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遼東釘子戶 作者:青史盡成灰(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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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2016-3-22 15:11: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5 365623


【作者概要】:青史盡成灰

【小說類型】: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有農田,有牧場,門前是河水,身後是高山,地下埋煤炭,溪谷藏黃金……

    最富庶的土地,最糟糕的時代!

    滿清、蒙古、朱皇帝……誰也別想搶走家園!

    做最強釘子戶,堅決守護萬里家園!

【其他作品】:我要做首輔  悍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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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06
第一章 書生會武術



    吱呀呀,輕輕推開房門,寒風裹著屋簷上的冰晶碎屑落到了脖頸,少年忍不住打了一個機靈。太陽冒嘴凍死小鬼,北方的冬天真不是開玩笑的。

    砰!

    有個東西正好落到了頭上,天上掉餡餅了?少年急忙撿起來,原來是一隻家雀,冰涼冰涼的,嗉囊空空,看來也是凍死的。

    「還不夠一口吃的呢。」有心扔掉,可是轉念一想,不能白挨砸,等挑水回來就給燒了,好歹是口肉!

    少年把死麻雀扔在了灶台旁,抓起來兩個水桶,就往井台跑。踩著厚厚的積雪,咔咔作響,轉眼就到了井台旁。井台結滿了半尺多厚的冰,稍有不慎就能跌到井裡,三九天洗冷水澡,不死也要扒層皮。

    少年小心翼翼的搖動轆轆把,不一會兩個木桶都裝滿了甘甜的井水。用手捧著喝了一口,清冷甘甜,渾身都來了精神。

    沒急著回家,少年抓起兩個水桶,繞著井台周圍緩緩的跑了起來。

    太陽越來越高,漸漸有些男人裹著破棉襖也來打水。

    幾個摳腳大漢提著水桶,看著不斷跑圈的少年,都忍不住搖搖頭。

    「三哥,張二郎這是怎麼了,天天都繞著圈跑,還提著水桶,也不嫌累的。我看這小子好像病的不輕,別是把腦袋燒壞了!」

    「哎,是啊,長的挺好的孩子,要是腦子壞了,真有點可惜了。」

    從後面走來一個四五十歲的小老頭,忍不住說道:「瞎說什麼,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沒聽好些說書先生都這麼講嗎!」

    「二舅爺,說書先生說的是練武的,張二郎可是咱們大清堡少有的讀書人,要我看啊,還是和張大嫂子說說,找幾個道士做做法,別是沾了邪氣!」

    他們的話順著風,有一句沒一句的傳到了少年的耳朵裡,忍不住暗笑,光是一個晨練就把這幫人驚到了,還要驅邪,簡直少見多怪!

    不過少年也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一定要謹言慎行,免得讓人當成了怪物,畢竟自己來自於另一個時代!

    他足足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無奈接受了荒誕不經的事實。

    穿越了!

    少年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靠著不懈的努力,考上了國防大學,眼看就要畢業,可是在一次長途拉練之中,不幸被毒蛇咬中,等他再度醒來,卻發現自己在一個叫做張恪的少年身體裡,更可怕的是還多出了一份記憶。

    作為一個孤兒,在哪活著都是一樣,但是當他發現自己竟然到了萬曆四十七年,而且身處的地方叫做遼東義州衛大清堡的時候,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或許普通人還不瞭解,可是作為優秀的國防生,他對歷史是爛熟於心。越是如此,就越是害怕,半夜裡不知被嚇醒了幾次!

    萬曆四十七年,正是野豬皮最囂張的時候,在遼東大殺大砍,明軍敗得一塌糊塗,年初的薩爾滸之戰,十幾萬大軍灰飛煙滅,緊接著開原和本山大叔的老家「大城市」鐵嶺失守,明軍一敗再敗,愁雲苦雨,陰風淒淒。

    不過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時間,張恪漸漸發現擔心這些事情,簡直就是杞人憂天,有精神頭,還是想想自家的小日子吧!

    在三個月前,張恪第一次走進科場,滿懷信心的他連縣試都沒過,更別提秀才了。接受不了失敗的苦果,回家就一病不起。老娘沈氏在炕邊悉心照料,請大夫,花大價錢買藥,可都不起效,不到一個月,竟然奄奄一息,跑到閻王那報導。

    「科舉有什麼好,把小命搭進去了,還弄得家徒四壁,老子前世也考上了大學,哪能比得過有個家!」張恪暗暗的想到,反正都是一個孤兒,在哪生活都無所謂,張恪已經開始憧憬未來了。

    不過接管的這具奄奄一息的軀體隨時都有掛了的可能,張恪哪敢賭能不能再度、穿越一次!在最初的頭兩個月,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恢復身體上。

    從每一根手指開始,一點點的活動,甚至整整一個下午,都一門心思的活動大腳趾。渾身的汗水濕了干,幹了再濕。

    這些天裡老娘沈氏天還沒亮就起來熬藥,到了三更半夜還要織布納鞋底,讓兒子的碗裡能多一口肉,能多吃一個雞蛋,好快點恢復身體。

    每次在老娘的注視下喝乾苦澀的湯藥,張恪的眼角都泛著淚花,他不是被苦的,而是甜的!

    沒錯,這就是家的味道,他盼了兩輩子!張恪不斷的告訴自己,要讓自己的親人過上好日子!

    經過兩個多月,終於恢復了健康,臉膛有了紅潤,腱子肉都長了出來,身體還比不上軍校的時候,可是要比原本文弱書生強太多了。

    挑著兩桶水,張恪足足跑了一刻鐘,渾身冒汗,雙臂酸脹,頭髮上更是籠罩著一層白氣,他這才滿意的挑著水回家。

    張恪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胡同,他們家在最裡面,院子是老爹留下的,十分寬敞,可是年久失修,兩旁的廂房都倒塌了,只有三間正房還勉強支撐著。

    推開東倒西歪的院門,張恪突然聽到了正房裡面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張大嫂子,離著老遠就聞到了香味,吃得不錯啊!」

    緊跟著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劉三爺,就是秋天曬的干白菜,您要是餓了,就一起吃吧。」

    「哈哈哈,張大嫂子,你是真會裝糊塗啊,難道不知道我來是干什麼的?」

    張恪一聽,難道家裡來了客人了怎麼說話這麼不客氣!張恪急忙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只見屋裡面有三個人正相對而立,老娘沈氏站在了灶王龕前面,一身土布的衣服,頭上裹著暗青色的頭巾,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收拾的乾淨利落。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手指緊張的掐著衣角。

    在沈氏的對面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駝背,這傢伙其貌不揚,呲著黃板牙,一手抓著沒有幾根的狗油胡,金黃的眼珠來回亂轉。

    他的後背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滿臉橫肉,一雙怪眼向上翻著,似乎誰都看不起。

    張恪邁步進來,沈氏頓時有些慌亂,急忙拉住了張恪的胳膊,焦急的說道:「恪兒,你去,這裡有娘呢!」

    駝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不是張二公子嗎,聽說讀了好些書,只是可惜啊,沒有考上秀才,要不然我也不敢跑到秀才家要賬啊!」

    「要賬,什麼帳?」張恪吃驚的問道,看這個架勢,難道是債主上門討債不成!

    說她兩句也就忍了,可是這個劉三竟敢諷刺自己的兒子,沈氏頓時氣呼呼的說道:「劉三,有什麼事情衝著我說,你別東拉西扯的,我兒子早晚有考上進士,當翰林,做宰相的一天,到那個時候,有你後悔的!」

    「哈哈哈!」劉三輕蔑的怪笑:「憑他?一身的家雀骨頭還能穿朝廷的大紅袍,做夢吧!張大嫂子,咱們也別廢吐沫了,你就給個準話,什麼時候還錢,要是不還,看到沒有。二虎在這呢,他可不管男女老少,要是不給錢,可敢動刀子!」

    為了配合劉三的話,後面的大漢擼起袖子,露出了黑漆漆筋肉盤虯的胳膊。冷笑著從後腰掏出了一把一尺左右的匕首,摔在了桌子上!

    嘩啦!

    桌上粗瓷大碗被震得落在了地上,沈氏的臉色頓時蠟黃。在裡間屋從門縫裡探出了一顆小腦袋,看到了這一幕,也嚇得哇哇哭起來。正是張恪的妹妹張卉兒。

    「恪兒,你快去照看妹妹去,這裡有娘就行了!」

    沈氏變顏變色,推著張恪往裡面走,她生怕自己這個文弱的兒子受一丁點的傷害!

    看到了這裡,張恪哪裡還不明白,他腳下像是生根了一般,一動不動。

    「娘,孩兒已經是大男子漢了,哪能老躲在您的背後!」

    沈氏聽到了這話,猛地揚起了頭,果真,兒子都比自己高了半個頭了!

    「恪兒,他們,他們……」

    「娘,放心吧,兒子能處理!」

    堅定的語氣,自信的神情,淚水瞬間從沈氏的眼眶噴湧而出,這麼多年的苦,都沒有白受,兒子總算是能頂門立戶!

    老娘哭得這麼傷心,張恪的怒火也躥了起來,他挺著胸膛,傲然說道:「有什麼本事都衝著我來,嚇唬女人孩子,還要臉嗎,摸摸褲襠裡的玩意還有嗎?」

    劉三忍不住摳了摳耳朵,自己是聽錯了嗎!誰不知道張恪只會讀書,唯唯諾諾,平時比大姑娘都老實,連出門買東西都不敢,今天怎麼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和他們叫板了!

    二虎伸手抓匕首,就要亮刀子。劉三冷笑著攔住了他:「虎爺,大人有大量,他這樣的您能打十個,咱們先禮後兵,別著急。」

    劉三說著,斜著眼睛看了看張恪,撇著嘴說道:「張二小子,我們不嚇唬女人,可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到了什麼時候,你都跑不了!」

    「哼,我也沒想跑,你說我們欠債,總要有字據吧,拿出來看看!」

    劉三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三張紙,兩個手指夾著,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看吧,我可警告你,要是敢毀了,不認賬,虎爺可不會放過你們!」

    張恪沒有搭理他,而是送到了沈氏的面前。

    「娘,你看看,這是不是真的!」

    沈氏擦了擦眼角的淚,痛苦的點點頭:「恪兒,都是真的,娘也不瞞你了,你去考秀才,娘半年前借了兩次,一共十兩,約好了五分利。接著你病倒了,娘是想盡了辦法,也湊不出銀子,只能又借了十兩。都是娘沒用,連累你們了!」

    沈氏說到了這裡,眼圈通紅,淚水再也止不住。

    張恪伸手抱住了娘的肩膀,笑著說道:「娘,您這都是為了我,孩兒哪會怪您啊!」

    劉三冷笑了一聲:「這下子都清楚了吧,也別哭哭啼啼的,弄得我們欺負你們孤兒寡母,還是那句話,連本帶息,四十五兩銀子,還了錢,一切好說,要是不還,也別怪我們不客氣!」

    張恪聽到這話,怒氣更甚,老娘借錢才幾個月時間,二十兩變成了四十五兩!高利貸也沒有這麼黑心,眼前這兩個傢伙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

    「哼,要錢沒有,你們有什麼本事,我都接著!」

    「好小子,敢在虎爺面前耍威風,我掐死你!」

    二虎惡狠狠的伸出了雙臂,向著張恪就撲了過來。沈氏嚇得閉上了眼睛,都不敢看。

    張恪卻是不動如山,嘴角還帶著冷笑,這樣空有塊頭的傢伙,根本沒看在眼裡。他猛地前進半步,拳頭從二虎的兩臂之間鑽過,正好打在了鼻樑上,兩道紅線從大鼻孔之中噴出。張恪還不過癮,在收拳的同時,順勢用胳膊肘砸中了胸口。

    砰!一面牆倒了一般,大漢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像是大蝦一樣,痛苦的抽搐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06
第二章 媳婦保衛戰



    一招幹掉了二虎,劉三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憑著自己的小身板,人家一隻手就碾死了,怎麼惹上煞星啊!

    劉三突然腿一軟,跪在了張恪面前,哭天搶地說道:「張少爺,您饒過小的吧,我也不過是給別人辦事,是上面催得緊,我沒有法子啊!」

    這傢伙變臉的速度簡直比川劇演員還專業,從高高在上,一下子就鑽到了地溝裡頭,囂張氣全都沒了。

    張恪冷冷問道:「上面,哪個上面?」

    劉三哭喪著臉:「出錢的萬家,我劉三就是一個狗腿子。」

    張恪也看得出來,這傢伙只是一個放貸的牙商,冷笑道:「既然是條狗,就趕快滾,讓你的主子來,本少爺等著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黑心成了什麼樣,能算出這麼多利息!」

    「是,是,小的這就滾!」

    劉三轉頭就跑,絆倒了門檻上,果真骨碌碌的滾了出去。沈氏還有在門口露著小腦袋偷看的張卉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來,把這貨扛走!」張恪指了指地上吭吭唧唧的大漢二虎,

    劉三也皺眉頭,他是一個駝背,二虎幾乎比他高兩倍,吭吭唧唧,像是屎殼郎托糞球一樣,好不容易出了門,回頭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還給張恪賠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張卉兒從裡間屋跑了出來,依偎在沈氏的身旁,一雙烏黑的大眼等著劉三遠去。

    「二哥,你太厲害了!」

    小丫頭激動的大喊,乳燕投林撲在了張恪的懷裡,雙手環抱著脖子,嬌憨的笑道:「二哥,你什麼時候會武術了,怎麼不告訴人家,剛剛人家都嚇哭了!」

    小丫頭十二三歲,剛剛發育的身軀充滿了彈性,饅頭一般的胸脯緊緊貼在了張恪的懷裡,不免有點臉紅心熱!

    張恪暗罵自己混蛋,抬頭看去,小妹清秀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張恪心裡作痛,急忙伸出了大手,擦去了淚痕,笑道:「卉兒,你放心吧,以後有二哥在,就沒有人敢欺負人,沒人能惹你哭!」

    小丫頭眼睛滿是崇拜的金星,興奮的問道:「真的?」

    「當然!」張恪憐惜的拍了拍妹妹的小腦袋。

    一旁的沈氏都看在了眼裡,大病初癒,兒子果然不一樣了,看著他們兄妹這麼親暱,沈氏露出了暢快的笑。

    突然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一個十五六的少女闖了進來,一路奔跑,鴨蛋臉泛著健康的紅潤,豐盈的胸脯上下起伏,眼中滿是關切之情。

    「娘,恪哥,你們都沒事吧?」

    少女正是張恪的童養媳雲小雪,在張家已經五年了,荳蔻年華的少女有著北方女孩的高挑豐潤,渾身上下透著青春勁兒。胸脯鼓鼓的,腰身窄窄的,臀部滿滿的,那身材絲毫不比後世的名模來的差。

    而且樸實能幹,孝敬老娘,照顧妹妹,張恪病倒了,小雪更是給他端屎端尿,喂飯喂藥,毫不嫌棄。只是張恪一想到剛剛穿越的幾天,要小姑娘給自己換衣服,端尿盆,臉上就忍不住發紅。

    沈氏一把抱住了雲小雪,關切的問道:「小雪,你剛剛去哪了啊?娘都擔心死了!」

    少女低垂著粉頸,說道:「娘,我去抱柴火,結果看到劉三他們過來,我就跑去找喬大叔了!」

    一聽這話,沈氏和張恪一起抬頭,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中年漢子,披著一件老羊皮襖,粗眉毛大眼睛,透著憨厚,聽到小雪提起他,急忙笑道:「嫂子,小雪這丫頭機靈,跑去告訴我說劉三來搗亂了,我立刻趕了過來,對了,劉三他們哪去了?」

    張卉兒笑道:「鐵山叔叔,壞傢伙都讓二哥給打跑了!」

    中年漢子一愣,不敢置信的看著張恪,這小子可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從小就膽子小,後來讀了書,更是像個大姑娘一般,說他能打架,這不是笑話一般嗎?

    喬鐵山疑惑的看向了沈氏,沈氏臉上難掩自豪的笑容:「恪兒總算是長大了,是個男子漢了!」

    喬鐵山一聽突然興奮起來,大手用力的拍著張恪的肩頭,開懷大笑:「好,真好。我就說大哥的種差不了,果然是好孩子!快和喬叔說說,劉三那個混賬羔子憑什麼來鬧事,大叔放不過他!」

    張恪也知道喬鐵山是血性的漢子,二十幾年前,老爹和他一起參加過萬曆三大征,跑到了朝鮮打倭寇,老爹救過喬鐵山好幾次,兩家結下了過命的的交情,老爹去世後,沒少幫著張家。

    「喬叔,事情是這樣的,他們……」

    還沒等張恪說完,突然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公鴨嗓大聲的喊道:「張二小子,你給我滾出來,三爺又回來了!」

    「是劉三!」

    這傢伙怎麼又回來了,亂哄哄的,好像還帶了不少人!

    喬鐵山看了一眼張恪,說道:「二侄子,你怕不怕!」

    「怕什麼,人死鳥朝天,怕了就不是張家的男兒!」

    「說得好,有志氣,出去看看!」

    張恪剛推開房門,十幾個**閒漢像是土匪一窩蜂衝了進來,兩扇院門被他們踹飛了。院子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有個傢伙竟然一把推翻了門口的醬缸,褐色的大醬流了出來,濃郁的味道充滿了小院。

    北方農家都有下醬的傳統,一大缸醬夠全家人吃一年的!到了冬天,窮苦人家沒有菜吃,拌點大醬就是一頓。

    沒有大醬,就只能拿鹽水充數,生存之難,根本不是後世能夠想像的。

    張恪還記得為了這一缸醬,沈氏和雲小雪起早貪黑,忙活到大半夜,鞋底摞起來有半米多高,賣掉才換來了黃豆,這一缸裝的是汗水,裝的家的味道,此時卻眼睜睜的灑在了骯髒的地面上。

    「畜生啊!」

    沈氏站在了門口,雙手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就流淌了下來。張恪更是怒不可遏,一把抓起了門邊的鐵鍬,都欺負到了家門口,還有什麼好說的!

    喬鐵山眼睛裡面也冒了火,可他還是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二侄子,你先別衝動!看到中間的那個癆病鬼兒一樣的年輕人沒有?」

    張恪閃目看過去,果然有個瘦小的年輕人,蠟渣黃的小臉顴骨凸出,眼窩深陷,一圈漆黑的眼袋和國寶有的一拼,紅赤的眼眶,掛著眼屎,哈氣連天,一副縱慾過度的德行。

    喬鐵山繼續說道:「他叫萬安亮,他爹萬百川是世襲百戶,家裡有權有勢,沒看他一下子帶了十幾個打手嗎,聽叔叔的,別硬來!」

    世襲百戶根本算不得什麼官,不過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那就比天大了,張恪只能強壓著怒火,點了點頭。

    「萬少爺,大家都是街裡街坊,誰不知道張家是本分人家,你領著這麼多人來,連打再砸,未免太失禮了吧!」

    萬安亮撇撇嘴,冷笑道:「本分?欠了老子四十多兩銀子不還,還打傷了我的手下,這筆賬難道不該算嗎?」

    喬鐵山一聽欠錢,頓時暗暗叫苦,年初的時候,萬家就逼的一家欠錢的佃戶喝了滷水自殺,這種事情沾上了就不好辦。

    張恪挺身而出,冷笑道「借錢的事情不假,可是我娘只借了二十兩,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張口就要四十五兩本息,這天底下有這麼重的利錢嗎?」

    喬鐵山是老江湖,一聽張恪的話氣得渾身發抖。

    「萬少爺,你別太過分了,歷來借錢都有規矩,利錢至多三分,年利不過一倍,二十兩銀子,幾個月間就漲到了一倍還多,你是想把人逼到死路上啊!」

    劉三搶著站了出來,嘿嘿冷笑:「喬爺,你是明白人,朝廷是朝廷,我們是我們,你年紀也不小了,家裡還一大幫人,我勸你識相一點,不要攙和老張家的事!」

    喬鐵山怒目圓睜,厲聲說道:「我欠著張家的命,你們想要他們死,姓喬的只能和你們拼了!」

    老東西還挺橫!

    萬安亮心裡暗罵,不過他也不敢得罪死喬鐵山,這位在二十年前就當兵殺人,凶名赫赫,他家裡還有兩個兒子,聽說也武力過人!張家沒什麼可怕的,倒是喬家又窮又硬,讓人忌憚三分。

    「喬爺,既然話說到了這裡,我不能不賣你一個面子,我也不多要,只要張家能立刻拿出三十兩銀子,這筆賬就清了。」

    三十兩!就是三兩也拿不出啊!

    沈氏嘴唇鐵青的說道:「萬少爺,字據上說是一年還債,沒到日子,就不能寬限幾天嗎?」

    萬安亮撇著嘴笑道:「沈氏,你別裝糊塗,當初借錢的時候,你說你兒子能考上秀才,才借你錢的。可是你兒子是一個廢物,連個秀才都……」

    「閉嘴,不許你侮辱恪兒!」

    兒子就是沈氏的心頭肉,怒火中燒的沈氏也忘了害怕,大聲的說道:「你想怎麼樣,錢是我借的,我會還你的!」

    「還,你怎麼還?就憑著織布納鞋?笑話,連利錢都不夠!」萬安亮突然冷笑道:「要不這樣,你就像當初跪著求老子借錢一樣,跪在地上,抽嘴巴子,打得高興了,少爺興許高抬貴手。」

    沈氏咬了咬牙,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她伸出了粗糙的雙手,狠狠的抽向腮邊。

    老娘竟然用著近乎自殘的方式,把自己的尊嚴都拋到九霄雲外!張恪的心頭就像是刀剜的一樣。

    「娘,他們都是狼心狗肺的畜生,別指望他們能大發善心,大不了魚死網破。」張恪拉住了老娘的手。

    「恪兒啊,他們人多,你,你打不過他們啊!」沈氏滿是風霜的臉上腫起來猙獰的掌印。

    「娘,卑躬屈膝那不是人的活法!咱們不能丟人!」

    轉而盯著萬安亮他們,憤怒的喝道:「姓萬的,劃出道吧!」

    萬安亮嘴邊突然露出了狐狸偷到雞時的笑容,陰森森的說道:「本少爺說話算數,不能讓幾個巴掌白打,你們家困難,其實呢,這筆錢我可以寬限日子,甚至還可以免了,不過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只要你答應了,一切都好說。」

    張恪斜著眼睛,沒有吱聲。

    萬安亮看了一眼劉三,劉三急忙站了出來,得意的笑道:「張二郎,還債也不一定用錢,有人用田產,有人用房子,還,還有人用女人!我就直說了吧,咱們萬少爺看上了你的那個小媳婦,一個童養媳,讓出來就免了一場大禍,多少的事情,求都求不來!」

    萬安亮一臉色眯眯的笑,接著說道:「張兄弟,你們家這麼窮,簡直是委屈了天仙一樣的可人兒。只要你點頭把徐姑娘交給我,一來咱們的賬可以一筆勾銷,二來你們還減輕了負擔,三來還能讓徐姑娘過的更好。看到沒有,本少爺帶來了這麼多的弟兄,敢不答應,我就直接搶人,拜花堂,入洞房!」

    竟然是打媳婦的主意,簡直不知死活!老子前世連姑娘的手都沒碰過,好不容易攤上了不要房不要車,一心跟自己的極品媳婦,要是被他們搶了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別說是區區百戶之子,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

    「找死!張恪攥著鐵鍬,像是發飆的豹子,一步步逼向了萬安亮。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06
第三章 拚命張二郎



    張恪死死的鎖定萬安亮,毒蛇盯上了獵物一般,萬安亮騰騰退了兩三步,驚慌失措的問道:「你,你想幹什麼?」

    「姓萬的,你給我聽著,銀子的事情可以商量,利息合適,張某一定歸還。可是你要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張某和你不共戴天,有死無活!」

    「我的女人」四個字被張恪咬得死死的。雲小雪緊緊的依偎著沈氏,雙手緊緊抓著沈氏,眼圈中淚水來回的滾動。

    「娘,我是張家的媳婦,一輩子都是,您可不能不要我!」

    「好孩子,誰也分不開咱們!」

    娘倆的目光都落在了張恪的身上,略顯單薄的身影就是她們的依靠!

    萬安亮這傢伙也是色迷心竅,他提前讓劉三來逼債,就是算準了張家拿不出錢,只能把女人交出來。這傢伙更是找來了狐朋狗友,慶祝他做新郎!

    哪知道劉三被張恪打了回去,他只能赤膊上陣了,說實話他也沒把張恪看在眼裡。

    「張二郎,把話挑明了吧,老子想要的東西,誰都管不了,識相的趕快交人,老子帶了這麼多弟兄,你一個人管什麼用!」

    龍有逆鱗,萬安亮一再挑釁,張恪雙眼幾乎能噴出火焰來,就要拚命!

    喬鐵山頓時感到了不妙,這要是打起來,對方人多勢眾,張恪保證會吃虧!他急忙搶先一步,擋在了中間。

    「萬少爺,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兔子還不吃窩邊草,鄉里鄉親,搶男霸女讓大家怎麼看?張家欠的錢我替他們作保,一定奉還,你也別打歪主意了!」

    「輪得著你當大瓣蒜嗎!弟兄們,給我上!」萬安亮這小子猖狂慣了,根本容不得喬鐵山一再作對。

    打手聽到了命令,紛紛往前衝。

    張恪也知道別想善了,他一把抓住了喬鐵山的胳膊,大聲說道:「喬大叔,幫著照看我娘她們!」

    張恪說完,一個健步就躥了出去,狹路相逢勇者勝,對方雖然人多,可是張恪也毫不畏懼,他搶先出手,打架就講究一個狠!

    有個拿片刀的傢伙張牙舞爪,沖在了最前面,張恪就拿他開刀,鐵鍬狠狠的劈向了他的肩頭,頓時一道半尺多長的傷口,皮肉綻裂,鮮血狂噴。

    濃重的血腥讓人一愣,張恪卻毫不遲疑,他又抓著鐵鍬,扎向了另外一個的腹部,這個混混也痛叫一聲,摔在了地上。

    一連放倒了兩個,其餘的傢伙心驚肉跳,竟然不敢向前了。

    「都給我聽著,張二小子不還有個妹妹嗎,誰打死他,妹妹就歸誰,和老子一起入洞房!」

    萬安亮氣急敗壞的叫嚷著,這些**又來了勁頭,蜂擁而上。

    砰!

    張恪只覺得後背吃痛,也不知道被什麼擊中了,暴怒的張恪大聲的喊道:「殺!」

    掄圓的鐵鍬正好拍在了一個混混的面門上,打得萬朵桃花開。可是張恪用力過猛,鍬把應聲斷裂,他手裡只剩下一截硬木棒,情況有些不妙。

    「鐵山兄弟,別管我們了,快去幫幫恪兒!」沈氏哀求著。

    喬鐵山用力的點點頭,他沒有什麼武器,只好抓來了一把砍柴的斧子。

    突然有三個**結伴衝了過來,一個個奸笑著:「張家別的不多,漂亮娘們倒是不少,咱們先樂呵樂呵!」

    眼看著**衝向了沈氏她們,張恪大聲的喊道:「喬大叔,保護好我娘!」

    砰砰!就在失神一瞬間後背大腿都挨了棒子,身體往前一傾,腹部更是被片刀掃過,鮮血流了出來。

    喬鐵山目疵欲裂,有心上去幫忙,可是張恪的話又不能不聽,他像是瘋了一樣,揮動斧子,把氣都撒在了混混的身上,戰成了一團。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面對十來個人,張恪身上挨的棒子越來越多。

    「哈哈哈,這小子不行了,快點動手!」混混們大喜的喊叫。

    永遠不要倒下去,不要把自己的尊嚴和生命都交給敵人踐踏,哪怕是死,也要挺直了脊樑!

    不想做小爬蟲,就只有拼!

    自己要是倒下去了,小雪完了,卉兒也跑不了,娘親恐怕也是死路一條。唯有拼到底,除非死了,不然誰也別想傷害家人!

    「殺!」

    張恪紅赤著眼睛,奮力揮動鍬把,準確的砸中了一個**的太陽穴,打得昏迷在地。旁邊一個滿臉麻子的傢伙揮動片刀砍向張恪的腦袋。

    張恪只能用鍬把招架,咔嚓,鍬把從中間斷裂。

    麻子一看哈哈大笑,沒了武器,還怎麼拼!他毫不遲疑的捂緊了刀,朝著張恪的腹部捅了過去。

    張恪連續打倒了三四個人,身上又挨了好幾下,體力消耗相當嚴重,又沒了武器,就算躲過了這一刀,又能如何!

    張恪咬了咬牙,突然迎著刀鋒,撲了上去!

    這小子瘋了,他想找死嗎?看到的人無不驚駭,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只聽到了兵刃入肉的聲音,緊接著一聲慘叫!

    眾人再看過去,全都傻了眼。他們只見張恪右手死死的掐住了麻子的脖子,左手抓住了這傢伙的手腕,再看張恪的肋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槽,鮮血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

    原來張恪拼著受傷,衝到了麻子的近前,麻子也沒有想到這小子能這麼狠,一個失神,被張恪掐住了脖子,瞬間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張恪另外一隻手抓住了刀柄,將片刀搶到了自己的手裡,上面哩哩啦啦,還沾著自己的血!

    張恪咬咬牙,用刀柄狠狠的砸向了麻子的耳根,麻子只覺得翁的一聲,頓時軟軟的摔在了地上,沒有了知覺。

    對別人狠不算什麼,連自己都不當回事,那才是真正的亡命徒!

    不是說張二郎是讀書人嗎,怎麼比他們成天打架鬥毆的人還狠。看著張恪軟肋上的傷口,他們心驚肉跳,有幾個膽小的乾脆往後退,誰的命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沒必要稀里糊塗的丟了!

    混混兒們不敢再打,紛紛後退,就把萬安亮和劉三露了出來,這兩個傢伙都看傻了,雙腿發軟,張恪一步步的逼過來,萬安亮雙腿發軟都不會動了。劉三步步後退,腳後跟撞在了院門上,摔出一溜兒滾。

    不過這一下也把他摔得清醒過來,撒腿就往街口跑。

    「救命啊,來人啊,殺人了!」

    跑了沒幾步,突然一陣馬蹄聲,來了五六匹戰馬,為首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黑紅的臉膛,濃眉闊口,手裡提著一把腰刀。

    劉三一看,頓時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喪著臉說道:「萬大人,有歹人要殺了您的公子啊!」

    這個老者正是萬安亮的老爹萬百川,他剛剛帶著人催賬回來,本來心情還不錯,聽到了劉三的話,差點摔倒了馬下。

    「是誰,哪個畜生這麼大膽?」

    劉三慌忙指向了張家,萬百川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提著片刀的年輕人,這一步步的逼向自己的寶貝兒子萬安亮。

    「小畜生,住手!」

    一聲爆喝,萬百川催動戰馬飛奔過來。

    喬鐵山在後面看得一清二楚,他嚇得魂飛魄散,萬百川可是百戶,他手下有兵,這要是殺過來,只怕張恪的小命就沒了!

    「恪兒,你快回來,別得罪人啊!」

    張恪聽到了喬鐵山的呼喊,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腳步,一個健步躥到了萬安亮的面前,手臂探出,抓向了這小子的咽喉!

    「不要!」

    喬鐵山和萬百川幾乎都是喊出了這一聲,可是全都晚了,張恪已經把萬安亮從地上提了起來,刀鋒架在了脖子上。

    「小畜生,不要傷害我兒子!」萬百川氣急敗壞的喊道。

    「老畜生,你再敢往前一步,老子讓你白發人送黑髮人!」

    張恪左手用勁掐著萬安亮的咽喉,這小子憋得臉色鐵青,萬百川看在眼裡,只能硬生生的挺住了戰馬。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他萬家在大清堡多少也是一號人物,竟然有人敢動他的兒子,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小子,我兒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挾持他,趕快把人放了!」

    張恪微微冷笑,他看到萬百川過來,就知道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因此才果斷的抓了萬安亮作為人質,否則連點談條件的資本都沒有。

    「大清早帶著十幾個混混兒殺到了我的家,要搶我的女人,還說沒有冤仇,你是眼瞎心瞎!」

    「胡說,我萬家豈是這樣的人!」

    這時候喬鐵山也急忙走了過來,他忍著怒氣,衝著萬百川拱拱手,說道:「萬大人,此事小民知道的一清二楚,確實是萬少爺先來鬧事,張恪才不得不奮起反擊。」

    萬百川打量了一下喬鐵山,氣哼哼說道:「姓喬的,這小子不是你兒子吧,何必強出頭!」

    張家鬧成了這樣,早就驚動了鄰里街坊,在院子周圍直挺挺的站著幾十人,還有更多的人來湊熱鬧。

    喬鐵山衝著四周拱拱手,說道:「老街舊鄰,我喬鐵山當年就是張大哥從死人堆裡背出來的,到了什麼時候,我都欠著張家的一條命!就算是天王老子,講不出道理,就想動張家,除非踏著我喬鐵山的屍體過去!」

    「好,說得好!」

    幾句話聲若洪鐘,周圍的百姓雖然懼怕萬百川的勢力,可是也忍不住叫好。

    「萬百戶,張家小門小戶,怎麼敢和你作對,肯定有內情,還是好好說說吧!」

    老百姓頓時都跟著起鬨,萬百川氣得臉上的肉直蹦。心裡暗罵,可是他一來顧忌兒子的性命,二來也怕引來非議,只能說道:「說,你們要是講不出道理,老夫立刻一個都不放過!」

    張恪掐著萬安亮的手稍微鬆了松,朗聲說道:「萬百戶,別人說話你未必信,就讓你兒子說說。」

    張恪在萬安亮的耳邊說道:「萬少爺,你聰明,不要逼著同歸於盡!」

    萬安亮渾身就是一顫,只能哭喪著臉說道:「爹,我今天早上聽兄弟上張家打了來要賬的二虎和劉三,我就帶著人過來了。」

    萬百川突然冷笑道:「這麼說是張家欠咱們銀子,好啊,這年頭欠錢的倒成了祖宗!弟兄們抄傢伙,敢傷我兒一根毫毛,就讓張家全家陪葬!」

    張恪頓時把刀壓在了萬安亮的脖子上,大聲喝道:「別逼著老子殺人!姓萬的你實話實話,為什麼借了二十兩變成了五十兩,為什麼不到半年你就來追債,說!」

    「哎,哎!」

    老爹雖然來了,可是煞星就在眼前,萬大少爺只能說道:「原來和沈氏訂的是五分的利息,一年還錢,只,只是我看上了張家的童養媳,就急著逼債,琢磨著張家拿不出錢,就用女人頂賬。誰知道為了一個外姓的丫頭,這小子就這麼拚命!」

    萬大少爺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爹啊,您老可要救我啊!」

    萬安亮說完,頓時周圍的百姓就炸了鍋,敢情是搶男霸女。更有幾個好事的大媽站了出來,狠狠的啐了幾口。

    「什麼外姓人,人家是沒過門的小夫妻,張二郎你做得對,一個男人要是連媳婦都保護不了就不是爺們!」

    一時間群情激奮,張恪神情決然,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容,根本沒有把生死放在眼裡。傲然的說道:「多謝各位鄉親主持公道,萬百川,你要是捨得這個兒子,就放馬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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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傲骨



    張家的院子已經被老百姓圍滿了,大家個個伸長了脖子,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竟然有人挾持萬百戶的公子,這可是多少年都沒有的大熱鬧!

    萬百戶也氣得臉上的肉一蹦一蹦的。

    「大人,這小子不敢殺少爺的,我們沖上去把少爺救回來,順手把這小子亂刀砍了,您看怎麼樣?」手下諂媚的說道。

    萬百川有些猶豫,猛一抬頭,正看到張恪拿著刀背,把萬安亮的腦門當成了磨刀石,來回蹭著,他的心裡就是一陣發涼。張恪那個瘋狂的勁頭,不僅讓他想起了另一個凶人。

    當年義州旱災,家家戶戶都沒吃的。有個傢伙餓了兩天,第三天夜裡竟然消失了,大家只當是出去逃荒要飯。可是轉過天這位竟然腰裡掛著兩顆血淋淋的韃子人頭,直接到了備御大人家裡,扔下了人頭,扛起兩袋大米就走,震動了小小的大清堡。

    那人傢伙張恪的老爹,老子是亡命徒,兒子就是個小瘋子!

    手下人沒看出萬百川的恐懼,說道:「大人是怕我們殺了那小子!」

    「放屁!老子是擔心我兒子!」萬百川恨不得給手下兩個嘴巴子,

    強壓著怒火,他說道:「張二郎,國有國法,你不怕,可是還有老娘,還有妹妹,你就真想找死!」

    「死有什麼意思,我當然想活著,可是偏偏有人不讓我活下去。萬百戶,你既然講國法,那我就問問你,為何大明律規定借款至多要三分利息,年息不得過一倍,萬大少爺卻為了圖謀我的女人,要了五十兩銀子?」

    「這!」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各地的高利貸十分普遍,比如佃戶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借一石糧,到了秋收就要還兩三石,更有驢打滾的利息,賣兒賣女都還不起。

    只是這種近乎常理的事情,此時在大庭廣眾之下,卻不好說出來。

    「張二郎,聽你說話頭頭是道,老夫問你,要怎麼才肯放了我兒子!」

    張恪微微一笑:「借錢我還,但是多出去的利息必須去掉。今天你兒子來砸我家,我也打了你們的人,咱們兩不相欠!」

    「張二郎你做夢!」劉三突然跑到了萬百川的面前,說道:「大人,可別上當啊,好幾個兄弟都還人事不省,也不知道死還是沒死,你可不能饒了他啊!」

    張恪根本懶得看劉三,譏笑道:「萬百戶,你兒子的命還比不上幾個混混嗎?」

    「滾!」

    萬百川揮起了馬鞭,抽在了劉三的嘴上,破口大罵:「畜生,都是你們攛掇的,老夫不會放過你們!」

    劉三一縮脖子,急忙退下去。

    萬百川眼珠轉了轉,突然笑道:「張二郎,你是一條漢子,老夫就答應了你的條件。而且街坊鄰里都在,老夫再表個態,利息我全都不要了,只要能把本金還了,就一筆勾銷!」

    張恪眯縫眼睛,微微點點頭,「萬百戶,還有什麼條件,一起說吧?」

    「哈哈哈,張二郎,果然聰明,俗話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老夫也不寬裕,二十兩銀子,一個月可能還上啊?」

    無恥!

    聽到了萬百川的話,包括喬鐵山在內,還有其他看熱鬧的百姓心頭都飄過這麼兩個字。更有人不屑的看著萬百川,老傢伙真是陰險,他挖了一個坑讓張恪跳,所謂免除利息,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普通農家的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銀子,不論是二十兩,還是五十兩,那都是一筆天文數字,三五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賺到。

    不過聽說張二郎讀過書,會寫字,說不定有掙錢的門路。但是不管如何,一個月的時間肯定掙不出二十兩銀子,到時候再來要賬,就名正言順了。

    薑是老的辣,萬百川比起只知道欺男霸女的混蛋兒子要厲害多了。張二郎年紀輕輕面對著這條老狐狸,大家都捏了一把汗!

    喬鐵山自然看出了萬百川的打算,就想開口勸說寬限日期。哪知道沒等他開口,張恪就哈哈大笑。

    「區區二十兩銀子,哪裡用得著一個月,有半個月足矣!」

    張恪這句話說得輕輕鬆鬆,根本沒有當回事,周圍的百姓全都忍不住嘆息搖頭,張二郎還是太嫩啊!

    半個月夠幹什麼的,難道還想著拆東牆補西牆,再去借錢,可是人家知道你和萬家鬧翻了,能幫你嗎?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張恪這小子肯定不知道二十兩是多少銀子,放在邊地,這些錢省吃儉用,夠一個三口之家過兩年了!

    萬百川倒是一個老江湖,不給反悔的機會,哈哈笑道:「少年人,有氣魄,那咱們就說定了,趕快把小兒還給我!」

    「慢著!」

    「怎麼,你想反悔了?」

    張恪冷笑道:「笑話,我是想請你立下個字據,今天的事情永遠不許追究,然後我再重新寫一個欠錢的字據,讓鄉親們都做公證人!」

    白紙黑字,向一個後輩低頭,萬百川真有些沒法接受。其實他還憋著壞,只要兒子安全回來,他就鼓動這些受傷的人去告發張恪。

    一旦簽了文書,這些打算都要落空了,這小子還挺精啊!

    張恪一看萬百川猶豫,手中的刀壓在了萬安亮的脖子上,向裡面遞了一絲,一道紅色就流淌下來。

    「老不死的,你快答應啊,我要是死了,你就絕戶了!」

    萬大少爺殺豬般的鬼叫,弄得萬百川煩躁不已。自己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飯桶兒子,帶著十幾個人,還被人家給挾持了,要是蠢也就罷了,還這麼孬種。

    雖然他也恨張恪,但是好歹這小子的狠勁讓他另眼相看,比起自己的兒子強太多。

    萬大少爺見老爹不點頭,只當萬百川不想救他,這小子也來了混不楞的勁頭。

    「老不死的,前兩他本少爺還幫著你搶了一個農家的姑娘,剛剛十六歲,比我都小,就成了我幹媽……」

    「混蛋,給我閉嘴!」

    「我偏不,是你誣陷人家爹和哥哥通匪,告發……」

    「小畜生,你想害死你爹嗎?」

    萬百川這下子可被嚇住了,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嬌寵慣了,什麼話都敢說,這種醜事要是傳出去,他這個百戶就別想當了。

    「張二郎,安亮被你嚇得都胡言亂語了,還不趕快放人!」

    「別忙啊,文書還沒寫完呢,我倒想聽聽萬大少爺還有什麼勁爆的消息!」

    萬百川氣得咬牙切齒,冷冷的說道:「張二郎,光棍不鬥勢力,你放聰明點,我這就讓人寫字據。」

    張恪不過是嚇唬老傢伙而已,就算有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他都泥菩薩過河,還能管別人嗎。

    手下人找來了筆墨,萬百川親自執筆,轉眼寫好了文書。喬鐵山接過來,送到了張恪的面前。

    趁著背對萬百川,喬鐵山憂心忡忡地說道:「二侄子,你真有把握嗎?」

    張恪心說喬大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咱多出了好幾百年的見識,想虎軀一震,小弟納頭便拜,恐怕不成,但是弄點銀子還不是難事吧!

    「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張恪仔細的看了看文書,沒有什麼問題。朗聲說道:「萬百戶,咱們簽字畫押吧!」

    「好!」

    萬百川咬著牙籤好了名字,按上了手印,張恪也是依法照辦。文書兩份,塞進了懷裡,總算是完事了,沒有白拼!

    精神放鬆,張恪只覺得渾身疼痛,肋下的傷口還在流血,腦門上一層細膩的汗珠,冷風一吹,打了一個冷顫。

    「二侄子,你沒事吧!」

    喬鐵山就在張恪的身邊,他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喬大叔我沒事,送萬少爺過去吧!」

    喬鐵山手指觸動了張恪的身上,只覺得他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剛剛的談笑風生全是硬撐著。和十幾個人拚命,又和萬百川對峙了這麼長時間,誰也不是鐵打的!張恪能挺到現在,相當了不起了!

    俊美的面孔,透著男人的剛毅,初升的陽光給身軀鍍上了一層金色,英俊挺拔。恍惚之間,就彷彿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一般。

    「好小子,大哥後繼有人了!」喬鐵山激動之下,眼圈發紅。

    扶著已經不會動的萬安亮走了兩步,萬百川已經帶著人衝了上來,他一把抓住了兒子,仔細看了看,除了脖子上有條細細的傷口,別的地方毫髮無損。

    「帶少爺回家,老夫回頭和這個逆子算賬!」幾個家丁急忙帶著萬安亮下去,其他的混混也有人拖走。

    萬百川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按住刀柄,一步步向著張恪走過來。嘴角掛著猙獰的神情,拳頭攥得咯咯響!目光如同匕首,直直的插向了張恪。

    張恪忍著身體的疼痛,傲然挺立,只用眼角斜著萬百川,沒有一絲的害怕。

    「張二郎,這麼多年還沒有人敢落老夫的面子,你算是第一個。老夫也不為難你,給我跪下磕三個頭,老夫就饒過你。」

    這句話聲音不高,可是徹底激怒了在場的所有人。剛剛簽了文書,立刻就翻臉,萬百川怎麼能如此無恥,他的臉皮比腳後跟都厚!

    喬鐵山出離了憤怒,質問道:「萬百川,你還要不要臉?」

    「哈哈哈,老夫答應放寬還錢的日子,答應不追究傷人的罪過,可是老夫沒答應不追究冒犯之罪。萬某好歹也是朝廷六品百戶,管著一大幫人,要是人人都不把本官放在眼裡,還有王法嗎!」

    萬百川咬著後槽牙說道:「張二郎,給我跪下,磕三個頭,老夫就饒過你,要不然,嘿嘿!」老傢伙大手按在了刀柄上,下一秒就要抽出來。

    老傢伙神情猙獰,又低吼道:「跪下!」

    張恪也沒料到當著大庭廣眾,老傢伙這麼無恥。

    向一個出爾反爾的傢伙下跪,還不如死了!張恪緊緊攥著手裡的刀,渾身最後一點力氣都集中到了右手上。

    所有看熱鬧的百姓也都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個少年已經給了他們太大的震撼,從心眼裡大家不希望看到他跪下去,可是已經沒有了人質,又怎麼對抗堂堂的萬百戶?

    服軟吧,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老百姓就是野草,千人踩萬人踏,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呸!」一口濃痰正好摔在了萬百川的左眼上。張恪冷笑道:「小爺跪天跪地跪父母長輩,就是不跪老畜生!」

    「好小子,你敢罵我,老夫殺了你!」

    「殺就殺,小爺就算死,也不當沒骨頭的慫包!」

    張恪渾身的肌肉也收縮起來,受傷的野獸更可怕!反正老子的命是賺來的,大不了同歸於盡,想要讓我磕頭下跪,那是痴心妄想!

    只要萬百川再往前一步,張恪就準備拚命!突然人群之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言而有信,不許反悔!」

    周圍的百姓像是猛地清醒過來,一起大聲的喊道:「言而有信,不許反悔!」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06
第五章 窮則思變



    萬百川本想找回一點面子,哪知道竟然激怒了所有人,老百姓充滿了不屑。暴怒喬鐵山也抓緊了斧頭,像是一頭憤怒的老虎,緊緊盯著他。

    喬家同樣窮酸,但是喬鐵山有兩個兒子,爺仨都是好功夫。一個張二郎拚命就這麼麻煩,要是惹得喬家也和自己拚命,弄得魚死網破,就太不值得了。

    萬百川心裡頭猶豫,忍不住掃了一眼張恪,只見這位依舊高揚著下巴,狂傲得懶得看他。一個堂堂的百戶,似乎就是噁心的一坨,不值一提!

    少年的筆直如寶劍,昂揚似青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屈服!萬百川怒火翻騰,用力的攥著刀柄,咬著後槽牙,恨不得一刀劈了這個討厭的小子。

    空氣凝固了,所有人都盯著,猜測著會不會有血拼。

    「萬兄,真熱鬧啊,有什麼事情和我小弟說說!」

    眾人猛地抬頭,只見一個三十幾歲的清瘦中年人走了進來,他一身的青布棉衣,帶著一頂狗皮帽子,兩隻眼睛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

    在場的人幾乎都認識這位,他正是大清堡的鎮撫唐畢,鎮撫和百戶都是六品官,管理刑事訴訟,也負責帶兵,如果百戶出缺,鎮撫遞補。

    在大清堡,唐畢也算是大人物了,他突然冒出來,讓在場的人都有點吃驚。

    「你來幹什麼,想看老夫出醜嗎?」

    「哈哈哈,萬兄,自尊自貴,出不出醜都是自己的事情。」

    「哼,你什麼意思?」

    唐畢看著暴怒的萬百川,臉上笑容不減,語重心長的說道:「萬老兄,從來到了冬天,都是韃子打草谷搶掠的時候,你是帶兵的人,還是好好為大清堡的安危想想,要是備御大人也知道了這裡的事,這麼多鄉親都在,只怕好說不好聽!」

    「沒什麼不好說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萬百川嘴上還很強硬,不過心思卻在尋思著,平時唐畢和他沒什麼矛盾,不過也談不上交情,他突然跑出來,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萬兄,你們不是把欠錢的時候都談妥了嗎,可是你還逼著人家下跪,按理說你是上官,跪也未嘗不可,可是人家年輕人也要面子。這麼辦吧,回頭我讓他去你的家裡磕頭,老兄就揭過去吧!」

    唐畢衝著周圍百姓笑道:「鄉親們說本官的話對不對?」

    「對,太對了,唐大人不愧管著刑名,就是講道理!」

    老百姓又被煽動起來,群情激奮,萬百川也知道鬧下去也沒什麼滋味,倒不如等待更好的時機,左右半個月而已,他就不信一個窮小子能弄到二十兩銀子!

    萬百川咬牙衝著唐畢拱拱手,「給你這個面子,回見!」

    一直盯著萬百川離開,張恪再也撐不住,身體軟軟的摔了下去。

    「二侄子!」喬鐵山關切的抱住了張恪。

    唐畢饒有興趣的看著張恪,微微一笑:「年輕人,是個好樣的!」

    張恪渾身無力,但他還是面前拱拱手,說道:「多謝大人仗義執言,小子感激不盡!」

    「哈哈哈,我幫你是看中了你身手好,有骨氣。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手下做家丁,那二十兩銀子我幫你還了!」

    聽到了家丁兩個字,周圍的百姓有些眼睛就冒光了。

    明朝後期軍備廢弛,糧餉不足,各級的將領索性就豢養家丁,作為手中的王牌。雖說家丁是半個奴僕,但是勝在糧餉充足,器械精良,又是長官的心腹人,好處不少。向唐畢這種低級的軍官,能豢養的家丁超不過十個,甚至就三五個人。成了他的心腹,在大清堡不說橫著走,也差不多了。

    更別說唐畢一張口就給了二十兩銀子,這可算得起是天價了。張恪這小子真是因禍得福,大家都恨不得替他答應。

    可是張恪心裡可不這麼想,一個堂堂穿越者,當了奴才,非讓前輩笑掉大牙。

    再說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一清二楚,這個唐畢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根本不值得投靠。不說改變歷史,拯救蒼生的大話,跟著唐畢,只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大人美意,我感激不盡,只是一家人還要照顧,實在是不敢答應!」

    張恪嘴上說的客氣,可是唐畢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一絲不屑:好高傲的小子!

    唐畢幫張恪說話,就是想讓他感恩戴德,好收下一個得力的打手,哪知道這小子竟然不識抬舉。

    唐畢微微一笑:「張二郎,二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要是過了半個月,你拿不出錢,萬百川又來了,多半不會這麼幸運了。」

    唐畢俯下身,盯著張恪,說道:「你不怕死嗎?」

    「怕!」張恪咧著嘴笑道:「不過有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大人,您幫了小子,這份情誼小子記在心頭了,早晚必定報答!」

    唐畢一看張恪執意不從,豁然站起,轉身走出了兩步,說道:「哼,想辦法掙銀子吧,別把小命丟了!」

    「多謝大人提醒!」張恪勉強笑道。

    突然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恪兒,你可別嚇娘啊!」

    沈氏和雪兒都撲了過來,喬鐵山急忙抱起了張恪,說道:「嫂子,二侄子昏過去了,先送他回房,你們趕快去找大夫!」

    「哎,我這就去!」

    張家頓時又忙了起來,看熱鬧的百姓也紛紛散去,張二郎的名號也在大清堡傳開了,誰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是條漢子!

    ……

    「周大夫,恪兒他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周郎中微笑著說道:「肋下的傷口看著挺長,就是皮肉傷,後背大腿小腹還有幾處棒傷刀傷,都不算嚴重。擦點藥,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我開了內服外用的方子,照方抓藥就行了!」

    沈氏雙手顫抖著接過了方子,急忙說道:「多謝周先生,多謝周先生。」

    一邊說著,一邊去找銀子,可是翻來翻去,只有幾十文錢,急得沈氏直冒汗。

    「張大嫂子,別找了,這次算我白幹活。你借的錢啊,多一半都送到我這來了,差點害了你們一家人啊,就算我贖罪了!」

    周郎中說著提著藥箱,轉身就往外走。

    「周先生,您等等著!」沈氏急忙說道:「一碼歸一碼,您救了小兒的命,眼下家裡是真沒錢了,要,要不寫一張欠條吧,以後一定換上。」

    「哈哈哈,我可不想學萬百川,這樣吧,錢先記著。我看你家小子是個有出息的,早晚有飛黃騰達的時候,到時候別忘了我就成,告辭了!」

    周郎中轉身就走,看著他的背影,沈氏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又落了下來。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可是怎麼總是讓壞人得志呢!」

    喬鐵山皺著眉頭,用力的吸了一口煙袋,「嫂子,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銀子的事,咱們一起想辦法!

    這時候門外又是一陣急促的跑步聲,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年輕人。

    前面的青年二十出頭,方面大耳,透著憨厚,大約一米六五的樣子,個頭不高,但是常年打獵,一身的腱子肉,格外的健壯有力。

    後面的個頭更高,一張娃娃臉,不大的眼睛透著機靈活潑,高鼻樑,薄嘴片,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要不是臉上有一道子熊爪留下的傷痕,就是個標準的齒白唇紅的好少年。

    他們兩個正是喬鐵山的兒子,惇厚的青年叫喬桂,娃娃臉叫喬福。他們身上纏著獸皮,剛剛打獵回來,都沒來得及回家。

    「爹,到底怎麼回事,恪哥怎麼樣了?」

    「大呼小叫的幹什麼,大夫剛剛看完,沒什麼大事,正在休息呢!」

    「這就好,這就好!」喬福拍了拍胸脯,說道:「爹,您老怎麼不護著點恪哥?他那個身體能撐得住嗎?」

    沈氏急忙笑道:「別埋怨你爹了,要不是他啊,恪兒恐怕吃虧就更多了!」

    「伯母,快和我們說說吧。」

    沈氏嚇了夠嗆,絮絮叨叨,足足花了一刻鐘,才把事情說了一遍。喬家兄弟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竟然這麼凶險。

    「恪哥好樣的,以前還當他只會唸書呢,沒想到身手這麼好,以一當十啊!」

    喬鐵山哼了一聲:「好漢子不是天天掛在嘴上的,關鍵時候狠得下心,那才是真漢子,你們倆個都該跟恪兒好好學學!」

    老大喬桂眉頭緊鎖,說道:「伯母,爹,照這麼說,當務之急是在半個月之內能湊出二十兩銀子,要不萬百川還會來找麻煩啊?」

    「哈哈哈!來就來,怕什麼!」喬福拍著胸脯說道:「我和大哥都回來了,加上老頭子和恪哥,我們還有幾個獵戶朋友,功夫都不差。就憑著萬百川手下的雜碎,下回再來指不定誰勝誰敗呢!」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殺殺,你還嫌麻煩不大啊?」

    喬福不服氣的說道:「爹,這不是我們惹事,是萬百川騎著脖子拉屎,我是忍不下去。憑著咱的箭術,不說百步穿楊也差不多了,找個機會,偷偷賞他一箭,什麼事情都沒了!」

    「放屁!」喬鐵山徹底被兒子打敗了,忍不住罵道:「混小子,那是朝廷的百戶,殺官造反的道理你知道不,殺了他備御大人肯定要追究下來,搞不好指揮使都要過問,你想害死所有人嗎?」

    沈氏急忙說道:「沒錯,侄兒,你的心意伯母知道了,可是不能因為我家的事情,連累了你們,這個錢啊,還是要我們想辦法賺出來。我和小雪納了上百雙鞋底,再多趕趕工。正好離著年兒也不遠了,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喬鐵山苦笑著搖搖頭:「嫂子,要我說怕是不行,這些年家家戶戶越來越窮,除了鹽巴,什麼都自己弄,鞋底啥的只怕是賣不出錢!」

    喬桂想了想說道:「爹,要說值錢還是皮子,要不我和老二再去布陷阱,要是能獵到一頭老虎,或者是熊瞎子,那可就發了,一張虎皮最差也能賣上百兩,什麼都夠了!」

    「不行,不行!」沈氏連忙搖頭,「老虎多厲害啊,你們要是萬一出了點差錯,伯母得愧疚一輩子!」

    「伯母,你放心吧,我們功夫好著呢,再說了咱們兩家還分彼此嗎,冒點險也值得!」

    「不妥!」喬鐵山皺著眉說道:「想獵老虎,要人手,要找蹤跡,要設陷阱,忙活幾個月一無所獲也是有的。再說了就算僥倖抓到,還要脫手賣出去。只有半個月,你們想想能夠嗎?」

    想一個,不合適,再想,還是不合適。

    幾個人圍在了一起,愁得頭髮都要白了。喬鐵山最後才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去別的堡子,找人借二十兩,先把眼前這一關闖過去,然後再想辦法籌錢。」

    說幹就幹,喬鐵山起身就要走。

    「鐵山兄弟,不許去。」沈氏突然橫眉立目,堵在了門口。

    「兄弟,嫂子就是借錢才落到今天,我不能坑了你們啊!」

    「嫂子!」喬鐵山急得渾身顫抖:「這是最後的辦法了,難道您等著讓萬百川告到備御大人那裡嗎?」

    沈氏依舊堅定的搖搖頭,眼中淚花湧動:「兄弟,幫我們這麼多了,不能拖累了你啊,就算借了錢,我也不要!」

    雙方都是倔脾氣,就這麼僵持起來,急得喬鐵山來回轉圈。

    「咳咳,喬大叔,錢不用著急,我有辦法!」

    「你有,你有什麼……」喬鐵山他們猛地回頭,嚇得目瞪口呆,張恪扶著門搖搖晃晃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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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意經



    「恪兒,周先生都吩咐了,讓你多休息,別胡思亂想的!」

    沈氏和小雪一左一右攙扶著張恪坐到了坑邊,就這麼幾步,肋下的傷口就火燒火燎的,渾身的骨節都疼。

    「二侄子,你安心養傷吧,好歹還有我們呢,錢的事你不用費心!」

    張恪當然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不過他還是很感動。

    「娘,喬大叔,你們不用著急,區區二十兩銀子,我心裡有數,不然也不會和萬百川立字據的。」

    「哦?二侄子,你真有辦法,我還當你是少年氣盛,賭氣呢?」喬鐵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沈氏扶著張恪的背,驚喜的問道:「恪兒,你行嗎?」

    「嗯!」

    張恪微微點點頭,其實他身體恢復差不多,就一直在想賺錢的路子,總要讓家裡人過得更好。萬百川這麼一鬧,倒是提前激起了張恪的心思。

    「喬大叔,廣寧馬市你知道嗎?」

    「這怎麼不知道,那可是遼東三大馬市之一啊,有不少的韃子牽著戰馬去廣寧販賣,熱鬧極了。怎麼?你是準備去廣寧賺錢?」

    張恪微微一笑:「頭兩天聽到幾個生意人閒談,他們說在廣寧用土布能換肥羊,穿過的破衣服,漿洗乾淨了,也可以拿去換皮襖。眼下離著年關還有一個多月,家家戶戶都要買年貨,不用多,能換回十頭羊,至少能買三四十兩,還錢根本不成問題。」

    喬鐵山他們商量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個辦法,可是張恪一句話,就讓他們眼前一亮,幾個人都陷入了思索。

    喬桂撓了撓頭,為難的說道:「廣寧好像離著好遠啊,別有什麼意外!」

    「沒出息的東西!」喬鐵山狠狠拍了兒子一巴掌,「老子當年還去過朝鮮呢,廣寧離著咱們不過一百五十里,三四天就能走到,有什麼遠的?」

    喬福一聽急忙說道:「爹,你是同意了?終於能去廣寧看看了!」

    「別高興的這麼早。」喬鐵山眉頭皺了起來,憂心忡忡的說道:「馬市是和韃子交易的地方,韃子啊!幾乎年年都有生意糾紛,不少商人都被打傷,甚至有打死的。」

    沈氏一聽,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恪兒啊,韃子都性子野,聽說他們還吃生肉,喝人血,娘可不准你和他們打交道,要是有了三長兩短,娘可沒法活了!」

    喬福不以為然的說道:「伯母,韃子能有多厲害,我們也有拳頭。再說了廣寧不是大明的地盤嗎,他們還能反天!」

    「你不懂!」

    喬鐵山沉聲說道:「馬市裡面涉及戰馬交易,遼東的當官的都盯著呢,當年我就聽張大哥說過,裡面水太深,沒有門路不但賺不到錢,還能把身家性命賠進去。」

    一盆冷水潑在了頭上,喬福也耷拉腦袋了。

    沈氏可是被嚇住了,幾乎帶著哭腔說道:「恪兒,就聽喬大叔的吧,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張恪臉上一陣苦笑,時間這麼緊,又上哪找更好的辦法,別管廣寧有多少危險,他都要走一趟!

    「娘,喬大叔,你們擔憂的沒錯,可是為什麼那麼多商人還要去呢,就是有利可圖!韃子就算野蠻,只要我們貨真價實,不欺騙他們,就不用擔心什麼。」

    其實關外的貿易中,明朝出的是絲綢、瓷器、茶葉、鐵器,而蒙古則是戰馬、牛羊、人參、皮草等等,誰佔便宜一目瞭然。很多衝突都是不良奸商欺騙蒙古人,反過頭蒙古人也崇尚暴力,才弄出來的麻煩。

    張恪耐心的解釋道:「馬市利潤太大,官吏盤剝無度,商人勾心鬥角,打架鬥毆,這都是有的。可是我們做的是小生意,就是喝口湯而已,大人物犯不著動手。只要能機靈點,低調點,不見得吃虧。」

    聽了張恪的解釋,喬鐵山和沈氏都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們真的是想多了。

    「恪兒,你說到了廣寧,咱們能賣什麼啊?」沈氏擔憂的問道,家裡不說是家徒四壁,可是也沒啥值錢的東西。

    「娘,你和小雪織得土布又細又密,我看就可以,再加上那些鞋底,另外家裡的舊衣服也拾掇一下。」

    「都要拿去賣啊?日子還過不過了?」

    「哈哈哈。」張恪忍不住笑了起來,牽動肋下的傷口,齜牙咧嘴。

    「娘,這條路子打通了,咱們往後就有錢了,全都換新的。」

    小妹張卉兒扒著門框,探出來一個小腦袋,聽說換新的,她最高興了。

    「我想要花頭繩!紅色的,和隔壁翠鳳一樣的!一根就行,我會省著用的。」

    看著小丫頭認真的模樣,張恪忍不住心酸,豪氣的說道:「別說了頭繩了,等咱們有錢了,哥哥保證把你打扮的和仙女一樣!」

    「真的麼,二哥太好了!」小丫頭高興的歡蹦亂跳。

    沈氏臉上的愁雲散了不少,「哎,能平平安安的闖過這一關,娘就高興了。」

    喬福也笑道:「恪哥,我們家裡頭還有不少皮子,你看要不要一起帶去!」

    「當然。」張恪笑道:「不過一定要是好的,別看馬市的皮子貴,可是韃子的皮草更多更好,而且以中原商人的精明,肯定要壓價,帶去垃圾白白費力氣。」

    「嗯,恪哥說得對!可是我們手上的好皮子真不多。」

    「這個容易,你們拿著破皮子先去各家各戶換土布,換舊衣服,甚至換鍋碗瓢盆都行,只要結實好用,我估計都能賣上價錢!」

    喬鐵山低著頭想了半晌,說道:「嫂子,我看就按二侄子的主意辦吧,孩子讀書明理,比咱家想得全面。」

    沈氏也只好點點頭,喬鐵山笑道:「二侄子多休息吧,我們去整理一下,順便把皮子換了。」

    張恪也說道:「喬大叔,你們動作快點,三天之後就出發。」

    「三天?你的傷能行嗎?」

    張恪苦笑著說道:「不行也得行,第一次去還不知道有什麼麻煩的,要是沒法按時回來,萬百川就該鑽空子了!」

    「嗯,也對,我們這就走!」

    爺仨轉身離開,小雪這時候已經熬好了藥,張恪的確疲憊到了極點,喝了藥就昏昏睡去。

    喔…喔…喔……

    公雞嘹喨的叫著,小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少女突然感到了異樣,她一翻身,正好看到枕頭的另一邊有人還在酣睡,輕微均勻的小呼嚕十分有節奏,正是張恪!

    「啊!」

    少女嚇得坐起,怎麼跑到了恪哥的屋裡,真的和他睡在了一起?一股紅潤從臉蛋蔓延到了粉頸,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似乎隱隱約約聽人說起過……

    少女急忙低頭一看,自己碎花的棉襖已經脫了,粉嫩的肩頭露出了半邊,就連紅色的小肚兜都露了出來。

    看到凌亂的樣子,少女再也忍不住了,眼圈飽含的秋水滾落下來,越想越覺得委屈,難道,難道稀里糊塗的……沒有花轎,沒有吉服,沒有敲鑼打鼓,什麼都沒有,該多讓人笑話啊!

    委屈了半天,心裡也有一絲異樣,從被買來的那天,就知道這個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要成為她的天,要照顧他,聽從他,要……少女悄悄的回頭,也不知道什麼力量的驅使,她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張恪的一隻大手。

    「恪哥,人家是你的人了,要疼惜小雪啊!」

    「嗯,你放心吧,我會的!」

    小雪迷醉的笑著,自言自語的說道:「恪哥,你真好,睡著了都知道人家想……」

    好像,不對……突然猛地一抬頭,只見一雙黑亮的眸子正在盯著她。一瞬間小臉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腦袋上,幾乎一下子暈過去了!

    「小雪,你剛剛在說什麼?」

    「沒,沒什麼,我去做飯了!」少女慌慌張張的就要下地。

    張恪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笑道:「急什麼,娘她們還睡著呢,來乖乖的躺在我旁邊,咱們好好說說話!」

    少女紅著臉蛋,小腦袋都埋到了胸脯裡。

    張恪看著她天真的模樣,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小雪,你剛剛是不是在想什麼壞事啊?」

    「沒,沒有!」

    「呵呵呵,你這個小丫頭啊,太不老實了,信不信你現在的臉蛋都能煎雞蛋了!」

    少女嚇得慌忙抽手,果然臉蛋燙的驚人,小丫頭又要哭起來。

    「呵呵,雪兒,你放心了,昨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的。」

    「真的?」

    張恪無奈的笑道:「我現在可是有心無力啊。」

    少女也終於冷靜下來,回憶道:「我昨天和娘一直在拾掇舊衣服,找出來漿洗,然後又放在炕上扛干,忙活到了大半夜,然後太累了,我就,我就睡在這兒了!」

    張恪點點頭:「我醒的時候,你就躺在了我身邊,像是小貓一樣,我就把你抱到了被窩,你個小丫頭睡覺還不老實,先是搶我的被子,然後又熱了,把棉襖給脫了。」

    「不要說了,羞死人了!」

    「不讓說,我偏要說,小雪你是我的了,你放心很快就會有那麼一天,我騎著高頭大馬把你娶進門,讓你快快樂樂的做貴夫人。」

    少女早就心神蕩漾,聽著張恪的話,趴在了他的胸前,兩團柔嫩貼在了張恪的胸口。

    「恪哥,你對我真好!」少女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說道:「哥我去煎藥了,你早點好起來,人家,人家等著啊!」

    少女嬌羞的走出了屋子,張恪微微閉上眼,全都是少女的一顰一笑,帶著淡淡的幸福笑容,繼續睡他的回籠覺。

    ……

    「弟妹,開門啊,是俺老劉。」

    沈氏正在忙活做飯,聽到了聲音,急忙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駝背的漢子,五十來歲的樣子,紅赤赤的臉膛,坑坑窪窪,紅通通的鼻子頭,穿了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棉襖。

    來的正是鐵匠鋪的劉師傅,這位突然跑來了,讓沈氏也吃了一驚,不過來到就是客,沈氏急忙笑道:「劉大哥,快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把劉鐵匠讓進來,沈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家裡頭也沒有什麼吃的,要是不嫌棄,正好和我們一塊吃早飯吧。卉兒,多加一副碗筷!」

    「弟妹,別忙了,我說兩句就走!」劉鐵匠從懷裡掏了半天,抓出幾塊碎銀子。

    「昨天我就聽說萬百川來找茬了,晚上的時候有幾個農戶來還鋤頭的錢,一共是三兩五,也沒有別的本事,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弟妹你別嫌少啊!」

    張家和劉家來往不算太多,劉鐵匠竟然能來送銀子,實在是出乎預料,沈氏都愣住了。

    「劉大哥,我們怎麼能要你的錢啊,大家都不容易,眼看要過年了,留著給孩子買點什麼,錢的事情,我們有辦法……」

    「弟妹,別說了。」劉鐵匠突然眼圈發紅,聲音有些哽咽:「說起來有二十多年了,當初遭了災,我們一家都快餓死了,是張兄弟給了兩斗米,要是沒有這些米,俺早就喂野狗了。這些年我不說,可是心裡頭記著呢!就這麼大能耐了,弟妹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吧!」

    劉鐵匠把銀子塞到了沈氏的手裡,不容推辭,轉身就走。

    危難之中,能出手拉一把,這才是真漢子!

    張恪聽到了劉鐵匠的話,心裡格外的感慨,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急忙喊道:「劉伯伯,等一等,小子有事找您!」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3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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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最簡陋的商隊



    劉鐵匠邁步到了張恪的屋中,濃重的藥味刺激著鼻孔。張恪已經爬了起來,靠著炕頭坐著,少年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眉清目秀,尤其是眼神充足,書生氣帶著英武果決,看得劉鐵匠忍不住嘆氣。

    「像,真像!哎,要是張兄弟還在世,誰敢欺負你們啊!」劉鐵匠痛苦的搖頭。

    便宜老爹的人緣還不錯,張恪笑道:「劉伯伯,小侄有個賺錢的想法,準備去廣寧馬市,弄點衣服布匹什麼的賣了,從韃子手裡換肥羊,一來一回,至少能把欠的錢賺回來!」

    「好,好主意啊!」劉鐵匠笑道:「不過廣寧離著咱們有一百五十多里,路途太遙遠了!」

    張恪微微一笑:「劉伯伯,窮極思變嗎,我也是沒有辦法。剛剛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伯父能不能幫忙?」

    「嘿嘿嘿,除了打鐵,生意上的事情我可弄不明白,只怕是幫不上什麼忙!」

    「就要用伯父打鐵的本事!您幫著我做點東西,要是賣出了好價錢,咱們三七分!」

    劉鐵匠撓撓頭,說道:「別說三七分了,要是真能賺錢,幫著你們還債,給我本錢就成。」

    張恪衝著小雪使了個眼色,讓她把筆墨拿過來,毛筆抓在了手裡,張恪有點犯難了,雖說繼承了原本的記憶,寫毛筆字還是沒問題的,可是拿著玩意畫畫就太勉強了。

    「小雪,你去灶膛找塊木炭來。」

    小雪急忙點頭,跑到了灶台,根本沒有,靈機一動,連忙拿著鐵鍬從裡面取出了幾個紅火炭,然後又端來了一瓢涼水。

    嘩啦!

    頓時一團白氣暴起,灰塵飛濺,升起一團蘑菇雲,小雪嚇得一吐舌頭。不過天大地大,恪哥最大!急忙抓起來幾塊木炭,跑到了張恪的屋裡。

    「恪哥,這個行不行啊?」

    少女獻寶一樣的送到了張恪面前,張恪猛地一抬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恪哥,難道不成嗎,人家太笨了!」

    「哈哈哈,當然可以。」張恪笑著接過了木炭,貼著耳邊說道:「小雪,趕快去洗洗吧,都成了花臉貓了!」

    少女一愣,羞得急忙摀住臉蛋,掉頭就跑。身後傳來劉鐵匠的笑聲:「多好的丫頭!」

    水盆前面,從指縫偷偷看去,嬌嫩的臉蛋上掛滿了灰塵炭粉,黑一點,灰一道,簡直就是小乞丐。

    「醜死了,醜死了!又惹恪哥笑話了!」少女連忙捧著水,清洗掉灰塵,還不放心,跑到了鏡子前面左看右看,生怕有點瑕疵。

    就在少女顧盼自憐的時候,張恪已經用炭塊畫出了一張立體圖,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就是後世最常見的火爐。

    劉鐵匠雖然目不識丁,可是圖畫的太逼真了,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這個東西是火爐吧?」

    「劉伯伯好眼力!」

    劉鐵匠頓時皺了眉頭,忍不住說道:「鐵爐子雖然比灶台小,可是價格也貴,恐怕沒人會買啊。」

    「劉伯伯,這話放在漢人身上或許是對的,可是蒙古人就不一樣了!」

    「有什麼講究麼?」

    「您想想,蒙古人逐水草而居,他們肯定不能到哪都費力搭灶台吧,要是有這麼個爐子,隨時能裝車帶走,會方便多少?看見沒有,這個爐膛也不要太大,只要能放進去一塊干牛糞就行,一兩塊牛糞就能做一頓飯。再給他們配一個能裝卸的鐵架子,在上面還能烤肉,蒙古人他們會不會買?」

    張恪所說的這種爐子在後世的烤玉米之類的小攤上還能看到,平常到了極點,可是放在了眼下,卻是了不得的發明,即能烤肉,還能做飯,實在是體貼入微。

    劉鐵匠看得連連點頭:「好,真好,這玩意肯定能賣上錢,伯伯這就回去做去。」

    「慢!」張恪道:「劉伯伯,我準備三天之內就去廣寧,這三天你能做出多少來?」

    「這可就難了!」劉鐵匠頓時發了愁,苦著臉說道:「這麼一個爐子,少說要用十斤鐵,造價不下一兩銀子,鐵家裡倒是有,只是功夫未必能趕得上,我估摸著三天都未必能造出一個,要是讓我家的那幾個小子幫忙,說不定能趕出兩三個。」

    張恪一聽也犯了難,雖然他不準備做什麼大買賣,但是兩三個比蚊子肉也強不了多少啊!

    他眼珠轉了轉,怎麼能多造幾個呢?

    對了!

    怎麼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忘了啊!張恪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

    「劉伯伯,我有辦法能多造爐子,您聽我的,把工序分開,和幾位哥哥們一人負責一樣,最後組合起來,保證能快許多,趕出十個爐子不成問題。」

    就這麼簡單?

    劉鐵匠滿臉的疑問,忍不住說道:「能行嗎?孩子們的手藝還不行啊,怕是……」

    「沒事,劉伯伯,你把規格定好了,最難的您老親自來。也不要特別精緻,只要差不多就成!造出十個爐子,少說賣三兩一個,扣除成本,就能賺二兩,按照七成算,您能拿到十四兩!」

    「多少?」劉鐵匠頓時瞪圓了眼睛,他打一年的鋤頭鍬鎬,都未必能掙到這麼多,簡簡單單的十個爐子就能換來十四兩?

    「這,這錢能這麼容易掙嗎?」

    「哈哈哈,劉伯伯,您就放一百個心,十四兩算什麼,以後我們要賺成千上萬的銀子,等著發財吧!」

    劉鐵匠攥著圖紙,渾身的肌肉都顫抖起來,山羊鬍來回直蹦。

    「老伯就聽你一回,這就趕工去。」

    ……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張恪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穿越之後體質增強,還是周郎中的藥有神效,總之青紫的地方都消退了,肋下的傷口也結痂了,裡面的肉癢癢的。或許再休息三五天就能完全康復,只是眼下不是休息的時候。

    張恪早早的起來,老娘和小雪正在忙活早飯,一股香味順著門縫鑽了進來。

    吱呀,門輕輕的推開,探進來一個小腦袋。

    「二哥,你起來了?」

    張恪一看,正是妹妹卉兒,頓時滿臉含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小懶豬怎麼不多睡會兒啊?」

    「不准說人家是小懶豬,有這麼可愛的豬嗎?」小姑娘撅著嘴唇,氣鼓鼓的盯著張恪,兩隻冰涼的小手奔著他的脖子就去了。

    「二哥投降了。」張恪笑道:「你過來保準有事情吧,趕快說吧,不然二哥繼續睡覺!」

    「哼,你才是懶豬呢!」卉兒在心裡鄙視道。

    她偷偷趴在了張恪的耳邊,低聲說道:「二哥,昨天娘買了好多肉,那麼大的一塊,有好幾十斤呢!」

    小丫頭用手畫著,眼前冒出了無數的小星星,偷眼看了一下張恪,又低下了頭,細如蚊訥的喃喃道:「人家,人家,也想吃一點,一塊就行。」

    卉兒戰戰兢兢的說著,彷彿犯了多大錯誤一般。這段時間張恪一直病著,沈氏也想方設法的買點肉蛋之類的,可是全都給了張恪。卉兒也很懂事,每天和沈氏她們一起吃貼餅子,干白菜之類的。

    小丫頭知道二哥要養身體,每次都偷偷嚥口水,可是這次老娘買的肉實在是太多了,煮肉的香氣往鼻子裡鑽,小丫頭饞蟲全都勾上來了,才怯生生的跑過來,仗著膽子提出了要求。

    小孩子吃點肉算什麼!可是眼下家裡都要圍著張恪轉,這點卑微的要求,都彷彿有些過分,卉兒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垂首揉著衣襟。

    看到了這裡,張恪突然鼻子發酸,這是自己的親妹妹啊!

    「走,跟二哥吃肉去!」

    張恪拉著卉兒,大步到了灶台前面。正巧沈氏和小雪都不在,張恪一把掀開了大鍋,白氣滾滾,一大塊肉上下翻滾,水面上一層漂亮的油花。

    咕嘟,卉兒忍不住嚥著口水,張恪一手拿著筷子叉住肉塊,一手攥著菜刀,一刀下去,砍下足有二斤多肥瘦相間的好肉。

    「卉兒,快去拿碗過來,咱們沾著醬油吃!」

    「哎!」小丫頭美滋滋的捧過來大碗,張恪也把肉切成了指頭粗細的小條,沒有大蒜,索性抓來幾根干辣椒,放在灶膛燒一下,然後揉碎到醬油裡面。

    大功告成!

    兄妹倆抓起來肉條,沾著醬油,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卉兒別看人小,肚子可不小,一轉眼小半碗肉就沒了蹤影。正在他們高興的吃著,房門突然打開,沈氏和小雪一前一後的進來。

    看著蹲在灶台的兩兄妹,沈氏頓時就瞪圓了眼睛:「小祖宗,這是給你哥哥他們去廣寧準備的,怎麼都給吃了啊!」

    聽到了老娘的責怪,張卉兒頓時害怕了,小腮幫鼓鼓的,一口肉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只能可憐兮兮看著張恪。

    張恪笑著說道:「娘,苦了這麼長時間,等我從廣寧回來,咱們就有好日子了,就算是提前享受一下,您老就別管了!」

    張恪說著寵溺的摸了摸妹妹的頭,卉兒露出了大大的笑臉,美滋滋的把肉嚥了下去,從心裡往外湧著甜蜜。

    「唉,還沒過好日子呢,就想著吃喝,你啊,準是一個敗家子!」沈氏嘴上不依,實際上卻是默認了。

    「娘,您放心吧,兒子不會讓你失望的!」張恪笑道:「這肉怕是有十多斤吧,路上吃不了的,咱們一起吃吧!」

    張恪就要再去切肉,沈氏一把拉住了他,唬著臉說道:「窮家富路,路上多帶點吃的準沒錯,我琢磨著把劉老哥送來的銀子拿出了三錢,好不容易買了十斤牛肉,十五斤豬肉。牛肉拿到了隔壁李四媽那,她做醬牛肉可是遠近有名啊。」

    說著沈氏從小雪的手裡接過了一個油紙包,笑著說道:「大冷天也不怕壞了,拿著路上吃吧。」

    沉甸甸的一包,張恪不禁想起大學的時候,每當同學從家裡帶來大包大包的特產零食,他就暗暗神傷,終於自己也能享受到了!

    家,親人,幸福的味道……

    張恪渾身充滿了勁頭,「娘,咱們肯定能闖過這關,一定能的!」

    看著兒子堅毅的目光,沈氏含著淚點點頭。

    ……

    「恪哥,快出啦,看看我們準備的怎麼樣?」

    是喬福!

    張恪急忙站起來,到了院子當中,只見喬桂和喬福穿得像是熊瞎子一樣,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個大號的木爬犁,在爬犁的旁邊是兩條搖頭擺尾威風凜凜的大黃狗,伸著長長的舌頭。

    「你們就準備了這個啊,沒有馬,好歹弄頭牛啊!」

    「怎麼沒有牛!」喬福指著張恪,又指了指喬桂,笑道:「咱們仨不就是嗎!」

    喬桂也不好意思,搔搔頭說道:「我們也想借牛車馬車來的,可是都要押金,反正我和老二都有力氣,我們拉著吧,或許,應該,可能沒問題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3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06
第八章 出發啦



    說的人都心虛,張恪呆呆看著爬犁和吐著舌頭的大黃狗,腦門冒了一層虛汗,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詡完美的計畫了!

    張恪憂心忡忡,喬福倒是歡天喜地的,抓起了一大大布包,笑著說道:「恪哥,這裡面有三張狐狸皮,還有兩張鹿皮,一張狼皮,都是相當不錯的皮子,義州的商人小心眼,沒捨得賣。」

    張恪湊到了近前摸了摸,果然是非柔軟光滑,再往布包裡面看去,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這是什麼東西?」

    「舊衣服,恪哥,你不是讓我們找的嗎!」喬福說著掏出來幾件,張恪捏著鼻子接過來,展開一看,只見衣服上大補丁套著小補丁,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濃重的味道直刺鼻孔,袖口衣領還有幾個蟲子眼。

    「兄弟,恐怕只有乞丐能要吧,假設你是韃子,願意用皮襖換嗎?」

    喬福這下子也傻眼了,撓撓頭說道:「恪哥,這些東西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弄來的,你看能不能對付著用?」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大老遠走一趟,肯定要能賣得出去,拿著垃圾白費力氣!」

    喬家兄弟這下子都傻了眼,看著這堆破爛,臉臊得通紅。喬桂低著頭說道:「都是我們沒用,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恪兒,不怪他們,是你這個主意不好!」沈氏抱著土布,小雪抱著鞋底從屋裡走出來。

    沈氏把東西放在了爬犁上,就說道:「恪兒,你啊,這幾天不是挺精明的嗎,怎麼現在就糊塗了?都是窮苦人家,一件衣服從老大穿到老幺,縫縫補補,你看哪個孩子不是一身破爛!再說了家家戶戶都知道咱們和萬百川的事情,他們把好衣服換給咱們,不等於是和萬家作對嗎?」

    沈氏幾句話說的張恪恍然大悟,的確老娘想的對。

    張恪急忙衝著喬桂和喬福拱拱手,歉意地說道:「都是我考慮不周,錯怪你們了。」

    喬桂憨厚的笑了笑:「都是自己人沒說的,只是這些衣服不成,還能不能湊出二十兩銀子的東西啊?」

    沈氏笑道:「恪兒,說起舊衣服咱們家也有不少,都是你爹當年買的,雖然舊了,但好歹沒有補丁。這兩天我和小雪都洗過了,收拾了一大包。」

    「太好了!」張恪頓時露出了笑容,其實他這次可不是光想著還債,要不然鐵爐子就差不多了。張恪是準備著撈到第一桶金,沒有錢什麼都玩不轉,東西也是越多越好。

    「娘,這些衣服都是嗎?」看著小山一樣的東西,張恪也瞪大了眼睛。

    沈氏點點頭,嘆口氣:「死鬼就喜歡大手大腳,有幾個錢就瞎買東西。」

    語氣上帶著責備,可是嘴角上的笑容卻騙不了人,死鬼老爹還是有本事啊!

    沈氏看了看,嘆口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都拿走吧,省得煩心!」

    她領著頭,小雪和卉兒一起動手,轉眼包了一大包,加上鞋底布匹,還有喬桂他們帶來的皮子全都放在了第一駕爬犁上。

    沈氏又拉過來張恪,從上到下,給他捂得嚴嚴實實。厚厚的棉襖棉褲,狗皮帽子,氈靴,一轉眼就和喬家兩兄弟差不多了。

    「娘,這也太厚了!」

    「厚點好,有人疼。出遠門不比別的,這些錢你也拿著吧!」

    沈氏把劉鐵匠送來的銀子塞到了張恪的懷裡,張恪也沒有拒絕,仔仔細細的放好,檢查了兩三遍,這可是全部的資產了。

    「娘,我不在家,您和小雪她們也別在家裡,萬家不是好東西,要防著他們,去喬大叔家忍忍,最多十天,兒子就能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沈氏不捨的點點頭,「恪兒,這麼大了,頭一次出遠門,娘這心裡頭放不下啊!」

    老娘眼圈淚水翻湧,濃濃的不捨,張恪故意裝得滿不在乎,笑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小小的廣寧還沒放在眼裡,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娘、小雪、卉兒,我走了!」

    「恪哥保重啊!」小雪眼淚汪汪。

    張恪大步來到了院中,對著喬家兄弟笑道:「走,咱們再去劉伯伯家,帶點小玩意走。」

    「劉鐵匠?」喬福吃驚的問道:「恪哥,你行啊,劉鐵匠的手藝遠近聞名,他做出來的東西保證沒說的!快說說,你到底讓他做了什麼?」

    張恪笑道:「哈哈哈,天機不可洩露,到那你就知道了。」

    三個人趕著狗爬犁,興沖沖出離了家門,到了街角,張恪猛然回頭,老娘站在了門口,小雪和卉兒緊緊依偎著,目光中滿是關懷和不捨,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眼眶忍不住發酸,苦鹹的液體就要湧出來。

    「沒出息,都穿越了,還這麼脆弱!」

    張恪硬著心腸,扭頭和喬家兄弟一起離開,大清堡不算大,他們轉眼到了東門裡的劉鐵匠家。

    好奇心驅使,喬福跑在了最前面,離著大老遠就喊道:「劉大伯,我來啊,在家嗎?」

    喊了幾嗓子,沒有人答應,喬福翻身跳進了院子,一把推開了房門。

    「劉大伯,你給恪哥做了什麼東西啊,讓我先開開眼……」

    話還沒說完,喬福往裡面一看,頓時嚇得媽呀一聲,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不好了,大哥,恪哥,大事不好了,劉大伯他們都死了!」

    喬福哭喊著跑到了張恪他們的面前,急火火的說道:「快去找周郎中,說不定還有救。要我說啊沒準就是萬百川干的,這傢伙心真黑。劉大伯多好的人啊,等有了錢,一定要多給他燒紙,讓他到地底下穿金戴銀,三妻四妾……」

    他嚎啕大哭,張恪也嚇了一跳,他可不會忘了大早上給自己送銀子的憨厚漢子,要是劉鐵匠真的被害了,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報仇!

    張恪正要發作,突然臉色又變得古怪起來。

    喬福還在自顧自的說著:「恪哥,我說的是真的,就糊三百個二八少女,都給劉大伯燒了!」

    「咳咳,不用了,還是給你爹留著吧!」

    蒼老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嚇得喬福一蹦三尺高,猛地轉頭,只見劉鐵匠穿著一身破棉襖,擰著眉站著。一瞬間,他的臉色來回亂變,像是開了染坊,精彩極了!

    「啊?你是人是鬼啊?」

    「混小子,老漢活得好好的,用不著你獻孝心!」

    喬福吃驚的說道:「我剛剛明明看見你躺在了灶台的旁邊,難道不是?」

    劉鐵匠哼了一聲:「這幾天和幾個孩子不眠不休的趕工,一直幹到了今天早上,剛睡下就聽你鬼叫!」

    喬福這才弄明白怎麼回事,撓了撓腦袋,嘿嘿的笑道:「誤會,都是誤會!」

    喬桂和張恪再也忍不住了,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劉伯伯,是我給你添麻煩了!」張恪知道劉鐵匠這是累的,歉意的說道。

    劉鐵匠渾不在意,一把拉住了張恪,滿是疙瘩的老臉都笑開了花。

    「侄子,你快跟著進來,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跟著劉鐵匠進了房間,滿地都是錘子模子之類的,牆角堆著松木,正面是打鐵的爐子和風箱。還有三個黑小子並排站著,全都頂著熊貓眼,眼屎掛的老長,看到了張恪進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嘿嘿的笑著。

    「哼,沒出息的東西,光知道傻笑。」

    喬福早就等不及了,急忙對著劉家兄弟說道:「石頭哥,有什麼寶貝趕快拿出來吧,讓我好好看看!」

    劉家老大急忙點頭,說道:「這就去,這就去!」

    不一會,他屁顛屁顛的從旁邊的空房間搬出來一個黑漆漆的爐子,放在了大家的面前。劉鐵匠滿臉都是得意的表情,笑道:「大侄子,你看看做得不差吧?」

    爐子呈圓柱形,拿在手裡沉甸甸的,足有十幾斤。表面雖然有些粗糲,但是以現在的水平,也算是很不錯了,反正是要賣給蒙古人,也不用那麼精巧。

    相比這個時代的火爐,張恪搞出來的最大特點就是加裝了爐箅子,所謂爐箅子就是在爐膛和爐底之間的隔層,有空隙能夠落下燒完的灰燼,還能增強空氣流動,讓燃燒更加充分。在火爐的上面還有兩個相對的耳朵,可以放置烤架,十分方便,完全符合張恪的設計。

    就靠這玩意了!

    張恪滿意的笑道:「劉伯伯的手藝沒說的。」

    「哈哈哈,手藝放一邊,關鍵還是你的圖紙給的好,畫的也詳細,都不用費工夫!」劉鐵匠笑著蹲在爐子的前面,指著裡面說道:「尤其是這個爐箅子弄得好,輕便靈活,省了三斤多鐵料,本錢降下來了,爐膛的空間也大了,燒水做飯都特別快,別說蒙古人會喜歡,就是大伯也想留一個自己用。」

    喬福早就對這個爐子感興趣了,聽到劉鐵匠的說法,更是趴在地上,看了又看。

    「恪哥,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又靈巧,又方便,我們打獵的時候帶一個,保證方便多了!」

    看著上躥下跳,手舞足蹈的喬福,喬桂咳嗽了一聲:「老二,什麼都想要,還不知道有多少呢,現在賣錢才是緊要的。」

    「對,先弄銀子。劉大伯,快說說吧,究竟造出了多少啊?」

    「嘿嘿嘿,小子,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張恪也非常的好奇,跟著劉鐵匠到了旁邊的屋中,一鋪大炕上面,堆滿了爐子,看樣子少說有二十幾個。喬福頓時把眼珠子瞪得溜圓,驚駭的問道:「劉大伯,這是三天做的?你別是變戲法騙我們吧?」

    劉鐵匠哈哈大笑:「會變戲法的不是我,是張二郎!要不是二侄子讓我把工序分開,也不會做的這麼快。老漢只負責燒鐵水,老大做模子,老二灌製,老三打製烤肉的架子。我們爺四個愣是三天趕出了半個月的活!就憑這個主意,來年開春做鋤頭鐮刀的時候,大伯少說能多賣十幾把!」

    匠人最看重的就是手藝,分工在後世當然不算什麼,可是在明朝絕對是非常先進的東西,劉鐵匠父子看向張恪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了,簡直就像是半個師父。

    「二侄子,就憑著你的指點,這些爐子就白送給你了!」

    劉家父子是幫自己忙,張恪哪裡會佔他們的便宜,急忙說道:「劉伯伯,以後少不了麻煩您,要是送給我,下回賺錢的事情,小侄就沒臉找您了!」

    劉鐵匠稍微一愣,感慨的笑道:「二侄子是厚道人,大伯就祝你們一路順風,多賺銀子回來,好好氣氣萬百川!」

    大家歡笑著動手把鐵爐子搬了出來,劉鐵匠一共做了十九個爐子,扣除三個有裂縫的,還有十六個,加起來一百多斤,一駕爬犁肯定拉不動。只能將兩駕都讓出來,衣服歸了喬桂背著,乾糧和醬牛肉張恪扛起。

    喬福撅著屁股推爬犁,人喊狗叫聲中,這支最簡陋的商隊亂哄哄的踏上了征途。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07
第九章 我的烤肉我做主



    「恪哥,你讀過書,還會武藝,又懂得經商,現在連打鐵都會了,你還讓不讓人活啊!」喬福掰著手指頭算著,從以前的書呆子到現在的萬事通,簡直癩蛤蟆變成了天鵝的節奏。

    張恪笑道:「我也不是什麼都會的,就拿箭術來說,你們倆可都是我的老師,有空還要向你們請教呢,不准藏私啊!」

    喬福把胸脯拍得啪啪響,信心十足的說道:「恪哥,別的不敢說,放眼幾十里,兄弟的箭術都是頂尖的,這可不是吹牛,我親手射下過海東青!」

    海東青,那可是有名的神鷹啊,能射下來那可是神箭手,堪比蒙古的射鵰兒啊!

    「好本事,更要請教了。」

    喬桂笑道:「別聽老二吹牛,那頭鷹受傷了,老二就是撿了一個便宜,瞎貓撞上死耗子。」

    「大哥,就算好好的也逃不出我的弓箭,不信就驗證箭術!」喬福不服氣的將背後的長弓抽了出來,扣上一支箭,到處尋找目標。

    「老二,怎麼還像小孩子似的,這到處都是雪,你射什麼啊,趕路要緊!」

    大哥語帶責備,喬福撓了撓腦袋。他們正好爬上了山梁,前面一排柳樹,在柳樹的邊上有一團黃黑色的物體在動。

    喬福頓時興奮喊道:「大哥,獵物來了,看看我的厲害吧!」

    兩腳叉開,雙臂用力,一支箭嗖的射了出去。

    「喬福,別!」

    張恪突然大喊一聲,可是箭已經射了出去。

    喬福一臉的茫然,「恪哥,你攔著我幹什麼?」

    「那個好像是人。」張恪擔憂的說道。

    話音沒落,一個暴怒的聲音傳來,「小兔崽子,老子劈了你!」

    喬福頓時也嚇傻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爹!剛剛射了我爹!」

    臉色瞬間煞白,腦袋都空了。

    「爹,您可別死啊!」

    喬福都不知道邁哪條腿了,乾脆撲在了雪地上,從山坡滴溜溜的滾了下去。張恪和喬桂都嚇壞了,連滾帶爬的跑到了樹林邊。

    喬鐵山一身的破皮襖,正怒眉橫眉的站著,身後的一棵柳樹上,一支箭還在來回亂顫。喬福渾身沾滿了雪,嘿嘿的傻笑著:「爹,您老沒事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哼,要不是你爹身子骨還靈便,這條老命就死在你的手裡了!」

    張恪也想不到喬鐵山會跑到這裡,急忙問道:「喬大叔,您在這是等我們嗎?」

    「嗯。」喬鐵山點點頭,「二侄子,你說要去廣寧,大叔這心裡就放不下,大叔昨天晚上找了幾個老朋友,拿了點東西,你們防身吧!」

    一轉眼,喬鐵山捧來了兩張硬弓,四壺箭,還有四把長短的刀劍。張恪雖然是外行,可以也能感到這些武器做工的精良,絕對不是糊弄人的玩意。

    喬鐵山沒來送行,張恪還有些詫異,可是現在卻明白了,是給他們弄武器去了,這位大叔還真有心。

    「朝廷是准許百姓持有弓箭刀槍的,只是不准鎧甲火器等。不過咱們得罪了萬百川,要是讓他看到你們帶著比朝廷還精良的武器,保準是個麻煩。」

    張恪連忙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喬鐵山這麼做一點不錯。

    「桂兒,還有福兒,你們總覺得自己箭術不錯,可是還上不得檯面。你們用的長弓最多就是五斗的弓力,是大明最普通的小兵用的。這是兩張一石弓,當將官用的,操作自如才勉強算是登堂入室,拿著吧!」

    喬福早就要流口水了,這張弓比起自己的弓短了一尺多,但是結構更加緊湊,柘木的弓體,上好的牛角牛筋,手握著的地方纏著緻密的絲綢。喬福越看越喜歡,猛地雙臂用力,肌肉鼓脹,可是只拉開了七成。

    「好厲害的弓,就不信拉不開!」

    喬福咬牙切齒,雙臂繼續用勁,弓逐漸的拉到了八成。可是不論他怎麼用力,都沒法改變分毫。

    僵持了十幾秒鐘左右,額角冒汗,喬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著粗氣。

    「爹,這弓真是將官用的?我就不信咱們大清堡那些軍頭兒能拉開這張弓!」

    「哼,沒出息的東西,和那些飯桶比什麼,你爹在朝鮮的時候,見過能拉開三石弓的猛士,那才是真英雄呢!」

    一石弓就這麼費事了,三石弓,那還是人嗎?喬福徹底被嚇住了。

    喬鐵山沒搭理他,又抓起了一長一短兩件武器,送到了張恪的手裡。

    「二侄子,我看你出手的時候有一股子拚命的狠勁,這把長的刀是當年從倭寇手裡奪來的,別看他們人小,可是武器不賴,正適合劈砍搏命。短劍是朝鮮高官的,鋒利異常。本來還想著一輩子也用不上了,真沒想到啊!」

    喬鐵山感慨的說道:「孩子,別辜負了好東西。」

    握著兩件兵器,張恪甚至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武器是有靈的,它們也在等著自己的主人!

    張恪用力的攥著武器,耳邊似乎隱隱響起喊殺聲。他雖然還不太知道老爹他們當年是怎麼抗倭打仗的,可是握著這些武器,男兒的熱血就在沸騰!

    「喬大叔,我不會給你們丟臉的!」

    兄弟三個立刻武裝起來,喬桂和喬福一人一張弓,一把腰刀。張恪則是背著武士刀,肋下帶好了短劍,武裝到了牙齒。

    「好孩子,快走吧,別耽誤路程,大叔回去了!」

    喬鐵山強忍著不捨,轉身就走,厚實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有了武器,張恪他們信心滿滿,大步流星的繼續前進,兩條大黃狗格外的賣力氣,平道上撒著歡的跑,到了斜坡張恪他們就幫著一起拉,人狗配合,速度飛快,到了黃昏的時候,已經離開大清堡四十多里了。

    張恪算了算路程,笑道:「照這個速度,再有三天就能到廣寧了,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歇,養足精神,明天早點出發。」

    喬桂和喬福也都點頭,這哥倆知道張恪身上有傷,主動負擔了大多數的體力活,累得呼呼氣喘,身上都被汗水濕透了。

    「是該歇歇了,肚子老早就咕咕叫了!」喬福憊懶的說道。

    荒山野地的沒有什麼莊村,可是難不倒喬桂和喬福,他們在深山老林一鑽就是十天半個月,生存本領絕對驚人。

    四周找了找,喬桂就有了發現。

    「看見沒有,那邊有個荒棄的接火墩,咱們忍一宿吧!」

    在明朝的邊地,修築了無數的堡壘,大的有義州衛,廣寧衛一類的衛城,下面有大清堡這樣的千戶所,再往下就是星羅棋布的堡壘,密集的地帶幾乎一里就有一個。方圓十幾丈,高三五丈,平時駐軍十來個人,遇敵立刻燃放煙火,通知內地防備。

    銅牆鐵壁的防禦體系也會有出問題的時候,隨著大量軍戶逃亡,荒棄的墩堡就越來越多。

    張恪到了前面看了看,中間的瞭望樓已經倒塌了,不過圍牆內側的房屋還勉強撐著架子,遮風擋雪一點問題沒有。

    「就是這了,趕快找點幹柴來,咱們烤肉吃!」

    喬桂和喬福急忙去找柴火,等他們氣喘吁吁的搬回來,張恪這邊已經準備差不多了。火爐升起來,把帶來的熟肉切成密密匝匝的薄片。用木棍串好,放到了火上,用不了一分鐘,肉片就吱吱冒油,散發出濃濃的香氣。

    沾上一點椒鹽,入口即化,熱乎乎的舒服到了心裡頭。

    看著張恪迷醉的樣子,喬桂和喬福也受不了了,紛紛挑起肉片,烤好之後沾著調料送到了肚子裡。

    「好吃,太好吃了!」喬福腮幫鼓鼓的,含混不清的說道:「恪哥,下次我們再出去打獵的時候也這麼做。」

    張恪微微一笑:「你們還準備打獵為生嗎?」

    喬桂頓時一愣,呆呆的說道:「不打獵,吃什麼啊?」

    「哈哈哈,男兒大丈夫總要干點事情,眼下要是太平盛世就算了,可是建奴崛起,朝廷連戰連敗,搞不好戰火就要燒到咱們家裡。安寧的日子沒幾天了,以後怕是想打獵也打不成了。」

    喬桂和喬福都被嚇住了,他們可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頓時沉默下來,香噴噴的烤肉也失去了吸引力。

    「算了!」喬福突然耍賴的說道:「恪哥,反正我都聽你的,不費腦子!」

    喬桂憨厚的笑道:「說得對,我們哥倆就是干活的,總之你不能給我虧吃。」

    看著喬家兄弟的信任的目光,張恪覺得肩頭沉甸甸的,思量了半晌,才說道:「依我看,眼下有兩條路子,一是……」

    希律律!

    一聲馬嘶傳來,緊接著一個狂妄的聲音大笑著:「裡面的,有喘氣的嗎,給老子滾出去,這地方歸我們了!」

    張恪頓時眉頭緊皺,豁然站起,手就按在了劍柄上面,喬桂和喬福也抓著刀,向哼哈二將一般,緊緊地跟在了張恪的身後。

    到了煙墩的外面,十米左右,兩個青衣大漢騎著高頭大馬,肋下挎著刀,眼睛幾乎到了天上去,在他們後面還有一駕馬車,一個五十來歲的車伕坐在車轅上面。

    張恪他們出來,其中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一看是三個年輕人,頓時輕蔑地說道:「小子,晚上我們要在這過夜,趕快滾蛋吧,別惹大爺生氣!」

    語氣彷彿就是趕蒼蠅一般,張恪的怒火頓時竄了起來。

    「想充大爺和老婆孩子耍去,先來後到,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絡腮鬍子頓時大怒,「好小子,敢和我頂罪,看我不抽你!」馬鞭高高舉起,就要動手。

    「楚鏢師,出什麼事情了?」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車廂裡傳出。

    是個女人!

    張恪稍微有點吃驚,這年頭外出的女人可不多啊!

    楚鏢師嘿嘿一笑:「沈小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俺找個安身的地方。哪知道還有幾個討厭的小子,我這就把他們趕走。」

    「慢!」

    車簾被小丫頭撩起,從裡面探出了一個身影。

    張恪好奇的看過去,女人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身形玲瓏纖秀,丫鬟攙扶她下了馬車,看得更加真切,身材瘦削高挑,五官俊美如花,肌膚白嫩似玉,最惹眼的是一襲大紅的狐裘,帶著一絲英氣。

    落落大方的說道:「楚鏢師,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我們又是後來的,何必趕人家走呢!」

    楚鏢師翻了翻眼皮,有心反駁,可是站在他右邊的另一位年長鏢師拉住了他。

    「老楚,聽小姐的吧,咱們哪不能對付!」

    這位小姐又轉向了張恪,粲然一笑:「這位朋友,楚鏢師火氣太大了,我替他賠罪。荒郊野地的,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在這過一晚?」

    「我們可不敢劃地為王,你們請自便!」

    美女聽出了張恪的不滿,渾不在意,微笑著說:「楚鏢師,王鏢師,就在這歇息吧。」

    「嗯,小姐仁慈,便宜了幾個小子。」

    這幫人選在了張恪他們的對面,也找了兩間沒倒的房子,安頓下來。

    喬福偷眼看著女人的背影,「恪哥,那娘們真漂亮啊,比村裡的高**還好看呢!」

    張恪一陣無語,「什麼比喻啊,人家是大家閨秀,怎麼能和**比呢,還是老實吃東西吧。」

    抓起一把烤肉,塞給了喬福。

    嘩啦!

    突然,一串銅錢砸在了張恪的面前,滿臉絡腮鬍子的楚鏢師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冷笑著俯視他們。

    「小子,肉烤得挺香的,大爺就是有錢,夠你買幾十斤肉了,烤肉都給我拿來!」

    張恪輕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銅錢,頓時怒火就燒了起來,一再冒犯,當老子是泥人嗎?

    冷笑道:「這地方錢不管用,我的烤肉我做主。你這些銅錢只能買一片,而且……」

    突然把手裡的烤肉扔到了楚鏢師的面前,啪,滿是油脂的肉片落在了塵土上。

    張恪呲著呀一笑:「來而不往非禮也,您就勉強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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