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遼東釘子戶 作者:青史盡成灰(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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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2016-3-22 15:11: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5 365632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1
第六十二章 千古奇冤



    沈氏坐在炕邊,手裡拿著一份長長的單子,仔仔細細的看著,不時輕念出來。

    「江南錦緞二十匹,妝花絹二十匹,紅綢四十匹,羊五十頭,牛十頭,馬四匹,狐裘三十張……對了恪兒喜歡穿細布,再加上松江細布十匹。」

    沈氏說著提起毛筆,娟秀的小字歡快的流出。

    小雪挨著沈氏,緊緊的盯著,上面林林總總的東西,晃得小姑娘眼花繚亂。

    「娘,您不是說要勤儉持家嗎,過年要不了這麼多年貨吧?」

    「哈哈哈,娘的好媳婦兒啊,還沒過門就知道節省了,這不是年貨,是你的嫁妝!」

    小雪臉上泛起紅潤,向著脖子下面延伸,芳心撲通通的跳,戰戰兢兢像是受驚的小白兔。

    「娘,我去給恪哥煮醒酒湯去!」

    沈氏一把拉住了小雪的手,故意瞪著眼說道:「給我坐著!恪兒轉過年就十八了,你也十六,都老大不小了,該成親了,明年這時候啊,娘就要抱孫子!」

    「娘!」小雪羞得把頭埋到了胸口。

    沈氏笑著拍拍小雪的肩頭:「別不好意思了,就這麼定下來了,本來我還擔心委屈了你,哪知道恪兒竟然時來運轉了,正好雙喜臨門!」

    聽著沈氏的話,小雪一顆心漸漸的平靜了不少。

    「娘,就算是成親也不要這麼多東西吧,恪哥剛剛當官,我聽他們算賬,到處都要花錢,能省就省吧!」

    沈氏感慨的點點頭:「好孩子啊,不過這不是都給你們的,還有兩個呢?」

    「娘,你是說……大哥和大姐?」

    「嗯,這倆孩子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好歹也是死鬼的骨肉。張峰稀里糊塗的投軍了,出生入死的也沒成家,大哥不結婚弟弟也不好搶先,我準備讓恪兒年前去一趟瀋陽,和他大哥說說,也把親事定下來。至於悅心那邊,出嫁的時候太寒酸了,嫁妝就是女人的臉面,不能讓丫頭受苦了,回頭把吃穿用度也送去一份,再給封五十兩銀子。」

    小雪也通情達理,一聽沈氏的介紹,急忙點頭:「還是娘想的周全,等恪哥過來就和他說說吧!」

    話音沒落,突然房門輕輕推開,張恪從外面走了進來。

    剛剛說起來親事,小雪清楚從這一刻她徹底是他的人了,小臉蛋越發的紅潤,垂著粉頸,疾步到了張恪身前,乖巧的接過了皮衣和毛子,又拿過了溫熱的毛巾。

    「恪哥,你先擦把臉吧,我去熱醒酒湯。」

    「別忙了,我有事情和娘說說!」張恪邁步走進了房間,默默坐在了松木椅子上,微微低著頭,一言不發。

    正所謂知子莫若母,哪怕是韃子兵臨城下,張恪也是鬥志昂揚的,從來沒有如此落寞,沈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恪兒,客人們都送走了嗎?」

    「嗯,孫大人,唐大人他們都回去了。」

    沈氏點點頭:「娘聽說你的老師洪先生來了,是不是他訓斥你了?」

    張恪微笑道:「娘,恩師的確不喜歡我投軍,我和他好好解釋了一番,恩師也理解了。」

    「哦!那娘就不明白了,還有什麼事情讓恪兒如此擔憂啊?」

    張恪長嘆一聲,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封書信。

    「娘,孩兒想來想去,這封信還是要給您看看。」

    「什麼東西,用得著這樣?」沈氏接過了書信,一看信封上的字,頓時眼睛就瞪圓了。

    二弟張恪親啟!

    「是你大哥的信?」

    「嗯!」

    沈氏剛剛還在說要幫著張峰安排親事,竟然來了信,她慌忙取出,仔細的看了起來。一封信不長,不到一刻鐘就看完了,沈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慘白的,手指不停地哆嗦。

    「我,我不信,這是假的,騙人的!你大哥不是好好的在賀世賢手下效力嗎,他犯了什麼錯,憑什麼朝廷要殺他?」

    張恪苦笑著說道:「娘,大哥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沈氏一聽急得掉下了淚水,「恪兒,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要幫你大哥啊!」

    「娘,孩兒當然不會坐視不理,大哥派了一個兄弟來送信,恩師正在那邊問話呢,咱們先去見見他吧。」

    「嗯!」沈氏點點頭,草草整理一下衣襟,就跟著張恪向跨院走去。

    張恪走在了前面,領著沈氏到了屋裡,洪敷敎正坐在桌案後面,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年輕人。

    沈氏走進來,洪敷敎急忙起身,沈氏已經飄飄萬福,低聲說道:「洪大人駕臨寒舍,老身有失遠迎,還請贖罪!」

    「哪裡哪裡,夫人請坐吧!」

    張恪扶著老娘坐下,沈氏落落大方,全然沒有小門小戶的侷促,洪敷敎也是暗暗吃驚。站著的年輕人一見沈氏,慌忙跪在地上。

    「是伯母嗎,小侄楊龍給您磕頭了!」

    沈氏急忙閃目一看,只見這個年輕人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身破舊的鴛鴦戰襖,滿臉都是風塵,嘴唇臉上密佈細小的裂口,一看就受了不少苦。

    「快快起來,是鋒兒讓你來的?」

    「嗯,是大哥讓我給您帶一百兩銀子過來,還,還……還讓我告訴您,他沒法孝敬您了!」

    楊龍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包銀子,雙手奉送到了沈氏的面前。

    「伯母,這是大哥殺了兩個建奴人頭換來的,他說留給二弟讀書用。」

    沈氏看著銀子,淚水頓時湧了出來,「鋒兒是好孩子啊!恪兒,你大哥有難,為娘也不說別的,你可必須盡心竭力,一定要把他救出來!鋒兒有個三長兩短,娘到了地下怎麼和你爹說啊!」

    張恪急忙點頭,又看了看楊龍,說道:「楊兄弟,我大哥在信上語焉不詳,只說被人陷害下獄,到底是因為什麼?」

    楊龍張了張嘴,突然又低下了頭。

    「臨走的時候,大哥告訴我一個字都不准說!」

    張恪頓時紅眼了:「放屁,我是他二弟,難道還能瞞著我嗎?」

    楊龍越發的為難,急得都快哭了。

    「二爺,別為難我了,大哥的事情太大了,他怕連累你們!」

    張恪也知道楊龍說的是真的,只是大哥不知道短短的一個月,張恪已非吳下阿蒙,是有本事幫上他的。

    「楊兄弟,是真想眼睜睜看著我大哥喪命,而不救他嗎?」

    「孫子才想大哥死呢!」楊龍狠狠跺腳,咬著牙說道:「大哥在軍中沒少照顧我,要是能用我的命換他的命,我楊龍一點都不含糊!只,只是大哥說了,告訴你們也沒用,誰也救不了他,還會白白陷進去!」

    洪敷敎在一旁咳嗽了一聲:「楊龍,本官是新補的遼海東寧道監軍僉事洪敷敎,雖然官不大,但是本官有向朝廷上奏的權力,有什麼話,可以和本官講。」

    楊龍一直以為洪敷敎就是一個賬房先生,聽到這位報出了官名,頓時嚇得跪在了地上,他雖然不知道監軍僉事是什麼官,但是只要是文官就比武將要強,這是軍中人人都知道的常識。每當有文官來點驗軍隊的時候,就算是總兵都要點頭哈腰,和孫子差不多!

    只是沒聽張峰大哥說過家裡有什麼勢力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人物來呢?他也來不及細想,砰砰磕頭。

    「大人,張大哥冤枉啊,求您給他伸冤啊,小的給您磕頭了!」

    洪敷敎皺著眉頭,說道:「你先起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清楚,如果真是有冤情,本官一定幫忙周旋。」

    張恪也笑著攙扶起楊龍,對他說道:「楊兄弟,前幾天我僥倖立了點功勞,很快就要升任大清堡的備御。大哥有難,我一定竭盡全力,你不要有顧忌!」

    楊龍差點驚掉了下巴,好不容易消化了這些消息,頓時他的信心就膨脹起來,說不定大哥真的有救了!

    「大人,二爺,小的就說了,張峰大哥在賀總兵的手下,不久前也立功榮升把總。奉了總兵大人的命令,巡邏奉集堡一帶。大約就在半個月前,張峰大哥帶著弟兄們遇到了一個車隊,有三十幾駕馬車,檢查之後,發現車上裝的都是破鐵鍋,鐵鏟,鐵鍬頭一類的東西,還有三駕馬車裝著藥材,大哥當即就命令我們把車隊扣下。」

    洪敷敎皺著眉頭問道:「你們是懷疑這些東西是偷偷販運給建奴的嗎?」

    「不是懷疑,而是一定!」楊龍咬著牙說道:「大人,要是給大明的軍**,不可能裝破鐵鍋,一定會裝好的。只有建奴還不會煉鐵,只能用廢舊的鐵器回爐,至於車隊還帶著傷藥,那就更加明顯了!」

    「當真可惡!」洪敷敎厲聲說道:「接下來又怎麼回事?」

    楊龍道:「張峰大哥一面看住了車隊,一面派人向賀總兵報告,哪知道參將何光先竟然帶著兵來了,他竟然污衊我們敲詐商旅,讓我們把車隊放了。張峰大哥堅決不答應,我們對峙了一個多時辰,幸虧賀總兵領著人來了,將車隊押回了瀋陽,還上報了經略大人和巡撫大人。」

    洪敷敎點點頭:「賀世賢做得不錯,此事不是很明顯嗎,怎麼成了冤案?」

    「大人,蹊蹺就在後面,扣押了車隊五天,巡撫周永春大人親自來查,可是一查之下,車隊裡面的鐵器不翼而飛,只剩下一些糧食。周大人震怒,急忙找雙方當面對質,結果車隊的商人朱洪在一天前懸樑自盡,還留遺書說什麼他貽誤軍機,丟了商譽,只能一死了之。他一死,周大人立刻下令抓了張峰大哥,要用軍法嚴懲,還把賀總兵痛斥一番!」

    楊龍說到這裡,眼淚都流淌下來,憤憤的說道:「當時明明看到是一車車的鐵器,轉眼就變成了糧食,簡直就像是變戲法!」

    張恪苦笑著搖搖頭:「這不是變戲法,是有人暗中搗鬼,把東西給換了!」

    張恪說著,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洪敷敎的面前。

    「嗯師,弟子斗膽揣測,此案牽連甚廣,我大哥實屬冤枉,弟子懇求先生能伸張正義,弟子求您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1
第六十三章 去瀋陽



    洪敷敎長長嘆了口氣,拉住了張恪,「永貞,為師是遼海東寧道的監軍僉事,稽查不法,整肅軍紀本就是為師的職責。如果令兄真是被冤枉了,為師就算拼了命也要替他伸冤,我就不信了這遼東還是不是大明的疆土,還有沒有王法二字!」

    洪敷敎說的斬釘截鐵,鏗鏘有力,沈氏聽得格外提氣,心頭又燃起了希望,急忙俯身磕頭。

    「洪大人再造之恩,民婦感激不盡!」

    洪敷敎說道:「永貞,還不快把你娘扶起來,都放心吧,一切有本官呢。」

    張恪攙扶著老娘站起來,沈氏不停的擦著眼淚。

    「娘,恩師他的話還不信嗎,您先去休息吧,孩兒和恩師好好商量一番,保證能找到救大哥的方法。」

    沈氏微微點頭,起身告退,張恪一直把老娘送走。一轉頭他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眉頭鎖成了疙瘩,再也分不開了。

    「永貞,怎麼還愁眉不展,難道是擔心為師幫不了你嗎?」

    張恪長嘆一聲:「老師,容弟說句心裡話,此事背後牽連大,搞不好非但救不了大哥,還要搭進去身家性命啊!」

    楊龍一聽,頓時瞪圓了眼睛,吃驚的問道:「二爺,你剛剛不還是信誓旦旦嗎,怎麼一轉眼就說這話?」

    「哎,那不是讓我娘暫時安心嗎!楊龍,你跟我說說,扣押了商隊之後,又生了什麼?」

    楊龍撓了撓頭:「我也知道的不多,就聽說有不少紳商聯名上書,還,還有就是奉集堡的士兵鬧餉,韃趁虛而入,攻破了兩個墩堡,殺了上千的姓。我臨走的時候,大哥告訴我,上面給他的罪名是戕害商旅,致使貽誤軍機,士兵嘩變,韃入寇,死傷慘重!」

    楊龍越說越生氣:「這幫狗官,把什麼罪名都推到了張峰大哥的身上,要不是有賀總兵死保,只怕立刻就能按軍法給斬了。不過大哥也說他活不成了,才讓我送銀送信。」

    聽完之後,張恪雙眼眯縫成了一道精芒,腦中快的推演著情況。

    洪敷敎在一旁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永貞,只要楊龍說的屬實,你大哥就死不了,非但死不了,還是有功之臣!這遼東上下也不像話了,難道被建奴打得還不夠疼嗎,竟然販運廢舊鐵器,就不怕建奴築成了鋼刀利劍,回過頭再來殺他們嗎?為師正好要去遼陽,性就好好查查案,抓幾隻碩鼠出來,殺雞駭猴,以振軍心!」

    洪敷敎說著用力的拍桌,啪啪亂響!

    說起來他也憋了挺久了,作為遼東出身的進士,洪敷敎在朝中的關係相當薄弱。偏偏萬曆皇帝后期又搞了「靜攝」,六部九卿缺官不補,舊官上不去,也沒法給新進士騰地方。弄得上不去,進不來。不少進士考中之後,長安寓居,借貸日,嗷嗷待哺,十年寒窗,就等到這麼一個下場,真是欲哭無淚!

    洪敷敎比起他們還不如,連銀都借不到,只能暫時回到遼東教書。也正是因為如此,張恪才能拜在洪敷敎的門下。要不然以遼東的衛能耐,可請不來進士老爺當先生。

    當然誰都有時來運轉的時候,薩爾滸一戰遼東局勢糜爛不堪,洪敷敎身為遼東人,熟悉遼東情況,這是天然的優勢。他也接到了昔日同窗的書信,說是朝廷要啟用一批懂邊事的官員。

    洪敷敎在年初的時候就給張恪留下一些時,草草的回京,果然朝廷先是安排他在兵部和戶部端茶送水,伺候長官,半年多的時間,直接升他為監軍僉事,正五的官職!

    按照大明的慣例,督撫兵備的體制,監軍僉事屬於第級,別看級低,在戰區之內,總兵參將全都要聽他節制。任憑你是打死打生,拼出來的將領,就是比不過人家科舉考試出來的官。

    正是曲星亮,武曲星不亮!

    這也是洪敷敎聽說張恪投軍之後,沖沖大怒的原因,放著好好的陽光大道,錦繡前程不走,偏偏要去當武夫,自毀前程,能不讓老師生氣嗎!

    不過洪敷敎也不是沒有壓力,他在朝中沒什麼靠山,唯一的指望就是實打實的政績。這次也正好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洪老先生已經磨刀霍霍,準備大展拳腳了。

    「嗯師,弟斗膽說一句,救我大哥的事情,弟一人去籌劃吧,恩師最好不要參與其中!」

    洪敷敎頓時瞪圓了眼睛,吃驚的看著張恪。

    「永貞,你什麼意思,難道覺得你大哥的確做了違法的事情,不方便為師出頭嗎?」

    「當然不是!」張恪道:「弟相信我大哥。」

    「那就是不相信為師了?」

    「嗯師,弟把我的一點推論說一說,讓楊龍在一旁也參謀一下。」

    張恪想了想,然後才說道:「建奴帶甲之兵有十萬,其中精銳更是披兩層,甚至層鎧甲,比起我大明的將士裝備還要精良。」

    楊龍在一旁不住點頭:「二爺說的沒錯,小人親自和建奴拚殺過,說來慚愧,我們只有一身破舊的鴛鴦戰襖,比起建奴差之天地。」

    「窺一斑見全貌,建奴有本事開礦煉鐵嗎,所需物資多半都是無恥商人走私過去的!」

    洪敷敎道:「永貞說的不錯,要是沒有這些敗類,老奴也不會做大!」

    「老師,如今朝廷令五申,已經嚴禁向建奴走私鐵器糧食,偏偏還有人明目張膽的送,明知道會掉腦袋,明知道建奴壯大了會來打自己,還是要送去。弟以為除了利慾熏心之外,還有一個解釋,那就是老奴手裡握著我大明將官豪商的把柄,一旦公佈出來有死無活,他們才不得不被老奴牽著鼻走!」

    張恪說到這裡,已經漸漸的將一些歷史迷霧看透了,野豬皮崛起的詭異,薩爾滸一戰打得也糊塗,儘管滿清不斷的毀掉史書,篡改歷史,但是還是能看出一絲端倪。十多年的準備時間,野豬皮已經把李成梁為的遼東武人集團買通了,喂飽了,腐蝕了!此時不過是摘桃而已。

    斯人已逝,斯惡猶存!

    李成梁罪莫大焉!

    張恪在地上緩緩的踱步,一面走著,一面說著:「我大哥無意之間撞破了走私之事,一旦查究起來,絕對是一地雞毛,不知道多少人要身異處。他們就奮起反擊,誣陷我大哥,想要治他於死地。恩師,要想救我大哥,就要和遼東將門上下,甚至還有無數背後的大人物作對,把他們的瘡疤醜事攤在陽光之下。這幫人勢必會奮力反撲,弟擔心恩師也未必能承受得住啊!」

    聽到了張恪的分析,洪敷敎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原本沸騰的血液瞬間就冷卻下去了。他想辦案,可是不想以卵擊石。李成梁雖然死了,可是他這些年給多少人送過好處,只怕滿朝武,內廷外廷,全都拿了他的好處。和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交手,他這個監軍僉事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啊!

    「永貞,或許此事沒有這麼複雜,問題僅僅出在商人,或者一些小官身上。」

    「但願如此吧,不過弟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洪敷敎看著這個弟,當初讀書的時候,只是覺得他心底純良,很會讀書,可是現在一看,他思維縝密,頭腦冷靜,看事情竟然比自己還長遠,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永貞,假若真的如你預料,還有沒有把握救你大哥?」

    「當然,有力用力,無力用智,弟堅信大明的江山還沒到是非不分,對錯不顧的時候!」

    「說得好!不愧是我洪敷敎的弟。永貞,說到了這份上,為師也不敢打包票了,不過我一定竭盡全力幫你就是了。」

    「多謝老師,弟準備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就隨著恩師去瀋陽,先看看我大哥的情況,再做定奪。」

    師徒商量好,張恪先送洪敷敎去休息,他立刻行動起來,把喬鐵山、岳軒、喬福、喬桂、吳伯岩他們都叫了過來。

    張恪將事情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喬鐵山頓時就拍了桌。

    「鋒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絕不會做什麼犯法的事情,大明朝上上下下都是狗官,蛇鼠一窩,專門誣陷好人!」

    「喬大叔,說什麼都沒用了,救人為先,我必須立刻動身去瀋陽,家裡就要交給喬大叔了!」

    喬鐵山急忙點頭,說道:「有什麼囑咐的沒有,我一定照辦!」

    「嗯,喬大叔,我走之後,把我娘和小雪他們都接回河灣村,嚴加保護起來,那裡都是咱們自己人我放心,至於大清堡暫時交給唐畢,對他大叔也要提防一二,畢竟我大哥這次的事情鬧大了,說不定會牽連到家人。」

    「我記下了,家裡的事你不用擔心,倒是你身邊要帶些人手,還要多帶金銀,想救人就要花錢。」

    張恪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讓喬福和吳伯岩挑選二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兄跟著我,另外從黑山口繳獲的五兩黃金都拿著,再帶一萬兩白銀。」

    大家急忙點頭答應,各自下去準備,張恪又急匆匆的到了後面的書房,翻出了兩個木匣,裡面裝的正是那兩顆幾乎成精的人參!

    「便宜大哥啊,小弟是把一切都押上了,求咱爹保佑吧,你可千萬別死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1
第六十四章 遼東第一商人



    大清堡外,十里長亭,風雪凜冽,寒風瑟瑟。

    五駕馬車,二十名騎兵傲然挺立,雖然稚嫩,殺氣凜然。

    張恪站在亭前,沈氏緊緊拉著他的手,眼睛又紅又腫,心裡想著出遠門要吉利,淚水還是不斷的浸出。

    「恪兒,這些天你出生入死的,好不容易有了點盼頭,偏偏鋒兒又出了事,娘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張恪看著傷心的老娘,鼻子頭髮酸。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大哥救出來。」

    「嗯!娘沒事,反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救人不是那麼容易的,遇到事多想想,多請教洪大人,你可千萬不能再出事了,不,不然娘就沒法活了,嗚嗚嗚……」

    張恪鄭重的點點頭:「都不會有事的,兒子保證咱們全家會樂呵呵的聚在一起吃年夜飯,一起守歲!」

    「那可敢情好,娘就在家裡等著了。」

    張恪辭別了老娘,跟著洪敷敎一同上路。雖然心急如焚,但是張恪頭腦還是非常冷靜,他有預感這一次的事情絕對不會輕易解決。能一分力量就是一分,他們首先就趕到了廣寧,正好王化貞也剛剛回到廣寧不久,一聽說同窗洪敷敎和張恪來了,急忙熱情出迎,將師徒接到了府中。

    「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培德兄有大鵬展翅之日,果然朝廷知人善任,有洪兄出任監軍,保準宵小懾服,軍心大振啊!」

    洪敷敎笑道:「肖乾兄,遼東局勢已經糜爛不堪,洪敷敎何德何能,有什麼本事扭轉乾坤!」

    「哎,怎麼沒有,你不是還有個寶貝徒弟張永貞嗎?」

    王化貞指著張恪哈哈大笑:「到底是師徒情深,我開了兩回嘴,讓永貞來幫我,可是永貞都給拒絕了。眼下培德兄要去瀋陽,永貞就乖乖跟著了,真是讓本官羨慕啊!」

    聽著語氣就是從心裡賞識張恪,能有這麼好的一個徒弟,洪敷敎心裡也有些自豪。

    「肖乾兄,實不相瞞永貞不是幫我去了,而是救人!」

    「救人?什麼人?」

    張恪急忙走到王化貞的面前,撩袍跪倒。

    「永貞,快起來,都是自家人,不用行大禮!」

    張恪並沒有動,相反還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然後才說道:「大人,晚生的兄長張峰在軍前效力,結果遭到了奸人的誣陷,如今生死一線。晚生懇請大人能夠伸出援手,晚生感激不盡!」

    王化貞頓時皺起了眉頭:「永貞,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張恪急忙將所知道的,還有他的推論,一五一十告訴了王化貞,一點也沒有隱瞞。張恪也知道王化貞和洪敷敎一樣,來遼東的時間不長,和原本的利益集團沒有太多的牽連,因此才敢借助他們的力量。

    王化貞聽完之後,頓時陷入了沉默,足足有一刻鐘沒有說話,最後才苦笑了一聲。

    「永貞,你還記得前幾日和我說的話嗎?」

    「晚生記得,我說遼東上下沆瀣一氣,為虎作倀,牽一髮動全身,因此要徐徐圖之。」張恪苦笑道:「只是天意弄人,想不到我的兄長竟然牽連進去,晚生就算是木石之人,也不能忍耐,哪怕是以卵擊石,也好和他們周旋到底!」

    王化貞常嘆口氣:「永貞,你的才智都是一流的,如果令兄真是冤枉,我相信你能找到證據。王某雖然身在廣寧,沒法直接幫忙,不過有需要只管找我,王某義不容辭。」

    有這句話,張恪就鬆了一口氣,王化貞是二甲的進士,比起洪敷敎的能量要大太多了,他只要敲敲邊鼓,就能讓一些人芒刺在背。

    「大人,您的大恩張恪沒齒難忘,日後卑職一定湧泉相報!」

    「不用客氣了,王某也是遼東的官員,豈能坐視碩鼠橫行,良善遭戮。」王化貞憤慨的說道。

    洪敷敎拱了拱手,笑道:「肖乾兄高義,洪某佩服。事情緊急,我和永貞也就不多留了,立刻連夜前往瀋陽!」

    「好,我送你們!」

    王化貞親自送張恪和洪敷敎出城,到了十里長亭的時候,王化貞故意壓低速度,放洪敷敎先走。

    張恪多機靈,立刻就知道王化貞有話說,他急忙靠了上去。

    「永貞,說實話,我不看好你能救出大哥。」

    「大人,請您明示!」

    「唉,三個月前,我也抓到了一批向建奴販運糧食的商人,我把他們罪行都呈了上去,結果石沉大海,都被壓下來。」

    張恪吃驚的問道:「大人,這是為何?」

    王化貞搖搖頭,苦笑道:「遼東是九邊之地,數百年來都是武人的天下,軍權歷來都是聖上乾綱獨斷,要處理查辦遼東,也必須聖上點頭,內閣才敢行動,如今聖上……唉,不說也罷!」

    張恪當然明白不管是不朝也好,還是靜攝也好,總之萬曆不勤快,轉過年就是萬曆四十八年,這位老皇帝的生命連一年都不到了,他多半是沒有精力處理事情。張恪一想到這裡,臉色瞬間就白了。

    王化貞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永貞,你是聰明人,不要我多說。救人兩條,一是真憑實據,二是要能上達天聽!」

    說到這裡,王化貞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是別人,本官絕不會幫忙,不過永貞你不同,洪公公還有十三太保和你說過什麼,本官沒興趣知道。我只告訴你一句,必須走內廷的路子,想辦法讓聖上過問,你大哥就有活路了!」

    說白了就是要靠太監啊!

    難怪王化貞要單獨和張恪說呢,洪敷敎對宦官可是厭惡透頂,要知道張恪和太監來往,只怕老先生立刻爆發。在他看來那叫生死事小失節事大,不過張恪卻是救命要緊,哪怕和魔鬼交易他都不會皺眉頭。

    從這點來說,其實王化貞和張恪都是實用主義的。

    「多謝大人指點,晚生告辭了!」

    離開了廣寧,張恪他們一行人加緊趕路,頂風冒雪走出了三天。楊龍一直在前面帶路,連續騎馬,他兩條腿根都磨爛了,不過還是咬牙撐著。

    「二爺,再有一天多就能到瀋陽了!」

    張恪看了看大家全都疲憊不堪,尤其是洪敷敎上了年紀,坐在了馬車上骨頭都要顛散了。

    「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讓大家喘口氣,吃點東西。」

    張恪說著跳下了馬,親自把洪敷敎攙扶下來,正好路邊有個荒棄的土地廟,張恪扶著老師到了大殿坐下。

    「嗯師,天太冷了,昨天帶的水囊都凍了,今天只好帶著燒酒,您先喝兩口吧!」

    洪敷敎接過了皮囊,張開大口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在一旁的張恪都看傻了,老師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酒量?

    燒酒入肚,一股熱氣湧上來,洪敷敎臉色發紅。

    「痛快,痛快!永貞,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喝酒啊,告訴你,為師小時候家裡就是開燒鍋的,天天不喝二斤酒渾身就不舒服。後來啊,為師第一次考秀才的時候,就因為貪酒,誤了考試,從此之後,為師就滴酒不沾,算起來有十幾年了。」

    張恪一聽竟然還有這個緣由,笑道:「嗯師好毅力,弟子佩服!」

    正在說話之間,只聽外面人喊馬嘶,遠遠的來了一支商隊。看樣子足有一兩百人之多,朝著小廟趕了過來。

    洪敷敎和張恪全都起身,向外面看去。

    「是他們!」

    張恪急忙回頭,正好看到了楊龍咬牙切齒,雙眼冒火地盯著商隊。

    「楊兄弟,怎麼回事?」張恪吃驚的問道。

    「二爺,就是他們,就是他們,那張金字小旗,我死也不會看錯!」

    張恪問道:「你是說大哥扣押的商隊就有金色小旗?」

    「沒錯,二爺,他們准保是陷害大哥的那夥人,趕快把他們抓起來,嚴刑逼供!」

    喬福在一旁也聽到了楊龍的話,他伸手就抽出了背後的弓箭。

    「娘的,敢陷害鋒哥,我殺了他們!」

    「慢!」張恪急忙伸手攔住了他們,「聽我說,要救大哥,需要真憑實據,千萬別打草驚蛇。」

    這時候車隊停下來,從上面走下來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深藍色的粗布衣服,瓜皮小帽,他一下來,跟著的那些人全都乖乖垂手侍立。

    「哪位大人在此露宿,小人金萬貫有禮了!」

    金萬貫?

    這不是沈青煙的表哥嗎!

    想起沈青煙說的藥材之事,張恪頓時提高了萬倍的警惕,說不定大哥的冤案真和他有關係!

    洪敷敎朗聲一笑:「本官又沒有官服,身邊也沒有兵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金萬貫躬身笑道:「大冷天尋常百姓早就貓冬兒休息了,還在路上走的無非是兩類人。」

    「願聞高論!」

    「談不上高論,一類是我們這些求財的商人,再有就是為了百姓請命的官員了!」

    「哈哈哈,遼東金童子名不虛傳啊!」洪敷敎笑道:「本官是新任的監軍僉事洪敷敎,要是沒認錯,你是遼東第一商人金萬貫吧?」

    「洪大人好眼力,正是小人!」

    洪敷敎點點頭:「金先生,遇見就是緣分,你們都進來吧。」

    金萬貫再三拜謝,格外的恭順,邁步走進了大殿,有手下人拿來了鋪蓋,還有乾糧,張恪偷眼看去,只有兩張麵餅,比起他們還不如。

    金萬貫衝著洪敷敎笑了一聲。

    「大人,小人只有粗劣的乾糧,不能請客了,還請大人恕罪!」

    洪敷敎一臉的吃驚,看著大口嚼著冰涼梆硬餅子的金萬貫,疑惑的問道:「金公子,憑著你的家世,什麼好東西沒有,為何吃如此粗糲之物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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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刀下留人



    沈青煙就說過表哥金萬貫是遼東最有名的豪商,尤其是手眼通天,無所不能。張恪只當會穿金戴銀,威風八面,不可一世。

    哪知道金萬貫竟然只穿著粗布的衣衫,吃硬麵餅子,而且他的模樣絲毫不是裝出來的,吃完了一張,還把手裡的碎屑倒進嘴裡,一點都不浪費。

    這哪裡是遼東首富,分明就是一個趕腳的車伕啊!

    金萬貫笑著站起身,到了洪敷敎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禮。

    「洪大人,小人是替朝廷管著礦場,替朝廷做事,替宮裡做事。手裡每一文錢都是朝廷的信任,並非我金某人的私產。倘若萬貫肆意濫用,那就是拿自己的脖子去試鬼頭刀,小人還沒有那麼傻!」

    洪敷敎笑道:「金先生如此謹慎做事,實在是商人的楷模,只是洪某身在京城就聽人提起過,金萬貫握著遼東九成以上的金銀礦場,家裡有金山銀山。既然如此,凡事過猶不及啊,金先生你覺得本官說的可有道理啊?」

    「洪大人教訓的是,只是小人覺得如此已經很好了,衣服不冷即可,食物吃飽就行。家父當年開始經商的時候,連續趕路兩天,一點乾糧都沒有,餓了只能大口喝水。小人從十五歲開始和家父行商,頭三年都是住在馬棚裡面,靠著一堆馬糞睡覺。如今的日子已經是到了天上,萬萬不敢再有奢求!」

    聽著金萬貫的話,洪敷敎十分感慨,忍不住說道:「金先生真是天下商人的楷模,如今世上奢靡之風日盛,尤其是那些富可敵國的豪商,更是花錢如流水,全然不知國事艱難!」

    金萬貫笑道:「洪大人憂國憂民,小人佩服,其他的豪商大族金某管不了,可是小人靠著朝廷吃飯,整日都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張恪心裡暗暗盤算。

    如果只看著金萬貫的舉止做派,絕對是天底下天字一號的良心商人,簡直就是儒商的典範。

    可是老天開了個玩笑,張恪去廣寧的時候就見識了金萬貫的別院,他敢說金萬貫絕對不像表現的這麼溫良恭儉讓!

    是狐狸就不能沒有騷味!

    你越是演,老子就越能看出你的假!

    越是假,你就越可疑!

    給大哥洗脫罪名的突破口說不定就在他的身上。

    張恪想到這裡站了起來,笑著走到了金萬貫的對面。

    「金先生,在下也做一些生意,有些事情想要討教一二。」

    金萬貫急忙轉頭,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站在了對面,眉目清秀,白白淨淨的,只是高挺的鼻樑,銳利的眼神帶著一絲殺氣,讓人不敢小瞧。

    「哈哈哈,這位朋友要是金某人沒看錯,你可不是商人,倒像是領兵的武將!恐怕和經商不挨邊吧?」

    洪敷敎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永貞,金先生的眼光不賴吧!」

    「嗯師,金先生眼光的確不錯,可是頭腦卻未必靈活。」

    金萬貫一聽頓時笑了起來,玩味的看著張恪。

    「在下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腦筋不靈活,究竟哪裡說錯了,還請朋友不吝賜教。」

    張恪嘿嘿一笑:「金先生,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馬上就要充任大清堡的備御。可是手下軍戶逃亡,田地荒蕪。糧餉收不上來,偏偏朝廷的銀子又不夠。想來想去,就只能靠著經商撈點外快,補貼軍用。」

    金萬貫點頭說道:「朋友果真是好官啊,武將多想著剋扣錢糧軍餉,你竟然要貼補軍隊,實屬難得。要是在下記得不錯,大清堡是在義州衛吧,距離廣寧不遠,如果想要經商,最好去廣寧馬市!」

    這個金萬貫的確有兩把刷子,一下子就把自己賺錢的門路給點破了。

    張恪笑道:「金先生果然厲害,只是長途販運並不容易。在下剛剛看到了金先生的車隊,所用馬車一般不二,都相當結實,還插了金家的旗號,不知道金先生可有空餘的車輛,就算我租用也可以!」

    金萬貫微微一笑,說道:「朋友的確好眼力,按理說有洪大人在這裡,在下不能剝了你的面子。只是這車隊那是金某的專用,除了我們金家商號之後,能用車隊的都是和金某合股的朋友,外人是不行的!」

    「哦!」

    張恪笑道:「做生意嘛,規矩最大,我明白。」

    幾個人又談論了幾句閒話,大家全都疲憊不堪,躺下沒多時,響亮的鼾聲此起彼伏,一幫壯漢子,聲音之大,差不多能把房蓋兒鼓起來。

    張恪睡不著,也沒心思睡,兩隻黑亮的眼睛仰望著房梁。

    從剛剛的話中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如果大哥真扣押了金家的商隊,金家的馬車又不外借,那金萬貫就極有可能向韃子走私,他就是遼東最大的黑心商人!

    想想沈青煙當初所說,金萬貫有本事弄到老奴手裡的藥材,再加上前後表裡不一,這傢伙的嫌疑越來越大。

    該如何讓他顯出原形,又如何拿下金萬貫背後的靠山呢……

    饒是金萬貫聰明絕頂,他也想不到同一個屋簷下竟有人一門心思的要對付他!

    ……

    剛剛到了寅時,張恪立刻起來,大家揉著睡眼,整理東西,就準備上路。在另一面金萬貫的商隊比張恪他們還要快,已經準備差不多了。

    兩伙人幾乎同時上路,張恪他們直奔瀋陽,金萬貫則是前往遼陽。

    雙方在岔路分開,又走了不到十里,張恪突然停了下來,一擺手叫過了馬彪,耳語了幾句,馬彪急忙點頭,轉身追趕金萬貫的商隊去了。

    張恪他們繼續往前趕路,洪敷敎從車裡探出了頭。

    「永貞,是不是懷疑金萬貫啊?」

    「老師法眼如炬,什麼都瞞不過您。」

    洪敷敎有些不以為然,說道:「永貞,我昨晚和金萬貫聊過了,發現此人小心謹慎,勤勞儉樸,不像是喪心病狂的人。就拿為師來說吧,說是戒酒了,可是考上了進士之後,就管不住自己了。金萬貫發跡也有十幾年了,還能穿粗衣,吃乾糧,真是不容易!」

    張恪微微一笑:「嗯師,如果這是第一次金萬貫,弟子也不敢懷疑他,只是不巧弟子曾經差點被他的家僕給坑了銀子。」

    張恪當即把廣寧被騙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放火搶銀子的部分就省略了。

    「嗯師,金萬貫的別院修得金碧輝煌,獨具匠心,裡面的擺設更是價值連城。弟子不敢說別的,至少金萬貫這個人表裡不一!」

    洪敷敎忍不住大搖其頭,不敢置信,當然他也清楚張恪不會騙自己,只是金萬貫演的也太像了,連自己都騙過了。

    「哎,這樣的人如不是真的,就一定是大奸大惡!要是堂堂遼東第一商人勾結建奴,還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啊!」

    師徒兩個都不輕鬆,既有窺見端倪的喜悅,也有發自內心的恐懼。金萬貫是受內廷的支持,直接聽命遼東的礦監太監,背後直接牽涉皇上啊!

    帶著滿腹的狐疑,又走了一天多,他們終於趕到了瀋陽。

    作為和建奴對峙的第一線,瀋陽城門內外到處都是兵丁,進城的客商行人都要被嚴格檢查。稍有問題就送到大牢,嚴刑審訊。

    在城牆邊的木樁上,綁著五六個光著膀子的人,大冷天有人拿著鞭子猛抽,打得皮開肉綻,據說他們都是建奴派過來的細作。

    張恪他們不用擔心什麼,洪敷敎亮出了告身,守門的士兵一聽說監軍僉事來了,全都嚇麻爪了,像是孫子一樣把洪敷敎接到了城中。

    「大人,巡撫大人,還有幾位總兵正在監斬,要不您先去館驛休息休息?」迎接的小官惶恐的說道。

    「監斬?殺什麼人,用得著巡撫親自出面嗎?」

    「大人,您不知道,是殺一個叫張峰的把總,他逼死了商人,弄得民怨沸騰,偏偏賀總兵還要死保他,周大人才親自監斬……」

    「什麼!」

    一聽這話,張恪一步衝了過來,紅著眼睛揪住了這個人衣襟。

    「給我帶路,現在就去法場!」

    「大人……這……」還想問洪敷敎的意思。

    洪敷敎也瞪圓了眼睛,厲聲說道:「還磨蹭什麼,趕快帶路!」

    他們一路狂奔,剛跑出幾百米,突然聽到了轟的一聲!

    追魂炮!

    張恪一瞬間魂兒都飛了出去,他一路上想了無數的救人方法,唯獨沒有人頭被砍了該怎麼辦!張恪越想也越覺得憤怒,如果大哥真有罪,按照常理上報朝廷核准,絕對不會這麼快的,越是急著動手,就越有問題。

    「大哥,你可千萬不要死啊,小弟一定要救你!」

    張恪死命的抽打戰馬,楊龍和喬福在後面緊追不捨,一路上不知道撞翻了多少攤子,張恪根本不管身後的罵聲。就連洪敷敎都氣得臉色鐵青,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才到午時,這麼急著動手,是想殺人滅口嗎!

    ……

    「時辰已到,行刑!」

    「行刑!」

    兩個字在法場的上空飄蕩,抱著鬼頭刀的大漢喊了一口酒,猛地噴在了雪亮的刀刃上。

    「張爺,小的就是行刑的,到了陰曹地府可別怪我!」

    坐在斷頭台上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漢子,渾身衣服血跡斑斑,露出結實的肌肉,臉上鬍子拉碴,一雙眼睛分外的明亮,裡面閃著熊熊的怒火,也帶著一絲無奈。

    「動手吧,別讓老子受罪,不然追了你的魂兒!」

    劊子手高高舉起來鬼頭刀,全場軍民百姓的目光都落在了刀上。

    一個頂盔掛甲的參將到了斷頭台的前面,冷笑道:「還不動手嗎!」

    劊子手咬咬牙,刀鋒就要落下。

    「刀下留人!」

    一嗓子喊過好像是打了一個雷,劊子手嚇得一哆嗦,急忙後退。那個參將瞪圓了眼睛,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你不動手,老子親自動手!」

    腰刀舉起來,就在這時候一支羽箭嗖的射來。

    「狗官,你去死吧!」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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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你敢殺嗎



    「啊!」

    參將何光先猛地感到不妙,他急忙回頭,一支箭貼著肩頭擦過,火星子亂冒,一條胳膊都麻木了,手裡的刀更是差點掉在地上。

    「誰,哪個狂徒敢襲擊本官,給我抓起來!」

    圍在四周的士兵全都急忙回頭,就在這時候,三匹戰馬先後越過了士兵的頭頂,張恪一馬當先,衝到了行刑台的下面。

    手中提著武士刀,三步兩步就到了台上,楊龍和喬福也都跟著,站在了張恪的兩邊。

    變起突然,誰都沒有料到還有人敢闖法場。

    這不是話本小說,你有多少的能耐衝破千軍萬馬!

    何光先像是瘋了一樣,大聲的吼道:「快,把這些狂徒給我拿下,一個都別放過!」

    喬福朗聲大笑:「狗官,小爺剛剛故意射偏了,不然你還能在這噴糞嗎?」

    「反了天了!」何光先氣急敗壞,好不容易能幹掉張峰這個禍根了,竟然冒出了幾個小崽子壞事,還敢衝他射箭,簡直把他堂堂參將踩在了腳底下。

    「小畜生,你們是哪裡來的,敢來劫法場,真是找死!來人,給我亂箭射死他們!」

    張恪輕蔑的看了上躥下跳的何光先一眼,冷笑道:「這位大人,沒到午時三刻就急著殺人滅口,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醜事!」

    「兔崽子,老子剁碎了你!」

    何光先帶著人就往上衝,坐在斷頭台的張峰剛剛都閉了眼睛等死,突然有人衝進來,也嚇了他一跳。

    「是你們!」

    張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著弓箭的不正是喬福嗎,還在大清堡的時候,這小子兩筒清鼻涕,像是小跟屁蟲一樣天天纏著自己。

    至於中間的那個就更熟悉了,這不是二弟張恪嗎,他一個書生怎麼也拿起了刀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已經死了,這是在做夢嗎?

    張峰猛地看到了楊龍,突然聲色俱厲。

    「楊龍,老子不是告訴你不要胡說八道嗎?你小子到底聽沒聽到?」

    楊龍緊握著手裡的腰刀,頭也不回的說道:「大哥你放心吧,二爺會救你的!」

    「放屁,就你們三個能拚得過千軍萬馬,還不趕緊滾蛋!」張峰是真急了,可不能買一個搭三個啊!

    「張恪,你不想咱們家斷根了,就趕緊走!快走!」張峰扯著嗓子大喊。

    張恪猛地一回頭,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出現在了面前。

    到底是親兄弟,又在生死場再度重逢,饒是張峰性子剛強,也忍不住落了淚水。

    倒是張恪沒心沒肺的笑道:「哈哈哈,大哥,你看看周圍,我們還能跑嗎?」

    張峰看了一眼周圍的情況,搖頭嘆道:「唉!你不該來啊!」

    「大哥,你放心吧,咱們都不會有事的。」

    他們正在說話,何光先已經叫來了弓箭手,指著幾個人說道:「快,給我射死他們,一個不留!」

    他的話還沒落地,就聽有人喊道:「好大的威風啊,他們是本官的部下,你也敢殺嗎?」

    何光先猛地回頭,只見一個四十左右的人在一群騎士的簇擁之下,站在了法場外面。這個人沒見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大官,敢阻止自己殺人,那就不客氣了。

    「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管老子,連你一起殺了!弟兄們,把他們也包圍起來,全都一起射死!」

    洪敷敎面帶著冷笑,猛地從懷裡掏出了大印,托在手上。

    「本官是新任遼海東寧道監軍僉事洪敷敎,你們誰敢動手!」

    洪敷敎聲音響亮,傳出去老遠,這下子不止何光先大驚失色,就連監斬台上的巡撫周永春,按察副使葛春芳,總兵尤世功,李光榮等人全都站了起來。

    一個個面面相覷,尤其是按察副使葛春芳更是臉色鐵青。

    「周中丞,真是洪敷敎嗎?」

    周永春點點頭:「的確朝廷下了公文,只是沒想到,還不到十天的時間,他竟然到了遼東,真是夠快的!」

    葛春芳臉上的肉抽動了一下,似乎有些驚恐,三角眼中又閃過荼毒的光。

    「中丞大人,洪敷敎不過是監軍僉事,官位還在下官之下,處決人販的事情是我們定下的,他有什麼置喙的份兒!大人您立刻下令,趕快殺了張峰,可等不得啊!」

    總兵李光榮也急忙抱拳說道:「中丞大人,葛大人說的沒錯,應該立刻行刑!」

    這幫人都逼著動手,可是周永春臉色也不好看,洪敷敎畢竟是進士出身,又是新官上任,最好不要弄僵了。尤其是還不清楚洪敷敎的態度,就該不能貿然樹敵。

    「葛大人,洪大人剛剛到遼東,或許有些情況還不知道,我們過去和他見見面,有什麼誤會說一說,我想他會理解的。」

    周永春帶著頭走向了斷頭台,後面的文武都只能跟著。葛春芳故意慢了一步,對著李光榮低低的聲音說道:「李總兵,只有殺了張峰,才能把案子壓下去,不然查下去什麼結果,你我都清楚!」

    李光榮急得滿臉通紅,說道:「我的葛大人,卑職哪裡不知道啊,好不容易支走了賀世賢,竟然又冒出一個洪敷敎。中丞大人又不下令,我能怎麼辦!」

    葛春芳眼珠轉了轉,突然冷笑道:「誰說沒下令,剛剛不是扔了令箭嗎,都是何光先這個笨蛋拖拖拉拉的,讓他趕快動手!」

    李光榮頓時眼前一亮,可是還有些猶豫。

    「葛大人,要是洪敷敎追究……」

    「我擔著!」葛春芳咬著牙說道。

    李光榮急忙點頭,這時候周永春已經帶著人到了洪敷敎的面前。

    「哈哈哈,洪大人,來的好快啊,本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洪敷敎身為下官,一看周永春一身的紅袍,宛如鶴立雞群,就知道他是巡撫大人,急忙深深一躬。

    「中丞大人,下官來的魯莽,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不怪,不怪,洪大人隨本官去府衙吧,諸位同僚也好給洪大人接風洗塵,這往後咱們就要一同共事,相互扶持嗎!」

    「慢!」洪敷敎微微一笑:「中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為何各位大人全都來到了法場,這要斬之人是誰,又犯了什麼罪,怎麼驚動了所有人啊?」

    周永春略一沉吟,身後的葛春芳急忙冷笑道:「洪大人,你有所不知,犯罪的乃是把總張峰,他盤剝商人,逼死良善,又造成軍隊嘩變,罄竹難書,按照大明律法,應……當……斬!」

    斬!

    一字出口,後面的李光榮急忙向何光先擺手,何光先也明白過來。

    這時候張恪他們已經下了斷頭台,來到了洪敷敎的身後,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狀況。就在這時候,何光先咬咬牙,一個健步沖上了斷頭台,把腰刀高高舉起。

    「卑職奉命殺人,受死吧!」

    腰刀閃著寒光,迅速劈下!

    「啊!」

    正在說話的洪敷敎和周永春都嚇了一跳,不過周永春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死就死吧,一死百了!

    張恪眼角都要瞪裂了,暗罵自己疏忽,怎麼就沒想到狗急跳牆呢!

    喬福更是抽出了弓箭,不過不管他們怎麼著急,離著斷頭台都有十來步,已經來不及了。

    大家就見到寒光閃動,緊跟著砰地一聲,有人痛叫著摔倒了斷頭台的下面。

    再看去,一個昂藏大漢傲然挺立在斷頭台上,正是張峰!

    本來張峰以為自己死定了,哪知道二弟竟然從天而降,他一下子就燃起了求生的火焰。見何光先動手,張峰雖然被綁著雙手,但是功夫猶在。猛地蜷縮身體成了一個球,就地一滾,躲開了致命的一刀。

    張峰正好滾到了何光先的腳邊,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躥起來,腦袋撞在了何光先的下巴上。全身力氣都用上了,頓時這位參將大人就坐了雲霄飛車,痛叫著摔出一丈,重重的摔在地上。

    張峰撇著嘴冷笑道:「姓何的,可惜啊,你還沒福砍老子的腦袋!」

    張峰說著雙膝跪在地上,衝著洪敷敎大聲喊道:「大人,我冤枉啊!」

    這時候張恪和喬福他們都衝了過來,把張峰保護在了中間。

    張恪更是怒火中燒,大聲喊道:「諸位大人,軍中的弟兄,瀋陽的百姓,大家看得清楚,他們急著殺人滅口,張峰冤枉啊!」

    「張峰冤枉!」

    「張把總冤枉!」

    張恪這一嗓子喊出去,法場外面也響起了震天響的吼聲,足有一百多個張峰的部下一起跟著大喊,聲震法場。

    巡撫周永春頓時皺起了眉頭,沉著臉說道:「洪大人,張峰一案已經查實,證據確鑿,你還是不要橫生枝節了!」

    洪敷敎急忙躬身施禮,哈哈笑道:「中丞大人,下官初來乍到,對案情是一無所知。」

    「那你攔著殺人幹什麼?」葛春芳頓時瞪圓了眼睛。

    洪敷敎微然一笑:「案情下官不懂,可是朝廷的規矩一清二楚!」

    「什麼規矩?」

    「請問這位大人,張峰身為把總,犯罪之後是否上奏朝廷,聖上是否勾結了案犯!」

    葛春芳楞柯柯的說道:「案卷正準備上奏朝廷呢,只是眼下臨近年關,大家都忙,一個小小的把總,殺了就殺了,值得大驚小怪嗎?」

    他這話一出口,周永春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心說憨娃子,你上當了!

    果然洪敷敎頓時疾言厲色,大聲說道:「我朝太祖規定,武官犯罪一律要奏請提問,可沒有規定品級,也就是說即便小如把總,沒有朝廷的批准,也不能隨意審訊,更遑論開刀問斬!」

    洪敷敎隨即微微一笑:「諸位同僚,你們一心要殺人,下官也不敢管,可是我提醒你們一句,大明律法還規定了武職當奏不奏的,要處以絞刑的!」

    這話一出口,在場眾人脖子全都冷颼颼的!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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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時間不多了



    大明朝文貴武賤是不假,不過在明初的時候,武官勳貴還是很吃香的,在訂立大明律的時候,文官犯罪三品以上者才需要奏請朝廷,而武官則沒有限制。武官犯罪當奏不奏,要處以絞刑,文官只要杖一百!

    當然這只是大明律的規定,實際落實下去,武官就連狗都不如了,比如堂堂的東江鎮總兵毛文龍不也是說啥就殺了,就看有沒有人要做文章了。

    如今洪敷敎站了出來,他力保張峰,在場的文武大員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肉跳。

    葛春芳還不服氣,瞪著眼睛爭辯道:「洪大人,俗話說事急從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朝廷的法令也規定邊境城池,若有軍人犯法可以先斬後奏!有中丞大人在此,難道還殺不了一個把總嗎?」

    洪敷敎微微一笑:「九邊重鎮的確有先斬後奏的權力,不過那隻限於謀反通敵的武官,諸位大人能否說說這張把總究竟有沒有通敵的罪過啊?」

    洪敷敎一路上都在籌劃著如何救人,把相關的典章制度已經想得明明白白。每一句都直指關鍵,令人無法反駁。張峰的罪名就是逼死商人,和通敵八竿子打不著,葛春芳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頻頻的偷看周永春,讓這位巡撫大人出面。

    周永春也一肚子氣,葛春芳明明是按察副使,是洪敷敎的上司,可是竟然沒了說辭,簡直就是飯桶一個!

    周永春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即微笑道:「洪大人熟稔朝廷法令,實在難得,只是畢竟是軍前嘛,人證物證都在。斬了張峰,也好給蒙冤屈死之人交代,平息紛亂,也好整肅軍紀,振奮士氣。洪大人,等一下本官會讓人把卷宗都交給你,我們絕對不會冤枉好人的!」

    周永春說完,身後的總兵李光榮就走了出來,一擺手,無數的士兵湧了上來。

    冷森森的刀槍並舉,腳步踏在了心弦上,處在風暴中心的眾人似乎一張嘴,就能把心吐出來一樣!

    張峰低低的聲音問道:「二弟,到底行不行啊?千萬別因為我的事連累了你們!」

    「大哥,這都什麼時候,咱們有退路嗎!就看恩師能不能撐住了!」張恪手心全都是汗水。

    大傢伙的目光都落在了洪敷敎的身上,一個還沒正式上任的監軍僉事,面對著巡撫大人,簡直就是以卵擊石啊!

    李光榮和何光先等人一個個磨刀霍霍,就等著下手了。

    無數的目光落在洪敷敎的身上,就好像放在了蒸籠之上一樣,這滋味簡直比起殿試的時候,還有難受!

    其實這何嘗不是一場考試,進入官場的大考!真能頂住壓力,揪出背後真相,他洪敷敎名利雙收。要是退了,他充其量就是遼東官場上聽人擺佈的一個小卒。

    以往總是教弟子要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告訴他們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怎麼到了自己的身上,就這般的猶豫不定,沒有了膽魄……

    你還是不是遼東人,難道就看著惡人肆意胡為,要知道敗壞的可是自己的家鄉!

    洪敷敎沉默了半晌,突然瞪圓了眼睛,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子勁頭。周永春偷眼一看,嚇得心裡打鼓,難不成這位吃了藥嗎?

    「中丞大人,大明法令,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員,無有失地、通敵、貪賄情狀,巡撫只有參奏之權,沒有羈押的權力。更何況是開刀問斬,雖然身在軍前,但是罔顧國法,洪某一定要向朝廷參奏中丞大人,還請大人諒解!」

    「你!」

    周永春本以為自己發話了,洪敷敎就會退讓,哪知道這位竟然變本加厲,還要參奏自己,簡直是反了天!一股怒火在心裡頭來回亂竄,沒處發洩,周永春簡直要憋得爆炸了。

    他咬了咬牙,逼視著洪敷敎,惡狠狠的說道:「洪大人,你知道在說什麼嗎?」

    「中丞大人,下官奉旨到了遼東,就是要整肅法紀,一切都要按照規矩辦事。誠如諸位所言,張峰不過是一個把總而已,等朝廷的批文下來也不會麻煩什麼,你們連這點耐性都沒有嗎?」

    周永春張了張嘴,竟然找不到一個詞。

    這時候葛春芳喘過一口氣,他瞪著洪敷敎,厲聲說道:「攪吧攪吧,攪得軍前都亂了,讓建奴打進來,搶了遼東,就遂了洪大人的心意了!」

    葛春芳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了一聲怒吼,簡直賽過驚雷。

    「有賀某在此,建奴做夢也別想拿下遼東!」

    伴隨著吼聲,一匹大黑馬馱著一員大將飛奔而來。

    馬上之人身形魁梧,一張大黑臉,手裡提著砍刀,就好像張飛轉世一般,飛馳而來。

    「是賀總兵!」楊龍驚叫道。

    想來就是遼東總兵賀世賢了,張恪急忙看過去,這時候賀世賢已經到了眼前,還沒等馬停下來,就從馬背上飛身而下,朝著周永春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末將見過中丞大人!」

    「是賀總兵啊,免禮吧。」周永春尬尷的笑了笑。

    賀世賢站起身,手按著劍柄,目光掃過斷頭台,頓時搖咬了咬鋼牙。

    「中丞大人,末將早說說過張峰乃是冤枉的,你們為何要支開賀某,背著我動手?」

    面對著賀世賢這個活張飛,周永春和葛春芳都有些底氣不足,生怕吵起來這位掄起拳頭,他們的小身板絕對招架不住。

    廣寧總兵李光榮沉著臉站了出來,說道:「賀兄,張峰犯罪就是和你包庇縱容離不開,當著中丞的面,你還敢如此放肆,簡直太有失體統!」

    「體統?你們背著賀某殺人就有體統了?李光榮,你再敢誣陷好人,賀某第一個揪了你的腦袋!」

    「好啦!」周永春沉著臉說道:「既然洪大人說不合朝廷規矩,那就暫時不殺,等著朝廷旨意下來再說,都散了吧!」

    「慢!」

    就在大家轉頭的時候,張恪突然疾步走了過來,衝著所有人施禮。

    「草民見過諸位大人,剛剛就有人試圖殺人滅口,既然不殺就應該放一個安全的地方保護起來,省得宵小之徒暗中下手!」

    「對,此話有理!」賀世賢急忙附和,說道:「把張峰帶到我的軍營,嚴加保護起來!」

    「慢!」葛春芳急忙說道:「此事不妥,要是賀總兵暗中把人給放了,又該如何?」

    賀世賢陰沉著臉說道:「賀某可不會敗壞法紀,更何況張峰他就是冤枉的,用不著私自放了!」

    「不要吵了!」

    周永春突然笑道:「就放在賀總兵的軍營吧,反正時間也不會太久,我會立刻給經略大人修書,讓他處理此事,本官殺不了人,熊經略未必不能!」

    說完一甩袖子,周永春轉身就走,其餘葛春芳等人全都跟隨,一溜煙的離開了法場。

    待到眾人離開,張恪急忙到了洪敷敎的面前,雙膝跪在地上。

    這一跪可真是出自真心,老師能為了自己硬頂巡撫,受了多少的壓力,他心裡一清二楚,簡直是把前程都押上了。張恪以往對這個便宜老師還有幾分利用之心,可是到了現在只剩下了敬重,眼中淚水翻滾。

    「多謝恩師救兄之恩,弟子,弟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哎,不知道說什麼就別說,好好動動腦子吧!」洪敷敎笑著把張恪拉了起來:「挺大的孩子了,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不過是拖延了幾天而已,你聽到周中丞最後的話了嗎?」

    「聽到了!」

    「嗯,熊經略奉旨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手握王命旗牌,五品以下官員可以先斬後奏,如果他要執意殺人,只怕為師也擋不住!」

    洪敷敎的幾句話像是冷水潑頭一樣,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落到了谷底。

    賀世賢的大黑臉更黑了,他衝著洪敷敎拱手行禮。

    「洪大人,多謝您幫忙,還請到我的軍營一敘,好好商量。」

    洪敷敎點點頭,大家跟著賀世賢一同去軍營。

    一路上互相介紹了情況,張恪簡略的說了下遭遇,賀世賢大為欣慰。

    「好,好樣的,真沒想到張海川的兩個兒子都英雄了得,尤其是永貞還文武雙全,我這個當大伯的心裡頭高興啊!」

    洪敷敎挑了挑眉頭,急忙問道:「賀總兵,你和張家還有淵源?」

    「嗯,大約在十六七年前吧,那時候張海川在朝鮮立功回來,當了把總,又一次我剿匪的時候,誤入埋伏,是海川兄弟領著人馬把我救出來了,從此以後我們就磕頭拜了兄弟。一轉眼孩子都這麼大了,海川兄弟……哎!」

    賀世賢嘆了口氣:「洪大人,就憑著我和海川兄弟的關係,就不能看著他們把張峰賢侄害了!只是可恨賀某沒腦子,他們竟然說有建奴偷襲,我就傻乎乎的出城了,差點讓這幫人得手。」

    洪敷敎心裡清楚,武將心眼再多也沒法和文官斗,要不是賀世賢作風強悍,武藝好,手下兵也強,早就讓人吃得不剩骨頭了。

    大家到了賀世賢的軍營,也不講虛禮了,洪敷敎和賀世賢對面而坐,其餘人都在下面排著。

    洪敷敎微微嘆了口氣:「我本以為周永春會上奏朝廷請旨,如此就能拖到年後了,可是他要真是讓熊廷弼出手,只怕也就剩下兩三天的時間趕快商量一個對策吧,時間不多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3-22 20:4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1
第六十八章 有思路了



    賀世賢性子急躁,搶先說道:「洪大人,這些年賀某征殺疆場,多少也立了點功勞,我想用功勞保住張峰的命,您看能行嗎?」

    「唉,賀總兵,其實按照大明律法,武職犯了罪,杖刑以上都要論功定罪,就拿張峰來說,他在軍前有殺敵之功,他的亡父還去過朝鮮抗倭,而永貞也剛剛立下功勞,斬殺近百韃子。可以說一門忠烈,按理說張峰是萬萬不用死的。可是眼下的局面很清楚,上至巡撫周永春,下至那麼多的將領全都想要他的命。只怕是用功勞也保不住啊!」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經略大人就能看著好人被誣陷嗎?」

    洪敷敎微微搖頭:「賀總兵,正所謂據理力爭,只要有理我洪敷敎哪怕拼著烏紗帽不要,也要管到底,就算是熊經略來了,我也一樣硬頂!就怕手裡沒有憑據,經略大人勢必打著大局為重的旗號,到時候就難以挽回了!」

    「哎!」賀世賢重重嘆口氣:「真憑實據?那幫孫子早就湮滅證據了,兩三天能查到什麼啊!」

    大傢伙頓時都是籠上了一團愁雲,耳邊雷鳴閃電,一籌莫展。

    張恪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洪敷敎猛地一抬頭,只見張恪臉上顯得格外冷靜,一雙漆黑的眸子炯炯然,閃著自信的光。

    「嗯師,賀伯父,凡走過必有痕跡,從案發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天,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我有這個信心,一定能找到脫罪的法子。賀伯父,大哥,你們把情況仔細說說,這些天還有什麼反常的情況沒有!」

    「對,永貞說得對!」洪敷敎道:「事在人為,多動腦筋,一定有辦法!」

    張恪看了一眼大哥張峰,就問道:「大哥,聽楊龍說你們扣下了車隊,上面明明裝的是廢舊鐵器,怎麼會變成軍糧了?」

    張峰皺著眉頭,嘆口氣:「二弟,我也想不明白,當時我按照賀伯父的命令,親自押著車隊回了瀋陽,放在專門的院子看管起來。賀伯父立刻上報巡撫大人,過了三天巡撫大人到了瀋陽,結果當場查驗就變成了糧食。」

    「那肯定就是有人掉了包,大哥,你離開過沒有?」

    「離開過一次,是第二天吧,我還以為立了大功,就領著兄弟們去喝慶功酒了!」張峰一面說著,一面痛苦的揪著頭髮。

    「都怪我太貪杯了,要是寸步不離的看著,也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張恪說道:「大哥,這不是自責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查過嫌疑人。」

    這時候賀世賢說話了:「查過,有個叫金生的千總,就是他替和張峰一起看守院子的。」

    「那金生呢?」

    「死了!」

    「啊?怎麼回事?」

    賀世賢嘆口氣說道:「發現了掉包了,我就排查了手下人,結果金生在一天前喝醉了酒,從酒樓上摔下了,死了。」

    「哎!」張恪咬咬牙,急忙問道:「賀伯父,金生的屍體呢,能不能讓我看看?」

    「被燒了!」

    「什麼?這麼重要的嫌犯怎麼能燒了啊?」

    賀世賢痛苦的拍著腦門,說道:「賢侄,都是我沒用啊,把金生的屍體放在了大營裡,結果當天晚上就被燒了。而且還不知金生被燒了,就連扣押贓物的小院子也被燒了,化為灰燼!」

    張恪一聽,這下子也傻眼了,對方做的的確太絕了,最重要的線索徹底斷了,查不清怎麼掉包的,如何能給大哥洗脫罪名啊?

    張恪越想越頭疼,洪敷敎也是眉頭緊鎖。

    「賀總兵,給張峰怎麼定得罪,後面還有什麼牽連?」

    「洪大人,在周巡撫來的當天,商人朱金海就懸樑自盡了,還留下了遺書,說什麼商人重諾,他沒能按時把軍糧送到,辜負朝廷聖恩,貽誤軍機,就自殺了!」

    賀世賢氣得大罵道:「全都是屁話,他心裡要是有朝廷,就不會給建奴走私鐵器了,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張峰苦笑道:「雖然是胡說,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太巧了,奉集堡士兵缺糧嘩變,建奴趁虛而入,當天斬殺了一千多無辜百姓。瀋陽城中的大小商人聽說朱金海死了,一起聯名向巡撫上書,要求治罪,要不是賀伯父力保,只怕在十天前我就人頭落地。」

    賀世賢一拍桌子,氣呼呼的說道:「我就想不明白,這事情怎麼都趕到一起了,金生死了,院子燒了,朱金海上吊,軍隊嘩變,建奴入寇,一件挨著一件,分明就是往死裡逼人啊!」

    聽到了這裡,洪敷敎和張恪對視一眼,師徒二人心裡都是一陣凜然!

    他們在來的時候就想到過事情牽連會很大,結果一聽介紹,只怕牽連的黑手比想像還要大!

    這夥人竟然能誘使建奴幫忙辦事,簡直就是跨國犯罪集團!

    饒是張恪有心裡準備,可是一想到對手,也不由得一陣陣的頭大,搞不好真要粉身碎骨啊!

    大傢伙全都在搜腸刮肚想辦法的時候,突然張峰站了起來。

    「我有點話想和老二單獨說!」

    賀世賢皺了皺眉頭,不快的說道:「張峰,我是你爹結拜的哥哥,有什麼話還要瞞著我!」

    對面的洪敷敎卻笑道:「賀總兵,他們兄弟說貼己話,我們就不要管了,正好我有點想法,咱們參謀一下。」

    張恪看出了大哥神色有些異常,急忙站起身,跟著張峰到了一旁的屋子,張峰裡裡外外檢查了好幾遍,才坐在張恪的對面。

    看著兄弟,張峰突然伸出巴掌,用力的拍拍張恪的肩頭。

    「哎,二弟,真沒想到,才兩三年的功夫,你就成了頂天立地的大小伙子,都能救你這個沒用的大哥了!」

    張恪臉上帶笑:「大哥,就咱們倆兄弟,你也別顧著感慨了,有話說有屁放,我還要想辦法救你呢。」

    張峰面對著略顯稚嫩的面孔突然笑了起來:「老二,我想告訴你別浪費時間了,大哥碰上了不能碰的東西了!」

    「放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阻擋我救人,趕快說,你還有什麼瞞著呢!」

    「哎,二弟,你看看這個。」

    張峰把左腳的鞋脫了下來,頓時一股臭氣衝進鼻孔,簡直就是生化攻擊,差點熏暈張恪。

    張峰一臉的不好意思,「等等啊!」

    刺啦,張峰把鞋底撕開,從裡面扣除了一個紅木牌。

    張恪也顧不得臭氣,急忙接在了手裡,一看上面的字,眼睛恨不得鑽進去一般。漸漸的手上的青筋蹦起,太陽穴冷汗冒了出來。

    楞柯柯,就像是木雕泥塑的一般。

    織工局,丑字一百六十七號……

    是宮裡的腰牌!

    這事竟然牽扯到了宮裡,簡直是捅上天了!

    張峰苦笑一聲:「二弟,能在死前見你一面,說說話,大哥就知足了,以後多孝敬娘,延續咱們張家的香火……」

    「閉嘴!」張恪突然一拍大腿,竟然露出了難得的喜色。「哈哈哈哈,大哥,你活了!」

    張峰頓時瞪圓了眼睛,一副老二你吃錯藥了的模樣,得罪了宮裡,人家一隻小指頭牛碾碎你了,哪個當官的敢管啊!

    張恪抓著腰牌,笑容越來越濃。

    「大哥,這塊腰牌你怎麼得到的?」

    「就是那天周巡撫檢查貨物的時候,我在小院的門口雪堆裡發現的,本來想交給賀伯父,可是他們直接把我抓起來,情急之下就把腰牌藏在了鞋底里。」

    「大哥,你既然有腰牌,為什麼不拿出來?」

    「我傻啊,這是宮裡的東西,當官的敢把太監叫來問話嗎,我要是拿出來,他們還不立刻扣上誣陷內廷的大帽子,直接把我弄死了!」

    張恪聽完,臉上終於湧出了笑容,抓著大哥的肩頭笑道:「雖然你和賀伯父把案子弄得一團糟,不過還不算傻,竟然知道保留下這麼重要的東西。」

    張峰翻了翻白眼,無力的說道:「老二,你別安慰我了,大哥怕是活不成了。」

    張恪收起了笑容,一臉凝重的說道:「大哥,我不是安慰你,而是真有希望了!有些事情啊,捅破了天,反而才有一線生機。要真能牽連到內廷,皇上就不能不過問,不能不徹查,到時候就能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2
第六十九章 喝茶也能辦大案



    來的時候王化貞就說過,要想救人最好要驚動皇上,張恪心裡還沒有譜兒,畢竟洪清泉只送給他一串念珠而已,能不能幫著辦事,還不一定。& {}

    可是現在有了這個腰牌,張恪頓時就有了把握。

    試想內廷的人,給建奴走私物資,反過頭還要誣陷自己人。這事要是傳出去了,皇帝還有臉面嗎?前線的將士又該怎麼想,替你老朱家守衛江山,結果你的奴才反而去資敵。老百姓可不敢是不是皇帝的意思,總之太監幹得鳥事,背後一定是皇上!

    真到了那個時候,不殺一個血流成河,怎麼向天下臣民交代,不徹查清楚,還有什麼臉當這個君父!

    張恪把其中緣由簡單的說了幾句,張峰頓時燃起了希望。

    「二弟,真有活路啦?哈哈,趕快去告訴洪大人他們吧!」

    「大哥,這事可不能告訴他們,就咱們哥倆知道,走漏了一個字,不光咱們麻煩,甚至可能連累他們。」

    張峰急忙點頭,兩兄弟又回到了正廳。

    洪敷敎一看張恪回來,笑著說道:「永貞,我剛剛和賀總兵商討一番,為師覺得有兩個方面要查,第一是軍中,金生不會無緣無故的幫著調換貨物,一定有蛛絲馬跡可循。另外一點說貨物是軍糧,有因為軍糧引起了嘩變,這軍糧肯定有記錄可查,不能胡編亂造,我馬上就去查往來的記錄。」

    張恪說道:「還是恩師敏銳,弟子剛剛和大哥也商量了,運送物資的商隊也很值得懷疑,我立刻去查找。」

    洪敷敎聽了聽,說道:「那好,咱們就兵分三路,抓緊時間,每天掌燈時分碰頭,彙總所得!」

    大家商量妥當之後,立刻分頭行動,賀世賢開始自查部下的問題,老賀是一個粗人,要不然也不會讓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貨物。不過好在他聽得進去建議,有洪敷敎指點一番,賀世賢也查的有模有樣,第一天就抓起了五六個人,嚴刑拷打。

    洪敷敎更是到了衙門之後,立刻調集材料,拼著命的找漏洞。

    他們都忙的不可開交,反而真正應該最關心的張恪卻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帶著喬福和楊龍竟然找了一個茶樓,喝茶看景。

    「這個雀舌真不錯,還是當年的新茶,能在遼東喝到這麼好的茶,不容易啊!」

    張恪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喝了口茶,任由香氣瀰漫在舌尖,別提多享受了。

    「你們也都別看著了,趕快喝吧,涼了就不好了。」

    喬福瞪著張恪,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你大哥出事了,還有閒心喝茶!喬福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抓起來猛灌起來,一杯茶都喝乾淨了。

    「哼,有什麼好喝的,某些人都喝得丟了魂兒,忘了正事了!」

    張恪當然聽出喬福的不滿,他也不吱聲。

    這時候小夥計過來續水了,他提著鐵壺笑道:「還是您懂茶,這雀舌要十六的黃花大閨女起早采了,用舌尖含著,一兩茶葉一兩銀子。瀋陽這麼多茶樓,除了我們這兒,別的地方都沒有。」

    張恪滿臉含笑:「小二哥,說起來你們這茶樓的確不像北方的風格,細膩清秀,有股子水鄉的味。」

    「哈哈哈,客爺,您真是好眼光,實不相瞞對面的天瑞軒是遼東第一富商金萬貫,金公子的產業,來來往往,多少江南的客商都要拜會金公子,我們這個茶樓啊,就是專門給這些客商準備的,沒江南味真不成!」

    「這金公子真是好大的事業啊,他經常在嗎?」

    「客爺,您想拜見金公子吧?告訴您,金公子很少過來,經常在天瑞軒的是朱金水,拜見朱爺也是一樣的,他們兩家關係好著呢。」

    小夥計說著,轉身去服侍別的客人。張恪還在喝茶,看著街景。

    楊龍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衝著張恪抱拳拱手。

    「二爺,你是張峰大哥的弟弟,按理說我姓楊的不該多嘴,可是咱們都泡在茶樓兩天了,什麼正事不干,你就盼著張峰大哥挨刀嗎?」

    張恪看著楊龍,微微一笑:「楊兄弟,你怎麼就知道我沒在辦正事!」

    「哼,天天喝茶,和夥計客人閒扯淡,這是什麼正事?」

    「哈哈哈,楊兄弟,你看著吧,我就靠著喝茶把人救了!」張恪說著站起身,笑著往窗邊走去。

    楊龍看了看喬福,鼓著腮幫說道:「他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一個大飯桶,窩囊廢?」

    喬福頓時瞪圓了眼睛:「別胡說,恪哥還是有本事的,當初我們去廣寧的時候,他就是找了一幫小乞丐,幫著找到了騙子!」

    「那你說來喝茶有什麼玄機啊?」

    喬福頓時兩手一攤,苦笑道:「我要是能看出來,就不在這裡發愁了!」

    這兩人面面相覷,張恪站在了窗口,向街道眺望過去,只見一支商隊從天瑞軒走了出來,每駕馬車上都插著小旗子,上面繡著金字。

    「看到沒有,差不多有三十多駕馬車吧,金公子又要發財了!」

    張恪聽著別人的議論,微笑著說道:「不見得吧,才三十多車,要看是什麼貨,如果裝糧食恐怕也值不了多少錢。」

    挨著張恪有個肥胖的商人,他撇著嘴一笑。

    「到底是年輕人,目空一切,金公子的小旗是隨便插的嗎,有這面旗子,遼東上下凡是當官的都不敢管,專門裝貴重的東西。大米白面什麼的,還配不上金字旗呢!」

    「是啊,是啊,年輕人踏踏實實的做事吧,有金公子一成的本事也能腰纏萬貫啊。」

    這些人議論著,全然不知張恪已經悄悄退出,帶著喬福和楊龍飛也似的下了茶樓。

    「恪哥,你是不是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了?」

    張恪臉上格外凝重,說道:「我的確找到了一點線索,你們馬上跟著我找洪大人!」

    楊龍和喬福都瞪圓了眼珠子,他們是一點也看不出什麼來,不過有了張恪的話,他們也喜氣洋洋!

    張恪急匆匆的來到了洪敷敎的臨時住處,進了書房,到處都堆著資料,洪敷敎正瞪著充血的眼睛看著。

    「老師,弟子來了。」

    「哎,我要軍糧的資料先是不給,好不容易給了,竟然連二十年前的都送來了!他們以為找不出來,我偏要好好找找!」

    「哈哈哈,恩師,您老一定會找到的,不過弟子有件要緊的事情,我想去給朱金海弔孝,您老能不能幫忙啊?」

    「朱金海?就是那個上吊自殺的商人?」

    「沒錯!」

    「你看他幹什麼啊?」洪敷敎皺著眉頭,思索著說道:「永貞,還別說真是一個路子,要是朱金海家裡頭撤了告,說不定就有一絲回轉的餘地!」

    張恪急忙打住了洪敷敎的異想天開。

    「嗯師,弟子就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看看而已!」

    洪敷敎玩味的眼神看了看張恪,那意思分明再說信你就怪了。

    「好吧,我陪著你去看看!」

    他們當即帶著十幾個士兵,還挑著香燭黃紙,到了朱家。

    這時候朱家還高搭靈棚,挑著白紙,院子裡面哭聲不斷。

    「本官洪敷敎,前來上香,還請帶路!」洪敷敎大聲的喊道。

    「是你,你這個狗官不讓殺張峰,還有臉來拜祭亡夫,奴家和你拼了!」

    一個婦人張牙舞爪的就要衝上來,在旁邊有個年輕人一把拉住了她。

    「娘,洪大人是朝廷命官,不可無禮。」年輕人好不容易拉住了婦人,對著洪敷敎說道:「洪大人,先父已經死了,還請不要打擾了!」

    「哈哈哈,朱公子,本官不讓殺張峰是處於朝廷法度的考慮,此番前來純係弔唁死者,還請公子行個方便吧!」

    朱公子想了又想,終於點點頭:「好吧,洪大人請吧。」

    洪敷敎帶著張恪他們進入了靈堂,燒了紙,又在棺材前面施禮。就在他們祭奠的時候,朱家的女人們也都聞訊趕了過來,在靈堂外面破口大罵,說什麼什麼貓哭耗子,什麼仗勢欺人,什麼蛇鼠一窩……

    洪敷敎一輩子還沒受過這麼多罵呢,氣得臉色鐵青,可是張恪還偏偏不走,磨蹭了足足一刻鐘,才回到了住處,氣得肚子生疼的洪大人剛坐下就說道:「永貞,你和我說,有沒有收穫?要是一無所獲,我打你的板子!」

    「當然有!老師,您聽了准保高興。」

    「快說,我這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呢!」

    「哈哈哈,恩師,朱金海並沒有死,我大哥沒有逼死商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2
第七十章 醒來,不願做奴隸的人



    喬福忍不住伸出了巴掌,印在張恪的額頭上。& {}

    「不熱啊,怎麼說胡話啊?恪哥,屍體都躺在棺材裡了,咱們剛剛親眼所見,怎麼可能沒死呢?」

    洪敷敎也是一臉的吃驚,說道:「永貞,熊經略說來就來,你可不能開玩笑啊!」

    「嗯師,弟子沒有開玩笑,死的那個朱金海是假的。」

    洪敷敎瞪圓了眼睛,拉住了張恪的手。

    「永貞,如果朱金海真是假的,你大哥可就活了,什麼罪名都洗刷清楚了!」

    張恪微微笑道:「嗯師,弔孝的時候我在朱家人身上聞到了一股味。」

    「什麼味?」

    「蒜味。」

    喬福滿不在乎的笑道:「不就是大蒜嗎,有什麼稀奇的?」

    「哈哈哈,做菜調味是不稀奇,可是用蒜抹在眼睛上,裝哭那就稀奇了!」

    洪敷敎一聽這話,渾身都哆嗦起來,他還拉著張恪,師徒倆全都觸了電一樣。

    「永貞,你真能確定嗎?」

    張恪篤定的說道:「嗯師,其實不只是朱家人裝哭,我發現那具屍體也有問題。我在天瑞軒對面的茶樓喝茶,聽到議論,說是天瑞軒是兩家合股,一個就是咱們見過的金萬貫,另一個叫朱金水。」

    洪敷敎皺著眉頭問道:「這朱金水和朱金海什麼關係?」

    「兄弟!」張恪笑道:「朱金水是大哥,朱金海是老幺,這朱家在遼東經商上百年,發跡也有四五十年,比起金萬貫還要根基深厚。朱金海出身紳商巨賈,就算不養尊處優,也萬萬不會幹粗活。可是我偷偷看了死者的手掌,全都是厚厚的老繭,根本不是貴公子該有的手!」

    「太好了!」

    喬福高興的一蹦三尺高,興奮的叫道:「恪哥,真有你的,喝茶還能破案子,你可真厲害!」

    一旁的楊龍也是如此,激動的手都拍不到一起了,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

    「二爺才智無雙,都是楊龍不知道您的用心,我,我給你賠罪了!」

    「快起來!」張恪笑道:「我發現的還不止如此。」

    洪敷敎也激動起來,急忙說道:「永貞,還有什麼發現,趕快說!」

    「嗯,我還打聽到金家商隊專門運送值錢的東西,糧食一類是不會插旗號的。也就是說大哥他們扣押的馬車都有旗號,按理說絕對不是糧車,和朱家所說自相矛盾!」

    洪敷敎一聽,頻頻點頭,「永貞果然厲害,只,只是那些馬車都被燒了,也沒有證據,不然憑著這個,我就能把金家和朱家的人抓起來,好好的審訊!」

    雖然有這些反常的事情,可是全都是推斷,證據還不算充足,師徒兩個都皺著眉頭,尋找著下一步的突破口。

    正在這時候,又是一陣腳步聲音,吳伯岩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大人,您讓卑職去查車伕的事情妥了!」

    張恪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急忙問道:「都發現了什麼?」

    「啟稟大人,我調查了瀋陽全城的車伕力巴,我發現有十幾家都在辦喪禮,全都死了人。他們對外說這些人是建奴突襲的時候被殺掉的。可是我問了周邊的鄰居,他們卻說這些人的屍體是在臘月初一運進城的,等了三天之後,才開始辦喪禮!」

    「哦!」洪敷敎一聽,頓時臉上狂喜。

    他一直再查軍糧的運輸,按照大明的慣例,是由糧商把糧食從關內運到關外的重鎮,比如廣寧,瀋陽,遼陽等地。然後再由這些地方往下轉運,不過轉運的過程多半都是軍隊的輔兵民夫負責。

    偏偏運往奉集堡的這次軍糧竟是朱金海負責的,雖說朱家以前也運過糧食,但是派一個手下人就行了,萬萬不會派一個少爺負責。

    「差了三天,偏偏張峰扣押商隊的時間就是三天,也就是說這些人沒死在建奴的手裡,而是和張峰扣押商隊差不多同時死的!那他們為何要撒謊呢……」

    洪敷敎把時間都用在了查往來資料上面,雖然反常也沒有抓到把柄。可是張恪不同,他直接讓吳伯岩帶著人調查全城。洪敷敎也是聰明絕頂的人,他迅速產生了一個唯一合理的推斷。

    「張峰扣押了商隊之後,一些人感到了危險,他們幹掉了一個真正的運糧隊,用朱金海的商隊假冒。然後偷龍換鳳,用糧食掉包了廢鐵器和藥材,這樣就造成了張峰欺壓糧商的假象。」

    張恪笑著點點頭:「沒錯,被他們冤殺的車伕力巴先給一點封口費,讓他們別說話。然後等到我大哥被抓之後,再讓他們辦喪禮,假戲真做,說成是建奴殺人,間接佐證我大哥貽誤軍機,士兵缺糧嘩變,引得建奴趁虛而入的罪證,用心不可謂不陰毒!」

    「誰,是誰幹的?」洪敷敎攥著拳頭,激動的問道。

    吳伯岩急忙說道:「大人,小的調查了所有死者,他們都是參將何光先的部下!」

    「好,好啊!狐狸尾巴流出來了!」洪敷敎哈哈大笑:「永貞,你這個手下會辦事啊,這麼快就查清了,應該重賞!」

    吳伯岩臉色微紅,擺手說道:「不敢,不敢,其實我是和大人學的方法。」

    「哦,什麼方法?」

    「就是用乞丐。」吳伯岩笑道:「我聽喬爺說過大人如何在廣寧對付騙子,小人想著哪裡的乞丐都一樣,他們走街竄巷知道多,尤其是他們最善於認人,要是沒這個本事,早就餓死了!」

    洪敷敎一聽,更是高興,笑道:「有了這些,本官就可以下手了。去告訴賀總兵,讓他出動部下,趕快把死者家屬都抓起來!」

    洪敷敎激動的搓著手,剛來到就查了這麼大的一個案子,揪出何光先,背後一定能扯出一大串人物來,遼東的碩鼠也該清理了!

    「洪大人,熊經略派人請你過去。」手下人匆匆忙忙的跑進來,一句話在所有人頭上潑了一大盆冷水。

    「熊廷弼怎麼來的這麼快?」洪敷敎吃驚的說道。

    張恪更是臉色慘白,按照道理瀋陽和遼陽往來就要兩天時間,熊廷弼身為遼東經略,日理萬機,總要交代一下才能過來。

    五六天都是正常的,最快也要三天,可是現在兩天出頭就來了,等於是接到消息就馬上動身!

    這個舉動除了表示熊廷弼關心此事之外,不由人往更可怕的方面想,難道熊廷弼也牽扯其中了!

    要是堂堂遼東經略也出了問題,就算是張恪再厲害,也休想翻盤了!

    「嗯師,你看這……」

    洪敷敎眉頭緊鎖,說道:「永貞,你先不要急,熊廷弼剛到遼東不久,未見得就牽扯進去,不過說不定背後有人進讒言。為師馬上去見他,一定盡力周旋,你必須立刻繼續查,找到翻案的鐵證!」

    「好嘞,恩師弟子一定會找到的!」

    洪敷點點頭,敎轉身就走。

    張恪急忙對著吳伯岩說道:「你快去領兵把死者家屬都抓起來,立刻嚴刑拷問。」

    「是,大人!」

    吳伯岩轉身離開,張恪焦急的來回踱步,腦中亂糟糟的,熊廷弼只要再晚一兩天,自己手裡的證據就充足了,他偏偏這個時候來了,難道逼著自己要走那一步嗎!

    「喬福,走,跟我去看看大哥!」

    兩個人急匆匆來到了關押張峰的房間,張恪在門前猶豫了半分鐘,他還有點不知道怎麼說。

    咬著牙推開了門,張恪想過一萬種大哥的情況,可是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驚掉了下巴。

    只見張峰一身嶄新的短打,外面罩著綢面棉服,收拾的乾乾淨淨,在面前擺著一壺酒,八個菜,正在美滋滋的喝著。

    「大哥,你還喝得下去啊?」

    「來來來,二弟,還有喬福,咱們都是光屁股長大的,一起喝幾杯!」

    喬福腦袋搖晃的像是撥浪鼓:「大哥,別喝了,現在想想怎麼活命吧,熊廷弼來了!」

    張峰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才想好好喝一頓!」

    張恪臉色突然變了,猛地揪住了張峰的衣領,惡狠狠的盯著他。

    「大哥,斷頭酒滋味好嗎?」

    張峰錯愕的張張嘴,隨即苦笑道:「二弟,我知道這兩天你費盡了心,可,可是有句話說得好,胳膊擰不過大腿。我想好了,要是熊廷弼問罪,我就一個人擔著,大不了一死唄!二弟,你還有錦繡的前程,咱們張家還有一條根!」

    「放屁,愚蠢,蠢不可及!」張恪忍不住破口大罵:「大哥,你糊塗死了,大明是連坐法,你要是認罪了,他們不一定潑什麼髒水給你。到時候咱們家都會受到牽連,要是把咱們列入匠籍,奴籍,充軍發配。別說咱們了,就連兒子,孫子,重孫子,一輩輩兒的都是下等人!那麼活著還不如死了乾脆,張峰,你給我聽著,我寧可劫牢反獄,帶著你上山當土匪,也不會讓你冤死的!」

    張峰聽到了二弟的話,張大了嘴巴,滿眼都是驚駭的神色,五官痛苦的扭曲起來。

    半晌他才痛苦的搖搖頭:「可是他們說不會牽連你的!」

    一句話就像是雷鳴,在張恪耳邊響起,這背後的人也太厲害了,竟然直接對大哥動手了,張恪的怒火熊熊燃燒,再也抑制不住了。

    「大哥,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是誰和你承諾的,告訴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3-22 16:32
第七十一章 經略大人



    「老二,大哥不能說,那,那是天意啊!

    「天意?」張恪看著在痛苦中掙扎的大哥,頓時明白了大哥在怕什麼,的確那股勢力讓張恪也從骨子裡害怕,可是張恪太清楚政治的殘酷性了,遼東的局勢牽連太光了,只要張峰認罪,對方一定會追殺到底的。+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要麼大獲全勝,要麼粉身碎骨,根本沒有斷尾求生的本錢,更何況親兄弟絕不是可以捨棄的棋子!為了大哥,也為了自己,都沒有任何的選擇!

    張恪想到了這裡,猛地揚起腕子,將楠木念珠露了出來。

    「大哥,你看看,這是御馬監洪清泉公公送給小弟的,還有這個!「

    張恪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了錦衣衛的腰牌,扔到了張峰的面前。

    「還有這個,錦衣衛太保卓十三給我的,小弟也算是錦衣衛的人,他們說代表天意,那小弟代表什麼?」

    張峰看著變魔術一般的二弟,頓時就嚇傻了,嘴巴張得老大,一臉的不敢置信。拿起來腰牌仔細看了又看,手指來回的搓弄,生怕刻的字會變一樣!

    「老二,這,這是真的嗎?你可別糊弄大哥啊!」

    張恪頓時笑道:「大哥,小弟騙你有必要嗎?沒有這些底牌,小弟敢和他們硬拚嗎,還不如想辦法劫牢反獄呢!」

    張峰越發的看不透自己的二弟了,這小子以前就是一個笨笨的書生,還有股酸腐氣,可是這次一見,完全是變了一個人!甚至張峰都有點懷疑兄弟被掉包了,不過生死關頭,張峰也顧不得細問,懊喪的說道:「老二,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啊,害得我都準備喝最後一頓酒了!」

    「大哥,你這下子放心了吧,先告訴我是誰給你傳話的,等洗清了罪過,咱哥倆喝三天三夜!」

    張峰頓時咬著牙說道:「是郭雲圖,郭游擊!」

    「好,喬福,咱們立刻去抓人!」

    ……

    「洪大人,好大的譜兒啊,經略大人已經等了很久了。」葛春芳撇著嘴說道。

    洪敷敎微微一笑:「洪某深受皇恩,自應該竭盡心力,經略大人前來巡視,要是沒有一點成績,怎麼有臉面對經略啊!」

    葛春芳頓時臉色一變,吃驚的說道:「你,你查到了什麼?」

    洪敷敎微微一笑:「葛大人,有句話聽說過嗎?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問題重重,牽連甚廣,要是真的徹查下去,只怕遼東的官場啊,要死傷慘重了!」

    說著,洪敷敎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轉身就往裡面走。

    葛春芳頓時覺得脖子一陣冷颼颼的,魂兒都飛了一半。

    「洪大人,大局為重,你可不要胡說八道!」葛春芳慌裡慌張的往裡跑,可是洪敷敎的速度就是比他快,已經邁步進了大堂。

    在大堂的中間坐著一個清瘦長鬚的老者,頭戴烏紗帽,身著緋紅的朝服,胸前繡著展翅騰飛的錦雞,坐在那裡不怒自威。

    此老正是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遼東經略熊廷弼!

    洪敷敎急忙向熊廷弼施禮,熊廷弼一語不發,足足沉默了半分鐘,才緩緩說道:「洪大人辛苦了!」

    「下官身為遼東人,又蒙受國恩,所作所為,不過是盡忠職守,不敢言辛苦二字。」

    熊廷弼自然聽出了話中的自負,洪敷敎這個新來的小官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他眉頭緊皺。

    「洪大人,本官此來瀋陽專門為了把總張峰一案,他盤剝無度,搶掠商人,逼死朱金海,又延誤軍機,給了建奴可乘之機,遼東軍民百姓損失慘重,此等罪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洪大人,你以為如何啊?」

    熊廷弼雙目逼視著洪敷敎,大堂之上,文武官員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洪敷敎此時就像爐子裡的烤鴨,四周全都是灼熱的目光,恨不得立刻把他烤的冒油。

    本以為熊廷弼身為封疆大吏,至少面子上要裝一裝,哪知道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周永春他們一邊。不過洪敷敎早就有了盤算,微微一笑:「經略大人,下官也調查了此案,發現其中疑點甚多,可以說就是一個冤案。把總張峰非但沒有逼死商,相反還是緝拿黑心商人的功臣!」

    巡撫周永春陪在熊廷弼的旁邊,兩天前他被洪敷敎狠狠剝了面子,心中懷恨,忍不住譏諷道:「洪大人,你到瀋陽不過兩天時間,就敢說張峰是冤枉的,未免有些草率了吧?」

    「哈哈哈,中丞大人,只要用心辦事,哪怕一兩天也能找出真相,要是不用心,哪怕時間再多,也只能冤枉好人!」

    「你膽大包天!」葛春芳頓時跳了起來,手指著洪敷敎毫不客氣的說道:「洪大人,你為什麼攙和張峰的案子別以為誰都不知道。」

    「葛大人你又知道什麼呢?」

    「哼哼,張峰有個兄弟叫做張恪,是你的弟子,所以你這個老師就出頭幫忙,我奉勸你一句,國家大事可不能被師徒情誼左右啊!」

    洪敷敎哈哈一笑:「葛大人,你的消息也挺靈通的,只是可惜啊,你要是能把這個勁頭用在查案上面,也不會冤枉好人了!」

    「你!」葛春芳還想說話,正座上的熊廷弼臉色陰沉的嚇人,咳嗽了一聲。

    「成何體統,你們都是進士出身,朝廷的命官,在這裡一味的鬥嘴皮子,和婦人有什麼區別!」

    熊廷弼氣憤的拍著桌子,兩旁的文武全都低下了頭,不過洪敷敎卻微然一笑。

    「經略大人,下官可不是僅僅會鬥嘴,而是查到了一些破綻,此案確係另有隱情!」

    熊廷弼長長出了口氣,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講!」

    「是,下官查閱了所有運糧的過程,發現按照常理從瀋陽轉運奉集堡的一段應該由輔兵民夫負責,也就是何光先何參將的部下,不知為什麼何大人把軍糧大事交給了朱金海,難道另有隱情嗎?」

    熊廷弼將目光落在何光先的身上,何光先頓時感到後背直冒涼氣,慌忙跪倒在地,磕頭說道:「經略大人,末將的部下都用來防禦各處墩堡,實在是抽不出人手,因此才不得不讓朱金海幫忙。朱家世代在遼東經商,辦事一項可靠,哪知道張峰喪心病狂,利慾熏心,蠻橫狂妄……」

    「行了!」熊廷弼擺手,何光先嚇得立刻閉嘴了。

    「洪大人,你可聽明白了?何參將說的也在理,僅僅這麼點小事,可不能證明張峰無罪!要是沒有別的證據,你就下去吧!」

    洪敷敎心裡暗暗咬牙,看來不拿出殺手鐧是不行了!

    「經略大人,下官發現朱金海並沒有死!」

    「什麼?」

    在場的文武官員全都炸鍋了,一個個瞪圓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巡撫周永春更是豁然站起,用手指著洪敷敎,厲聲說道:「洪大人,你知道再說什麼嗎?朱金海被逼自殺,是本官,還,還有眾位同僚親眼所見,還給他上香祭奠,現在朱金海的遺體還在朱家靈堂放著,你竟然說他沒死,簡直信口雌黃!」

    「中丞大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下官以為應當立刻請仵作驗屍,看看死者到底是不是朱金海!」

    葛春芳聽到了洪敷敎的話,他的手指不自覺的哆嗦,眼中閃過了一絲深深的驚恐。

    「洪大人,朱金海上吊自殺,我們都親眼所見,朱家為了朝廷辦了這麼多事,朱金海沒按時送到糧食,那是張峰所致。朱金海卻以死謝罪,氣節操守堪稱商人表率。你卻讓仵作給他驗屍,簡直是侮辱死者,日後還有商人能替大明做事嗎?」

    他這麼一說,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跟著起鬨,口水全都噴向了洪敷敎。洪敷敎的額頭也漸漸冒出了汗水。

    當然洪敷敎也清楚,眼前的關鍵還在熊廷弼身上,他大聲說道:「經略大人,把總張峰多次殺敵立功,乃是軍中的典範,稀里糊塗就殺了一個功臣,讓士兵們怎麼看朝廷!下官懇請經略大人准許驗屍,同時嚴刑審訊朱家的人!」

    熊廷弼坐在位置上依舊一言不發,臉沉得都能下雨了。

    「洪大人,在座的同僚都說朱金海死了,偏偏你說他沒死,那本官問你,朱金海現在何處?」

    「這個……下官不知,不過正在調查,很快就能有結果!」

    熊廷弼頓時哈哈大笑:「洪大人,此案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民心大亂,僅僅憑著你的一句話,就要捉拿朱家的人,如果朱金海真死了,那又該如何?」

    「下,下官願意辭官請罪!」洪敷敎咬著牙說道。

    「不必了,洪大人你還是好好做自己的官吧,傳我的命令,立刻將張峰就地斬首!」

    熊廷弼一句話出口,大堂之上沉默了三秒鐘,突然歡聲雷動,馬屁順著嘴邊就流淌出來。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聲巨吼傳來。

    「大帥且慢下令,末將賀世賢有證據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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