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赤仙錄 作者:慕容鵡(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5-19 15:46:3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1403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7 13:57
第十九回 元陽回籠一注湯 賊夫巫母兩相亡


    黎昭昌不認得眼前的怪物是什麼東西,卻一眼就看出它的來歷。

    就像某本描寫魔法位面的小說裡面描寫的那樣,黑魔法防禦課是魔法學徒們的必修課。同樣的,在這個世界進入仙門之後也必定要修習如何“斬”妖“除”魔。

    這兩者的道理都是一樣:先保住小命,再來談將來。

    他當時是個窮仙師,比起要花錢的實踐課—符陣丹器,純靠記性的理論課的成績要好了不少。窮文富理這個說法,在這個世界居然也能成立。

    這個怪物確實十分厲害,連擁有兩件法器的先天真人都不是對手。當然鐵三真人的境界和她的戰力並不相符,這種溫室裡培育出來的花朵,殺起普通人來那是不費吹灰之力,一旦面對同等級的高手,要見真章的時候就難免顯出自己水貨本色了。

    何況,鐵千嬌和修士對陣時一般都不用動手,光報出自己的名頭,別說同等級的先天就是煉氣人仙那都要掂量掂量。

    除了缺少戰鬥經驗以外,最關鍵的是這位鐵三小姐、花少奶奶太過依賴外物。手中得意兵器被毀,先下就怯了三分。之後又貪功冒進想將對手一氣拿下,其實面對這樣的怪物至少先要纏鬥一下,查找對方的弱點,再找出對付的法門。

    一個有智慧的人類面對一隻只有戰鬥本能的凶獸,只要雙方實力沒有太大差距,誰勝誰負那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而鐵千嬌硬生生把場面搞成雙方比拼元氣法力,有目前這個局面真的可以說咎由自取。

    總之,別看先天境天河界的鐵千嬌對付這隻旱母如此吃力甚至面臨敗亡,但對於掌握了原理方法後天境界的黎昭昌來說卻又不是一​​件難事,至少理論上是這樣。

    說穿了這怪物也就是邪靈附體而已,就是附體的邪靈厲害了一點,詭異了一點。只要破除掉附體的邪法,讓它不能用所附的人類興風作浪,那也沒什麼可怕的。

    破邪陣、破邪法和破邪符,黎昭昌是一概不會,現在也沒有辦法籌備;可是破邪之物,手邊就有這麼一椿:那就是自家兒子與生俱來隨身攜帶保溫保鮮的元陽回龍湯—童子尿是也。

    而且自己兒子不但是童男,還是元陽堅固的先天小周天。如果在這裡浪費了這一泡尿,黎昭昌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畢竟,人生哪有幾回搏。

    所以沒等黎子昇反應過來,他老子急不可耐地跑到他的身前,連褲帶也不解,一把把兒子連外帶內的所有褲子一起扒了下來,把那個鋼盔湊了上去。

    心中既害怕又焦急的花家姊妹聽到聲音好奇地看了過來,見到如此情景一下子小臉通紅。花纖纖迅速把臉轉了過去,而她妹妹則用小手摀住了自己眼睛,卻透過指縫偷偷看了起來。

    黎昭昌一邊等自己兒子尿尿,一邊找了一個水坑,此時地面上的積雪早就融化成水,讓這片土地成了一片泥濘。

    黎大老闆直接撲倒在水坑裡打了幾個滾讓自己周身上下一片淋漓,這還不算完,他又抓起爛泥塗抹在自己面孔手掌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膚上。然後他一躍而起,操起裝滿童子尿的鋼盔,展動身形就往那怪物奔去。

    越接近那旱魃,他就越感周圍的空氣越發炙熱,幸好他有了準備,打濕的衣服上確實騰起縷縷白煙,卻沒有被高溫引燃。

    當他離那怪物不過幾步的距離時,已經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不然吸進去的灼熱空氣直接就能把肺部燒壞。

    因此,他毫不耽擱,就把手裡面的沸騰著散發著惡臭的破邪水連著鋼盔一起扔向那隻旱母。

    被黎昭昌寄予了厚望的“元陽湯”劈頭蓋臉澆到怪物身上的時候,起初除了刺啦一聲讓她身上也騰起一股白煙之外,看上去也沒有什麼效果。

    接著發生的狀況證明黎大老闆這次博對了,知識果然能轉化成戰鬥力,在這個仙俠世界更是如此。

    只聽得那旱魃忽然慘叫一聲,使出全部力氣竟然一下子掙脫了法器的束縛,就這麼直直地跳上半空,那道連接青色光環和她主人的繩索“錚”地一下被崩裂了開來。正用神念控制法器鐵三小姐如同被萬斤鐵鎚重擊在自己元神上,哼也不哼地軟倒在地。

    但是這隻怪物的狀況也沒比她的對手好多少。雖然她已經從那綰風環中掙脫出來,但是身上的皮肉一塊接著一塊地掉在地上,很多地方已經露出白色的骨頭。接著這些骨頭繼續被腐蝕,直接把怪物的內臟暴露在外。

    那隻怪物哀叫著在地上翻滾,所過之處都是她的血肉骨骼內臟,這些事物塗抹在地上,形成一幅讓人毛骨悚然的圖畫。

    本來黎昭昌扔出童子尿之後就準備功成身退,坐等鐵真人收拾掉這隻怪物就可以了。可沒想到,此時本來最大的依靠卻已經喪失了戰鬥力。

    他一咬牙,隨手拿起地上的一口腰刀準備上前做那最後一擊。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根木棍敲在他的後腦之上,一下子把他打翻在地暈了過去。

    他身後之人竟是那個磨刀老彭!

    這凶人早些時候被自己妻子所變的怪物燒得不成人樣,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死掉!

    他身上衣物全都化為了灰燼,和自己血肉混在一起,整個人除了黑色就是紅色。臉上一隻眼睛已經被高溫燒得爆了開來,成了一個猙獰黑洞,流出來晶亮的液體就凝固在臉上。他右手已然碳化,拿捏不住東西,只好用左手持著一根木棍當做拐杖,支撐著殘破的身體朝前挪動。

    也是黎昭昌被那怪物吸引了全部心神,才讓苟延殘喘的彭磨刀輕易得手。

    他沒有去管自己的妻子和暈過去的黎昭昌,而是撿起掉落在地的腰刀,佝僂著身子,困難卻又堅定地朝著鐵千嬌所在的地方走了過來。

    當鐵千嬌軟倒在地的時候,後面觀戰的兩姐妹就是一陣哭喊,只是害怕那隻怪物不敢上前,等到那隻怪物被黎昭昌的破邪水擊倒在地的時候,花家的兩個小姐妹早就不管不顧地哭喊著朝著暈倒的母親奔了過去。

    她們跪在母親的身旁,一邊大聲叫著娘親一邊用力晃著她的身體,可是神魂受創頗重的鐵千嬌哪有這麼容易醒來。

    當看到那不成人形的賊子拖著刀慢慢走近她們的時候,這兩個從小被捧在手中含在口裡的天之驕女已經忘了自己也不是全無反抗之力,她們嚇得腿都軟了,只是抱住母親瑟瑟發抖。

    眼看著這母女三人就要香消玉殞,死在了凶人刀下!

    就在這個時候,一件物事大力地擊打在上前行凶的彭磨刀頭上,他身子一偏差點坐倒在地上,還沒等他艱難地穩定住身形,一個小小的身影就高速衝進了他的懷裡。

    原來是後面的黎子昇看到如此險惡局面,也沒有多想就一腳踢起了車邊的頭顱,也是這些日子他都在和小伙伴們一起玩足球,技術磨練得不錯,隔著二十幾步還是準確地射在磨刀老彭的臉上。接著少年低哄一聲,全速衝擊,用自己的右肩狠狠地撞在了彭磨刀的懷中,用的正是家傳《五行拳》中的熊靠。

    這黎子昇雖然年小力弱武藝低微,但是彭磨刀重傷在身,全憑最後一口氣在支撐著自己,竟然被這個少年的突然襲擊撞倒在地。只是在倒地的時候,他無意中拉住黎子昇的衣物。

    於是,一大一小的兩人就抱在一起,滾在了地上。

    其實,以彭磨刀的所受傷勢他早就應該死去,他只是在用最後的意志力和仇恨引發的怒火,驅動著這殘破的肉體。這股氣勢被黎子昇打斷,也就意味著滅絕了他的最後​​一絲生機。

    翻滾了幾圈之後,反而是年小力弱的黎子昇坐到這大米賊的身上,他隨手撿起一把刀就要刺了下去,卻一眼看到身下的兇徒也不抵抗,只是拿著獨眼看著他,被燒糊的嘴唇一咧露出兩排白牙,看上去像是在笑。

    不知怎麼,少年的手中的刀就是砍不下去。面對這個兇惡而又醜陋的敵人,他的心中竟然有幾分傷感幾分同情甚至是幾分認同!

    黎子昇搖了搖小腦袋,站起身來就準備去查探自己父親的情況,轉頭一看卻嚇了一跳。他匆忙後退的時候被彭磨刀的身體絆倒在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隻怪物從他身邊慢慢地爬過。

    這隻“旱母”已經不再是二三尺高的童子模樣,而是恢復了成年女子的體型,只是頭髮沒有長回來,那隻獨眼成了一個血洞向外汩汩地流著鮮血。

    她似乎沒有看到身旁的少年,只是自顧自地爬到彭磨刀身邊,側躺下來,雙手環住丈夫那已成黑炭捲曲的右手,輕輕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滿足地嘆了口氣之後就此一動不動。

    而彭磨刀艱難地側頭望向自己的妻子,喉嚨裡咕嚕了一聲,吐出了一口長氣,從此也沒了聲息。

    黎子昇呆呆地坐在地上,看著這對夫妻,突然他感覺臉上一涼,不由自主的抬頭一看,被高溫蒸發的水汽和飄雪重新從天上落了下來,就這麼把這一片人類造成的狼藉之地籠罩在煙雨迷濛之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7 14:01
第二十回 扶危救命少年郎 安魂召魄定神香


    黎子昇看著這兩具血肉淋漓卻表情安詳的屍體心裡很不舒服,明明自己救下了幾條花朵般的生命,卻好像成了……幫兇,還是“反動派”的幫兇。

    接著他就被兩姐妹的放聲大哭打斷了思路,花家雙姝直到這刻才回過神來,把恐懼徬徨化作一陣淚雨發洩了出來。

    男人天生就對女子的哭聲沒有什麼抵抗力,黎子昇畢竟還是少年心性,被吵得頭暈腦脹,不由得就回過頭去,對她們大聲喝道:“吵死了!不許哭!”

    這大概是這兩姐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大聲責罵她們,所以她們真的被嚇住了,大聲哭叫成了小聲抽噎。

    “臭小子,怎麼和花小姐們說話的?哎喲,我的頭……”

    這個時候黎子昇的父親才從昏迷中醒來過來,可是腦部受了震盪哪有這麼容易恢復。聽到兒子說話,不由得用手臂半支起身子大聲喝斥道。

    他兒子倒是又驚又喜,跳起來跑向黎昭昌:“爹,你沒事吧?”

    “我沒事,快快扶我起來讓我看看鐵真人的情形!”

    黎昭昌在兒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看著這急雨中的戰場,心中又是慶幸又是害怕。他定了定神,開始安排起後事來。

    鐵千嬌雖在昏迷中臉上也有幾分痛苦之色,但呼吸平穩又沒有外傷,看起來沒有性命之憂。而那兩個小女孩雖成了兩隻小泥猴,除此之外可說是毫髮無損。

    萬幸的是,那輛馬車仍然停在原地。黎昭昌先把母女三人安排上了馬車,不讓她們被這陣冬雨給凍壞了。

    這場戰事雖然慘烈,其實並沒有持續多久。只是冬天日短,天有雨雪,這個時候天已經開始黑了起來。被一波三折的戰況搞成驚弓之鳥的黎昭昌困難地爬上御手的位置,就要招呼自己兒子離開此地。

    而這個時候,耳目靈動的黎子昇卻聽到幾聲微弱的呻吟聲,原來還有傷者並未死去。因此有一顆慈悲心的少年郎向自己父親說道:“父親,不成啊。還有人活著,我們是不是留下看看?”

    “糊塗!這種是非之地如何可以停留!快上車!”他父親喝道。

    少年人心中一轉,就想到了主意說服自己的父親。他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向父親說道:“父親,現在這樣不成啊!我們得留下來救人啊!”

    他向馬車努了努嘴,繼續說道:“鐵真人這個情況不知是否可以醒轉,而這次就我父子二人全身而退,目擊者卻只有兩個小女孩。到時候……我們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啊!”

    黎昭昌聞聽此言,心中就是一驚。自己昏沉之下竟然沒有想到此節!

    自家兒子說的不錯,這鐵家派出的五十精騎全軍盡墨,還搭上一個先天高手,必然引起高層震怒。到時候不出所料肯定要窮究元兇,而且為了自己的臉面,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自家兒郎就是被這些米賊幹掉的。

    在場只有自己父子二人全身而退,還沒有有力的目擊證人,到時候就像自己兒子說的,萬一成了替罪羊,那就是滔天大禍!

    以黎昭昌對豪門中人的了解,這種情況很有可能發生,而且發生的可能性極大!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不由得低聲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

    “父親,你也受了傷,不如你先去和車隊會和再安排人過來。而兒子我在這裡盡力施救,能挽回一條性命就是一個活口。”

    黎昭昌遲疑道:“可是,你只是個小孩子,而且……還是我一起留下來吧。”

    少年挺了挺胸膛,提聲道:“父親不必擔心。兒子怎麼說也是通了小周天的,萬一有事,我還不會跑嗎?況且我也不會駕車,我們總要找人過來搬動這些傷者的。父親這一來一回算起來也要一個多時辰,這裡的傷者可是耽擱不起。”

    自己這兒子算得上有膽有識啊!果然是隨我!黎昭昌欣慰地想道。

    他在懷裡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包金瘡藥遞給兒子說道:“那好,就按你說的辦。可是,你千萬要小心!我會讓人盡快趕過來的。”

    交待完了,黎昭昌強忍不適急忙駕車離去,只留下兒子在這片血流滿地的屠場之上。

    這裡雖然不能說是屍山血海,但是普通人面對這麼多具面目全非不成人形的屍體也不可能保持淡定,更別說近距離接觸了。可是黎昭昌這才滿十二歲的少年卻毫不動容,開始仔細翻檢起屍體來。

    還別說,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他就找了五個倖存者,這幾人全都是鐵家騎兵。少年一發現傷者,就解開了他們的盔甲,在明顯的外傷處敷上父親給的金瘡藥,再找了幾件看上去比較乾淨的衣服撕開成布條,把那些傷口緊緊紮住。最後再把人拖動到地勢較高的乾爽之處。

    他還找到了那位鐵十三公子,從屍堆裡翻出來的他竟然還有一口氣在,只是臉色慘白地一口一口吐著鮮血。

    黎子昇幫他解開了焦黑一片的盔甲,鐵千幢費力地伸手入懷裡拿出一瓶丹藥,可是手上無力的他怎麼也打不開。最後還是少年從他手中接了過來,弄破上面的蠟封,裡面只有三顆鮮紅色的丸藥,一打開瓶子就散發出濃郁的藥香。

    他倒出一丸塞在了十三公子的口中,到底是仙俠世界的藥物,真有起死回生的神效,這藥進了傷者的嘴裡入口即化直入喉中,而且馬上就發揮了藥效。鐵千幢的臉色立即紅潤了幾分,吐血也沒吐得那麼厲害了,眼看著就保住了自家性命。

    少年想了想,拿著藥瓶跑到兩個傷勢最重的騎兵身邊,把這藥餵又給了他們。剛剛緩過來的鐵千幢一看自己花了老鼻子錢的保命靈藥被這臭小子這麼著糟蹋掉了,不由得急怒攻心,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他還找到了那位趕車的黑大漢,可惜一探鼻息,這黑奴已然氣絕身亡。他的運氣可沒有鐵千幢那麼好,後者有甲胄護身只是內臟受到衝擊,而布衣的車夫被自己胸前斷骨直接插進內臟,造成了身體內部的大出血,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回天乏術了。

    果然布甲是當不了吸引敵人火力的角色的,黎子昇不由得想到。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不過一天未停的雨雪也不再下了,幾分慘淡的月光穿過雲層的縫隙照了下來,讓這戰後之地更顯陰森。

    少年人一時也找不到生火之物,只能藉著月色在戰場上跌跌撞撞地走著。他來到彭家夫妻的屍體前,靜默片刻,莊重地鞠躬三次。這時他也想清楚了,這片戰場肯定會有人時候過來探查,就算自己現在讓這兩人入土為安,後面還是會給人挖了出來。反而徒惹嫌疑,給自己和父親帶來麻煩。

    他看到地上有一塊奇異的石頭,比自己的拳頭小了幾圈,看上去就像一隻眼珠。少年撿了起來擦了一擦上面的污跡,隨後放入懷中。

    黎子昇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最後走到了那個召喚陣前仔細地查看了起來。地上積雪早就被當時的火焰烤乾,只留下黑色泥土和紅色血跡所組成的詭異圖案。

    他把這圖案記在了心裡,這才轉頭離開回到了那些傷者的身邊等待了起來。

    沒過多久,幾點火光就出現在少年的視野裡。他父親不顧自己的傷勢又親自率人轉了回來。

    這次黎昭昌也不管下面人心不甘情不願,索性把全部人馬帶到了這戰場邊。

    黎子昇見到自己父親拿著一根木棍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也不安排眾人行止,只是在站在那裡面色凝重地長吁短嘆,不由得走上前去,開口問道:“父親,怎麼不去養傷?可是有什麼礙難之處?”

    他父親長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這身子自己知道,沒什麼大礙。只是這鐵真人……”

    前文書裡提到人類神魂一旦受創非常之棘手,那鐵三小姐到了現在狀況開始惡化,已經不再安靜地躺在那裡,而是開始在嘴裡胡言亂語了起來。

    少年人想了一想,從懷中掏出一只木盒,打開對父親說道:“兒子這裡倒有一支定神香,不知有用沒用?”

    黎昭昌看到這件物事,不由​​得又驚又喜地問道“這是你宙叔叔送的?”

    黎子昇沉穩點點頭,答道:“確實是昭宙族叔送給我的,兒子前些日子用了兩支,如今只剩下這最後一支了。”

    他父親從兒子手中接過定神香,大有深意地看了少年一眼,心中暗自想到,莫非自己真的看走眼了,自家兒子能在仙途上比他這個老子走得更遠?

    他素知自己那個比自己小了幾歲的侄子黎昭宙道心堅定,勇猛精進的性子比起自己來更適合仙門,也進入了後天三層境界。只是運氣不好,在與人爭鬥的時候傷了腎水,就此斷了仙途。他也如此看重自家兒子,送出如此珍貴之物,想來是極看好黎子昇的前途。

    而看這赤三伢子今日的表現,確實與眾不同。不但不像一般孩子驚慌失措,反而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還能一個人留在這修羅場中救治傷員,這已經超過了一般成年人的膽量。

    有勇也就罷了,難得的是自家長子見識明白,遇事竟然比自己還想深了一層。

    原來是自己被成見蒙蔽了雙眼,自己兒子生有宿慧不見得是一件壞事,這良材美玉說不得能讓自家更上一步!

    想到此處,他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說道:“為父把這定神香送過去,這裡的事情你來安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8 10:33
第廿一回 敢當少年釋敢當 踟躕前行總有光


    黑夜籠罩,月光慘淡,加上不遠處的血肉作泥兵骨為石的戰場飄來陣陣的血腥味,黎家眾人所呆的地方直如鬼蜮一般。

    這些人雖都是些青壯,同時也是一般的平頭百姓,如何見識過如此場面。因此他們戰戰兢兢地在篝火旁聚作一堆,也不知如何是好。

    黎子昇想了想,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小臉,盡量拭去上面的血跡塵土。然後大步走過去高聲說道:“各位叔叔伯伯,不用害怕!那些流民已經被那些鐵騎給趕走了,而且鐵家的援兵明天就能到!”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大家也奔波一天辛苦了,現在不如整治一頓熱食。然後支起帳篷,安心睡到明天天亮那也就是了。”

    眾人不安的小心議論著什麼,人群中發出一個怯怯的聲音:“昇哥兒,這裡離戰場那麼近,死人又那麼多,現在又是晚上……”這位正是黎家城中店舖的伙計,同時也是黎子昇的族叔,族中排行第九。

    黎子昇爽朗地一笑,打斷了這族人的問話,反而鼓勵大家道:“九叔,大家都是我妙樂山黎家的兒郎,在這荊南那也是有名有號的。那些流民活的時候都不敢搶我們,我們懼怕那些鬼魅幹什麼?”

    又有人問道:“少東家,那些騎兵……都死了嗎?”

    “是啊,怎麼會啊,他們可是鐵家精騎啊。”

    “那些米賊​​連飯食都難得周全,怎麼會殺掉那些頂盔摜甲的兵爺的,真是不敢相信。”

    少年也不阻止,反而笑瞇瞇地聽面前眾人七嘴八舌的發言,看差不多了才氣定神閒地說道:“這事子昇從頭到尾看在眼裡,等大家安頓好了,我來說給大家聽好了!”

    他頓了頓,祭出物質獎勵的手段,大聲說道:“家父說了,這次伙計工錢每日增加一倍,停在這裡的日子也都算進去。至於各位同族的長輩,這次耽擱你們上工,到時候家父自有計較。總不會叫叔叔伯伯為難的。”

    說著,黎子昇就躬身一禮,嘴裡說道:“我們父子就拜託大家了!”

    其實一群人在徬徨害怕缺少主心骨的時候只要有人振臂一呼,那人們就會自覺按照那人的話行事,這就是所謂的羊群效應。也算是組織學的基本原理。這少年也算是無“師“自通。

    黎子昇雖然年紀幼小,但是有黎家神童和少東家的雙重光環加持,又加上這番話既讓大家面上有光,更有胡蘿蔔伺候,自然就得到大家的跟隨。

    等黎子昇做完這輪動員,就開始指揮起眾人幹起活來。

    他從來不是一個惜財吝貨的孩子,也知道眼前不是顧惜這些財物的時候。因此,黎子昇吩咐拿出帶著的幾罐家中自榨的菜油,澆在被雨雪打濕的木柴上,燃起了好幾堆大大的篝火,把四周照的透亮。除了讓大家行動方便,也減少眾人的畏懼之心。

    他指揮眾人燒水煮飯,又殺了一頭牛,煮了幾鍋香濃的肉湯讓大家敞開隨便喝。這下幾十號人肚子裡有了熱食,幹活自然更有了力氣。

    然後他分派人手把糧車圍成一圈,再做了十幾個粗陋的鹿砦填在空隙之處,建立了一個規整的宿營地。這樣既能擋風又能提供一定的防禦力,當然主要戒備是野獸而不是人。

    同時又找了粗通醫理的族人,給那些傷兵洗滌傷口、敷上傷藥、餵下熱湯、換上乾爽的衣物,有幾個骨折的就正骨之後用夾板給固定住。看上去這五個傷兵,包括鐵十三公子都有了些精神,算是能保住這條小命了。

    不過當他看到那群童子的時候,心中就是一動,想到了一件讓他抗拒害怕的事情。黎子昇按捺下心頭的厭懼,還是吩咐人一視同仁地給他們分發了熱湯和飯食。讓人囑咐他們呆在原地,不許自行走動,卻故意沒有叫人看管。

    等他父親從鐵三小姐的馬車裡出來,外面已經井井有條,忙而不亂。而自己兒子正捧著飯碗在和眾人說著白日間的戰事,引得眾人時不時發出一陣驚嘆。

    黎昭昌心中暗暗點頭,也不驚動自己兒子,草草吃了點食物又親自給花家姐妹送上了小鍋烹製的飯食,這才則鑽到馬車邊的帳篷裡去休息了。

    黎子昇正和大家說到那旱母出現,忽然注意在黑暗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自己。他轉頭看去,心中微動。等轉回頭來,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仍然一五一十給眾人講了下去。

    等到他講完戰事,又三口並作兩口地吞下晚餐,就假裝巡視營地,背著手慢慢地就走到了僻靜之處。少年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果然看見一個八九歲的童子跟在自己的身後。

    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可就憑那雙灼灼發光的眼睛,黎子昇知道就是那個彭姓男童。

    那彭家小郎看到黎子昇注視著自己,往前走了幾步非常冷靜地問道:“我爹娘真的死了嗎?”

    黎子昇無言以對,緩緩點了點頭。

    彭姓童子只是輕輕“哦”了一聲,轉過身就要離開。

    少年卻一把抓住了他,壓低聲音道:“你不能留在這裡,必須走,而且要快,現在就走!”

    接著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回來!”

    不多時,少年就背了一個大大的包袱小步跑了回來。

    他蹲下身解開包袱,先拿出一件成人的棉衣披在那孩子身上,再用一條布帶紮緊成了一件棉大衣。這是他從父親行李裡面“劫富濟貧”而來。

    包袱裡還有幾只大大的飯糰和一大塊煮熟的牛肉。黎子昇捆在了男童身上,然後對他說:“你知道你們是怎麼從鐵山城走過來的嗎?”

    彭家小郎點了點頭。

    黎子昇說道:“那就好。現在你就從原路返回,一路能走就不要停,走累了就上樹睡覺,見到人能躲就躲……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童低聲回道:“我大名叫做穿石,爹娘喚我小石頭。”

    “你不能再說自己姓彭了,不如……不如就叫石敢當,敢作敢當的敢當!別人問起你來,你就說自己叫石敢當,是黎家糧行少東家的書僮,路上走散了。到了鐵山城就去黎家糧行找我。記住了嗎?”

    新出爐的黎家書僮,石敢當默默點了下頭,他伸手入懷拿出一本黃色的書籍對黎子昇說道:“大哥哥,你是個好人。我身邊就只有這本書,給你。”

    黎子昇開口就要拒絕,低頭一看,卻這本書上有三個字《太平經》。於是便改了口,收下了這份禮物。

    黎家少東牽著“書僮”的手帶他離開宿營地,然後目送著那個小小的背影一個人走進了茫茫黑夜。在這段還不長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弱小。

    再想到白天遇到那隻怪物的威勢,他也不顧疲累,不由得湊到篝火旁,藉著火光翻開了那本《太平經》看了起來。

    這少年可以說從小就愛書成癖,可以說只要上面寫字的他都拿起來就讀。但他最有興趣的還是這方天地的歷史和地理,可惜這樣的書少之又少。

    這十幾年來,他只看過兩本這樣的書,只有一本算是童子啟蒙的教科書的《古史記》算是系統記載了這赤縣中洲的歷史,還有一本可以當做神話故事志怪演義的《九洲輿圖》的地理著作。

    這裡先說那本《古史記》,此書相當簡略,全部加起來不過寥寥數千字。開篇說道在一片混沌中誕生了有靈智的神祇,他們之中的眾天神引出了這天地間的萬物,注意,不是創造而是引發。而這有生萬靈則是由神祇中的地祇“帶”到這個世界裡來的。

    這些天神地祇被統稱為古神。天空是他們的家園,地面是他們的遊樂場,而眾生不管有沒有智慧,要么是他們的玩物要么是他們的奴僕。

    可以說,眾神主宰這方天地,直到一千八百年前。他們之間不知道什麼原因,爆發了一場空前且絕後的戰爭。因為這場戰爭“絕天地通”(斷絕了天地之間的通途),所以被稱為絕天之戰。這場戰爭不止發生在少年所處的赤縣中洲,而是波及整個大九洲。

    總之,這些眾神隕落了,確切地說是消失了。在赤縣中洲,妖神們乘此而起,取代了他們的統治地位。所謂妖神,那就是萬生中開啟了靈智的生靈中的大能之輩。

    他們中有的是眾神給他們注入了智慧,有的則是因為漫長的生命自行開啟,而有的純粹是因為運氣好獲得了奇遇。這些生靈被統稱為妖族,其中佼佼者就是妖神。

    其中最特殊的人類,因為他們先天就具有智慧。在書中有些語焉不詳,但是少年仔細揣摩之下,一本書裡竟然同時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人類是比較特殊的生物,或者說是天生的妖族。而另一種說法,是人類並非一開始被祇“帶來”的萬生中的一員,而是古神出於某種目的創造的。

    不管怎麼說,人類在絕天之戰之後也被認為是妖族的一員,加入了妖神的統治體系。人類雖然不像真正的妖神那樣神通廣大,但是他們有最大的優勢:生育力。就算被有些妖神當做日常食物,到最後妖神中還是人類占了絕大多數。

    妖神確實威力無窮,開啟靈智卻不是那麼簡單的。就算是他們的直系子嗣,在出生之後雖有自帶本命神通,可是仍然不具有智慧。這個時候人類的另一項優勢又體現出來了,那就是學習的能力。他們當不了最高的統治階級,卻成為了生產者和低級管理者。

    到最後,妖神中的首領被稱為帝俊太一的三足烏帶領眾妖神在赤縣中洲唯一能溝通天地的崑崙之上,敕封神位建立天庭,而把地上之事大部分交給人類管理。他們指定的人類祭司集團慢慢地掌握了人類社會的大權,建立了血緣傳承的地上皇朝。

    兩者之間各安其事,倒也有過一段太平年月。

    可是一千年前又發生了兩樁變故,徹底改變了這赤縣中洲的格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8 10:37
第廿二回 太平經裡說太平 神國天朝實秕糠


    第一件事情是崑崙上的妖神發現,隔絕中洲和西部各洲的惡海竟然能夠通過了!

    本來九洲各自被各種天險隔絕,在中洲和在其正西的並弇拾洲和西北的台肥柱洲之間有一大片海洋,這上面常年有大風吹拂,這風被稱為祛靈風。此風吹到的生靈都會不可避免地喪失神智,因此這片海域被稱為惡海,被妖神們視為絕途。

    惡海能通過倒也罷了,關鍵是這西部兩洲之間正在進行一場神戰!神戰的雙方居然還是同出一源,不過這兩者也沒有留手,直戰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中洲妖神們認為這塊富饒的領土可以乘虛而入,擴大自己的勢力,奪取更多的信仰。可是沒想到渡海而去的他們正正踢到一塊鐵板。那兩方看到有外敵入侵,竟然同仇敵愾地攜起手來。擁有主場優勢和信徒信仰加持的西方神靈和妖神們鬥了個旗鼓相當。

    期間加入的妖神越來越多,整個天庭的實力的損失也越來越大,結果他們對人類的索取也越來越高。

    第二件變故是,人類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元石,或者說這個時候出現了元石。因為在之前的歷史記載中,並無此物。人類結合原本妖神們的修煉方法,由此創造出的修煉體系讓整個人類群體的實力一日千里。從此,龐大的數量和天生的學習能力,讓人類再也不是任人魚肉的待宰羔羊。

    兩者實力可說是此消彼長,又因為妖神們沒有節制的索取,之間矛盾又不斷加深。就在一點火星就能爆炸的情形下,妖神指定管理整個人類的地上朝廷又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們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不但要壓制還企圖斷絕修士們的傳承,冒冒然就掀起了神人之間的戰爭。

    接下來就是整整持續三百年的傾天之役,在付出慘重代價之後,就是把中洲打成赤地萬里,總人口十去七八,人類修士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他們甚至殺上崑崙,把妖神們趕出天庭,佔據了這個唯一能溝通天界的聖地。

    這就是現在號稱八天門四神派兩奇山一崑崙裡面,獨一無二的崑崙聖宗的由來。

    黎子昇當初看到這段歷史的時候就覺得其中隱隱有著深意,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這倒像是在描述社會發展的寓言故事。這三個階段好像對應三種社會形態,至於是哪三種,少年到現在為止沒在自己腦中找到答案。

    而這本《太平經》的主旨竟然是要重立天庭!

    這本書的前半部分都在講解理由:人類本來就是眾神造物,天生就不是應該自己統治自己。而現在凡人只能任由仙門魚肉的原因就是沒有一個可以制約仙人們的力量。而這個力量在這本書的作者看來就是天上眾神,統治人類的權柄應該掌握在眾神指定的祭司手中。比如太平道這樣致力於凡人“解放”事業的組織。

    作為太平道的信眾不僅要重新信奉古神和妖神,還要為他們的歸來做出自己的貢獻,這種貢獻當然包括自家性命。只有這樣才能在地上建立的人人平等安樂的太平朝,死後還能進入和神靈共享的萬神國。

    而《太平經》的後半部分則是教導信眾如何引神入體,怎樣獲得神的力量,不過這本冊子裡面只有兩種古神的附體方法,而且都是女神。一位就是少年見到的旱魃,另一位則叫做九天玄女。

    書中講到,古神就算殞落或者消失,他們代表的大道規則仍存留在這天地中,那就是黎子昇揀到的那塊類似眼珠的石頭,書中叫做赤帝女睛。再用特定的儀軌和手段,其實就是白天那樣的陣圖和血祭,就能把祈禱者自己的身體當做大道的“容器”,借用神力來同對抗仙門。

    引妖神附體更安全但是不像古神那麼簡單。妖神們的神魂仍有很多在天地間遊蕩。只要想辦法能捕獲住,就可以製造出一個新的妖神出來。

    這他娘的太反動了!少年難得地在心中罵了一句粗口。

    在這個對任何事物包括神祇,都缺乏敬畏感的黎子昇看來,這本書完全是在胡說八道,開歷史的倒車。

    看看神祇的作為,他們又比人類高明得到哪裡去?在有神的時代,人類確實平等,但那是奴隸的平等。那種時代,不過是人類做穩了奴隸的時代。真搞不懂有什麼可追求好羨慕的呢?自己腦海深處好像還有一套理論和這種說法異​​曲同工。雖然一時想不起來,但少年覺得,真應該在這些歪理邪說上面踩上一萬隻腳,叫它們永世不得翻身才對。

    現在的世界,人類做了自己的主人,當然也不盡完美。經過白天的戰事和平時的耳濡目染,少年覺得有的地方還很糟糕。但是這不是人類停下腳步,甚至倒退回去重新跪倒在神祇或者妖神的腳下做一個奴僕的理由。這種“投降主義”的論調,黎子昇直接嗤之以鼻,這一點批判的價值都沒有,想都不用去想。

    人類要進步,那隻能不停地認識世界,改造世界,勇往直前地向前發展才對。當然道路是曲折的,前途……現在的黎子昇當然還不知道前途該是什麼樣子,但只要有一點點進步,那就值得去爭取去奮鬥。

    他心中不由得想起一句話來,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這句話是誰說的呢?又是那位偉人嗎?

    嗯,不管誰說的,這話說的太好了!說進了我的心坎裡去。黎子昇豁然開朗地想道。

    這少年此時還不知道,正是這句話讓他走上了一條從未有生靈走通過的道路。

    至於那種獲得神力的方法更是歪門邪道,稱之為喪心病狂也不過分。看白天那隻旱魃,確實可以讓普通人一躍成為高手,能和先天真人抗手,但是代價是什麼?自己一條性命也就算了,連神智都喪失掉成為一隻野獸,這種恐怖分子行徑完全是“冒險主義”和“拼命主義”。

    至於引入妖神神魂的效果,少年不大清楚,但是一想到人類元神被外來神魂代替掉,那結果不言自明。

    奮鬥應該是人類發展的主旋律,犧牲精神也值得表彰和頌揚,但是也要注意方式方法的嘛。

    這本《太平經》不僅目的反動,手段更是錯誤。真是可惜了磨刀老彭和他娘子,還有那些流民的性命。

    這個時候的黎子昇只是覺得自己腦子又清明了不少。為彭家夫妻嘆息了一番之後,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隨手就把那本經書往火裡一扔,拍拍屁股睡覺去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晨一醒來,黎子昇接過了一個非常艱鉅而且艱難的任務,就是給花家姊妹當保姆。

    黎昭昌不但腦部受創神思不屬,對家中事務他本就是個甩手掌櫃,一個大老爺們也不會帶孩子。偏生手下都是粗手大腳的農家漢子。也只能能者多勞,甩給自家兒子了。

    說起來這兩姐妹昨天過的著實是驚心動魄,本來是隨著母親來看一場熱鬧,沒想到最後卻見到自己母親重傷慘敗,就連自己的小命都差點不保。

    雖然昏睡了整整一個晚上,這兩姐妹還是病怏怏的,完全看不到昨日的靈動和活潑。看著昏睡中的母親,兩個人的小嘴一扁,又要哭了處來。

    這下輪到少年為難了,站在一邊的黎子昇撓著自己的頭髮打起主意來。

    幸好這些年他都和同齡的孩子打成一片玩耍在一起,特別是在前不久還“發明”了足球。

    於是黎子昇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跑了出去找到昨夜屠牛的殘骸,撿了幾塊還算完整的皮子裡面塞上柴草用細線捆結實就成了一只貨真價實的皮球。

    這時心思頗重的少年想到,這或許是挽救那些米賊孩子命運的一個機會,於是他從那群孩子當中挑出十幾個比較健壯的孩子,講明規則之後就在昨夜的廝殺場的邊上舉行了一場足球比賽。

    這些孩子都是活潑愛動的年紀,出了那麼多變故還是童心未泯。而且其中有些只怕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再加上吃了幾頓飽飯,身上也就有了力氣。於是他們就愉快地玩了起來。

    這個時候,黎子昇鑽進馬車,一手一個就把兩個小姑娘拖了出來,來到場邊。這個熱鬧的賽況一下子吸引住了兩位小女孩的注意力。沒過多久,她們也加入了比賽,仗著自己的身手竟然還成了主力隊員。

    小孩子的玩鬧也讓無所事事的眾人好奇地上來圍觀,這種新奇的遊戲竟然連大人都不能免疫其魅力。等他們搞懂規則,竟然站在場邊給孩子們加起油來。

    一片歡聲笑語暫時驅散了眾人心頭的烏雲,直到午飯的飯菜香飄了過來,這場賽事才算告了一個段落。

    這時候,花家雙姝又恢復了元氣。兩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在黎子昇的身邊。

    花纖纖很佩服發明這樣好玩遊戲的大哥哥,於是討好地說道:“黎家哥哥,纖纖進了五個球哎!”她張開小手,使勁伸出五指,強調道:“五個!”

    黎子昇讚許地對她笑了笑,還沒開口就被她的妹妹打斷了:“哼,這有什麼?黎家哥哥,你看到沒?我在自家……嗯,那個禁區前面的時候,就沒人進得來的。”

    這個時候他父親黎昭昌笑著迎了上來,開口對兩姊妹說道:“令堂已經醒過來了,正要找兩位小小姐說話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8 10:45
第廿三回 熱臉要博佳人笑 寒鴉自啖雪中軀


    花家姐妹歡呼一聲,也不顧剛才兩人間的齟齬,牽著手一起跑向那輛馬車。黎子昇和父親問了安就要去吃午飯,卻被黎昭昌拉住。

    原來黎大老闆早就鐵三小姐醒來之後就向她訴說了事情經過,自然,鐵真​​人要見見這位救了自家母女三條命的少年英雄。

    父子兩人來到馬車邊,就听到裡面兩個女孩發出咯咯的嬌笑聲。他們等待了片刻,才被喚進了馬車。

    還別說,這輛馬車外面看上去華麗,裡面更是舒適敞亮,盡顯豪門氣派。裡面塞了兩大三小五個人一點也不見憋屈。

    馬車中的木質結構和家具都是檀香木所製,隱隱傳來沁人心脾的暗香。上方的車頂和車窗其實是琉璃瓦製成,天光可以直接照亮內部。四壁都是厚厚的壁毯,再加上四個邊角都放置著香薰爐,讓裡面溫暖如春。

    馬車後部的座椅其實是一張寬大的臥榻,重傷在身的鐵千嬌如今就斜倚在榻上和兩個女兒調笑著,她除了面色慘白其他看上去都還好。

    看到黎家父子進來,尤其是看到不卑不亢行禮如儀的黎子昇,她的眼睛就是一亮,開口說道:“這就是昨日救了我母女三人的小英雄嗎?果然英姿勃發,黎師兄,你生了個好兒子啊!”

    黎昭昌連道不敢,就在兩人客套的時候就听馬車外有一個清朗的聲音略帶焦急的呼道:“娘子恕罪,為夫來遲了!”

    鐵千嬌的臉色就是一變,悶哼一聲也不答話。倒是花家姐妹齊齊歡呼一聲,跳出車外。

    黎昭昌向三小姐告罪一聲就帶著兒子下車迎接來客,他們只見到花家姐妹口裡喊著爹爹撲向了一個一身錦袍的年輕人。

    這人長得好生標致,眉目之間宛如絕色女子般秀美,要不是脖上的喉結,肯定有人以為這是女扮男裝的豪門千金。他身上錦衣貂裘,玉簪束髮,犀帶圍腰,腳上是一雙精緻的皮靴。就算站在這鬧哄哄的營地之中,照樣顯得風姿出塵,不禁讓人生出珠玉在側,自慚形穢之感。

    來的這個白面豪客、風流郎君正是鐵三小姐的夫君,揚州九大家之一花家的大少爺,花原淳。他不但相貌出色,而且自小就有神童之名,二十歲不到就進入先天境。只是在這之後,心有旁騖進境就慢了些。

    比起花大少,旁邊還站著的那人面目上就遜色很多,在黎子昇看來就是那個鐵十三公子把吊兒郎當的笑模樣給抹平了,再抹上層膩子就差相彷彿了。但是氣質冷冽讓人一見難忘,尤其是這人瞇著的一對吊梢眼中,精光四射,讓人不敢對視。

    這兩人都是單身前來,沒有坐騎。黎昭昌是昨日晚間發出的信息,由城中伙計代為傳遞,如今不過是一個晚上的時間。這兩人就能靠著自己的雙腿趕到此間,不問可知都是具有先天境界的真人。

    花大少很無奈地看著自己泥猴一樣的雙胞胎女兒抱在自己腿上,好像怕她們弄髒自己衣服一樣,到了最後也只能一手一個抱起兩人,和黎家父子點了點頭當做招呼,就自行進入了馬車。

    從馬車裡傳出了鐵大真人的嬌叱聲讓在場眾人都有些尷尬:“你來做什麼?!你都有兒子了要我做什麼?!還不如讓我死了,總好過看你和那狐狸精郎情妾意被活活氣死要好的多!”

    卻原來鐵千嬌自己帶著一雙女兒單身來此,是因為和自己丈夫慪氣所致。

    以花大少人品家世修為和……人品,少不了身邊有些狂蜂浪蝶,他也不是坐懷不亂的人物,自然免不了在外面結了幾段露水姻緣。可是他妻子素來眼睛裡容不下沙子的厲害角色。

    這次她沒跟家裡一起回天器門,而是呆在揚州的夫家和丈夫一家人過年。每逢年節自然少不了親戚至親好友故交的走動,一陣風言風語就傳進了她的耳裡,自家丈夫竟然在外面養了個小的,還有了私生子。

    如果是逢場作戲,出身豪門的鐵千嬌雖然性子強硬,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混過去了。但是有了私生子那就性質不一樣了,深諳豪門內幕的鐵真人如何不清楚哪裡不曉得?

    這已經不是爭風吃醋的情感糾葛,而是牽涉到繼承權的門閥宮鬥!

    就算為了表明態度,她也要鬧將起來,表明自己的立場,至少要讓夫家和丈夫低頭讓步。

    不過鐵三真人素來是由著自己性子來的豪門嬌女,鬧得有點不可收拾。她從小在身邊的貼身丫鬟上來勸解,卻被正在火頭上的自家小姐一掌打成重傷。這三小姐的心胸不廣脾氣不好,但不代表她就是一個無情之人。她和自己丫鬟從小一起長大,算得上情同姐妹。自己一怒之下打傷好心上來勸解的小姊妹,心中自是後悔的。

    又氣又愧的她索性抱了自己兩個女兒,坐上家生奴才黑奴趕的車直接回了娘家,也算躲個清淨。

    沒想到,自己娘家所在的鐵山城出了亂子,處置事端的精英子弟卻都還在路上。這鐵三小姐算是被抓了現差,她倒是沒有拒絕,正要用幾個賤民的性命來壓壓心中這團邪火。於是就匯合了十三公子率領的騎兵,一起前來抓捕米賊。

    作為先天高手的她自然不把那些流民放在眼裡,又擔心這對一向調皮的女兒,也不耽擱直接帶她們出來開開眼界,畢竟作為大門大戶出來的兒女總要見一番血腥,才能知道自家光鮮外表下的黑暗手段。

    花原淳被妻子這麼一嗆,臉色通紅,轉身關了車門,這才小意地上前去哄自己的妻子。

    外面三人聽了馬車裡的響動都有些尷尬,三人不由自主地離開了馬車一段距離。倒是那位吊梢眼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不近人情,他站定之後,向黎大老闆抱了抱拳,開口問道:“這位可是黎昭昌黎先生?”

    黎先生馬上回禮,惶恐地道:“在下實在當不起先生兩字,恕在下眼拙,不知是哪位尊駕?”

    那人語調平緩地說道:“本人鐵千輛,聽說閣下也是本門出身,那你我師兄弟相稱好了。”

    不怪黎大老闆不認識眼前這人,這鐵千輛常年不在鐵山城而是在天器門中修煉。據說此人目前已經進入了煉體期最後一層境界—天人合一,離那煉氣人仙不過一步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就有可能進入到練氣還神的煉氣境界。

    當然,這個“多少”時間有可能一輩子。

    黎昭昌那也是眉眼通透之輩,立即打蛇隨棍上:“原來是鐵二公子當面。常言道:達者為先。在下應該稱呼鐵真人一聲師兄才是。”

    鐵二公子笑了笑也沒有拒絕,開始問起昨日詳細戰況。黎昭昌一一向這位鐵師兄直言相告,輪到自己父子的“義舉”也不添油加醋,只是說二人當時是出於自保才不得不行險一搏,實在不敢居功。

    不過到了那鐵十三公子那裡黎大老闆還是很厚道地幫襯了幾句,把他說成雖敗不亂沉著指揮的智將同時又是親自上陣奮勇迎敵的勇者,只是敵人太過兇殘詭異才不幸落敗的悲情英雄。

    “哦,我那十三弟可還安好?”鐵二公子眉頭都不皺一下,不動聲色地問道。

    黎昭昌回答道:“吉人自有天相,十三公子雖沒有大好,卻沒有性命之憂。鐵師兄盡可放心。”

    之後,鐵二公子又親自去看看了受傷的士兵和昏迷中的十三堂弟,又在昨日的戰場轉了一圈。這才開口問明流民離去的方向,也不要人跟隨,就一個人前去追擊。

    他騰身而起,如一縷青煙般地飄向南方,幾個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這對父子的視野中。

    這時,花原淳臊眉耷眼地從馬車裡走了出來,看到遠遠等候在外的黎家父子,面色就是一整,急步上前就對二人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黎昭昌趕忙也躬身回拜,口中還兀自喊道:“使不得,實在是使不得!”

    花原淳直起身子,上前扶起這黎家父子這才言辭懇切地道:“賢父子是我花鐵兩家的恩人,如何使不得?”

    黎昭昌不敢居功,陳懇地回道:“花公子,言重了。在下當時也是為了自救。”

    這兩人就客套地攀談起來。花公子不是什麼淺薄之輩,也不說如何報答這對父子,只是問了問黎大老闆生意情況,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結束這番談話。

    他是鐵家女婿,又是花家嫡子,自然不便攙和鐵山城的事務,又回到了馬車照顧起自家妻女。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那追擊的鐵千輛悠悠然轉了回來,看上去還是那麼陰沉沒有半點異狀。少年有心上前詢問,想了想還是在心裡黯然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他們又在這裡停留了一個晚上,天明時分又來了一隊鐵騎,收拾了下戰場,這才把鐵三小姐和傷員接了回去,自然還帶了死去士兵的遺骸。

    只是輪到那些孩童的時候出了些糾葛,照鐵家的意思就應該當場斬殺以儆效尤,當然黎家的損失雙方也是絕口不提。回到城裡,那鐵家自會報答,到時候黎昭昌拿的好處照現在的行情,買上幾百個僮僕那也是等閒,還用提這些小事嗎?

    萬幸黎子昇早有準備,暗地裡鼓動花家雙姝跳出來反對。花原淳本就寵溺這對雙胞胎,就向向自己舅子討了個人情,從裡面挑了十幾個帶走。至於其他麼,送到煤坑鐵廠裡去也就是了。

    黎昭昌望著鐵家離去的身影,滿足而又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回身向自己人喊道:“這兩天辛苦諸位了。我黎昭昌必有重謝!大家繼續上路吧。”

    就這樣,黎家眾人離開了這片血肉成泥的狼藉之地,想來待到一兩個月之後春暖花開,這裡的茅草必將茂盛,遮掩掉一切痕跡。

    少年人也隨著車隊上路,卻聽到身後一陣淒厲鴉鳴,不由得駐足向南方戰場望去,黑壓壓的鴉群已經飛臨此地,開始啄食地上的屍體。

    初升的紅日照耀著這片白色的雪地,讓黎子昇的眼前一片鮮紅,如同曾經潑灑在這裡的熱血。

    冬日的寒風吹拂著他的小臉,卻滅不了少年心中的那一團火熱。

    這正是:

    冬風浩蕩暫徘徊,不上層樓眼不開。

    風起荊南濁浪去,雨從鬥北黎山來。

    高車駟馬人依舊,小民萬姓事可哀。

    莫嘆生靈容易逝,白骨鑄成黃金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9 09:07
第廿四回 墜星成湖鐵作城 白米如珠柴似桂


    黎家這一行人從正月十三出發,在路上耽擱了兩天,在這之後照常曉行夜宿,再沒遇到什麼麻煩,總算在正月二十那天順利地來到了目的地—鐵山城。

    這座城市是當年戰器門中煉氣人仙鐵家老祖的封地,本來只是一座建立在山包上的小小的城寨。因為城邊墜星湖中盛產玄鐵,如此在這幾百年中就發達了起來。

    玄鐵這種奇異的礦物,不但質地堅硬,還能防銹。它最大的好處能通行真氣,是鑄造仙兵法器的一種重要材料。所以,這裡南來北往,替各家仙門採辦此物的客商,那真是絡繹不絕。

    加之這鐵家出身的門派如今已躋身成為八天門之一,現在在這荊州南部一言九鼎,算得上是第一號的人家。

    墜星湖顧名思義就是天上星辰隕落撞擊地面形成的。確實也是如此,三百年前那場傾天之役遍及整個中洲,荊州自然難以倖免。一開始各方還猶有顧忌,但是到了戰況激烈稍有留手就是身死道消的時候,交戰中人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了。

    這墜星湖就是妖神引動天上流星轟擊地面修真道場而形成的。

    這顆隕星雖不大,但是通體都是玄鐵原礦聚合而成,質量大的嚇人。這玄鐵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磁性,轟擊的落點地下深處更是埋藏著一個巨大的優質鐵礦。所以從此一片仙家洞天福地成了露天鐵礦。

    然則,這劇烈的碰撞也改變了當地地貌,附近幾條河流注入撞擊形成的巨大坑洞之中,形成了一座浩蕩湖泊—墜星湖。

    鐵家老祖本就是出自戰器門,最善煉器尤其是殺伐之器,因此就選了此地作為自己的封地。果不其然,幾代經營下來就成了鐵業巨頭。

    如今的鐵山城可不再是一個小城寨了,而是一座真正的城池。

    這也是黎子昇第一次來到從鄉間來到一座城市,只是他發現越接近那鐵山城,樹木就越是稀疏,到了離那鐵山城還有兩天路程時候,周圍已經是光禿禿的一片,地上只有野草被掩埋在殘雪中。

    雪停了之後,他還發現的天空開始飄蕩起黑色的煙塵,周遭空氣聞起來也隱隱有著一股怪味。

    黎子昇當然就好奇地問起旁人來了,原來這就是鐵山城“工業化”的結果。

    這裡的樹木早一兩百年就被砍個精光,拿去燒成木炭用來煉鐵。後來在附近發現了幾個煤礦,才停止了砍伐。不過在改用煤炭之後,周圍環境也越來越差,除了生命力頑強的野草什麼都長不出來。

    尤其是他們從南方而來,正處於下風處,所見的景像也最為驚心怵目。

    一行人接近了城市,到了可以用肉眼直視的距離後,黎子昇果然遠遠望見一片灰色的迷霧籠罩著整個城市,在一陣陣北風的吹拂下慢慢地向著自己這個方向飄了過來。

    在這迷霧之下卻有著一片由煙囪組成的叢林,正是這些煙囪向天上噴吐著迷霧。奇怪的是,少年並不覺得眼前這個景象醜陋,反而有一種壯美的感覺。

    不過空氣裡一股臭味讓他呼吸困難,黎子昇不由得問自己的父親,這種環境怎麼住人。

    黎昭昌哈哈笑著回答了自己兒子,他看到的只是南城,那裡只有鐵匠鋪,除了窮鬼沒人住在那裡。就像他們家的糧店就開在了北城,由於風向的關係,那裡環境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再加上,隨著仙術普及化有過濾空氣功效的法陣不算貴,“一般”人家都負擔得起。

    少年這才點了點頭,當然接著他就馬上看到了負擔不起空氣法陣同時還住在南邊的“窮鬼”了。

    鐵山城南邊的墜星湖邊,有著一片密密麻麻低矮簡陋的房屋,大概是附近缺乏木材,這裡的棚屋都是由燒過的煤渣壘成,上面用茅草做頂,幾片木頭捆在一起就當做了門,很多屋子乾脆連窗戶都沒有。煤渣有黑有黃,兩種顏色夾雜在一起,顯得骯裡骯髒,十分難看。

    只是現在這些都稱不上房屋的建築都東倒西歪,好大一塊被推成平地,其餘的地方也沒幾處保持完整的,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焚燒之後的跡象。現在裡面連半個活人也見不到。只有一些經過的路人,他們也急急忙忙的走過此處好像在逃避什麼。

    不待自己兒子出口詢問,黎昭昌就指點著說了起來。這片棚屋所住的是附近礦工煤徒,還有就是墜星湖特有的“鐵漁民”。

    墜星湖產的玄鐵就在湖底,一開始只要用特製的鐵網就能打撈上來,可是漸漸地零碎的玄鐵礦石都被打撈貽盡,那些個頭較大的礦石就不是鐵網能夠對付的了。

    於是出現了鐵漁民這個行當。只要會游泳,一個猛子扎進湖裡,到湖底撿拾礦石再到岸上賣給專門收礦打鐵的就不愁兩餐一宿。因此兩手空空的人來到這裡也不愁沒飯吃,吸引了不少窮困的鄉民到此謀生。

    這些礦工和鐵漁民聚居在這墜星湖邊,漸漸​​就形成了這麼一個大型貧民窟。

    今年這場米騷動的參與者主要都是這裡的居民,因此現在一片破敗。不過黎昭昌自信地對兒子說道,只要過一段時間,自然會有找食吃的農人聚集過來,特別是東邊雲夢澤發生了那麼大的“天災”之後。

    他們從貧民窟邊經過,卻沒有進入煙火繚繞的南城,而是兜了一個大圈子繞到城市東邊。從這個時候開始就有族人不停地告辭離去,黎昭昌和他們約了三天之後城中的飯店一起聚餐,來謝謝大家一路上的辛苦,順便履行自己的承諾。

    他們父子和自己家的僱工來到一條河流旁邊。這條河發源於墜星湖,向西北方向蜿蜒而去,因為湖中玄鐵礦的關係,被命名為玄河。玄河從城中流過,把鐵山城一分為二。

    這個名字確實符合這條河,水面漂浮著礦渣和各種污物,黑色的河水散發著難聞的臭氣。在玄河城東段的兩邊岸上有著很多當做艙房的高大建築。這些建築卻不是由木頭建成的,而是由鐵樑鐵柱搭成的鐵架房。很多鐵架房連牆壁也沒有,裡面放的大都是鐵錠礦石。

    原來這是鐵山城的倉儲區,在此之旁就是南北兩個空蕩蕩的碼頭。

    在這些庫區的前面有著一排鋪子,大多都是糧鋪。這些鋪子現在看上去都像被煙燒火燎過的樣子。有些門板被砸壞了斷成兩截,就這麼靠在牆上也沒有人去修理就這麼靠在牆上;甚至有幾家的鋪子上面的屋頂都被燒穿了,有幾個瓦匠正在上面修補。

    少年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前些日子裡“米騷動”的結果。而現在這裡不時能看到懶洋洋地走過的幾個士兵。

    黎昭昌熟門熟路地領著眾人到自家的鋪子前,黎家商舖倒還好,連門板都沒壞一塊。

    敲開了門,下門板的正是黎家糧舖的掌櫃,杜江航。

    說起來這人還是以前黎昭昌在行鏢的時候手下的趟子手,兩人關係一直不錯。後來這位杜師傅受了傷,壞了一條腿幹不得走鏢這行。黎東主看他為人忠厚老實,又能寫會算,就召進店中負責糧食鋪子的交易。

    自然,有這番際遇的杜掌櫃對老闆也是極為忠心。

    他拖著一條瘸腿上前幾步,拱手道:“東主,你可回來了。哦,連大少爺也來了!幾日不見,少爺個頭都這麼高了,人也越長越精神了。”

    黎昭昌和他聊了幾句閒話,就一同進了店中。少年也跟隨著走進自家的鋪子,這裡面不能說簡陋,但絕對可以說簡單。這是三開間的鋪面,一條長長的櫃檯把鋪面分成前後兩塊。前面的左手邊放了一個地秤,右手邊一桌兩椅,桌上放著茶壺茶盅。後面除了一個走道就是大片空地,現在堆著些空麻袋。

    他父親也不去後面休息,直接讓人挪開櫃檯,把自家帶來的糧食都堆在櫃面後面。接著又把自家店子轉了一圈,看到沒受什麼大的損害才長出了一口氣。

    然後,黎昭昌坐在右邊的椅子上,一邊喝著茶看著手下伙計搬運糧食一邊詢問自己賬房前些日子的動亂和這幾日的商情。

    那次動亂黎家所受的衝擊並不大,杜掌櫃也是老於世故的江湖人物,處置得十分恰當,索性遣散了幾個看門的伙計,大開店門就把不多的糧食曝露在亂賊的眼前,自己收拾了賬上餘錢和細軟躲了起來。等他回來的時候除了連家具都沒砸壞,只是多了些垃圾和“黃白之物”,可以說毫髮無損。

    黎昭昌發自內心地稱讚了幾句,開始問起了糧食行情。

    當說到這個的時候,就听得杜江航神情激動地道:“如今這城中,米價飛騰。聽說是東邊雲夢澤出了幾夥水賊,截斷了水道。”

    本來荊州和揚州有大江想通,但是這段大江水勢湍急,順水行船倒是方便,但是逆水行舟那​​就難了,所以揚州過來的船先繞道水面平靜的雲夢澤,然後再用畜力把船拉到鐵山城。

    “如今漲了多少?”黎昭昌問道。

    杜掌櫃伸出了一隻巴掌:“比年前翻了高了五倍。”

    黎大老闆也吃了一驚:“這麼高?!”他心中暗自計算,這次出來帶了四萬斤上等的精白大米,不過路上損失了一點,現在大概三萬七千斤出頭。往常市價也就四百斤最多賣到一個玄鐵五銖錢,也就相當於十分之一方元石。

    今年受了天災和……一點“仙禍”,年前城中米價一個五銖錢只能買到一百斤,現在又漲了五倍,豈不是才只能買二十斤?那自家這些米能賣到一百八十五塊元石,成本是比往年貴了些,就算算上人工開銷卻也只有二十方元石出頭!這樣純利潤高達……一百六十五方元石!

    (注:前文已經提到過了。各位看官可以帶進現在的物價算一算……本作為了方便起見目前元石價格設定相當於本位面一萬元人民幣。)

    這次賺大發了!

    至少兒子這幾年學費算是有了著落,還不提花鐵兩家的饋贈和提攜。

    還沒等黎大老闆露出笑容,就听到杜掌櫃欲言又止地開口道:“只是……”

    “只是什麼?”黎昭昌放下手中茶杯,開口問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9 09:10
第廿五回 仙家手段妙生花 人間饑餒非關糧


    “只是前日間荊州糧會過來打過招呼了,我們家每天最多出售五百斤,不許多賣!”

    黎昭昌追問了一句:“那本堂堂票哪?”

    “包括在內,還必須先收。”

    黎大老闆用力一拍扶手,嘴裡罵道:“一群奸商!”

    激憤之下說出這話的黎東主可是忘了荒年囤糧,豐年壓價可是糧商的慣常手段。可惜這幾十年各處“風調雨順”,讓這些糧商少了操弄的手段。

    這天下平定了三百年,傾天之役中死掉七八成的天下生民經過休養生息,人口日多。而這九州內的土地並沒有隨著人口幾何級數的增長而增長,按照某位馬姓大師的說法,應該有了人口危機才對。

    可是近百年來,越來越多沒有踏上仙途的準仙師們和黎老闆一樣,離開師門回到人間。本來普通人遙不可及術法符咒仙陣丹藥只要有人肯花錢財資源總能找到“仙師”來施展操弄。

    良種難尋?保育生髮術一下,隔年陳糧都能生長。

    天候不佳?行雲布雨咒一念,風雨催發天晴入倉。

    蟲吃鼠咬?生靈隔絕陣一布,偷吃小賊死個精光。

    地力不足?弄點丹藥渣一灑,荒山石嶺也能種糧。

    靠天吃飯的小農經濟成了靠“仙“豐收的大農業,本來這世間的土地就集中在宗派世家手中,反而是本來參與農業的佃戶長工短工的需求越來越少。

    尤其是這大氣候溫暖濕潤適合植物生長的荊揚梁三州,極端的年節糧食賤如泥沙。也就只有黎家這樣主家和佃戶都是同族人,且有法陣,額外開銷不大的少數農村保留了一定數量的自耕農,而且自耕農的人數田戶也越來越少。

    種糧食賺不到錢甚至虧本的情況下,這些土地的擁有者要么種植其他經濟作物要么就把目光投向其他行業。有意無意間這個仙俠版的“糧吃人”就讓失業失地農民進入了工礦,成了無產階級先鋒隊……

    等到那隻看不見的手撥弄各方,達成一定的平衡後,糧食價格自然就穩定了下來。

    這糧價常年穩定的狀況讓這些糧商紛紛開始從事其他產業,不過眼下天賜的良機,作為把糧食交易作為自己本行他們不把握住,也妄稱自己是“商”了,當然有錢賺,人字可以先放在一旁。

    荊南糧會是本地十二家大糧商起頭,聯合本地一些小糧商的整合在一起的商會。其中就有黎昭昌的黎家糧行。

    這十二家糧商的背後是被稱為荊南十三堡的本地大戶,其實這鐵家當年也是這十三堡之一。但是他們本來就不從事農業,加上鐵家現在覺得自家已經是“州級”型的豪門了,所以就沒和這些同鄉攙和在一起。

    列位看官要問了,既然荊南糧行能把本地糧商組織在一起,那還不壟斷了這裡的糧食市場,掌握不到最終定價權嗎?哪還需要靠偶然的“天災”來攫取利潤呢?

    很可惜,傾天之役後的赤縣中洲一直處在自由派經濟學家最推崇的狀態,那就是完全放任自流毫無政府監管的絕對自由市場經濟當中。

    赤縣中洲其實就像一塊不那麼圓的大餅。四周被各種絕境險域包圍,把它和其他八個大洲隔離開來。

    因為水文地理氣候這樣的自然分界和前朝延續了上千年的行政區劃分,自然形成了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雍州這九個形狀不規整大小不一致的小州。

    這九州除了中間的豫州,也就是當年神京之所在和各州都接壤以外,其餘都圍繞著豫州形成了這張大餅。而餅上撒的芝麻就是無數的門派和宗族。

    怎麼會出現這個狀況呢?

    這是因為在剿滅前朝餘孽之後,這裡的人類別說是把九州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制政府,就連統合州郡這樣規模地方勢力都沒有建立起來。

    這個原因當然也是多方面的,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戰後各方勢力擺不平,還有前朝那個前車之鑑擺在那裡,誰也不想在頭上多個能對自己發號施令的老大哥。

    一場持續了五百多年的大戰下來,所有人類包括仙師們對戰爭有了強烈的厭倦感,對抗拿自己當做食物奴隸的妖神是一回事,要實現某人某家族某門派的政治野心又是另一件事情。偏偏,當時人類最高戰力都去了崑崙,完事之後那些大能索性就留在那裡參悟起天道來了。

    留下一幫子阿貓阿狗誰也不服誰,沒有哪個勢力能整合起統一九州的力量。當時大家的心態是,我拿不到的,其他人也別想拿到。

    大一統,那是沒了指望。

    其次,當時中洲之內還有很多妖神餘孽,就是那些未開靈智的精怪,他們的實力可也不容小覷。剛剛經過人神戰爭的人類還是很團結的,仙凡對立也沒有三百年後的今天那麼嚴重。所以,這些仙門就派了座下弟子常駐在山門之外,守護普通人類。

    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那些弟子沒人肯去。這個道理大家一想就通的,被派駐歐美日這樣的先進國家誰都想去,但是非洲印度這樣的地方就有人打退堂鼓了。何況,這就有很大可能被剝奪了門內上升的通道。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分門和封建吧。

    要么就是把門派拆分,允許弟子成立分宗或者乾脆自己立派。總有寧為雞先不為牛後的人存在,於是那個時候各種門派如同雨後春筍般地出現在九州之內。這些門派數量之多都沒人能算得清,人們把它們統稱為八百旁門。

    要么就是把那些派駐地分給弟子們當做私人領地。也有很多知道自己超脫無望願意開枝散葉建立凡間家族的,他們或回到故鄉或選擇條件較好的地區,招攬親族娶妻生子,用來延續自己的血脈。

    這麼幹的結果是沒用多久就把九州內絕大部分妖物剿滅一清,讓赤縣真正成為人類的家園。

    有了那麼多“諸侯國”,怎麼沒人想法子吞併別人壯大自己的勢力呢?

    如何會沒有?比如這墜星湖周邊,一開始可不是只有鐵家這一家人家。也是這三百年來通過各種手段混一而成。如果用聯姻、續嗣、收購這樣“光明正大”的柔和方法,那任誰也沒有話說。甚至假扮盜匪妖怪滅門或者暗殺重要人物這樣見不得光的手段,說不定周圍勢力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可是要用赤裸裸的武力威脅,乃至發動戰爭,那就不可能了。又不是全都是傻子,實力壯大到能強吞這家,那明天豈不是輪到自己了?唇亡齒寒這個道理哪個不懂。

    何況,大家都是仙門出身,就算離開了那還是有自己根腳的。你有煉神仙人坐鎮又如何?老子回師門付出點代價請個金丹地仙來。

    高魔高武世界另外一大特點就是在高端武力的戰鬥中,低級武力的人數根本就沒有意義。兵力再多,器械再精良,在仙師面前那就是一群螻蟻。打個比方,如果《英雄》這部電影裡面,劍俠們的戰力再高上十倍,那嬴政同志還是洗洗睡吧。

    在這裡,天下共誅之,此話可不是玩笑。

    最後就是,高端武力的仙人們真的對政治權利不是那麼看重。號令天下確實爽,怎比得過長生久視逍遙自在,再加上,修煉到極致還有機會超脫這方天地。

    能修煉到極深處的仙師,本身就具有一些迥異於常人的特質。嗯,換種說法就是科學家的精神。比起人世間的權力,他們更在意對“知識”的追求。

    隨著人類共同的敵人,妖神們的消失。仙門和凡人世界的交集,只不過是要取得修煉的資源和生活上的享受而已。這個修士們有大把的手段可以獲得,何必浪費時間精力去整合人類世界?

    傾天之役之後一直存在和延續著的玄武、青陽、南離和西極這四神派就是這樣的例子。他們坐擁大型元石礦脈,門下子弟無數。可以說錢袋子刀把子都拿在手裡。

    這四家在這些年來,自願投效的門派宗族自然還是欣然接受,但是也沒怎麼擴大勢力範圍。

    往陰暗裡說,就算爭權奪利,仙人們往往也把精力放在門派內部爭奪更多的修仙資源,而不是對他們可有可無的凡俗世界。

    這就是今日赤縣中洲的政治現實形成的原因。

    請想像一下全面核戰之後的人類世界吧。別說工業生產,就是解決最基本吃飯問題的生產資料—土地,那也算得上稀缺資源。

    雖說環境確實極為惡劣,但只要人類擁有的知識仍然能傳續下去。同時還保有一定的科技力量。一旦人口基數足夠,我們一下子就能進入高速發展期,重建人類文明那是必然。

    於是,這些同樣很迅速恢復生產的人類,在跑步進入商品經濟的時候,他們面對的市場環境就是上面那三條:

    第一,沒有強力集團能把生產資料完全集中在手中,同時也沒有勢力能管理壓製商業行為

    第二,整個人類社會是扁平化的,不存在那種明顯的金字塔結構。

    第三,最大的武力集團沒有意願建立國家機器,同時也阻止別人建立。

    這個時候,只有一樣東西能阻礙資本主義在這個仙俠世界的誕生!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29 09:12
第廿六回 鐵山城外漁鐵窟 天門店中銷金窩


    胳膊擰不過大腿,被打亂發財大計的黎昭昌也只有自己店中罵上幾句就此作罷。

    他和兒子草草地在自家店裡用了一頓午餐,等伙計們把糧食安頓好。兩人帶著兩個伙計趕著自己的騾車,登上了一艘渡船過河上了北岸。

    “父親,我們這是上哪?”隨父親上了船的黎子昇問道。

    他父親咳嗽一聲,略帶驕傲地道:“三伢子啊,這你可不知道了。剛才那是我們家的糧鋪,但是真正的生意卻在北岸!”

    這渡船也讓少年看了稀奇,這是一種大型的平底沙船,一次連牲口帶車能裝載四五輛。比以前少年家中的糧船大了好幾倍。

    等到了北城,黎子昇確認自己父親說的不錯。北城的環境比他剛經過的南城好了不少。

    下了渡船,就有一條筆直的灰色道路直通城內。這條路舖的不是石頭,而是平整沒有一絲縫隙的灰色物質。

    父親告訴好奇的少年,這只不過是一種高溫煅燒過的泥灰而已,煉丹師在無意中發現這些粉末在和水拌合後能凝結成塊,而且堅硬無比,拿來鋪路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當然也有人拿來建房,但是發現這泥灰造的屋子不但滲水而且乾燥之後牆面會開裂,住起來不舒服,所以沒有多少人用。

    這條南北向泥灰路極為寬敞,少年目測有自己家的糧車六倍的寬度。兩旁都是鱗次櫛比的商舖,讓頭一次進城的黎子昇看得目不暇接。就是街上人卻不多,少了幾分熱鬧。

    順著路走來到一個小廣場,這裡有一條同樣寬大的東西向的道路和他們所走的道路交叉成了個十字。

    在這十字廣場的四角有四家與眾不同的樓閣,上面挑著高高的幌子,屋頂都是各色的琉璃瓦,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分外惹眼。

    黎子昇定睛一看,這四家都是天字打頭的牌匾,分別是:天通行、天香樓、天廚館和天衣閣。原來這就是八天門中天通、天香、天廚和天衣門下的直屬生意。這四家不是只有當街的鋪面而已,都是佔地極廣的樓群,牆後還有樹木掩映,看起來都是別有洞天的樣子。

    他父親轉身看了把自己全部冬衣都送了出去,自己卻穿著秋衣的傻兒子,搖頭嘆了口氣。他讓伙計駕著騾車自行回店,自己就帶著黎子昇進了東北角的天衣閣。

    黎子昇隨父親進了閣門,發現當街的只是個高挑敞闊的門廳,男左女右,各站了幾個侍者。除了人和四壁的字畫,別說衣服連家具都沒有幾件。

    見到父子進門,一男一女兩位侍者就帶著微笑就迎了上來。這兩人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不過中人之姿卻不讓人討厭。渾身上下拾掇的清清爽爽伶伶俐俐,男的青衣直裰皂鞋白襪,看上去就穩重大方;女的上身粉濡下著紅裙,瞧在眼裡端莊中帶著秀雅。

    黎子昇見識有限也不覺得什麼,他父親雖也來過幾次,但每次看到這裡侍者就心中為這天衣閣叫一聲好,不愧為八天門之一,做生意也做得那麼深入人心。

    普通店家招募的都是俊男美女,恨不得把所有好衣服都堆在他們身上,以為這樣就可以吸引顧客購買。豈不知這樣的手段就落了下乘。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效果,特別是普通人哪能跟挑選過的“人樣子“來比。

    很多時候侍者穿著好看的衣物顧客穿著就不一定好看。難道這是逼顧客承認自己長得不行嗎?

    所以這種做法糊弄一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物尚可,在天衣閣這樣層次的地方,做法就完全不同了。這天衣閣做了幾百年生意,用人自有一套。

    他們用的人絕對不會太標致,以免顧客見獵心喜,衣服不買,人倒要帶了走。大多數情況下天衣閣自然不懼,但是這​​裡來的都是非富即貴,發生不愉快總是好的。當然,這些侍者長得也不會太過糟心。

    侍者年紀過輕不夠穩重,年紀太大客人心裡肯定不舒服,所以三十到四十正正好好。

    兩個以上的客人就用一男一女來服侍,可以應對各種場面,當然,顧客多了再加派人手就是了。

    侍者記性要好,經過特殊訓練的他們只要接待過一次就能把顧客所有資料給記住。這點看似極不容易,其實也沒看起來那麼難。畢竟真正有實力且有必要來這裡量體裁衣的也不過是極少數人而已。偌大一個鐵山城有幾百號顧客,那是因為這裡正是荊南的鐵業中心了,不僅給周邊提供鐵器,還向大小仙門提供玄鐵。所以豪商雲集,天門也把生意開在了這裡。

    兩人上前,男的作揖,女的萬福。黎儀昌只不過來過寥寥幾次,這兩人果然還記得這位黎先生。就算黎老闆知道這是生意場的手段,心中也是欣慰。

    兩個人領著黎家父穿過門廳中進入花草繁盛的院中。少年人有點疑惑,這不是做衣服嗎,怎麼帶著我和父親逛園子?

    這園子修的也是高明,雖然還沒出了正月,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仍然綠意滿園,花枝招展。院中有十幾座精舍,都有曲徑迴廊連接。四人穿過一條迴廊就進入其中一座精舍之中。

    這精舍中陳設低調,但是細處盡顯奢華。尤其打眼的是,在窗前有一塊八尺高六尺寬的試衣鏡,不但有窗外天光照射在這鏡子之上,上下左右還有好幾盞明燈,讓這屋中格外亮堂。

    兩人剛剛坐定,馬上就有人從門外進來奉上淨面的毛巾熱水和潤喉的茶水點心,等到兩父子擦了把臉喝了口茶坐定之後。這兩名侍者才奉上幾卷圖冊以供挑選。

    黎子昇好奇隨手拿過來一看,心中兀自一跳,忖道,這三百六十行當真是行行出狀元,這天衣閣大概就是這服裝界的魁首吧。

    他倒是還真沒猜錯。前文書裡講到這八天門不是“天生“的,而是從號稱八百旁門的眾多門派中脫穎而出,得到大家公認之後,才能成為天字號的門派。連“天門”的數字都不是固定的。

    唯有天衣門和天廚門這兩個天字號的門派,從傾天之役之後一直名列天門之中。更確切地說,上古還存在古神的時候就有了這兩派的前身;到了中古這兩派專職供奉妖神;到了傾天之役這個近古時期,他們同時在做交戰雙方的生意。只不過他們現在已經把仙家的生意做到凡人裡來了。

    這和天通門正好相映成趣,它前身只不過是揚州的一個商會,名叫萬通商會。之後生意越做越大,到現在已然成為仙商第一門。

    黎儀昌帶兒子來此處量體裁衣,不僅是因為自己兒子缺了冬衣,還有兩大原因:

    既然自家和花大公子和鐵三小姐搭上關係,那肯定是要好好維持的。這三伢子雖然一直呆在鄉間不在自己的身邊,到底是自己的種,這風度儀態絕對是帶的出去的。

    不為自家考慮,就算為了自己兒子前途考慮,那也應該領著他多多走動才是。那麼一身得體的裝扮就很重要了。這不僅是自家臉面,還是禮貌問題。

    還有一點,他也是入過學院的人,也知道裡面的同窗來歷都不平凡,年紀雖小,招子卻亮得很。荳蔻年華的少年人竟然也有一點嫌貧愛富的做派。

    當年黎儀昌可是為了自己一身土里土氣的打扮受了不少氣吃了不少虧。既然現在做生意手頭寬鬆了,他也就不願自己兒子因為這個而受罪。

    作為一個成功的生意人,黎大老闆也懂得既然要花錢那就要花好花到位。因此就給自家兒子定了兩套平時穿的常服一套出客見禮的禮服再加上一件皮裘,其他鞋帽飾物零零碎碎的也置備齊全。

    少年素性不尚奢華,可是確實也是缺了幾套衣物,他也不是虛頭巴腦假客氣的性子,再者說和自己資本家的親生父親客氣幹嘛。倒是他對衣著打扮一向沒什麼感覺,因此就在女侍者的推薦之下,選了幾款面料和款式。

    稀奇就稀奇在試衣這個階段,兩名侍者沒有拿出布料和樣衣讓少年試穿,而是直接把少年迎到那面大鏡子前,男侍者走到鏡子前輕輕一觸,鏡面上就跳出來一個小窗戶,他在上面觸碰幾下,剛才選的面料和款式顯現在鏡子中。

    等少年站到鏡前,在他的身上就出現由那些面料製成的成衣。如果對其中細節不滿意的,旁邊的侍者上前直接在鏡子上面勾畫,如同是在作圖一般。

    原來這是一款3D試衣鏡!

    一大一小兩個爺們選衣服自然不會如同女性那樣糾結,不過半頓飯的功夫就選擇完畢。一靛青一暗銀兩套貼身暗花緞袍用來洗換,兩套夾絲內襖內褲是冬天的保暖內衣,一領黑色小羊皮翻毛皮襖,最後是一件灰色黑領上裳下裙的深衣當做禮服。這些衣物都是可以再送回來改動的,不會因為孩子快速發育變得不合身而變成廢物。

    除此之外,再配上一條如意玉帶,一雙小牛皮靴和兩對錦面布鞋。當然重頭戲是一枚避​​塵玉佩。可想而知,這在“污染“嚴重的鐵山城是必備之物,不然就平白糟蹋了好衣服。

    因為黎子昇還沒有到束髮的年齡,用不到髮簪帽子,所以那個女侍者就幫他重新梳理了頭髮。把他兩邊的總角解開,編成了十幾條小辮子,向後攏起用玉制的攢髮帶紮住。還送了一條明珠為飾的紅色額帶。

    最後男侍者再把清單和父子二人核對一遍之後,就把帳給算了出來。等賬單到了黎大老闆手中,饒是他早有了心理準備,心中也是抽了一口涼氣。

    這林林總總加起來,抹掉零頭就是三方元石。前文書裡提過,平常年景一方元石可換四千斤一等大米,這些衣物加起來就是一萬斤兩千斤糧食。

    如果一個成年人每天吃一斤糧食的話那可以吃上整整三十多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30 10:17
第廿七回 石中自蘊萬年精 紙上卻有千鐘粟


    “黎先生,請先付三成定金。您也是時常光顧鄙號的老客戶了,抹去零頭一方元石就好了。”

    黎昭昌面上顏色不變,微微點了點頭放下賬單,從懷中掏出一只書本大小的皮冊,從裡面拿出一張紙來。

    這是一張比書本略小的黃色紙張,上面只有豎著排列的三行字,用的是傘頂格。

    當中頂天的是一行小篆,上寫:當元石壹方,在這行字上蓋著通紅的印章。

    左右較低的兩行都是標準的楷書,左邊寫著,本門見票即兌。右邊則是,當地市價完糧。在右下方還有一行小字,天通門敬製。

    這張紙上還有各種暗記、紋飾和畫押,想來是用來防偽的。

    少年看到此物心中不由得一動。他雖然聽說過此物,倒是第一次看到實物,便問道:“父親,這就是糧票嗎?”

    黎昭昌不在意地回道:“正是。”

    說到這糧票,就不得不提,花原淳大公子的花家也列名其上的揚州九大家了。

    這荊州的西邊是梁州,東面就是揚州,這兩個地方和荊州的氣候相似,水文條件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土壤肥沃度上甚至比荊州還要高了那麼一點。這三地的稻米基本都是一年兩熟,而在揚州南部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

    所以揚、荊和梁州都可稱得上魚米之鄉,產糧大州。

    糧食有了剩餘自然要銷售到其他地方去,前文書裡提到這赤縣中洲商業本來沒有人為的阻礙,有仙術的幫助,長途行路的地理隔絕也不是大問題。

    卻說那揚州地理條件極好,在這裡開闢山門建立家族的人也極多。漸漸地,一些有糧食生意的宗派就走到一塊了。他們一開始的初衷只是為了節省物流費用,減少運輸路途的風險。

    有點經濟常識的人都知道,運輸業靠的就是規模,整體規模越大,單位成本就越低。於是不同門派和家族聯合在一起,在不到一百年前成立了天通門的前身—萬通商會。

    其實一開始這不過是一個整合了鏢局、車行和船行的專門服務於糧食交易的物流供應商。它的建立給揚州當地的客商提供了不少便利,他們也不用隨貨押運。只要把自家糧食交給揚州本地分會,他們自會送到北方的目的地。

    仙俠世界的通訊又發達得不得了,這下商人連趕路都不需要了,和遠方的顧客商量好價錢或者交換的貨物,確認了付款方式以後,直接發出自己從萬通商行裡拿到收據給顧客,讓他們去商會提貨就可以了。

    接下來,交易雙方覺得何必這麼麻煩,直接讓商會成為第三方豈不是更簡單?於是商會有了代為這雙方收款交貨的第三方交易業務。

    列位看官是否知道,在這個很簡單的第三方交易上面能玩出些什麼花頭嗎?大家肯定知道,因為看看阿里巴巴和支付寶就知道了。

    簡單地說,在此基礎上萬通商會從一家純運輸性質商人互助會變成了貿易巨頭。

    由於商品的多樣化和需求的多元化,商業形式也變得複雜起來。而因為有這樣一個第三方交易平台存在,大大簡化了交易各方的交易成本,萬通商會成了九州最大的中間商,光是其中賺取的差價和手續費就讓人咋舌。

    而真正讓萬通商行躋身於天門之列的是這些貿易行為產生的商業票據,和圍繞著這些票據的金融服務業。

    可能有些看官不太熟悉貿易和金融實務,這裡給大家解釋一下。舉一個不那麼複雜的例子,

    一位揚州的糧商在雍州賣了一批糧食給老客戶,可是這個老客戶現金不足,於是寫了一張借據給他。自然這張借據上面有雙方名號,借款金額、利息計算、還款日期和可有可無的抵押方式。

    在這之後,揚州糧商和別人談妥購買馬匹的生意,這次輪到他資金不足了。那筆借款的還款日期又沒有到。

    於是他找到了萬通商會,希望能把這筆借款轉給商會,自己只要藉款原金額和到期利息就行了。揚州商人犧牲了在此之後的利息,拿到了現金。這個行為在我們這個世界被稱作貼現。

    商會鑑於雙方都是合作多年的老客戶,而且欠款方有貨物在商會內部可以作為抵押,於是接受了這項提議。商會承接了這次兌換,這便是承兌。

    等到了還款日期,商會從雍州客人拿回了借款和全部利息,三方都有所獲。

    雍州客商付出一些利息提前獲得貨物滿足了自己的需求。揚州商人賣出貨物賺取了利潤和借款前期的利息,同時他又靠貼現盤活了資金可以參加下一輪的交易再次賺取利潤。而商會利用閒置資金取得一筆利息。

    就像我們老祖宗說的,錢貨至神之物,無留藏積蓄之道,惟通融流轉方見其功用。

    在這個時刻,如果DND費倫位面的財富女士沃金也存在於這個世界,估計能一下子從微弱神力提升到中等神力。

    這個簡單帶有幫忙性質的舉動意味著,票據成為了一種特殊的商品!從此票據像商品一樣,可以轉讓、購買、銷售,參與其中的各方還能從這些行為獲得利潤。

    順便說一句,借據在目前天朝屬於無價證券,是不能轉讓的。

    且慢,有些專業或者細心的看官看到這裡就要說了,那他們藉來借去轉來轉去的通貨到底是什麼呢?

    各位看官來想像一下,如果我們這個世界有這樣一種神奇的礦物,它不僅可以讓人增進體質、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甚至還是一種燃率非常高的清潔能源,塞進特製的機械和工具中就能提供動力而且還是零污染;更神奇的是它同時還是重要不可或缺的工業原料,是製作精密電子設備的必須材料。

    那麼我們很可能不會有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而是直接在此之上建立起一個文明,而且這個文明的所有經濟活動也必然是圍繞著它。

    沒錯,前文書裡提到的通貨就是又一個仙俠世界的特產,元石。

    這其中的原因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那句話,元石天然不是貨幣,但是貨幣天然就是元石。

    但是使用元石作為本位貨幣,就會面臨一種困境。這個困境其實也一直貫穿著我們這個世界裡的古代天朝歷史,至少是明中葉之前的歷史。當然現在有一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說法,通貨緊縮。

    這種通貨緊縮不是由於總需求不足的結構性經濟問題造成的,因為古代中國一直保持出超地位可以說是在向全世界傾銷產品,而是單純的貨幣供應量不足這樣的技術性問題。

    當然,不是說中國古代沒有通貨膨脹。而是把尺度拉長,從西漢實行五銖錢開始到明中葉大量白銀輸入這麼長的時間段來觀察。

    中國金銀產地少大多還不在華夏文明核心區,古代採礦技術又差,使得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使用古希臘古羅馬那樣的金銀幣而是用了銅幣。

    古代中國的銅幣基本上可以行使金銀貨幣的功能,比如說無限法償、自由鑄造和自由兌換,唯獨缺少了儲存的功能。這不是絕對地說沒人把銅錢儲存起來當做存款,比如著名的北宋為了收復燕雲而積蓄的“封椿錢”。

    而是說相對金銀而言銅幣,尤其是含量不標準的私錢和各類“當錢”這類,就非常符合劣幣驅逐良幣的貨幣原理,那意味著非但沒人儲存反而想辦法早點花出去。

    可是即使使用開採比較方便存量比金銀多得多的銅作為貨幣,仍不足以滿足古代中國的通貨需求。

    理由很簡單,人們可以把政府發行的銅幣可以直接拿回去鑄成銅器,或者乾脆鑄成私錢。歷史上也有幾次統治者試圖把銅幣面值和銅含量脫鉤,比如王莽新錢、董卓小錢,梁武鐵錢還有各種名目的當五當十錢。

    當然,他們都遭到了可恥的失敗。

    最誇張的例子是董卓小錢,只減少了五分之一的銅含量,結果物價飛漲了萬倍!

    可以說幹掉董仲穎大相國的不是貂蟬呂布,而是他下令發行的無文錢。當然還有一個很“唯心”的原因,這些錢的原料來自始皇帝鑄造的銅錢,還是盜墓挖出來的,這個兆頭實在不大好。

    於是進入了中國封建社會鼎盛期的唐宋之後,紙幣開始出現了。

    回到少年現在身處的世界,元石是修煉的必須之物,同時還是耗損品。仙家除了不得不拿出來交換以外,基本上都儲存在自己的庫房裡。

    那麼當市場上的商品還不多,其中主要是仙家之間的交易時,那些流通元石還能勉強維持流通的需求。可是隨著商業的發展,特別是凡人之間的貿易占了更多比例的時候,社會整體就會缺乏元石貨幣,就是說通貨緊縮即將出現。

    當然,這個時候也有其他商品貨幣也出現在市場中,比如鐵家自製的半兩玄鐵錢,這個就比較原始了,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產物:丹藥、符錢、玉石等等。但是這些貨幣其實本身就是商品,受限於產量並不能承擔全九州通貨的職能。

    幸運的是,在幾十年前,赤縣中洲將要因為元石貨幣供應不足而發生通貨緊縮的時候。萬通商會的商業票據在商業實踐中應運而生並且迅速成熟,讓這個隱患消弭於無形。

    這不是說萬通商行內部有大能心血來潮掐指一算,就讓票據通行這赤縣中洲。而是所謂的時勢造英雄,在這個風口浪尖,開創了票據業的萬通商行正好成了時代的弄潮兒。

    這些票據馬上承擔起貨幣的功能,進而發展出了一種還不能算是真正貨幣的通貨,成了僅次於元石的硬通貨,特別是在凡人間的大宗交易中得到廣泛的應用。這在本位面稱之為銀行券,而在這裡就叫做糧票。

    這個名字就顯示了糧票和真正貨幣的區別。持票人是可以拿著這種不記名的票據直接到天通門以及所屬分行當場兌換糧食。值得注意的是,這是按照所謂“市價”。

    自然,這市價自然是天通門根據市場情況自己制定的。由此,他們掌握了各地的糧食定價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30 10:20
第廿八回 義字當頭財便順 笑臉相迎友自交
  

    黎昭昌交完定金,約好明日早間過來拿衣服,就帶著兒子順著東西大道,向東走了幾百步就到了自家鋪子。

    在黎子昇眼前的不是那種前面見到的典型的臨街商舖,而是一座雅緻的獨門獨院的小宅院。也是這個少年心思簡單,否則真會以為這是自己老爹在城內的“外宅”。

    進了黑漆刷的透亮的雙開門,就是一個小小的院落。兩旁種了幾桿修竹,還有幾個空空的花壇,如果等到春暖花開那肯定是恰紫嫣紅一片。

    院中已經站著賬房和四​​個伙計,來迎接自己的東主。為首的賬房是黎昭昌同族兄弟也是黎子昇的族叔--黎儀卓,後面的伙計其中兩個也是隨著父子二人過來的黎家族親,另外兩個則是當年黎大鏢頭的屬下。

    少年這才注意到,除了為首族叔賬房看上去文弱一點,後面四人都是膀大​​腰圓孔武有力,兩隻太陽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小周天武者。

    等進了正廳,看了裡面的陳設,黎子昇還是沒能確認這是一家“店鋪”。

    這裡面四壁都掛著字畫,家具則都是紫檀木製成。中間還有一只大香爐,裊裊地飄著白煙,讓室內一片暖香。

    廳堂正中掛著一塊寫著堂號的鎏金牌匾,上書三個大字:義順堂。兩旁還有一副對聯,上聯是,廣開財路,小費君莫惜。下聯是,巧闢資庫,後顧自無憂。

    這才是黎昭昌真正的商舖—義順堂。卻原來少年的父親真正的生意是……“財務公司”。

    上回書裡提到了天通門的銀行券--糧票。看到天通門的發跡史,別人沒有一些其他心思,那真是小看這個世界的人類了。自然也有人有樣學樣地發行了自己的信用票據。

    所以在荊南內部也有自己流通的銀行券,那就是荊南糧會發行的“堂票”。因為荊南糧會是由互不統屬的經濟團體聯合而成,從來就不是天通門那樣的股份制企業。所以,所屬各部都可以發行不同面值的票據,各以自家堂號為名,因此被稱作堂票。

    不過不同於天通門直接面對大商人和仙門,他們走的是底層路線。堂票和糧票的區別就是面值。糧票最小面值都是一方元石,而堂票則發行糧票萬分之一面值的小額貨幣,針對的就是市井小民和鄉間農人。

    可以這麼說,如果天通門是銀行,那麼荊南糧會可算得上合作信用社。

    所以他們主要的金融業務就是小額信貸,說穿了就是民間高利貸。這是因為天器門和他們的分宗,比如鐵山城,帶動了整個荊州的工業生產和服務產業,這些中小企業主需要資金投入,而天通門又看不上也沒有精力顧及這些業務。於是,像荊南糧會這樣的“信用社”填補了這項空白。

    黎大老闆當年走鏢的時候,就接過很多武力討債的私活。後來頭腦精明的他發現只要有糧食儲備存入糧會公庫,再向荊南糧會做個報備,就能發行自己的堂票,再用這些堂票放債收息。

    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成立了義順堂。他既用自己的堂票發放貸款,也低價吃進同行們手裡的借據,利用自己的武力和天器門弟子的名號收回全額欠債。

    如此,沒過了幾年,他就發跡了,到了現在都沒必要親自參與這種“髒活”。現在他把很多討債業務“發包”給自己的好友兼舅子,武平樅。

    沒錯啦,這就是有活力的社會團體在沒監管的資本主義社會能做到的地步。不過黎大老闆比起這鐵山城鐵家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前面就提到這鐵家能獨霸墜星湖,內中詳情自然不為人道哉,再加上年初那場出動私兵追拿米賊的“義舉”……

    他們真還有民主燈塔當年在西進時期的鐵路公司和工礦主的風采。比如前者用滅門這種投資小見效快收益大的方式“購買”農場主土地;而後者用準職業軍人比如鼎鼎大名的平克頓偵探事務所,拿著機關槍開著裝甲車用屠殺方式鎮壓罷工,

    黎子昇現在自然不知道這些,只是被帶進後院洗掉了一路風塵,然後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之後,就被父親趕上了床,早早地睡覺來養足精神。

    因為,明天他們就要去鐵山學院去報名。這學院一般是在二月初一開學,以一年為期。新生報名提前十天開始,到開學前三天截止。

    這鐵山學院本來和少年之前呆的族學一樣,都是只接受自家族中適齡孩子的內部學堂。後來隨著鐵家勢力越來越龐大,下屬的家族門人也越來越多,於是也開始招收旁姓子弟。

    鐵山城鐵家是天器門中鐵、炎、練三大家中鐵家在此地的分家,就是說學中子弟表現優異那就能直入八天門的天器門。這個口子一開,荊州不知道有多好豪強要把族中子弟塞進來。

    這鐵家能成為一方之豪,族內有的是腦子活絡的人士。他們索性擴大了招生規模,面向所有適齡學童,只要通了先天小周天的孩子,在繳納“一定”的學費就能進入院中學習。

    學生的學制沒有一定之規,只要你交錢就能在這裡一直讀下去。不過一般學生早則三年晚到五載就離開學院了。如果修煉資質過人或者在外道上面有天分,自然就能進入各家仙門更上一步。

    當年黎昭昌就是在學院裡呆了三年就被選入天器門做了一名外門弟子,同時也讓小有資產的黎家變得一貧如洗。

    第二天一早,父子二人洗漱停當就先去天衣行取了昨日做的衣服,黎德昇換上新衣,對鏡自照,也有些小小的驚訝,眼前分明是一個翩翩少年公子。

    他父親自然心懷大慰,也沒有昨日那麼肉疼了,這錢算是花的值!

    兩人既不坐車也不打轎,就這麼安步當車地順著南北向的大街來到了鐵家本宅所處的內城,少年發現越往裡走,住宅愈顯豪華,宅院也越發廣大。而且每家宅院都有著半球形的光罩,想來這就是過濾空氣的法陣。

    父子二人在往西一拐就來到了一片靠近墜星湖畔青磚黑瓦的宅院之前。這座院子上面的牌匾正寫著:鐵山書院。

    書院漆黑的大門緊閉,只在旁邊開著一個邊門,門前停著一溜車馬。不時能見到和黎子昇同年的錦衣玉飾的孩子們在同樣穿戴華貴的長輩帶領下來來往往。

    黎貽昌帶著自己兒子走了進去,來到一間靜室,裡面已經坐了一位書辦。此人雖然作文士打扮,但是面相毫不文弱。他見父子二人進屋,站起了抱了抱拳就讓兩人坐在桌前,開口問道:“閣下面生得很,可是為這位小公子新入學來報名?”

    黎昭昌點頭稱是,於是書辦為少年把了一下脈,點了點頭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他就問起父子二人的姓名職業居住地籍貫等等,等黎昭昌把自己名字一報,那書辦的臉色一整,從旁邊拿起一本小冊子翻開看了看,又站起來就作了個揖,神色十分恭敬地請父子兩稍待片刻。他們將由書院的學辦大人親自接待。

    他們被引進後間,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就听得門外腳步聲響,那書辦就領著學辦大人笑著走了進來。

    那學辦大人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五短身材,配上一張元團團的胖臉,顯得有幾分可笑。不過等他開了口,卻有著一副和身材不相配的洪亮嗓子,只聽他一邊趨前行禮一邊道:“小可周才南,忝為此處學辦。給黎先生見禮了。”

    黎昭昌已經站起身來,此時回禮道:“原來是周院長當面,院長親自前來實在是在下父子的榮幸。”

    周才南急忙擺手道:“當不得,當不得。小可上面還有掌院大人,我只不過是個跑腿打雜,伺候各位老師學生的管事而已。倒是黎先生見義勇為,除妖降魔的壯舉讓小可心內佩服,今日一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他又轉向黎子昇,滿臉堆笑打量了幾眼,不住地點頭讚賞道:“這便是手刃那彭賊的黎小英雄吧。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我鐵山學院又得一英才而教,不亦樂乎,不亦樂乎啊。”

    黎昭昌心中就想,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鐵家掌院使聽說是比鐵家現族長還要高上一輩的族內老前輩,根本就不管事。這書院還不是眼前之人掌管?

    等少年上前給學辦大人見了禮,兩個成年人才坐下來敘談,黎子昇站在他父親身後旁聽。

    周學辦先做了自我批評:“昨日裡內院有吩咐,要把入學通知直接送到先生駐蹕,沒想到今日賢父子就親自登門。是小可怠慢了,罪過罪過。”

    黎昭昌哪個當真,說道:“無妨無妨,學辦大人言重了,在下愧不敢當。​​何況沒有今日的機會,如何能和大人結識?”他轉頭看了看窗外天色,邀請道,“眼看到了正午,不知在下可有幸請大人用頓便飯,也好請益。”

    果然周才南一口應承了下來:“怎能讓先生破費?自然應該是小可置酒賠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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