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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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089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1:51
第一卷 長安及時雨 第九十章 宰輔難當(一更)
   
    宰輔不是那麼好當的,改元長孫無忌任吏部尚書,隨後就做了尚書右僕射。前後幾年都在忙著整飭吏治和平抑物價,並且在擴大耕地面積鼓勵百姓多子這件事情上,出力尤多。

    可惜長孫無忌有個天然缺陷,他和另外三大天王相比,有個最大優勢卻也是最大劣勢的地方,就在於他是外戚。

    而且他妹妹是皇后,正牌的,還是跟皇帝患難與共過的。

    群臣需要的,是一個能從皇帝臥室打聽到消息的文臣頭子。而不是一個打聽消息之後出來裝逼,還要連帶著收點手續費的王八蛋。

    所以從去年開始,也就是張公謹上書朝廷的時候,接二連三上奏皇帝,說對長孫家太過優厚,恐引非議。

    無奈之下,長孫無忌只好辭去宰輔實職,但皇帝反手又補償了一個開府儀同三司。

    於是乎齊國公只好讓舅舅再去跟皇帝說清楚,這樣下去不行,「皇親私寵」是帝王失德的表現,要慎重。

    李二當然不樂意嘍,他做慣了霸道總裁,哪能被一幫子小職員給要挾?然而在高士廉、長孫皇后還有長孫無忌自己的堅持下,這事兒就算了了,當沒發生。

    因為這件事情,皇帝的聲望在文臣中推到了最高。但武將們都是覺得不爽,因為他們是新貴,往上數幾代沾不沾親帶不帶故不知道,但現在多少都和李董有深厚的革命情誼。

    口氣大一點,咱們跟陛下一個馬勺吃過飯,是兄弟,鐵的!

    那往後給新貴們奉上,算不算「皇親私寵」?

    為這事兒,武將們把山東士族又給恨上了。沒辦法,誰叫文臣堆裡都特麼是從那裡鑽出來的呢?

    不過呢,雖然長孫無忌去了尚書右僕射,但還是享有參知政事的權力。而且他是皇帝的大舅哥,紫宸殿裡說話比誰的嗓門都響。

    「宰輔是那麼好當的嗎?」

    長孫無忌感慨萬千地看著工棚外,雙手攏在衣袖中,神情有些抑鬱,「自古社稷,不外兩個字,你可知道是哪兩個字?」

    臥槽,這尼瑪誰知道?我又不是孔乙己,特麼還要學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

    「權財?」

    老張歪著腦袋,小聲地問道。

    長孫無忌的鬍子抖動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道:「你幸虧不是老夫子侄,不然老夫一定打死你。」

    媽的,憑什麼總是要打死我,我特麼又沒傷天害理,說錯兩句話就要喊打喊殺,你們在玄武門幹的事兒也不見得多麼堂堂正正吧。

    當然這話也就內心默默地吐槽,不敢說出來,憋屈啊。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

    說完這句話之後,長孫無忌看著張德道,「你雖年少,卻有急智,是可造之材。你若願意的話,老夫可以收你為徒。」

    「我有先生了。」

    陸老在江南可是德高望重,我還指著他的身份去江南坑蒙拐騙搞遠洋貿易呢。跟你混能有幾個錢?

    「老夫會和陸老說的,再說你在學士府,只學了彈琴,難道老夫不知道嗎?」

    「彈琴不好嗎?琴棋書畫,君子四德。」

    「君子四德是琴棋書畫?」

    實在是沒忍住,長孫無忌從袖口抽出手,給了張德腦袋一巴掌。

    「堂堂宰輔,焉能學市井無賴!」

    老張矯健的步伐,當然輕鬆躲過老陰貨的偷襲,站開來後張德大聲反抗。

    「不學無術之徒!」

    長孫無忌怒不可遏,「你在學士府都學的什麼東西!長此以往,你焉能成大器!」

    「我一向胸無大志,長安城路人皆知啊。」

    「你還很驕傲?」

    「那當然,我叔父已經是鄒國公,現在更是定襄都督府都督,我自己也已經是梁豐縣男。要說做官,那個勞什子校書郎做了一天就被罷官,有個甚意思?再說錢吧,長安城也就尉遲老……先生能跟我鬥富,我的人生已經沒有了追求。」

    長孫無忌被他一番話氣的渾身發抖:「豎子!豎子——」

    「長孫公,我就不明白了,幹嘛找上我?我只是想一個人愉快地玩耍。要不然等我想玩的時候,我都老啦。到時候我該多後悔?」

    老張的狗屁理論氣的長孫無忌竟然有點喘不過氣,撫著心口就彎起了腰。張德見狀,頓時趕緊把他扶著坐在織機的凳子上,連忙給他撫背。

    呼哧呼哧呼哧……

    好半天才勻過來,長孫無忌瞪大了眼珠子盯著張德:「以你之才,稍作雕琢,假以時日,可為計相。」

    「哎呀,長孫公,還是那句話,怎麼就盯著我呢?」

    「你以為人人都可以白糖過手萬貫家財嗎?」

    長孫無忌歎了口氣,「宰輔難當,謀人心更要謀財。你其實說的也對,社稷之事,權財至關重要。在祀在戎,錢財開道啊。」

    著啊,老子不還是說的對嗎?

    「長孫公,白糖我只留了三成底,這個,長孫公是知道的吧?」

    「你堂堂國公子侄,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難道想等著被五馬分屍嗎?」

    保護費而已,要不要因為不給就五馬分屍這麼凶殘?

    「白糖之利,實在是豐厚無比。原本計劃要兩年之後再謀吐谷渾,但平滅突厥之後,竟然還有餘力對付伏允,讓陛下和老夫,都是驚喜過望。」

    那肯定的,財政良好幹啥都是爽快,砸錢都能砸死對手。

    「然而李靖和侯君集西進,原本用度還是有些緊張的。可是寒冬之時,李靖過涼州明顯還有餘力,有人告李靖謀反,陛下雖然不信,但老夫還是命人明察暗訪。」

    哈……陛下雖然不信……你特麼逗我?李董是什麼貨色老子還不知道?特麼明天有人說你長孫無忌要造反,照樣會調查你信不信?管你是不是皇后的親哥哥。

    「後來,老夫發現,李靖居然發賣羊毛,就地涼州補給。朝廷是允許統兵主將在外權宜行事,但大軍糧秣開銷,都是朝廷供給,所以這個權宜行事……」

    懂,太特麼懂了。就是騙騙人的,帶兵如果不靠強征,也就只能靠買。然而買的話要錢,錢是朝廷送過來的。所以理論上來說,外面的軍頭還是窮逼一個,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但是,李靖特麼都沒去過涼州,居然還能弄到錢?

    這怎麼能不讓李董震驚?!

    然而老張卻知道這事兒,身為四大天王第五個的李天王,還是和張德通了氣的,否則張德平白就背了黑鍋。

    李靖這是自污啊。朝廷的水真特麼又黑又深。

    反正吐谷渾走一遭,侯君集得了嘉獎,李靖功過相抵,然後繼續宅家裡思考人生的真諦。

    只是李靖功過相抵之後,朝廷還要深挖隱藏在幕後的犯罪黑手,這個犯罪黑手要是想要對大唐江山社稷不利,那影響多不好?

    於是稍微挖了挖,就發現羊毛都運去河套了。

    再於是,李董又發現某些姓張的居然辣麼有錢,到處買地買木頭買蠻子奴隶,還到處招募人手……這是要幹嘛?莫非是想要造反?

    然後真造反了,是斛薛部。

    跳腳的李世民趕緊讓大舅哥走一遭,去河套狠狠地操一回那小子。

    然而來了懷遠城,長孫無忌只能說:老夫盡力了。

    當然有在長安城偷偷打小報告的說長孫無忌不行,辦事不力。

    口腔潰瘍渾身難受的李董就吼道:你說他不行,你行你上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0:2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2:08
第九十一章 馬車問答(二更)
   
    認真點講,以長孫無忌的地位,跑過來跟張德把事情商量一番,攤開來說,算得上有禮有節。畢竟將來一旦羊毛生意鋪張出來,數量一起來,白癡也知道摟錢。到了那個時侯,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皇帝也未必能夠控制住局面。

    勳貴體面也就是給百姓看的,真要是為了體面忍住不伸手,那還叫勳貴嗎?

    到時候為了搶奪羊毛,搶奪織工,搶奪織機,搶奪牧場,演變出來的「羊吃人」,絕對比資本家還要凶殘。

    資本家還要擔心罷工,擔心無產階級的反抗。

    貴族們需要擔心什麼?罷工?你試試。反抗?你有種試試?

    太谷縣的麻料生意,區區六千貫,地方土豪的吃相已經難看到了何等的境地?張德甚至可以想像,賣兒賣女會在產羊毛的地方成為常態,死於過度勞累的工人也會比死在白糖工坊的突厥奴多的多……

    所謂勳貴體面,背後寫著的其實就兩個字:吃人。

    長孫無忌雖說也很想和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勳貴一樣臭不要臉,但他畢竟是宰輔,謀一時還要謀萬世。

    身為外戚,除非是牟朝篡位,否則就是皇帝好我家好,皇帝不好全家死光。

    如果是李董的兒子上位,那麼長孫無忌還是有機會做權臣,然後到底是周公還是王莽,看耐心。

    但長孫無忌伺候的人叫李世民,一個二十八歲就已經算是當世名將的馬背皇帝。如今又滅了突厥,草原諸部誰敢不服?

    這樣的帝王,慢說心生歹念,就是半點疏忽,可能就會提前葬送自己的政治生命。因為雄才大略的皇帝,親情其實只是點綴,給外人看的。他們要的就是身後名,千古一帝天可汗,足矣。

    所以當長孫無忌看到了大河工坊的織布工棚,從一車間到三車間,近八百張腳踏織機帶給他震撼的同時。他同樣很清楚,逐利會讓人瘋狂。

    釣魚台白糖工坊現如今還有人鍥而不捨地去送死,白糖的淨賺可能還未必有羊毛布高。

    嶺南灰糖張德還是讓人掏錢給馮盎的,但吐谷渾的羊毛,敕勒人的羊毛,給錢?大軍開過去,搶就是。

    別人不清楚,但李靖的部下會不清楚?光青海東他們就搶了近一萬貫來補貼。整個吐谷渾要是被搶下來,那該多少?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來。」

    齊國公感慨一聲,然後對張德道,「回京後,知道怎麼和陛下說?」

    「不是定了名字叫薛州嗎?彌峨川那邊又開了馬場,都劃撥給東宮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大河工坊張德是不會讓出來的,不過和皇帝還是有的談,不管怎麼說,維穩是上位者必須要做的事情。

    而張德這條工科狗,幹的就是擾亂封建帝國主義市場秩序這種操蛋事。等河東那些窮瘋了的馬匪知道羊毛也能換錢,指不定攔路搶劫是搶包裹還是搶羊群呢。

    「讓你去陪太子是要你去死嗎?」

    長孫無忌大怒。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還不行嗎?我跟陛下說,臣很想念太子殿下,總行了吧?」

    「你很有禍國殃民的資質。」

    齊國公被張德無禮的態度氣的不行,但也是沒辦法,總不見得真讓張德燒了大河工坊吧?再說了,李思摩那條突厥狗,現在也盯著這件事情,萬一長孫無忌硬來,那瘋狗一刀捅死他然後請罪,最多就是削去爵位,天河汗肯定不會為了大舅哥的性命然後弄死李思摩。

    歸根究底,維穩啊。維草原的穩也是維,突厥舊部安撫鎮壓,除李思摩不作二想。

    執失思力雖然聰明,可惜地位不夠,且像個文化人多過像個武夫,而且是個孬種。

    「齊國公,差不多就行啦。」張德見長孫無忌一臉惱怒的樣子,自己也覺得不爽,「我是褒姒還是妲己還是妹喜?禍國殃民……輪得到我嗎?」

    「你這白糖就差點掀翻長安城!」

    「有種讓皇帝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啊,幾十萬貫沒撐……嗯?」

    那個字還好憋住了,忍了忍,沖長孫無忌揚了揚下巴,「這麼大的進項,就換了個定襄都督府都督,還是契丹人奚人扎堆的鬼地方。」

    「住口!」

    長孫無忌真想掐死他,「老夫和房喬為了推張公謹上去,知道費了多大心思嗎?」

    「長孫公,我年紀小,但你別拿我當瓜慫行不行?」

    突然冒出來一句關中話,長孫無忌也沒憋住,笑了出來:「口無遮攔。」

    老張側著身子在馬車內靠著,然後肅然道:「長孫公,論起來,我叔父守住秦王府,對陛下未必是大功,但對皇后,如何?」

    「救命之恩。」

    「好,那我們張家和你們長孫家,算不算有了淵源?」

    「自然算的。」

    「救人的是我叔父,我在這裡表功,也有點不合適。放外朝上這樣說,肯定被杖斃。不過長孫公,我叔父救了你妹妹,一個定襄都督府都督,算得了什麼?」

    張德這句反問,讓長孫無忌愣了一下,然後悶聲點點頭:「不錯,確實如此。」

    這些事情是不能說出來的,但馬車內只有老少二人,除了說皇帝不怕撐死這樣的話,其餘的倒是沒忌諱。

    「白糖且先不說,東宮『太子糖』發賣……是長孫兄負責的吧?」

    長孫無忌眼睛一瞇:「你倒是耳目靈通。」

    「慚愧,『忠義社』雖說是兒戲所成,但這點用場還是有的。再者,長孫兄恨不得全長安都知道他有冰糖牌票,我想不知道都難啊。」

    張德不無惡意地嘲諷著長孫無忌。

    果然齊國公老臉一紅,兒子和眼前的這個怪胎比起來,確實有點不給力。

    「長孫家撈這麼多,花的完嗎?」

    張德嘴角上揚,譏誚地又問。

    「你不要得寸進尺,目無尊長!」

    「嘖,長孫公,出了這馬車,我立刻忠信孝悌禮義廉。在這馬車裡面,咱們是在做生意,擺什麼臭架子。」

    「哼!」

    「這就對了嘛長孫公。」

    老張瞇著眼睛,然後坐直了身子道,「勳貴如虎狼,少吃一口肉就當餓著。羊毛布少則六月,多則一年,必定為人所知。長孫公擔心『羊吃人』,我也擔心。所以,與其擔心,不過先早早謀劃。陛下那裡,彌峨川馬場足夠陛下內帑銀庫滿倉。」

    「你意欲何為?」

    「羊毛哪裡多,靠的是人的嘴去說……」

    「嗯?」

    長孫無忌突然找到了感覺,隨後摩挲著鬍鬚,眼睛瞇成一條縫:「既然『羊吃人』,不如讓羊去吃契丹人奚人蒙兀人鐵勒人……」

    張德沒接這個話茬,因為馬車停了,他出了車廂,然後畢恭畢敬地雙手平舉齊眉,一臉尊老愛幼的神情:「多謝齊國公捎帶一程,德感激不盡。」

    言罷,直等到齊國公儀仗遠遠離開,張德才直起身來,抖了抖衣袖,正了正撲頭,獨自一人,哼著《咱們工人有力量》,奔城西草料場去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3:12
第九十二章 大郎回京(一更)
   
    做宰輔難啊。

    到了京城,長孫無忌還在感慨,皇帝也還在口腔潰瘍,皇后在家裡數錢,不過不是正經的錢,而是西市華潤商號的買賣飛票。一張百貫,一共五百張……作為皇后,全天下最大的管家婆,攢點私房錢還是可以理解的。

    「阿娘,阿娘,聽說大郎要回來?」

    太子邁著輕快的步子,跑自家老娘的房裡興奮地喊道。

    長孫皇后一個激靈,趕緊一把飛票往身後一塞,然後端莊美麗神聖的皇后粗線了。

    「太子,豈能禁宮大聲呼喝?儲君體統,須時時在意。」

    「是,吾記下了。」

    然後李承乾眼睛放著光,「阿娘,大郎怎麼就回來了呢?可想死吾了。」

    皇后眉毛挑了挑,然後平靜道:「承乾,難道東宮侍讀,都不如意?」

    「差遠了。」

    李承乾雙手一抖,從寬大袖袍裡伸了出來:「大郎待人,便如辰時驕陽,讓人如沐春風,好不愜意。東宮諸人,如草木花石,美則美矣,無趣爾。」

    皇后眼睛微微一瞇,有點懷疑兒子的性取向,然後小聲道:「太子,吾觀大郎,不過尋常少年郎,尚不如其叔公謹美。太子緣何傾心於他?」

    「阿娘,這是甚話。吾非以貌取人,君子之交,在心也。」

    說罷,承乾站了起來,躬身行禮之後,才微微一笑,「吾便去普寧坊探望一二,北地艱苦,也不知大郎清減沒有。」

    然後太子就興沖沖地走了。

    見兒子走了,皇后趕緊把飛票收好,雖說官方不承認,但在西市這飛票比開元通寶還硬扎。沒辦法,有鄒國公背書,有白糖大亨維瑟爾作保啊。

    華潤飛票,你值得擁有。

    「來人。」

    「皇后。」

    「太子……嗯,東宮美人,太子可有愛慕者?」

    「豳州侯氏,甚得太子垂憐。」

    呼……

    皇后長長地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李承乾帶著一大幫子人去了普寧坊,結果張府鬼影子都沒一個,坦叔在院子裡曬著核桃等乾果,看到太子後,趕緊過來見禮。

    「阿奴,大郎呢?」

    「阿郎說還有事,晚點回來。」

    「哦,這樣啊……」

    李承乾便要走,然後想了想,回過頭來對薛招奴道,「阿奴,大郎回來了,你記得跟他說,我在東宮等他。」

    「嗯。」

    坦叔黑著臉看著太子離開,然後對薛招奴道:「去草料場,跟郎君說一聲,不必急著回來。」

    「坦叔,再給我一點阿月渾子唄。」

    「給!」

    城西草料場,程處弼站石碾子上得意洋洋:「當時你們可沒看見,突厥狗的刀子,離我只有一寸,說時遲那時快,要不是我就地一滾,你們說不定就見不到我了。那突厥狗見我狼狽,就想追過來剁死我,這時候,哥哥出現了……」

    「行了,別胡吹了!」

    張德瞪了他一眼,「你連狼山都沒看到,還突厥狗?」

    「哈哈哈哈……」

    「程三郎好厚的臉皮!」

    「程處弼,你這廝真是越發無恥了。」

    程老三一臉幽怨:「哥哥,說好不掀老底的呢?」

    「你胡吹自己就行了,把我帶進去做什麼?」

    張德沒理會他,大喇喇地坐在中央交椅上,然後道,「兄弟們都坐下,分別數月,真是想煞我也。」

    「我等也是想念哥哥!」

    「哥哥,河套風物如何?」

    「聽聞哥哥讓突厥公主芳心暗動非君不嫁?」

    「突厥小王子都敗在哥哥腳下,聽說還改了名字叫薛不棄,就是承蒙哥哥不棄的意思……」

    特麼怎麼會扯成這個鳥樣?老子又不是人形自走炮!

    「好了好了好了,這次回來,有正事。」

    張德手虛按了一下,週遭都沒了聲音,一群小崽子都眼巴巴地看著他。大傢伙都長大了不少,有些個還冒出了一茬青黑鬍鬚。

    「奉誡,去年讓你辦的事情,做好了嗎?」

    「辦妥了,南山十一個竹山,都買下來了。」

    「好,這次我回來,是給大家再添個進項。不能總從自家府裡夾帶東西出來敗家,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不是個事兒。」

    老張倒不是說一定要和熊孩子們商量事情,而是讓他們帶個口風回家。忠義社如今也是涇渭分明,那些個想要划水的,都被唱黑臉的程處弼一腳踢開。心裡打著小九九的,李震抖抖威風,自己主動嗝屁。

    說白了,忠義社的最後成分,和父輩的圈子是同步的。

    主要來源,就是混過瓦崗和王世充的,這票人祖上數幾代都不咋樣。還有一幫,比如李奉誡李震,父輩跟李淵又有點若即若離的干係。

    這樣的貨色,李董才不會擔心要搞個大新聞,老張也不至於三天兩條被叫過去談笑風生。

    「奉誡這事辦得好,年紀輕輕,能操持一件事情,將來前途無量。」張德讚歎有加,讓李奉誡感動不已,一臉求抱求安慰的樣子。

    張德拿起了茶碗喝了一口清水,這才道:「兩件事情。一呢,家裡田地多的,前年炒糧價血本無歸的,去處弼那裡點卯。二呢,詩書傳家的,跟我去一趟學士府。」

    言罷,熊孩子軍團自動分成兩撥,一撥留在了草料場,一撥跟著張德騎馬去了陸老頭兒家裡。

    路上,張德指了指旁邊跟著的少年道:「這是我親隨,邊軍崇崗鎮王鎮將的公子,你們認識一下。」

    王大郎一瞧這是抬舉自己啊,趕緊上前抱拳道:「見過諸位公子,在下王萬歲,有禮了。」

    「王……萬歲?」

    這名字說實話,老張聽到之後,只覺得蛋疼。

    「王大郎,可有表字?」

    王萬歲一臉羞澀:「平素只會舞刀弄槍,也不認識飽學之士,不曾有字。」

    張德便道:「擇日不如撞日,這便去我先生府上,正好讓先生幫你取字。」

    眾人聽了,頓時大為驚異,然後一臉諂媚笑道:「哥哥哥哥,焉能厚此薄彼,吾今有十四,正欲行冠禮,不如一起吧?」

    「對啊哥哥,不如我等備好香案,再鋪張些許席面,學士府內一起行冠禮,堪稱一段佳話……」

    佳話?你們這幫小王八蛋,恐怕以後好厚顏無恥地說自己是陸老頭兒的門生吧?虧你們還是詩書傳家,當真是……厚顏無恥。

    而這會兒,在草料場,一群熊孩子們頓時叫道:「三郎,碾米能掙個甚錢?」

    「就是,我還當甚個買賣,竟是這般小打小鬧。」

    「哥哥也不知怎麼想的……」

    程處弼頓時冷笑:「好啊,不想幹的出去。瞧不起這個錢?那你們到時候可別眼熱,哼哼,我跟著哥哥風餐露宿,吃盡苦頭,能不能有個進項,我會不知道嗎?一群鼠目寸光之輩。」

    「三哥這話重了吧?我等這不是不知道底細麼?」

    程老三嘿嘿一笑:「你們幾時見過哥哥誆騙爾等?莫非北裡唱詩賣名的不是爾等?」

    一群少年頓時老臉一紅,去平康坊裝逼這事兒,唉……不好說太細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3:18
第九十三章 茌平馬周
   
    張大郎,你還記得嘉福門的李承乾麼?

    去你丫的!

    當年滿朝文武怎麼噴張公謹叔叔來著?阿諛小人,幸進之輩。後來《六條突厥可取狀》這神貼一出,多少人閉了嘴?然後搖著尾巴過來跪舔?

    風水輪流轉,沒事就琢磨黑人的斯文人又盯上了難度係數小點兒的。什麼以色娛人啊,什麼禍亂綱常啊,什麼蠱惑儲君啊……能噴的都給他噴上,好歹先賺點名聲。

    老張聽到這些流言蜚語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唐朝就這點不好,基情沒有任何限制,家中大婦早一千五百年就學會了防小三的同時還得防男人。這大概也是唐朝唯一比一千五百年後先進的地方,可見社會學不是科學。

    「哇,豈有此理,哥哥,你跟太子……嗯?」

    程處弼挑挑下巴。

    「滾!」

    張德瞪了他一眼,然後奔學士府去了。

    過殖業坊的時候,突然見到一人衝了過來。竟然是許久不見的尉遲環,小傢伙也是長大了不少。

    「哥哥,不好了!打起來了!」

    「阿環,誰打起來了?」

    張德手持馬鞭,在黑風騮上問道。

    「姓林的打了王大郎,還有安菩!」

    「哪個姓林的?」

    眉頭微皺,王萬歲可是奔學士府先行稟報的。打的是鄒國公府上旗號,誰這麼腦抽會打他?再者,安菩一身戎裝,一看就知道在軍中掛了職的,誰這麼大膽子?

    程處弼聽了,頓時叫道:「哪裡來的豬狗,竟然打我的人!」

    張德斜眼看著他,然後一把講尉遲環拎起來放馬背上,然後道:「邊走邊說!」

    過了朱雀街,遠望著人頭攢動,看熱鬧的人群看到打西邊來了人,頓時叫道:「又來了一幫!」

    烏騅馬極為搶眼,一馬當先的張德到了開化坊口,便見到有個年輕文士被打翻在地,頭破血流,正痛的直哼哼。

    安菩肩頭中了一刀,好在皮甲擋了一下,傷口不深,只是血流如注,看上去極為誇張。

    不過他橫刀在前,和王萬歲背靠背站著,兩人好歹都是在北地見過血的,倒也硬氣地站在那裡巋然無懼。

    圍著他們的傷了五六個,都是布衣青皮,為首的幾個明顯一臉戲謔地看熱鬧。等看到張德等人後,臉色一變。

    「程三郎,你的人太不懂規矩了吧!」

    一人身穿藍衣長袍,撲頭上還鑲著一顆大珍珠。

    見了那人,程處弼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畜生!」

    「程處弼!不要以為你仗著家世就能侮辱鄅國公府!」

    「你們這幫假兒子,倒是會裝!」

    程處弼瞧也正眼瞧他,只是目光冷冽環視:「誰動的手,自己出來。」

    安菩和王萬歲看到張德後,都是一喜,然後大急道:「哥哥,他們搶了夜飛電和金山追風!」

    張德將尉遲環放了下去,策馬向前,勳貴子弟都是分開。居高臨下,張德看了看對方領頭的,沉聲道:「把馬交出來,湯藥費一人兩千貫,然後自己去大理寺找孫伏伽認罪。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話音剛落,眾人一呆,接著幾人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哪裡來的狂徒,你當大理寺是你家開的嗎?敢直呼孫少卿的名諱,你好大的膽子!」

    啪!

    張德一鞭抽在那人臉上,含怒出手,當場將那人眼球抽爆,滿臉是血。

    圍觀眾人都是大驚,更有人當場摀住眼睛,彷彿這是抽在自己臉上。

    「啊——」

    一聲慘叫,那人躺在地上哀嚎起來。

    張德收起鞭子,喝道:「把他們的刀繳了!」

    一眾子弟頓時一擁而上,當場將包圍王萬歲和安菩之輩的刀劍拿下,然後一眾兇徒全部被摁在地上。

    「好!好!好膽!報上名號來,改日林某必有回報!」

    一人咬牙切齒,被程處弼和李奉誡摁在地上後,猶自放著狠話,目露凶光。

    張德下了馬來,腰間橫刀抽了出來,刀尖在青石地板上劃過,滋啦滋啦的刺耳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我是張德。你是何豬狗,竟敢要尋我回報?」

    這話一出,對方竟是呆了一下:「你……你就是……」

    「你又是什麼來路?報上來聽聽?看看張某能不能稱一稱份量。」

    那人臉色一白,嘴唇哆嗦道:「在下……在下林輕俠字叔義,是鄅國公十八子。」

    張德咧嘴一笑:「張亮老匹夫連自己婆娘都管不住,張慎言是不是他的種還是兩說,所以才收你們這麼一幫假兒子?」

    言罷,張德一撩衣擺,塞在腰帶中,刀尖叮的一聲,戳在林輕俠的眼門前。

    「把他的手摁住。」

    「哥哥放心,脫不了!」

    程處弼目光猙獰,將林輕俠的手摁在了地上。

    張德抬起刀來,朝著手掌就是剁去!

    「住手——」

    一聲大喝,卻見方纔還躺在地上擦血的年輕文士站了起來。他雖說滿頭是血,身材也極為瘦弱,卻目光凜然,彷彿一股正氣撲面而來。

    「張大郎,朝廷自有法度,他們當街搶馬,理應交由萬年縣大理寺去處置。你若殺傷他們,乃是動了私刑,眾目睽睽之下,你這是自斷前程!」

    張德一愣,眉頭微皺道:「哪裡來的酸措大,看你滿頭是血,想必不是安菩王大郎傷的。怎地還要給傷你的人作保?」

    「法度就是法度,焉能因人而異!」

    這話讓張德一驚,能有這等見識的,在這鼓勵仇殺的唐初,可真是不多見。連魏征都支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法度在仇殺面前就是個屁。而且大仇報復,會從輕發落,若是血親復仇,甚至還會嘉獎……

    橫刀離林輕俠的手腕不過半尺,硬生生地定住。張德笑了笑,將橫刀收了起來。年輕文士鬆了一口氣,然後抱拳拱手道:「大郎非常人也。」

    「入娘的!這廝尿啦——」

    程處弼聞到一股尿騷味,一瞧,竟是林輕俠尿了一褲襠,大街上濕了老大一塊。李奉誡聽到他說話,直接扔了林輕俠,跳了起來,生怕沾了尿。

    「哈哈哈哈哈……」

    「這慫貨!剁只手罷了,竟然嚇尿了!」

    「孬種!真是瓜慫一個!」

    「以多欺少倒是厲害,竟是個沒卵子……」

    貞觀時的唐人,當街殺人的也不乏少數。雖說不是什麼值得吹噓的事情,但至少不服就幹這個骨氣,還是有的。

    所以沒種的貨色,最是受不得唐人待見。

    林輕俠臉一陣白一陣紅,被人一陣奚落,一口氣沒上來,竟然昏了過去。

    「哈哈哈哈……」

    「昏過去了!哈哈哈哈……」

    老張也是無語,長安的圍觀群眾就是這樣的沒有道德底線,真是……太令人欣慰了。

    「看你模樣,是個讀書人,倒是有些膽色。」張德讚了一聲,「你倒是不怕我當街剁了你?」

    「長安少年,皆以大郎為榜樣。言必稱義氣豪爽,縱是有幾分吹噓,也必有幾成真材實料……」

    張德更是訝異,這貨真是有些名堂啊。

    便有心抬舉,道:「你籍貫哪裡,現在做什麼營生?」

    「茌平馬周,在武水伯府上做些文書事體。」

    「原來是常大夫府上門客,有禮。」

    馬周一愣,他沒想到張德居然聽到他說武水伯,就能道出根腳來,頓時心中暗道:這少年名聲在外,倒也不是浪得虛名。

    武水伯就是常何,剛被封太常大夫,玄武門那件事要是沒他,大唐的歷史可以改寫了。

    可以說,常何也是曾經在歷史的關鍵點上站著的人。

    「也罷,馬先生依法做事,殊為不易。這樣吧,便做個見證,隨我去張亮老匹夫府上把寶馬要回來,這事兒,就算揭過。」

    馬周又是拱拱手,一臉慚愧:「大郎高義。」

    張德笑了笑,跨上馬道:「孩兒們,把這幾隻豬狗捆紮好了,隨我去張亮老匹夫府上走一遭!」

    「好勒!」

    「哥哥放心,定叫他們走不脫!」

    一幫夥伴頓時興奮無比,去砸國公級別人物的大門啊,這事兒太特麼爽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6-7 11:3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3:40
第九十四章 鬧公府
   
    馬周本不想跟著去,不過現在騎虎難下,也只有硬著頭皮。他這個歲數,跟著一幫毛孩子去看熊孩子老大怎麼裝逼,實在是……想想都覺得羞恥。

    然而他只是常何的一個門客,平日裡做些文書事體,談不上舞文弄墨,不過算得上是個文人。常何雖然是個老粗,又沒甚志氣,卻也上有所好立刻跟進。李董搞了十八學士擺擺文治大興的場面,常何立刻就搜刮了一堆經典書籍在家裡堆著。

    蔡侯紙發明了這麼多年,也經不起太大的花銷,不少經典還是竹簡木牘。有名的學者搬家,往往裝的最多的就是幾大車書籍。

    在隋唐,讀書的成本依然很高。所以馬周雖然給常何打工,不過也算是勤工儉學,能在常何的藏書庫學習各種不同的姿勢。

    「哥哥,前方就是鄅國公府!」

    一騎少年飛奔而至,宛若探馬,到了跟前立馬抱拳,倒是很有一番父輩架勢。

    「前去打門!」

    張德手一揮,便見程知節摩拳擦掌,吼道:「李震,可敢跟我走一遭!」

    這會兒李勣的兒子也滾過來看熱鬧,本來想藏在人堆裡默默地做個美男子。然而程老三顯然不會讓他靜靜地裝逼,立刻光天化日之下就精神綁架。

    李震嘴角一抽,心說這特麼干老子蛋事?然而眾目睽睽之下,當然不能慫了。於是故作不屑道:「三郎且看我的手段!」

    「震哥,讓三郎去就行了。」

    老張連忙攔住,李震要是出手……李勣能打死他。

    李震頓時不答應了,老弟是瞧不起哥哥我啊。頓時袍子一撩,塞在腰帶中間,玉扣卡住之後,李大郎騎著一匹棗紅馬,叫道:「兒郎隨我打門——」

    臥槽……

    老張扶額一歎,這特麼叫什麼事兒!我特麼是好心好意啊!

    「哪裡來的瓜娃!不知道這裡是鄅國……」

    啪!

    李震上去就是一鞭子,然後叫道:「張亮老兒,給我出來!」

    「大郎霸氣!」

    「震哥厲害!」

    馬周的表情很崩潰,他很想走的,做個見證,見個屁的證!

    這會兒萬年令已經馬不停蹄騎著馬帶著小弟們過來做調解工作,老遠就喊了起來:「大郎少待,待本官前去……」

    然後張亮府邸的大門已經被幾個熊孩子拆了,程處弼拆一半,李震拆另一半。李奉誡還偷偷藏了幾個包門銅泡釘,值錢吶。

    「哎呀!大郎何其不智,這不是和鄅國公交惡了嗎?」

    源昆罡來了之後,下馬正了正撲頭,他風塵僕僕滿頭大汗,京官就不是人做的。

    老張一看萬年令來了,愣道:「源公,你還在做萬年令啊。」

    話說源昆罡因為給了張德方便,老張也不是眼瞎的人,哪兒不知道源昆罡是要走張公謹叔叔的門路。於是就問張叔叔在定襄都督府還有沒有合適的空缺,張公謹此時設治所在大洛泊,緊貼著河北道,往東北五十里就是高句麗契丹奚人雜居的地方。

    這裡山林密佈,緊靠草原黃沙,若要耕種,興修水利是必然的。老張拼了老命弄了一套《齊民要術》塞給張公謹,張都督焉能視而不見?

    所以要想提高糧食產出,興修水利總得要有人去幹苦差事。

    此時張公謹紅得發紫,朝廷正好又缺個都水使者,源昆罡本身又是萬年令,品級是一樣的,不過都水使者傳統上要比萬年令社會地位高一點。

    張公謹推源昆罡上位,然後外朝商議之後,讓源昆罡入秋先去大洛泊做點成績出來,然後再順利上位。

    然後皇帝給張叔叔面子,詔命源昆罡檢校定襄諸部水利。

    說白了,定襄都督府範圍內,但凡能壘壩修田的地方,他源昆罡都能說上兩句話,比都督府別駕司馬還要自由。油水嘛……馬馬虎虎混個溫飽還是可以的。

    所以老張這麼一問,源昆罡當然虎軀一震,沖少年郎一個眼神,然後趕緊正了正撲頭,滾去鄅國公府內說項。

    馬周乃是絕頂聰明之人,自茌平來京城,雖說暫時不名一文,只是在常何府邸的歷練,卻也讓他頗有眼色。

    一瞧源昆罡這個萬年令簡直跟家僕一樣,如何不讓馬周震驚?

    馬周內心暗忖:這少年老辣至斯,當真厲害。傳言凱旋白糖乃是其手筆,本以為坊間流言不足為信,如今看來,倒是極有可能。

    「源昆罡!好你個源昆罡!我打死你這個阿諛小人——」

    「住手!本官堂堂萬年令,乃是朝廷命官,你毆打朝廷命官,是要造反嗎?!」

    「混賬!外人衝擊鄅國公府,都拆了公府大門了!難道國公不是朝廷封賞的嗎?這難道不是造反嗎?」

    「冤有頭債有主,事出有因,有過激之行,也是情有可原!」

    馬周聽到源昆罡這鮮卑兒的胡扯,頓時側目瞄了一眼淡定的張德,暗暗道:能讓萬年令如此賣力,此子非常人也。

    正胡思亂想著,就見鄅國公府內衝出來一票人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拿著棍棒的,有拿著刀槍的,有拿著菜刀掃帚的……

    為首一個少年,形象懦弱,見了外面烏拉拉百十來號少年,還有幾百號圍觀群眾,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張家哥哥,大家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這般行事,怕是傷了兩家和氣……」

    那少年開口之後,整個鄅國公府的人都士氣跌落一半。沒辦法,主家都這麼慫,手底下小弟就是要逆天,也沒轍啊。

    老張策馬向前,手中持鞭,遙遙一指:「張慎言,你年紀小,做不了這個主。讓你家大人出來跟我說話。」

    「狂妄!你是個甚麼東西!也配和義父……」

    啪!

    那貨話還沒說完,邊上程處弼一腳飛起,直接將他踹翻在地。

    張德冷笑一聲:「綁了!把他鞋襪脫了,塞嘴裡塞嚴實,免得胡言亂語。要是不小心自己撞在刀口上,說不定還有人說我當街行兇呢。」

    三五個少年一擁而上,把那廝捆紮好了之後,便見張德道:「張慎言,叫你大人出來吧。莫要玩這等小花招,就算鬧到御前,我也不怕。」

    「哼!張德!你不過是鄒國公的侄兒,還是族侄,難道張公謹還會為了區區一個族侄和我鄅國公翻臉嗎?」

    張德一看,竟是個妖冶美婦,這娘們兒老張也見過,乃是在張亮新妻,出自趙郡李氏,背景頗為不俗。

    只是,這特麼就是個蕩婦……

    「我道是誰,原來是趙郡**在那裡聒噪。」

    張德這句話一出口,整個鄅國公都炸了開來,圍觀群眾紛紛哄笑。這般路人皆知的事情,被一少年大庭廣眾之下說了出來,簡直太特麼有殺傷力了。

    馬周見狀,已經石化,連捂著頭上傷口的手都懶得去捂了。

    「小孽畜焉敢辱吾——」

    「賤婦**,長安人人皆知。素聞鄅國公器量滔天,本以為言過其實,今日一見,德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鄅國公胸懷山高海深,連這等蕩婦**都能容忍,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呢?」

    說罷,張德鞭子遙遙一指,「李氏蕩婦聽著,識相的,搶都兩匹寶馬,雙倍給我賠出來。打傷我家兄弟,十倍湯藥費拿出來!否則,今日叫你鄅國公府化作一片廢墟,打到御前吾也半點不讓!」

    張德陡然目露凶光,隨時準備攻入國公府,鬧他個雞犬不寧。

    長安少年都是摩拳擦掌,好些個勳貴子弟,當場就抽出了腰間橫刀快劍,年紀小一些十二三歲的,拎著柘木棍棒,也準備鬧他一場。

    馬周迷茫了,這小子打的什麼主意?這特麼就是一定要和張亮不死不休?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3:44
第九十五章 品行不端
   
    馬周猜的對也不對,說對,那是因為張德的確要跟瘋狗一樣去咬人。說不對,那是因為張亮絕對不會和張德不死不休。

    別家男人或許會為自己老婆紅杏出牆恨不得弄個殺妻案,但張亮不會,他素來膽小也就算了,關鍵李氏娘家後台硬扎。張亮能夠運作御史大夫到光祿卿,絕不是靠對李董忠心耿耿就能換來的。

    光祿卿擔的風險小,也沒太大的朝堂影響力。但畢竟是個高官,而且還是個肥差,宮中宴飲開銷,皆從此出。最重要的一點,光祿卿可以光明正大地釀酒,而且還能批超額的酒麴出來。

    朝廷終究是禁酒的,否則也不至於中高端宴會都拿三勒湯來充數,偶有美酒,也是葡萄酒。民間喝點醪糟,也是擔了三分小心。

    不過倒也不是說徹底不能釀酒,看地區,看人脈關係。

    朝廷專賣在人口多又有錢的地方,是專賣酒麴,各酒坊不能私自製作酒麴,必須向朝廷買。而人口稀少的地方,則是專賣成酒。

    光祿卿能批不少酒麴出來,除開宮中朝廷用度,多出來的,手指頭鬆鬆,就是幾萬貫進賬。

    這還不要說各司物料總歸會有富余,這些都是落袋穩吃的。

    所以說,只論油水,光祿卿起碼也是朝廷前五,算得上皇帝的鐵桿忠犬才能擔當。

    而李董的忠犬辣麼多,總得挑只有點實力的吧?於是乎娶了趙郡李氏女的張亮,在老婆娘家的運作下,就順理成章地拿到了。

    畢竟,趙郡李氏和隴西李氏,理論上,算一家。

    為了娶李氏,張亮休掉髮妻不說,還容忍了李氏招蜂引蝶,甚至還偷漢子懷了孽種。但張亮為了前程不僅忍了,還特麼把那孽種取名叫張慎中,和他親兒子張慎言一個字輩,等於說是認了賬。

    這種綠帽俠,張德上輩子見得多,可這輩子真心頭一回聽說也頭一回見著活生生的。不得不從內心上佩服這古代男權社會中的一朵奇葩。

    因為張亮不僅僅是綠帽俠了,他還是接盤俠,不僅僅是接盤俠,還是接盤大俠……

    李氏在全城發騷的過程中,只要她看得過眼的,就招入外宅,一陣顛鸞倒鳳胡天胡帝,爽的叫床連連,連半夜敲梆子的更夫都受不了。

    這等名聲,莫說張德說出來,不說出來也就那樣。

    只是李氏一向自持家族高貴老公牛逼,也無人敢來掀底,豈料遇上個張大郎,他是鐵了心要自黑,正好拿張亮開涮。

    「吾倒要看看,你們這幫無法無天的小兒,誰敢拆吾府邸——」

    李氏叉腰一指,秀眉倒豎,宛若夜叉,那塗了胭脂的嘴巴,簡直就是血盆大口,當真是駭人。

    跟著過來划水的尉遲環見了,差點哭出來。

    老張哈哈一笑:「孩兒們!給我打!誰敢攔著,狠狠的打!」

    李氏愣了,她簡直不敢相信,張德這小子是瘋了嗎?這可是國公府!這可是光祿卿府邸!這可是皇帝陛下的忠犬門戶!

    然而老張卻是越發得意,心情愉悅:媽的,就是需要你配合啊,趕緊鬧,趕緊鬧啊,鬧了老子的名聲才能敗壞啊……

    一旁馬周斜眼看著表情邪惡的張德,頓時心頭嘎登了一下:這廝到底作個甚打算?若是我被牽扯進去,怕不是要萬年縣衙走一遭了。唉,苦也……

    他是個沒門路的窮酸措大,想要讀書也只能給常何耍耍筆桿子。如今若是牽扯了兩家國公的恩怨,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常何焉能救他?

    而這會兒,邀了長孫無忌在正興亭閒聊的李董笑呵呵地抖著一隻鸚哥:「輔機,事情辦妥了?」

    「陛下,已有所得。」

    「噢?快說與朕聽聽!」

    李董興奮不已,將鳥食往陶罐裡一扔,拍拍手,連忙邀著大舅哥坐下說話。

    「梁豐縣男在河套,卻有動作。」

    「好!朕就說嘛,他這般奸猾狡詐,乃是天授之姿。離開長安,焉能安分守己?快說說,他又做些甚麼?」

    「倒是有些門道,臣雖仔細觀摩,卻也不得要領。不過麻料製成麻繩麻袋麻布,用料節省不說,更是省時省力,成本極低,自彌峨川入金山,亦有駝隊收購,頗為興旺。且漠北草原諸部,對此三物,讚不絕口,牛羊交換,絡繹不絕。」

    一聽到賺頭大,李董差點口水都流下來,連忙收拾了心情,正色道:「小小年紀,熱衷賤業,簡直誤入歧途!輔機,身為長輩,當盡心勸勉,讓其改邪歸正……」

    「臣亦是這般做的。」

    「嗯,還有別的嗎?」

    「青海、瀚海、北海以及定襄以東的羊毛,亦是收穫不菲。青海羊毛能製成上好毛布,瀚海羊毛能製成次等毛毯,北海定襄羊毛最是價廉,加工成毛線之後,亦可編製成衣,為骨力乾等極北諸部所喜。臣回京之前,聽聞有契丹諸部,正欲求購……」

    「朕也聽說了,李靖在青海,正是靠著羊毛進項,多打了幾天仗。」

    李世民說的平靜,卻讓長孫無忌心頭惶惶然,皇帝說的話,沒辦法當沒聽到啊。

    「給太子做伴讀,他也答應了?」

    「答應了。」

    長孫無忌點點頭,「見其神色,當是頗為欣喜。」

    「這是當然,太子伴讀,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當的。品行不端者,豈能擔當儲君伴當?」

    話音剛落,身兼數職的閹黨頭子史大忠額頭上冒著冷汗過來道:「陛下,奴婢有要事稟報。」

    「什麼要事,竟然讓你這般神色?」

    李董看著史大忠,有些訝異。

    「陛下……」史大忠沉吟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梁豐縣男張德,帶人把鄅國公府拆了。」

    「嗯?什麼意思?」

    李董一愣。

    「梁豐縣男張德,帶著一夥長安少年,把鄅國公府拆了。」

    剛才說到哪兒來著?品行不端者,豈能擔當儲君伴當?

    嗯,好像是說到這兒。

    砰!

    李世民直接把正興亭裡的石桌給掀了:「豎子——」

    而這會兒,宮門口一群躍躍欲試的言官們太特麼興奮了。太好了,太好了,終於又有人搞了個大新聞,他們這些御史,終於有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人批判一番,然後下了班就能去平康坊談笑風生。

    李董就是用臀部去想,也知道言官們會噴什麼。

    品行不端恣意妄為目無尊長……基本上要是沒背景,能剝層皮下來。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張德本身就有爵位,再一個,張亮府上也沒幹好事兒啊。御史們可不是光盯著張德噴,還有一個姓張的呢。

    當街行兇搶奪財貨攻擊命官……

    兩邊都不是好鳥,都該死,但兩邊都大有來頭。一個是皇帝忠犬光祿卿張亮,另外一個則是當紅辣子雞帥過徐公的張公謹叔叔。

    當然,李董才不管你什麼張亮張公謹,他現在很想幹一件事情,那就是把那個十三歲的王八蛋吊起來打。

    剛剛跟李董打了包票的長孫無忌也是嘴角一抽,他知道,剛才他在賣張德的時候,張德也沒閒著,特麼也是備了一手啊。

    老張能指望長孫無忌把河套的事情瞞著點?不可能!跟貞觀名臣打交道,天條只有一個,堅決只相信自己,其他人,有幾個放三國演義裡面,不要被張翼德吼一聲三姓家奴?

    就算長孫無忌另有打算,要迂迴,那也不是張德感興趣的。反正,只要他沒被塞進皇家,大河工坊的羊毛,他就改不了姓。

    而且老張的後手,等到御史們噴完了之後,也該上線刷個臉熟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3-24 14:1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3:48
第九十六章 大功德
   
    李董有很強烈的控制欲,而且他要是活在一千五百年後,肯定是那種不把水滸卡好漢全部收集全就誓不罷休的強迫症晚期患者。

    要不然,也不會在某年某月某日看著一群群進京趕考的士子,說出「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得意。

    再說了,貞觀名臣,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一時人傑,萬里挑一的英才。這麼些人都服服帖帖,一個小小的少年……不還是手拿把攥?

    但是那小王八蛋偏不!

    在正興亭掀桌的李董氣的要大開殺戒,然而長孫無忌卻心裡罵了一聲:小狐狸。

    而史大忠跑來跟老張說齊國公跟陛下在正興亭商量事兒呢,老張就暗暗罵了一聲:老狐狸。

    總的來說,都不是好東西。

    但事情還在發酵,張亮好歹也是光祿卿,鄅國公。又是給皇帝陛下受過苦的,李建成用盡手段嚴刑拷打,這一向腿軟嘴松的張亮,他就認準了李董是真命天子,丫還真就一輩子就硬氣了這麼一回!

    也就硬了這一回,張亮把什麼都賺了回來,要不然李董的忠犬裡面,任何時候都有他張叔明的位置呢。

    「你好大的膽子!」

    陸老頭兒要死要死,還是沒死撐。甄氏兄弟來長安,還真就給他續命成功。陸德明這麼一個老態龍鐘的長者,續命還是挺有風險的,但備不住神醫的技術活幹的漂亮,完美地解決了陸老頭兒體虛怕寒的症狀。

    「先生何出此言?」

    「你就不怕陛下痛下殺手嗎?」

    「先生,一代明君和一個少年計較,史書上要是寫了,那還能是千古一帝嗎?」老張嘿嘿一笑。

    陸德明也是笑了,指了指老張:「狡猾。」

    「知己知彼也。」

    「陛下所圖,眾人皆知啊。否則,魏玄成也不會如此直諫。自古明君,皆不好做。」

    「何止明君,便是守成之君,又有幾個做得好的?」

    陸元朗聽了,撫鬚點頭,然後不再去討論這件事情。只是問道:「你這次歸來,想必也不是為了陪太子讀書,可是又有甚麼想法?」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先生也。」

    張德起身先行了個禮,然後道:「先生,今日有個不情之請。」

    「噢,但講無妨。」

    「煩請先生幫忙取個表字,吾有一親隨,姓王,乃是崇崗鎮鎮將之子。其父斛薛部平叛一戰中身先士卒,奈何斷了一條胳膊。吾見其忠良之後,便收在麾下支使。」

    「即是忠良,倒也無妨。」

    張德大喜,連忙叫道:「大郎,進來吧。」

    江南文士素來瞧不起武夫,不過那都是無能酸臭之流。當真如陸元朗這般,倒是無所謂身份根腳。

    便見王萬歲進來,見了老頭兒,連忙磕頭,然後喊道:「爺爺在上。」

    噗——

    一口茶湯噴了出來,陸飛白趕緊給自己老爹撫背,心裡也不由得吐槽:這是哪來的粗莽小廝,平白要做我兒子?

    「胡亂喊什麼!」

    張德一腳踹過去,王萬歲愣了一下,然後撓撓頭:「我在外面,可是想了好久。」

    陸德明呵呵一笑,揮揮手,讓陸飛白停當下來,然後看著王萬歲:「你叫甚麼姓名,哪裡人士?」

    「我家大人說我們王家乃是弘農落腳,自來耕田種糧。大人早年跟著觀王一脈闖蕩,打了一二十年糊塗仗,歸唐後,得了個校尉差事,前幾年補了崇崗鎮鎮將。家中也沒甚個人物,都死光了,如今就大人和我相依為命。小時大人怕我養不活,便取名叫萬歲,希望我活的長一些。」

    「王萬歲……」

    陸德明忍住了吐槽的慾望。

    「你這名字,用來行走,著實不便。竟然爾父盼你長命長壽,不如取字啟年,往後以字行,可好?」

    王萬歲一愣:「啥意思?」

    「就是以後別人問你叫啥,你就說你叫王啟年。」

    「噯,謝謝爺爺。」

    老張正要再踹,卻見陸德明哈哈一笑:「既是叫了兩聲爺爺,也不白讓你叫。大郎讓你過來,想必也不走什麼冠禮,虛禮既然免了,實惠總是要落袋的。」

    言罷,陸德明摸出一枚帶孔玉扣,掛著一個穗子。

    「將來仗劍行走,興許用得上。」

    王萬歲字啟年踟躕了一下,看了看張德,然後問道:「郎君,我該拿麼?」

    「長者賜,不可辭,收下吧。日後若是去了蘇州,你見了你的幾個爹爹,記得多多孝順。」

    王啟年叫道:「郎君,我在蘇州哪裡來幾個爹爹?」

    「你都叫先生爺爺了,先生別的沒有,就是兒子多,你說你是不是多了幾個爹爹?眼前這位,看見沒有?就是我小師兄,趕緊叫小爹!」

    嘴巴蠕動了一下,王啟年還真有叫的架勢,陸飛白趕緊道:「打住打住,啟年可別聽這渾人的,你家郎君是在玩耍。」

    陸元朗哈哈大笑起來,暢快無比:「有此獠過來,日子倒也輕快。」

    「師弟不羈,長安無出其右者。」

    陸飛白擦著腦門上的汗,悻悻然道。

    真要是被個大孩子叫爹,他這麼年輕,還要不要活了?

    「好了,這事兒辦妥了。」

    張德抖抖衣衫,然後正色道,「先生,現在我可要說正事了。」

    陸德明不以為意:「說吧說吧。」

    他又喝了一口茶湯,顯得愜意無比。

    老張便遞出一卷紙,讓陸德明過目。

    陸老頭兒打開來一看,先是一愣,接著鬍子一抖一抖,然後臉色潮紅,接著渾身都抽搐起來,抬頭看看張德,低頭看看紙,再抬頭看看張德……

    「你……你說的是真的?!」

    「先生何不拿貢紙出來對照一二?」

    張德咧嘴一笑。

    陸德明猛地站起來,健步如飛,如何都看不出來這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

    從書房回來後,陸元朗看了看張德給他的紙,再看了看十八學士特別供應的貢紙。然後悵然一歎:「大功德。」

    「沒錯,大功德。」

    張德嘿嘿一笑:「比之鄅國公府被砸,當如何?」

    「奸商,奸商也!」

    陸德明痛心疾首,然後道,「此事拖不得,吾去尋老孔,這便進宮面聖。」

    言罷,老頭兒又叫人備好牛車,等吩咐了一番,陸老頭兒又眉頭一皺:「還得多叫幾個人。」

    他跺了跺腳,瞪了張德一眼:「小子行事,太類商賈,當真有辱斯文。」

    「先生訓的是,弟子確實猶如斯文敗類,孔祭酒早有所言。」

    老張一臉誠懇地認了賬,並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3:57
第九十七章 造紙
   
    造紙並不難,難的是造的好。

    貞觀年雖然已經不用蔡侯紙,但貢紙太貴,基本上除了公侯和五門七望這種級別,其餘小地主家庭是絕對不會浪費錢財在紙張上的。

    連篇累牘才是當下寒門讀書人的正常狀態,而即便竹簡木牘,也得從州府的殷實人家才能借閱。

    嘗試降低造紙成本的人不計其數,五門七望就不說了,孔子血脈無一不曾想過改進紙張的生產工藝。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因為造紙難的地方不是手法,而是材料。蒸煮植物纖維用的大桶需要放在鐵鍋中,而鐵鍋的製造工藝,讓唐初的鐵匠們紛紛表示:這特麼啥玩意兒?

    然後就是工時,沒有水力鍛錘,只靠人力捶打植物纖維的話,別說原木,就是竹子,也得敲個幾天。然後鹼性漿汁的鹼度又不夠,軟化時間最少也是三天。而且挑選的草木灰又是沒篩選過草料,良品率就參差不齊。

    而張德去河套並非只是為了跟綿羊過不去,除了麻料,還有河套諸多鹽鹼地上生長的鹼蒿子。

    這東西放一千年後,那肯定是個寶,放貞觀年,那就是連羊都懶得啃的雜草。

    但這雜草卻是個神物,是製作上好鹼土的原材料,在食品工業化之前,屬於北方人民群眾提高麵食口感的完美搭檔。

    而現在,它會成為造紙過程中的強力法寶。

    所以,在有了水力鍛錘、鐵鍋、優質鹼土之後,在製作肥皂給大唐猛男們撿之前,優質白紙在需要的時刻,它就突然粗線了。

    「為什麼你還會造紙?」

    孔祭酒眼神很悲憤,手緊緊地攥著那張小紙片兒,然後旁邊虞世南淡定地喝茶,唐儉則是一臉慈祥地看著張德。

    沒辦法,當初李靖不顧他死活要干死劼利,當時他還在突厥汗帳裡面耍嘴皮子呢。結果整個唐軍,就張公謹一個人勸說李靖先別動手,還有自己人呢。

    結果李藥師一句吉人自有天相,帶著嗷嗷叫的狂化唐軍就殺了過去。吉人自有天相的潛台詞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所以唐儉不管是在河北還是在關中,逢人就說:李藥師之母玩之甚爽!

    反正兩家老死不相往來了,管那麼許多。

    「孔祭酒,不用管我會不會造紙吧。」

    張德嘿嘿一笑。

    「說吧,你要什麼?」

    孔穎達很悲憤,眼前這個少年,絕對是斯文敗類,但是……但是自己的手,怎麼就控制不住,緊緊地攥著小紙片呢?

    都怪陸德明,給他看什麼大功德!

    「此乃宣揚文教之利器,非吾所有也,乃至聖先師所有也。」

    老張高帽子送出去一頂,老孔不接也接著,沒辦法,他祖先就是這麼牛逼。

    「說人話!」

    陸老頭兒忍不了了,瞪了他一眼。

    孔穎達眼角一橫:啥意思?老夫祖先是至聖先師不是人話?

    「此乃盛事,不知幾位先生,以為然否?」

    「不錯,確為文教盛事。」

    張德點點頭,然後才道:「不如先生上書朝廷,封至聖先師為王如何?」

    孔穎達眉頭一皺,有點搞不明白這是要幹嘛。

    陸德明微微一愣,然後撫鬚沉思了一會兒道:「小子當真狡猾,這是送陛下一樁功德。」

    聰明人啊,怪不得是大唐第一嘴炮。老張佩服無比,他能想到這一招,靠的不過是以前跟領導廝混時候的經驗,而陸德明才是真正的腦袋瓜子放光。

    皇帝給孔聖封王,總歸要有點說道。文教興盛,就是最好的理由。然後藉著這個名頭,皇帝再給自己臉上貼金,過了幾百年幾千年,可能不知道他李世民的山溝土鱉肯定有。但不知道孔聖的肯定沒有。然後別人就問,孔聖啥時候封的王啊,一打聽,噢,原來是李董啊。

    而李董貼完金之後,又可以順理成章地收買庶人寒門,同時往五門七望這邊挖牆腳,而且還是合理合法的,多麼完美。

    至於為什麼老張不找五門七望,而是找孔家和南方士族,那是因為將來海貿需要這些東南世家背書。而這些世家頭頂有政治光環,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你侮辱我,就是侮辱孔聖,你看著吧。

    多麼科學,多麼合理……

    孔祭酒也明白了過來,然後越看張德越不順眼:「商賈之道,小道爾。」

    「孔祭酒所言甚是,此乃小道,君子不為也。然吾是小人,小人言利啊。」

    嘿嘿一笑,張德又對孔祭酒道,「還有一樁小事,也須孔祭酒幫忙辦了。」

    「什麼事?」

    老孔很想打死他。

    「將來國子監,給我掛個名,讀書點卯就不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去你大學裡混個畢業證就行了,你看咋樣?

    「你!」

    孔祭酒大怒,這等偷雞摸狗之事,他豈能……算了,小事。

    「多謝孔祭酒。」

    老張順利混到了文憑,偶爾去國子監劃划水,也好逢人說誰誰誰是老子同學,你怕不怕?就問你怕不怕!

    「大郎,這白紙欲為何名?」

    「等孔聖封王之後,再來定奪,不急。」

    張德說罷,又道,「半個月後,會有一批紙出來,幾位先生先領一些回去。屆時辦個文會,也是好的。」

    幾個老頭兒都是眼睛一亮,毫無疑問,至少短期內,這是裝逼利器啊。到時候來了一票文人墨客,特有身份的那種,剛坐下主人家就塞過來一刀白紙,然後說:兄弟可勁寫,不夠還有!

    詩篇留下,那就是墨寶。再等個半年,白紙一下子一刀才六七十文,那逼格直接撞地上毫無檔次。

    搞大新聞也要搶頭條嘛。

    「大郎有心了。」

    唐儉笑瞇瞇地看著他,然後道,「最近你和張亮,不知後事如何?」

    「小事一樁,鄅國公謝我還來不及呢。至於陛下,等氣消了,也就過去了。」

    「你倒是灑脫。」

    唐儉指了指張德。

    張德倒是淡定:「如今米價一跌再跌,可見各地收成極好,百姓富足,自然安定。陛下自然也少了幾分憂慮,我與鄅國公之間,不外是勳貴爭鋒鬥氣,小事中的小事,陛下若是過於關心,焉能有此大治?」

    話音剛落,外面就來了人傳話。

    「唐公,大理寺少卿命梁豐縣男過衙問話。」

    一群老男人面面相覷,然後看著一臉尷尬的張德,都是一副你好自為之的眼神。

    媽的,打臉要不要這麼快?哪有這樣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4:03
第九十八章 變臉
   
    正義的夥伴把老張叫過去嚴厲地批評了一番,當真張亮的面。當然鄅國公坐椅子上傻樂,椅子特麼還是大河工坊出品……

    「哎呀,莫要再說,莫要再說咧。」

    張亮抄著手挺著個肚子,笑呵呵地讓大理寺少卿不要再叱責優秀的大唐花朵。

    「張公,此事……」

    「哎呀,莫甚個大事,潑婦不曉得事體,活該受辱。實話講,我這心裡……」張叔明拍了拍心口,「舒坦啊。」

    哎喲臥槽,這什麼鬼?!

    身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狀元,並且立志維護世界和平,發誓要做正義的小夥伴的孫伏伽,當時就震驚了。

    雖然他經常去陸德明那裡學習先進的易經知識,並且也享受著高雅藝術的熏陶,同時也認為梁豐縣男雖然是個二世祖,但絕對是個講道理的二世祖,尤其是他出手很闊綽,他很難拒絕這麼好的少年。

    但是,身為正義的夥伴,身為大理寺少卿,孫伏伽牢牢地記住了自己的神聖使命。那就是,為了大唐的公理和法治建設,發光發亮,燃燒自我。

    可是萬萬沒想到啊,受害者怎麼一臉很爽的樣子?而且還表示這樣的事情請多來一些?

    你特麼在逗我?!

    黑著臉的孫伏伽以為張亮瘋了,於是小聲道:「張公,梁豐縣男拆了國公府……」

    「幾間破屋爛房,拆了就拆了,才值當幾個錢?」

    張亮很淡定。

    「他侮辱國公夫人……」

    「那賤婦活該受辱。」

    「……」

    我特麼還能說什麼?!

    孫伏伽咬咬牙:「難道張公就半點追究的意思都沒有?」

    「當然沒有!」

    張亮拍了拍肚子,「我早就想與那賤婦和離,要不是……」

    張叔明想起了當年和髮妻離婚的時代背景,感慨萬千啊。沒辦法,自己是個當官的啊,而且還是被大老闆盯著的官,家裡沒背景,皇帝不滿意啊。

    趙郡李氏能成為命婦,張亮不能說沒有對趙郡李氏的需要,但很多時候,皇帝要整合政治版圖,手底下的忠犬,都只是配種機器罷了。

    說起來,程知節和張亮的區別,無非就是前者是一隻敢呲牙咧嘴的吐蕃獒犬,而張亮跟騸了的土狗差不多……

    有幾個男人能忍老婆紅杏出牆還半夜叫床?關鍵叫床也就罷了,叫的半個長安都知道,這特麼比半夜雞叫還讓人惱火。

    張亮盼著李氏出門被撞死不知道盼了多少年,自己親兒子張慎言還要被野種張慎中欺壓,這日子,特麼真是夠了!

    現在,救世主粗線了!他是辣麼的颯爽英勇,他是辣麼的不畏強權,他是辣麼的乾淨利落……沒錯,是他,就是他,賽尉遲小張飛長安少年的及時雨,帥比城北徐公的張叔叔的侄兒張德張大郎是也!

    鄅國公要挽救的不是他的婚姻,而是挽救他的糟糕人生。如果張德不出現,他基本上就要和阿史那思摩一樣反人類反社會……

    當然,這件事情最不爽的還不是李氏,最不爽的是李氏……皇帝。

    正義使者孫伏伽為什麼要叫老張過衙喝杯茶?除了維護世界和平之外,正義的主人大唐皇帝陛下發了話,要嚴查此案!

    最起碼,也要關那小王八蛋三五天的。

    皇帝摔壞的銀盤子都有一摞了,長孫皇后心疼的眉頭微蹙,好在自己私房錢多,而且兒子那裡攢的小金庫也是豐碩纍纍,倒也可以接受。

    「張公,張公你這樣下去,本官沒辦法和上面交代啊。」

    正義使者一看張亮那張放棄治療的臉,頓時也放棄了治療。大家都在官場混,說點交底的話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聽到上面,聽到交代,張亮豚軀一震,一身肥肉甩起來,驚恐地盯著孫伏伽:「此事陛下如何交代的?」

    「要整治一下他。」

    正義使者當堂賣了皇帝,然後指著一臉萌萌噠的張德。

    老張嘴角一抽:「師兄,要不要這麼直接?」

    「難道你不知道為兄要擔的干係更大嗎?」

    孫伏伽黑著臉,「此事若是辦的不令人滿意,為兄這大理寺少卿,當到頭了。」

    李董恨的牙癢癢,這完全是可以預見的事情。老張不僅敗壞了名聲,壞了李董要拿他道兒子手底下約束的主意。現在買一送一,捎帶另外一個姓張的。張亮張叔明,多麼好的一條狗,就因為老張跑去鄅國公府上罵街,還拆了國公府,現在好了,趙郡李氏覺得老公特麼就是個廢物,要離婚!

    對於張亮內心的鬱悶,李董會不清楚?現在指不定欣喜若狂趕緊特麼離了拉倒呢!

    也就是說,趙郡李氏很快就會失去一個國公級的女婿,而皇帝則失去五門七望中最容易拉攏的一支。

    這原本運作的還是不錯的,讓自己手底下的忠犬去做種犬和自認高貴的世族配種。整個配種工作成果斐然,比如姓程的,白撿了不少土地不說,還讓崔家放出來不少有能力的年輕人,讓李董的公司業務開展的很輕鬆。

    然而現在,原本離開長安不再礙眼的張大郎,他難得回來一趟長安,就幹出了這麼一件讓李董想要毆打小朋友的破事。

    「本官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張亮突然就神色肅然,然後義正言辭道,「孫少卿,吾雖有心容忍,然而梁豐縣男咄咄逼人,更是喪心病狂拆吾府邸。辱吾事小,辱朝廷命官事大。吾雖有心不與少年計較,然為朝廷法度公理計,吾絕不與梁豐縣男妥協!縱然其背後有人撐腰,吾心不移也!」

    言罷,鄅國公目光凜然盯著張德:「威武不能屈,吾之信念也!梁豐縣男比之隱太子何如?!」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當年被李建成吊起來打都挺過來了,你有種比李建成更牛逼?

    然而老張大腦這會兒當機了。

    內心只有一個念頭:臥槽!貞觀名臣都特麼不是吃素的啊,這特麼變臉的速度,簡直讓老子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老張上輩子陪著吟詩的領導,上岸之後就是被翻臉如翻書的牲口給坑了。當時老張就感慨,人一旦無恥起來,估計連自己都怕。

    看著眼前的張亮,老張不由得更加肯定了一點,社會學和跳大神是一個級別的,研究的從來不是科學,而是大部分人類為什麼是傻逼這個大課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3-24 14:0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4:14
第九十九章 宣紙
   
    在鄅國公催人尿下的正義批判後,梁豐縣男張德,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認真地檢討了自己的不足,並且表示會認真履行賠償行為,還會非常誠懇地在大庭廣眾之下對鄅國公府遭受生理心理創傷的人員進行道歉。

    正義使者孫伏伽在大理寺對此案進行了批示:嚴厲打擊首都地區不法分子的囂張氣焰!

    對此,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新任CEO房喬發表講話:都別鬧了,粗大事了,陛下要罷朝三日。

    皇帝罷朝三日放前隋,算個甚?人楊二還幹過罷朝幾個月,就為了讓關隴子弟都去遼東送死這種事情。搞得後來他罷朝去揚州後,有幾個姓宇文的罷官了就勒死了他。

    後來吧,楊氏集團就破產了,董事長總經理死了一窩又一窩。

    然後李家就上位了,和老董事長比起來,李董還是很勤政的。至少沒出啥大紕漏,連續幾年天災人禍下來,貞觀初年還能穩定地發展,也足見統治者還是很有進取心的。

    所以說,突然來個罷朝三日,讓四大天王級別的重臣也有點小突然,覺得太特麼出乎意料了。

    別說房喬,就是還在續命的杜如晦,也是納悶,皇帝這是唱哪一出?沒聽說有啥特殊的皇族子弟在鬧彆扭啊?莫非是太皇在禁宮搞無遮大會被人知道了?還是哪個親王跟李靖同榻而眠然後通宵達旦?或是妃嬪有耐不住寂寞的開發了新花樣,讓李董流連忘返?

    四大天王有兩個在納悶,而自以為自己知道的長孫無忌卻很高興,晚膳時候對兒子長孫沖道:「伯舒,最近在東宮,和太子相處是否和諧?」

    長孫沖有些無奈,給父親倒了一杯清酒:「大人,太子不甚願意親近於我。偶有交談,也是詢問孩兒,張大郎什麼時候回京。」

    長孫無忌嘴角一抽,然後歎了口氣道:「以色娛人,終非長久。才學方是安身立命之本。」

    「孩兒醒的。」

    雖說長孫沖覺得老爹說的很有道理,然而在太子面前展露才學?特麼太子有次拿出了一首詩,說是他和張德在五莊觀相聚時候的無心之作。

    然後長孫沖一瞧,就放棄了治療。

    反正太子說這是他和張大郎喝醉了酒之後的狂妄詩篇,聊以助興的。

    這首詩是這樣的: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然後長孫衝回想起來,太子和張德在五莊觀私會,那分明就是一個大雪皚皚的冬天。哪來的綠蔭?哪來的蟲兒?但太子說了他喝了點酒,有點放縱,你也不能說他有失體統。

    然後長孫沖又回過頭來點評這首詩,本來想從平平仄仄平平仄來批判一番,突然發現這詩太特麼有皇家氣象帝王風範了,趕緊拍了個馬匹連聲說好。還對太子小小年紀就有這般雄壯之氣,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再然後,太子殿下很裝逼地來了一句:醉後拙作,非本王之能也。

    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喝了酒寫的詩,根本就沒有發揮出本王的真實水平,本王的完全體還沒有顯露人間呢。

    當然其實李承乾覺得自己這首詩太特麼牛逼了,簡直有如神助,怎麼就喝了點酒寫出來了呢?

    他自己都記不得,自己怎麼就寫了這麼一首詩。但程處弼都說了,是太子親筆所寫,筆跡也是自己的,那麼就免為其難地認了賬。

    至於張大郎,哦,當時他喝醉了,不省人事呢。被太子的虎踞給震懾了。

    從此以後,長孫沖在東宮雖然也做文化工作,但基本上就是划水。畢竟,明知道老闆比你業務能力更強,還要強行裝逼,最後的結果肯定是被打臉。

    加上長孫沖深得他老爹的真傳,揚長避短是本能,藏拙是熟練工,該划水的時候堅決不含糊。

    於是乎,雖然東宮每個人都在說長孫沖才子牛逼不解釋,然而李承乾覺得表哥的水平肯定和程處弼是一個級別的……

    沒錯,就是和那個人類智商分界線的程家牲口一個水平。

    當然如果長孫沖知道那首詩為什麼會成為李承乾所作的真實情況,他肯定會發揚祖父深入草原艱苦奮鬥的精神,把張德剁成肉醬之後,再衝入漕渠喂泥鰍……

    這一年夏天,四大天王有兩個在迷茫焦急,有一個在自以為是,還有一個在南方數著一艘又一艘載著灰糖運往長安的烏篷船。

    還是那個正興亭,然而這一次,和李董座談的不是大舅哥。而是一群老頭子。

    「封文宣王吧。」

    李董有些意興闌珊,感覺打不起精神來,明明應該很高興的。

    陸老頭兒眼色還是不錯的,於是道:「陛下,新一批南山白紙就要運出,不知內府採買幾何?」

    李董就聽不得這個!

    「那豎子是你弟子,莫非是你教他行這等商賈之事的?!」

    「陛下,大郎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然而卻心繫朝廷,心存陛下。這才獻南山白紙於陛下,如此潑天大功,若是佔為己有,陛下捨得一伯爵乎?」

    老頭兒乃是大殺器,嘴炮從沒虛過誰。皇帝他又不是沒噴的認慫過,把陳後主都算上,前後噴的喊朕知錯矣的有三個。

    然後今天有了第四個。

    「朕知錯矣,方才是朕口無遮攔,陸公勿怪。」

    「臣豈敢,只是陛下,這南山白紙,還煩勞賜名。」

    老頭兒為了給弟子拉贊助,也是豁出去了。再說了,首倡之功撈著了,也得給弟子喝點湯不是?

    李董嘴角抽搐,臉頓時一黑,心中暗罵:你們師徒特麼夠了!

    然而為了這教化大功,自己開的千古一帝任務,含著淚也要做完。

    「既是文宣教化,不如就叫『宣紙』吧。」

    「謝陛下賜名。」

    於是,南山白紙,就有了正式的官方名字:宣紙。

    再於是,大理寺裡住了幾天的老張正在和正義使者孫伏伽下五子棋,結果就聽到內府來了人,閹黨頭子身兼數職的史大忠馬上就要退休了,然而還要給皇帝陛下跑腿。

    「大郎,喜事,大喜事!」

    「史公,喜從何來?」

    老張雙三做成之後,孫伏伽把棋盤一掀:「說好的禁雙三呢?你到底會不會玩?」

    史大忠眼珠子放光笑道:「皇帝詔:特賜南山所產白紙名為『宣紙』。」

    哎喲臥槽,這特麼可以啊。

    老張哈哈一笑,跳了起來:「我說今天怎麼老有喜鵲往牢房裡鑽呢,原來史公要來啊。哈哈哈哈……」

    「大郎,可莫要省了人事喲。」

    「醒的醒的,春明樓包了!史公要是樂意,平康坊我也包了!讓史公的孩兒們也快活快活!」

    有錢……就是辣麼任性。

    而在宮中,用膳的李董黑著臉,放下筷子後問老婆:「觀音婢,明明是教化大功,緣何朕卻高興不起來?」

    老婆當然瞭解老公心裡想的,微微一笑:「二郎所想,妾知矣。妾有一計,可得大唐散財童子一枚。」

    李董頓時興奮無比,趕緊拉住皇后的手,一邊走一邊說:「走,我們回房慢慢說,細細說……」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6-7 11: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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