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遼東釘子戶 作者:青史盡成灰(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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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2016-3-22 15:11: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5 365621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4
第五十二章 城頭殺敵



    混亂的馬蹄踏著雪地,從遠處湧來黑壓壓的一大片騎兵,足有六七百之多。: 旌旗飄揚,人喊馬嘶。

    隊伍的最前面是兩位蒙古的台吉,一個是炒花部的歹安爾蓋,一個是兀良哈部的善巴。

    歹安爾蓋三十出頭,一臉的絡腮鬍子,凶相畢露,他抓著鑲滿寶石的彎刀,得意的狂笑:「善巴兄弟,就這麼一個小堡,沒什麼油水,只要勇士們一個衝鋒就能拿下來。要不是那幫叛逃的尼堪(漢人)躲在裡面,都懶得打他們!」

    善巴看起來很憨厚,急忙笑道:「沒錯,漢人當官的都是一幫懦夫,攻擊大清堡他們竟然奉上銀子,讓我們饒過他們而攻擊河灣村,大清堡尚且這樣,小小的村子又能如何!」

    歹安爾蓋頗有些遺憾的說道:「父汗太軟弱了,女真人能打敗明朝,我們蒙古勇士也一樣,要是父汗能給我一萬勇士,義州,甚至是廣寧都是我們的牧場!」

    善巴笑道:「台吉神勇,汗王會知道的。」

    歹安爾蓋抓了抓鬍鬚,大聲的喊道:「勇士們,打下河灣村,殺光所有尼堪!」

    這些蒙古兵聽到全都大聲的吶喊起來,作為專業的搶劫戶,他們比起下山虎要聰明的多,從隊伍之中推出了十多駕盾車,盾車上插滿了旗幟,在後面一群蒙古士兵跟隨著,緩緩向城頭衝來。

    蒙古人出現,村子裡立刻就動員起來,所有士兵上城,剩餘的青壯幫助搬運物資,救護傷員,就連老弱婦孺都出來了。

    大家都是從韃子手裡逃出來的,要是再落到韃子手裡會是什麼下場誰都心知肚明。因此根本不用動員,大家都做好了一切準備。

    嗚嗚嗚……

    牛角號響起,張恪悚然一驚。這些韃子竟然連休息都不休息,直接攻城,實在是沒有把自己看在眼裡!

    敢小瞧老子,就讓你們好瞧!

    張恪沒有著急,而是仔細的觀察著,韃子出動了十二駕盾車,在盾車後面隱隱約約有一兩百的士兵,有的帶著盾牌腰刀,有的扛著雲梯,還有帶著弓箭的。

    他們越來越近,已經進入了六十步之內,城頭甚至能聽到喘息聲。

    喬鐵山湊到了張恪的身邊,低聲問道:「要不要用火炮?把盾車打碎了?」

    張恪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喬大叔,把握大嗎?」

    喬鐵山搖搖頭:「咱們城裡面只有我放過炮,但是也不怎麼樣,而且擔心炸膛,不能多裝藥,所以……」

    「那就不用,等韃子近了再下手!」張恪冷靜的說道:「告訴弟兄們,命運握在自己的手上,不想成韃子的奴隸,就服從命令,奮死力戰!」

    「我明白!」

    喬鐵山轉身去下命令,韃子終於到了二三十步之內,躲在盾車後面的韃子紛紛湧了出來,推開城下的鹿角等物,後面扛著雲梯的韃子快速向著城頭衝來。

    按照往常的規律,這時候城頭應該有弓箭火銃響起。可是此時城頭卻寧靜的嚇人,彷彿是空城一般。

    韃子也聽說了,河灣村的新居民來了還不到十天,一無所有,就連築城都用的冰塊樹枝。這樣的一幫窮鬼能有什麼,韃子越想越猖狂,只要沖上去,裡面的人就只能引頸就戮!

    「衝啊!」

    韃子攀著雲梯,快速的往城頭衝去,爬得快的距離城頭不到一丈了。

    咚咚咚!

    渾厚的鼓聲突然想起,沉寂的河灣村彷彿一下子活過來一樣。

    從垛口的後面湧出了無數的士兵,抱起冰塊,瘋狂的砸下去,就像是冰雹一樣,打得韃子措手不及。

    一個抬著頭往上爬的韃子正好被迎面砸中,冰塊上附著的樹枝正好扎穿了他的喉嚨,鮮血頓時向箭一樣射出來,屍體重重的摔下,兩個緊跟在他後面的韃子被他給砸落,正好上面扔下來一根滾木,兩個韃子都被砸得大口噴血,眼看著活不成了!

    冰塊比起石塊要輕,不過這也有好處,那就是能舉起更大的冰塊,躲避起來更困難。第一波湧上城頭的韃子全都遭了秧,二三十人都被砸中,痛苦的哀嚎著。

    韃子也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嚇了一跳,不過他們迅速冷靜下來,盾車後面的弓箭手都衝了出來,羽箭瘋狂的射了上來。

    砰!

    一個正在揮刀砍雲梯的士兵腦門中了一箭,身體撲通摔落下去,緊接著又有五六個士兵受傷。

    韃子的箭術比起下山虎的部下要強太多了,弓箭又准又恨,專門往面門脖子射來,即便是有了鎧甲的保護,士兵也傷亡不斷。城頭上的冰塊頓時減弱了不少,韃子趁著這個機會,又重整旗鼓。

    五六十個韃子在掩護之下向著城頭爬去。

    張恪也知道此時唯有拚死一戰了,他猛地從垛口站起,緊握著武士刀向雲梯砍去,一刀正好砍斷了雲梯,三個韃子摔了下去。

    「不好!」

    隔著一個垛口,又沖上了一個韃子,張恪一個健步躥過去,手中的刀狠狠扎向了韃子。這個韃子經驗豐富,他急忙用手中的大盾格擋。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武士刀的鋒利,穿透了生牛皮和後面的硬木,刀鋒正好砍在了緊握著盾牌的左手上,大拇指瞬間被削掉。

    這個韃子痛叫一聲,連退了兩步,靠在垛口上,張恪哪裡會給他喘息的機會,雙臂用力揮動武士刀,十幾斤重的盾牌順著刀劍飛出去,正好打在這傢伙的胸口上,肋骨瞬間斷了兩根。

    張恪猛地一腳,把他踹到了城下。就在砍了這個韃子的時候,突然從城下射來一支利箭,張恪急忙閃身,箭頭擦著盔甲過去,劃出了一道火花,裡面的肉火燒火燎。張恪後背全是冷汗,要是被正面射中,絕對非死即傷!

    暴怒的張恪把火氣都撒在了衝上來的韃子頭上,當初他在念國防學校的時候格鬥術在所有同學當中就是最厲害的,甚至一般教官都不是他的對手,在配合一柄銳不可當的武士刀,張恪簡直就像是趙子龍附體一般。

    哪裡有韃子就衝到哪裡,在他的手下死的韃子越來越多,每到一處新兵們都士氣大震。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城下的韃子弓箭手也注意到了他,有個韃子神箭手扣上了一支重箭,就瞄準了張恪。

    「卑賤的尼堪,死吧!」

    這個韃子正要鬆手,突然從心頭湧起了一絲不祥之感,他慌忙轉頭,驚得張開了嘴巴,一支箭就從他的嘴裡穿過,箭頭射穿了顱骨,韃子一聲不吭就倒下去。

    射箭的正是喬福,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弓箭手根本沒法和韃子比,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因此他忍著性子,直到城下的韃子越來越猖獗,甚至以為城上沒有弓箭手,他們大大方方的走出了盾車的掩護。

    喬福咬了咬牙,五十名弓箭手一起發難,箭雨就像是飛蝗一樣,韃子的弓箭手倉皇之間被射死射傷十五六個。

    眼看著攻城不順,手下死傷慘重,氣得歹安爾蓋直放屁,攻擊大清堡的時候還沒有這樣,小小的冰城就能造成這麼大的傷亡,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沖,都給我沖,誰先殺入村子,賞美女十名,白銀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韃子更是如此,又有一百多韃子加入了戰鬥,城下的韃子已經超過了四百人,簡直就像是一群螞蟻一樣。

    弓箭手拚命的射箭,其餘韃子攀著雲梯奮力衝擊。

    喬福他們也暴露出來,成了韃子重點攻擊的對象,一轉眼就有六七位弓箭手倒在了地上,就連喬福的肩頭也中了一箭,好在不深,還能咬牙挺住!

    城頭的傷亡越來越嚴重,韃子已經突破了好幾處,喬鐵山、岳子軒、馬如峰他們都陷入了苦戰,身上滿是鮮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大家都在咬牙撐著,他們都清楚,只要他們敗了,身後的親人們就都完了!

    「大人,我們來了!」

    張恪正在血戰,猛地一回頭,只見一大幫人扛著東西衝了上來。領頭的正是孫七,老漢一隻腳有傷,一瘸一拐的上了城頭。

    馬彪忍不住說道:「孫爺爺,您那麼大歲數了,用不著你!」

    「嘿嘿,傻小子,爺爺是給你們送寶貝來了!快,把懸戶安上!」

    伴隨著孫七的命令,大家把扛著的東西全都送到了垛口,這時候張恪才弄清楚孫七他們做的是什麼!

    用硬木做支架,蒙上獸皮或者棉被,再淋上水,堵在垛口上面,可以防禦射來的弓箭,這就是懸戶。

    一個個垛口堵了起來,城下的弓箭殺傷力大大衰減,士兵們終於能喘口氣了。不過令張恪好奇的是孫七他們怎麼弄到了這麼多的皮子,沒有幾百張肯定做不到。

    「孫老,這……」

    孫七笑了一聲:「大人,您不是給了那麼多的皮子嗎?」

    「沒錯,可是那皮子不是讓你們做衣服嗎?」

    「哈哈哈,老骨頭了不怕冷,可不能讓孩子們白死了!」

    孫七轉身下城,他的腳上穿著漏洞的破布鞋,從腳趾頭一直到腳踝,全都是紅腫的凍瘡,有的還在流著血水!

    「弟兄們殺光韃子!」張恪瘋狂地喊道。

    從隊伍後面突然衝上來二十幾個士兵,他們懷裡都抱著一個木箱,到了城上,引信點燃,火星呲呲作響。

    這些木箱正是守城的利器萬人敵,本來應該用泥做外殼,張恪沒有這個時間,只能用罈子替代,為了防止碎裂,外面凍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然後又用木條封住。

    從上面拋下去之後,爆炸聲此起彼伏,冰城都被炸得來回亂晃,嘎嘎作響。等到硝煙散去,往城下看去,滿眼都是韃子的屍體。

    血肉模糊,更有傷員在痛苦的哀嚎,無力的掙扎,僥倖沒死的也被嚇得魂飛魄散,就在這時候,虎蹲炮也響了起來,鐵砂子無情地射向了逃跑的韃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4
第五十三章 同流合污



    韃子萬萬沒有想到小小的河灣村竟然還有火炮,突如其來的攻擊,讓他們措手不及,至少有十幾個韃子被擊傷擊斃,鐵砂子擊中了一架盾車,木屑飛濺,又戳死了兩個韃子。

    一見盾車也不安全,後面的韃子就再也承受不了,撒腿就跑。城頭上還有不少韃子來不及逃跑,新兵們士氣大震,一個個緊握著長槍,奮力刺出,又有十幾個韃子被串了糖葫蘆。

    前後被擊斃的韃子超過了七十人,還有四五十個重傷,來不及逃回去,就在城下扯著嗓子哀嚎,他們鬼叫的實在受不了了,喬福帶著弓箭手拿這些韃子當了靶子,沒有多大一會兒,都被射死!

    歹安爾蓋帶來了六七百人,一場戰鬥下來,他清點了一下人數,損失了一成還多。氣得這位台吉鼻子都歪了。

    「飯桶,都是飯桶,你們太給蒙古勇士丟人了,那些尼堪有什麼?用冰塊就把你們打敗了,還配當勇士嗎,我要殺了你們!」

    歹安爾蓋越說越生氣,抽出了腰刀,連砍了兩個逃兵,鮮血濺得滿臉都是,弄得好像厲鬼一樣,挨著他的善巴看不下去了。

    「歹安爾蓋兄弟,勇士們攻城很用心,拿不下來是因為城裡的漢人太頑強了,他們比起大清堡的明軍更加難對付!」

    「哼,我不管,拿不下一個小村子,就沒臉回草原了,所有人聽著,馬上安營休息,明天我要繼續攻擊!」

    歹安爾蓋還不甘心,剛剛經過一場大戰的新兵也在抓緊恢復。

    傷員被抬了下去,犧牲士兵的遺體整理好,送到了村子中間的訓練場。民夫們抱來了一塊塊的冰磚,修補被損壞的垛口。

    「好險!」喬鐵山突然用手指了指城牆上的一道裂縫。

    張恪急忙看過去,果然有一道深深縫隙,手輕輕一碰就有冰屑落下來。

    「準是萬人敵爆炸時候留下的!」張恪心有餘悸的說道:「幸虧老天保佑,要不然咱們就敗在自己手裡了!」

    冰牆終究是冰牆,還是沒法和真正的磚石相比!

    張恪急忙對大家說道:「趁著今天晚上,大家要多往城牆澆水,越厚越好!」

    「嗯,我們這就去!」

    吳伯岩主動接下了這個任務,張恪和喬鐵山繼續巡視,他們到了鐵匠作坊,劉鐵匠正在領著匠師們趕工。

    「劉伯伯,你們做的萬人敵可有了大用,至少炸死了二十幾個韃子!」

    「那可太好了!」

    劉鐵匠興奮的一拍巴掌,笑道:「十擔火藥我們只用了三擔,還有七擔呢,這回我做一個大的!」

    說著劉鐵匠太過了一個小號的水缸,放在了張恪的面前。

    「這裡面少說能裝三十斤火藥,照著人堆扔過去,還不得炸死十幾個韃子啊!」

    嚯!這位真敢幹!

    喬鐵山苦笑了一聲:「老劉,我看你沒炸死韃子,先把城牆給炸塌了!」

    劉鐵匠頓時嚇得變了顏色,結巴著說道:「有那麼嚴重嗎?」

    張恪點頭笑道:「劉伯伯,一個萬人敵裝藥不能超過五斤,不過可以在裡面裝一些碎鐵屑,鐵釘鐵片,也能增加殺傷力。」

    「好主意!」劉鐵匠一拍腦門說道:「我這就弄,等到明天早上,至少弄出一百個出來!」

    出了鐵匠鋪,沒多遠就到了訓練場,這時候已經有二十幾具屍體抬了過來,整齊的放在了地上。

    不到半天的時間,歡蹦亂跳的孩子轉眼就成了冰涼的屍體,誰也沒法承受痛失親人的苦楚。

    一個小老頭呆呆的坐在了兒子的身旁,抓著冰涼的手,淚水從眼中不斷的滾落。在兒子的咽喉上插著一支箭,湧出的鮮血已經凝固,微微緊鎖的眉頭似乎在表明臨死時痛苦的掙扎。

    老頭輕輕的抓住了兒子手裡的長槍,用力扯了扯,竟然紋絲不動。

    「兒啊,鬆開吧,到了那邊別再打打殺殺了,咱們過太平日子!」老頭還在用力,可是就是扯不下來。

    「老人家讓他拿著吧!」

    張恪幾步走到了近前,犧牲的新兵他還有一絲印象,是個挺靦腆的年輕人,默默無聲,訓練的時候卻格外的用心,真沒有想到第一次上戰場就犧牲了!

    老頭重重嘆了口氣:「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我兒這輩子命苦,白白死掉了,來生可要托生好人家!」

    說著老頭不管張恪,抱著兒子的屍體,淚水默默落下,只給張恪一個背影。

    張恪沒有在意老者的舉動,而是嘆口氣說道:「喬大叔,安排人手,把每個犧牲的弟兄都記下來了,等打完了仗,給他們一起下葬,每人發三十兩撫卹金,以後每月一石糧食,開春之後再劃分二十畝田。」

    喬鐵山急忙點頭,抱著屍體的老頭卻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置信。

    「大人,您說,說什麼了?」

    張恪笑道:「老人家,令郎是個英雄,全村上下都要感激他的犧牲,我準備把將士們一起安葬,定時派人祭祀。再有就是軍屬發撫卹金和田地,這是我許諾大家的,您老還有什麼困難只管說,我一定盡力做到。」

    老頭聽到了張恪的話,五官痛苦的聚集在一起,激動地渾身顫抖。突然雙腿一軟,跪在了張恪面前,老淚縱橫。

    「大人,都是小老兒無知,衝撞了大人。您仁義啊,小兒沒白死啊!他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了也會感激您的!」

    張恪急忙扶起老者,鼻子發酸,說道:「老人家,我在建軍的第一天就說過,咱們是子弟兵,要保護父老親人。同樣的軍人也要受到尊重,您老人家以後再也不用下跪了!」

    老頭淚水奔湧,終於哭出了聲音。

    「大人,能遇到您這樣的好官,是我們的福氣啊!」

    不光是這個老頭,就連周圍不少家人都痛哭起來,他們也沒有想到張恪竟然真的說到做到,心裡頭暖呼呼的!似乎親人離去的痛苦也減輕了不少。

    「大人,老漢沒有別的,就有一個請求。」

    「您請講!」

    「大人,老漢有三個兒子,老大死了,讓老二頂他大哥的位置吧,繼續給大人效力!」

    ……

    清晨再度來臨,歹安爾蓋和他的部下只吃了一點牛肉乾,也連熱水都沒有,只能吃一點雪。雖說算不上養尊處優,但是歹安爾蓋還沒有過這種日子的習慣!

    他氣得咬牙切齒,對天發誓要拿下河灣村。

    還沒等他鑽出帳篷,善巴就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你說什麼?」

    善巴喘著粗氣說道:「快出去看看吧!」

    歹安爾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跟著出來,來到了高坡之上,順著善巴的手指望向了那座可惡的冰城。

    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歹安爾蓋幾乎氣昏過去。

    一夜之間不停的澆水結凍,城牆幾乎增厚了一倍,晶瑩的冰塊反射強烈的光線,整座城市就彷彿一個大冰雕一樣。

    「欺人太甚!」

    歹安爾蓋咬牙切齒的說道:「不管他們變什麼戲法,今天都要給我拿下來,準備攻城!」

    「不行啊!」善巴腦筋還算清醒,急忙說道:「台吉,不要魯莽,昨天我們丟了十幾架盾車,如今城牆凍成了這個樣子,勇士們根本沒法架雲梯攻城,現在殺過去,豈不是送死嗎?」

    歹安爾蓋也不傻,可是他實在是忍受不了損兵折將的怒火。

    「不就去區區冰城麼,給我用錘子砸,用火燒,總之要給我打破了!」

    歹安爾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善巴怎麼勸都沒用。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騎斥候跑了過來。

    「啟稟台吉,有人求見!」

    「誰?」

    「他說叫下山虎!」

    的確沒錯,來的正是下山虎,敗在了張恪手裡,他還不願意撤退,想要找機會殺進城。可是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機會,反而等到了五雷轟頂的消息,老巢竟然被偷襲了。

    下山虎再也撐不住了,一溜煙逃回了黑山口,離著老遠他就看到了黑煙還在燃燒,辛苦經營的老巢就這麼完了,他像是發瘋一樣,衝進山谷四處的搜尋,積累的財富物資一點都沒剩。

    下山虎的心頭都在滴血,他暴怒的狂叫:「是誰,誰幹的,老子要劈了他!」

    叫嚷了半個多時辰,下山虎終於疲憊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的盯著一片廢墟,指甲摳到肉裡,鮮血一滴滴的流淌下來,恍然未覺,他的心也在同時滴血。

    軍師狗腿子藍半仙看到下山虎平靜下來,才顫顫哆嗦的說道:「大當家的,當務之急還是該想想這個冬天怎麼過,總不能看著弟兄們都散了吧!」

    「軍師,你說是誰幹的?」

    「我看不是蒙古人就是明軍,剛剛問了個倖存的弟兄,他說是明人幹的,只是不知道誰派來的!」

    「還能是誰!」下山虎豁然站起,大聲說道:「準是許邦彥那個卑鄙的小人,他讓老子攻擊河灣村,他竟然趁虛而入,老子不會放過他!」

    下山虎是怎麼也想不到小小的河灣村,不起眼的張恪竟然有那麼大的膽子。許邦彥幫張恪背了黑鍋。

    「大當家的說得對,可是下一步該怎麼辦?」

    下山虎冷笑道:「好辦,不是剛剛有弟兄說韃子進入長城了嗎,咱們就給韃子幫忙,他們吃肉,咱們喝湯總行吧!」

    就這樣下山虎帶著手下瘋狂的尋找歹安爾蓋,一路又找到了河灣村。

    歹安爾蓋看了看下山虎,他還不怎麼在乎這個土匪頭子。

    「你找我有什麼事?」

    「啟稟台吉大人,河灣村窮山惡水出刁民,您何必和他們一般見識呢,小人願意替台吉打前鋒,攻擊大清堡豈不更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4
第五十四章 救還是不救



    「大人,快看啊,韃子走了?」馬彪扯著嗓子喊道。

    張恪和喬鐵山急忙登城遠眺,果然韃子的騎兵排成一條長龍,向南跑走。

    「喬大叔,你看韃子是真走還是假的?」

    喬鐵山搖搖頭:「我也不清楚,看方向可能是奔著大清堡去了,也沒準是引誘咱們出城設的計。」

    張恪點點頭:「大家嚴守城池,不要懈怠,馬彪你帶著幾個人出城看看。」

    「遵命!」馬彪轉身離開。

    張恪長長出了一口氣,「吳伯岩,弟兄們傷亡統計出來沒有?」

    提到了傷亡,大家的神情都不怎麼好看。

    吳伯岩臉色凝重的走了出來,躬身說道:「啟稟大人,五天之內,我們連續經歷了三場戰鬥,防禦下山虎的戰鬥中犧牲士兵七名,後兩位重傷員不治身亡,偷襲黑山口犧牲弟兄三名,一人失蹤,防禦韃子進攻,犧牲士兵二十七人,還有五名重傷員奄奄一息,另外總計輕重傷員六七十人……」

    吳伯岩說著說著,眼角也忍不住流下了淚水,犧牲的士兵加起來足有四十多人,傷員之中即便能保住性命,也有人因為殘疾再也無法回到軍隊,戰鬥結束,部隊減員至少五十人!

    五十人!

    整整一個小隊,河灣村也不過五個小隊,一下子就沒了兩成的兵力!換成普通的明軍早就崩潰了,所幸大傢伙都受韃子壓榨,心裡有苦有恨,而且張恪身先士卒,鼓舞了大傢伙的士氣,要不然滄海一葉的小村子怎麼能承受悍匪和韃子的連番襲擊!

    張恪早就把這些士兵視作他發家的班底,傷亡之大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張恪痛苦的坐在了城牆上,雙手抱頭。

    「都是我把想的不周,要是不領著大家來河灣村,興許就不會犧牲這麼大!」

    岳子軒搶步站了出來:「大人,您千萬不要自責,沒有您就不是死四五十人的事情了,興許是四五百人!弟兄們死得不冤,只要以後好好善待他們的家人就是了!」

    喬鐵山也說道:「沒錯,我們打得已經相當不錯了,就算是大明的邊軍面對韃子的進攻,也很難以少勝多,我們足足殺了差不多上百個韃子,放在九邊,也算是一件大功……」

    喬鐵山說到這裡,突然從地上躥了起來,一蹦三尺高。

    「快,快出城啊!」

    喬福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爹,您老怎麼了,發燒了?」

    「你才發燒了呢,城外一堆帽子銀子,你們想不想要了?」

    張恪皺著眉頭,「喬大叔,什麼帽子?」

    「官帽子!」喬鐵山興奮的說道:「我們光想著殺敵,光想著保住咱們的村子,怎麼就忘了啊,殺韃子是立功的,我們殺了上百的韃子,這可是大功啊,朝廷要賞賜,要陞官的!」

    張恪這下子也總算是清醒過來,其實一開始張恪還只當這是生存之戰,大家是保衛家園,是為了活命。喬鐵山這麼一說,張恪思路一下子就打開了。

    殺了上百韃子,就算放在幾十年前,也不是小功勞,更何況如今大明在遼東連戰連敗,把老臉都丟光了,一片慘淡之中的亮色,更加珍貴!

    張恪頓時豁然站起:「喬大叔提醒得對,我們可不是民團,而是實實在在的邊軍,本官還是試百戶呢!雖然還沒拿到告身……」

    喬鐵山哈哈大笑:「有了這些人頭啊,別說試百戶,一個百戶都擋不住,搞不好直接升任千戶,和備御大人就平級了!」

    張恪笑道:「軍功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戰死的弟兄每人都有份,凡事奮勇作戰的弟兄都陞官。」

    「多謝大人!」

    岳子軒領著頭給張恪施禮,誰都要往前看,犧牲那麼多固然傷心,但是能陞官發財,光宗耀祖,更是大傢伙翹首以盼的。

    一轉眼村子上下都洋溢著喜氣,馬彪領著人也從外面趕了回來。

    「大人,韃子的確走了,他們的軍營裡面還留下了不少等死的重傷員呢!」

    張恪臉上樂開了花,大笑道:「還等什麼,出城砍人頭去!」

    大傢伙轟然答應,喬鐵山領著五十人在外面警戒,岳子軒和喬福各帶五十人,拿著刀斧出來。

    天寒地凍,一夜的時間屍體凍得比磚頭還硬。

    岳子軒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揮起大斧,砍下了腦袋,越砍性子越高漲,他甚至甩開了皮襖,光著一身腱子肉,把斧頭掄得像是車輪一般,一轉眼韃子的腦袋就堆成了一堆。

    「小心點,一顆韃子壯丁的腦袋就能官升一級,不陞官還能換五十兩銀子,都小心點!」喬鐵山大聲的提醒道。

    一聽人頭這麼金貴,岳子軒終於冷靜了一些。

    張恪看著大家忙活,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喬大叔,一顆腦袋就能升一級,我看這次功勞抱上去,少說軍中要多幾十個總旗小旗啊!」

    喬鐵山壓低了聲音說道:「二侄子,如今遼東朝廷局勢不妙,你打了一個大勝仗,要是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只怕立刻就能升到千戶。當年大哥摸爬滾打一兩年才升到千戶,比起你可是慢了不少,這才是虎父無犬子呢!」

    張恪一聽也是怦然心動,千戶可是正五品的官職,有資格充任守備,備御一類的官職,獨當一面。再往上爬就是游擊,參將,相當於步入了高級武官的行列。

    權勢威風,哪個男人不想這些,張恪漸漸地呼吸急促,臉漲得通紅。

    「恪哥,我們一共砍了七十三顆腦袋,有些韃子傷員昨天連夜被救走了,要不然至少能砍一百顆!老爹,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們啊!」喬福懊喪的說道。

    張恪漸漸的恢復了平靜,笑道:「剛剛馬彪不是說了韃子營地裡還有傷員們,你們趕快去吧,別放走了他們!」『

    「我知道了!」

    喬福和岳子軒他們撒腿就跑,張恪看了一眼喬鐵山,自嘲的笑笑:「喬大叔,算起來我領兵還不到十天,就升了千戶,真的好嗎?」

    「這?」喬鐵山也愣住了,說道:「靠著自己的功勞陞官,有什麼不對的!」

    張恪笑道:「喬大叔,事情沒這麼簡單,遼東的將門從上到下盤根錯節,貪鄙無度,而且還嫉賢妒能。許邦彥為什麼要僱傭下山虎對付咱們,一來是怕我把他的醜事捅出去,二來也是怕咱們發展起來,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我要是驟然高昇,不正是顯得遼東的這些將領無能嗎?他們能甘心情願嗎?再說了咱們剛剛組建新兵,還沒有訓練好,自己的拳頭不硬,驟然陞官等於是坐上了火山口啊!」

    喬鐵山微微皺著眉頭,張恪繼續說道:「除了這些將門官員之外,還有一個隱患,我們手下都是從韃子跑出來的百姓。這些人朝廷並沒有安頓好,按理說是丟了面子的,往後說不定給小鞋穿。我的想法是藉著這次的功勞,讓朝廷正式接受了大傢伙。」

    聽到了張恪的分析,喬鐵山也不由得點點頭。

    「哎,我早就知道朝廷的事情就是一堆爛賬,一幫狗官,什麼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反正你想的周全,大叔就不費這個心思了!」

    張恪微微一笑:「我也是瞎琢磨,等韃子退了,我再向王化貞大人請示一下,看看他什麼意思。」

    正在說話之間,喬福已經帶著人從韃子軍營回來了,他們搜擦了一圈,韃子留下了廢棄的帳篷十幾座,在裡面還留下了十九個重傷號,全都奄奄一息,有些干脆已經喪命了。

    歹安爾蓋聽從了下山虎的建議,要攻擊大清堡,帶著這些都是累贅,只能扔下來。喬福和岳子軒毫不客氣,衝進去之後,一頓亂刀,把腦袋都砍了下來。

    他們還覺得不過癮,三天前他們擊敗了下山虎,也殺了不少土匪。大冷天也沒法下葬,都被臨時放在了山谷裡面。大傢伙也都找了出來,所幸只有五六具屍體被野狼吃了,剩下的全都完好,凍得像石頭一樣。

    把這些腦袋也都砍了下來,粗略的算了算,一共有韃子人頭92顆,土匪的腦袋65顆。

    明朝早期的軍功既重視首功,也重視戰場表現,比如斬將奪旗,比如力挽狂瀾,比如援助友軍都要記功。按理說這是比較科學的方法,只是戰場表現必須要核查官員親臨一線,要不然就成了胡編亂造。到了眼下大明的文官也就沒了膽量,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計算首功,有多少腦袋給多少功勞,簡單明了。不過也正是如此,才有不少將領殺良冒功,甚至在九邊還有買賣韃子人頭的事情。

    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頭可是貨真價實,尤其是那些韃子都是歹安爾蓋的嫡系,個個精壯有力,無論誰看到,都不敢否認張恪的功勞!

    「大人,這些人頭放在哪裡?」

    張恪想了想說道:「韃子還沒有走,檢驗的官員也沒到,暫時都放在犧牲弟兄的靈前,告慰在天之靈吧。」

    「遵命!」岳子軒興奮的招呼著大家,把人頭搬進城中。

    堆成的小山的人頭擺在面前,村子裡老少喜笑顏開,張恪把從黑山口繳獲的銀子拿了出去,提前發放撫卹和獎勵,又把村子的氣氛推到了高點。

    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哪怕是有親人犧牲,也覺得張恪待下屬厚道,撫卹優厚,在這種亂世之中,還能奢求什麼呢!

    就在大家結伴感謝張恪的時候,突然負責巡邏的喬桂帶著一個人跑了進來。

    張恪一看來的人正是周郎中,他頓時吃了一驚。

    「周先生,你有什麼事情嗎?」

    周郎中見到了張恪,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張二郎,我替大清堡的百姓求你了,快救救我們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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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救贖



    在張恪的印象裡周郎中一貫是紅光滿面,收拾乾乾淨淨的富態老頭,可是眼前這位頭髮紛亂,腦門摔得青紫,還沒了一隻鞋,露在外面的腳凍得像是紅蘿蔔一樣,別提多狼狽了。

    張恪急忙伸手攙起了周郎中,驚訝的問道:「先生,你這是怎麼了,喬桂你帶著周先生去換一雙鞋,再上點藥。」

    「哎!」喬桂轉身就要扶著周郎中下去,可是周郎中卻死死的抓住了張恪的胳膊,眼中淚水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張二郎,人不親地親,咱們可都是大清堡的鄉親,我求求你了,要想辦法救救大清堡啊!」

    周郎中滿臉的焦急,顯然不是裝的,張恪也是一頭霧水,大清堡能有什麼事!就算韃子攻打大清堡,河灣村都能撐住,大清堡沒有道理挺不住啊。

    「周先生,先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這時候喬鐵山、喬福、岳子軒、吳伯岩他們剛發撫卹金回來,大家圍坐在一起,聽著周郎中的介紹。

    「張二郎,事情還要從萬百戶的那個兒子萬安亮說起,那小子聽說你發達了,一來嫉恨,二來害怕,三,三來又垂涎美色不得,竟然病倒了。今天我給萬安亮診治,出府的時候,經過一間屋子,聽到裡面有人商量,說什麼台吉要三百口人,兩千兩銀子就退兵。接著就是萬百川的聲音,他提議說把剛剛遷到大清堡的各村百姓,還有東城的幾十家都送到城外,交給韃子!」

    周郎中說著說著,眼睛都立起來了:「萬百川還算是人嗎,他是大清堡的百戶,不想著保護百姓,還把鄉親往火坑推嗎!我岳父,還有親家都在東城,我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嗎!」

    喬鐵山咬著牙說道:「萬百川的確不是東西,周先生,你是怎麼出城的?」

    周郎中急忙說道:「我聽到了這話,不敢多留馬上離開了萬家。正巧這時候外面韃子從西北面攻城,亂糟糟的一團,我去找孫大人,可是他大門緊閉。幸好守南城的謝總旗和我是朋友,我救過他娘,謝總旗冒死放我出城。原來準備著去鎮夷堡求救,正好路過河灣村,碰到了喬大公子把我帶進來了。」

    周郎中仔細訴說了經過,張恪和大傢伙都聽著,越聽火氣就越旺,許邦彥和萬百川這一對雜碎,老百姓在他們眼中就是草芥,可以隨便犧牲!

    張恪忍著怒火說道:「大傢伙先把事情理一理。」

    吳伯岩腦筋很快,他先說道:「大人,這次入寇的韃子是歹安爾蓋,他是因為我們逃走惱羞成怒才殺進來了。在咱們這損兵折將,他就跑到了大清堡,想要彌補損失,要銀子要人。這也能說得通,只是大清堡上下就沒有一點骨頭了,任憑韃子予取予求!」

    喬鐵山嘆了口氣:「咱們朝廷的這些人早就爛透了,許邦彥能僱傭下山虎來對付我們,出賣大清堡的百姓就更不在話下了!」

    周郎中還不知下山虎的事情,急忙問道:「有人攻擊你們了?」

    「沒錯!」張恪笑道:「在三天前一夥土匪來攻擊我們,被打跑了,昨天歹安爾蓋,也就是攻擊大清堡的韃子頭子,先來攻擊河灣村。仰仗著大傢伙同仇敵愾,殺死上百韃子,這不他們早上又殺回大清堡了。」

    撲通!

    周郎中重重跪在了地上,砰砰磕頭。如果說之前只是想借助張恪的勢力搬救兵,此時周郎中卻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張恪身上。放眼周圍的這些武將,哪個有本事殺上百的韃子啊!

    「張二郎,周某人代大清堡的鄉親求求你了,千萬不能見死不救啊!」

    「周先生,快快請起,我一定盡力而為,不過此事不太容易。」

    周郎中頓時瞪圓了眼睛,沉著臉說道:「張恪,你是不是當了官也變了性子,學起了推脫的把戲,你能殺死一百多韃子,直接開著大兵過去不就完了嗎!」

    張恪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搖搖頭。

    喬鐵山不悅的說道:「周郎中,你關心鄉親們,我喬鐵山也是大清堡的人,只是此事真沒有那麼簡單。我們剛剛練兵還沒十天,仗著有城牆保護才能和韃子死拼,如果開到了野外,韃子騎兵衝來,我們恐怕連一個回合都撐不住。」

    這下子周郎中也傻了眼,他對戰鬥的事情是一無所知。

    「難道就不能開進大清堡,大清堡也有城牆,還有不少軍隊,擋不住韃子嗎?」

    張恪頓時苦笑道:「周先生,大清堡裡面的許邦彥和萬百川說不定恨張恪遠勝過韃子,他們想殺良冒功,擔心我捅出去,才勾結土匪,現在又為了買通韃子,竟然出賣大清堡的百姓,惡行滔天。要是讓上面知道,十個腦袋都不夠殺的!」

    周郎中一聽,頓時魂都飛了一半,呆呆坐在炕邊,突然舉起了巴掌,狠狠的抽自己的臉。

    「都是我沒用,都是我無能啊!苦命的丫頭啊,爹救不了你!」

    看著周郎中紅腫的臉頰,大傢伙的臉上也都火燒火燎的,他們也是當兵的,甚至還在韃子手裡當過奴隸,怎麼能忍心看著其他人跳火坑!

    大傢伙面面相覷,目光都落在了張恪身上。

    張恪低嘆口氣,說道:「周先生,人我張恪一定會救,只是該怎麼辦,還要好好想想。硬攻肯定不行,我們也沒有這個實力,只能智取!對了,周先生,許邦彥要出賣百姓的事情,都有誰知道?」

    「這個,他們在密室商量,我是偶然聽到的,找了孫大人不在,就立刻出城,連家都沒回。」

    張恪眉頭緊鎖,在地上走了兩圈,突然搖了搖頭。

    「不對啊!」

    「哪裡不對?」

    張恪微微一笑:「許邦彥做事情瞞過所有人,可是他瞞不過地頭蛇!」

    喬鐵山頓時眼前一亮,「對,大清堡的備御還是孫有光,他肯定知道。不過憑著孫有光的性子,就算他知道也不會出來阻止,畢竟韃子走了,對他也有好處。」

    張恪笑道:「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只要孫有光能幫忙,事情還有可為。周先生,你能不能立刻回大清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孫有光配合。」

    周郎中頓時豁然站起,拱手說道:「救家人,救鄉親,我萬死不辭!」

    張恪滿意的點點頭,笑道:「有了孫大人當內應,我們再伸一把手,大清堡的鄉親就有救了。岳子軒你和喬福一起挑選五十名騎術最好的士兵,立刻做好出戰的準備。」

    「遵命!」他們拱手下去。

    張恪和喬鐵山一起把周郎中送出去了村子,再三的交代告訴他該怎麼說,周郎中行醫多少年,也是見多識廣,一一記下。

    喬桂親自送他繞過了西北邊韃子的營寨,來到了南城,距離還有三里遠,喬桂拱手作別,周郎中看了看四周沒什麼動靜,邁開老腿,一溜煙跑到了城下,他發誓一輩子都沒跑過這麼快!

    「謝總旗還在嗎,我回來了!」

    謝總旗嚇了一跳,壓低聲音說道:「周先生,你不要命了?」

    「謝總旗,啥也別說了,鄉親們的命都攥在你手裡,快拉我上去,我要見備御大人。」

    謝總旗看了看四周,許邦彥的人剛過去,他偷偷讓手下系下來一個籮筐,周郎中又回到了大清堡。

    「周先生,你找到救兵了?」

    周郎中點點頭,「謝總旗,你家三代都住在大清堡,為了咱們的鄉親,你可要把良心放正啊!」

    「周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竭盡全力,只是,我怕做不了什麼啊!」

    「你要是想就能,等到晚上會有人進城,你放他們進來就行。」

    謝總旗頓時拍著胸脯說道:「這沒有問題,一定做到!」

    周郎中交代了幾句,立刻沿著小巷子,偷偷跑到了孫有光的家。

    啪啪啪!

    「快開門,快開門!」連叫了兩聲都沒人答應,周郎中心中冷笑:張二郎的確不凡!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名帖,順著門縫送了進去,等了不到半分鐘,突然角門打開,孫有光肥碩的腦袋探了出來。

    「周先生,快進來吧。」

    「哼!」周郎中冷笑了一聲,大步流星走了進去。孫有光一臉的尷尬,一邊走著一邊解釋:「周先生,老夫的確是病了,病的還不輕……」

    「大人是病了,可是得的是喪心病狂的病!」周郎中破口大罵:「坐視許邦彥和萬百川胡作非為,你還算大清堡的備御官嗎,你還對得起鄉親們嗎?」

    孫有光滿臉羞慚,只能說道:「老夫也是被逼無奈,他們兵比我多,權比我大,老夫也不得不聽之任之。」

    「孫大人,說句不客氣的話吧,他們誅九族您也跟著嗎?這事情我已經偷偷跑到河灣村,告訴了張二郎,他認識王化貞大人,只要捅出去,你身為備御,乃是一堡之主,朝廷能放過你嗎?」

    孫有光腦門冒汗,臉上肥肉直蹦,上午韃子突然殺來,攻城攻了一個時辰,城中損失慘重。結果許邦彥和萬百川就找到了他,說只要能出兩千兩銀子,再加三百民夫就能讓韃子退兵。

    老孫也知道出賣百姓行不通,可是他是真怕韃子殺進來,又不敢得罪許邦彥,想來想去,老頭只能裝病,任憑許邦彥他們作為。

    可是當孫有光看到了周郎中帶著張恪的名帖過來,他可真害怕了,這種醜事要是讓張恪知道了,只怕朝廷都會誅他的九族!

    「周先生,你是害老夫啊!」

    周郎中微微一笑:「孫大人,我傳一句張二郎的話,守土護民是您的職責,救大清堡的百姓,不是害你,是在救你!」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4
第五十六章 殺人者,張恪也



    夜色籠罩了大清堡,城中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有人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有人抱著細軟躲進柴房,有人用水缸堵上大門,有人抓了兩把鍋底灰抹在臉上……

    韃子來了!

    就像是魔咒,在耳邊不斷的響起。

    「孩兒他爹,朝廷能不能守住啊?」

    男人深深低著頭,「哎,想守就能守住,就怕……別說了,趕快把臉塗黑點,棉褲棉襖用繩子繫上,要,要是韃子殺進來就聽天由命吧!」

    ……

    「開門,快開門!」

    院門被一腳踢開,十幾個士兵拿著刀槍湧了進來。

    「是韃子嗎,韃子殺進來了?」

    女人驚慌失措,張大了嘴巴,男人手疾,粗糙的大手塞進了嘴裡。

    「敗家娘們兒,你想害死全家啊!」

    男人比劃了噤聲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從門縫往外看去。

    是萬百川的兵!他們想幹什麼?

    「韓長祿,趕快滾出來,敢裝孫子,老子就衝進去了!」

    女人死死的拉著丈夫的手,眼圈通紅,不停的搖頭。

    「別怕,都是大清堡的人,他們多半想讓我當民夫,幫著搬東西,沒事的。」

    韓長祿戰戰兢兢的從屋子裡走出來,臉色慘白的看著這些當兵的。

    「軍爺,有事嗎?」

    「嘿嘿啊,沒事誰來找你啊!你有福了,快跟我們走!」

    韓長祿顫顫哆嗦的問道:「這是要幹什麼啊,說清了,我跟你們走。」

    領頭的小旗撇著嘴笑道:「別問了,去了就知道了!」

    幾個士兵擁上來,不由分說就把他拖了出去。到了外面韓長祿才驚訝的發現整條街道都在抓人。青壯被抓了,甚至連女人也不放過,隱隱還能聽到不遠處牆角傳來撕心裂肺的叫聲。

    韓長祿只能默默祈禱,千萬不要讓這幫畜生發現了自己的媳婦。

    越來越多的人被扭送到了北城下面,漸漸有了二三百人,黑壓壓的一大片,像是罐頭一樣擠在一起,周圍全都是拿著刀槍的士兵。

    「差不多了吧?」許邦彥眯縫著眼睛問道。

    萬百川急忙陪著笑臉:「還差幾十個,馬上都能抓過來。」

    「嗯,讓他們都快點,把韃子打發走了要緊!」

    萬百川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不過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低低的聲音問道:「賢婿,我這心裡頭髮毛啊,這事要是捅出去,我們可都完了!」

    「嘿嘿嘿,誰敢捅出去,誰有這個膽子啊?」

    「張恪啊!」萬百川咬著牙說道:「這小子不光有靠山,手底下也有兩下子,下山虎居然沒有打下來,聽說韃子也沒討到便宜!」

    「哈哈哈哈,岳父啊,你這個人啊,就是不夠狠,張恪是有點本事,可是他不知道大清堡發生了什麼,就算知道我也有辦法把屎盆子扣到他的頭上。」

    聽到張恪要倒霉,萬百川比什麼都高興,迫不及待的問道:「願聞其詳。」

    「呵呵呵,等一會兒把孫有光叫過來,老東西想躲著,可是他躲不了!把大清堡百姓送給韃子的罪名就要安在他的頭上,讓他替咱們背黑鍋。」

    「啊?老孫可不是笨蛋啊,那老東西滑著呢!」

    「哈哈哈,多狡猾都沒用,一會兒韃子走了,咱們就立刻殺了孫有光,然後把城中所有他的人都幹掉。到時候就說孫有光為了讓韃子退兵,奉送百姓,我們發現之後,奮死力戰,保護民眾,擊殺逆賊孫有光。韃子趁虛而入,殺傷無算,指揮僉事許邦彥,還,還有萬百川,沉著應戰,殊死搏殺,終於守住大清堡,將韃子趕出城去。」

    萬百川頓時連連點頭,只是他還有一點想不明白。

    「賢婿,韃子不是都走了嗎,要是真殺進城,咱們怎麼抵擋啊?」

    「哈哈哈,真韃子走了,不還有下山虎嗎,只要他能配合演戲,我們非但沒有罪過,還是大功一件。至於張恪嗎,我會立刻上書,就說他窩藏匪人,觸怒蒙古,引來韃子入寇,害得百姓慘死。就算上面有人罩著他,只要異口同聲,我就不信連正式官身都沒有的小子能和我鬥!」

    聽完了許邦彥的話,萬百川伸出了兩個大拇指。

    「妙,真妙!賢婿,孫有光要是死了,這大清堡是不是就要……」

    「岳父,備御是你的,不過可要記住了,張恪這小子無論如何都要壓住,他現在不是用冰築城打不進去嗎!我們就等到開春,冰雪化了,他的死期就到了!」

    這兩個傢伙正商量著,有十幾個士兵又押了一群人過來。

    「嗯,差不多了,去把孫有光叫過來。」

    許邦彥話音沒落,就聽見有人笑呵呵的說道:「許大人,不用叫了,卑職來了!」

    孫有光騎著馬,身後跟著唐畢,還有幾十個士兵,氣喘吁吁地到了許邦彥馬前。

    「許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度?」

    「哈哈哈,孫大人,這有三百人,你把他們帶到城外,交給歹安爾蓋台吉,他們就會依約退兵,大清堡也就安全了,一天的雲彩都散了,你也是功德一件啊!」

    許邦彥說話的聲音不大,可是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被抓來的百姓也有人聽到。

    竟然要把他們送給韃子!

    一勺水倒在了油鍋,頓時就沸騰了,對這些人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轟得大家七葷八素,屍骨無存!

    在人群當中,突然衝出了一個女人,手裡抓著剪刀,像是瘋了一樣,也不管眼前的刀槍,瘋狂的衝上來。

    「你們這些畜生,狗官,老娘要殺了你們!」

    萬百川急忙回頭一看,這個人正是花大姐,他不耐煩的擺擺手:「還不把這個瘋婆子抓住!」

    士兵們湧上來,花大姐破口大罵。

    「萬百川,你搶了老娘的房子,還要把老娘送給韃子,老娘變成了鬼也不會放過你!你個臭不要臉的,你的寶貝兒子和三姨太太攪和到一起了,你都戴了綠帽子,活烏龜,剩王‧八!」

    花大姐豁出去了,把醜事全都抖了出來,萬百川氣得臉色鐵青。

    「快,還不把她的臭嘴堵上,給我堵上!」

    幾個士兵按住了花大姐,揪著她的頭髮,左右開弓扇起了嘴巴子,臉蛋全都是掌印子。

    「姓萬的,有本事殺了老娘,老娘死也不落在韃子手裡!」

    「哼,晚了,你這個爛貨正好服侍韃子吧。」

    萬百川冷笑了一聲,回頭說道:「孫大人,許大人命令都下了,事不宜遲,你趕快帶著他們出城吧。」

    孫有光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他的心裡頭一陣陣發毛,三百多口子要真是送出去,只怕大清堡的人都能把他的祖墳刨了!

    幸好懸崖勒馬,要不然……孫有光偷眼看了看身後,又急忙轉過了頭。

    「許大人有命,卑職一定照辦,只是我還有點擔心,韃子究竟能不能說話算數,要是把人送出去,他們還不退,反而趁機攻城,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孫有光哭喪著臉,說的有模有樣,許邦彥也忍不住點點頭,的確有這個風險。

    「孫大人,你有什麼主意嗎?」

    孫有光眼珠轉了轉,說道:「許大人,卑職一身肥肉,早就沒法領兵了,要不您先出城和韃子商量好,只要他們拔營起寨,真的離開,就把人送出去,要是韃子反悔,您再退回來,總之咱們不吃虧!」

    萬百川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撇嘴說道:「孫大人,你這是什麼主意,許大人萬金之軀,能輕易出城嗎?」

    「嘿嘿,萬百戶,要是許大人不能出城,你代他也行!」

    萬百川眨巴眨巴眼睛,頓時沒話了,其實他也有些擔心。

    許邦彥眉頭緊鎖,想了想一擺手把萬百川叫到了身邊。

    「老孫說的有點道理,我先出城商量好,順便再去見見下山虎,把戲演好了。」

    萬百川點點頭:「賢婿,你出城了,我該怎麼辦?」

    「我給你留二百精兵,把孫有光盯住了,等我回城,立刻動手殺了他頂缸。」

    「明白!」

    許邦彥交代完了,又對著孫有光笑道:「孫大人,本官就聽你的出城,不過這城門可要看好了。」

    「您放心吧,信不過卑職,不還有萬百戶嗎!」

    許邦彥點點頭,城門吱呀呀大開,他帶著三百手下魚貫而出。

    萬百川非常聽女婿的話,他催馬到了孫有光的身旁,把孫有光緊緊看住了。

    「孫大人,你當備御也有年頭了,想沒想過退位讓賢啊?」

    孫有光微微一笑:「怎麼?萬百戶有心思,你想當備御,可要先升到千戶啊。」

    「嘿嘿,不用著急了,功勞不就在眼前嗎!」

    萬百川話裡有話,氣氛頓時有些詭異,等了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場所有人身上都冒了冷汗,突然城牆上有人跑了下來。

    「萬大人,許大人和韃子談好了,讓咱們往外送人呢!」

    萬百川長出了一口氣,滿臉的冷笑,三角眼閃爍著惡狼一樣的光,手按在了腰刀上。陰測測的笑道:「孫大人,你也風光夠了,該讓給我了!」

    孫有光吃驚的喊道:「你想幹什麼?」

    「不干什麼,送你上西天!」

    萬百川拔刀就向孫有光砍去,不過有人卻比他的動作還快,從孫有光的左邊躥出一個人,手裡的武士刀像是閃電一樣,狠狠的刺在了萬百川的軟肋,往下一壓,就出了一道半尺多長的傷口,鮮血和內臟汩汩流淌。

    萬百川還沒有死透,嘴角抽動著,眼中也是不敢置信的光。

    「怎,麼,是,是……你……」

    「哈哈哈,殺人者張恪也!」

    武士刀猛的抽出,萬百川像是破麻袋一樣摔在了馬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5
第五十七章 全亂了

    萬百川倒在了地上,嘴角抽搐了兩下,血沫子噴出,帶著他的備御夢蹬腿歸西了。? 

    他一死頓時就炸鍋了,許邦彥留下的部下,還有萬百川的死黨紛紛抽出了刀劍,鼓噪著就要衝上來。

    孫有光偷偷擦了擦冷汗,心中暗道僥倖,要不是張恪救了他,不用朝廷找他麻煩,就連許邦彥都饒不了他。

    想通了這些,孫有光咬著牙,舉起了手中的鋼刀。

    「弟兄們聽著,我們都是大清堡的人,守土有責,許邦彥想拿咱們的鄉親,大家能答應嗎?」

    「不能!不能!」

    跟在孫有光身後的唐畢率先喊了起來,他的聲音洪亮,傳出去老遠,四周埋伏的士兵全都衝了出去。

    一共三百多人將許邦彥的人馬圍在了中間,除了他們之外,大清堡的百姓也都動了起來。親人被搶走,聽說要送給韃子當奴才,誰能受得了,男女老少拿著棍棒鋤頭,菜刀臉盆,蜂擁衝出,在軍隊的外圍又形成了一個大包圍圈。

    領頭的百姓大聲的喊道:「孫大人,您做得對,殺光這些吃裡扒外的畜生,殺光他們!」

    老百姓鼓噪著往前擁,唐畢面沉似水,大聲說道:「孫大人,您聽到百姓的聲音了吧,趕快動手吧!」

    「那……」孫有光想要說好,可是他不自覺的回頭看了看張恪,要知道今天的事情都是這位一手導演的,以後出了事情還要他扛著,孫有光可不敢擅自決定。

    「張里長,你看……」

    張恪笑著走到了隊伍的前面,對面就是許邦彥的部下,這些人比起大清堡的士兵要悍勇不少,可是現在群龍無首,又落到了包圍群裡,氣勢弱了三分。

    張恪不慌不忙,手裡的刀在萬百川的屍體上擦了兩下,然後才笑道:「大傢伙知道嗎,這傢伙叫萬百川,他和你們大人是翁婿,就是他們決定要送給韃子兩千兩銀子,三百名勞力,請韃子離開!」

    「拿過來!」張恪一擺手,有四個士兵抬著兩個紅木箱子到了張恪的前面。

    張恪猛地一伸手,把箱蓋掀開,藉著火把,發出柔和的光澤。

    「銀子!」

    這些士兵全都不由自主的嚥了下口水,九成九的人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些錢!雖然他們知道處境危險,可是還是不由自主的偷偷盯著。

    張恪抓起了兩個元寶,嘿嘿一笑:「諸位說句不客氣的話,我想在場沒有不愛銀子的人,誰都想有錢,有大把的銀子!可是未必人人都會花銀子,大家想不想知道,要是這兩千銀子落在張恪手裡,我會怎麼花啊?」

    一個姓王的百戶手裡舉著刀,大聲的喊道:「我們都是許大人的兵,你殺了萬大人,就是和許大人作對,我們要殺了你!」

    「對,殺了你!」

    張恪看著鼓噪的人群,毫不畏懼的大笑起來。

    「告訴你們,本官的部下為了抗擊韃子,前後有五十人戰死,本官每人給發了三十兩銀子,家裡良田二十畝,每月粳米一石!」

    在場的士兵全都倒吸了口冷氣,大明雖然對戰死的士兵也有撫卹,但是多半都被層層剋扣,尤其是將領們蓄養家丁,其他的士兵更是蒿草一樣,根本不當一回事。死一個人給三十兩,還給家裡田地糧食,簡直想都不敢想!

    「哈哈哈,你們大人準備給韃子的兩千兩銀子,現在就分成兩份,你們想做保護百姓的勇士,立刻能拿十兩,要是戰死了再給家人三十兩,受傷了給二十兩。一刻鐘時間,想拿銀子做英雄的排到左邊;想效忠你們大人,和本官作對的,站在右邊,等一會兒這四周的軍民百姓自會和你們算賬!」

    張恪往後退了三步,抱著胳膊笑呵呵的看著。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麼選擇是好,一邊是銀子,一邊是主子!說句實話誰都不是天生的缺德,張恪的話也真觸碰到了大家最敏感的神經。有錢給韃子,沒錢給部下,相信韃子的仁慈,不信部下的勇武!

    有這樣的將領,也難怪大明的軍隊沒有戰鬥力!

    足足沉默了三分鐘,突然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兵幾步跑了出來,到箱子前面,深深呼吸一口,顫抖著手抓起了一個元寶!

    「這位兄弟,你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拿銀子?」

    老兵漲紅了臉,吭哧了半晌,才說道:「俺想娶媳婦,十兩銀子彩禮,俺都當了十多年兵了,一弔錢都沒存下,俺不想打光棍!」

    「說得好,是真話,等這場仗打完了,本官給你當媒人。」

    「多,多謝大人!」老兵激動的站在了旁邊,胸脯挺得老高。

    不少認識他的士兵都艱難的嚥著口水,誰不想娶媳婦,誰不想傳宗接代!

    罷!罷!罷!

    「許大人,不是我們對不起你,是你先看不起我們!」

    一大幫士兵湧了過來,乖乖拿了銀子,站在了左邊的空地上。就像是骨牌一樣,有了帶頭的,後面就源源不斷,一轉眼就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倒戈。

    看得孫有光和唐畢都傻眼了,這個張二郎也太神了,怎麼就想到了這麼好的辦法,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敵人瓦解冰消。要知道想消滅這二百人並不容易啊,要是拖延時間,只怕……

    「孫大人,不好了,許大人在外面叫城呢,讓我們趕快把人和錢送出去,他,他,他好像有些懷疑了,讓萬大人去搭話呢!」

    「哼,什麼萬大人,就是一個敗類!」孫有光一面大罵著,一面後怕,心說多虧了張恪,要是打起來,只怕這時候許邦彥已經領著人殺回來了,大清堡可就真保不住了!

    「張老弟!」孫有光比張恪他爹還大呢,可是這時候也低聲下氣的套近乎。

    「張老弟,你看許邦彥該怎麼應付?」

    「孫大人,先不要管他。」張恪看了看剩下的一半人,冷笑著問道:「你們可是想好了,要誓死追隨許邦彥嗎?」

    話還沒有落地,四周的士兵都攥著刀,逼了上來。

    王百戶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叛變的一百多人,頓時哭喪著臉說道:「大人,不是小的想冒犯您,可是許邦彥握著生殺大權,我們家人都在他的手上,不能不聽話!」

    「哈哈哈哈,許邦彥幹了什麼你們看不見嗎,就憑著他還想繼續做官嗎,不滅了他九族,就是開天恩了!」

    孫有光挺著大肚腩說道:「沒錯,本官會親自上奏朝廷,治許邦彥的罪,你們現在能反戈一擊,不但不治你們的罪,有功還要賞,如果寧頑不靈,就別怪本官了!」

    王百戶低著頭,還在想著,後面不少士兵就受不了,全都跪了下來,弄得王百戶也只能跟著。

    「大人我們願意聽您的調遣,許邦彥不是個東西,我們再也不當他的兵了!」

    張恪站在了孫有光的身邊,低聲笑道:「孫大人官威赫赫,讓人佩服。」

    「呵呵呵,還是你張二郎的主意高。」孫有光笑道:「唐鎮撫,你帶著他們去東城南城佈防,這裡交給本官和張大人了!」

    「遵命!」

    唐畢轉身帶著人下去,孫有光拉著張恪的手,豎起了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不戰而屈人之兵,兵法上上策。」

    「大人過獎了,實在是手上的實力不夠,如果城內動武勢必驚動許邦彥,不如這麼來得快!」

    孫有光晃著肥碩的大腦袋,笑道:「老哥這條命就靠著你了,快說說吧,下面該怎麼對付城外的兵!」

    張恪微微一笑:「大人不用著急,這時候城外的好戲也該開演了!」

    孫有光一頭的霧水,只能跟著張恪上了城牆,嚴陣以待。

    就在這時候,一小隊二十人悄悄的接近了城西下山虎的營地,為首的正是岳子軒,他手裡握著長弓,猛地開弓放箭,巡邏的士兵應聲倒地。

    岳子軒得意的大喊:「殺光尼堪,衝啊,殺啊!」

    二十個士兵跟著他就往裡面衝,下山虎正在帳中和軍師藍半仙議事。

    「藍先生,韃子真沒出息,還以為他們要踏平大清堡呢,沒想到要了點銀子勞力就走了,真是窩囊!」

    「大當家的,韃子人數不多,又吃了虧,自然膽子就小了。」

    「哼,他們吃到肉了,老子什麼都撈不到!」

    藍半仙眯縫著眼睛,笑道:「大當家的,不要著急,許邦彥不是讓咱們佯攻大清堡嗎,不妨來個假戲真做……」

    「妙,妙哉!」

    ……

    「大當家的,不好了,韃子攻擊咱們了!」

    「什麼?」下山虎豁然站起。

    「你小子吃錯了藥了,韃子攻擊咱們幹什麼?」

    小嘍囉哭喪著臉說道:「大當家的,您聽聽啊,外面都是韃子的喊殺聲。」

    藍半仙豎著耳朵一聽,還真是韃子。

    下山虎氣呼呼的拿起砍刀,說道:「走,跟著我去看看,韃子抽什麼風!」

    下山虎領著人馬到了外面,只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有幾十騎正消失在夜色中。他怒氣填胸,飛身上馬,領著人就往外追去。跑出了沒多遠,正好迎面一夥韃子也衝了過來。

    「不好,有埋伏,弟兄們應戰!」

    對面的韃子也是如此,善巴咬牙切齒:「漢人無恥,勇士們,殺!」

    他們打了起來,在暗處看著的岳子軒和喬福都快笑瘋了。到了大清堡之後,張恪就帶著十個人進城,剩下給他們媒人二十士兵,約定好只要城頭上掛上三盞紅燈,他們就分頭襲擊下山虎和韃子。

    這一招果然奏效,韃子和下山虎稀里糊塗的就打了起來。

    張恪在城頭自然聽到了喊殺聲,急忙一擺手。

    「快,開炮!」

    城頭上兩門青銅炮頓時響了起來,張恪扯著嗓子喊道:「許大人,下山虎已經動手了,您還等著什麼,殺韃子啊!」

    張恪身後的馬彪等人也都跟著喊起來:「殺韃子,殺韃子!」

    ……

    城外的許邦彥正為了不送人送銀子煩心呢,驟然聽到了這個喊聲,就感到了不妙。他猛地抬頭,只見火把之中有個年輕人傲然而立。

    「是你,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張恪哈哈大笑:「許大人,看看你的背後吧,韃子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5
第五十八章 靠山要倒了



    官道之上,一隊人馬正在飛奔,一千多人的隊伍足足拖了十多里長,年老體弱的士卒全都被遠遠甩在了後面。[ .

    「王大人,大清堡防禦嚴密,又有許大人坐鎮,韃子不會攻破的!」

    王化貞坐在馬上,不置可否,半晌才說道:「周參將,你不知道啊,大清堡的事情麻煩著呢!」

    錦義參將周雄驚訝的問道:「大人,卑職實在是不知道,還請大人示下!」

    「哎,還不是炒花部被掠去的漢民嗎,他們逃回了大明,偏偏朝廷的風向又變了,此番韃子入寇,如果此事處理不好,傷及朝廷顏面,危及和蒙古的聯合,本官也承擔不起啊。」

    在王化貞的右邊有一員威武的將官跟著,他正是廣寧左營游擊孫得功。他一看王化貞滿臉的愁雲,急忙說道:「大人勿憂,有卑職掌中的這口刀,保管殺退韃子。」

    「嗯,孫將軍的勇猛本官早就知道,有你和周將軍在,我也就放心了!」

    王化貞嘴上這麼說著,可是他一顆心還是高高懸起!按理說張恪在大清堡,出了大事情,這小子不可能不給自己送信,可是偏偏連個紙條都沒有,實在是讓人疑竇叢生。

    或許是高枕無憂吧!

    可是王化貞的眼皮卻不停的跳,他拚命的抽打戰馬,後面的將領也不敢怠慢,眼看著跑到了中午,大清堡終於出現在了眼前。

    城頭還是大明的旗號,在城外還有不少士兵來回走動,似乎在打掃戰場,王化貞頓時心就放下了不少。

    孫得功急忙說道:「大人稍後,卑職去看看!」

    打馬揚鞭,孫得功就衝了過來,這傢伙對王化貞畢恭畢敬,可是對大清堡的人卻是眼高於頂。

    「叫你們當官的出來,廣寧參議王化貞王大人到了,還不去迎接!」

    昨天夜裡恐怕是大清堡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個晚上。先是張恪雷厲風行,幹掉了萬百川,掌控了城池,接著城外韃子和下山虎打了起來。張恪指揮發炮攻擊韃子,結果韃子誤以為許邦彥設計他們,轉頭攻擊許邦彥,三方亂鬥,處在風暴中心的大清堡卻安然無恙,大家在城上既緊張又興奮的看了一夜的戲。

    互相鬥得筋疲力盡的三方各自退去,大清堡又恢復了平靜。

    張恪也不想什麼功勞都搶了,打掃戰場的事情就交給了孫有光,老頭晃著一身肥肉,忙裡忙外,不亦樂乎!

    聽到了孫得功的話,他急忙跑了過來。

    「下官大清堡備御孫得功見過大人!」

    「跟我來,別讓王大人等急了。」

    孫有光乖乖跟著,來到了王化貞的面前。

    「下官叩見大人。」

    「起來吧!」王化貞皺著眉頭說道:「大清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許邦彥呢?」

    孫有光一臉的為難,只能說道:「大人,事情有點複雜,三句兩句說不清楚。」

    「哼!」孫得功不客氣的說道:「你身為大清堡的備御是怎麼當得官?」

    「大人息怒,的確千頭萬緒,要想說清楚,恐怕要找一個人。」

    王化貞不耐煩的說道:「別賣關子了,是誰快說吧!」

    「張恪!」

    「是永貞!」

    王化貞聽到了這兩個字,頓時臉上就露出了笑容。

    「果真是永貞?他都做了什麼?」

    孫有光偷眼看了看王化貞的神情,果然這位欣喜異常,看來他和張恪的關係還不淺!

    「啟稟大人,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這麼說吧,沒有張恪,只怕大清堡一兩千口,還有從韃子手裡逃回的義民全都完了!」

    王化貞聽到了這裡,笑得更高興了。

    「好,本官沒看錯他,這小子在哪呢,讓他速來見我!」

    「啟稟大人,張大人勞心勞力,還在睡覺呢。」

    孫得功和周雄一聽都皺起了眉頭,這個張恪究竟是誰,怎麼這麼大的譜兒啊!

    「大人,讓卑職去叫他吧?」

    「不用,本官親自去看大功臣!」

    雖然短短的一面,王化貞對張恪的才智相當欣賞,再加上張恪不是傳統的武夫,更讓這位大人看重。只是王化貞也沒有想到短短的不到半個月時間,張恪就能建功立業,實在是大出預料。

    他一路帶著笑,來到了城中,張恪正在原來的家中睡覺,王化貞直接趕了過來。

    「永貞,本官來看你了,快點出來!」

    張恪忙了一夜,事情解決的比想像還要完美,萬百川死了,許邦彥雖然逃了,也跑不出去。一直以來的大敵解決了,他格外的放鬆,小呼嚕打得均勻甜美。

    「大人快醒醒,醒醒啊!」

    張恪翻翻身,氣憤地嘟囔著:「我不是說了嗎,沒事不要叫我,擾人睡覺天打雷劈,劈碎了你!」

    馬彪苦兮兮的,剛想要開口,身後的王化貞就咳嗽了一聲。

    「永貞,是不是要劈了我?」

    聲音挺熟悉……張恪猛地爬起,揉了揉眼睛,只見王化貞正站在門口,似怒似笑的看著他。

    「啊?大人,您,您是天上掉下來的?」

    「你想摔死本官啊?」

    「不敢,不敢,有點太突然了!」張恪撓了撓頭。

    王化貞故意黑著臉說道:「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本官要知道這些天到底發什麼什麼!」

    說完轉身到了外間屋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環視四周,張家的屋子昏暗逼仄,顯然是經年的老房子了,不過收拾的很乾淨得體。

    孫有光躬著身子說道:「王大人,這裡稍微窄小,還是到卑職家裡吧。」

    「不用,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本官要和張恪單獨談談!」

    從話裡就透著冷淡,孫有光這些人只能暗自嘆息,乖乖的退出去。

    這時候張恪換了一身長衫,簡單的擦了一把臉,來到了外面。

    「大人,晚生有禮了。」

    王化貞微微一笑:「坐吧,就咱們兩個,不要虛禮了,趕快一五一十的給我說說。」

    張恪笑著坐下,說道:「大人,您想聽真話嗎?」

    「當然!」

    「那您可要撐住啊!」

    張恪說的很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王化貞咬咬牙:「你說吧,本官不是膽小鬼,再說了不是有你張永貞嗎,本官不怕!」

    「大人,事情要從晚生回到大清堡說起……」

    張恪隨即把如何安頓歸來的百姓,許邦彥和萬百川如何想殺良冒功,緊接著又僱傭下山虎,乃至韃子入寇,許邦彥又要出賣百姓,他怎麼出手救人,前前後後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

    張恪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王化貞,只見這位王大人臉色越來越蒼白,額角浸出了細膩的汗珠,到了最後甚至手都在顫抖,嚇得張恪都不敢再說下去了,生怕這位王大人會直接昏過去!

    王化貞閉著眼睛,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永貞,還有更糟的消息嗎,本官都接著!」

    「沒了,大人,晚生總覺得有些蹊蹺。」

    「哪裡蹊蹺?」

    「一連串的事情都源自從蒙古歸來的百姓,按理說這對朝廷是倍兒有面子的事,怎麼就不好好安頓,反而讓許邦彥肆意胡為,甚至殺良冒功,朝廷就不怕百姓心寒嗎?」

    王化貞苦笑著搖搖頭:「永貞,這裡面的情況你不知道啊!本來策劃百姓歸附是籌備了一兩年的,具體怎麼操作的你去問卓十三吧。不過直到前幾個月出現了變化,老奴奪取了鐵嶺,蒙古兀班部頭領宰賽領兵援救,結果被老奴設伏擒獲。這個宰賽和炒花部同屬內喀爾喀部,同氣連枝。」

    張恪一聽頓時明白了,原來大明是想著鼓動百姓內歸削弱炒花部,可是局勢變化太快,老奴的崛起也威脅到了蒙古的利益,大明和蒙古有了共同的敵人,就有了合作的必要,敵人變朋友,鼓動百姓脫逃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大人,既然這樣,為何這些人還是逃回了大明呢?」

    「哎,還不是因為宰賽被俘麼,老奴向兀班,炒花等部勒索牛羊財物,蒙古人就壓榨手下的漢民奴隸。大家更活不下去了,加上原本的活動,他們就迫切想回歸大明。朝廷又不好拒絕,也不想和蒙古人鬧翻。因此就默許他們回歸,想暫時安頓在大清堡,等到風頭過了再說。」

    張恪也聽過岳子軒他們的介紹,情況大體如此,不過張恪還是很不以為然。

    「大人,既然是我大明的子民,朝廷又答應了,就該好好保護才是。他們出逃的時候將近兩千人,一路跑來死傷了一半。晚生說句不自量力的話,要不是遇到了我,說不定死的會更多!」

    王化貞重重嘆了口氣,「朝廷也不是沒有準備,許邦彥領兵過來,名義上剿匪巡邊,實際上就是為了接應他們。誰能想到這個畜生不思報國,反而戕害百姓,簡直可殺不可留!」

    王化貞狠狠的一拍桌子,震得茶壺茶碗亂響。

    「永貞,你昨天不是設計了許邦彥嗎,讓他和韃子混戰,怎麼沒把他拿下,反而放跑了他!」

    張恪滿不在乎的一笑:「大人,許邦彥是釜底游魚,晚生已經安排了人手秘密跟蹤,我覺得還是保護大清堡的安全要緊,因此就沒有追擊。大人要是願意,現在就可以去追殺許邦彥!」

    「那好,去傳令孫得功,讓他帶著三百騎兵立刻把許邦彥擒拿歸案!」

    手下人去傳令,王化貞眯縫著眼睛,理了理紛亂的思緒。越想越坐立不安,前前後後這麼多的事情,他都難逃干係!

    「永貞,本官此時想想,都覺得後怕,要真是讓許邦彥把千辛萬苦逃回來的百姓給殺了,只怕朝廷都要顏面掃地,本官更是無地自容!幸好有你挺身而出,庇護了他們,也保住了朝廷的體面,本官只怕幫不了什麼了,日後好好為朝廷效力吧。」

    王化貞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精氣神似乎在快速的流逝,整個人都頹廢了!

    「大人,您這是怎麼了?」張恪吃驚的問道。

    王化貞苦笑了一聲,「永貞,事到如今,本官還有臉留在遼東嗎,唯有上書請罪,讓朝廷革了我的官。本官還要感謝你,要不然王化貞這顆頭就保不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6
第五十九章 脫罪請功



    王化貞並不是說假話,他剛剛總結了一下,至少有三項大罪是跑不了的,第一是安頓歸附百姓不善,第二是所用非人,許邦彥勾結韃子和土匪,第三是防衛不善,韃子入寇。

    尤其是派遣許邦彥巡邊更是他同意的。要不是張恪保護了百姓,又守住了大清堡,沒有丟城失地,他就等著丟官罷職,鋃鐺入獄吧!不過就算如此,一旦被言官知道,作為上官他也是吃不了兜著走,還不如早早請辭呢!

    王化貞這麼一說,張恪就傻眼了。他能在大清堡混的風生水起,多一半都靠著這位的大旗,要是沒了這個靠山,他連正式官員都不是,隨便誰都能碾死他!

    「王大人,萬萬不可請辭啊,晚生以為您不但沒罪,還有大功!」

    王化貞頹然一笑:「永貞,本官受命安頓從蒙古歸來的百姓,他們險遭大明的官兵屠戮,難道沒罪嗎?」

    「大人,這些百姓都在河灣村安居樂業,幾天之前,他們憑著一腔熱血,同韃子浴血奮戰,斃殺韃子無數,斬首近百級,這就是他們對大明的忠!您的安排並無不妥之處,還請大人不要苛責自己才是!」

    王化貞當然知道張恪在幫自己脫罪,不過歸來的百姓都在張恪手下,只要他願意幫自己的確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

    「永貞,那蒙古人入寇的事情呢,朝廷有意拉攏蒙古對付建奴,大清堡一戰,我怕蒙古人不依不饒,到時候朝廷就要找人頂罪了。」

    張恪一聽,頓時微微一笑:「大人,晚生以為蒙古是最不需要擔心的。」

    「此話怎講?」

    「哈哈哈,老奴興起遼東,我大明連戰連敗,看起來我們很需要蒙古人幫忙。不過大明畢竟是天朝上國,關內土地遼闊,家底豐厚,還能撐得住。可是蒙古人呢,建奴要想壯大,必然和蒙古衝突加劇,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是老奴甘心做母的,還是虎墩兔(林丹汗)甘心呢?」

    王化貞被逗得哈哈大笑:「永貞果然一語中的,這兩個人都是梟雄之資,怕是誰也不甘心。」

    「沒錯,建奴新銳,蒙古勢大,虎墩兔想要和建奴周旋,必然求助大明,就連炒花諸部也是如此,我以為派一個舌辯之士,曉以利害,然後再增加互市,蒙古人必然心悅誠服。」

    「嗯,說的有理,可是還有許邦彥呢,本官派他過來,這個畜生殺良冒功,戕害百姓,勾結土匪,屈膝韃子,罪不容誅,本官也是難辭其咎!」

    「大人,容晚生說一句肺腑之言!」

    「講!」

    張恪眼珠轉了轉,在心中暗暗咬牙,王化貞在歷史上只留下了一筆,那就是廣寧慘敗,最後落了身首異處的下場。可是如今呢,自己和王化貞已經綁在了一起,要是王化貞像歷史上一樣倒了黴,自己也別想好過!

    就看他能不能聽得進去了!

    「大人,許邦彥行事荒唐,可是這絕非他一個人而已。遼東邊將從上至下,腐朽不堪。從底層的總旗,百戶算起,一直到指揮使,指揮僉事,乃至更高的總兵參將,無不如是!」

    王化貞嘆了口氣,「永貞,你說的沒錯,只是像許邦彥如此肆無忌憚的,實在是目無法紀,身為朝臣,為陛下守禦一方,我是萬萬不能放縱此等罪人!」

    「大人一腔正氣晚生佩服,可是有一句晚生萬萬不敢苟同,在遼東上下比起許邦彥膽大包天的,大有人在!就能老奴來說,從萬曆十一年起兵,到萬曆四十四年稱汗,再到萬曆四十六年攻破清河撫順,萬曆四十七年於薩爾滸大敗我朝天兵,三十餘載,沒人縱容能行嗎?」

    啊!

    王化貞的額頭上青筋曝露,牙齒咬得咯咯響!

    老奴就像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橫掃遼東,打得大明君臣暈頭轉向,找不著北。朝中幾乎沒有人想過老奴是怎麼冒出來的!

    正如張恪所說,老奴並非天上掉下來的,他也是經歷了三十多年的南征北戰,一統女真諸部,然後才敢挑釁大明的。

    這麼長的時間,是誰放縱了老奴,是誰坐視女真壯大……

    王化貞越想呼吸越急促,臉漲得通紅,這麼長時間的困惑全都煙消雲散了,從座位上豁然站起,咬著牙說道:「永貞,我明白了,都是李成梁父子,李家就是我大明的罪人,是他們養虎為患!本官要立刻上書,要向陛下告發,李成梁就算是死了,也要挖出來鞭屍!」

    「大人且慢!」

    王化貞頓時皺著眉頭,吃驚的看著張恪。

    「你覺得本官份量不夠,沒法扳倒李家的徒子徒孫嗎?」

    「大人,您剛剛說養虎為患,晚生還要斗膽駁您一句,應該是尾大不掉,甚至是為虎作倀!李家被自己養出來的老虎箝制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事情到了如今,反而要徐徐圖之。」

    王化貞僵立著,沉默了足足一刻鐘,才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永貞說的不錯,此事和許邦彥有什麼關係?」

    「大人,關係太大了,如果你捅出了許邦彥勾結土匪和韃子的事情,朝廷要是清查下來,拔起蘿蔔帶出泥。朝廷剛剛慘敗,要逼得皇上興起大獄,只怕遼東立時就亂了!」

    這幾句話說完,王化貞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剛剛所有的心氣和衝動都跑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就是一聲牢騷。

    王化貞微笑著看著張恪,嘆道:「永貞,常聽人說有天授之才,以往王某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才知道你是天生當官的料!」

    王化貞走到了張恪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兩榜進士取的都是鄉愿,永貞你還是繼續讀書吧,入朝為官,說不定我還要你幫忙啊!」

    張恪苦笑了一聲:「大人,遼東局勢如此,晚生哪有心思讀書,河灣村上下還有一千多口子,他們都指著晚生啊!大人要是方便,就多給晚生點錢糧,再把周邊的田地劃給晚生,還有這些人還沒登記造冊,不是咱大明正式的百姓,您看看……」

    王化貞哈哈一笑:「永貞放心吧,這些事情本官都包下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不是河灣村,而是大清堡!你都給我管起來!」

    正在說話之間,外面有馬蹄聲傳來,馬彪站在門外喊道:「啟稟大人,孫將軍回來了,已經將許邦彥抓回!」

    「好!」王化貞咬著牙說道:「走,跟本官出去看看這個敗類!」

    王化貞和張恪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孫得功單手提著一個人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到了王化貞的面前,砰地一聲,扔在了地上。

    「啟稟大人,卑職把許邦彥抓回來了!」

    王化貞低頭一看,地上的正是許邦彥,這傢伙臉上都是青紫的瘀傷,門牙還被打掉了兩顆,嘴唇腫得像是香蕉一樣。

    「孫將軍,你是怎麼抓到他的?」

    「回大人,卑職一直追到了鎮夷堡,許邦彥帶著手下的殘兵藏在了山谷中,讓卑職把他揪出來了!」

    「好,很好!」王化貞看了看許邦彥,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你認罪嗎?」

    「認罪,落到你們手裡,我哪敢不認罪啊!」許邦彥冷笑了一聲:「我當然認罪,只是怕大人不敢治我的罪!」

    王化貞頓時眉頭一挑,張恪急忙笑道:「大人,讓晚生帶許大人進去聊聊,您請稍候。」

    「嗯,那就交給永貞了。」

    張恪一擺手,馬彪帶著人提著許邦彥到了廂房。孫得功抓著刀柄,一臉的不高興,許邦彥是他抓到的,憑什麼讓一個無名小輩給帶走了,這功勞算誰的!

    他有心發作,可是一看王化貞滿臉的讚許,他也不敢多說,只能把話咽到肚子裡。

    足足等了一刻鐘,張恪才從廂房走出來,笑著到了王化貞的身邊。

    「大人,許邦彥上吊自殺了,這是他的認罪書!」

    死了?

    孫得功頓時就瞪圓了眼睛,他可萬萬想不到張恪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下手竟會這麼狠,一轉眼大活人就給吊死了!偏偏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孫得功暗暗在心裡說道這小子不可為敵啊!

    王化貞表面平靜,可是內心波濤翻滾,看了一眼許邦彥的認罪書,上面寫著他剿匪不利,悍匪下山虎勾結蒙古人入寇,圍攻大清堡,又輕離城池,不敵而敗,損傷士兵無算,有辱大明國威,羞愧難當,懸樑自盡!

    許邦彥勾結土匪韃子的事情隻字不提,就連歸附百姓的事情也沒了,只說是戰敗羞愧而死。好在大清堡守住了,罪過也不算大。

    「唉,許大人也算是剛烈之人,他死了家裡人好好撫卹吧!」

    一場本可以讓無數人丟官罷職,人頭落地的大案還沒查就被輕輕帶過了。身處其中,王化貞也暗暗僥倖,總算是烏紗帽保住了。

    張恪滿臉帶笑:「大人,許邦彥的事情完了,是不是該說說功勞了?」

    「對,對啊!」王化貞哈哈大笑:「是應該論功行賞了!」

    一提到這裡,誰都興奮異常,就連孫有光都是紅光滿面,他打掃戰場的時候,一共找到了二十七具韃子屍體,三十二具土匪屍體,老頭子為了貪功,又砍了十多個許邦彥部下的腦袋,湊起來有七八十顆腦袋。

    至於孫得功追擊許邦彥,也殺了四五十個人,腦袋也都砍了下來。

    偏偏功勞最大的張恪手上一顆人頭也沒有,孫有光怪不好意思的。

    「老弟,要不我勻給你十顆人頭,足夠你升任百戶一職了!」

    張恪哈哈一笑:「不勞孫大人費心,我手上還不缺腦袋!」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26
第六十章 恩師問罪



    唐畢來到了張家的小院前,一個月之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個堅毅的少年面對著堂堂百戶,竟然大膽包天的挾持他的兒子,逼著百戶大人低頭!

    那份瘋狂,那份高傲都讓唐畢記憶猶新,從那時起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人物,只要能闖過這關,日後必定飛黃騰達。{

    唐畢曾經這樣想過,儘管他已經儘量高看張恪,可是事實還是要大大出乎預料。才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少年已經是大清堡的備御人選,也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躥升之快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唐畢晃了晃頭,整理一下衣衫,畢恭畢敬的叩打門戶。

    「張大人,卑職求見!」

    唐畢話音沒落,馬彪就笑著跑了過來:「是唐大人吧,快請進,大人早就等著你呢!」

    唐畢邁步來到了屋中,只見張恪坐在一張簡陋的書桌後面,面前擺著一大摞戶籍黃冊,正仔細的看著。

    「大人勤勞公務,卑職佩服。」

    「哈哈哈,唐大人太客氣了,張某對民政是一竅不通,偏偏又要趕鴨子上架,不得不臨時抱佛腳,總歸不當睜眼瞎就好。日後治理大清堡還要多多仰仗唐大人幫忙,我有什麼做錯的,你只管說就是了!」

    張恪這話也不算是客氣,他本來想著先從河灣村做起,摸索好了經驗再說,哪知道王化貞直接把大清堡都推給了他。這副擔子的確有些重,可是張恪也只能咬牙撐下來,畢竟手上的實力越強越好,哪怕噎死,也不能餓死!

    「唐大人,我向王化貞大人建議了,升你為副千戶,做我的助手。」

    「多謝大人抬舉,卑職一定竭力效忠大人!」

    唐畢已經在鎮撫的職位上蹉跎了十來年,一直升不上去,結果張恪一句話,直接跳過了百戶,成了副千戶,怎麼能不欣喜若狂!當初他還想著收張恪當家丁呢,現在一看真是不自量力!

    唐畢躬身施禮說道:「張大人,千戶所無非管軍管民兩樣事物而已,費不了多少事情。孫,孫大人這些年奉行無為而治,大清堡還算太平!不過卑職以為大人青春年少,又倍受上官看重,應當革除弊政,大有作為才是!」

    張恪心裡清楚,唐畢說孫有光無為而治那是客氣,實話實說就是尸位素餐,無所作為!好在老頭良心還沒有徹底壞了,又配合張恪保住了大清堡。王化貞已經上書讓孫有光接替許邦彥的指揮僉事之職。

    只是這個指揮僉事和許邦彥不同,已經沒了管軍的權力,只是個吃俸祿的閒職。不過老孫已經很滿足了,他年紀也大了,身體又不好,能高昇兩級,已經是心滿意足。

    張恪笑道:「唐大人,其實張某也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韃子剛剛入寇,東虜建奴蠢蠢欲動,不為了別的,就算為了烏紗帽,還有咱們的身家性命,也要好好做事才是!」

    「大人說的是,卑職謹記。」

    「秦國講究耕戰立國,我朝設立九邊也是屯墾戍邊。我剛剛查了,大清堡周邊所轄耕地七萬多畝,如果算上荒地就要超過十萬畝,可是即便算是河灣村的一千人,總人丁還不到三千五百,地廣人稀,正好適合開墾土地,多種糧食。我準備開春就大干一場,唐大人以為如何?」

    唐畢急忙笑道:「大人所言自然是正理,只是還有一點不便。」

    「唐大人直說吧。」

    「想要屯墾有三大難題,第一就是韃虜和土匪不是襲擾,百姓辛苦勞作一年,往往顆粒無收,長此以往也就沒了心氣;第二是屯墾所需農具、種子、耕牛等物,要是沒錢恐怕也不成;至於這第三點嗎,就,就是……」

    唐畢猶猶豫豫,張恪哈哈一笑:「就是官吏盤剝無度,老百姓有了田就要負擔勞役兵役,官府多如牛毛的稅收能逼得他們傾家蕩產,甚至家破人亡!」

    唐畢尷尬的說道:「大人英明!」

    張恪在地上走了兩圈,想了想笑道:「唐大人,這些事情張某都會想辦法解決,你就先擬一份屯田的方略出來,把大清堡的百姓,需要的物資,能開墾的田地都算清楚,有備無患。等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下來,咱們就立刻大展拳腳!」

    唐畢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也想著有一番作為。雖然屯田難度不小,可是張恪上有王化貞的支持,而且手下兵丁也極有戰鬥力。一百來顆韃子腦袋可沒法作假!

    他還清楚的記得就在兩天之前,從河灣村來了兩駕馬車,拉得滿滿的都是人頭,王化貞親自出城觀看,錦義參將周雄和廣寧游擊孫得功圍著馬車嘖嘖稱奇!

    有人親自驗看,一共九十三顆韃子人頭,全都貨真價實,童所無欺!

    這麼多韃子的腦袋,別說區區的一座小堡,就算是大明出動幾千的士兵也未必能砍得下來。

    百姓們看到了人頭全都歡欣鼓舞,拍手稱快。就連一直看不起張恪的孫得功都不得不收斂起狂傲的姿態。在軍中還是拳頭第一,有本事殺這麼多韃子,放在哪都要豎起大拇指!

    王化貞就更別提多高興了,有了這些人頭,所有人的嘴巴都能堵上,誰也不敢攻訐他,甚至還要大肆的誇獎讚許。

    難得的興奮,王大人親自敬了張恪三杯酒,然後對著大清堡上千口百姓許諾,要保舉張恪出任大清堡備御之職。

    隨後王化貞帶著人頭興沖沖的回到廣寧,向朝廷報功。

    大清堡的百姓也都知道是張恪救了他們,如今又成了他們的長官,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磕頭拜謝,那場面簡直太壯觀了!

    唐畢敢說張恪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絕對是空前的,跟著這樣一個年輕人,的確是前途光明。

    唐畢笑道:「大人有命,卑職這就去準備,這些黃冊上的東西都是虛應故事,與事實多有不符的地方,卑職準備仔細跑一遍,把家家戶戶的情況弄清楚。一個月之後給大人把方案擬出來。」

    「好,唐大人辦事果然細心!」

    唐畢起身要走,突然又站住了。

    「對了大人,卑職還有一件事情忘了和大人說。」

    「什麼事情?」

    「是這樣的,孫大人已經準備動身去義州了,他的宅子就空了下來。正好您的家也有些破舊了,不如就搬過去吧!」

    張恪抬頭看了看低矮的天棚,幾乎要倒的土牆,的確應該換個家了!

    「哈哈哈,替我謝謝孫大人的美意,只是按照朝廷的速度,要兩個月任命才能下來,最快也是一個月。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我現在搬過去,難道讓孫大人在外面喝西北風嗎?」

    「大人說的是,只是這裡太簡陋了,您榮升備御,過年了總要迎來送往,沒有個體面的宅子不行啊!」

    其實張恪到無所謂,不過一想老娘,還有小雪和妹妹卉兒,張恪就不忍她們再受苦了。

    「這樣吧,萬百川不是死了嗎,他的宅子給我買下來吧。」

    唐畢頓時笑道:「萬百川的宅子的確不錯,他罪孽滔天,您能看上他的宅子是幫他贖罪,哪用得著買啊,卑職這就把萬家的人轟走!」

    「哈哈哈,不必如此,要不是當初萬百川逼著我還債,說不定也沒有張恪的今天。」

    說著張恪從懷裡掏出了一錠元寶,笑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也算是我和萬家了了一樁事!」

    萬百川的宅子當然不止二十兩,張恪不過是給他們一點活命錢,不至於餓死罷了!其實在唐畢看來,一人有罪禍及全家,根本不用給什麼銀子,不過張恪既然說了,他也只能照辦。

    送走了唐畢,第二天還在病中的萬安亮就被趕出了家門,一輛破牛車,萬家十幾口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離開了大清堡。

    宅子又拾掇了兩天,煥然一新,沈氏和小雪她們也從河灣村回來了,一看新宅子,也是嚇了一跳。

    「恪兒,這麼大的宅子娘住不慣,我還是回咱們家!」

    小雪緊緊拉著沈氏的手,說道:「恪哥,我,我怕迷路,我跟著娘!」

    張恪笑著刮了一下小雪的瓊鼻,笑道:「不過是三進的院子,我們家小雪就能迷路了?」

    「人家就是笨丫頭嗎!」

    「哈哈哈,娘,我知道您唸著我爹留下的老宅子,不願意搬。您放心咱們在這先過這個冬天,轉過年我把老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咱們都搬回去!」

    「那還成!」沈氏終於露出了笑臉,拉著小雪歡歡喜喜的進了新宅子。

    張恪搬家,孫有光、唐畢等人全都到了,就連周郎中和謝總旗也都趕了過來,謝總旗幫著張恪打開了城門,論功行賞,他也要高昇一步,接替唐畢的鎮撫之職。至於周郎中則是被張恪聘用,擔任軍隊醫官。

    總之大家都有所獲,雨露均霑,一個個喜氣洋洋,就好像提前過了年一樣。

    張恪站在門口歡迎這些客人,臉上的肉都笑僵了,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接了進去,轉身也要進門。

    「永貞,你好威風啊!」

    張恪一聽皺起了眉頭,除了王化貞還沒人這麼稱呼他呢!

    猛地回頭,只見一個一身褐色長衫的老者站在面前,頭戴著四方巾,穿著一雙厚底的夫子履,一手縷著鬍鬚,一面怒目而視的盯著他!

    張恪腦中快速一閃念,老師!洪敷敎!

    他急忙搶步走來,臉上帶著笑容。

    「嗯師,您怎麼來了,學生給您見禮。」

    哪知道洪敷敎竟然不假辭色,冷哼了一聲:「起來吧,跟我過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0
第六十一章 絕命書



    大清堡上下凡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大廳坐不下,院子裡搭起來棚子,每個進來的都眉開眼笑,跟過年似的。;

    可偏偏就有不開眼的,一個傢伙臉黑的像是鍋底,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碰到了人連打聲招呼都不會。

    「你是誰啊,知道這是哪裡嗎?這是備御大人的府邸,你再亂闖小心抓了你!」

    「有本事讓他來抓我!」

    張恪正好緊跟著跑進來,就有人說道:「大人,這個人太無禮,我們教訓教訓他!」

    幾個人舉起拳頭就要打,可把張恪嚇壞了,急忙擺手:「大家不可無禮,這位是我的恩師,萬曆四十一年的進士洪敷敎洪大人。」

    洪敷敎?進士!

    一句話亂哄哄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大家全都瞪圓了眼睛看著。

    進士!那可是讀書人的極品,文曲星下凡!

    有人趕緊揉眼睛,可要仔細看清楚!

    普通人這樣,就連孫有光也不例外,他早就聽說過洪敷敎的大名,那可是遼東為數不多的進士之一。他也想著沾沾仙……額不,是文氣,只是可惜沒有門路,沒想到這位竟然跑到張恪家裡來了。

    孫有光臉上的肥肉顫抖,急忙忙過來施禮。

    「下官大清堡備御孫有光見過大人!」

    洪敷敎看了孫有光一眼,微微點點頭:「老夫算不得什麼大人,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吧!張恪,你給我過來!」

    「是,老師有什麼吩咐?」

    洪敷敎黑著臉說道:「找個清淨的地方,我不想當成耍猴的。」

    「老師這邊請。」

    張恪畢恭畢敬,小跑著在前面領路,洪敷敎怒氣衝衝的跟著。這爺倆快步走向了跨院,直到他們消失在眼前,院子裡的這些人才大眼瞪小眼,弄不明白。

    唐畢輕輕拉了拉孫有光的袖子,低聲問道:「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我看這位洪大人怎麼不高興啊?」

    「你問我,我問誰去!」孫有光嘆口氣,說道:「沒看見啊,我把臉都笑僵了,人家連正眼都不看我!有什麼倒霉事啊,都找張二郎兜著。」

    ……

    跨院書房,窗明几淨,大大的炭火盆,透著濃濃的暖意。

    洪敷敎一言不發坐在了正中間,張恪也沒有說話,而是給老師倒了一杯茶,然後乖乖的垂手站立!

    張恪繼承了前世的記憶,也更加清楚什麼叫做天地君親師!在他的腦袋中最多的不是老娘,也不是媳婦兒小雪,而是這位洪先生!

    老師的耳提面命,微言大義全都在腦中歷歷在目。雖說張恪不想走科舉的路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對老師的尊重,更何況要沒有老師,就遑論和王化貞扯上關係了。儘管「第一次」見面,可是張恪從心裡感激老師。

    「嗯師,弟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老只管說出來就是,弟子一定改過!」

    「哼,兒大不由爺,更何況老師啊!」

    張恪一聽,急忙深深一躬,惶恐的說道:「嗯師,弟子入學第一天就記住了一句話,天覆之,地載之,君上父母師長恩任養育教導之,呵護之。弟子既然拜在恩師門下,就該聽從恩師教誨,如果恩師覺得弟子有錯,可打可罵,弟子毫無怨言!」

    面前就是自己最出色的弟子,聽著剖肝瀝膽的話語,洪敷敎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有痛惜,也有欣慰,還有不解!

    半晌嘆道:「永貞,你既然記得這話,那為師給你上的第一課可還記得?」

    「記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說得好啊,可是你怎麼忘了?」洪敷敎一聽又生氣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壺茶碗亂響,指著張恪厲聲說道:「聽說你投軍了,還當了百戶,又要升任備御了,好大的官職,好大的威風!」

    張恪急忙說道:「嗯師,弟子的確投了軍,要不了多久弟子或許就能升任千戶,成為大清堡的備御。不過!弟子從來沒有覺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官,弟子反而是更加誠惶誠恐。」

    洪敷敎長長出了口氣,點頭說道:「虧你還明白?衛所的世襲官職算什麼,哪怕是到了指揮使一級,面對著一個縣令也要低聲下氣。文貴武賤,天下都如是!老師和你說這些,是覺得你很有天賦,科舉一途正適合你,何必放著陽關道不走,非要走獨木橋呢!」

    張恪算是明白了老師憤怒的原因,敢情是覺得自己走錯了路,成了失足青年吧。

    「嗯師,弟子愚魯,連秀才都考不上,不敢奢求科舉出頭。」

    「胡說八道!」洪敷敎沉著臉說道:「是為師有些話沒講清楚,想考秀才不難,就連舉人也不是難事,為師是想讓你考進士。我故意沒教你八股時文,就是怕你考上了就得意忘形,不知道刻苦用功,年輕人吃點苦頭沒啥不好的!」

    不好,大大的不好!張恪在心裡暗暗腹誹這位老師,你要是教了,寶貝徒弟也死不了,我這個冒牌貨還不一定穿越到哪裡呢!

    洪敷敎不知道張恪的腹誹,還自顧自的說道:「世人譏諷八股者大有人在,殊不知八股就是個容器,對了,就像眼前這個茶杯。一樣的茶杯擺一大排,每個考生的文章就是一杯茶。有人是鐵觀音,有人是龍井,當然也有人是茶葉末子,難以入口。永貞,你覺得這科舉什麼最重要呢?」

    張恪想了想說道:「嗯師,按照您的話,還是要沏一杯好茶,也就是要把文章做的花團錦簇,言之有物!」

    「哈哈哈,還是沒悟啊!」洪敷敎笑道:「為師剛剛說了,有人沏的茶是鐵觀音,有人沏的是龍井,這兩種茶怎麼分高低啊?無非就在喝茶人的喜好而已,摸對了考官的思路,投其所好,自然無往不利。」

    洪敷敎說的順嘴,張恪卻瞪圓了眼睛,印象中恩師一貫是不苟言笑,為人方正,怎麼講起了投機取巧的事情這麼在行!

    洪敷敎微微一笑:「怎麼,你是不是覺得為師這麼說不是君子所為?」

    「弟子不敢!」

    「不用客氣,咱們師徒說心裡話,這就是無恥!就是曲意逢迎!想考科舉就必須學會這些!為師此次進京,一來補了官職,二來也瞭解一下朝廷的動向,看了一番,為師只得出了四個字,永貞你不妨猜猜。」

    「繁花似錦?」

    「一團亂麻!」

    洪敷敎毫不客氣地說道:「天子怠政,內憂外患,群臣爭相結黨營私,有浙黨、齊黨、楚黨、宣黨、東林黨,諸黨林立,爭鬥不休。天下之大,幾無一片淨土!永貞,我遼東地遠民貧,文風衰敗,歷年能中進士者寥寥無幾,勢單力孤。永貞為師知道你心懷大志,想要造福桑梓,你就應該好好讀書,磨礪八股,再多瞭解朝廷政權諸公的文風,揣摩明白,吃透了,為師敢保你一定高中。只有考中進士,才能真正一展拳腳!」

    洪敷敎拍著張恪的肩頭,意味深長的說道:「永貞,大明是以文御武,兵馬、錢糧、刑名、軍械,全都握在文官之手,哪怕成了總兵一級的武將,也不過是文官馬前的一個卒子而已,更遑論不入品的備御!為師說的或許不好聽,可是這就是事實,沒法改變分毫。你要是不想被人使喚,不想屈居人下,就該走科舉正途,為師不會害你的!」

    類似的話王化貞也說過,可是洪敷敎說的更透徹,更直白,如果大明王朝能延續下去,哪怕是熬白了頭,讀書讀到吐血,張恪也會削尖了腦袋成為士大夫的一員,從此以後步入統治階級。

    張恪耐心聽老師把話說完,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確是為自己著想,被人關心著就是一種福氣!

    「嗯師所說都是金玉良言,只是弟子想把這段日子的經歷和您老說說,不知道您想不想聽?」

    「說吧,為師也想知道怎麼好好的就要投軍了。」

    張恪當即點點頭,把從自己病倒被逼債,一直到廣寧,再到如何打敗韃子,如何升任備御,原原本本的說出來!

    他講得平靜,就好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可是洪敷敎卻心緒翻騰,好像在聽傳奇小說。短短的時間,自己這個弟子竟然在鬼門關轉了好幾圈,又救了那麼多人,立了大功!讓他既欣慰,又羞慚。光是聽說張恪投了軍,就怒氣衝衝的來問罪,竟然沒有弄清楚緣由,實在是魯莽。

    尤其是聽到了萬百川和許邦彥這樣的武官時,洪敷敎更是咬牙切齒。

    「該殺,該殺!如此害民的昏官,殺了他們算便宜的,該株連三族!」

    張恪嘿嘿一笑:「老師嫉惡如仇,弟子極為欽佩。」

    「呵呵,真是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都是為師想得不周,該向你道歉啊!」

    張恪急忙擺手:「嗯師萬萬不要折煞弟子了。弟子這些天也在時時想著,科舉固然好,可是遼東是弟子的家,身邊都是家鄉父老。前有建奴,旁有蒙古,遼東之局危如累卵。固然考中了科舉,可以一步登天。但滿朝文官都是兩榜進士,多張恪一個不多,少張恪一個不少。可是就在大清堡,就在河灣村,幾千人的生死福禍就在弟子的手裡,弟子不能撒手不管!」

    洪敷敎眉頭緊鎖,張恪說的當然入情入理,可是眼睜睜看著弟子投軍,他還有些猶豫。

    「永貞,要是考中了進士,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哈哈哈,恩師,朝中官員有能做到的,有做不到的,弟子就專門做別人看不到想不到的顧及不到的事情!」

    張恪一番話說完,洪敷敎徹底沉默下來,師徒兩個就這麼面對面的坐著。

    突然一陣敲門聲傳來,馬彪在外面焦急的喊道:「大人,大人,有人從遼陽帶來了書信,要面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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