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赤仙錄 作者:慕容鵡(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5-19 15:46:3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3 1404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30 10:23
第廿九回 有教無類開山門 知恩圖報銜玉環


    三人出得院來,就在書院附近隨意找了家店鋪用餐。

    這裡是鐵山城核心區域,居住的非富即貴,酒肆特別是高檔用餐場所,那自然不算難找。因此也不用刻意找尋,進的店子那也是氣派非凡,內有乾坤。

    他們上二樓找了個雅間。在落座之前,黎周二人就為了座位禮讓了好一番功夫。最後還是在黎昭昌的堅持之下,周學辦坐了上首,黎大老闆在下首落座,少年自然打橫作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兩個場面中人敘過了年齒,開始稱兄道弟了起來,酒桌上更加熱絡了起來。

    黎子昇也從二位長輩的對談中,了解了不少鐵山學院的內情。

    這家學院是一所住讀制學校,即使孩子父母就在城內居住,哪怕就是在學院旁邊。學生都必須住在院裡。這也是鐵山學院本為族學的遺風,鐵家前輩知道自己家大業大生活條件豐厚,擔心自家後代被他們的父母寵溺太過,於是想出辦法地把有潛質的孩子集中管教,以培育出能對家族有所助益的英才,而不是那些百無一用的嬌弱花朵。

    學院每年招生其實並無定員,不過現在報名的孩子太多,師資和場地有點跟不上。所以現在有三個年級,每個年級有三個班,以天地人排號,每班二十人左右。

    這天字班是鐵家族內、姻親、盟友和重要下屬的適齡學童組成的,由鐵家的賬上支出這些孩子所有學雜費。這次黎子昇也靠著這次相救鐵三小姐的事蹟,有幸入了這天字班。

    地字班其實就是自費班,只要學生家長交付學費,學院敞開大門來多少收多少。當年黎昭昌上的就是這個班頭。當然學費自然不菲,每年還略有提升。今年學費是三十方元石,雜費十萬元石。城內的普通工人勞作十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攢下這筆錢財。

    那人字班的學生卻不用付學費,只要和鐵家簽一份賣身​​契就能入學,可以說學成之後這個身子算是賣給鐵家了。不過平常人家根本無力負擔學院昂貴的學費,有這個免費就學的機會那還不趨之若鶩?再者說這等於讓自家孩子有了能加入鐵家的這個系統機會,這和本位面的定向培養可說是如出一轍。

    現在鐵家很多重要位置上的外姓辦事人員就是出自這裡。連周才南學辦大人當年也是就讀在這人字班中。也算是鐵家培植黨羽的手段之一,效果真還不錯。家族不僅得到了知根知底忠心耿耿的人才,還在這鐵山城中得了照顧鄉鄰的名聲,學院也常年對外宣傳自己是有教無類。

    由於鐵家和天器門有特殊關係,所以這三個班的孩子只要能讀完院內課程,都有機會被推薦給天器門。而這些年,本門那是蒸蒸日上,需要大量人手。基本上只要不是太差,能通過天器門的考核就能直入八天門。即使不能加入天器門,還有荊州本地的小宗門,對這些學生也是敞開大門。

    可以說,鐵山學院可稱得上是進入仙門踏上仙途的捷徑!

    當然入學孩童除非極個別特殊的人物,都要打通先天小周天才有進鐵山學院的機會。那人字班自不必說,不然即使你是族內權高位重人物的嫡子,或者是願意繳納再高的學費,都無門可入。

    一邊吃一邊聊,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日頭偏西。那周才南也願意奉承這對父子,畢竟他們剛救了族長愛女,同時還是花家媳婦的母女性命。黎大老闆自然也想和這位學辦大人搞好關係,進過學院的黎昭昌可是知道這學辦的權力實在不小,對兒子的前途殊為關鍵,到時候他的一語一言足可決定自家兒子的去向,說不定到時候直入天器門內門也有可能。

    他們離座而起,周學辦大概酒意上頭,身子不由得一歪。黎昭昌趕忙上前一扶,袖中早就準備好的阿堵物就塞進了周學辦的手中。

    那周才南卻好像毫無所覺,只是隨意地把手上事物往懷裡一塞,但這圓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份。

    等二人下樓結賬時,黎周二人又開始搶著買單了。這次還是黎老闆技高一籌,獲得了付錢的榮幸。

    父子二人告別了周學辦回到了家中,發現一張拜帖和一份禮單已擺在桌上。

    第一張帖子是花大公子發來的後日午間親自前來謝恩的拜帖。隨著這份帖子的還有一張禮單。到底是豪門,出手不凡。這禮單上光元石就送了三百方,玄鐵製的刀劍各一,元氣丹十瓶,定神香更一口氣送了五打六十枝;再加上可以拿來畫符的高檔文房四寶。正湊足八色大禮。

    黎昭昌心中默算了一下,這些禮物加起來六七百方元石都打不住。

    其實吧,對於救命之恩看起來還有點少,實則不然。寫在明面上的必然只是前菜,真正的禮物想來要在家宴上才和盤托出來的吧。

    這個時候黎大老闆不知道接下來的“主菜”會那麼重,讓他有點消受不起。

    雖然上門拜謝的只有花家四口並無外人,還有足足兩天準備功夫,義順堂上下七個大老爺們立馬被黎老闆全員動員了起來。

    這宅子年前剛大掃除過,離現在不到一個月,但是招待貴客怎能馬虎?黎昭昌不但讓人再次搞了一次清潔,還出了大價錢買了幾株反季的花草種在了空空的花壇中。

    食物當然不可能讓兼當廚子的伙計來準備了,黎老闆出了一份重禮特意去天廚館請了一個師傅上門準備午宴。這還是人家看在請的是花大公子一家的面子上才肯的。

    要知道這師傅不但手藝高超,而且本身就是半步先天的高手。如果要請館裡坐陣的先天大師傅,或者按我們的叫法稱為行政總廚的話,這就不是花錢的問題了,估計這城裡大概只有鐵家族長和寥寥無幾的幾個貴客才有這個面子。

    一伙子人忙忙碌碌地兩天就這麼過去了,轉眼間就到了約定的日子。正月二十三一早,黎家父子就沐浴熏香,換上禮服在前廳等待。

    果然隅中時分,一行車馬就到了義順堂前。花家一家四口下了車,讓僕傭上前遞上拜帖。今天站在門前充當門子的伙計也是把臉面整的乾乾淨淨,身上更是整整齊齊的簇新衣服。

    這小門小戶也不用通報了,一個伙計直接高聲唱名。話音未落,中門大開,黎家父子就走了出來,就在門前迎接貴客。

    兩家人在前門揖讓一番,便進了義順堂。黎昭昌那也是善於觀風辨色的人物,發現花大公子臉色有幾分不虞,大概是這貴公子自重身份看不上自家這樣普通商人,不由得更加仔細了起來。

    花公子倒真不是那種自高自大的富貴人物,性子也很平和。何況此行除了答謝救命之恩,還有一些事情要求到這黎東主的頭上,只是……

    他側頭看了看面色平靜的妻子,心內嘆了一聲。其實這位大少也是滿腹苦水,不知向誰訴說才好。

    說起來,花原淳確實是個修道的材料,不但天分過人,而且性子寡淡,除了修煉別無愛好。可以說他有一種宗教界成功人士的特質。

    可是他的身份是九大家中花家的嫡長子,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了。

    比如自己好色的名聲。花大公子並不沉溺於女色,可是他絕對不喜歡男色!如果說普通人家的男孩子長成他這幅容貌,那可真是一種罪過,不知會引發什麼罪孽。

    花原淳的幸運在於自己是豪門嫡子,可是因為這幅容貌引來的“麻煩”卻也不小,讓他一直覺得自家“美貌”是種負擔。

    他不得不四處勾峰引蝶,浪跡花叢,做出一副登徒子的做派出來。如果一個豪門公子不喜歡女色,怎麼讓別人相信他一點都不喜歡男色?

    再比如說對自己這個妻子。別誤會,他不是不喜歡政治婚姻進而厭惡自己這個妻子。花大公子早就明白他這種身份必要承擔的責任,他對鐵千嬌非但不討厭反而還有幾分欣賞,覺得這個女子性子剛強,不是那種矯揉造作的豪門嬌女。當然三小姐的脾氣是不大好,但是在見慣了嬌嬌女的花公子看來那是真性情。不然也不把家傳法器拿出來新婚禮物了。

    當初自家妻子想成為先天高手,沒有花大公子暗地裡支持,那恐怕是成不了的。甚至這些年來他膝下無子,寧願擔上一個懼內的名聲,也一直不願意娶妾。

    這次他迫於家族內部壓力,不得不在別的女人身上留種。花原淳可是先天境地火界的修為,可說的上不洩不漏,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力已經算是到了人類這種生物的能達到的極限。自己不主動,一般女子怎麼能懷上他的孩子?

    接下來,如果不是他暗地裡的安排,這種事情怎麼會讓常年身處內宅被花家僕傭包圍的妻子知道?按照他的劇本,妻子就應該順理成章和自己大吵一架,然後按照一向“懼內”自己的做派,就順勢把這個孩子過繼到妻子名下,給幾個錢給那個女人置辦一處外宅養起來。這不就皆大歡喜,很圓滿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嗎。

    好吧,自家妻子也不算脫離劇本,就是鬧得大了一點,讓自己不得不追到這鐵山城。

    可沒想到了這裡,自己又攤上了一件麻煩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30 14:05
第三十回 仙商苦斷白米糧 豪門愁多妙仙娘


    這次“天災”給荊南天通門帶來很壞的影響,因為這幫“糧商”從來沒想到過南方市場會缺少糧食,而自家的糧食竟然因為雲夢澤之變運不過來。

    前文書裡提到過,這糧票是以糧食和信用為基礎的銀行券,其實就是一種見票即付的“銀行”本票。所有人都可以拿著糧票到天通門下各處分行按照他們公佈的糧價兌換糧食。

    天通門各地糧價是理論上的“官方定價”,這種定價和我們這裡銀行外幣現鈔買賣一樣,有買入和賣出價格兩種。而真正糧食市場實行的是和這個定價有差別的“黑市價格”。

    總之,天通行的買入價格總比市場上的低,反之兌換出去的則要高。這樣,他們就算是做糧食交易,那也是穩賺不賠,何樂而不為?

    所以基本上沒人拿糧票上門匯兌糧食,寧願直接去糧食現貨市場去購買,尤其是不缺糧的南部各州。這就像列位看官去銀行兌換到的外幣,同樣的錢從黑市上總能多兌換一點,否則還去黑市幹嘛?

    當然,這個定價對於市場有指導意義,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左右“黑市價格”。這也是天通門能宰制全九州糧食市場的手段之一。只不過家大業大的天通門現在已經覺得操縱糧價來獲取利益有點得不償失的味道。

    糧荒之後這個味道就濃烈了起來了。

    他們遇到的問題是手中沒有現貨糧食,客戶拿著糧票過來他們拿不出糧食。如果是小銀行,這樣子的情況立馬就要破產。但對天通門問題不是很大,因為糧票基本上是九州通行,就算這裡提不到,這麼多年建立起來信用也不會立即破滅。

    但是天通門承諾的是見票即兌,他們早就意識到信用,也只有信用,才是天通門的立身之本。如果拒絕客戶提糧那造成的影響太惡劣,甚至會危及根本。無奈何之下,他們就主動地向本地糧商購買糧食。

    那按照什麼價格呢?如果還是天通行“自說自話”制定出來的糧食價格,哪個糧商肯做這種虧本買賣?

    自古強買強賣那是要有拳頭在兩旁伺候的,比如說統購統銷,那是要有政府捏著的專政的鐵拳之下才能實行的。

    況且,強龍難壓地頭蛇,就算天通門再家大業大、根深蒂固、實力雄厚,能在糧價飛漲的情況下,強壓著背後也有本土豪門勢力的糧行按照你定的價格賣給你嗎?

    自然只能是按照市場價格來收購糧食,再略略減點差價兌給持票人。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在荊南這個地方糧票迅速貶值,還有就是糧食價格快馬一鞭加​​速飛漲,形成了一個讓鐵山天通行叫苦不迭的惡性循環。

    天通本門高層肯定是要找補救辦法的,問題是前文書裡說的,雲夢澤之變讓揚州糧路受到了很大影響;西邊的梁州過來的路途長不說,而且艱險;唯一就近的荊北也是在受災範圍內,更加上天器門不愧為老牌的八天門中人,有著高風亮節慈悲心懷,那種仙家風度不是天通門裡面的奸商可以比得上的。為了不讓治下民眾無有饑饉之憂,他們高層一聲令下,一顆糧食都不准流出荊北。

    這個時候的天通門高層也只能自認倒霉,再讓荊南這群奸商扑騰上那麼一段時間。不過他們也暗自咬牙,到了明年總要想辦法找回場子,讓這些跳樑小丑吃下去的再給吐出來。畢竟他們是全九州級別的豪商,而荊南只不過僻處一隅的土老帽而已。

    可是好不容易等過年雲夢澤能行船了,又冒出一幫子“水賊”。這些不知從哪裡來的賊子身手還不差,其中甚至有先天高手的身影。

    同時,天通門的揚州本門發現有人竟然在這個青黃不接、糧價最高的時候揮舞著糧票,購買揚州當地糧商手中的餘糧!

    而在荊南的情勢更為惡劣,糧食市場已然有價無市,就算拿著自家糧票也不能從本地糧商手中購得糧食。

    這下,他們坐不住了。

    於是正好要來向自己妻子賠罪的花大公子接過了這個光榮的任務,來和自己妻家來商談應對事宜。可是等到現在,真正的話事人鐵家族長還沒有從本門回來,而這糧價也是一日高過一日。

    他也打聽過了,這黎家所處黎山一向有法陣保護,四季風調雨順並不受這次災害影響。這位黎老闆總理全族糧業,只要想辦法能搞到他手裡的糧食撐過這幾天去,等到自己老丈人回府,那就守得云開見月明了。只要向這鐵家付出足夠的利益,總能找到相應的辦法。總比現在束手無策得好。

    所以黎大老闆小心翼翼仔細應對,這花大公子也收拾了心情客氣酬答;一向心高氣傲的鐵三小姐面對救命恩人,那也稍稍收起了點平時的傲氣;再加上花家姐妹對眼前這個黎家大哥哥印象非常之好。一時間場面十分融洽。

    寒暄之後,兩家人分別入座。這個世界的正式宴席採用的還是分席制。因此沒有首座,左邊尊位坐著花鐵兩夫妻和他們的女兒,右邊主位則坐著黎家父子。

    少頃,天廚館大師烹製的菜餚就端了上來。這城中糧價飛漲,小民求一飽而不得。不過這自然不會影響場中之人,何況黎大老闆剛接收了六七百方元石的禮物,這個時候怎麼會小家子氣?

    這席上自然是山珍海味,水陸雜陳,膳饈酒醴,甜醹紛投。除了少了一班絲竹,這頓家宴十分地像樣。

    眾人邊吃邊聊,這話鋒轉了幾轉就說到了黎子昇的婚姻大事……

    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家普遍早婚,男子束髮也就是十五歲就算是法定婚姻年齡了,女子有的初潮剛過就嫁了出去。更有些年紀還要小的男婚女嫁,比如少年的族妹,黎漓那樣的童養媳、抱養媳。

    但是仙家就不同了,他們的適婚青年定親有可能很早,指腹為婚也不稀奇,但是結婚成親,正式洞房普遍都晚。這也是因為仙家豪門的孩子就算進不了先天境,後天修為基本也都能成。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好好練功,天天向上的時候,怎能為了男女之事耽誤自己的修煉?

    而且很多功夫需要身俱元陽元陰的童男童女才能修煉,一旦破身就前功盡棄,誰也不會拿自家孩子的前途開玩笑。

    在豪門的政治婚姻中,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政治聯姻其實不一定會造成夫妻雙方感情生活的不幸,如果兩方都開通,各交各的就是了。這些都是大家族耳濡目染出來的孩子,基本上都“通情達理”得很。

    這種婚姻要求夫妻的付出,往往不過是一個繼承人罷了。這就讓女性變成吃虧的一方。因為,女性修士產子輕則修為停頓,重則境界倒退,修煉層次越高深,生子的虧損也越嚴重。

    鐵三真人之所以戰力薄弱除了缺乏實戰經驗以外,她的先天境天河界是在產女之後靠著丹藥外物硬生生提上去地。

    所以豪門中資質優異的女性就不肯早早嫁人了,就算要嫁那也是下一層境界突破無望,自己也喪失了信心的情況下。

    大把的豪門“聖女”就這麼產生了。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男女兩性在婚姻中的地位了。

    各位看慣了的退婚流其實一點也不“新鮮”。

    這個早有古代版,其實就是《馬前潑水》裡的朱買臣,在無名氏寫的元劇裡頭,他老人家被丈人和妻子逼迫寫下休書,最後回鄉做太守的時候才知道是丈人逼自己上進的作秀,同時他們還資助了自己上洛的盤纏,這才盡棄前嫌重歸就好。不過正史裡面就沒那麼和諧了,《漢書》裡記載,朱太守反而把落魄的前妻和她的後夫接到自己府邸裡,他前妻最後還羞愧自殺。嗯,這個正史讀上去好像他老人家和我們那些主角一樣睚眥必報,不過手段高明得多罷了。

    當然我們看到的都是女子嫌“貧”愛“富”,最後打臉不成反被主角抽這樣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

    退婚流就是這個故事仙俠和西幻版而已。這個橋段的爽點,我們老祖宗早就體會到了,不然也不會有各種喜聞樂見的演繹,直到今天了。這也說明了,即使是長在紅旗下的新一代……和新新一代們,腦中門當戶對的婚姻觀念仍然根深蒂固。

    但是不管老不老套,這種類型的故事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即使是在高魔高武的世界,男方的實力也不能差女方太遠,無論是個人還是家族的。

    如果一對少年夫妻,丈夫扶搖直上成了煉氣人仙甚至煉神仙人,那糟糠之妻不下堂只能讓眾人翹起大拇指,贊一聲重情重義。但是反過來的戲碼,就不是那麼人人稱道了。

    這幾個原因就造成了,如非必要的政治聯姻,比如花鐵兩家。豪門女子寧願招贅!

    撇開感情因素,這麼做的好處也很多。

    夫妻不但能在修煉途中相互扶持,就算男方將來直上九天也要記著當年妻子的付出,反過來照顧妻家的後代;而且萬一好事不諧,兩人分手也不會造成兩個豪門的決裂。

    更關鍵的是,女方就不用被逼著受孕產子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30 14:08
第卅一回 花家拋出紅繡球 同行邀飲宜春酒  


    其實鐵三小姐神魂受傷確實給她帶來了一些困擾。雖然她有各種藥物滋養元神彌補虧空,但是躺在那裡平時壓抑住的念頭止不住地翻了上來,讓她越想越是後悔。

    她的天資在這一輩中也是頂尖的,後天境那是一蹴而就,眼看著就能衝擊先天境。

    可惜,當時的鐵家寧願要一個花家媳婦也不要一個鐵家真人。她最後沒有頂住壓力,加上確實愛慕花原淳花大公子。於是就這麼嫁了出去,而且很快地懷孕了。

    當她產下自己雙胞胎女兒之後,卻堅持要衝擊先天。因為她也知道如果再產一胎,那先天最後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結果,她如願以償地進入先天境界,可也讓自己這幾年懷不上孩子。這花原淳能瞞著他勾峰引蝶,等到東窗事發的時候連私生子都生了下來,鐵三小姐也知道這未嘗不是這花家長輩的意思。

    等她知道消息之後,反應這麼激烈,一半是後悔,一半是害怕。後悔自然是因為自己當初就不該奢求先天,而是應該繼續生一個男孩子出來。

    害怕則是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只要鐵家不倒,自己正房的位置大概動搖不了,可是繼承人的問題就複雜了。

    到底是現在就把丈夫的私生子過繼過來還是另想他途,這種事情想想就讓鐵千嬌心浮氣躁。

    這幾天的臥床養病倒讓花少奶奶想了個“通透”,不由得就想到自己女兒的未來上來了。自己女兒可千萬不要走了她們母親的老路。

    那麼唯一的方法就是招個贅婿,可是贅婿又不是那麼好找的。倒是天上掉下來的黎子昇就很符合贅婿的要求。

    首先這孩子出身清白。如果是豪門的孩子,大多都是心高氣傲之輩,哪個肯來上門當人家的贅婿?真有肯的,自己恐怕還看不上人家的人品。

    而且鐵三小姐對豪門太過了解,也不願自己女兒陷到家族矛盾中去,落到自己這步田地。

    其次,這孩子雖然資質不高,但也是先天小周天。有了自家的支持,那先天境界可說的上十拿九穩。到時候有個先天能頂樑立戶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幫襯自己女兒一把。

    最後,這孩子難得的少年老成,有勇有謀,對自己父親也是孝順的。尤其是讓鐵三真人印象深刻的是,黎子昇臨到大事也不慌亂的特質。這種特質別說孩子就是成人也很少有,這孩子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

    當然,黎家父子對自家母女有救命之恩就是結親最好的由頭,任誰也挑不出錯來,只能說自家知恩圖報。

    心裡頭有了這個心思,那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黎子昇越順眼。倒是少年被鐵真人的目光和這個話題弄得全身不自在。

    不過,他的父親,聞弦歌而知雅意的黎昭昌心中大喜,暗中忖道,祖宗保佑,老天開眼,我這一房到我這裡不但家業大振,連著身份也要騰達起來了。他也知道就衝著九大家的名頭,花家女兒也不可能嫁入自己家裡,但是這花家的贅婿抵得上十門門當戶對的婚姻!

    入贅就入贅,這有什麼不捨得?自己還有小兒子承繼香火的嗎,況且,自己和妻子也不老嗎……

    於是在三個孩子的懵懂之中,三位大人就語帶機鋒地達成了共識。

    不過,雙方的權利義務完全不對等。沒辦法,說黎家在這段婚姻中高攀那還是客氣,他才是弱的再不能弱的弱勢一方。

    黎家暫時不能給黎子昇定親,除非得到花家的明確指示。一旦花家看時機成熟,首肯了婚事,那就只能是黎子昇入贅花家,屆時昨天那份禮物就算了禮金。這不能說花家摳門,因為黎子昇入贅花家,那麼得到的資源的價值遠遠超過五、六百方元石。

    如果萬一事有不諧,那大家都當今天這段談話根本沒發生過。到時候花家肯定有所補償,黎家也莫怪花家耽擱了自家兒子的婚事。

    這條件看似苛刻,其實不然。黎昭昌不過耽擱自己兒子幾年婚事而已,而且黎子昇已經入學,那也不可能在這幾年中成親。根本就對黎家沒什麼影響。

    這個婚約雖只是個口頭承諾,正因為是口頭承諾黎大老闆才覺得真實,不是在糊弄自己。這說明對方在事成之前不願聲張,不給雙方添加壓力,防止有了變故反而都沒法做人。試想如果花家真的大張旗鼓用這種方式報恩,現在是讓大家交口稱讚。可是再過幾年自己兒子萬一成了不可雕的朽木,花家都不用找理由退婚壞了自家名聲,隨手把自己兒子乾掉就是了。

    這才是豪門大戶會選擇的方式,那種“退婚”簡直弱爆了。

    因此黎昭昌就差指天發誓,自家絕不走漏消息了。

    花家夫妻也很滿意,覺得這黎“師兄”修為是低了點家業也少了點,但是知情知趣,是個好親家。

    眾人用罷午宴,洗手淨面不必細提。花黎這兩個當家的進了書房敘話。

    鐵千嬌卻把少年招到身前,問起他的日常功課來了。

    黎子昇回話條理清楚,話裡的思路也很清晰明白,特別是應答之間態度自然,既沒有謙卑之色,也不像其他孩子有不耐煩的作態。這些都讓鐵三小姐心中喜歡。

    特別是這剛進入後天境的孩子對修煉竟然還有自己的看法,這看法在鐵千嬌這樣先天真人看來頗有疏漏不妥之處。但是考慮到眼前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還不是仙門那種科班出身,這就不由得讓這未來的丈母娘暗暗稱奇,覺得自己眼光獨到。

    自家說不定這次真是撿了一個寶!

    不談這丈母娘怎麼試探黎子昇,卻說進了書房黎昭昌和花原淳。

    兩人謙讓一番各自落座,花大公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開口說道:“小弟常聽說黎兄家鄉山川殊色,風景秀麗,可稱得上那世外桃源。有了閒暇,小弟可是要前往一觀的哦。”

    黎大老闆連道不敢:“山居僻野當不得賢弟如此稱讚。當然,賢弟玉趾光降那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是我黎家上下的榮幸。”

    這兩人口頭定了親,自然開始稱兄道弟了起來。

    花原淳笑了笑又說了兩句閒話,這才圖窮匕見地問道:“今年荊南的一場天災讓民生多艱,小弟雖然不是本地人士,看在心裡也頗多感傷。不知黎兄家中如何?”

    黎昭昌讚歎地回道:“難得賢弟這份慈悲心懷。也是先祖保佑,愚兄鄉中自有祖傳法陣調節氣候,今年年成倒是還好。”

    花大公子接著話頭問道:“那是黎兄祖上高瞻遠矚,為自己子孫未雨綢繆啊。小弟也深為欽佩。那如此說來,黎兄的鄉里必定是有餘糧的?”

    黎昭昌也是老生意人了,對這話早有預感。不過眼前這人明明就是自家的大貴人,因此老老實實地說道:“有卻是有,但是不多。除了愚兄這次帶出來的四萬斤糧食,年前已經賣掉二十多萬斤。如今黎山算上鄉民口糧大概還有十幾萬斤。”

    花原淳點頭說道:“黎山果然富庶!”他嘆了口氣,“小弟這裡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黎大老闆也只能說:“你我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賢弟請講,愚兄洗耳恭聽。”

    花公子身子坐正,開口說道:“黎兄可否把貴鄉的存糧全部賣於天通行,就按市價交割,賢兄意下如何?”其實花原淳也算是通情達理,並未要黎家先前運過來的幾萬斤糧米。兩人心裡都知道,這些糧食已經入了別人的眼,再拿出來頗有些阻礙。

    黎昭昌仔細想了想,誠懇地說道:“留一點口糧,愚兄鄉中擠一擠十萬斤糧總能擠出來的,只是……”

    “哦,黎兄還有什麼顧忌?”

    黎大老闆有點為難地說道:“只是這運輸上是個大問題啊。鄙鄉中沒有那麼多大牲口,至少要來回兩三次,那就要至少二十天,恐怕是緩不濟急啊。”

    花公子問道:“那麼水路呢?小弟知道貴鄉有一條妙水直通墜星湖啊?”

    黎昭昌苦笑一聲,回道:“今年天候詭異,如今這條妙水依然是在封凍之中,行不得船啊。”

    花原淳哈哈一笑道:“黎兄不必擔心此事,小弟此行身邊有幾個幫手,修為雖不高,但也有符法的行家。到時讓他們隨行,逢凍化凍,遇冰破冰也就是了。”

    黎東主看人家連這個也替自己考慮好了,也只能點頭道:“愚兄這就給家中發消息,想來無有礙難。”

    花大公子精神一振,站起來作了一個揖道:“此事就拜託黎兄了,小弟這就安排人手趕赴黎山!”

    黎昭昌也趕忙起身,雙手虛浮,爽朗道:“你我兄弟何須如此!”

    兩人攜手大笑,狀極歡悅。

    此時這花大公子和黎大東主當然不知道在鐵山城的另一處豪宅之中,正有人談論著他們。

    一位五十幾歲的老者正在翻看賬本,旁邊還站了幾人正在恭候他的垂詢。正在這時跑進來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走到這老者身邊湊近他的耳朵咕噥了幾句,然後垂手退到了一邊。

    這老者神色微動,想了想開口道:“那花公子攜眷去了義順堂,諸君怎麼看啊?”

    旁有一人道:“聽說那黎昭昌前幾日救下了花夫人和他們的雙胞胎女兒,想來花家人是去謝恩的吧。”

    有人卻有不同意見:“東主,那花原淳前幾日求到咱們頭上卻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大概是走投無路,連義順堂手裡那丁點糧食都要抓在手裡了。”

    “金兄說的不錯。不過那黎家能拿出多少糧食。頂天也就幾十萬斤。放到如今鐵山,那連個水花也打不起來。”

    也有人比較持重:“話雖如此,但也不可不防,尤其是這個當口。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我們應該更加小心才是,別到時候讓天通行又翻過身來!”

    老者聽了這話微微一笑,說道:“那就給義順堂的黎昭昌發張帖子,就說老夫的意思後日之會也請他參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5-30 14:11
第卅二回 野灘冬駐哭拾骸 高樓春早笑彈冠


    花大公子和義順堂東家敲定了細節,就帶著家人告辭離去,不過在臨走時​​又定下了黎家父子回訪的時間,兩家人看來就此要熱絡了起來。

    還沒等黎昭昌安排好店中事宜,準備單獨用甲馬符趕回黎山。一張突如其來的請帖打亂了他的安排。

    這張請帖是來自於荊州糧會,邀請黎大東主後日晚間去荊南會館參加會中酒宴。黎昭昌的義順堂雖然在他的打理下生意不錯,不過在荊州糧會裡面也只能說是小蝦米。平時也就輪到對賬或者全會時才有機會去會館,跟別說這樣正兒八經的晚宴了。

    所以黎大東主頗有些受寵若驚,當然心頭也有些得意。看來今年是財運不斷,好事成雙,自己眼看著又要上一層樓啊。

    於是他就讓自家賬房也是堂弟的黎昭卓代為返鄉,拿著他的親筆信和族中商量出個結果來。等和族老們談妥就留在那裡安排相關事宜。不過茲事體大,等黎昭昌赴過糧會宴席,自己還是要走一趟的。

    他當然沒有在信中透露那個“婚約”的信息,但也把利害分析得清清楚楚。只要把鄉中留下來應急的糧食全都拿出來,以此搭上天通門九大家之一花家的那條線,不談錢財這其中的收益那也是一目瞭然的。黎大老闆不相信那群沒老糊塗的“老糊塗”會看不清楚。

    黎昭昌知道自己族中那幾個長老平時是有點摳搜、行事不夠大氣,不過那些人也不是自甘寂寞滿足於鄉野的老頭子,心裡倒還沒忘了祖先榮光,時刻想著的都是讓黎族也成為仙師輩出的豪門。他們就是安樂日子過久了,缺了一種一擲千金的豪情,不然自家……

    他搖了搖頭把雜念趕走,寫完了信就讓黎昭卓連夜啟程。

    就這麼到了正月二十五日那天,從早上開始又下起了一場大雪。其實用來給雲夢澤排水的那個大型陣法,引發的氣候異常已經到了頭,這場荊南百年一見的大雪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到了差不多日昳時分,早就收拾整齊的黎昭昌上了自家的騾車,讓伙計趕著車去了那荊南會館。

    等他沒走一會,一個糧店伙計頂風冒雪,匆匆來到義順堂,原來有個自稱是少爺書僮的小孩子來到了糧店。卻沒想到杜掌櫃在鐵山城人面頗廣,尤其和城中的“俠客”打過好些交道,竟然一眼認出了這個“書僮”的來歷。他也沒聽自家恩主提起過,心中自然驚疑不定,不敢一個人做主。

    作為一個老江湖,他也怕人多眼雜走漏了風聲,沒直接帶著這孩子到義順堂。而是把石敢當留在店中,再派出一個伙計到店中報信。

    恰好東主和平時管理內務的賬房都不在,這伙計也是那少年九族叔就把口信帶給了少東家。正在為這個孩子擔心的黎子昇得知這個消息,心中就是一喜。他雖年少,但是偏偏聽出杜掌櫃口信中有幾分深意,考慮了一下就決定自己走一遭。

    既然東主和賬房都不在,那少東家自然是一言九鼎,就這麼著黎子昇跟著九叔來到了糧行街。

    按下這頭不表,且說來到了位於鐵山城西邊會館的黎大​​老闆,進了門就感到一陣暖風撲面,身子就是一熱,眼前也是一亮。

    黎昭昌饒是進過好幾次荊南會館,心中也是暗暗吃了一驚。原來今年年底會館主持人乘著糧價沸騰的當口,用糧食僱傭了好多人手重整了會館。這個消息黎大老闆自也清楚,不過這還是他頭一次進了翻修過的會館。

    如果說天衣閣的院子是雅緻脫俗,那麼黎昭昌眼前荊南會館中的院子就是一片富貴氣象,一眼就讓人看出來都是錢堆起來的。

    黎大老闆知道頭上控溫辟塵的大型法陣那就是燒元石的玩意,自家族中也有這樣的法陣,基本都是天候異常的時候才開啟,所費元石也讓全族上下感到肉疼。而會館這裡效果如此之好的法陣,不知道每天要用多少方元石。

    他左手邊是被圍廊柳樹環繞的小小湖泊,這湖其實就是把墜星湖圈進來的一塊水面。上面棲息這一群顏色絢麗的水禽,它們在湖中裡嬉戲啄食爭奇鬥艷,混不受外面大風雪的影響。池邊的楊柳樹上還繫著幾條精緻小船,以供雅士泛舟於湖上。湖對岸則是人工填出來的小島,上面還有一棟建在假山之上的水榭。

    湖泊東邊就是荊州會館的主要建築群,這些樓閣卻不是建在平地之上。在黎大老闆眼前的是幾座不高的山頭。這山上種的都是各色果樹。在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裡,枝頭照樣碩果累累,飄出陣陣果香,不禁讓人垂涎欲滴。地上是各種奇花異草,織成綠色的錦緞披在了林間。仔細看去,還能見到麋鹿白兔競逐其中,雉雞彩雀劃過低空。

    每座山頭都是形制不同的樓閣,隱隱有絲竹和人聲從裡面傳出。青玉石鋪就的石板路蜿蜒著把這些樓閣連接了起來,好似一條玉帶圍繞著小小的山巒。

    黎昭昌看的心馳神遙,這眼前分明不是人間景色,而是仙家氣象!

    他兒子黎子昇這時卻跟著自家的伙計,渡過了玄河,來到東城。這條玄河因為前面製鐵工坊裡面排放的廢水,非但沒有結冰,反而河面上蒸騰著絲絲白氣,那是寒冷空氣中的水汽凝結而成。

    河裡面照樣一片狼藉,不過今天多了點以前沒有的垃圾,少年人仔細一瞧,竟然是腫脹的人類屍體!這幾具屍體隨著各種垃圾緩緩飄過黎子昇的眼前,讓這少年感覺遍體發寒,如同身處鬼蜮。

    黎少東家再被河裡散發出來的臭氣在鼻間一激,胸中一陣翻騰,最後還是忍不住跑到船邊把今天的午餐吐了個乾乾淨淨。

    等他下了船,眼前的景象更是淒慘。南城和東城之間的一片空地上,多了許多一人大小雪堆。再仔細一瞧,這些雪堆其實都是倒斃的屍體。鐵家還派出了收屍隊,把這些屍體搬上車在一併倒在玄河之中。

    一輛收屍車從少年面前經過,上面連遮蓋之物都沒有,直接暴露在他眼前。這些屍體因為是凍死的,面目一點也不猙獰,反而帶著詭異的微笑,似乎在因為脫離這煩惡的塵世而感到高興。

    黎子昇不由自主地又蹲下身去乾嘔了起來。

    黎昭昌跟著引路的侍者來到了最高的一個山頭,這上面有一座三層樓閣,樓借山勢,顯得格外宏偉。頂上的金頂差不多已經觸到了法陣的最高處。

    這時天光仍亮,這閣子的內外上下已經點起燈火,黎大老闆抬頭去看額匾,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摘星樓。

    等他進了這摘星樓,裡面更是熱鬧。一樓大堂裡面已經有了十幾個穿錦著綢非富即貴的客人,他們三五成群分散在這大廳中。有的憑欄眺望四周景色,口中嘖嘖做聲好像在吟詩作對;有的站在絲竹之前,靜靜聆聽時不時點頭讚許;還有的圍坐在圓桌旁,一邊品著熱茶吃著鮮果一邊大聲談笑,熱絡非常。

    就在黎昭昌眨巴著被燈火耀花的雙眼,準備尋找熟人的時候,就听到一個驚喜的聲音傳進了耳朵。 “這不是黎老弟嗎?”

    他聞聲轉頭,就看到一個長得十分富態的錦衣肉團子就向自己疾步走了過來,許是激動許是太胖,臉上的肉都隨著他的步伐一顫一顫的,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這位倒是黎大老闆的老熟人,福春堂的大東家樓仲徳。他除了是糧商以外,還兼營雜貨舖子,不要看賣的都是針頭線腦鍋碗瓢盆這樣的家常之物,三瓜兩棗不值什麼錢。但這位樓大官人可是把這雜貨舖子開遍了整個荊南,可以說是聚沙成塔日進斗金。

    樓仲徳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就握住黎昭昌的雙手,激動地道:“愚兄今日剛剛入城,正想著去貴堂去看望賢弟,不想就在這裡遇上了!愚兄在家中聽說賢弟路途遇險還受了傷,那真是茶飯無味坐臥難安。”然後他壓低聲音道,“愚兄一得了空就進城,要不是聽說這次會上有攸關我們這些人身家性命的消息放出,我連這會也不來參加就到賢弟店中拜望了。”

    兩人正在熱情寒暄,忽然旁邊有一人插口道:“早就听說黎兄是天門出身,藝業驚人。如今才知道黎兄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竟然能單槍匹馬陣斬彭賊,誅滅妖物,還救下了鐵三小姐的性命。實在是讓小弟自嘆不如。”

    黎高人轉頭一看,也算是個熟人。開口這人長著一張瓜條臉,平時長臉上總帶著幾分倨傲,不過現在倒是擠出一副笑模樣。這位是荊州西南部吉家的少東家,也是那裡一個小宗派鎮溪派的少門主,吉太康。這家也不是單純的糧商,而是製酒大戶。因為道場所在的溪水從雪山積雪所化,水質優良。所以產的酒也是色清味烈,遠近馳名,行銷整個荊州。

    黎大老闆正要謙遜兩句,又有人加入了他們:“吉少東說的極是!本人以前行事不周,多有魯莽,冒犯了黎先生的虎威。到今天才知原來是黎先生心胸廣大,不為己甚,放了本人一馬。恕罪,恕罪。”說著這個滿臉虯髯,個子是全場最高紫袍漢子就是一躬到地。

    這人名叫金瑞龍,和黎昭昌那更是“熟悉“,算得上不打不相識的老相好。因為黎大老闆以前的主業和他重疊,所以發生過好幾次或明或暗的衝突。他手下也有一個鏢局,因他來自荊州最南的永州,因此就叫永州鏢局。

    這種場面黎昭昌怎會給面前人難堪,只能使出全身力氣把人攙扶起來,旁邊兩人也熱情地勸說,這四個人就站在那裡愉快地聊了起來。

    而這時,黎子昇在九叔的帶領下,沿著玄河繞了一個大圈,要從後門進那糧鋪。那是因為按照九叔告訴少年的話,前門的路已經給排隊買糧的民眾堵了個結結實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5:22
第卅三回 鐘鼓饌玉不足貴 雕胡野薇抵萬金


    前文書裡提到過,東城主要是由庫房、商行和碼頭組成的貿易區,居民很少。這些房屋也沒有沿河而建,而是和河岸有相當的一段距離。平時這裡也沒人經過,因此鬱鬱蔥蔥長著許多雜草。

    列位看官當然知道,對生命力頑強的雜草來說,就算是這重金屬肯定超標的河岸,那也是一片樂土。 “污染”很嚴重的玄河邊,照樣生長得很茂盛的雜草,也沒有人來收拾。不過幾場大雪下來,這些枯草早就掩埋在積雪之下。

    而黎子昇一路走來,看到的就是這番慘敗的風景,但是他竟然看到有些人正在這裡撥開雪堆,撿拾這些枯草。不過少年本來以為這些人只是在尋找生火之物,看了一會才發現他們動作不像,其實他們正在撿拾草籽!

    尤其是他見到了幾個破衣爛衫的孩子,他們正蹲在地上用凍得通紅而腫脹的手指撥開積雪,仔細翻撿著下面的枯草。他們小心地把尋找到的草籽放在前襟之上,繼續挪動著轉向下一個草堆。

    直到有個年齡較大的孩子一聲招呼,他們才直起身來,兜著前襟慢慢地聚攏在一起。

    在他們中間有一個小小的用枯草當燃料的火堆,上面架著半爿砂鍋,裡面煮開的積雪咕嘟嘟的翻騰著水花。他們把收集起來的草籽小心翼翼地放在裡面,然後就蹲在火邊,一邊用微弱的火焰溫暖著自己凍得麻木的身體,一邊眼巴巴地看著裡面煮的草籽。

    黎子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停在他們幾步開外的地方。

    可是那些孩子完全沒有注意到少年,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那煮著的草籽。

    看到等到火候差不多了,那個年齡最大的孩子用破爛的袖子兜住了手,拿起滾燙的“鍋子”,小心地嘬了一口,咂麼著嘴仔細品了品味道,這才小心地把這鍋黃綠色的糊糊遞給身邊的同伴。

    那位同伴拿起前襟墊在鍋子下面,雙手捧起這砂鍋喝了一小口,再交給下一個孩子。

    就這麼著,四五個看上去比黎子昇還小的孩子就這麼輪流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草籽湯,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名背著孩子的女子踉踉蹌蹌地走向他們。那女子頭髮枯黃雜亂,手如雞爪,腰如鍋蓋。臉上生著紅一塊黃一塊的凍瘡,凍瘡破裂流出的膿水胡在她的臉上已經看不見這女子本來的膚色。

    她也不開口討要,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望著那爿砂鍋。

    這爿砂鍋正好傳回那個只嘬了一口的大孩子手中,他抬頭看了看那個女人,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砂鍋,站起身來,把那鍋還剩下一兩口的草籽湯放在這母親手中。

    那女子千恩萬謝地接過砂鍋,卻沒有自己喝下去,而是解開胸前布帶,把背後的襁褓抱在手裡,揭開蓋在嬰兒臉上的布片,小心地餵起自己孩子來。

    可是襁褓裡半天沒動靜,那女子餵得草籽湯怎麼也進不了嬰兒緊咬的牙關。那女子慌了起來,放下砂鍋,用手顫抖著地探起嬰兒的鼻息。

    這女子這隻手放在嬰兒鼻間足足有一支煙的功夫,然後她默默地重新把布片蓋在嬰兒臉上,緊緊地把孩子抱在懷裡,緩緩地坐下開口唱起兒歌來。

    只聽她唱道:“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

    …………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時間月缺花飛。手執著餞行杯,眼閣著別離淚。剛道得聲保重將息,痛煞煞教人捨不得,好去者仙途萬里。

    憂則憂鸞孤鳳單,愁則愁月缺花殘,為則為俏冤家,害則害誰曾慣,瘦則瘦不似今番,恨則恨孤幃繡衾寒,怕則怕黃昏到晚。 ”

    “妙啊,秦大家這闕別仙曲,當著是繞樑三日讓人不知肉味啊。”

    “賢弟所言極是!果然是哀而不傷!不愧是天香樓的花魁!也就是成會長的面子大,能請到秦大家來​​為我們唱曲啊。”

    “就是這麼一說,上次小弟去天香樓請幾個冀州來的客人,花了足足十方元石才讓秦大家過來略坐了坐。實在是不能比,不能比啊。”

    原來這個時候在黎子昇父親所處的大堂,那個一直演奏著背景音樂的絲竹班坐著一位懷抱玉石琵琶的女子,她剛剛獻唱完畢。

    只見這女子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白嫩嫩能滴出水來的臉上的五官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一絲瑕疵來。她身材更是曼妙,身量頎長可稱得上是標準的七頭身,真是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

    不過這秦大家只唱了一曲,就起身福了福,徑自從後台離去。

    在場眾人也不以為意,能在此聽上天香樓花魁彈唱一曲已經是天大的造化,怎敢奢求更多?

    等她身形消失在後台,剛才屏氣吞聲靜聽天籟的豪商們這時才面帶興奮之色,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又走進來幾人,為首的正是那位給黎大老闆發出請帖的老者。

    眾人立即停止了回味,都恭謹地向老者行禮。原來這老者便是荊南糧會的會長成家諸。不但如此他還有兩重身份,既是衡陽成家的族長,又是衡山門的長老。不過衡山門只是個小門派,門主也不過是煉氣的修為,倒是這成家諸成為先天有好些年頭,到如今還是未進這一步。

    成會長和藹可親地一一同眾人回禮問好,一點也沒有先天真人的架子。輪到黎大老闆的時候,之間這位老人面容一喜,一把扶住他,又拉起他的雙手,開口說道:“老夫早就听聞黎東主是我荊南商界的後起之秀,一直沒有機會深談。今日裡的不情之請,黎小友莫怪老夫唐突啊。”

    黎昭昌態度恭敬地連道不敢:“會長大人貴人事忙,晚輩只不過藉著商會蔭庇糊口而已,平日怎敢打擾?今日能接到會長邀請,是我黎昭昌最大的榮幸啊。 ”

    成家諸拉著他的手使勁搖了搖,故作不悅道:“黎小友這是怪罪老夫過去怠慢了你啊。等過幾日老夫在家中備酒向小友賠罪就是了!對了,聽說令郎是少年英雄,到時帶過來給我老人家的那幾個小畜生看看。”

    黎大老闆趕忙替自己兒子拜謝,會長大人又問了幾句生意上的事,兩人才暫時拜別。

    從後面出來了一隊年輕漂亮的彩衣侍女把眾人一一引上了二樓,進入了事先安排好的席次。

    黎大老闆遊目四顧,這二樓裡面可以擺起碼幾十張席位。現在只在中間放了二十張不到。

    最上面自然是主席,後面放著一塊巨大的屏風,上面繪製的是一副仙山圖景,稀奇的是上面的圖像都在自行活動著。白云隨山勢繚繞,各色仙禽迎風起舞,樓閣中燈火明滅,還有一道道遁光劃過,原來是御器飛行的仙人們。

    等他們入了席,成會長站起身來向下面作了個羅圈揖,這才中氣十足地道:“今日我荊南會館群賢畢至,老夫受各位錯愛,忝為會館主持人實在是榮幸之至。本會長特意設下此宴便是為了去年我荊南遭受奇災,靠著在座諸位奔波勞走才能讓本地鄉民無有饑饉之憂,四方鄰里各安生命。老夫備下薄酒,聊表謝意。在此先敬諸位賢達善長一杯。飲勝!”

    黎昭昌聞聽此言,心底下暗暗佩服這老兒不愧是在場糧商的首腦,這話說得多漂亮。連自己也差點忘了這一路上見到的淒慘狀況。他不由自主隨同眾人拿著酒杯站了起來,全體喝下了第一杯酒。

    喝完這一杯,座下就有人湊趣道:“我等這番微薄的功勞算得什麼?如果不是會長居中殫精竭慮地調撥指揮,不知今年我荊南會淒慘到何種地步?我等才應該為荊南鄉民回敬會長一杯才是。”

    其他人轟然叫好,也不管成家諸的連聲推拒,又一起起立回敬了勞苦功高的成大會長一杯。

    成會長拿起絲巾擦了擦嘴角,又站起來敬第二杯酒,他揚聲說道:“這第二杯敬的是各位同心協力讓我荊南糧會更上了一步,壓制住了那些外來戶的囂張氣焰。我荊南堂票如今大行於本地,這是靠了在座的諸位同仁顧全大局的眼光和心胸才能有如今這個局面。諸君,飲勝!”

    喝完這杯,那也不必多說,自有人站起來說道:“我等同仁團結一心確實不假,但是這還不是靠了會長大人高瞻遠矚的謀劃和領導之下,我糧會中人才能把力量匯集起來實行這撥亂反正的義舉。來來來,我們來敬會長一杯!”

    成會長高風亮節怎能吃這**屁,當下連道惶恐。實在是他顧全同仁的面子,最後不得不站起來接受了第二杯回敬。

    黎昭昌作為小商家接觸不到高層謀劃,原先只是隱隱約約去年糧會的舉動若有深意,針對的好像是天通門的糧票。到如今也算是恍然大悟,果然是如此!

    成家諸又舉起了酒杯,滿臉笑意地道:“這第三杯酒就讓老夫先買個關子,等宴後再說。老夫先乾為敬。”說著他仰頭喝下這第三杯敬酒,等眾人陪飲完坐下,會長大人才拍了拍手,絲竹聲響了起來,侍者上前布菜斟酒。

    這時,宴會才算正式開始。

    酒宴上提供的菜色那也不必多加描述,這每一道菜的價值足可讓普通人家吃上一個月,當然是按照災前的價格。

    值得一提的是,每人都有一小壺仙釀,這可是俗界千金難求的好東西啊。這仙酒叫做碧珠釀,乃是十幾種珍貴植物釀製而成。顏色碧綠,倒在玉杯之內,在璀璨的燈火照耀下蒼翠欲滴如同一塊翡翠。

    黎昭昌只喝了一口就覺得丹田生出一股清氣,許久沒有增進的內力都動了那麼一動。黎大老闆心中就是一喜,這麼一小壺喝下去,今日回去打坐說不定這能讓自家功力向前一步。

    當然,有如此奇效是因為黎昭昌的功力基本上都是自己修煉而來,非是靠了藥力。就是說他的耐藥性比起這裡其他貴人要弱了不少。

    當老子在這裡吃的不亦樂乎的時候,那兒子卻失魂落魄地進了黎家糧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5:26
第卅四回 刻羽調商神仙曲 原來不過是蟬鳴


    黎子昇見到的正是那些“米賊餘孽”!

    一場動亂下來,整個貧民窟被鐵家士兵翻了個底掉,不過還是有些孩子和婦孺因為動亂和家人失散。他們也不敢回自己原本的家,只能在玄河邊想辦法過幾天算幾天。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有本事和幸運的了。

    這些事情,消息靈通的九叔倒是知道,他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自己的少東家。

    當魂不守舍臉色發白的少年看到自己“書僮”的時候,彭穿石……現在已經叫做石敢當,已經坐在屋中,還是披著那件大棉袍吸溜吸溜地喝著熱粥。

    除了棉袍髒了些,臉上瘦了些,這孩子精神看上去也沒差到哪裡去。倒是旁邊站著的杜江航杜掌櫃一臉牙疼的表情看著這個小書僮。

    他看到自己少東家走進來,不顧禮貌地拉著黎子昇來到了裡屋,低聲問道:“少爺,你知道他是誰嗎?”

    黎家少爺這時稍微回了回神,抬頭用清澈的眼神和杜掌櫃對視,毫不猶豫地說:“這是父親在路上給我買的書僮啊。我認得他,他叫石敢當。 ”

    杜掌櫃倒吸一口冷氣,壓低聲音繼續問道:“那老爺可曾和你提過他的身份?”

    少年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搖搖頭說道:“那倒沒有。杜叔叔,​​不就是個書僮嗎?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

    正在這時,有個伙計衝了進來,高聲叫道:“掌櫃……少東家,有人在砸門板!”

    杜江航臉色一變,急道:“門前不是有鐵家兵丁嗎?怎麼又有人來砸鋪子了?”

    那伙計回道:“不是搶糧的……是門口有人暈倒,向我們討碗熱水!”

    黎子昇乘機說道:“我到前面去看看。”說著,也不顧杜掌櫃阻攔,一溜煙地跑到了臨街的店面,從門板的縫隙中向外看去。饒是他膽大包天,此時也嚇了一跳。

    原來這糧行街上,已經被人潮擠了個滿滿當當。在自家鋪面前圍了一圈人,透過人腿之間的空隙,眼尖的少年看到地上躺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漢。旁邊還有幾個穿著鐵家號衣的鐵家士兵有氣無力地維持著秩序。

    有一個身材高大但是瘦骨嶙峋的青年男子卻不顧士兵阻攔,上前使勁地敲著門板,把這些板子敲的砰砰直響。同時,他還扯著嗓子高聲喊道:​​“掌櫃的,行行好。給碗熱水吧!”

    這時杜大掌櫃總算拖著傷腿,在伙計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跟了過來,見狀急忙壓低了聲音道:“少東家,快回來,快回來。”

    少年身子沒動,反而回頭說道:“杜叔叔,我們把外面的人抬進來給碗熱粥。”

    “不行,不行。”杜江航連連擺手道。

    黎子昇指著砰砰作響的門板,嚴肅地說道:“杜叔叔,這個時候我們死挺著不開門只會讓外面的人更加焦躁,還不如開門把人放進來,安穩一下的情緒才對!”

    “這……”

    少年也不管杜江航,而是直接轉頭給伙計們下令,那幾個伙計對視幾眼,看到杜掌櫃也沒有上來阻止,就按照少年的指示上來卸掉了門板。

    只聽得外面一陣歡聲,“開了!開了!”

    黎子昇身子小又靈活,就從門板中竄了出去。外面那幾個維持秩序的鐵家士兵,其中的一個驚喜地給少年打招呼:“黎少爺,這是您家的生意?”

    少年打量了那士兵幾眼,覺得有點眼熟,因此遲疑地道:“你是……”

    那士兵把手中拿的短木棍插到腰間,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向黎子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口中說道:“恩公在上,受祝大虎一拜!”

    黎恩公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人就是他在和米賊一戰中救下的幾個士兵之一。而且是傷勢最輕,情況卻是最危急的那個。原來這祝大虎腦部受到了重擊,暈倒在人堆裡,還被埋在最下面。也是他命大,要不是當時少年把他翻出來,再過片刻就可能窒息而死。

    也因此,他是這些傷兵中最快恢復的。不過自己所屬的騎兵稱得上全軍覆沒,不但他們的指揮官鐵千幢十三郎在閉門思過,這“兩”騎兵也給撤銷了編制。於是祝大虎轉職成了“治安軍”,派到這裡來維持糧行街的秩序。

    黎子昇攙扶起祝大虎,開口道:“祝大哥,不必多禮。看到祝大哥安然無恙,小子心中也是高興。不過……我們現在還是把這位老丈抬進店裡,給他暖暖身子才對。”

    兩人對話間,伙計已經卸下了兩塊門板,正好容一個成年人通過的大小。於是在祝大虎的指揮下,伙計們和那個敲門的大漢就把暈倒的老人抬進了店裡,原來暈倒的老者正是這個大漢的父親。

    那祝大虎也和同伴打了聲招呼,鑽進了黎家店鋪。乘著大家給老人灌熱粥施救的當口,黎子昇向杜掌櫃問道:“杜叔叔,門外怎麼有那麼多人?”

    杜江航苦笑一聲:“還不是那荊南糧會下了限賣令,比如咱家的鋪子每天只能買五百斤。不過今天真是邪了門了,前幾日倒是也有人排隊,不過都不如今日的人多。”

    少年心中一動,沒有多想很自然地問道:“那這些人也不鬧?”

    旁邊祝大虎插口道:“黎少爺,你是不知道啊。十幾天前那些鬧的好……米賊可是被殺的人頭滾滾。現在來的都是正經鐵匠作坊裡的工人,每天領著工錢,總還有口飯吃,哪裡鬧得起來?”

    這次和上次騷亂完全不同,這次是民眾有錢也買不到糧食,而上次則是貧民根本無錢購糧。

    黎子昇轉頭看向祝大虎又問道:“那你們主家也不出來管管?”

    祝大虎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誰來管?怎麼管?強逼糧會賣糧嗎?”

    少年聽了這話,心裡登時泛起一片疑雲,這事情味道不對啊。黎子昇不知怎地總覺得這鐵家和這些事情絕對脫不開關係,他們完全不應該是這樣被動應對的樣子。

    如果是鐵家和荊南糧會聯起手來利用這糧食來賺一票,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不對,事情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這個時候暈倒的老人已經悠悠醒轉,他知道了前因後果又從伙計口中得知了黎子昇的身份,就拉著自己兒子來到沉思中的少年面前,撲通一下兩人跪倒在地就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這下倒是把黎子昇的思路給打斷了,他趕忙俯下身去要把這老人拉起來。

    這對父子姓張,都是鐵家工坊的工人。這張老丈看似白髮蒼蒼行將就木的樣子,其實也不過四十出頭。他前幾年得了病再也做不得工,就把鄉間的二兒子叫進城來子承父業。

    少年扶起兩人,客氣地問道:“兩位不必如此多禮,小子有些問題想請教兩位。不知可否?”

    “小恩公請說,我父子兩人定當知無不言。”

    黎子昇向他們微笑了一下,問道:“門外都是鐵匠行裡的工人?”

    父子兩人都點了點頭。

    “那你們為何今日都到這裡來買糧啊?”

    張二哥有氣無力地答道:“聽說這糧食價格還要漲,掌櫃發了善心,給我們預支了三個月的工錢,所以一下工都來這賣糧了。”

    竟然有這麼好心的掌櫃? !少年年紀雖小,真還不信這種說法。但是這種情形滿符合自己腦中的一種猜測。

    黎子昇開口問道:“張老丈,能讓我看看貴行東家給你們發的錢嗎?”

    “怎地不行,二子。把票子拿出來給小恩公瞅瞅。”

    黎子昇從張二哥手中接過那些票子,草草翻看了一下就問道:“沒有發玄鐵五銖錢嗎?”

    “沒有。都是這些票子。”

    少年聽了這話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後他猛地一拍額頭,把那些堂票往張二哥手裡一塞,嘴裡說了聲多謝,就轉身疾步走到杜掌櫃身邊,嚴肅地說道:“杜叔叔,我有事和你說!”也不等這杜叔叔答應,伸出手拉著他的袖子往內屋走去。

    杜江航奇怪地看著少年,搞不懂他的少東家在想要說些什麼,只得跟著黎子昇走進了內屋。

    這個時候,摘星樓二樓的餐廳裡味飽酒酣,宴殘羹消。一眾人等早就隔著桌子竊竊私語起來。

    成家諸成大會長站起身來,手持酒杯,揚聲道:“各位同仁,老夫方才說這第三杯酒要買個關子。”

    他頓了頓,環視眾人,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出先天真人的威壓,志得意滿地道:“現在,本會長要宣布一個決議,這也是我們這些糧會委員共同的決定。那就是從明天開始,我糧會成員下屬糧行、商舖、店家任何產業都要拒收天通門的糧票!此後這荊南只流通我荊南糧會的堂票!!”

    成大會長舉起酒杯高聲道:“這杯酒就祝我們荊南糧會獨霸荊南,萬世不易!”

    他一仰頭,一飲而盡。

    這次下面諸人可沒有前兩次那麼給面子,頓時一片嘩然,饒是在座的都是身家巨萬的豪商。這些人也早有了些心理準備,乍然聽到如此聳動的消息還是不由得在心中一震。

    黎昭昌嚴格說起來只能算是糧會的外圍人員,聞聽此言這才恍然大悟,把最近幾個月的事情串了起來。

    十月份的時候,雲夢澤之變除了使得大湖邊農田絕收,還造成了荊州東南部天象詭異,當地農業生產受到很大影響,特別是十月下旬開始收割的晚稻。

    十一月份開始,各地受災民眾漸漸向鐵山城集中。城內糧價開始上漲,到了年底最高漲到了往年的三倍。荊南糧會因為是市場中唯一擁有大量糧食的糧商,不但就此收回了大部分發行的堂票,而且吃進了很多貶值的天通門糧票。這些糧票有一部分立即流入揚州購買糧食,抬高了當地糧價。

    過年前後,雲夢澤出現“水匪”,從揚州到荊州之間大宗貨物運輸停頓。糧價繼續上漲。天通門因為無糧可兌只能暫時歇業,一時間糧票狂貶。很多人不得不拿出手中的糧票來高價兌換市面上流通不多的糧會堂票,再去其所屬的櫃面買糧。

    一月中旬,鐵山之亂,貧民衝擊糧行街的糧鋪。被鐵家平定之後,糧價再次飆升,到了最高位的價格是往年的十五倍。荊南糧會開始限售,優先兌換糧行堂票,繼續打壓糧票。本地市面上的流通的糧票基本都流入了荊南糧會手中。

    一月二十五日,荊南糧會正式宣布屬下商行一律停止接受糧票。

    真相至此大白!

    而最讓人難以相信和接受的事實是,其實這段時間荊州一點都不缺糧。至少據黎昭昌知道荊州其他部分並沒有受到很大災害,只不過是比往年差了一點。那裡的糧食為何沒有能及時運來,那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還有糧會那些儲備公糧去了哪,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了。

    這麼一看,這整件事的背後沒有一個強力集團主導,打死黎大老闆,他也不信啊。

    不過他還是有點吃不準,難道糧會裡的這些荊南本地商人的鬆散聯合體,真的鬥得過早已持九州票業牛耳的八天門中的天通門?

    這時從樓下跑上來一個青衣小帽管事打扮的男子,匆匆跑到成大會長身邊,湊近他耳朵嘀咕了幾句。

    成家諸面色一沉,不怒自威。他猛一轉頭,眼光似刀地看向義順堂東主黎昭昌!

    這正是:

    北風陣陣寒雪澆,

    野火殘炊自飄搖。

    豪客不聞生民哭,

    滿園春色聽玉簫。

    不在地獄傳鬼叫,

    卻是人間豺狼笑。

    何必撒淚祭冤魂,

    我自揚眉劍出鞘。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5:29
第卅五回 家門不幸出逆子 哪知天邊到貴人


    成家諸嘴角抽了幾下又恢復如初。他重整面色,又回頭給眾人勸酒,

    下面在座的除了幾個早已知道消息的高層,其他人心中驚疑不定,場中一片嘈雜。

    成大會長聚起幾分功力,乾咳了一聲。到底是先天境的修為,一下子就壓住了眾人的交頭接耳。這些糧會成員各自心懷鬼胎地飲下了這杯酒,正襟危坐等著成家諸的發話。

    這時只聽他語調激昂地說道:“諸君不必擔心,此事糧會早有安排,一切盡在掌握!這天通門糧票通行九州,賺取了多少暴利?自古有言,強龍難壓地頭蛇。只要我們糧會同仁精誠一致,那從今天開始,我們荊南這一畝三分地,就由我們糧會說了算!”

    成家諸語調一轉,陰測測地道:“不過我們中間有的人只關心眼前一點蠅頭小利,不顧大局。對於這樣的人,我們荊南糧會必定毫不手軟!”

    他轉頭看向黎大老闆,語調不善地道:“義順堂的黎大東主,請你給在座的諸位解釋一下,為何置糧會規定於不顧,在這個時間開店售糧?!。”

    黎昭昌此時有如被雷劈中的蛤蟆,張口結舌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他強自鎮定心神,站了起來說道:“這必定是搞錯了。在下一向以糧會唯首是瞻,從不敢自行其是,我來之前也絕對沒給店裡說過要賣糧啊! ”

    成大會長一攤手,冷笑道:“剛有人來報,你家鋪子正大開店門,毫無顧忌地向城中之人販賣糧食。這,你如何解釋?”

    黎老闆穩住身形,躬身一禮,開口道:“其中隱情,我現在也不知。在下立即趕赴店中,把事情問個明白。一定給會長和諸君做個交代!”

    黎昭昌向那些驚奇地看著他的同仁們作了個羅圈揖當做辭別,就地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成大會長看著跌跌撞撞而去的黎昭昌嘴邊露出一絲獰笑,這不是現成的用來殺雞儆猴的“雞”嗎?

    他此刻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嚴懲這義順堂,以儆效尤。雖然這幫牆頭草不一定靠得住,但是有機會的話,成家諸還是要把這團散沙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裡!

    這時在真正的鐵山,就是城中心那個小小的山包下,有一條不起眼的客船停泊進了鐵家的專用碼頭。

    棧橋上只有一個青衣小帽管事打扮的老年男子肅手而立,迎候來人。只聽艙中咳嗽一聲,一名黑衣中年人自己打開艙門走了出來。

    這人看上去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其實已經年近花甲。他身材瘦削,面目陰騭,氣質沉穩。下頜留著一把短鬚,光著頭沒帶帽子只用一根黑鐵簪簪住了頭髮,身上是一件繡著暗金色花紋的黑袍,腰間玉帶上插了一口樸實無華黑鞘短劍。

    他整個人彷彿與這黑夜融為一體,如果是一般的先天真人閉上眼睛用自己的靈覺查探,根本發現不了這個男人就站在自己眼前。這表示此人已是煉氣期的人仙。

    人仙者,人中之仙也。煉氣期的修者還沒有脫離人類的範疇,依然會生老病死,但是已經具有了仙家神通,故稱之為人仙。

    那老年管事看到那人出艙,就深施一禮,口中說道:“恭迎城主回城。”

    原來來者就是煉氣境人仙的鐵山城城主鐵萬山。

    他看到前來迎接自己的大管事,隨意地點點頭,一邁步就從船艙口來到了棧橋之上。口中說道:“老周你也是,自己過來幹什麼?

    週管事感激地說道:“老僕沒事,反而是這城中亂糟糟的,早一刻看到老爺,​​老僕這心也就早安的那麼一刻。”

    鐵萬山冷笑一聲,不過不是針對迎接自己的大管事。他負手向自家城寨中走去,口中問道:“這城中還是老樣子嗎?那幫人進行得如何了?”

    “回城主,荊南糧會今日在會館聚宴,想來已經佈置了下去,明日他們就要發動了。”這周姓老僕恭謹地答道。

    鐵大城主微微頷首:“果然是一群鑽到錢眼裡的鼠輩。不過這樣也好,哈哈。”

    他笑聲一收,皺眉問道:“看你的傳信,千嬌遇險受傷,如今沒事了吧。”

    “三小姐吉人天相,將養了兩天就恢復如初,並無大礙。”

    “嗯,這就好。那真的是太平道妖人還是另有來歷?”

    “二公子已經去過現場,發現確實是太平道的手段,應該並無他人指使。”

    “可惜了我鐵家一兩精騎,老十三真是把我鐵家的臉面都丟盡了!這樣的廢物不配為我鐵家中人!”鐵萬山恨恨地道。

    週管事雖說是下僕,但是一向實話實話,哪怕要頂撞這城主大人。因為他也知道這才是自己獲得眼前之人信任的最好手段,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言辭,這才回道:“這事其實怨不了千幢公子,那些妖人手段詭異,而且喪心病狂,全沒把自己性命當回事情。這才讓十三公子著了道。”

    鐵城主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倒並沒有反駁自家管事的言辭。他耳朵微微一動,忽然駐足好似在傾聽什麼,然後開口問道:“這個時候,糧行街怎麼這麼熱鬧?可是有人在哄搶糧鋪?”

    這糧行街和此地少說也相距十幾里地,雖然那裡人聲嘈雜,但是離開這麼遠鐵大城主還能聽個清清楚楚,可見煉氣人仙的威能了。

    那老僕回道:“小的早就打聽過了,那是黎家糧鋪在開店售糧。”

    鐵萬山問道:“哪個黎家?莫非……就是救了千嬌一家三口的黎……什麼昌。”

    “回老爺,是黎昭昌。他出身荊南黎山村,今年三十七歲,修為並不高,至今還在後天第二界。曾入過我家鐵山學院,三年後又被選入天器門當了外門子弟。在門內不足四年,就自行告退回返家鄉。據說是因為當時此人父母病重。其後以行鏢為業,娶妻武氏。十年前開始涉足糧業,不久之後加入糧會,發行堂票。”這周管事不愧是鐵大城主的貼心之人,早就把相關人等的資料記在心中。

    “哦,原來還是本門弟子,這人倒也有趣。老周,安排個時間,本座要見見他。”鐵老爺點點頭。

    “是。對了,老爺,花姑爺來了好幾天了,一直求見老爺您。”

    鐵萬山揮手道:“就說我還沒回來,再拖他幾天。等到三日後一切安排妥當,本座再召見他……和那荊南糧會的成會長。”

    “是。”

    他想了一想,囑咐道:“嗯,到時把那黎昭昌也請過來,他既然救下千嬌,那麼我鐵家也不能虧待了他,讓別人說了閒話。本座就送他一場富貴!”

    剛剛被大人物送了一場富貴的黎昭昌當然不知道這天降的大福報,出了門的他自傢伙計都來不及招呼,就提氣全身功力,腳下生風地奔赴東城自家糧鋪。

    一開始他還安慰自己,是有人看錯了,鋪子沒得到自家這個東主的指令如何會自行放糧呢。說不定是旁邊其他糧鋪吧,要么就是刁民又一次哄搶糧食。

    等他渡過玄河來到自家店門前,這一顆心才算……直接跳出了嗓子眼。

    倒不是這裡聚集的上千號人沸反盈天雜亂無章,恰恰相反這裡現在雖然人聲鼎沸,但是秩序井然絲毫不亂。讓黎大老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糧行街上購糧的民眾排出老長的隊伍,卻也沒有人插隊爭執。那是因為穿著號衣的鐵家士兵和一些平民打扮的青壯男子在維持著秩序,一發現有人搗亂,拳腳木棒就伺候了上去。

    店門口還支起了兩口大鍋,裡面煮的是稀粥,嚴格地說應該是米湯,而且是免費供應。即便如此也沒有人來哄搶,在鍋前排隊的都是老弱婦孺。

    自家店舖裡面更是熱鬧,自傢伙計分成三組人,一組負責收錢發牌子,另一組熱火朝天的稱量分裝,最後一組則按著牌子給購買者發米。奇怪的是,每個人購買的數量都是一致的半鬥也就是五升,折合重量就是十五斤。

    指揮這一切的就是自己“忠心耿耿”的掌櫃,杜江航。

    黎昭昌奮力擠進人群,就往店子裡衝了過去。他這樣不遵守秩序,當然引來別人的反對,引發一陣小騷亂。一個人高馬大的士兵就揮舞著棍子衝向了他,等到了他面前,這士兵竟然露出一副笑臉,他竟然也認得黎大老闆。

    他行了一禮,開口說道:“原來是黎東主,在下祝大虎,見過恩公。”

    說完他揮舞著臂膀對周圍排隊的民眾,大聲喊道:“大家讓讓,這是鋪子東家,黎昭昌黎先生!來,讓讓,讓他進去。”

    黎先生這個時候也沒這心情和這位士兵酬答寒暄,就隨便回了個禮,就要往自己店裡跑了過去。

    想不到周圍的顧客聽了這話,不但乖乖地讓開了去路,大部分人直接就給他行禮。嘴裡還紛紛攘攘地說道:

    “多謝黎先生仁德啊。”

    “是啊是啊,還是黎東主為人厚道,做生意不虧心啊。”

    “黎東主的大恩大德,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以後買糧就看這塊招牌!”

    “沒錯,這城裡的糧商也就黎先生有良心!”

    “大善人……”

    “恩公……”

    這四下裡的感恩戴德讓黎大善人只能一邊暈暈乎乎地還禮,一邊糊里糊塗地走進自己店中。

    這時杜掌櫃早就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地迎了出來。黎大老闆見他過來,才回過了神,劈頭就問:“老杜,誰讓你開店賣糧的?!”

    這老杜苦笑一聲:“這是少東家和我的主意。”

    “三伢子?!這和我兒子有什麼關係?且慢,你們為什麼要售糧?”他臉色有些猙獰,咬牙切齒地道,“老杜,你我相交一場,我黎某人可是有哪裡虧待了你,你要如此害我?”

    杜江航急著擺手道,連稱呼也變了:“鏢頭,我老杜你還不知道嗎?我怎麼可能要害鏢頭您?”

    黎大老闆上前一步就抓住自己掌櫃的衣襟,厲聲說道:“那你為何要如此做?你說啊!你倒是說啊!!”

    這時,他聽到旁邊響起了自己兒子的說話聲音:“父親,且放開手。是兒子讓杜掌櫃開店售糧的。這事全是我的主使,父親千萬莫錯怪了杜叔叔。”

    黎昭昌轉頭就看到自己的兒子,他頭上和肩上還有沒有融化的雪花,看起來是剛剛從外面進來。這少年剛才確實帶著自家書僮出去走了一遭。

    此刻,黎子昇依然臉色平靜,聲調也不急迫,好像是在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他腦中一陣暈眩,顫動著手指指向自己的兒子,剛想開口說話。

    可是黎大老闆一口氣沒提上來,就此暈了過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5:32
第卅六回 雪中難見送炭客 落井不少下石人


    黎昭昌第一時間把黎子昇打發回了家。可是回到黎山之後,他的長子終於暴露原來他是大妖神投胎的真相!

    各路仙師到了黎山村前來圍剿,他也趕回了家中。

    黎大老闆看到了讓他直墜冰窖的一幕:

    他“兒子”現出了本相,竟然是一隻渾身金毛的猴子!

    它腳踩白雲,手持金棒就和那些仙師們戰在了一起。好一隻妖猴,刀砍不傷,劍刺不進,各色法器劈頭蓋臉地打在它的身上,好似在給這猴子撓痒癢。

    反而,它手中的金色凶器揮舞起來威力非凡,那些仙師們是挨著即死,擦著就傷。

    這一場大戰直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最後才有了一位大能,拋出一件法器化作一座高山,這才把那妖猴鎮壓在底下。

    成為戰場的黎山村成為一片火海,自己族人不是被戰火波及死於非命,就是喪命在前來圍剿的仙師劍下。自家愛妻被傾倒的房舍壓在了底下,就此沒了生息;小兒子坐在地上哇哇直哭,直到一片火焰卷過,化為一團人形的灰燼。

    最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面對那個曾下過滅門令的天器門煉神仙人。那高人隨手一指,一道金光就射向了自己……

    黎大老闆猛一掙扎,就坐了起來,茫然地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的他才發現自己身處糧鋪後面的臥房。

    自己兒子和杜掌櫃正候在一旁,見他醒來,杜掌櫃又驚又喜地道:“東家,你醒了?”

    黎昭昌一時還沒從惡夢中回過神來,茫然問道:“我怎麼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隻“妖猴”,手指著黎子昇道:“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母親和二弟呢?”

    “父親,你在自己鋪子裡啊!”

    這是黎昭昌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一口氣差點又沒喘上來。旁邊這一大一小急忙上前拍胸口,好一陣忙亂。

    黎大老闆也不管面前這兩個傢伙,只是頹然地重複道:“完了!義順堂完了!!一切都完了!!!”

    黎家這幾萬斤的糧食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麼,也不能解決城中的糧荒。但是這個舉動等於宣告了荊南糧會同盟的瓦解,讓其他觀望中的糧商以為出貨的時機已到。所以,不管糧價下跌不下跌,就算為了出口氣,糧會也要殺黎昭昌這隻“雞”給其他“猴子”看!

    只聽他兒子朗聲道:“不,父親。如果我們不買糧,這義順堂才必定逃不過這眼前之災!”

    可惜,現下這個做老子的心喪欲死,根本聽不進兒子的話。他根本不理睬自己的兒子,而是垂頭喪氣地對杜掌櫃說道:“備車,快備車!我要去會館負荊請罪,能挽回一分就挽回一分。”

    最後,黎昭昌在杜江航的攙扶之下坐上了一輛牛車趕赴荊南糧會,好話說盡,門包塞足,自然是一點用也沒有。

    吃了一個閉門羹之後,他也沒回糧鋪,直接回到了義順堂。

    黎昭昌那是一晚沒睡,坐在廳中長吁短嘆,如同臨刑前的死囚。

    可惜,時間不以他的意志而停頓,東方既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而第一個前來拜會黎大東主的客人,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來人就是昨夜誠懇向他賠罪的永州鏢局鏢頭,金瑞龍。

    當然,他可沒有昨夜那麼客氣,草草地抱了抱拳,也不待主人家的招呼就大喇喇地坐了下來,粗聲大氣地道:“商行諸位同仁託我向黎兄問聲好,大家同道中人,有事情需要幫忙說一聲就是了。大家也是熱心,怕這些日子有人驚擾了義順堂,就派我這個粗人前來保護黎兄和老兄的鋪子。”

    黎東主這時腦子有點木楞,還沒意識到這是要把自己軟禁起來。於是有氣無力地問道:“多謝各位關心了,只是要金鏢頭保護……這話從何說起?”

    金鏢頭仰天打了個哈哈,說道:“就是希望黎老兄老老實實地呆在堂中,這外邊的事物由我的手下代勞就好了。黎兄還是和貴堂伙計交代一下,起了衝突大家面子須也不好看啊。”

    說了半天,原來是來這裡監視黎昭昌不讓他轉移財產的!

    黎昭昌苦笑一聲,開口問道:“金兄也不用給小弟賣關子了,那會中如何處理在下這義順堂?”

    那金瑞光臉帶惋惜,語調中卻有一絲幸災樂禍的興奮之情:“黎兄這事可辦得差了,不但諸位同仁頗有怨言,這成會長和諸位委員也動了肝火。貴行這票子從今日起恐怕做不得數了。金某前來通知一聲,也望黎東主早作準備啊。”

    果然,黎大老闆預想的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他無言地點了點頭。金大鏢頭​​自己站了起來說道:“接下來,黎兄肯定忙得很,金某就不多叨擾了。有事和門口的孩兒們說一聲就好了。告辭!”

    說著一抱拳,揚長而去。

    黎昭昌剛想吩咐自己的賬房,才想到族弟已經被自己打發回了黎山村。他只能自己打開賬冊,核算了起來。翻完賬冊,數好錢票,他心中雖然難受,卻也寬了那麼一寬。

    義順堂在外面大概有上千萬的堂票,還沒收回來的借款有四百萬。

    如今櫃上還有不到一百萬別家票子和糧票,昨夜賣糧總能有個一百多萬。那麼這些加起來就有二百餘萬。

    值得慶幸的就是花家送的三百方元石還在櫃中,一般票據包括糧票兌換元石都要折價的,十成面值的票據,根據行情和發票行的信譽只能換到七到九成左右的元石,其餘部分美其名曰為兌換費。

    這也是為什麼荊南糧​​會如此垂涎這發鈔權的一個原因。

    這麼算算也就三百萬的缺口,實在不行把大部分的借據貼現就行了。

    黎昭昌暗自鬆了一口氣,可是心中仍然不好過。這意味著他辛苦十幾年,一朝被打回原形。之後的堂票生意不能做了,只做這糧食生意家中日子可沒有那麼好過啊。

    他又開始暗自傷神。

    他第二個見到的客人也是老熟人,鎮溪派少門主,吉太康。他那張瓜條臉,如果同昨夜一樣帶著幾分笑意那還能看,可是他把臉一板,那一般人還真看不進去。

    這吉少東倒是快人快語,應該說根本無語。他一臉倨傲地走了進來,把手中票子往桌上一擺,話也不說,就是一副讓黎大老闆看著辦的意思。

    等到票據兩訖,站起來連告辭也不說一句,大袖一擺徑自而去。

    比起吉少門主,還是和他相交多年的樓仲徳樓大官人讓身處困境的黎昭昌如沐春風。

    這位故交未語含淚,拉著黎大老闆的手哽咽道:“賢弟,苦了你了啊!做哥哥的昨日盡力為賢弟分辨,奈何人微言輕,最後難挽大局。這心中實在是慚愧至極,今日都沒臉過來看望賢弟了。不過一想到賢弟正是缺錢的時候……樓某人雖鄙陋,但做人的道理還是懂的。賢弟放心,老哥哥不是來催債的,反而是來送錢的!”

    黎昭昌聽了這話,心中感佩莫名,猛地站了起來就是一個大禮,他略帶哽咽道:“還是患難見知交啊!

    樓大官人擺了擺手,誠摯地道:“誰叫你我是兄弟呢?愚兄不幫賢弟渡過這個難關,怎麼自處?如何心安?”

    說著他拿出一摞堂票放在了桌上,然後又很不好意思地拿出了幾張白紙黑字的借據,略帶靦腆地說道:“賢弟啊,在商言商。我們這一行的規矩,你也是懂得。愚兄這筆款子也不用九出十三歸了,利息也給賢弟降了兩分……就用賢弟家中田地做質押好了。”

    黎昭昌愕然半響,才深深嘆了口氣說道:“多謝樓兄一片美意了,只是我黎族有規矩,村中田地不許向外發賣。小弟只能辜負樓兄錯愛了。”

    “沒事,沒事。”這胖子仍是一臉笑意,袖子往桌上一拂,這手袖裡乾坤俊得很,先前拿出來的票據已經收了回去,卻多了一堆義順堂的堂票。

    “黎賢弟,做哥哥的也是為難啊。這趕上進貨的當口,手頭也不寬裕啊。”樓大官人這會忘了自己剛才的“慷慨之舉”,也忘了這沒借出去的錢了,為難地道“貴堂的堂票放在手裡,也不是個事兒。”

    接著,他一臉誠摯地道:“當然,你我兄弟情義,樓某人絕不做落井下石的舉動。賢弟就按九成折算成元石兌給老哥哥好了。”

    不得不說,樓大官人這把算盤打得可真響。

    黎大老闆自然不可能按照樓仲德的打算行事,兩人“客氣”地爭執了一番,最後以八成成交。

    讓隨身僕役結算完元石後,樓大官人站起來說道:“賢弟如果還是周轉不開,給愚兄說一聲就是了。幾十上百萬只要招呼一聲就成。老哥哥就不耽誤賢弟時間了。”

    說完,這個團團圓圓的至交故友禮貌周到地告辭​​而去。

    到了第三天,前來擠提的人就少了起來。

    有些客人是不在城中,來不及來兌換;有些是大豪商,手頭只有幾百上千的數目,自然看不上沒放在心裡;而有些是了解了義順堂內有三百萬元石,而且還能持票購糧,也就放下心來。

    黎昭昌此時把事務全都交給了伙計,自己稱病不再見客,一個人坐在房內發呆。

    這幾天,黎大老闆雙眼無神,面容消瘦,顏色枯槁,兩鬢也微微見了白,肩頭也垮了下去,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他兒子捧著一盅湯走進臥室,來到父親身旁,說道:“父親,我自己在廚下宰了一隻老母雞,燉了一鍋雞湯。父親快趁熱喝了吧。”

    在這三天裡,他兒子黎子昇總是找機會要和父親說話,可他老子充耳不聞,完全不理不睬。

    這次他老子豁然起身,伸手就把那碗香噴噴的雞湯打翻在地,厲聲說道:“你這逆子,莫非是專門禍害我家而來?

    黎子昇鎮定地說道:“父親,你且聽我說……“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一片馬蹄聲,少頃就听有人提氣高呼道:“黎昭昌黎先生可在,鐵山城主鐵萬山大人有請!”

    這正是:

    雪中​​難見送炭客,落井不少下石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5:35
第卅七回 鷸蚌相爭漁家笑 究竟誰人是鳴蜩


    鐵山只不過是一個不高的小山包,鐵家在此三百年經營下來,已經圍著這鐵山興建起好大一片府邸。

    這些宅院除了供鐵家人居住以外,在最外圍也有類似政府管理機構的所在,那就是城主府。雖然以府為名,其實歷任城主只是把這裡當做辦公和會客的地方。

    而黎昭昌這次就被帶來了此地。

    這鐵家雖是豪門,歷代主事之人都不尚奢華,這個城主府比起一般人家也就是高大寬敞了一點,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只不過有心人會發現,這些房子的樑柱都有鋼鐵打造,甚至房頂上也鋪著黑色的鐵製瓦片。

    這些鐵材其實都摻入了玄鐵,才能不懼水汽鏽蝕成為了建築材料。所以普普通通的一小片宅子真的算下來,那是價值連城。

    黎大老闆被帶入正廳就看到堂上已經有兩人相對而坐,這兩位他還都認識。坐在左手邊客座的是荊南糧會的成家諸會長,坐在另一邊主座的是花家花原淳大公子。

    兩人互相之間也不搭話,成大會長低著頭慢慢地品著茶,好像鐵家提供的茶水是仙家特製,其實只不過是俗世中的“高檔”茶葉泡製而成。而花大公子的涵養也不錯,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手裡面把玩著一把玉如意。

    兩人聽到響動,都一偏頭看到他進來,反應亦是不同。成家諸把頭向內一偏鼻子裡發出重重“哼”的一聲。而花原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但他一瞬即收,反而帶了幾分關懷之意,他站了起來抱拳道:“原來是昭昌兄,幾日不見師兄你可清減了許多啊!小弟也是聽說了貴堂遭奸人構陷的事蹟,可恨無處措手。正想著拜會過岳丈之後再來看望師兄。”

    黎大老闆苦笑著回了禮道:“多謝花賢弟的關心,賤軀無恙。只是愚兄家門不幸,怪不得旁人。”

    花大公子如何肯放過這個機會噁心一下成大會長,因此他一擺手說道:“師兄此話差矣。有些人坐視城中百姓盡成餓殍,不過就是為了囤積居奇賺一些黑心錢罷了。也就是昭昌兄這樣古道熱腸的人物才能行此義舉,小弟是力有未逮,不然肯定也要附老兄驥尾,稍減黎庶苦難。”

    旁邊成大會長聽了這話,只是冷笑並不開言。

    花大公子好似沒聽到這冷笑聲,就如同主人一般把黎昭昌就引入了座位。其實花大公子作為鐵家姑爺確也算得上半個主人。

    兩個人就此談笑了起來。這黎大老闆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既然事已如此索性放開懷抱,這個時候不堅定地站到花家代表的天通門這邊,更待何時?

    他們正在說糧食生意上的事情,花公子已經派了隨從去黎山村提糧,根據回報事情很順利。

    一則,黎家族老那也不是兩眼如盲僻處鄉野的村老,賺錢還是其次,一看到有此攀龍附鳳的機會那還不盡力巴結。

    二則,這幾天已經開始回暖,荊南各條江河開始解凍,眼看著這水路運輸就能恢復。第一批次的糧船已經上了路,而且不需要動用太多的符陣。

    三則,黎昭昌派回去的族弟辦事也是得力,到家之後並未坐等反而去周邊高價收了不少糧食。能運到鐵山城的糧食比預計中還多了幾萬斤。

    兩人正說到高興處,就听有人唱名:“鐵山城城主鐵萬山大人到!”

    三人一起站了起來,整頓衣物,肅手而立。畢竟來的人除了身份尊貴,還是平日裡難得一見的煉氣人仙。

    只見從堂後施施然走進一人,旁邊還有一位老僕跟隨。來者一身素淨的黑袍,並無多餘的裝飾。可是他的氣場強大,特別是感覺敏銳的成、花這樣的先天境修為,一見此人就隱隱感覺到一陣威壓。

    這種感覺其實周圍元氣波動所造成的,反而是後天的黎大老闆一無所覺。

    三人一起躬身行禮,成黎二人口稱“拜見城主大人。”

    那花大公子自然是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鐵萬山點了點了當作回禮,自行走到中間的鐵製太師椅坐了下來,這才一揮袖子說道:“坐。”

    花原淳知道自家岳父生性冷硬,因此也不以為異坦然落座,其餘兩人也告罪一聲,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

    這鐵大城主一開口竟然是和黎昭昌敘談了起來,他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目視黎大老闆意似嘉許,開口說道:“這位便是黎師侄吧。這次多虧了師侄見義勇為,救下小女的性命。這救命之恩,本座不敢或忘。”

    黎昭昌立即站了起來,口中說道:“城主過譽了。晚輩只是自保,談不上這救命之恩。”

    鐵萬山說道:“黎師侄何必見外?你也是我天器門中人,令師郭野火算起來也是我的師弟。令祖與本門前輩也有香火之情,我們兩家可算是世交。”

    其實那郭野火不過黎昭昌在天器門時是總領外門子弟的堂主。這黎大老闆最多算是他的記名子弟,連面也沒有見上幾次,每次見面他還是混在一大群外門子弟中,人家記不記得他還是個問題。

    至於黎家老祖和天器門的交往,那還真有那麼一點。因為當年的戰器門中的子弟很多都是隨軍的後勤人員,認識黎家老祖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黎大老闆聞聽此言,還不立即改口那也真枉費了他這十幾年的江湖​​奔波:“是是是,是師侄的錯。師叔在上,本門弟子黎昭昌見禮了。”

    鐵大城主呵呵一笑,抬手虛浮,等這個師侄重新落座,才轉頭看向自己女婿開口問道:“千嬌這些日子可還好?本座剛剛回來,也還來不及去看望她。”

    花原淳站了起來說道:“幸有黎師兄援手,千嬌並無大礙,只不過是元神略微受損,這幾日調養已經恢復如初了。”

    鐵萬山點了點頭,最後才轉向成大會長,絲毫不帶感情地問道:“成會長,這幾日糧會生意如何啊?”

    成家諸郎笑一聲,回答道:“託城主的福,我們荊南本地糧會那是略有寸進。家諸此來便是請城主大人出來總領局面,只要您登高一呼,我荊南一地必定應者景從。到時候我荊南十三堡鐵板一塊,不會再讓外人賺走我們一分半毫。”

    旁邊的花原淳冷笑一聲打斷道:“成大老闆的意思就是要讓家岳也攙和進你們這團渾水?我天通門糧票通行九州,世所共知。鄙門一向買賣公平,最重商譽。可不會像某些人坐視本土鄉民哀鴻遍野。”

    成大會長絲毫不動氣,悠悠地說道:“這非是我荊南糧會一家的意思,而是我荊南各地宗門的聯合決議。這裡也是鐵城主的桑梓之地,城主大人一向深明大義,本地父老早就翹首以盼,現在我們只不過順應民意,虛位以待鐵城主而已。”

    花大公子反唇相譏道:“一群坐井觀天,螳臂當車的奸商有什麼臉說大義。家岳不但是這一城之主掌管荊南鐵器交易,還是煉氣期人仙自然是要更近一步。哪裡有時間管貴行那點子俗務,到時候恐怕……”

    鐵萬山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才止住了兩人之間火氣十足的交談,他向成大會長說道:“多謝各位的一番美意啊,本座才薄德淺當不得如此重任。這事成會長就不要再提了。”

    然後他轉向花原淳說道:“賢婿,你也莫急。城內糧價高得確實也忒不像樣了。本座這次特意從門中帶回一批糧食,早上就到了,如今大概已經入鋪發售了吧。”

    接著他神色不動,自顧自地說道:“這次本座回來,帶回了天器門中的一項決議。本門決定發行鐵券,從此之後不管糧票也好,堂票也罷。我天器門包括這鐵山城一概不認,要想和本門交易除了元石法器丹藥,只用天器鐵券!這次請成會長和賢婿過來就是預先告知一聲,以全貴我兩家之間的情義。”

    這些話一出口,彷彿在成、花兩人頭上降下一道霹靂,一下子把這兩人震得呆在了那裡。

    鐵券?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麼好玩意。

    這個時候,這兩位業內中人哪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天器門要在這個當口推出自己的通貨!

    少頃,俊臉發青的花大公子才語中帶刺地說道:“此事重大。小婿也不知該如何處置,當回返揚州請示家父和門中一干主事之人。”

    “這樣也好,本門也會派出人向揚州同道宣示此事。你回去的時候把千嬌母女也帶回去吧。回頭我這個做父親的也和她好好說說,這次事情怨不得賢婿,她也忒過胡鬧!男子三妻四妾算得了什麼大事。到時候你把孩子過繼到她名下就好了。”

    花原淳一咬下唇,開口回絕道:“千嬌身上有傷,長途奔波恐怕多有不便。小婿迴轉家中之後再派人來迎接。此事事關重大,小婿這就要回報於門內。岳父大人,小婿告退。”

    說著,這位世家子還保持基本風度行禮如儀,轉身走出門外。

    其實這個決定倒是出自他的好心,這次天器門的突然襲擊必定會造成花鐵兩家之間的裂痕。本來因為之前的“私生子”事件,鐵三小姐就難以自處,這次回去家裡絕對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說不定小矛盾就激化成大矛盾,還不如把自己妻子留在娘家,冷處理來得好。

    成大會長震驚比花大公子更甚,畢竟荊南一地對於天通門只是一隅,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暫時傷不到他們的筋骨,可以徐徐圖之。對他而言可就不一樣了,這次手段出盡還惡了這九州最大的仙商,如今得到這個結果,成大會長包括他身後之人,無論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這個時候,他也沒那麼鎮定了,回過神來就開口說道:“此事請城主三思。這事不但波及我們這些商家,還有荊南本地的宗門啊!”

    鐵萬山怫然不悅地道:“這不是本座一個人的決定,而是我天器門的宣諭!成大會長如有意見可以去本門道場和門主大人和長老們商議。”

    這話裡的意思是,成大會長要干涉這項決議,真還……不配。

    成家諸聞聽此言,臉色​​鐵青,心裡也知道這事木已成舟,不再是自己這樣放在檯面上的人物可以決定的了,也就滿腹心事地草草告辭出了門。

    等他疾步出門上了自家的馬車,就對侍者吩咐道:“快,給我趕上前面花公子的車駕!”

    神仙打架,黎昭昌在旁心中五味雜陳,當然最大的還是快意。想不到這成大會長也在鐵山城主面前吃了癟,幸好……

    兩個人都走了,鐵大城主卻把黎大老闆留了下來,只聽得他溫言說道:“黎師侄,聽說你也開辦了一家票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6-6 15:39
第卅八回 青蚨招來黃幡星 朱門也缺白骨精


    “東家?東家!到家了。”

    趕車的伙計見自家老闆黎昭昌一直呆在車上遲遲沒有下車,這才出言提醒。

    黎大老闆“喔”了一聲,挑開簾子下了車,因為滿腹的心事,神思不屬的他還差點摔了一跤,嚇得旁邊伙計趕忙伸手相扶。

    他卻甩開了伙計,急急忙忙走入了自家義順堂內,看到裡面的伙計開口就問:“三伢子在哪裡?”

    那伙計奇怪地盯著黎昭昌,因為這位父親臨走之前交代把黎子昇鎖在房內,準備一回來就打發他回鄉,再也不讓自己兒子出黎山村。

    因此,這伙計指了指臥室,說道:“少爺就在臥室,沒有離開過。”

    黎昭昌幾步就到了後院,看到門上鐵鎖高懸,這還是自己上的鎖,他一時間也不記得鑰匙放在何處,索性一運力,嘩啦一聲就把這鎖給扯了下來。

    他走進房中,卻見到這赤三伢子聽到響動迎了出來。這父親回身看了看門外並無閒雜人等,這才關上了門,一把拉起自己兒子進到了裡間,把他摁在了床上,自己找了張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兩人如同鬥雞一般,對視了足足有一支煙的功夫。黎昭昌才沒頭沒腦地問道:“這事你早有預料?”

    黎子昇卻也沒有問什麼事,瞭然於胸地點點頭。

    他壓低聲音道:“是鐵真人告訴你的嗎?”

    他兒子搖了搖頭。

    這父親咬牙切齒地低吼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說,照實說!”

    做老子這樣的惡形惡狀,普通少年早就嚇得半死。這少年倒是沒受影響,仍然不緊不慢地道:“父親,這事從一開始就不正常。只不過您老是身在局中不自知罷了。倒是兒子作為旁觀者,才發現幾分蹊蹺。”

    “這話怎麼說?”他老子虛心請教道。

    黎子昇伸出食指,開口說道:“荊南糧會抬高糧價那是要賺錢;天通門停止糧票兌換是止損;可是那鐵家的利益在哪裡?兒子開始以為,這鐵家和荊南糧會有勾結,藉此賺一筆而已,可是後來發現鐵家這次遭受的損失不僅是人力還有聲譽,就算賺了點錢也難以彌補。此其一。”

    黎大老闆傻傻地點點頭。

    他又伸出中指:“荊南糧會操弄市場;天通行盡力補救;可是那鐵家卻是毫無舉動,完全坐視不管。我問過了,這次天器門內的喜事不過是鐵家長老納娶小妾,算不得什麼大事,何解鐵家重要人物全數不在?即使出了……嗯,米賊的事情,到場的也只有算是外人的鐵三小姐,那鐵二公子也是姍姍來遲?此其二。”

    他的父親一皺眉頭,又點了點頭。

    少年最後伸出了無名指:“兒子去自己糧鋪才發覺,鐵家所屬鐵鋪匠行竟然給下屬工人預支了三個月的工錢,不管父親您信不信,反正兒子不信那些資本……老闆有那麼好心。而且他們發的都是堂票。我把這些事情在腦子裡串了起來,結果就發現……”

    他把三隻手指收回來捏成一個拳頭,說道:“這鐵家必然另有他途。最大的可能就是藉刀殺人,實現自己的圖謀。既然糧會針對的是糧票,那麼兒子覺得這就是一場貨幣戰爭。無非是他們要用自己的票據來取代市面上的其他通貨而已。”

    黎昭昌這才恍然大悟,接著問道:“貨幣戰爭?!所以你就擅自……不對,主動售賣我家的糧食,讓我們家的堂票提前作廢嗎?”

    黎子昇卻搖了搖頭,說道:“兒子倒沒有想到糧會的反應那麼激烈,本來以為就是罰父親一大筆款子而已。我這麼做是因為,那鐵家必有後手。揚州梁州的糧食運不過來,難道荊北天器門本宗的糧食也運不過來嗎?總之,快點把糧食脫手換成堂票才是正理。”

    其實按照少年當時的本心,恨不得免費開倉放糧,只可惜自己人微言輕,肯定得不到對自己父親忠心耿耿的杜掌櫃支持,因此才把自己的推斷一一分析給杜江航聽。讓一直關注此事,也覺得情形不對的杜掌櫃聳然而驚,這才取得了他的同意。

    當然本來杜掌櫃堅持要取得黎​​昭昌的同意之後再開始發售,想不到這少東主竟然先斬後奏。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就告訴了門外等著購糧的大批群眾,這些人鼓譟起來的熱情讓他看了害怕,他才不得不提前開門售糧。

    這也是黎子昇覺得鐵家發動就在這幾日,因此時不我待。同時又對他的父親有所了解,知道自己老子一向優柔寡斷,這才趕緊著把生米煮成熟飯。

    這時,就听到門外有人喊:“鏢頭,東家!出大事了!”說著,同樣被冷落了好幾天的杜大掌櫃也不敲門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老杜,發生了什麼事情?”

    杜大掌櫃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這才開口說道:“東家,從城北來了好多糧車,據說都是從荊北來的。市面上的糧價一下子都跌了下來。”

    “哦,那我家還有多少糧食?”這幾天黎大老闆根本無心管理這糧食生意,要不早就發現糧款已經全部提了出來。

    杜江航佩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少東家,開心地說道:“昨天就全部賣光了!”

    這下理直氣壯地杜掌櫃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畢竟一番忠心和苦心被自己的東家誤解,確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的東家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打斷他,只能好好安撫了自己下屬一番。

    黎昭昌好不容易把自己掌櫃打發了出去,回過頭來嚴肅地對少年說道:“如今有一件事,你幫我合計合計。”

    “父親請說。”

    他又坐回座位,把剛才在城主府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自己的兒子聽。最重要的是,這鐵山城城主給他提了一個建議。

    這次的事件,如果把它放到社會和經濟層面來看,這就是工業資本家開始要嘗試著要和由農業資本家轉型而成金融資本家爭奪金融產業的份額。

    這個世界的發展有一些獨特的地方,農業資本家由於本身的商業實踐最早涉足金融領域,尤其是天通門這樣的農商一體的經濟團體。一步一步地從最早的統一糧食運輸物流的壟斷組織,也就是第一級形式的卡特爾開始,快速地發展成辛迪加再到托拉斯,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銀行壟斷資本和農業壟斷資本相結合的最高形式的壟斷組織,那就是康采恩。

    像天器門這樣的“工業”巨頭,因為一直處於賣方市場,坐在那裡等人拿著元石上門收購就行了。反倒在金融領域落後了以天通門為代表的農業資本家後面。

    想來,面對金融業這隻下金蛋的母雞,他們也開始坐不住了。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先例,或者說這裡的人類還從來沒有發展到這樣高的社會形態。他們當然不知道貨幣“戰爭”,將會點燃真正的戰火。

    天器門的這次行動為了要出其不意,自然是嚴格保密的。而且由於他們本身不從事金融實務,因此缺乏了金融人才,也不熟悉金融市場。尤其是準備比較倉促的鐵山城鐵家。

    偏偏,現在的九州沒有那些“職業經理人”,相關從業人員要么是族內子弟要么是家生奴僕,都和主家有人身依附關係。這獵頭業就算有了,也沒地方去挖不是。

    所以目前他們很多的業務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這麼說吧,天器門算是開了一家銀行,那麼這鐵家算是它的一家分行。但是這家分行現在只能勉強搭起架子,一時間還沒手段把血肉給填充進去。

    比如說,其中放貸的部門。

    煉氣人仙也不可能無師自通金融業務,這又不是比誰的修為高、真氣足、法器強。於是這個時候進入他老人家視野的黎昭昌成了一個最好人選。

    他既是本門子弟又是本地人士,知根知底。同時放貸又是他的老本行,熟悉其中道道還有自己的人脈。再加上這一份救命之恩。這一切加在一起,足以讓鐵大城主拋出這份“禮物”。

    當然,鐵萬山也不可能把放貸業務剝離出去,完全外包給黎昭昌。畢竟他上面有本門強力人士下面還有好大一家子親戚,內部利益總要分配一下吧。

    所以,他提出了一個誘人的建議,那就是鐵家用鐵券入股義順堂,讓它成為一家外圍的子公司,專門經營民間放貸業務。

    鐵萬山身為一城之主又是煉氣期人仙,那手筆自也不凡,一下子砸進來四千萬元的鐵券,鐵家只要求佔四成股份。黎昭昌一個人獨占六成股份,他心裡自然也知道自己總要拿出幾成乾股上下打點一番。

    而且,黎大老闆總理這家“財務公司”的全部事務,鐵家也就派幾個賬房監督一下來往帳目。就是說,黎昭昌不但是CEO還是董事長。

    另外,鐵萬山還暗示這份家業是可以傳承下去的,喪氣點說,達成協議之後黎昭昌立即喪命,他指定人選仍然可以繼承新義順堂。

    黎大老闆差點被這個天上掉的大餡餅砸暈,幸好他還沒有喪失最後一絲清明,藉著茲事體大的緣由,要回來和被自己“誤解”的兒子好好商量一下。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確信,生有宿慧的赤三伢子絕對是自己的福星,也不由得他不重視起自己兒子的意見來了。

    這父親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完,就急切地問道:“兒啊,你怎麼看?”

    少年卻嘆了一口氣道:“父親,這是要把我黎家架在火上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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