一下鍊子,在空中拉出幾道銀線,這些衝過來的流民一下子變成泥雕木塑,好像中了定身術一般,每個人都凝固在那裡一動不動。

    黎子昇在陣後看的清楚,卻原來這些人的額前喉嚨心口這樣的要害處都多出了一朵銀花。

    鐵千嬌又揮了一下鍊子,這些花朵神奇般地自行回到鏈上,而那些中招之人無聲無息地軟倒在地上,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流出體外,在身下形成了不同形狀的血泊,眼見著就不活了。

    場中的彭磨刀首先發現不對,只是還沒等他聚集人手衝上去的時候,那鐵三小姐已經似慢實快地走遍了整個戰場,尤其還特意避開了這為首的兇徒。

    她只是隨意揮動了幾下長鏈,在鏈影所及的範圍內的所有流民就這麼輕易地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車頂上的兩個小女孩拍手跳腳一陣歡呼。花巧巧還有暇對著黎子昇趾高氣昂地說道:“膽小鬼,看到沒?我娘的“留春鏈”一出手,什麼惡人都不用怕!”

    有詩云:風急萬花也似愁,我持銀鍊留春住。

    這條銀鍊上的花朵其實由磁性金屬打造而成,和鍊子可分可合,這件兵器其實是再厲害不過的暗器。

    而車下的黎子昇看的心搖神馳,這是這個少年第一次親眼看到個人的力量能在這個世界達到何種地步,做到怎樣事情。

    這鐵三小姐就如同一陣無情的巨浪,勢不可擋地衝向流民所組成的沙灘堡壘。那堡壘看起來堅不可摧,可是等到巨浪退潮,卻只留下一地泥濘。這個時候,

    除了下磨刀老彭一個人還站立當場,其他一百多個流民已經都氣絕身亡!

    鐵千嬌繞了這麼一圈,正好來到那彭磨刀面前,袖子一擺那條銀鍊已經收了起來。她左手向下拉著右邊的袖子,用右手優雅地壓了壓頭上其實紋絲不亂的雲鬢,然後帶著貓戲老鼠的快意神情開口說道:“彭磨刀,不得不承認你還是條人物,就靠這麼些子人能把我鐵家一兩精騎殺的乾乾淨淨。只可惜……”

    她好似及其惋惜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只可惜你今日惡貫滿盈,到了如今還不束手就擒?”

    彭磨刀到了這個地步非但絲毫沒有驚恐的顏色,反而吃吃冷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鐵千幢已經回過神來,看到如此張狂的惡徒再想到今日之事的後果,不由得怒髮欲狂。他持刀在手,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磨刀老彭的身前,戟指怒喝道:“彭賊,今日有你沒我!三姐,你不必動手,讓我來!”

    彭賊頭聽了這話,低聲冷笑變為狀若瘋狂地仰天大笑。他笑著說道:“老子帶著快餓死的兄弟們搶點糧食就成了賊。那你們身上錦衣、口中玉食、手裡殺我們的兵刃又來自何處?”

    十三公子聽了這話更是火上澆油,就要上前動手。

    鐵千嬌涵養比起自己堂弟可是好得多了,她斜睨了自己堂弟一眼,淡淡說道:“事到如今,殺了他亦有何用?都說他是太平妖教的一方鬼卒,還是活捉了帶回去細細審問才是正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7 13:54
第十八回 旱魃為虐如惔焚 哪得甘霖救眾生


    離開戰陣區區兩百步開外就是米賊所在之地,幾乎所有沒參戰的老弱和輕易消滅了左右兩隊的不那麼老弱的流民,都相互依偎著忐忑而焦急的看著中間戰陣。當中就站著彭磨刀的妻子。

    那個彭磨刀吩咐傳信的流民匆匆跑了過來,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低低嘆息了一聲走回人群中。

    不一會兒,整個流民群又動了起來,大部分人互相攙扶著繼續向南方走去。只留下了她和八名女子。

    這些女子年齡不一,有五六十歲的老婦也有不到雙十的少女,全都面帶菜色衣衫襤褸。

    而她們的身後雪地上早已經勾勒出一個黑白相雜的圖案。這個圖案只是用木棒在地面上挖掘出來的不深的溝渠連接而成。當中是一個圓圈套著一個兩頭尖的橢圓,橢圓當中有一個小圓圈,最大的圓圈輻射出八條呈S型的曲線。看起來就像是長著一隻獨眼的太陽。

    那八個女子走到曲線的盡頭,盤膝坐下。

    四娘卻沒有坐下來,而是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她安靜地走到那些女子身後,乾淨利落地劃開她們的喉嚨和頸動脈,然後扶著她們抽搐著的身體,把噴出大量鮮血的傷口湊到地面的溝渠中。

    那些女子也不哭泣求饒,也不掙扎反抗,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引頸就戮。

    當她走到最後那名看上去有幾分清秀的少女的時候,那女子仰頭看著四娘,顫聲問道:“姐姐,我們死了之後真的能去神國嗎?”

    四娘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會的,妹妹。那裡每天都吃得飽穿得暖,我們都會在那裡的。”

    少女臉上現出憧憬的顏色低下了頭去,而四娘含著淚一刀割斷了她的喉嚨。

    等到血液讓地上的圖案變成一輪血色獨眼赤陽,四娘一個人走到中間,她拿出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眼珠狀的石頭,高舉過頭。她仰起頭來,嘶聲喊道:

    神引萬物,

    祗出萬生。

    屍鬼召來,

    旱母附身!

    整個天地隨著她的喊聲就安靜了下來,也暗了下來……突然,站在陣圖當中的四娘整個身體發出金紅​​色的亮光。

    四娘臉上現出說不出是痛苦還是歡快的表情,她的頭髮開始脫落,兩隻眼睛慢慢地向中間靠攏奇異地合為一隻獨眼,接著又慢慢地移向頭頂。

    她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整個人漸漸地萎縮成一團。

    周圍那些女子的遺體和她們流出的鮮血無火自燃,在她周圍騰起一片火焰。等火光熄滅,陣中出現了一個童子大小的人形怪物。

    這個怪物身上一絲不掛,焦枯狀的皮膚赤裸在外,胸前耷拉著的器官和光滑的襠部表示著怪物的性別。

    臉上只有鼻子和嘴巴,而那隻獨眼長在光光的頭頂正中。

    她仰天怪叫一聲,四周的溫度驟然上升,讓在場所有人感覺一下子從寒冬進入了酷暑。地面的積雪和天上的落雪都極速地熔化蒸發,形成了一片白霧圍繞在她的周遭。

    接著,這個怪物就往戰場竄了出去!一轉眼就來到三人的中間。

    鐵家姐弟看到這個怪物,不由得倒退幾步,彭磨刀成了離這個怪物最近的人。她第一個目​​標卻不是他們的敵人,而是自己的丈夫!

    那怪物似乎已經喪失了神智,淒厲地怪叫一聲,就向最近的丈夫衝了過去。而他丈夫卻不閃不躲直接用力抱住了已被旱母附體的妻子。

    “四娘,是我啊!”

    彭磨刀被撞得不輕,一口鮮血噴在只有他一半身高的怪物頭頂,還沒落到上面就高溫蒸發成一團紅霧。他彎下腰抱住旱母,全不顧渾身冒起的火焰,伸出手來溫柔地撫摸那個怪物的臉龐,好像懷中那醜陋的怪物,仍是他相伴一路的愛妻。

    旱母好像被搞糊塗,任由彭磨刀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龐,直到那隻手被她身上的高溫烤成焦炭。她這才好像明白了什麼,嘴裡發出無聲的吶喊,這吶喊形成一道氣浪把自己全身焦黑的丈夫吹向遠處。

    有了這個空檔,鐵家姐弟才回過神來。

    “果然是太平道妖人!”鐵千嬌神色陡然轉肅,厲聲喝道。

    她又拿出了留春鏈,狠狠地朝著還停留在原地的怪物抽了過去。這個怪物不閃也不躲,任憑鍊子纏在自己身上。

    但是這條鍊子立即被旱母身上的高溫燒的通紅,而自行離開鍊子釘在怪物身上的銀色花卉直接被點燃化為一點又一點灰燼。

    這個時候,鐵千幢奮力躍起,高舉寶刀,當頭劈下。那個怪物頭頂的獨眼原本是閉著的,等到刀堪堪砍至的時候,這隻獨眼猛地睜開,射出一道紅光正打在鐵十三公子的胸口。

    在半空中的鐵千幢發出一聲慘叫,人被這道火光打飛了回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咕嚕嚕翻滾了好長一段距離,直到撞進一堆糾結在一起的屍體當中才停了下來,不知生死。

    鐵千嬌的留春鏈也已經開始融化,滴滴答答的鐵水從鍊子上滴落下來,在地上結成一朵朵銀花。她的手掌已經感到灼痛,索性扔下鍊子,同時嗓子都變了聲調,破聲大喊:“黑奴,快來幫忙。”

    後面觀戰的車夫看到那個怪物就已經蓄勢待發,聞聽主母召喚,手提趕車鞭飛身上前。正好擋住了已經掙脫鍊子的怪物。

    他手中的皮鞭乃是一種黑色異蛇的蛇皮所製,遇火不燃正好剋制那個怪物。黑大漢皮鞭一展,如同蟒蛇獵食般就把旱母捲了進去。只不過怪物行動如風,力大無窮,她一察覺自己燒不壞這條皮鞭,索性帶著鞭子合身撲上。

    車夫躲閃不及被撞了個正著,這力量是如此之大,能拉住四匹駿馬的他被撞飛出去足有十幾丈,一路上口中鮮血狂噴也不知道斷了幾根肋骨。

    雖則如此他也給自己的主母爭取了時間祭出手段,一道青色光環自她手中飛出緊緊地套在了旱母身上。這是鐵千嬌的殺手鐧--綰風環。

    綰風環本不是一般凡人能用的俗物,而是煉氣人仙以上才能使用的法器。她丈夫花原淳特意讓人改造,以便還是先天真人的妻子使用。這也是他們兩家訂婚時的信物。

    問題就在於由於這是給先天真人使用的弱化版法器,既不能像煉氣人仙這樣調動天地元氣直接催動,鐵千嬌的神魂力量也太過弱小不能隔空指揮,只能用一條特製的繩索把她的元氣和神念輸送到這件法器當中。

    鐵千嬌一祭出綰風環定住這旱魃的身形,心中大定。她不停地輸入自己的先天真氣,就要這麼著把眼前的怪物生生勒斃。

    而旱母被腰間的青色光環勒的骨骼咯咯直響,扭曲的四肢抽搐著,沒有眼睛的臉上也顯得極為痛苦,可是偏偏動也動不了。那個怪物突然一低頭,用頭頂的獨眼再次射出一道紅光。

    佔著上風的鐵千嬌心中冷笑,這妖物果然是黔驢技窮,自己怎麼不會防著這招?

    鐵真人淡定地激發了自己另一件保命法器,就是頭上斜插的那支金步搖。這道紅光還沒觸到三小姐的身上,就被一層無色透明的光膜給擋了下來。

    這鐵家嫡女同時也是揚州九大家之一花家的兒媳確實當得起身家豐厚這四個字。一個先天真人竟然奢侈地擁有著兩件法器。看來這旱母敗亡的結局早就注定。

    只是不愧為豪門嬌女的鐵千嬌此時卻暗暗叫苦。

    因為這次旱魃獨眼中發出的並非是一道赤火而是持續不斷的一束紅光!

    這就讓她必須同時御使一攻一防兩件法器,這對僅僅還是真人的她來說負擔實在太大。真人級的修者還沒辦法直接調動天地元氣,即使要使用元石那也必須要有特定的陣法協助。而現在這戰陣之上哪有功夫繪製法陣?

    現在就看是鐵三真人先耗盡元氣還是這邪物先被法器殺死。

    一人支持兩件法器的鐵千嬌臉色逐漸變白,身前的光膜開始稀薄了起來,最關鍵的是那綰風環的威力明顯不如之前。而那隻怪物絲毫不顯疲態​​,反而隨著身上束縛的放鬆,身上痛苦大為削減,發出的紅光威勢更加猛烈。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聲高呼讓她精神一振:“鐵真人,堅持住。我有辦法!”

    發話的自然是前仙門弟子黎昭昌。

    他一看到那旱母出場就知道不好,當下就掏出自己必備的甲馬符給自己施展上了。等再見到連車夫都必須上場那更覺得情況糟糕了,他一竄身就翻上車頂,也不顧花家雙姝哭鬧,一手一個夾在腋下準備跑路。

    只是他是以小老闆之心度大富豪之腹了。等到鐵千嬌使出兩件法器之後,黎昭昌心中也是一寬,還暗笑自己江湖老了膽子小了,一個真人怎麼會控制不住這樣一個局勢呢。

    可是等場中形勢又是一變的時候,黎大老闆的心臟已經吃不消如此大起大落了,這次打定了主意,還是保命要緊。於是就準備招呼自己兒子一起轉進,可是當他看到自己那個也早就蓄勢待發的兒子,腦中靈光一閃,又再一次改變了主意。

    前仙門中人的黎昭昌那也不是一般凡俗之輩,電光火石中已經全盤考慮清楚,看那旱母的速度就這麼亡命奔逃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而自己行險一搏反敗為勝的成功率卻高的很。

    這生意可以做!

    喊完了那一嗓子的前任仙門子弟匆忙撿起地上的一只變了形的鋼盔,衝到自己兒子身邊急喊:“快快快,撒尿,往裡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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