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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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34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1:01
第一卷 長安及時雨 第七十章 德政(有三江票沒?)
      
    「郎君來了。」

    坦叔吩咐了一下,江水張氏的護院打手都出來迎接。縣城不大,張綠水落腳地是直接買下來的三進宅院。原主人是個土財主,受不了太谷縣的民風,趕緊搬去祁縣,宅子二十貫不到就脫手了,還白送一頭磨面驢。

    還沒入縣城,太谷縣的官場人物就是一陣緊張,沒辦法,張德來的人太多,除開盧國公鄒國公兩府的僕役門客,還有懷遠郡王底下的五百族人。

    雖說是黃皮突厥,正宗金山血脈,阿史那家族的近親,奈何那穿著打扮外加羅圈腿大圓臉,太谷縣的老一輩廝殺漢,一眼就瞧出來是突厥人。

    「是突厥人!」

    「打死他們——」

    一擁而上,正要弄死這幫突厥人,卻見出來五六騎,拔出橫刀就是喝道:「哪裡來的豬狗,瞎了你們的狗眼!連開國縣男也敢衝撞!」

    一聲大喝,頓時震懾了他們,接著太谷縣的衙役趕緊把人群分開。縣尉剛忙活開來,這會兒又是滿頭大汗。

    張德一路也算風吹雨打,趕了六七天的路,倒是渾然毛糙了一些,彷彿砂皮打磨過一般。

    「行了,下馬。」

    一聲令下,這幫突厥人都是聽得懂漢話的,都是背弓下馬,牽著馬兒,站那兒等著吩咐。

    「大郎,恐爾等暴起傷人。」

    領頭的突厥人是阿史德氏出身,老姑母還做過一輪優魯可敦,算得上是皇親國戚。

    「咄啜,不用擔心,我的人在那邊。」

    阿史德咄啜一瞧,看到了坦叔,頓時收拾了緊張,讓族人都老老實實的。

    「哎呀,可是張梁豐當面?」

    王中的瞳孔都快變成銅錢了,一見著黑馬白衣的少年,連忙上前打招呼,毫無官風體面。原本還想拿拿架子的柳主薄,除了想罵這白痴是豬隊友,也只能上前諂媚堆笑。

    「在下江陰張德,見過王縣令。」

    張德讓張禮青牽過黑風騮,又側身介紹道,「這是盧國公三公子程處弼,這是李涼州的公子李奉誡,這是西域定遠將軍之子安菩。」

    三人上前,都是抱拳。

    王中的頓時大喜:「都是少年英才,我大唐棟樑啊。下官……哦不,本官已經備下薄酒,還望諸位賞光。」

    下官……柳主薄很想掩面逃走,太特麼丟人了。你就算巴結,也不要這麼低三下四好不好?

    張德笑了笑,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叨擾王縣令了。」

    「請,張梁豐先請。」

    張德連連點頭,暗暗稱讚,這縣令真是有能力有眼色,招商引資工作做的好啊。這樣的好官,怎麼可能不成為大唐官場中的一顆冉冉新星?

    眾人都是步行,畢竟縣城也不大,那土坯包磚牆更是矮的沒話說,下縣,也就這樣了。

    整個縣城就一家能置辦席面的酒樓,菜式無非就是雞鴨魚羊,廚子比之長安更是不消多說,不在一個檔次。然而縣令盛情難卻,又是管飽夠吃,來了十來個突厥蠻子倒是吃的開懷,濁酒喝著也是高興。

    轟轟鬧鬧,雖然王縣令的屬官們都覺得蠻子沒禮數,然而見貴賓也沒什麼說道,也就只能默默鄙視……

    「王縣令,張某初來乍到,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哎呀,張公何出此言?張公能來敝處,實乃幸事也。」

    眾屬官紛紛低頭掩面,面紅耳赤,主官這般無恥巴結,實在是太過醜陋。

    然而張德大喜,這等官僚,死要錢又不要臉,太適合搞經濟工作了。

    「王縣令謬讚,那張某也就快人快語。」

    言罷,將黑漆酒碗平放,張德雙手扶膝,正坐看了看太谷縣的這幫官僚,道:「一年六千貫的麻料,太谷縣吃得下嗎?如果吃不下,張某還會走一趟祁縣和太原。」

    噗——

    幾個青衣小官白衫小吏,聽到這數字當場一口濁酒噴了出來。

    王縣令整個人眼珠子鼓在那裡,鬍鬚都哆嗦了起來,要不是柳主薄拉了拉他的衣襟,那酒水就要灑出來濕了官袍。

    「六、六千貫!」

    王中的叫了一聲。

    張德點點頭:「只多不少,可以立約。此約,非吾與麻料民戶相約。而是與太谷縣簽約,往後吾只問太谷縣拿貨,一批貨,一批款,無貨無款,有貨有款。」

    「這……張公,本官乃是朝廷命官,怎可行商賈之事?」

    「何來商賈之事?王縣令為治下百姓生計奔走,為免百姓遭受奸商矇騙,一身正氣與人周旋,為百姓謀福祉,實乃功德無量。一紙契約,百姓得利,便是德政文書。百姓失利,廢紙爾。」

    言罷,張德持箸拆了一塊魚頭,等著王縣令消化消化。

    「妙!妙也!」

    柳主薄眼睛放光,「明府,麻料交易,乃是明府以前程作保,為百姓撐腰,何來商賈之事?百姓得利,此乃大大德政啊。」

    一眾官吏都是愣了一下,嚓,明明說好的是撈錢,怎麼搞得好像真是給百姓做好事來著?

    王中的想了一會兒,也是覺得承擔的風險不大。硬要說人家盧國公鄒國公涼州都督家的大少們千里迢迢來太谷縣,就是為了玩他一個下縣縣令,他是不信的。

    再說了,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六千貫吶!這要是操作的好,落袋幾百貫還不是手到擒來?

    再一個,今年做得好,考評只要中上,他還能再把這太谷縣令坐上一兩年,少說還能再撈上兩三筆……

    一想到這個,王中的就喜不自禁,竟是自顧自地小酌了一口。

    「明府,說話呀。」

    柳主薄捅了捅他的腰眼。

    王縣令這會兒才想起來,只顧著自己美呢,還有貴賓沒回應,連忙堆著笑極為低三下四地諂媚道:「張公栽培之恩,下官銘記肺腑……」

    噗——

    這麼低聲下氣的一縣主官,實在是太有損官威。一干屬官小吏,直接呆若木雞,今天他們主官的表現,要是傳出去,將來跑別縣和同僚談起,無地自容啊。

    「哥哥,不外是六七千貫的小錢,還要親自跑一趟,有甚個意思?這破地方窮的底朝天,還能有油水?」

    你特麼懂個屁!

    瞪了他一眼,張德呵呵一笑:「三郎此言差矣,太谷雖窮,人心不窮。此地民風淳樸,北地罕見,百姓自力更生,戰天鬥地,令人欽佩啊。」

    程處弼眼睛眨了眨:啥?民風淳樸?是,太淳樸了,見著錢朝著石頭就準備明搶啊。自力更生?那肯定的,甭管漢子娘子,見你落單立馬自個兒就上了,發家致富無本萬利啊。戰天鬥地?絕對戰天鬥地,見了五百突厥騎士,居然一個照面就準備開干,比李公麾下將士還要求戰敢戰。

    如此顛倒黑白本領,程處弼不得不佩服,哥哥就是哥哥,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老張卻不理會他,這太谷縣窮了好,窮了才能想著謀出路啊。現在西河套別的都不缺,就缺沒錢窮橫的鄉民,雖說人離鄉賤,朝廷又管著人口遷徙,但備不住待遇好啊是不是?

    繞絲工、洗毛工、搬運工、力工、翻砂工、木匠、石匠、篾匠、織工、裁縫、女工等等等等,都需要人啊。太谷縣是窮是小,可比起懷遠城,那真是大大的好,見識過場面的漢人,總歸比白痴一樣的突厥人好用不是?

    雖說都不是合格的勞動力,但矮子裡面拔高個,總得用一用不是?

    而且張德相信,為了麻絲錢,太谷縣上下,一定不會有強買強賣土地發生,一定不會有失地百姓無從可去,一定不會有本地士紳跟張德做一做人力資源工作……

    喝了一口酸苦濁酒,老張內心感慨萬千:唉,身為一個權貴資本家,我特麼真是太有良心啦。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0:2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9:12
第七十一章 兩面性(三江票有麼?)
   
    老張回想上輩子跟著領導混,剛從海上爬上岸,就聽說領導的發小在搞承包強力拆遷工作。

    然後得出一個結論:只有沒實力的房地產開發商,才會自己赤膊上陣搞強拆。

    強拆,當然是政府背鍋嘛。

    身為「富長良心」的一員,老張覺得作為一個十三歲的美少年,不應該去過多地接觸世間的醜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是燦爛的的,不能太早摧殘污染大唐的花朵,未來的棟樑。

    「哇,哥哥,你可沒看到,那七里鄉的幾個亭長,當真厲害。帶了七八個弓手,說那幾家不賣地的私通馬匪,立刻就拿下了。」

    程處弼興奮無比,「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啊。還能這麼玩,嘿嘿,哥哥,等咱們回了長安後,整死那幫不開眼的!」

    摩拳擦掌的程老三突然又眉飛色舞:「對了哥哥,有幾個破落戶,正在賣兒賣女,小弟看過了,有個頗有姿色,當真脫俗。下田也能出好苗,比那林妙兒,強多了!只要六百文,一貫都不到!」

    看著一臉幸福的程處弼,張德有些感慨,沒想到自己這樣一條工科狗,居然走上了迫害工人階級的天然盟友農民兄弟,慚愧啊。

    於是他一臉正色,對程處弼道:「三郎,我這裡還有兩千貫餘錢,不要捨不得花,多買點。」

    「好勒!」

    多少年了,太谷縣多少年沒見著葷腥了。現在,據說長安來了大老闆要搞麻絲種植業,一年六千貫。這得創造多少就業崗位,這得產生多少國民生產總值?這得讓多少官場同僚得以進階?

    太不容易了。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權錢。

    自古以來皇帝最大官老二,做了官就一定有錢,但做了窮鄉僻壤的官,就未必能混到滿意的錢。

    王中的也不貪心,準備致仕之前撈個兩三千貫就行。至於做大官,沒後台沒背景有個屁用。

    為什麼五門七望能把持清貴衙門?因為清貴衙門能大嗓門說話啊,雖然窮了點。那麼五門七望缺錢嗎?當然不缺。

    所以不難看出,能在清貴衙門裡混的人,要麼是個苦行僧,要麼家裡有錢任性,可以默默地在朝廷市井之間裝逼。

    至於油水多的衙門,前幾年一直在打仗,立功的武將都快樂瘋了。光糧草轉運使就多冒出來一百多個……

    所以說,地方官難啊。上官要伸手,下邊刁民又總是不好好地受剝削,太困難了。

    官不聊生啊。

    現在,天晴啦!忠義無雙為君效命心繫國家的大善人梁豐縣男張公,他來到了艱苦樸素的太谷縣,為了提高人民群眾的生活質量,他決心大力投資本地種植業。可以想像的是,未來三年內,太谷縣廣大農民兄弟,一定可以脫貧致富,跑步進入小康社會。

    「哇,哥哥,那幾個亭長真是好本事。居然把兵庫的硬弩都塞到了富戶家裡,當場拿下,死了好幾個。」

    搓著手的程處弼又來了,「那縣尉真狠,殺了人第二天就把人家的地給買下來,真是喪心病狂。不過哥哥,以後在長安,要是看誰不順眼,去左驍衛偷一把勁弩出來,然後栽贓,哈哈,不死也要流放。」

    在太谷縣這麼日子,程處弼的世界觀一直在被刷新,學習著先進的栽贓陷害姿勢。

    「你怎麼不塞甲具呢?」

    「哥哥,這可是謀反大罪,要徹查的,要是查到是小弟栽贓,豈不是也要被牽連?不妥不妥,勁弩正好,正好……」

    「……」

    唉,人心不古啊。

    不過張德要批評程三郎,怎麼能夠只盯著不好的一面呢?還得看看好的方面吧?比如說土地所有權交易,縣尉要出錢吧?太谷縣要收錢吧?這一進一出,太谷縣的當年財政就好看很多吧?而且拉近了縣令和縣尉之間的關係,促進了官場同僚的和諧。

    再一個,像縣尉這樣的人,好歹是個官,人脈肯定比下鄉土老財要強。資金更不用多說,縣尉那張臉就是信用額度啊。以縣尉的實力,肯定比土老財能買下的地要多吧?土地要集中起來使用,才能創造更大的利潤嘛。

    東一塊西一塊的,說是說人人都分了地,然而在農業工業化面前,連戰五渣都不算。

    縣尉的眼光是超前的,要肯定他的眼光嘛。

    程處弼太沒有見識了。

    「現在太谷縣種麻的田地,定了多少?」

    張德問程三郎。

    程處弼坐在石凳上,院子裡有頭驢子正在磨小米面,黃澄澄的倒是搶眼。拿了一塊小米餅,程老三呵呵一笑:「這王縣令倒也是有些本事,居然給他弄了三萬兩千畝。合夥的有十七八家,官面上拉交情的就縣令縣尉兩個人。」

    「倒也可以接受。」

    「哥哥,我看這麻料生意,倒也不差啊。不如我去巴蜀,弄些上好的火麻,現在一匹也要四百文呢。織的也不咋樣,西突厥人倒是不嫌毛糙。咱們在河套那些工坊,不是可以織絲嗎?小弟還有些許小錢,李大郎那廝年紀小,他家大人又沒甚用度給他,我們倆合夥,如何?」

    「奉誡年紀雖小,倒是有些眼光。」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李大郎這是跟著哥哥混,所以境界高啦。」程三郎眼睛放著光,「哥哥,這能賺錢吧?」

    「能。」

    張德點點頭,棉花現在還是觀賞植物。短纖維木棉雖然在大唐也開始用作織物,可惜產量低就不說了,質量還差。普通老百姓穿得起絲綢麼?也就江南道關內道的百姓有這個消費力。

    正經人家,不還是麻布蔽體。

    所以嚴格地說,麻布才是目前國內的大宗貨物,生絲只是奢侈品。當然在大唐的國際貿易貨物中,它絕對是拳頭出口商品,遠銷海內外,好評如潮。

    「好!好好好!」

    程處弼摩拳擦掌,「等我賺了大錢,便叫大人知曉,我比兩個哥哥,強多了。阿娘家裡人都是些精細鬼,跟長孫沖那廝一模一樣,忒不爽利。這回便叫他們知曉,甚麼叫做前途無量!」

    你特麼這麼雄心壯志,你家裡人知道嗎?

    還前途無量,你要是搞的雞飛狗跳,前途無亮是肯定的。

    兄弟二人正在閒談,忽地坊牆外一陣喧鬧,便聽到有人吼道:「入娘賊,俺們早就跟王縣令通了氣,百里坡的地,是俺們李家莊的!就你們這群鱉孫措大,也想發財?滾娘胎裡去!」

    「干你大人!爺爺在青口殺突厥人的時候,你爹給老子舔腚都要排隊,小雜種倒是有個人樣了,居然敢反天!」

    「老東西,俺們李家莊人多勢眾,怕你個鳥!」

    「人多要有用,爺爺敢站在這訓你這豬狗嗎?」

    「打死他——」

    「弄死他——」

    貞觀四年春,太谷縣青麻種植業十分火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9:21
第七十二章 富礦(推薦票!)

    一縣主官治下發生大規模群體惡性事件,一般來說,不被摘掉官帽子,起碼也要通報批評吧?最起碼考評肯定是要給個下下,然後明年有多遠滾多遠。

    但看在六千貫進賬的份上,太原府尹表示本官什麼都不知道,而且已經內定,就算皇帝派了諸道黜陟大使出來考察官聲,在他這兒,太谷縣令王中的,那就是大大的好官!

    太原可是北都,中原門戶,能在這兒做府尹的,那也是從三品的大員,隨時可能被皇帝叫回去當一回宰輔,最不濟也是參議政事。

    「這才是做官吶。」

    王縣令感慨萬千,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張德的手,「張公,但有差遣下官處,儘管吩咐。」

    巴結,明目張膽的巴結,整個太谷縣的同僚們都不忍直視,紛紛表示……太羨慕了。

    沒辦法,誰特麼知道張大善人連這種群體性事件都能擺平?

    老張表示,我特麼也不知道太原府那邊居然這麼給張叔叔面子啊。張公謹在代州任上出了名的會做人,錢不是問題,門路不是問題,一切都不是問題。

    官場上最喜歡的上官,不就是這樣的嗎?大家都在河東道這一條槽裡啃糧草,定遠郡公這麼大的體量都沒說擠兌誰,這得多大的胸懷?

    當然,這和張叔叔勝任定襄都督府都督完全沒有任何關係,和張叔叔披上三品朝服也沒有任何關係,和張叔叔的白糖更是毫無瓜葛。

    這完全都是看在江南少年獨自拚搏的可貴精神,廣大官場老前輩提攜同僚後進小侄,這麼高風亮節,怎麼用拉關係套近乎這種俗不可耐的形容來玷污純潔的善舉?

    因此,太谷縣的公僕,很激動,很高興,很低三下四。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和諸位再相見,告辭。」

    然後,不知道從哪旮旯,居然響起了「送別三疊」的歌聲。聽到這個歌聲,程處弼臉一黑,李奉誡嘴角抽抽,氣氛有點尷尬。

    西行走了一日,到永和關的時候,程三郎問張德:「哥哥,王中的讓那麼多人沒了田地,要是引起民變,他人頭落地不妨事,萬一攀扯了我們……」

    張德冷笑一聲:「攀扯我們?如何攀扯?」

    「這個,若非我們收購麻絲,也不至於太谷縣田地過半被強買來種麻啊?」

    「我們問太谷縣衙買的,文書俱在,難道我們買了太谷縣的田地?」

    「這倒是沒有。」

    「我們仗勢欺人逼著百姓種麻了?」

    「這自然也沒有。」

    「這些都是太谷縣大族和官員干的,與我們何干?再者,百姓只認縣衙,可不認我們。要知道,天下麻絲多的是,怎麼偏偏我們就來了太谷縣這個窮鄉僻壤呢?」

    「說的也是,為什麼?」

    「當然是貪官污吏的伎倆,從中牟利殘害百姓啊。」

    「啊?」程三郎沒反應過來,「可是要是沒我們去,太谷縣也不至於死了那麼些人啊。」

    「這誰知道?百姓知道嗎?百姓只知道,現在有人收購麻料,而且也有一些小門小戶拿到了麻料錢。你看太谷縣東山坳的那些百姓,不久拿到錢了嗎?」

    「那才多少,不過是七八戶人家,三百畝山地。」

    張德拍了拍程處弼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三郎啊,重要的不是數量懂嗎?是質量。為百姓謀福利,怎麼能以數量來衡量呢。你要是提數量,御史台那些讀了書又不做事的人就會問你,數量是有了,但是質量呢?你該怎麼回答?」

    「說的也是。」

    程三郎點點頭,然後一臉敬仰,「還是哥哥厲害,這樣死多少百姓黑鍋都是王縣令和太谷縣大戶去背,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而麻料做大了,王縣令再拿東山坳的泥腿子出來大書特書,就是監察御史也沒話說,畢竟老百姓得利,混個溫飽肯定無礙。」

    「三郎能夠舉一反三,為兄很欣慰。」

    感慨萬千吶,連程老三這種正常人智力分界線都明白過來,可見這上輩子的經驗,不愧是官商勾結經久不衰的法寶。

    一向以自己親爹為榜樣的李奉誡,聽了張德和程處弼的話之後,世界觀光嘰一下破碎了。

    他直愣愣地看著滔滔黃河,然後眼睛流露出訝異的目光,然後內心默默地感慨: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哥哥一樣這般機智……

    是啊,太特麼機智了。

    而且失地農民也被逼的沒活路,目前華潤商號在太谷縣的招募工作,做的極其順利。雖說太谷縣賬面戶籍還是一千八百戶,然而實際上,這一回因為做人力資源,主薄柳明傳一個人頭賺二十文,整整賺了六十貫。

    有男有女還有拖家帶口的,華潤商號還給了安家費,當然了,關內道的河套地區,還是比較艱苦的,但是招工的人說了,只要肯做,年底東主還有打賞。一年發三季衣裳,都是上好的麻布……

    至於麻布怎麼來的?尤其是個別婦女同胞,很關心這件事情。

    然後某個牛高馬大的執事對她道:大姐,你做工的地方是織麻工場,你說麻布哪兒來的?

    「哥哥,這一千多號壯勞力,費的糧食可不少。」

    「糧食能費幾個錢?現在關中糧價已經砸到一斤四文錢都嫌貴,我存個幾十萬斤夠不夠?」

    張德白了一眼程處弼,然後認真道:「壯勞力,還是不夠的。你不知道賀蘭山這兒有個富礦嗎?」

    「富礦?金銀銅鐵?」

    程處弼頓時大喜:「哎呀,這要是真的,可不能走漏風聲,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可就沒我們的份了。」

    「……」

    忠君愛國教育積極分子李奉誡臉一黑,連跟著出來增長見識的安菩也是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

    對安菩來說,大唐的月亮比西域的圓,長安的最圓,因為長安的月亮是屬於偉大的天可汗陛下的。

    但是現在,離開了最圓月亮照耀的地方,盧國公的公子居然欺君罔上,簡直膽大包天!

    「放肆!」

    張德怒斥程處弼,「食君之祿,你還有沒有一點勳貴子孫的自律?金銀銅鐵這些富礦發現之後,當然要告之陛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要牢牢記在心裡!」

    「可是哥哥,富礦哎。」

    「金銀銅鐵是陛下的,你不要妄想了!」

    程處弼一臉的憂傷,張德正好安慰道,「你不要難過,為兄什麼時候說過發現的富礦是金銀銅鐵了?」

    「啊?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煤。」

    「煤是什麼?」

    「石炭。」

    程老三還是一臉傻逼的樣子,這讓張德很為難。

    不過安菩倒是眼睛一亮:「哥哥,可是能燃燒的黑石?小弟在康國,倒是見過。金山以南,也曾見過。」

    廢話,你那兒的是露天礦,你當然見過。

    「正是此物。」

    「此物燃燒刺鼻過甚,不如木炭羊脂甚多。」

    張德呵呵一笑:「安哥兒有所不知,這全天下,最好的石炭,只有三處。但是巧了,就在這河套,就有一處。這上品石炭,燃燒之後,絕無異味,熊熊烈焰,無可比擬,若是用來煉鐵煉鋼,有如神助。」

    何止神助,簡直是神器。老張買下來的地盤,可是將來的無煙煤之鄉。

    就這麼一個礦,給他王爺當他都不願意換。

    最重要的是,目前整個大唐人民從皇帝到販夫走卒都是傻逼,絕對不會知道無煙煤是多麼凶殘的利器。

    這塊蛋糕,毫無壓力地就要吞到肚子裡,老張每天想想,就特別的激動。

    太谷縣那一千幾百號壯勞力算個屁,後面加兩個零都不夠用的。這麼一個礦,連帶著賀蘭山到北河套,整個原始工礦勞動力的使用量,最少是三十萬以上,比始皇帝挖墳還要凶殘。

    金銀銅鐵?那才幾個錢,沒勁,李董他要,給給給給……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9:43
第七十三章 勤奮好學李思摩(票!)
   
    追張德而來的京中少年,以安菩最為年長,雖說他十六七八歲喊著十三歲的少年哥哥,卻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畢竟,能置辦偌大產業的張德,簡直財神下凡,讓降了大唐安心做看門狗的李思摩內心默默地感慨天命在漢。

    別看他是個粗人,但要論智力,整個突厥也就執失思力能跟他比一比。思摩而且好讀書,精通鮮卑語、室韋語、靺鞨三部方言,十幾年前就能說一口塞北味兒的關洛腔。最近正在研究大江口吳語十二種方言的微妙不同之處……

    他這麼努力,老張真的無話可說,你是突厥人是蠻夷是傻逼啊,為什麼這麼努力?你想幹什麼?

    「唉,大郎,想當年,北地中原,可是『走馬鮮卑兒』,怎麼就淪落至此了呢?」

    思摩沒提吐谷渾那群喪家犬,伏允一口氣跑紫山去了,差點沒凍死在那裡。而且還遇上了出來打獵的吐蕃人,互相幹了一發,又折損些許兵馬。

    張德白了他一眼:「郡王,你只說半句話的?『走馬鮮卑兒』後面還有一句,『廟堂漢家子』呢?」

    然後李思摩就笑了:「說的也是,鮮卑蠻夷太蠢,一旦敗了,就沒機會了。還是廟堂之上的英傑才是真漢子。」

    五胡亂華很凶殘,但世家大族根本連體毛都沒掉,幾百萬胡人,死了一茬又一茬,聲勢浩大牛氣沖天。結果一朝慘敗,不是被同夥吃掉,就是被某些打入敵人內部的漢人奸臣給禍禍了。

    思摩翻了翻史書,認為姓高的姓楊的,都不是好東西。只有偉大光明正確的天可汗陛下,才是大草原的太陽。

    自從思摩認真學習吳語方言後,就知道原來南邊走近海,是需要燈塔指路的。當然燈塔是張德說的,其實一般都是寺廟浮屠頂上的長明燈。然而思摩並不在意這些細節,因為他一臉神聖地跟張德發誓:陛下就是我們草原人民的燈塔!

    不容置疑,斬釘截鐵!

    張德感慨萬千,心說唐朝和一千幾百年後也沒什麼區別嘛。誰兵強馬壯刀子快,誰就是燈塔,誰就是希望,而且月亮也要圓一點。

    雖說思摩在突厥人裡面人憎鬼厭,但身為燈塔國……不是,大唐帝國的一份子,張德不得不承認,像李思摩這種「五開元通寶」,太特麼和藹可親了。

    「大郎,小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為我解惑。」

    「郡王但說無妨。」

    「好,那小王就快人快語了。」思摩絡腮鬍子一抹,大馬金刀地坐條凳上,看著張德期盼問道,「這個,羊毛都已經堆滿了庫房,大郎這羊毛不知什麼時候發賣?」

    「不賣,先囤貨,入秋再說。」

    思摩當然不信,你特麼幾萬斤幾萬斤的囤貨,放著生蟲子?

    見他不信,張德頓時笑道:「郡王,都入夏了,要羊毛作甚?」

    「說的也是……可惜這些織機了。」

    多好的織機啊,腳踏式織機,咬咬牙還能分個兩班倒,差不多能有兩丈,沒多久一匹布就出來了。毛布他看過了,雖說還有些毛糙,但比起粗麻布,那真是強了太多,裡面縫製絲綢或者火麻布,保暖無比。

    這樣的好貨色,怎麼可以不賣錢呢?

    思摩眼珠子一轉:「大郎,你少年在外,殊為不易,小王一向敬仰鄒國公,更是承蒙張公照拂,才多保存了一些族人,小王感激不盡啊。」

    特麼你一個突厥人,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直腸子呢?直腸子在哪裡!

    老張斜眼看著他,李思摩老臉微紅,他皮黑,臉又大,倒是看不出太出來。懷遠郡王壓低了聲音道:「咳咳,小王在娑陵水,還是認識一些人的。你看,現在才四月,可是漠北還是很冷的嘛,晚上冷的不行。有幾年,五月還下雪呢。」

    「娑陵水?那是北海源吧?骨力干、僕骨兩部在那裡沾點便宜,我大唐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怎麼,郡王還想拉他們一把?」

    「小王豈敢!」

    李思摩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黑臉都嚇白了。拉他們一把?開什麼玩笑,這要是被天可汗知道了,等著腦袋拿去祭天吧。

    「那為何郡王要拿毛布去給他們?」

    「交易,交易啊。」

    李思摩趕緊解釋,「小王怎麼可能和那幫蠻夷攀扯在一起,我可是對大唐忠心耿耿的。」

    我擦,你特麼居然有臉說別人是蠻夷?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對的,安菩是安國人,拿到長安戶口之後,立刻以長安人自居,一百多坊比張德這種去了長安三四年的還熟。而且安大郎跟老鄉見了面,一開口就是我們長安我們大唐……

    然後老鄉們也沒覺得什麼不對,反而眼睛露出小星星,紛紛推銷自己的表妹親妹表姐親姐給安菩認識認識。

    不難看出,永久居留權很重要,雖說大唐沒綠卡。當然戶籍國籍更重要,至少拿出去裝逼沒問題,而且優越感滿滿的。

    老張有時候也會思考,人類建立國家後這幾千年,都特麼在幹嘛吶。怎麼感覺一點都沒有進化的樣子?

    「噢?郡王有何高論,德洗耳恭聽。」

    張德坐在太師椅上,老神在在的。在長安不好弄這椅子出來,有失體統。跑來塞上,哪兒那麼多規矩,長袍一脫就是馬褲長窄袖,腰間鐵環作扣,要不是頭型還在,整個一一千五百年後半夜翻圍牆出去上網的網癮騷年。

    「餓了一個冬天,開春還在養膘。骨力干的黑牛這會兒賣不出好價錢,還有僕骨人的馬,這可不是漠北矮腳馬,乃是金山追風,柔然人的騎兵,用的就是金山追風。」

    「也在養膘?」

    「養膘。」

    「可我這些羊毛都是好貨色,使不得啊,從吐谷渾那裡搶……買過來的,花了不少氣力。」

    懷遠郡王嘴角一抽,心說你們漢人真虛偽,明明是搶的,還殺了別人好幾千戰兵,涼州還壘了人頭山。當然如果是長安的史官,基本上就一句「貞觀三年冬,征吐谷渾,大勝」,然後就沒了。

    厚厚的中國史,這種一句話帶過的事情,其實都是數萬數千人頭寫成的。李思摩愛學習,還看史書,當然會不爽。

    「噯,大郎一向機靈,怎地這會卻想不通了?好貨色,那當然是給人用的。」

    「嗯?」

    老張一愣,啥意思?

    「骨力干和僕骨那些畜生,能算人嗎?隨便弄點糙羊毛,一匹換他一頭大黑牛!」

    張德呆若木雞,不由得感慨萬千,到底是什麼,才能讓一個直爽的突厥大漢,淪落到這麼唯利是圖,他真是……太欣慰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9:48
第七十四章 珍珠弘忽(票!)

    從懷遠出發,到娑陵水有兩千多里路,除了黃河,還有戈壁、沙漠、草原、荒原等等地形。馬隊運送物資,也是殊為不易。突厥沒有滅亡的時候,還能召集諸部在狼山一帶交易,最不濟也是突厥人從中原撈一筆之後回去再撈。

    渠道為王嘛。

    當年突厥人掌握了中源物資的渠道,對內進行再分配,話語權比刀子還要管用。

    但誰能想到控弦四十萬也能輸?

    阿史那咄苾帶著小弟們在河口裝逼的時候,肯定表示自己的優勢很大,然後被李靖幹出屎來。

    於是突厥牧業倒閉了,王八蛋老闆阿史那咄苾帶著他的小姨子跑去大唐安享晚年。被坑了血汗錢的可不僅僅是阿史那家族,滅突厥一戰,諸部男丁減三成那都是長生天保佑。

    直接崩潰的突厥小部落不計其數,靠近契丹室韋的直接被吞併,要不是薛萬鈞李勣先後去了一趟幽州,契丹人恐怕直接就扒了猛干舊主子。

    骨力干和僕骨還是有點底子的,但主要是因為離中原遠,那地界偶爾都能看到北極光閃耀了,完全不像人類應該生活的地區。

    但沒辦法,以前幹不過阿史那家族,後來幹不過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基本上就是靠納貢混點飯票,從長安討點賞錢立刻走人。

    從河東還買了木料,又在賀蘭山立了磚窯,四五千突厥奴被調撥過去挖煤。因為初期不是很熟悉,塌方死了一百多人之後,張德決定暫時不挖煤。

    但因為用煤燒出來的方磚用起來還不錯,正趕著湊個二十萬匹磚的李思摩頓時苦口婆心勸說道:「大郎,死個把人算什麼?再說了,那些蠻夷,能算人嗎?咱們大唐難道還死不起幾百個蠻子?」

    「……」

    張德看著大圓臉的思摩,心說這貨當年到底被突厥可汗做了什麼?怎麼反人類人格這麼強烈?報復社會太明顯了吧?他們以前都是你族人喂!

    「大郎不會以為他們出身突厥,就以為是本王族人吧?」

    李思摩突然反應過來,覺得張德的眼神很古怪,然後思摩感慨一聲,「想當年,本王為可汗不喜,稱我有類胡人,懷疑我不是突厥種……」

    說到這裡,思摩頓了頓,然後大聲道:「長成這個樣子,難道是我能決定的嗎?以貌取人,本王深恨之。大郎,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當然不會,德最是欣賞郡王這種快意恩仇的好漢!」

    「大郎真乃本王知己啊!」

    然後懷遠郡王一副啥也不說的表情,緊緊地握著老張的手,「剩下的五萬匹磚,什麼時候送過來?」

    你特麼……是在下輸了。

    老張徹底服了,這貨已經瘋了。

    李思摩要在懷遠城蓋個大宅子,他才不要住帳篷。什麼突厥人到了長安思念草原的風光,都特麼狗屁。苦哈哈的日子誰願意過?草原那麼好,怎麼大家一有空就琢磨過年之前南下搶一把?

    李思摩覺得自己是真性情,不虛偽。老子就是喜歡中原,就是喜歡享受過好日子。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這種人簡直就是人渣、敗類、畜生……

    前些日子,懷遠城的突厥貴族,在那裡謠傳劼利可汗在長安過的不安逸,懷念草原,思鄉成疾。李思摩身為懷遠郡王,當場就義正言辭地反駁:可汗還給天可汗跳胡旋舞呢,樂不思草原。

    當然老張個人覺得,劼利憂思成疾的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希望李董突然就傻逼然後心軟把他往北邊放了。二是一聽到草原有人造反叛亂,就怕李董手下的瘋狗出來咬他說是就是他突厥人才造反的。

    憂思成疾?思鄉?幫幫忙,突厥人狼頭金帳都是不固定的,哪來什麼鄉可以思。

    為了讓懷遠城的思想統一,懷遠郡王於是就把那些認為劼利可汗過的不好的貴族都打包送去西河煤礦,而且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這些族人,可不能像之前那批,塌方死在地底。

    他們突厥人可是火葬的……

    然後四月底,煤礦又塌方了。為此,思摩郡王哭的撕心裂肺。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他們去礦場,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本王對不起可汗,對不起族人,嗚嗚嗚嗚嗚……」

    多麼真性情的漢子,老張都被這個無恥之徒感動哭了。

    程處弼感慨萬千,對李奉誡道:「要不是跟著哥哥出來,想必我在長安,還以為突厥人都是蠢貨呢。現在,大開眼界啊,不比長孫……不比某些人差啊。」

    李奉誡的世界觀一直在刷新,此刻他已經成了面癱臉。原來在長安的時候,他就像是一朵純潔的小白花,現在他從哥哥那裡學會了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

    按照漢禮,又給族人改了姓,都姓史。立了墳頭,豎了墓碑,還讓很有學問的夏州長史跑過來題詞。然後特麼還在城內改了一個史家祠堂……老張不得不承認,李思摩這貨是會玩的。

    喪事操辦完畢之後,思摩對張德道:「大郎,阿史德家的人馬上要到,到時候給本王三分薄面,不要和他們這群蠻子一般見識。」

    「郡王何出此言,優魯可敦之後,吾甚是敬仰,得以一見,三生有幸。」

    「那就好,那就好啊。」

    思摩說罷,沖後頭站著的小崽子喊道:「五郎過來,跟著你張家哥哥,好好說一說阿史德家的人。」

    然後李思摩又不放心地再說了一句:「一定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啊,蠻子沒禮數又張狂。」

    說完,懷遠郡王才憂心沖沖地去視察自己的王府工地,他要蓋一個大宅子,可是最近進度有點慢。王府是張大郎全程設計,材料全包,可人工還是不夠啊。思摩一邊走一邊嘀咕:「不等了,再抓點契丹奴過來湊數就是。」

    「哥哥,要小心阿史德家的人啊,他們不講理的。」

    五郎小心翼翼地勸說道。

    他是李思摩的五子,原名阿史那伊勒,現在改名李毅,在長安的時候,孔祭酒看在兩百貫的面子上,幫他取了個字:衡之。

    「衡之,再不講理,這裡是懷遠城,又能怎樣?」

    「不是,哥哥你聽我說,主要是那個珍珠弘忽,極為潑辣,她母親是上代優魯可敦的外甥女。咄苾在武德八年的時候封她弘忽,還賞了橫嶺以東的一塊操場給她。以前她小,也就用馬鞭打打人,這幾年跟瘋……」

    「伊勒!你身旁的是誰?」

    一聲嬌叱,卻見一個胡服少女,騎著一匹金山追風,手持馬鞭,遙遙一指。

    聽到這個聲音,年紀不大的李毅嚇的渾身發抖,連忙叫道:「姐姐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誒?嘿嘿,我開玩笑的。呵呵呵……」

    啪!

    一鞭子抽在了他肩膀上,上好的白絲袍子,就這麼抽了個口子出來。

    「啊——」

    一聲慘叫,李毅直接滾地上慘叫起來。

    老張特麼都愣了:臥槽!

    那少女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張德,然後歪著腦袋打量了一會兒,還調轉馬頭來回走了一圈,這才問道:「我在長安,聽說過你。賽尉遲小張飛,人稱『及時雨』的張德是吧?」

    「這都是長安兄弟們的吹捧……」

    張德拱拱手,很慚愧,他也不想的,這特麼都是什麼狗屁名聲。

    「聽說你馬術了得,現在看你樣子,斯斯文文,不像是有真本事的。不如你我賽一場,賭一把,如何?」

    「小小年紀,怎麼可以賭博呢?」

    「笑話,你在務本坊贏了那麼多,當我不知麼?」

    言罷,少女手持馬鞭,指著張德喝道,「你若不比,便是瞧不起我。你可知道,天可汗陛下封我為瀚海公主,賞賜不知道多少。『太子糖』你吃過嗎?這可是東宮專賣,有錢都未必買到!」

    站老張身後的一干小弟都是表情豐富,連滾地上哀嚎的李毅都不嚎了。

    氣氛有點小尷尬。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看不起我?」

    「不不不,豈敢豈敢,不知公主為何一定要和我比呢?」

    「你是長安少年第一,忠義社的會首,我贏了你,豈不是贏了整個長安少年?長安是大唐帝都,當然是天下英雄齊聚的地方。贏了長安第一的你,就等於贏了整個天下。到時候,我去天可汗陛下那裡,又能換來不知道多少賞賜!」

    我特麼一個誘惑力社會團體的頭子,居然不知道還背負著這麼沉重的榮耀。姑娘,您真是條漢子!

    「我也不是和你白比一場,聽說你有一匹烏騅馬,你看我的這匹金山追風如何?」

    「好馬。」

    「那當然,這可是馬王。」

    少女得意洋洋,「我贏了,烏騅歸我。我輸了,追風給你。公平吧?」

    「哥哥,好馬啊,這可是馬王!」

    程處弼眼睛放光,「比夜飛電都要好,哥哥贏了,小弟願出一萬貫……兩萬貫買下來。」

    「我出三萬貫!」

    安菩眼睛同樣在放光。

    「我出五萬貫!」

    李毅從地上跳起來,咬牙切齒地盯著少女,惡狠狠地說道,「馬我也不要,只要哥哥能幫小弟出一口惡氣!」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9:55
第七十五章 保護費
   
    五萬貫!

    皇帝到底賞了阿史那思摩多少東西?就為了安撫劼利殘部?嚓,這種好事,換成瘋狗也能做啊。

    程處弼眼睛斜瞄李毅,然後嘿嘿一笑,低聲道:「五郎,衡之,你能拿出五萬貫來?這可不是小數目,上縣一年的收成,也就這個數。」

    「三哥放心,小弟別的不敢說,錢還是有的。」

    挺起了胸膛,李毅很是得意,然後又衝張德點頭哈腰,「不過這都是哥哥仁義,賞臉給口飯吃。」

    「誒?」

    程三郎一愣,心說哥哥給了什麼當口,居然五萬貫都眉頭都不皺一下?

    「能不能說說?」

    壓低了聲音,程處弼一肚子的好奇。

    「這……」

    李毅有些吃不準,看了一眼張德,算是徵求意見。張德點點頭,李毅才對程處弼道,「三哥附耳過來。」

    然後就見李毅在程處弼耳邊說了什麼,程三郎就跳了起來,大叫道:「什麼?!居然整整一個……入娘的,還真有啊!」

    程處弼箭步躥過來,一把攥住張德的胳膊:「哥哥,哥哥怎地不愛我了?」

    你特麼說什麼?!你有種再說一遍!

    「三郎何出此言?」

    「那為何五郎家能落下偌大的好處,怪不得,怪不得郡王財大氣粗蓋個大宅子,比河間王府都要大!齊國公府都沒法比,二十萬匹方磚才蓋了幾間房。」

    「嘖,郡王要給陛下守河套,你懂個甚。些許小利,不值當。」

    張德擺擺手,程處弼卻死拽著不放,一臉的幽怨:「哥哥,好哥哥,你怎地不分內外了?耶耶和世叔幾十年的交情,咱們更是莫逆之交,比親兄弟還親。怎地偌大的財源,都不分一些過來。」

    「凱旋白糖你家沒少撈吧?整個山東就你家和孔家在那裡分,更別說蘇州市舶使那邊你們還沒出力,都是我們張家使錢。唉,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好了好了,你也別太惦記,這才多少錢。跟著為兄混,為兄虧待過你嗎?記住,眼光要放長遠。」

    然後張德拍了拍一旁惴惴不安的李毅,「五郎頭次到長安的時候,人生地不熟,除了我等忠義社願意接納,長安權貴,有幾個看得起他的?庫結沙普納沙茫茫戈壁,北上還要過河,九原也不是隨便誰都能走門路的。這個利錢,是五郎兄弟幾個在北邊給咱們看護財路的辛苦錢。想必五郎他們不會拿了錢不辦事吧?」

    李毅頓時叫道:「哥哥寬心,小弟在長安受盡冷暖,誰對我們兄弟好,誰瞧不起我們兄弟,小弟心知肚明。父王再三叮囑過我們兄弟幾人,要知恩圖報。」

    張德呵呵一笑,對李毅道:「來日方長,吾等正值少年,還有數十年風流呢。」

    「哥哥灑脫,小弟佩服。」

    拍著馬匹,然而李毅卻覺得毫無壓力。當初劼利被擒,他爹對劼利忠心耿耿,可以說準備好了跟著去死。但是劼利沒種就不說了,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哪裡還有突厥大汗該有的氣量風骨。

    後來李董誠心誠意讓思摩歸順,又給了承諾,絕對不會殺了劼利,還安頓好了劼利的殘部。這讓思摩心悅誠服,不得不承認,在草原上,根本出不了寬恕對手的英雄。思摩歸順之後,兒女們也算是熬出了頭,當年在草原,簡直就是下等人。

    現如今,雖說長安權貴瞧不起他們突厥人,可自打張德帶著人手來了懷遠城,加上張公謹出任定襄都督府都督,靈州夏州那些個清高的名流,居然還跟李思摩攀扯起了交情。

    這等人情冷暖的變化,對十二歲的李毅,衝擊力實在是太大。所以自打認識張德之後,他就苦學漢語勤練書法,風度儀表,扔長安誰能說不是世家貴公子,飽讀詩書的那種?

    珍珠弘忽在旁邊看著他們秀恩愛,胃裡泛酸道:「好不痛快,張大郎,咱們定好了時間,約嗎?」

    約,怎麼不約?老子功能發育到百分之七十了,來一炮絕對沒問題!

    老子保證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夢遺落在草原上!

    「公主何時有空?」

    「呵,你個南人,操船厲害,我就信了。騎馬還敢跟我們突厥人比?你不知道我們連出生都是在馬背上的嗎?」

    對,你們都是操馬的漢子行了吧?你才操船,你們全家都操船!

    老張想起了三年前一個不太好的回憶。他還有點挺想念尉遲尤因的。

    「行了,公主定時間吧。」

    「明日辰時,河東草場,如何?」

    「還要過河啊。」

    「河西有良田,縱馬擾民,會被天可汗陛下叱責的。」

    我特麼服了,你們這群突厥人,到底是被乾爽了啊。李董人都不在這裡,你們忠君任事是給誰看吶!

    「行行行,過河就過河。」

    懷遠城東邊黃河之上,還是架了浮橋的,兩邊設了懷遠津,津口丞和津口大使,都是淮南道人士,算張德半個老鄉。原本兩人在這裡基本上仕途無望,又是微末小官,差點就不入流。

    但因為張德在此搞羊毛紡織,河東道的麻料又是打這兒過,頓時一切都不一樣了。原本的苦差事,一下子變成了肥差。

    慢說靈州的那班官吏,就是夏州的都盯著,關內道的大小王八蛋現在還不知道行情,畢竟也沒見著張大郎撈著開元通寶,所以還沒下手。畢竟,萬一就是個一錘子買賣呢?

    可是財神附體的張大郎,現在還沒回長安,莫非真有什麼當口?官僚們還在觀望,千里做官為的吃穿,為人民服務這種高端行徑,是要被官場同僚唾棄的。有權不用枉做官,才是官員們的天條。

    「哼,把你的烏騅馬,好好洗乾淨吧!」

    洗乾淨了等著?你特麼想幹嘛?莫非你是德國人重生投胎?

    老張不無惡意地揣測著,然後默默地罵道:蠻子公主果然還真是不講理,不過真當老子不會騎馬?有你哭的。

    等珍珠弘忽走了之後,兄弟們在大河工坊的坊主辦公室聚會。院牆一丈高,都是紅磚,用粘土加黃沙做粘合劑,外牆用石灰粉刷,又白又漂亮。牆上打著廣告:無工不富,大河工坊,誠聘織布女工,日薪四十文,熟練工六十文起,可以日結。

    「三郎,適才怎地那般失態?」

    李奉誡進了屋子,抓了一把果盤裡的阿月渾子剝了起來,好奇地問道。

    「怎能不失態!」

    程處弼大叫一聲,然後指著李毅,「你知道五郎家撈著什麼了嗎?」

    「五郎,你自己說。」

    程老三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李毅,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咳,也沒什麼。就是哥哥在之前去九原,過河看了看狼山,然後不小心發現了一個礦。」

    「啥礦?」

    「銀礦。」

    李毅的聲音很低,整個屋子一片死寂。這年頭,銀子比黃金還貴啊。

    「驢……驢日的……」

    李奉誡這麼實誠的人,也爆了一句粗口。安菩更是雙眼瞪圓了,刺激的渾身發抖,銀礦啊!銀礦!

    然後看著張德,一臉的淡定。安菩更是佩服的無以復加,連連幾個深呼吸,這才安撫了心情,然後聲音發顫地說道:「哥哥,你……你真是……太讓人佩服了。」

    張德笑了笑:「你們幾個,莫要惦記。真以為這個銀礦你們能沾光?過不了手的,小心掉腦袋。」

    「為何這般說?」

    「三郎,你可記得,四門小學的朋友,每個月要交給我例錢?」

    張德不答反問。

    「記得,哥哥的意思是……」

    「你問五郎看,他們每個月能落袋多少。」

    「什麼意思?五郎,這裡面還有內情?」

    李毅扭扭捏捏,一臉羞澀道:「每個月給長安運八成煉製的白銀。」

    程三郎眼睛眨了眨:「長安?長安?!」

    李奉誡舔舔嘴唇:「那……五郎的意思是,這個銀子,是……是給那位的?」

    李大郎拱拱手,朝天指了指。

    「嗯。」

    臥槽!

    小夥伴們都震驚了!富有四海的那位怎麼有臉收這個例錢的?

    張德喝了一口加了生薑的雀舌,味道糟糕但是祛濕,然後咂咂嘴道:「所以說,安心做羊毛買賣,月底瀚海那邊應該也來了人。這一筆,咱們撈個夠本!」

    保護費這個事兒,就看你怎麼交,李思摩不是傻逼,天可汗就是了?想要愉快地玩耍,當然要給老大交保護費了。目前最大的有活力社會團體是誰?當然是隨便就招呼二十萬打手橫掃任何不服帖幫派的李氏為首唐軍嘍。

    所以說,程三郎他們這些小傢伙,還是沒有弄明白,在中央集權帝國廝混,你肯上貢,上頭才肯抬抬手,鬆鬆口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老張上輩子,貌似行情也是這樣的。唉,人類果然是沒有任何進化。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0:01
第七十六章 為了民主(一更)
   
    其實有些事情不是很好告訴李思摩這個突厥種,雖說他鐵了心給李世民做狗,但老狗也有三顆牙,咬了人,又沒有狂犬疫苗,老張可不想年紀輕輕就死在大漠。

    思摩鎮壓十餘萬劼利殘部,這不算什麼,但他能忍住誘惑,把狼山銀礦實打實的八成收益上貢給李董,這就不一樣了。

    這貨能為天可汗去死,已經不需要張德再去試探。

    「這是神經病嗎?媽的,就沒見過這麼忠心耿耿的,特麼還是外族。」

    老張感慨萬千,和珍珠弘忽的比賽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在懷遠城織毛布,卻是要盯著別讓李思摩賣給皇帝去。

    現在長安城的主人可得意了,宣政殿裡大喇喇地打賞。以前賞萬金,摳摳搜搜扔個十貫銅錢,現如今李董底氣足的很,賞萬金,直接十塊銀餅子。內務府的母版,有十貫字樣。

    「陛下,最近犒賞重臣,有些過了。」

    長孫無忌皺眉,勸諫妹夫。雖說知道你有白糖進項,東宮還厚顏無恥坑了冰糖專賣,但也不能這樣花錢如流水吧?不知道的說你皇恩浩蕩,知道國庫盈餘的,直接罵你敗家昏君。

    「輔機無慮也,朕自有主張。些許犒賞,花費甚小。」

    抄著手的李董呵呵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愉悅啊,十分的愉悅。他眉飛色舞地對大舅哥說道,「輔機,朕觀思摩,當真忠心,忠心啊。」

    板蕩忠臣嘛,忠君任事嘛,為君前驅嘛。

    長孫無忌不知道狼山銀礦的事情,但還是正色道:「陛下,思摩歸附,然其終是突厥夷種,不可不防。」

    「不過是十餘萬突厥殘部,五千偏師,便可一舉殺敗,不值一提。」

    李董聽說薛延陀人在塞北還修了一條天可汗大道,以示對大唐皇帝的尊敬,這讓李董渾身舒坦,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千古一帝的帽子,彷彿要直接戴頭上了。

    「陛下!」

    長孫無忌頓時大怒,「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陛下難道要學劉宋武帝嗎?」

    李董嚇了一跳,然後悻悻然地坐直了,然後哀求道:「輔機勿惱,勿惱。朕知錯矣,知錯矣。」

    長孫無忌正色道:「中原雖定,然外患未除。突厥覆滅,終有十餘萬部眾,霫部因突利歸附,再無庇護之人,契丹、奚部、高句麗,皆欲分其牛羊部眾。鐵勒斛薛,因思摩置族人於河套,分食其草場,心生怨恨,蠢蠢欲動。若是有變,難道指望突厥喪膽兒來抵擋嗎?」

    身為宰輔,又是貞觀功臣之首,長孫無忌可以說為他的妹夫殫精竭慮。內平武德舊臣前朝遺老南朝舊族,外交敕勒九姓西域諸國,甚至連象雄土族,長孫無忌都沒有擺國公架子,而是認真問詢。

    不管尊敬還是厭惡,貞觀諸功臣有一點是肯定的,長孫無忌對得起李世民給他的封賞榮耀。作為親家,也是仁至義盡。

    「臣雖不知陛下為何近日封賞如此豐厚,但臣要提醒陛:滿招損,謙受益。」

    驕傲自滿的滋生,也是在所難免,三十來歲就成為人皇至尊,而且放眼四周,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和祖宗比起來,李二強爺勝祖是肯定的。和歷代帝王比較起來,也就秦皇漢武後漢光武能在武功上和他並論,其餘帝王,縱是稱雄一時,大多連一統環宇都做不到,可謂不值一哂。

    如今內憂外患,放大一統王朝之中,絕對算低的。去歲國庫入賬一千六百萬貫,又是增加了不少。白糖收益更是淨利,內帑是歷代王朝之中,最細水長流又穩賺不賠的。

    這讓李世民不說是徹底膨脹,虛榮心噌的一下暴漲,倒也無可厚非。

    而大舅哥突然把潛在的問題翻出來,讓一心要做千古一帝,在史書上濃墨重彩的李世民靈醒過來。虛心接受了長孫無忌的勸諫。

    君臣問對之後,皇帝留了宰輔下來一起吃午飯,皇后從旁陪同,嫡子嫡女入席。

    算是家宴,倒也和氣。

    長孫無忌吃了一勺羊羹,然後帶著疑惑問皇帝:「陛下,究竟是何財源,竟是讓陛下不惜用白銀犒賞?」

    皇后也是好奇,看老公要說點什麼。

    李董輕咳一聲,然後放下筷子,看著長孫無忌道:「前些日子,嗯……思摩在狼山發現了一個銀礦。」

    長孫皇后杏眼圓瞪,她如何都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緣故。

    正在那裡吃著菰米飯的李麗質好奇地問道:「舅舅,狼山在哪兒?」

    「豐州大河以北,約二百里。」

    「豐州?」李麗質一愣,「那不就是北河套?」

    「正是。」

    李麗質頓時笑道:「聽說張大郎去河套采風?」

    采風……反正全長安的騷年都知道這事兒。哥哥去塞上瞻仰一下先賢遺跡,感受上古先民的不屈鬥志。

    為此,跑張大安小朋友那裡打聽消息的小夥伴們,每次咨詢分兩百文到八百文沒個一定。

    公主殿下不提張大郎還好,提了張大郎,李董到嘴邊的葡萄酒都覺得有點怪味。為什麼呢?這是為什麼呢?

    「小小少年,不知讀書上進,竟然只知道遊山玩水,甚為可惡!」

    李董強烈地批評。

    然而長孫無忌卻是沉思了起來:不對,定有哪裡不妥。此子雖年少,卻素有主見。張公謹前年出代州作戰,軍糧之法,正是其所獻。思摩蠻夷,焉有分辨礦藏之能,若是狼山有銀礦,二十年前突厥憑借此礦,足可無敵於天下。

    不合理不科學的事情冒出來,讓身為宰輔的長孫無忌很不爽。有種小王八蛋在智商上挑釁他的意思。

    至於李二,他當然知道這很不科學嘍,當然也知道某只熊孩子正在塞上默默地裝逼,但為了銀子……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想知道,這是默契。

    畢竟,塞保護費這事兒,不能明著說,總不見得做臣子納了貢,你特麼做老大的還好意思天天騷擾吧?

    可是皇帝一瞧自己大舅哥貌似在琢磨事情啊,頓時訕訕然笑道:「輔機,快吃快吃,不然飯菜都要涼了……」

    「陛下,金銀銅鐵,朝廷專利,焉能讓渡思摩隨意開採,臣奏請陛下,派人明察暗訪,一探究竟。」

    「哎,這就不必了吧。畢竟狼山也算思摩封地,朕若探查,豈不是失信於人?算了算了……」

    大舅哥一瞧這節奏不對啊。李董的老婆也是眼睛一斜,十幾年夫妻,她還不知道自己老公的德行?這模樣就是有事兒啊。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氣,然後瞇著眼睛問李董:「陛下,思摩上繳銀礦收益,不知幾成?」

    「咳,這……」

    「陛下,思摩上繳,理應上繳國庫。陛下焉能私自收入內帑?外朝用度,日趨緊張,此等進項,還望陛下如實告之。」

    操!這特麼是合理合法地要搶銀子啊!

    李董差點跳起來,嘴唇發抖地說道:「不是很多,外朝用不上這點微末小利。」

    「陛下!此乃與外朝爭利,陛下萬民之主,百姓榜樣。臣非為外朝牟利,而是為民主之德行!」

    總結起來就是:為了民主,把錢交出來!

    李董臉一黑:朕不做這民主行不行?

    長孫皇后心頭嘎登一下:什麼?!做哥哥的要搶咱們家的錢?這還是親戚嗎?太過分了!

    於是長孫皇后幽幽道:「兄長,予雖婦人,亦知道理。狼山之地,思摩之所,其所得產出,任其自取。今思摩仰慕天恩,自願貢獻,乃是君臣佳話,與外朝何干?兄長強行奪思摩之所獻,乃惡行也。天下萬民,如何看待?陛下貴為民主,自有威儀,若是連君臣之義都難以維持,民主風範何存?」

    老婆!說的好!

    李董差點熱淚盈眶,這輩子娶對老婆真好!

    長孫無忌瞪了一眼妹妹,哼了一聲,然後悶聲問道:「陛下,還不知思摩貢獻幾何入京?」

    「不多,不多也。」

    「不多是多少?」

    神煩,最討厭別人打聽自己的年收入了。

    但畢竟是親戚,沒辦法,李董打了個折:「八千兩。」

    「多少?」

    「八千兩。」

    長孫無忌手指頭掰扯起來,一個月八千,一年就是九萬六千,又是一筆橫財啊。

    然而李董說這個數字的時候,眼神飄的很,枕邊人一瞧老公這德行,頓時暗道:二郎這次怕是得利不少。

    其實李董直接報了個零頭,實際上李思摩的上貢是兩萬八千兩。老張當年在狼山那旮旯混過,山口兩千颱風機都是他一個人調試的。這個銀礦在那會兒的年開採量接近五百噸,唐朝生產力低下,但三十噸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個保護費,絕對算得上豐厚,張德從中不謀一文銀,而是鍛煉手下的採礦隊伍。和煤礦利潤比起來,哪怕是年開採量一千四百噸的超級銀礦,也是垃圾。

    長孫無忌離開皇宮的時候,回望的眼神很複雜,很意味深長。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0:10
第七十七章 良心少年(二更)
   
    骨力干的牛種很好,耐高寒雖然比不上犛牛,但因為牛筋發達,用來做耕牛乘牛絕對是上品。而骨力干諸多牛種,又以小海黑牛為最。當年蘇武牧羊,幫蘇武收發信件的,就是有亞洲野牛血統的北海黑牛。

    雖說草原很大,但願意住瀚海以北的真不算多,骨力干和僕骨人也是沒辦法,畢竟打不過突厥佬,所以只能滾北海以北看極光燦爛去了。

    「這牛真大!」

    程處弼看到骨力干人趕來的大黑牛之後,興奮無比,「這得……這得多高?」

    一群大黑牛默默地吃著草,臨時的柵欄樁頭上,坐著幾個看牛的骨力干少年,渾身裹著獸皮,滿臉紅撲撲的。

    骨力干人雖是黃種,但卻棕髮金髮的不少,金山突厥人偶爾也稱呼他們為黃頭雜胡,有時候會把回紇人給弄混掉。

    老張看了一眼這些肩高最少兩米的巨牛,不得不感慨,這得多少人才能吃一頭牛?一噸半的北海黑牛遠比普通牛種要貴,然而這年頭,不怕你貴。

    狼山銀礦的事情,李思摩覺得一個月七千貫進賬真不錯。雖說每個月要交給天河汗陛下兩萬八千貫,但這是應該的,必須的,發自肺腑的。

    他李思摩可是忠臣。

    「喂,張大郎,今天可是要跟我比一場的,你怎麼還在這裡看牛?」

    珍珠弘忽換了一批棗紅馬,金山追風要省馬力,沒騎著。

    老張坐在夜飛電上,回頭看了一眼:「公主殿下,不是約好了辰時嗎?還早呢。」

    他啃著豆麵饃,夾著鹹菜和烤羊肉,味道也是可口。

    程處弼也啃著,然後塞了幾個給骨力干的少年。那幾個黃頭少年有些拘謹,似乎是怕生,不太好意思伸手拿。

    「這幾個黃頭雜胡是來做什麼的?」

    珍珠弘忽嗅了嗅空氣中的食物香味,然後嘟囔了一句,「哼,有什麼好吃的。」

    「他們過來賣牛的。」

    「這些骨力干人好大的膽子,竟敢過草原,要是以前,可沒好果子吃。」

    你也說以前嘍,現在誰不知道老大是唐朝?不服再戰一場。

    骨力幹部落的頭人出了帳篷,看到張德之後,連忙撫胸行禮,然後說著突厥話,張德來長安早就學了幾門外語,於是和頭人交流起來。

    「骨朵俟斤,想好了沒有?毛布你也看過了,覺得怎麼樣?」

    「漢家尊貴的大人啊,能不能再便宜一點呢?大人您看啊,這些都是小海的黑牛,都很健壯。我們一路過來,能夠到這裡的牛,都是最好的牛啊。」

    張德心說你們跋山涉水翻山越嶺也真是不容易,好吧,就便宜點。

    「骨朵俟斤,這樣吧,十五匹毛布,換一頭北海黑牛。如果是普通犍牛,十匹毛布。如何?」

    「尊貴的大人啊,我能和我的族人在商量一下嗎?」

    「可以,不過時間不多了。我已經和瀚海公主殿下約好了要賽馬,你們不能讓公主殿下久等。」

    骨朵一聽,連忙過來給珍珠弘忽跪下磕頭。珍珠弘忽伸出了馬鞭,骨朵親吻了馬鞭,然後誠惶誠恐地說道:「美麗的弘忽啊,請寬恕我們的無禮。實在是冬天太寒冷了,春天又下了雪,我們的族人已經死了很多,牛羊也變少了。我們要和漢家的大人交換物品來抵禦下一次的北風。」

    「去吧,我饒恕你們的無知不敬。」

    「美麗的弘忽啊,您的心腸比娑陵水還要清澈,您的胸懷比小海還要寬闊。您一定會得到上天的保佑,永遠青春美麗……」

    然後骨朵回到帳篷,和族人商量了一下。

    「俟斤,這毛布,真的很好啊,可以保暖,讓我們抵禦北風。」

    「室韋人去年又過界搶奪牛羊,他們仗著有好的毛皮抵禦寒冷,我們的男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有了毛布,我們可以去搶了他們的牛羊女人。」

    「可是,一頭牛才還這麼一點,太少了啊。」

    「這可是名貴的毛布,聽說天可汗的居所,也難得一見,十分稀有。」

    「換吧換吧,牛羊沒了可以去搶,但北風冬雪該如何抵擋呢?」

    一會兒,骨朵出來沖張德又是一禮,黝黑褶皺的粗老臉龐有些惶恐不安:「富庶的漢家大人啊,我和我的族人認為您的提議很合理,就這樣交易吧。」

    老張呵呵一笑,感慨萬千道:我這麼有良心,長安人盡皆知,誰不知道我「及時雨」張大郎的名聲?童叟無欺嘛。

    然後張德對程處弼道:「三郎,去,三號庫房點了毛布,讓他們運走。」

    站一旁的李奉誡嘴角一抽,內心感慨萬千:哥哥真是厲害,那些糙羊毛紡出來的爛貨,居然也能換這樣的大黑牛。

    然而讓李奉誡更加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因為他發現,程老三讓人搬出來的毛布,居然是小匹的……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

    李奉誡良心受到了拷打,他在想要不要主持正義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反正我也不會說突厥話,就當沒看見好了。

    然後骨力干人感恩戴德,又用羊群換了麻繩麻袋,用來捆紮毛布裝貨。

    剛從自家王府工地下來的李思摩全程默默地圍觀,沒說話。但他內心是感慨的,半天才嘟囔了一聲:「輸的不冤啊,不冤!」

    然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五郎啊,以後多跟你張家哥哥學學做人的道理,為人處世方面,你張家哥哥堪稱楷模啊。」

    「父王放心,哥哥待我甚親,我從哥哥那裡,增長了許多見識。」

    「噢?五郎增長了什麼見識?」

    「哥哥教我,草原之所以紛爭不休,正是沒有人首先倡導德行。若是有人以德報怨,一定會讓草原繁榮安定。」

    李思摩隨手一耳光把他扇翻在地,李毅懵了之後才捂著臉眼淚婆娑:「父王為何打我?」

    「難道為父沒有告訴過你,有的話能聽,有的話不能聽嗎?」

    我怎麼知道該聽什麼不該聽什麼,你又沒說。

    李毅此刻是崩潰的。

    懷遠郡王恨的牙癢癢,盯著張德背影暗暗道:這小子真是壞啊,以德報怨?真要是變成以德報怨,草原死的人恐怕更多!

    在弱肉強食的草原玩以德報怨,完全屬於嫌自己死的不夠快。老張的良心,徹底被懷遠郡王畫了個叉叉。

    「張大郎。」

    「公主有事兒?」

    「能、能不能給我……給我一個餅吃?」

    「當然可以。」

    羊肉鹹菜豆麵饃,味道還是不錯的。

    遞了一個還熱乎的給珍珠弘忽,這妞啃了一口,頓時眼睛放光:「還真好吃,怎麼長安沒見過?」

    「因為這是懷遠特產啊。」

    老張很認真地說道。

    「真是美味。」珍珠弘忽好頂贊,見張德眼神戲謔,頓時微怒,「不要以為我吃了你一塊餅,就會放你一馬,一會兒你等著,定要叫你知道什麼叫做瀚海快馬!」

    「公主放心,我也會盡力的。」

    說罷,張德策動夜飛電,呼喝道:「孩兒們,去河東!」

    安菩哈哈一笑,背上長弓,箭囊跨腰,叫道:「哥哥,今日了事,不如打些黃羊回去。」

    「正要打打牙祭。」

    幾個少年魚貫而走,直接把珍珠弘忽晾在原地。

    見張德未把她放在眼裡,這妞頓時大怒,狠狠地咬了一口肉夾饃:「好猖狂的張大郎,定要叫你好看!哼!」

    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0:21
第七十八章 極品飛馬2(三更)
   
    珍珠弘忽終於也過了浮橋,看到兒女們去跟漢家子爭個高低,阿史德部的首領阿史德歐啼設呵呵一笑,看著思摩問:「思摩,你在漢地,怎麼連突厥人的孩子怎麼教都不會了?我們是騎著馬的,不是種地的。」

    懷遠郡王心中冷笑,面無表情應道:「是啊,我們騎著馬的,漢人是種地的。但漢人也可以學會騎馬,我們能學會種地嗎?渾邪河岸邊我們也種穀子,可是一畝連兩百斤都收不到。漢人精打細算,養活的人比我們多。」

    「你已經沒了血性。」

    阿史德歐啼語氣很平靜,他看著女兒漸行漸遠,「我要回瀚海,你會和天可汗陛下說嗎?」

    「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分別?」

    思摩也沒打算和阿史德歐啼爭辯什麼,「你的部眾,五萬人都沒有,九姓鐵勒數十萬,你以為還是以前嗎?沒有天可汗,你、我、銀楚、伊勒……都會被突厥的死敵殺死。什麼突厥人的榮耀,都比不過命。」

    聽到思摩的話,歐啼設有些惱怒,但他不敢聲張,壓低了聲音道:「那就看看,漢人的男兒,比不比的上突厥的女子!」

    他這是氣話,思摩都不屑爭辯。李靖出塞三千騎兵就嚇得阿史那咄苾連夜逃竄,雁門兩次狼狽不堪,簡直恥辱到了極點。

    之後六路大軍圍剿,半點機會都沒有。

    「隨你的便,你就睜大眼睛看著吧。」

    思摩騎著一頭青海驄,皇帝賞給他的,大馬胸口掛著五個紅穗子,極為搶眼。

    著裝不同的騎士,挎弓仗劍,依次過了浮橋。

    臨河草場上,佈置著些許障礙,有拒馬有草人有壕溝還有陷馬坑,看樣子是精心佈置過的。

    珍珠弘忽笑的宛若銀鈴,揚著下巴看向張德:「張大郎,可敢比一比?」

    老張掃了一眼這些障礙,然後看著一副計謀得逞的瀚海公主,默默地吐槽:這妞真的不知道我其實是一個老司機?

    雖說做不到盛裝舞步那麼裝逼,但過這些小障礙,只要馬沒問題,人怎麼可能有問題?

    「殿下,是不是現在就開始了?」

    張德見珍珠弘忽換了金山追風,便問道。

    「你那烏騅馬,極品寶馬。若是比拚速度,我這金山追風馬王,還未必是你的對手。不過嘛,騎馬作戰,又不是比誰跑的快,對不對,張大郎?」

    「公主金玉良言,德萬分佩服。」張德拱拱手,然後又問道,「那麼是不是現在就開始了?」

    見老張一副淡定的樣子,珍珠弘忽一愣,然後恨恨然暗道:這小子肯定是在裝,他們漢人最喜歡這樣了,其實心裡肯定怕的要死。

    張德從夜飛電身上一躍而下,然後打了個忽哨,便見又一匹黑馬躥了出來。小夥伴們都是羨慕無比地看著那匹神駿。

    踢雲烏騅啊,嘖嘖,自古只有兩人擁有過。李勣拼了老命才弄到手,結果因為尉遲天王裝逼失敗,身為張公謹的好朋友,李懋功只能閉著眼睛含淚把烏騅馬送給了張德。

    當時李勣連給尉遲老魔酒裡下毒的念頭都有了,能逼的這麼一個老好人這般精神扭曲,可見這等好馬的稀少。

    黑風騮乃是一等一的神駿,張德雙手一按,跨在馬背上,策馬而立,頗為瀟灑地又問了一聲:「殿下,可否開始了?」

    他這般輕鬆寫意,倒是讓跟著過來的阿史德歐啼設大為吃驚,驚訝地看著思摩:「這個少年,我在京中,也是素有耳聞。本想只是漢人的吹捧,沒想到竟有這般身手。」

    「阿塔,你有所不知啊。這個張大郎,是新任定襄都督府都督,鄒國公的侄兒,長安過半富貴少年,都尊其為兄長。『忠義社』乃是長安第一大少年會社,連天可汗陛下都曾接見過他。」

    阿史德歐啼的小兒子,在長安也廝混了好些日子的阿史德昆在那裡嘟囔道。

    「什麼?!那豈不是銀楚有可能輸?」

    「叔叔,什麼叫有可能輸?叔叔還不曾知曉,哥哥的騎術何等精湛吧?」李毅騎著白馬,一副漢人士子打扮,素衣白袍,唇紅齒白,簡直美的冒泡。

    「這……銀楚的金山追風,可是馬王啊,馬王啊!別人五萬牛羊我都沒捨得換的馬王呀!」

    阿史德歐啼頓時焦急起來,丟面子事小,這馬王要是輸了,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著急,他女兒更急。一瞧張德不像是那種騎馬都不穩的尋常漢家子,而且黑風騮又是傳說中的神駿,比她的金山追風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場要是輸了,可是要輸馬王的。

    珍珠弘忽星眸一轉,甜甜一笑,沖張德道:「張大郎,今日來的人多,只有你我二人賽馬,甚是無趣,不如你我各挑選一些夥伴,一起賽一場可好?」

    「殿下隨意即可,只是德不知這彩頭,又該怎麼算?」

    小妞淺笑道:「你我雙方,但有人拔得頭籌,便和我們自己贏了一般,你看可好?」

    「好啊。」

    張德突然笑了,笑的很猥瑣。

    沒辦法,這妞就是個傻的,實在是沒見過這樣的笨的啊。

    本來呢,老張是決定全力以赴干她一票,勝算不說手拿把攥,七八成還是有的。然而這妞想必是為了穩贏,準備從族人中挑選精騎來比一場。

    可惜,如果張德沒人,那當然是不答應。然而張德這邊,還真有一個拿騎馬當吃飯的牛人。

    「安哥兒,聽到沒有?殿下說你們也可以比一比呢。」

    張德笑了笑,便道,「殿下,這下,可以開始了吧?」

    珍珠弘忽掃了一眼張德身後的幾個少年,心中暗道:瞧這幾個少年,要麼孱弱要麼愚蠢,竟然還有胡人,能有什麼本事?

    當下便微微一笑,抬手道:「擂鼓!」

    咚咚咚……

    伴隨羊皮鼓聲音響起,珍珠弘忽策馬而出,力求爭先。然而張德卻巋然不動,程處弼李奉誡也是淡然自若,唯有一騎,胯下赤色大宛馬,吭哧一聲打了個響鼻,如離弦之箭,越過數騎,一躍而起。

    前方擺下的拒馬,簡直和沒有一樣。那赤馬騎士呼吸之間就是連躍三道拒馬,阿史德部的精騎都是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騎士已經甩下珍珠弘忽,直奔前方去了。

    「我……我的天!」

    阿史德歐啼目瞪口呆,「竟有如此騎術!」

    「哈哈哈哈,這傻公主,哪裡曉得我們幾人中,騎術最佳者,乃是安菩。本來還有三分勝算,如今是半點機會都沒有。」

    程處弼得意洋洋,然後對張德道,「哥哥,金山追風馬王,贏了能不能給小弟騎上兩天?」

    「你問我沒用,你得問安大郎啊。」

    「他不還是幫你贏的?」

    「贏了就算他的。」

    程老三頓時佩服無比,沖張德豎起大拇指,「哥哥心胸,佩服!」

    擂鼓兩通,安菩已經絕塵而去。擂鼓三通,安菩已經折返……

    輸的面無人色的珍珠弘忽回到出發地之後,牙齒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然後下了馬,牽著金山追風。小手兒攥著韁繩半天都沒鬆開,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張德,別提多可憐了。

    「張大郎……」

    「謝謝殿下。」

    張德上前,接過韁繩,然後呵呵一笑,牽過之後走向安菩。

    「哥哥,幸不辱命。」

    安菩笑呵呵地從大宛馬上跳了下來,卻見張德上前,把韁繩塞到他手裡,拍了拍道:「安哥兒好本事,有我唐人的風範!」

    「多謝哥哥誇讚!」

    接過韁繩,安菩激動不已,嘴巴抿了一會兒,然後喊道:「哥哥,太貴重了!我,我……」

    「一匹馬而已,拿著吧。」

    說罷,張德哈哈一笑,卻見珍珠弘忽盯著他,然後好一會兒,這小妞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捂著臉跑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10:26
第七十九章 蘇烈(一更)
   
    北地入夏終於來了一場及時雨,河北道補種的農民卻也不慌,畢竟,如今也沒有突厥人再來襲擾。且河北道以北,大唐鄒國公出任定襄都督府都督,文武雙全的張都督還是讓人很放心的。

    「張公,大賀部的豪帥前來,想與張公一會。」

    幕僚一身青袍,雖是入夏,但北地風沙大,身上還是裹了紗巾,瞧著有些奇裝異服。

    「大賀部豪帥?可是大賀窟哥?」

    「正是。」

    「年紀輕輕,倒是有眼色。讓他候著。」

    「是。」

    張公謹從馬車中出來,一身戎裝,甲具在身,腰間乃是秦瓊贈送的卻月劍。兜帽是皇帝新賜之物,尋常箭矢留個印記也是不易。

    「都督,達稽部的豪帥也到了。」

    出身左驍衛的親衛,護衛在大纛一側,探馬一刻一撥,一人三馬。四周消息,源源不斷傳達過來。

    「契丹兒這是不服啊。」

    張公謹冷笑一聲,上馬之後,手握韁繩看著漫漫黃沙,「沒了突利庇佑,霫部隨時可能被諸胡分食。契丹兒看來是怕我軍震怒,想要探探口風。來人!」

    「都督。」

    「加快行軍,明日抵達大洛泊。」

    「是,都督。」

    不多時,傳令兵身背旗幟,策馬呼喝:「大纛發令!加快行軍!明日抵達大洛泊!」

    「大纛發令!加快行軍!」

    「大纛發令!加快行軍!明日抵達大洛泊!」

    各旅團紛紛傳令,不多時,軍令全部下達。行軍速度立刻提升,馱畜被民夫吆喝著趕了起來。

    「讓蘇烈來見我。」

    「是,都督。」

    前軍得令,中郎將蘇烈單騎前來,見到張公謹後,抱拳道:「都督。」

    「定方,你出身左衛,義貞舉薦於吾。本督知你豪勇敢戰,三百騎便敢直衝劼利牙帳。但此次出任定襄都督,事不在戰,汝是冀州人士,契丹奚人,當是熟稔。」

    蘇烈其實和張公謹年紀相仿,只論廝殺,十個張公謹都不是蘇烈的對手。只論行軍佈陣,還是十個張公謹都不如蘇烈。

    但要說站隊眼光,一百個蘇烈都不夠張公謹看的。

    他年少成名,十五歲就是冀州有名的豪俠。但凡去他老家想打牙祭的反賊,無不被他虐的狼狽逃竄。後來楊廣玩脫了,蘇烈同樣玩脫了。

    投了竇建德不說,又繼續跟著劉黑闥一條路走到黑。這也就罷了,劉黑闥死了之後,李唐前來招攬,他又裝逼不去,回老家思考人生的真諦……

    要不是程咬金拿他當人看,他就徹底腐爛在冀州老家。後來滅突厥,本來沒他什麼事兒,程咬金托了關係,送他入李靖麾下效命。

    於是一戰成名。

    在長安,他蘇烈也是可以拍著胸脯說自個兒能把劼利可汗嚇尿的爺們兒。

    可惜他又不長眼,長孫無忌要抬舉他,他覺得自己受了程知節的看護,怎麼地也要忠貞不二啊。齊國公就怒了,說你丫的先是竇建德後是劉黑闥,你特麼麼不去死呢?於是論功行賞,撈了個中郎將……

    李靖李勣都替他可惜,這貨純屬作死小能手。

    大唐心腹大患去了一個突厥,基本上短期內想要再撈著仗大,要麼吐谷渾,要麼高句麗。

    可吐谷渾是侯君集湯鍋裡的肉,誰敢呲牙?至於高句麗,貞觀重臣都很清楚,李董這是準備親自拎著砍刀弄死那幫遼東賤人。

    如果不出意外,二十年內蘇烈是沒可能陞官的。

    然而這次因為中書令和左右僕射鬥法,宰輔之間的政治鬥爭波及到了邊境問題的政治路線,溫彥博主張的羈縻統治和房玄齡主張的漢化歸附,折中出了一個定襄都督府。

    整個河北道以北,漢人才幾個人?阿史那什缽苾去年死了之後,他兒子繼承順州都督的位置。然而他弟弟結社率卻什麼也沒撈著,被李董摁在京城做城管……

    東部草原,突厥的影響力,徹底崩盤。

    而原本靠著什缽苾混飯吃的霫部,此時已經茫然的一塌糊塗。霫部不像本部突厥善戰,他們主要就是給突厥本部放牛放羊,最多運送一下物資。雖說部眾也有七八萬,牛羊三十萬,可有個屁用。

    打不過契丹、奚人和高句麗也就罷了,這群廢物連烏羅護烏羅侯都打不過,簡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然而霫部雖弱,張公謹也不能任由他們被諸胡分食,霫部所在的草場極為豐茂,可以說養活三十萬人口沒有任何問題,而且草場以北還能種糜子。突厥人以前在這裡,就種了將近十一萬畝的糜子。

    「都督,幽冀以北,諸胡皆不足慮。契丹雖有精鐵,奚人雖有強弓,高句麗城池遍立,然其畏懼唐軍,去歲屬下舊時同僚,一人雙馬,三百騎破二千契丹戰兵。大賀氏為此還曾上表朝廷歸附。」

    「嗯,本督記得此事。」

    張公謹點點頭,然後道,「然而此來北地大漠,非是作戰。契丹奚人雖是蠻夷,卻也久慕天朝,風俗確立,讓其移風易俗,殊為不易。」

    「都督,屬下以為,只需四個字。」

    蘇烈沉聲道。

    「噢?」

    「威逼利誘。」

    蘇烈說罷,認真道,「去歲李公追擊伏允,聽聞李公略施小計,購吐谷渾三部羊毛。伏允麾下青海以東三部,遂生疏遠之心。以利誘之,蠻夷雖有小智,卻無遠慮。又大軍壓迫,侯公陣斬兩千五百,震懾鮮卑諸部,此乃威壓。屬下料定,吐谷渾長則兩年,短則十月,必亡。」

    聽到蘇定方的話,張公謹愣了一下:羊毛?呃,羊毛……唔,羊毛。

    「咳,定方所言,是依藥師公故技?」

    「都督明鑒。」

    「唔……」

    張公謹點點頭,然後開始盤算起來:吾來東北,所謂何事來著?大郎欲得東北羊毛之利,讓吾佈置一番,行個方便。蘇烈所言,倒也真切,正好一舉兩得。

    公事盡心盡力,順便撈個外快,想必皇帝也不會說什麼吧?

    仔細想了想,張公謹叔叔頓時笑了起來,讓站面前的蘇烈愣了一下。

    「定方,你是義貞舉薦過來的,吾不會虧待你。這樣吧,你家中可還有餘財?」

    蘇烈嘴角一抽:啥意思?上官敲詐勒索下屬?讓我蘇某人拿錢上貢?

    「回都督,烈家中薄有資產。」

    「都拿出來。」

    「……」蘇定方嘴角一抽:沒想到鄒國公相貌堂堂儀表不凡,吃相竟然如此的難看,程公啊程公,這就是你所說的富貴?

    張叔叔見蘇定方一言不發,便道:「不要遲疑,本督送你一場富貴,保你三代吃穿不盡。」

    「……」

    蘇烈徹底搞不懂狀況了。剛才不是在說怎麼搞定契丹諸部嗎?

    卻見張叔叔磨牙吮血一般地舔了舔嘴角,眼睛放著光:「一刀捅死哪有什麼賺頭,還是慢慢放血好啊,死又死不透,活又活不成。呵呵呵呵……」

    與城北徐公比美的張叔叔陡然笑出聲來,讓突擊突厥牙帳的蘇定方,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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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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