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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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4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03
第一卷 長安及時雨 第六十章 朝會一本道(票呢?)
             
    你行的,騷年。

    反正張公謹叔叔的好朋友們都是露出了這樣的眼神,李董則是一本正經,然而毫無疑問他在玩放置play。

    至於身為宰輔剛被人詛咒死全家的老溫,他瞥了一眼張德,然後沒有再多看一眼。風度,氣質,就是這樣的專業。

    「張校書,陛下命你解釋方才所言。」

    兼職白糖倉倉監的大唐閹黨至尊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很官方很正式,讓張德在大庭廣眾之下談笑風生。

    老張內心是苦逼的,嘴賤,果然是要看場合。

    唉……

    內心默默地嘆了口氣,怎麼辦呢?你們要問我,我又不能說無可奉告,那樣你們會不高興。所以說,得想個辦法糊弄過去。

    唉……

    老子要不把《碧血劍》這個故事講一遍?估計不行,講了肯定會被叉出去。看來只能祭出法寶——甩鍋。

    「陛下容稟,微臣並非攻訐宰輔……」

    這年頭,讓十二歲的騷年站這兒能當場尿出來。當然,讓從九品的低級官僚站這兒估摸也是一個效果。

    所以張德的表現,讓人覺得像是加了特技,很多對他還不是很瞭解的勳貴大臣,此刻都是默默地點了個贊。

    李大亮微微一笑,還衝他點了點頭。沒辦法,誰叫李奉誡每次看到他爹就趕緊吹自家哥哥是多麼多麼敬仰爹爹你啊。刷好感度刷久了,自然而然會覺得:哎喲,這個叼。

    其實,張德連李大亮長啥樣都沒記住。這會兒就看到一老男人衝他眯著眼睛笑而不語,頓時讓張德內心嘎登了一下:這特麼誰啊這,笑的辣麼猥瑣。

    李世民沒接話,繼續放置play,等著張德出糗。

    老張咬咬牙,心說尼瑪的吃乾抹淨不認賬,見兄弟掉坑裡也不說拉一把,竟然玩這一套。好,你先不仁的,別怪老子。

    看到張德一臉扭曲的神情,程咬金樂瘋了,繼續捅著已經表情呆滯的張公謹:「弘慎,汝侄甚好,甚好,嘿嘿嘿嘿……」

    張公謹叔叔快哭了,他本來覺得自己和左右僕射尚書令中書令的關係還不錯。現在看來他錯了,白糖沒給長孫無忌吃一口,使得老陰貨橫豎瞧他張公謹不順眼。然後他覺得上回老魏狂噴溫彥博他好歹也算是張口拉了架的,至少給中書令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然而自己的侄子,今天以從九品下的低級官僚身份,在大朝會的走廊裡,詛咒當朝宰輔死全家……

    仁之,你比為兄先走一步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

    張公謹內心是複雜的,三年,僅僅三年,整個長安城或許沒幾個人記住他張公謹,但是他的侄兒,下至南里青皮,上至皇帝太皇,名聲不說如雷貫耳,如驢貫耳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陛下是知道的,去年有個妖僧法號智障……」

    「嗯?」

    李董終於有了反應,沒辦法,被妖僧打臉這件事情很痛苦。大唐人民群眾在曲江文會本來是盼著文武雙全的皇帝來個經典表演項目的,然而這一切都被一首首流芳百世給砸了個稀巴爛。

    海捕天下的妖僧智障大師,頓時就在人民群眾的心頭,掛上了號。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智障大師雖然在官方是非法的,是可恥的,是反動的。但是,他活在人民的心中,是人民的藝術家。

    因此,作為封建帝國的統治者,有那麼點兒顏面盡失的李董聽到智障這兩個字的時候,就有了反應。

    然後老張接著道:「微臣在江東,曾遠遠地見過那妖僧一面……」

    泥垢了啊!

    妖僧是不存在的,然而大庭廣眾之下有個騷年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為的就是把攻訐宰輔這個罪名給圓回來。

    李世民不由得內心感慨:你小子也是蠻拼的。

    「那妖僧有個江湖好友,乃是前隋落拓士子,據說是黑水靺鞨出身,在中原未能謀個差事,就回靺鞨部族廝混,偶爾在高句麗舞文弄墨。黑水靺鞨以北有個流鬼國,能獵白羆、銀狐、雪狼等珍獸。」

    「朕讓你解釋,不是聽你講故事。」

    「微臣知罪。」老張躬身誠懇地懺悔,「不過這些都和那個落拓士子有關係。」

    「嗯,朕准你繼續解釋。」

    「謝陛下。」

    張德然後繼續低著腦袋:「這士子久居中土,亦有唐風。然在中土科舉不成,便往高句麗尋個差事。他本是靺鞨人,做不得他官,就想做一做『拔古鄙』,有類鴻臚寺卿。奈何高句麗王族多是扶餘人,信不得他,這『拔古鄙』也做不得。無奈,只得繼續操持筆墨,寫寫東西過活。到底也是在天朝住過的,不說妙筆生花,卻也筆下浮華迷人眼。黑水靺鞨以北的流鬼國人見了,便仰慕天朝,其中就有一支以獵殺白熊為生的部落,以『溫』為族,遷其族於黑水靺鞨以西,本來是想進駐天朝的,奈何高句麗不讓。」

    故事聽著有點兒意思,主要是勳貴們眼睛發光,日,還有人專門殺白熊白狐白狼的?這樣的皮子,這得多少錢?

    大殿內外,一群看熱鬧的官僚都是默默地給老張加油:快更新快更新快更新!

    老張頓了頓接著道:「到底是看了那士子的筆墨,這才南下,如今卻又入不得天朝,便心生怨恨。那一支流鬼國部族落腳高句麗東北,立下城寨,巧的很,和中書令鄉籍同名,倒是出人意料。」

    其實很多大臣都已經信了。畢竟,這樣的騷年,能夠面不改色地說這麼多,應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然而李董已經看穿了一切:你特麼逗我,居然能扯這麼多。

    老張沖溫彥博拱了拱手,然後一臉痛心道:「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因為不能在天朝生活,被高句麗隔阻去路,這溫家堡的族人心生怨恨,於是殺了一個前往高句麗東北巡邊的王子。這便反了。而他們打出的反旗,乃是要立那士子為王,歸附中原。」

    滿朝文武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前任CEO裴寂,他簡直被羌人坑的快叫爸爸了。

    這不是坑人嘛。

    於是大臣們腦補出了一個落魄士子靠傳唱天朝的風華為生,然而卻被一支外來的異族造反而牽連,多麼心酸,多麼痛苦。

    「謀反大罪,一個落拓士子,如何擔當的起?於是這士子只得浪跡天涯,投奔妖僧智障去了。臨走之時,他憤恨無比,說了那句話『凡是溫家堡的人都該死』。」

    然後老張眉頭一挑,「所以,微臣並非是攻訐宰輔,而是有感而發,有感而發啊。萬一將來亦有外族心生怨恨而謀反……」

    張德轉向溫彥博:「中書令切勿誤會啊。」

    沒錯!

    這是有感而發!

    是的!

    這是憂國憂民!

    看著張德能夠這麼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李世民第一次震驚了。

    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0:2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08
第六十一章 薅羊毛(薅點推薦票)
      
               
    承天門兩邊小門紫袍緋袍的高官先打卡下班,然後輪到一群綠袍的朝廷公僕抄著手一臉回味無窮的樣子。

    沒辦法,大朝會嘛,要是沒點談資,這日子在長安不太好熬。畢竟,高消費,房價高,物價高,通勤費都比外地多兩個開元通寶。

    不虛此行啊,一群綠袍同僚在那裡感慨萬千,然後挨個拍了拍剛剛被扒了綠袍的張德。

    「大郎,記得打折啊。」

    「要是能弄點『太子糖』就更好了。」

    「大郎,有空來延平門,你嫂子磨的豆面細的很。」

    「無妨無妨,不外是個校書郎而已,這等鳥官,有個甚用。」

    一群低級官僚挨個兒安慰,當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白糖打折,如果能混兩塊冰糖就更好了。

    老張一臉鬱悶,靜靜地看著他們離開,邊上張公謹黑著臉,叔侄二人大眼瞪小眼,然後張叔叔這才惋惜道:「大郎,自古從未聽說,當了一天官,就被削官的。你有負聖恩啊。」

    我特麼有負聖恩?操,李家大的小的,哪個沒撈好處?我都懶得說東宮厚顏無恥把冰糖改成「太子糖」,特麼有種改成阿爾卑斯太妃糖怡口蓮啊。

    日了個狗了,第一天上班就被老闆辭退,理由居然是在辦公室大呼小叫。

    還算李董有良心,沒治他一個誹謗重臣咆哮朝堂,否則夠喝一壺的。

    程咬金嘿嘿一笑,大手掌拍了拍穿著便服的張德肩頭:「小子,因果報應,聽說過嗎?」

    「盧國公,要不濟州白糖發賣換一家來操持?」

    程知節嘴角一抽:「小小年紀,心胸狹窄,難成大器!」

    「……」

    張德眯著眼睛看著程咬金,這貨到底哪來的勇氣來批判老子?當初胸膛拍得震天響,絕不會再上門撒潑。白糖一出來,驢日的就賴在郡公府耍流氓。

    「嘿嘿,張大郎,難得被去官,你何不念首詩,表表心跡?」

    去你丫的,老子的詩要麼賣錢要麼留著發育好了去平康坊裝逼,怎麼可能在這地方浪費?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逼格這麼高的經典句子,等發育好了去北里亮個相,保證那些行首都知一個個哭著喊著歐巴大力操我不要停,而且還是免費的。

    「哼!」

    瞪了一眼程知節,正了正撲頭,老張內心卻也痛快:現在,終於可以完善老子的水力紗機,到時候,河套平原上,老子要薅光所有封建帝國主義羊毛!

    想到這裡,老張豪情萬丈,眼神更加的神聖,昂首闊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媽的,惹上四大天王候補之一的中書令,真是點背到家了。

    看著侄兒施施然地離開,張公謹有點搞不懂了,和一頭霧水的老程面面相覷:「大郎這是難過還是高興?」

    「弘文館校書郎而已,值當個甚。」

    程知節嘿嘿一笑,語氣輕鬆,然而這個土匪出身的老王八蛋瞳孔都透射出一種奪人的氣場,老東西內心琢磨起來:這小子,有鬼,絕對有鬼,肯定有什麼事情瞞著,老夫要細細觀察,暗暗打聽……

    從前沒有甜頭這個詞,後來有人做了白糖,於是就有人嘗到了甜頭。然後嘗到甜頭的人,就琢磨能不能繼續再嘗嘗。

    羊毛的使用歷史很久,原始人就知道薅羊毛保暖,但哪怕中原有人把絲綢都穿上了,羊毛的利用方式,不比原始人強多少。

    西市也有粟特人帶來的粟特毛毯,模樣很漂亮。然而價錢昂貴就不說了,羊毛軟硬程度不一致,毛線全是手工搓制而成,粗細不均勻。最重要的一點,沒有脫脂,臊味還是很重。

    實用性就不先管他,光這些缺點,就足夠很多貴人放棄。唯有豪商拿此物來炫富,當做財力憑證。

    所以,張德需要解決的問題其實不多。

    首先是羊毛挑選,云中、定襄、契丹三地的綿羊都是上品,和波斯羊毛一個級別,更何況,河套地區還有灘羊,灘羊毛更是珍品,如果能加工成功,放草原就是硬通貨。

    其次是脫脂,這需要反覆試驗,但毫無難度。

    然後是並線,手工紡錘和手搖紡錘都可以,至少這種技術要求極低,對智力要求只要超過程處弼就行。

    最後才是紗機改造,說白了還是解決動力源問題。

    長安八水都可以安裝水力紗機,但黃河的流速太高,容易損害轉輪。因此張德還要在河套地區的黃河岸邊做一定的改造,將水流速度降低才能運轉。

    和棉花需要精細加工不同,羊毛的成品紗粗一點不影響二次加工,減少了對機器苛求。

    問題在於毛線織布上,如果同樣用水力織布機,毫無疑問,羊毛布的韌性會大大加強,但這對工人要求太高,尤其河套地區多的是蠻子。讓他們殺人顯然更容易。

    入冬,釣魚台的白糖工坊又死了幾十個突厥人,張德知道後,嘆了口氣,只好決定在河套搞毛紡的話,還是用簡單點的傳統經緯織布機。至於粗毛線……讓突厥廣大婦女同志學會織毛衣織圍脖織毛線內褲。

    老張下定決心,等成品出來,第一時間送李董一條白色的毛線內褲。

    今年是暖冬,李思摩在云中安排了一些族人後,便回長安給皇帝匯報工作,然後表示工作不好做,大家都不服他,有人想搞事。

    太宗皇帝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辦事朕放心,放手去幹,實在幹不下去,朕還能讓你受委屈?朕還缺個門衛,隨時給你留著位子。

    思摩感激涕零,當場把刀子給臉上來了一刀,然後發誓一定要為天可汗效死。

    天可汗感動無比,當場封了他一個懷化郡王,命其為北開州都督,而且允許他的牙帳設立在黃河以南。

    思摩又感激涕零,當場又準備給臉上來一刀,要不是天可汗攔著,估計出去的時候別人認不出這是懷化郡王,而覺得這是嗚喵王。

    十一月,李大亮在涼州干死兩千吐谷渾人,然後不理會伏允一干部眾在那裡挑釁,天天吃米糕蘸白糖。等到侯君集作為先鋒臨近庫山,就聽說吐谷渾人敗了……

    這一戰當然沒幹死吐谷渾,伏允也是覺得天氣不夠冷,不大可能弄死唐軍,所以沒敢讓心腹併肩子上。豈料歪打正著,那些個對他不滿的部眾,死了一半多不說,還有七八萬牛羊被李靖趕著去隴右。

    李天王很清楚,今年是沒可能弄死伏允了,就算有機會,伏允也未必會在部眾受創之後再來廝殺。

    侯君集沒撈著多少好處,便去李靖帥帳中吃肉。

    看到軍帳四周堆著許多羊毛,頓時奇怪:「李公,緣何吃肉還要剃毛?」

    李靖支吾了一句:「有幾個商人收購羊毛,底下軍士便剃了羊毛賺些氣力錢。」

    侯君集頓時愣了:「這麼多羊毛……這是要做什麼?」

    看著軍帳外堆得跟山一樣的羊毛包,潞國公突然虎軀一震,虎目中散發出奇特的光芒。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12
第六十二章 不請自來(請票上身)
      
               
    冬天滅不掉吐谷渾,李世民也是清楚的,再一個財政也緊張,得防著今年冬天突然來個雪災什麼的。雖說是暖冬,但人力想要和老天對著干,拼人品不是正路。

    然而李董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忠心走狗侯君集從涼州回來,偷偷地在他這兒告了李靖一個刁狀。

    「陛下,臣進擊至庫山,斬首三千,伏允狼狽逃竄,本應畢其功於一役。然李公卻縱敵自去,留在營帳……營帳……」

    「說!勿要顧慮!」

    「陛下,李公縱敵自去,反在營帳之中薅羊毛。」

    「……」

    李董扭頭看了看侯君集:你真不是在扯淡?

    氣氛有點尷尬,但李世民還是嘆了口氣:「算了,藥師不會負朕。」

    侯君集眨眨眼:「那臣返回軍中,不知陛下可有提點?」

    「聽藥師調遣便是。」

    「臣領旨。」

    然後侯君集返回甘涼,李靖這幾天樂的不行,他一向是很淡定的人,但備不住一隻羊能混個一二十斤羊毛啊。

    一斤二十文,一隻羊最少可以薅兩百文。在伏允這裡幹了一票買賣,牛羊七八萬,裡面能薅羊毛的大羊有三萬隻,都是上好的僠地綿羊。

    這得多少錢?

    六千貫最少!

    為了這事兒,李藥師還專門寫了個條陳,讓李大亮跟著署名,就等候君集回來,聯名遞給李董去。

    甭管是哪個敗家子收這些破爛玩意兒,但有了這筆錢,別說冬天下雪,天上下刀子,他營地這六千戰兵保管眉頭都不帶皺的,誰慫誰是小老婆生的。

    「仲明,你說大郎收這羊毛作甚?」

    營帳內,李大亮帶了一群漢羌鄉老過來勞軍。大唐也不准殺牛,當然了,勞軍的時候出車禍死了兩頭牛,這誰也不想看到的。既然牛都死了,也不能浪費啊,給兄弟們熬個牛雜湯牛骨湯,撒點蔥花,暖暖身子。

    喝著牛雜湯,李大亮也是嘿嘿一笑:「李公,這屬下不知。」

    李大亮在李靖手下混過幾個月,所以自稱屬下。李靖將一卷《尉繚》放下,竹簡嘩啦啦作響。李天王感慨道:「大郎行事,倒不似少年,比之前隋衛王雖有不如,卻也分毫之間。」

    衛王楊爽,十二歲就敢帶著幾百號人在雍州掃蕩。十九歲領著五千人和突厥可汗剛正面,對方二十萬人馬……

    可惜死得早,幸虧死得早。

    老張現在十三歲,放一千多年後,這特麼就是個初中熊孩子,逃課打dota什麼的。但這年頭,五六歲打草七八歲砍柴十一二歲地裡刨食十三四歲當兵做廝殺漢,太司空見慣。

    都不消拿甘羅十二說事兒,太遙遠。弘文館有個才子,過目不忘,十一歲就被叫過來幫忙,當然是臨時工,不像老張走關係混了個編制。當然條件也不允許,主要是這小子的爹是正義的使者,不可能幹走後門這麼沒檔次的事情。

    自打老張上崗第一天就下崗,弘文館校書郎空出來的位子,就落他頭上,然而這騷年才十四歲,風華正茂書生意氣,和他爹不同,他要做知識的夥伴。

    少年,在後世叫做花朵叫雨季叫未來。在唐朝,叫勞動力。

    「衛王可不能讓府庫盈滿。」

    「府庫盈滿未必,內帑……」李靖突然有點尷尬,誹謗君上,這特麼要遭,不過一看李大亮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他輕咳一聲,「凱旋白糖著實不錯,不知大郎這次,又有何等手段。」

    羊毛有個卵用,突厥人羊毛用的溜吧。一身的臊味,剝下來的皮子根本沒唐人要。也就堅昆的羊毛比較軟,粟特人拿來織毯子更加方便,可惜工藝垃圾,比之絲綢差了十萬八千里。

    天下絲綢出江東,關中的生絲比之江東,差了三個檔次,然而粟特人在長安拿到絲絹,一匹在長安在兩百文到五百文不等,扔波斯直接換一匹大騾子甚至母馬。

    所以說,別說李靖,一向長於治理地方的李大亮也是搞不明白,難道那江東少年,真有點石成金的本領?

    而正旦剛過,江東少年宅家裡繼續畫裝配圖,但是有人剛進正月就來煩他。

    咚咚咚!咚咚咚咚……

    因為張公謹不住這兒,就張德住,僕人也用不上幾個。正月就大門緊閉,程處弼來了也不開。

    門口豎著老大的牌子,上面寫著一行字:謝絕來訪。

    然而沒素質的人還是過來大力敲門。

    媽的,還讓不讓人好好生活了!

    張德嘖了一聲,炭筆一扔,喊道:「阿奴,阿奴,去跟外面的人說,不見客!」

    薛招奴在隔間裡捧著銅暖手,臉紅撲撲的,一條青狼皮子蓋在下半身,旁邊擺這個案几,上面有七八個果盤。有柿餅、松子、阿月渾子、核桃、胡桃、葡萄乾、阿驲果乾、奶糕、米糕、各色果子……

    老張出來喊她的時候,薛招奴嘴角還有米糕粉掛著,整個人慵懶地窩在躺椅裡,她吃撐了。

    「阿郎,不去開門,他們敲了一會發現沒人,自然會……」

    嘭!

    大門被撞開了。

    進來的人身高最少兩米,兩米的人最少有十個,而且全副武裝穿著玄甲。那明光鎧跟奶罩似的分外奪目,雙翅兜上頭有個尖尖,避雷針似的。

    「臥槽……」

    張德正要大罵,卻見大門口出現倆身影,頓時嘴角一抽,連忙上去喊道:「臣張德,參見陛下。」

    「免了。」

    李董雙手抄在袖子裡,居高臨下看著老張,左右「百騎」護衛,兩米的大漢站那兒進行圍觀。

    在旁邊站著的,是披著白狐裘的長樂公主。十一歲的小公舉,瞧著就是嫩。

    粉嫩的小公舉沖張德眨眨眼睛:「張大郎,你在家呀。」

    「……」

    表妹,瞧你這意思,撞開俺家的大門,就是為了看看俺洪七在不在家?

    「張德。」

    「臣在。」

    「在家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看看書,練練琴,陶冶一下情操。」

    「你讓人去甘涼收購羊毛作甚?」

    太突然了!問的太突然了陛下!

    老張一愣:「陛下,臣家裡突厥人比較多,他們喜歡羊毛,不喜歡麻布。」

    李董眉頭一挑:「真是這樣?」

    「千真萬確。」

    「弘慎說的可不是這樣。」

    老張嘴角一抽,叔叔你不帶這樣坑人噠!正要認慫,突然瞟了一眼李董的小眼神,老張頓時一個激靈:日,做皇帝的忒雞賊了,差點被詐。

    「叔父為人善良,有悲天憫人之心,見我捨不得絲麻,有點不忍。畢竟,十一月凍死了幾十個突厥人,叔父為此傷心不已,請了廣樂寺的高僧做了一場法事。」

    李董沉吟了一聲,心頭暗忖:莫非真沒什麼?是朕多慮了?可是為什麼弘慎在懷遠夏州都買了地呢?

    這很不科學,堂堂鄒國公,又辣麼有錢,怎麼會去買蠻子扎堆的田地?買來荒著玩嗎?關中那麼多好田,就不信張公謹沒這個能耐。

    「這是何物?」

    突然,李董指了指院子中的滑滑梯,還有旋轉木馬,還有蹺蹺板,還有迷宮隧道,還有木軌小馬車……

    「這是臣閒來無事,給舍弟打造的玩具。」

    當然不能說是給婢女打的嘍,薛招奴的姑父可是太上皇。

    「玩具?」

    「孩童遊戲之物,讓陛下見笑了。」

    「大好男兒,豈能玩物喪志!」

    「陛下教訓的是,臣一定嚴肅批評舍弟,讓他專心讀書勤修武藝,他日提攜玉龍報君恩。」

    然而長樂公主卻眼睛放光,一把拉住薛招奴:「阿奴,這些怎麼玩?」

    於是薛招奴就帶著長樂公主玩滑滑梯,順便感受了一下旋轉木馬,然後叫來了夜飛電,拉起了木軌小馬車……

    李董呵呵一笑,沖張德道:「既然你閒賦在家,不若幫朕在宮裡也打造幾套。」

    你特麼在逗我?剛才還說玩物喪志呢?

    「陛下對諸位小殿下的關懷,真是讓臣感動。臣一定竭盡全力打造,力求完美。」

    「嗯,做好了,朕補你一個將作監錄事。」

    「陛下提攜之恩,臣感激涕零無以為報……」

    「忠心任是就好。」

    老張內心不由得鄙視:誆老子?都是錄事,將軍府的可是六品,特麼將作監的是從九品下!比校書郎還低半級,垃圾職位。

    李董四周掃了掃,沒看到羊毛,於是心裡眼裡都帶著狐疑,有點兒心不在焉地離開了張府。

    走的時候,長樂公主沖張德招招手:「大郎,來宮裡記得告之吾。」

    好的表妹,沒問題表妹,俺洪七一向有口皆碑。

    送走了瘟神,老張嘆了口氣:「唉,看來得早點離開長安,這地方,太不適合搞科學研究了。」

    薛招奴眼睛大大的,包子臉抬頭看著他:「阿郎,公主殿下好像挺喜歡你的。」

    「這我知道,我這麼英俊。」

    「……」

    正要讓人把大門重新安上,就見一輛雙馬香車停在門口。沒看到人,就聽到好聽的聲音響了起來:「大郎,月半大郎可有空閒?」

    老張扭頭一看,頓時一臉正色:「竟是殿下前來,我最近都有空。」

    安平公主神色一喜,連忙道:「真好,大郎同予逛燈會可好?」

    「能和殿下同行,三生有幸。外邊微有涼風,殿下還是趕緊進屋暖暖身子。」

    說罷,老張瞄了一眼薛招奴,「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把暖手拿出來。」

    「哦。」

    薛招奴嘟著嘴,包子臉氣鼓鼓地憋的通紅,然後不情不願地回屋子拿暖手。

    安平公主進門之後,摘了斗篷,露出了粉嫩的小臉。老張吩咐四大保鏢:「門先不用安上,免得外人見了,風言風語,壞了殿下名聲。」

    張禮青躬身抱拳:「是。」

    四大保鏢內心默默地感慨:進了這門,還有名聲?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20
第六十三章 人生大起大落的張叔叔
      
               
    河套對巨大的唐朝而言,屬於偏雞肋的地區。土地產出比荒地要好,但遠不如關中,更不要說河東。

    再一個,諸族雜居,光以呼延為姓的蠻夷就有匈奴鮮卑山羌三支一十七部。武德年的時候,李淵就很想在這個地方進行有效控制,但因為突厥的存在,幾次努力都不了了之。

    現在因為突厥覆滅,西突厥殘黨屬於鬆散聯盟勝於國家,完全不足為慮,經略河套,就擺在了朝廷的面前。

    李世民既然要做千古一帝,他自然要從帝王的角度去思考,為什麼始皇帝要在這裡設立九原郡,為什麼漢高漢武都要在這裡釘釘子。後漢時期匈奴衰敗,為什麼又讓南匈奴歸附在這裡。

    北地門戶啊。

    不得不說,自古以來的政治核心,都在長安洛陽之間打轉轉。守成的沒志氣的,要拿北地做屏障,才能繼續醉生夢死歌舞昇平。雄心壯志豪氣萬丈的,要拿北地做拳頭,隨時出擊。

    李世民決定在這裡設立單于都護府,用來作為關內道的屏障。以賀蘭山、陰山、大河為界,隨時可以在草原和漠南地區增補都督府來擴張。都護府的駐地設立在云中都督府轄內,也就是關內道河東道之間,便於控制。

    這個設想的前提還是錢糧,再一個就是諸族被大唐徹底滲透成篩子。然而現在突厥雖然覆滅,但是阿史那家族的影響力猶在,草原並不太平,諸族並不服帖,最少心不服。

    所以現在並不是設立單于都護府給草原諸族添堵的時候,因為大唐一旦這麼做,就表示要徹底吞併各族的地盤和人口,很容易刺激到草原蠻子們脆弱的心靈。

    大唐雖強,但各方的敵人以及潛在對手並不少,以貞觀三年的財力,也不過是僅僅支撐兩路作戰。

    因而內外朝都在恢復北地生產,鼓勵增加人口的同時,也希望有行之有效的辦法移民實邊。

    其實打擊政治對手的方式是最好的,能在朝廷立足的政治人物,往往都是地方大族。以裴寂為例,下台之後前往西部,明面上是孤身一人,但跟隨而去的書僮就有四百,僕役過千。

    這還是李董手下留情的不能再留情,才有的結果。

    倘若把裴寂全家老小發配,光充邊人口就最少一萬以上。

    這就是世家。

    然而現在李世民能夠下手的世家並不多了,不論是李淵、李建成、五門七望、南方舊族、番邦降族的人,在貞觀四年,已經全部認可了皇帝的合法性。哪怕內心再怎麼有想法,至少一二十年內,看不到任何機會。

    再者因為李淵也從張德這裡拿了一份白糖體己錢,禁宮太妃的日子,也沒有貞觀二年之前那麼緊巴。李淵很滿意,連帶著最後的一點雄心壯志,也被白糖給甜沒了。

    所以,除非李董喪心病狂要剋扣工資硬生生要開除員工,否則短期內,沒辦法靠壓榨臣子來充斥邊境。

    在這樣的背景,以及內外朝的共同需求下,張公謹自代州都督任上下來,又是以前任李靖副手的身份,出任襄州都督。

    原本這個襄州都督,是要陪尉遲恭玩耍去的,但在去歲十月,漠南新增一州,在滌河以西,長城以北,正好是陰山以東的口外。

    巧了,這新增的一州,叫北襄州。

    於是中書令就建議皇帝,北襄州以東是契丹人奚人雜居,偶有靺鞨人蒙兀人撈過界,高句麗人也時常有細作過來。

    所以,需要一個知兵善守又長於遠策擅於交結之人出任。

    絕對不是打擊報復哈,絕對是一片公心。

    於是,張公謹叔叔沒看到云夢澤,沒看到巫山啊啥的,就被巨頭們定了去新增的北襄州給皇帝撐場子。

    然而張叔叔人緣好啊,一群哥們兒一瞧特麼你溫彥博夠賤的,被人侄兒罵一句死全家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這樣打擊報復送張叔叔去吃沙子?

    留京城的大佬這會兒並不多,李勣和程知節兩人加一塊都不夠溫彥博一個人操的。沒辦法,程咬金本著張弘慎對他夠意思的了,於是就找到了還在五莊觀住著的秦瓊,又帶上了一大堆「土特產」,去拜訪了房玄齡。

    天王級人物出馬,效果就是不一樣。正旦剛過的朝會,大家還在休沐,然而房喬一個人跑皇帝那裡說了半天話,張公謹的職階從北襄州都督,拔升到定襄都督府的一把手。

    地區範圍擴大十倍都不止,河北道長城以北的漠南草原全部劃入其中。契丹部奚部更是有三成在這裡追逐牧草。

    最北的邊界,定在了大漠的邊緣,以觀音山那個大土包為分界線,往北就是蒙兀人突厥人以前混居的大草原。

    隨後溫彥博也沒閒著,就繼續上書,意思就是若設立定襄都督府,為了避免刺激契丹等部族,依循舊例,羈縻統治。

    這一回,惹惱了房玄齡。

    房謀杜斷,房喬思謀不說大唐第一,但能跟他玩心眼的人,真的不多。溫彥博這一手,在程咬金等人看來,不外是要整一下張公謹。

    然而房喬很清楚,溫彥博這是要立威,以不足一年的中書令,鎮壓國公級的人物來立威。同時在諸多宰輔之間,亮一下爪牙,提醒一下尚書令和左右僕射他的存在感。

    天王的尊嚴除了皇帝,無人能夠挑釁。於是房喬沒有主動出面,而是命人聯繫了長孫無忌。

    正月十日,還是休沐,然而定襄都督府這個以往本該是羈縻性質的都督府,直接拔高一級,也就是說,張公謹如果出任定襄都督府都督,不是下都督,而是中都督。

    如此以來,除了別駕、司馬,剩下的職位,張公謹要麼可以建議推舉,要麼直接任命。

    整整二十個實缺等著補實不說,等於朝廷否決了羈縻統治河北道以北草原沙漠地區。至於蠻夷們的憤怒和鬧騰……和朝廷的明爭暗鬥比起來,那就是個屁。

    張公謹叔叔身不由己,半個月之內,管轄的地區由南變北就不說了。管轄範圍擴張了幾十倍,複雜了幾十倍。

    當然,好處不是沒有。

    中都督是正三品,貨真價實的。

    至少名義上來說,只要拿到委任狀,見了溫彥博,也沒啥好怕的,一個級別嘛。

    然而對這一切都不知道的張德來說,就是自家叔叔又陞官了,去做都督,而且挺大的。

    正月裡人生大起大落的張公謹則是對這一切感覺到萬分疲憊: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當然,大家都是贏家。張公謹升了官,溫彥博立了威,房玄齡呲了牙,長孫無忌刷了存在感,皇帝陛下繼續英明神武,老張又可以抱著叔叔的大腿以權謀私,從東部地區混點廉價羊毛。

    唯一遭受重大損失的,只有契丹人鮮卑人突厥人蒙兀人奚人高句麗人……然而,內外朝根本沒人在意他們到底是得意還是失意,高興還是敗興。

    他們被定性為人類,還不足半年。

    張公謹二月出發,但張德卻提前帶著一票人馬去了懷遠城,那裡有寬闊胸懷的阿史那思摩等著他。

    價錢已經談妥,反正李思摩現在販賣族人也沒啥心理壓力,因為他們都是劼利可汗的忠犬,是餘孽,餘孽,當然要打倒。再說了,他現在叫李思摩,是漢人……皇帝的忠僕。

    然而長安城沒了兒歌天王,沒了「及時雨」,沒了賽尉遲小張飛,沒了歐巴,都是辣麼的不完美。

    老張為了偉大的事業,爽了約,安平公主本來想著要聽張大郎唱詩,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張府,看到的都是一群準備溜白糖工坊偷工藝的各家探子。

    當然了,坦叔雖然不在這裡,四大保鏢也離開了,然而安保水準卻翻倍。因為這裡的保安,都是左右屯營出身,他們的番號叫「飛騎」,他們的頭銜叫「百騎」。

    身穿玄甲帶著鋼鐵奶罩的保安我就問你怕不怕,怕不怕!

    「娘子,怎麼不玩耍了?」

    伺候長樂公主的女官一看小公舉從旋轉木馬上下來,於是奇怪地問道。

    「不玩了,沒意思,予要去找耶耶,讓他把張郎抓回來。」

    說罷,提著裙襬,洋溢著鮮嫩氣息的小公舉,跑去董事長辦公室,強烈要求長安歐巴回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25
第六十四章 怨念(一會兒還有)
      
               
    甘州舍利山,屬祁連山山脈西北支脈,張河的發源地,一頭是肅州,一頭是張掖城。因為追著伏允大纛,追著追著就跑祁連山來了,於是李靖和侯君集就在「張國臂掖,以通西域」的地方休整一下。

    自去歲入冬出兵,憑藉裝備士氣和兵員素質,吐谷渾被攆的沒脾氣。伏允連克措都沒回,在西海打了個轉轉,就奔祁連山去了。

    其實此刻唐軍也已經達成了政治上的目標,隴右道那群被吐谷渾煽動的山羌西羌青頭羌,全部慫了。

    李大亮在涼州推行的「挖井蓄水,壘壩修田」政策,順利在諸羌推行,州縣漢民得田三十畝,羌人得田二十畝。

    那些個進山做匪,出山劫掠的羌人,此刻也老老實實,畢竟,唐人刀子快,這特麼就是感天動地的真理啊。

    「令明,昨日就見你心緒不寧,可是思歸了?」

    李靖將手中《吳子》放下,這是貢紙抄錄,弘文館裡有原版木簡,可惜貢紙也不咋樣,容易發脆,讓李天王一向小心翼翼。

    軍帳內,侯君集一臉苦逼,嘆了口氣:「唉,想我出生入死,至今方得兵部尚書一職。沒想到那張公謹,居然成了中都督。」

    還是怨吶。

    其實侯君集並不恨張叔叔,但奈何當年在秦王府,張叔叔左手攥著一把銅錢,右手拎著一串金條。開宴會聚餐晚上再來一個即興舞會,各色胡女就不說了,武德年前隋的犯官子女不要太多,你特麼想玩個小男生都是小意思……

    出於對這種不良風氣的抨擊,侯君集每次赴宴深入調查之後,事後都會在家裡大罵張公謹良心太壞傷風敗俗。

    後來吧,因為玄武門那點破事,老侯成了李董的忠犬,張公謹差了點兒,二線往上的主幹。畢竟,能直接撈著國公的人,和郡公是兩回事。

    當時老侯的優越感還是有一點的,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張叔叔有錢任性,住普寧坊那鬼地方都有厚顏無恥之徒跑過去做個幫閒混飯。

    雖說侯君集陞官還去普寧坊裝逼,然而自打某個全新的大宗物品上市之後,老侯內心是崩潰的。

    和他不對付的程知節,居然也開始拿著開元通寶在他面前裝逼了。你敢信!

    白糖是張德的買賣,這事兒只有皇帝皇后四大天王外加太子知道。連候補天王,也只是隱約覺得有那麼一回事兒。

    其餘二線以下的重臣,都只是認為這是張公謹的手筆,大家上班見了面,跑過去就打招呼:張公,小弟前日幸得一小犬,不知可否賞光,喝一杯濁酒?

    要不然級別高一點的就跑過去呵呵一笑:老張,又發財啦,請客請客請客,下了班平康坊一笑樓包樓。

    最不濟也是跑過來露臉熟絡一下:弘慎公,下班一起回家?

    簡單來講,侯君集想表達的就是:你個魏州臭叼絲憑啥這麼叼?

    李靖不怎麼會安慰人,但畢竟教侯君集兵法,所以也算老師。因此他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對侯君集說道:「令明,汝乃陛下心腹,與弘慎大不同也。且是豳州世族,焉能共論?」

    其實李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豳州出來的霸道總裁會幾十年如一日盯著一個魏州叼絲……

    這種扭曲的愛恨交加,讓李靖有時候不怎麼願意和侯君集在軍帳內獨處,畢竟他年紀大了,體力不如人,萬一反抗不過,那就糟了。

    侯君集沒說話,他就是想不通,非常的想不通啊。

    以他以往的經驗來看,皇帝雖然提拔庶族,但最終還是看出身。四大天王要麼娶了世家女要麼自己就是世家,候補天王就不說了,沒一個是善茬,前不久亮相的溫彥博,太原的土霸,李淵還在太原玩泥巴的時候,溫家都經營了一千多年。

    一般來說,要是自己不是世家豪門,老婆娘家又不是山東名望,基本上在他們這個年紀,不太可能給個正三品實職。

    像侯君集續絃是陰家人,自己往上三代最次都是郡守,豳州四害之首豈是浪得虛名?然而四十歲還差點兒,拼了老命在玄武門上躥下跳,外加打仗豁出去,然後鐵了心給皇帝做爪牙,才弄了個尚書。

    就這個尚書,還是皇帝硬壓下幾個候補天王級的重臣反對意見,才當上的。

    老侯越想越來氣,覺得自己這麼努力,居然還不如魏州小婊砸賣白糖。

    「哼!」

    開春,張掖其實也開始轉暖,然而軍帳內的冷哼,讓李藥師覺得有點冷。

    李天王想了想,安慰道:「令明,文書吾也看過,定襄都督府,若循舊例,一向羈縻為事。朔州河西都督府,不正是匈奴遺種任之嗎?」

    這話聽著就覺得好靠譜的樣子,豳州大混混一琢磨:對啊,這種邊陲鬼地方,都是給蠻夷們裝逼用的,只有皇帝不看重的人,才會扔那裡自生自滅,沒錯,一定是這樣的,皇帝愛的還是我。

    侯君集笑了,淡然道:「李公,吾觀弘慎,能文能武,漠南有其鎮守,河北無憂也。」

    好風輕云淡為人而喜的寬闊胸懷,李靖愣了一下,然後感慨一聲:「令明真乃性情中人。」

    「李公過獎。」

    老夫是在誇你嗎?

    準備繼續看《吳子》,結果侯君集冷不丁來了一句:「對了李公,陛下托我給您帶個話,那羊毛……」

    啪,《吳子》掉地上了。

    遠離塵世喧囂,前往河套的長安歐巴,此刻正騎著夜飛電,享受著難得的清閒。

    邊上一匹青海驄,個頭兒少說也有一米九,絕對的高頭大馬。馬背上一臉絡腮鬍子深窩眼還帶著疤痕的漢子開口就是彆扭的關洛腔:「小張公,價錢能不能再高點?」

    「郡王,不是我吝惜財貨,你也知道,這是羊毛啊。別說長安,朔州都沒人要。也就是我,一片公心,為陛下分憂,才來這破落地收購羊毛。我才十三歲,一個孩子,郡王如此豪富,指頭縫漏點黃白之物,就能讓我三年飽腹,郡王好意思算計這個?」

    張德一臉的鄙視,這讓一向以寬闊胸懷做人利落的突厥佬頓時覺得這是侮辱。

    「怎麼可能!我乃天可汗腳下鷹犬,為陛下分憂乃是分內之事,區區之物罷了。」說完,這絡腮鬍子又低聲加了一句:「你好歹再加點兒。」

    「唉……算了算了,一斤再多給兩文,怎麼樣?」

    「五文,十文一斤這價錢太低了。陛下命我控制諸部,有些族人並不服我,若有財貨開路,這是大功一件。到時候,小王一定會給張公表功的。」

    嘖,誰特麼要你表功,老子現在最怕見著李二。

    「五文就五文,不過羊毛的事情,郡王不可洩露。我來懷遠城,就是想看看草原風情,大漠風光。」

    「沒錯,就是這樣,小王作證。」

    李思摩一臉正氣,彰顯著直來直去突厥人的本色。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33
第六十五章 春天(春天的票!)
      
               
    懷遠城河東和西南,張公謹和張德各派人拿下六十頃田地,不論好壞,來者不拒。這塊平原雖說號稱「塞上江南」,但土地產出放化肥農藥時代都比不上襄樊的三成,對張德而言,這完全沒意義。

    一畝地產個三百斤糧食,要來幹嘛?從今年開始,糧價一下子從來兩百文咣嘰一下砸到四十文,而且一天一個價,走跌沒底線。

    誰能想到河南大旱結果淮南豐收?因為楊二修的那條大運河,入黃河之後自東向西,進洛水卸貨。完了車馬西向,奔長安後,糧食瞬間就滿了。

    那些個屯糧撈錢的勳貴,虧到的想死的都有,辣麼多糧食,吃到什麼時候去。

    因為這事兒,程知節的夫人很是在臥室誇了老公有眼光。原本程家在長安也是囤地的,加上崔家的嫁妝,還有崔氏各支的隨禮,七七八八加起來,一萬五六千畝良田是肯定沒問題的。

    放貞觀三年以前,那肯定是一樣等著屯糧賣錢啊。要是沒白糖,程夫人連帶她娘家人,絕對也是大出血。

    然而現在不同了,白糖真緊俏啊。

    加上蘇州市舶使又走通了關係,東夷六十餘海國,雖說大者七八城,小者一二鎮,卻也能消耗不少。總的加起來,竟是能和西北諸部持平。這還沒把琉球、新羅、百濟給算上。

    光河東道這一塊,刨去去孔聖血脈的胃口,清河崔氏藉著程知節的光,白撿兩萬斤的白糖牌票。

    幾千貫幾千貫往岸上摟,這日子……嘖嘖。

    所以當那些地主公虧成狗之後,頭一個念頭當然是要翻本止損嘍。於是就琢磨出路,然後打聽到,張公謹居然升任襄州都督。大家一聽,肥差啊,南邊肯定能摟點小錢,實在不行把糧食釀酒,塞南邊專賣。

    前邊有人剛打聽完,後邊就有人過來說,不是襄州,是北襄州。

    北襄州是什麼鬼?

    於是朝廷發了文榜,一瞧,日,這特麼不就是去吃沙子做個牛倌兒嗎?看來張公謹是失寵了,被發配,滾丫的。

    然而很快,又有人打聽到了全新的消息,說是不是北襄州,是定襄都督府,歸云中都督府管。

    別人一聽,這個不錯,在李勣手底下,那起碼也能混個幾萬牛羊,看來張公謹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

    結果很快又有了新消息,不在李勣手下混,說是定襄都督府直接拔高和云中都督府齊平,都是中都督。

    這下那些個謀出路的勳貴都是不淡定了,別說他們,五門七望的人立刻發動關係來拉攏張公謹,主要原因只有一個:他還沒有大老婆!

    張叔叔髮妻去世比較早,生完張大安就失血過多去了。張大安這個名字,也是有平平安安的意思在。

    武德年過後,張公謹一直沒有續絃,幾房姬妾雖有填房之心,奈何張叔叔的心,早就隨著前妻一起消散。因此這麼些年過去,兒子們都長大了,但也始終沒有填房續絃。

    於是,在貞觀四年的春天,一群勳貴和望族,覺得只要給張叔叔帶來第二春,他們的春天也會到來。

    想想看吧,有了白糖,就有了揮霍的底氣,就有了敗家的膽魄。而有了張都督,定襄都督府除了別駕司馬之外的二十幾個正經職位,都是好差事,好前程啊。至於蠻子們要鬧騰,打丫的!

    此時此刻,張叔叔在很多人眼裡,太耀眼太難以直視的。左手拎著官帽子,懷裡揣著白糖票子,現在,就卻右手牽著的管家娘子。

    於是乎,鄒國公府在沒了主人的日子裡,竟然車水馬龍賓客盈門。這讓剛開始適應上流社會二皮臉人生的張大象同學,感覺有點突兀。

    十七歲,少年的雨季,張大象同學卻有點虛脫。沒辦法,客人們太熱情了。送的禮物又花樣百出,比如說美女吧,有新羅婢,送來的人說了,這是給大郎洗腳的。還有堅昆白奴,送的人說了,這是給大郎暖被的。更有波斯舞孃,送的人說了,個中滋味,大郎細細品味,細細品味……

    僅僅是這些個美女,十七歲的騷年從把持不住到堅持不住,只用了一個月。

    這還虧難他身體好,繼承了張叔叔的結實身軀。

    當然,這些送禮的,都是消息不怎麼靈通的。真正有點門路的,從四大天王那裡得到了詳細的指點,於是乎直接奔普寧坊張府。

    然而去了之後,就看到左右屯營那些個兩米左右的巨漢在那裡巡視,還有一個老頭兒,深不可測的樣子。因為那個老頭兒,把三五個兩米左右的左右屯營巨漢拍在地上沒起來,然後眼神很不屑……

    老頭兒從張府出發,去了崇仁坊。本來安平公主的公主府不說寒酸吧,但肯定談不上堂皇。但因為她爹覺得她很有希望勾引張德成功,所以為了表示獎勵,提前砸了打錢,弄了崇仁坊東北角的大宅子,還特意裝修了三個月才完工。

    張府的老頭兒到了安平公主府,門子本來想裝逼的,結果老頭兒扔了一塊銀餅子過去,門子居然堆著笑臉喊道:「爺爺來府上是找公主的?」

    「我家阿郎托我過來送封信給殿下。」

    「還未請教爺爺府上。」

    「普寧坊張府。」

    門子微胖,豚軀一震,連忙把老頭兒迎了進去,隨後安平公主一臉激動地拎著裙裾出來,然後趕緊接過信。

    把老頭兒晾在了一邊。

    看完了信,安平公主一臉失望:「坦叔,大郎居然去了塞上?」

    「嗯,郎君在那裡買了地,僱人種地,總是要忙活一陣的。」

    「他明明約了予一起逛燈會,正月十五卻沒見人。如今卻跟吾說什麼塞上風光,讓吾安心。」

    安平一臉的幽怨,盯著坦叔道,「真是塞上牛羊空許約,大郎非信人也!」

    坦叔人老成精,知道這小姑娘是盯上自家郎君了,頓時道:「郎君素來散漫,有時獨自一人泛舟太湖,也是有過的。殿下和郎君還不熟稔,日後就知道了。」

    「大郎何時回來?」

    「也許三五日。」

    安平頓時大喜。

    「可能一兩年。」

    安平頓時幽怨。

    「不如殿下寫封信給郎君,催一催也好。」

    安平頓時雀躍,連忙紅著臉道:「卻是有些唐突……」

    「那就不寫了。」

    「不行,吾亦嚮往塞上風光,寫封信讓大郎與我分說。」

    言罷,在坦叔鄙視的眼神下,安平連忙手書一封,交予坦叔,「還望坦叔一定送到。」

    「殿下放心,必不負托。」

    幾天後,老張正安排人手安裝滑輪組,坦叔駕著牛車到了河壩上,然後把信給他。

    「誰的?」

    「公主殿下的。」

    「哪個公主殿下的?」

    站一旁等著看怎麼把巨石弄起來的懷遠郡王李思摩,聽到這話之後,虎軀一震,差點震黃河裡去。

    「安平殿下。」

    「嘖,還回信啊。」

    說罷,抖開了信一看,滿紙的酸意撲面而來。

    「塞上牛羊空許約?這妞不會是小名叫阿朱吧?」

    老張愣了一會兒,「忒文青了。」

    「哎呀!真起來了!」

    突然李思摩大叫一聲,看到滑輪組居然真把幾千斤的巨石給提了起來,然後轉移到了河中。

    張德看了一眼李思摩,然後道:「郡王,還有一組力工,什麼時候到?」

    「張公勿慮,最多五日,不,三日,一定幫你抓捕完成。」

    說完,他突然揚起鞭子,一鞭子抽在一個力工的背脊上,「給本王快點!不中用的契丹打鐵奴!」

    禿著腦袋的契丹苦力敢怒不敢言,低著頭,默默地背著裝了沙土的草袋。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39
第六十六章 良心(良心票!)
      
               
    懷遠城還沒有後世那麼大,賀蘭山西邊還不是半流動的沙丘,而是大塊大塊的原,光禿禿的原,偶有幾棵像樣的草,不是黃羊吃了就是灘羊吃了。反正長不起來,也看不見盎然的綠色。

    然而比起居延海以東那些鬼地方,這兒真的是「塞上江南」,當然了,把突厥人鮮卑人匈奴人都打包算上,見識過江南的屈指可數。

    「哥哥,你收買這麼多漢麻作甚?這種東西,又不值當。」

    程處弼一臉奇怪,站工地上問著張德。

    老張的真的神煩這牲口,媽的,老子都跑來塞上喝西北風了,特麼還追過來。

    「你管得著嗎?」

    張德白了他一眼,然後眉頭一皺,沖張禮青喊道:「大哥,讓人快點把麻絲並線,繞線機不是昨天就做好了嗎?」

    從長安城普寧坊四大金剛淪落到包工頭這個地位,出身左驍衛的猛男還沒有適應。當然了,工錢沒少給,一個月十二貫,可比在長安爽多了。而且還能攢錢,方圓百里就找不到符合他審美的姑娘。

    有心禍害突厥娘們兒,一看那胖的跟肉球似的,再一聞那羊騷味,四大金剛差點終生不舉。

    張禮青不無惡意地琢磨跟著李天王北上的那些哥們兒,到底是怎麼在草原解決生理需要的,莫非真的是當日了狗?閉著眼睛操個突厥娘們兒算數?

    一想起突厥娘們兒,張禮青覺得寧肯日狗,哪怕是日個突厥勇士,也可以接受。

    「大郎,麻繩還不夠用嗎?」

    「廢話,標號不同,用途不同,上吊用的麻繩能和吊石頭的一樣嗎?」

    因為做了滑輪組,光靠一指的粗糙麻繩是不夠耐操的。因此張德不得不設計了繞繩機、分線器、並線機,光分線器,從四股到三十六股,純粹是木工加鉗工活。

    他才十三歲,還是一個孩子……

    「跟你說了多少回了,四股並線掛四號標號,你這樣不弄,別人怎麼分得清是六股還是四股?」

    工地上熱火朝天,加固河堤的都是李思摩抓來的契丹人和奚人,還有一些突厥雜部,還有雜胡,還有偷雞摸狗的北地馬匪。

    這些窮瘋了或者兇殘無比的人物,此刻已經被李思摩手下走狗的鞭子抽的半點脾氣沒有。

    老張不是修阿房宮,更不是修驪山,而這幫苦力也沒有叫陳勝和吳廣的。

    雖說不忍心,但自從懷遠郡王李思摩跟他說契丹人只要一貫一個之後,老張就徹底變成極為合格的權貴資本家。

    死人?關我鳥事。

    分不清標號的張禮紅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自打郎君來了塞上,一下子畫風好像就變了。從翩躚美少年,越來越有刀頭舔血江湖人的氣質,而且更多了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神韻。

    總的來說,這讓四大金剛很受傷,覺得從公爺那裡出走,簡直是最傻逼的決定,沒有之一。

    張叔叔升任鄒國公這事兒,讓四大金剛聽了之後,頓時覺得要是沒離開,說不定自個兒也能跟著公爺滾去定襄都督府,混個一官半職……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轉輪入水要慢,注意榫頭!」

    轉輪做了六十個擋板,以黃河的水力,就算只有六片擋板,照樣能夠帶起來。但為了有穩定的動力輸出,擋板數量還是多一點好。

    「哥哥,這是何物?」

    「你給我滾一邊呆著去。」

    「哦。」

    程處弼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圍觀,然後就看到臨時的工棚裡,已經有粗加工的毛線錠放在落地卡榫上。

    「先上十二支,讓安谷麗過來,你們這幫廢物,連織機都不會用,活該窮死在草原上。」

    已經徹底化為瘋狗的張德,讓李思摩把一個安國胡女叫了過來。這胡女是阿史那家族裡的一個婢女,她的母親是劼利的戰利品,然後生下了她,結果長的不像闊臉突厥人,和她母親很像,胡女的地位一下子就砸地上了。

    於是明明是突厥種,卻不得不淪落到胡女的地位上,最後只能做婢女。

    實際上,阿史那思摩也因為被可汗吐槽長的像胡人,所以一向不喜歡他。結果嘛,後遺症就來了。

    改名李思摩的大牲口現在兇殘的很,一聽說羊毛都能賣錢,他恨不得把族人的體毛都剃光了拿過來。

    老張從神經病的角度來判斷,估摸著懷遠郡王應該就跟那些報復社會的瘋子差不多,哪有這樣操自己族人?

    別看李思摩用鞭子抽契丹苦力好像很兇殘,這王八蛋抽自己族人的時候,直接鞭子泡鹽水,偶爾上面還要掛著荊棘,你特麼敢信這是人想出來的點子?

    「大人。」

    安谷麗長的還可以,可惜年紀大了點,二十多了。雖然還有幾分姿色,奈何啊,奈何。只能讓她做廠妹了。

    和中原不同,突厥奴僕對高等級人物稱呼,除了可汗和可敦,都是大人。你是特勤也好,弘忽也罷,反正叫大人肯定沒錯。

    「哥哥,她喊你爹。」

    「把他給我綁起來!」

    張德怒不可遏,直接叫四大金剛把程處弼摁住,然後剛做好的四號麻繩立刻派上用場,捆紮成粽子之後,一台滑輪組吊機也派上了用場。

    程三郎被倒吊在了黃河上……

    「安谷麗,先試制十二支的看看,之前教你怎麼開機,會了嗎?」

    其實這個設計有點像踩離合掛檔……主要是為了改變毛布的張力韌性,需要不同的力道密度。

    雖然之前安谷麗一直都沒有實際操作過,但畢竟一直在學習,而且還是為數不多懂漢語會操作的女工。就因為她脫穎而出,張德不但讓她脫離了奴隸地位,還得了一個安姓,記錄在了懷遠城。

    她的戶籍歸屬地,是關內道靈州懷遠縣華潤商號甲字大河工坊。

    華潤商號,聽著就覺得牛逼,老張上輩子就覺得牛逼不解釋。

    「是,大人。」

    安谷麗有點緊張,但為了自由……姑且是自由吧,如果一天四十文的工錢不算的話,她立刻推動木柄,卡榫落在傳統軸上,然後開始轉動。

    咣嘰咣嘰咣嘰咣嘰,雖然安裝機器的時候已經做了固定加強,但是地表還是有些微動,這可能會影響布面的走線整齊度。

    不過整個工坊,就這麼一台是水裡織機,張德也沒指望靠這破玩意兒發家致富。

    大頭還是在人力織機上,腳踏式織機才是目前最合算的啊。沒辦法,想要立竿見影減少人工純水裡織布,可能性不大,能做到並線梳棉,張德就很滿意了。

    再說了,在他把自己地裡的最上等無煙煤挖出來煉鋼之前,他沒打算更進一步的改造織機。

    而且棉花還沒有開始推廣,靠木棉那些短纖維,有個屁用。

    「大人。」

    安谷麗要做的就是在線斷了的時候迅速接線打結,速度要快,但因為實驗的毛線並不長,所以很快就織完了。

    大概也就是一丈光景,張德低頭仔細觀察了走線,發現疏密不同,孔眼有大有小,布面平整度顯然不如手工織機,只得嘆了一聲:「任重道遠,任重道遠啊。」

    他固然是不滿意了,然而四大金剛外加一幫突厥頭人,都是驚若天人。

    這特麼也行?就考個轉輪在那裡轉轉,盞茶功夫就出來三尺布?

    「好布,好布啊……」

    李思摩雙手摩挲著毛布,白中帶黃的毛布,手感比之麻布要好,比絲綢那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對於草原上的牲口們來說,這簡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羊毛他們沒見過麼?到處都是啊,毛布也不是沒人織,粟特人的毯子,那不就是羊毛的嗎?

    然而那都是什麼狗屁玩意兒,和眼前這又白又順的毛布比起來,粟特人織的就是垃圾。

    「大郎,這一匹布,得多少錢?」

    張禮紅也不是蠢貨,只是一瞬間,他就眼睛放光了。這就是錢,這就是財富,這就是他兄弟四人的未來和前程吶。

    「你覺得五百文怎麼樣?」

    老張問他。

    「不行!」

    不僅僅是張禮紅,倒吊著的程處弼,摩挲著的李思摩,都是異口同聲叫了出來。

    然後面面相覷,接著一臉正色道:「最起碼一貫!」

    你們好有良心哦,老張黑著臉,竟然是徹底無話可說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44
第六十七章 太谷縣令(一更)
      
               
    為了規避從商這條紅線,華潤商號對外一律稱呼大河工坊,就算李世民再來找茬,甩他一臉羊毛內褲毫無壓力。

    再說了,因為麻繩的需求量,張德讓張禮紅跑了一趟并州太谷縣。太原城也沒去,直接找了太谷那些苦哈哈的小地主,說是河套那邊要麻繩,你們這邊麻絲我們全包了。

    這地方田地產量有限,好田都在大地主手裡,比如溫家堡的人撈過界,從祁縣撈到太谷縣,那都是給太谷縣人民群眾面子。

    沒辦法,誰叫祁縣出了個宰輔,太谷縣只出兵頭和泥腳子呢?

    一開始張禮紅去了別人還不信,一臉你特麼逗我的臉色。然後張禮紅一看你們這幫農民居然敢瞧不起老子?哥哥家一個時辰幾十萬錢上下,還惦記你這點小銅板?

    然後這貨幹了一件很兇殘的事情,在太谷窩了一個月,讓人跟張德說這裡就認銅錢別的不認。

    於是張德讓張禮海從洛陽兌了兩船銅錢,然後去太谷縣。

    路遠又不好走,走大河還差點翻了船,一路上張禮海恨不得宰了那幫太谷土鱉。

    但是到了太谷縣,張禮紅一瞧二話沒說,讓人把馬車上的錢箱子全都打開。然後招呼著兄弟們吆喝開來,繞著縣城就特麼走了一圈。

    太谷令王中的本來也沒啥前途,武德年把太州取消重歸併州之後,本來就不咋樣的太谷縣一下子又回歸到了歷史的正常水平。而老對手祁縣,因為有個溫家堡,一切都是那麼的不一樣。

    總的來說,朝中有人好做官沒差,所以如果沒有人,就得自己琢磨如何陞官。至於發財,那是陞官後的事情。

    現如今太谷縣這麼苦哈哈,身為一個有道德的小地主出身知識分子,怎麼好意思伸開那罪惡之手?一年他也就撈個一百來貫,還是為數不多大戶們給面子。

    「明府,喜事、喜事至矣。」

    主薄去年才調過來,據說是去長安活動了的。不過去長安活動了之後,居然淪落到太谷縣來當主薄,可見門路也不甚廣。

    當然比起那些個在北里唱詩賣萌的選人,那是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喬君,喜從何來?」

    王中的一臉訝異,這鬼地方,人口幾萬,田地幾萬畝。傳說中的「土膺民貧」,說的就是他并州太谷。武德年因為有太州的緣故,還撈了一些好處,後來嘛,半點福利也沒有,河東道的意思就是管他去死,反正沒油水。

    而且縣令更鬱悶的是,這地方豐年時節的糧食,特麼居然只夠兩個月吃的,你敢信?這叫豐年?別說江南淮南山東這些膏腴之地,就是突厥人在漠北種糜子,也夠吃上三五月的。

    窮,非常的窮,窮的王中的想去死。這官不做也罷。

    然而今天,他的同僚,他的助手,縣內為數不多的常委,主薄柳明傳字喬君同志,喜出望外,連草鞋掉門檻外都沒注意。

    「明府,大喜啊。」

    「喬君,喜從何來啊?」

    王中的死氣沉沉地雙手一攤,毫無動力。

    「城外有個豪商,車馬轔轔,車上皆是樟木大箱,箱內皆是銅錢,怕不是數十萬錢。明府,可是喜事?」

    「哎呀!果是大喜,該如何將他們搆陷拿下?」

    「……」

    柳明傳嘴一抽,傻傻地看著王中的。

    縣令頓時反應過來,自己的吃相太難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喬君,這豪商頗有來頭?」

    「明府,這年頭豪商有來頭小的嗎?不外是五門七望南朝舊族關隴世家,至於朝中新貴,不小多說,長孫尉遲門下,皆是奢遮人物。」

    然後王縣令就放棄治療,癱蓆子上裝死:「那還折騰個甚,吾不去看這熱鬧。」

    「哎呀,明府何其不智!」

    一般來說下屬不能這麼噴上司,但這上司完全就是個扶不起的死狗,成天想著混點年終獎就算了。嚴格說起來,像王中的這種不去禍害普通老百姓的官僚,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了。畢竟這樣能生存下去的平民能更多一些。

    「吾要是有智,焉能淪落至此?」

    毫無志氣,毫無志氣啊。今年并州考察,毫無疑問又是墊底,王中的早就放棄治療,等明年徹底評為下下之後,他就捲鋪蓋回家種地。

    反正這些年一年撈個百來貫,也不少了。

    「哎,明府。太谷貧弱,人盡皆知,然而明府可知,那豪商欲夠何物?」

    「何物?」

    「麻絲。」

    「他們是做衣服的?」

    「不是。」

    「那他們頭腦有恙,巴蜀火麻不要,偏來買太谷的次等貨?」

    沒這樣埋汰自己治下的領導吧?

    主薄撿起草鞋重新穿上,然後抖了抖衣襟,認真道:「先說豪商來頭,吾已打聽過,乃是鄒國公府上。打頭的是左驍衛出身,姓張名禮紅,端的一條廝殺漢。這回欲購麻絲,西河套有個用場,雖不知什麼,卻也要的多。」

    「本地麻料,倒是也能有些產出,比之糧食,要高不少。聽說長安那裡一斤米都只要八文了,如今種地,真是越種越賣不出去。」

    「什麼八文,這是三月的價,如今一斤四文錢。斗米二十文上下,前幾年屯糧賺黑心錢的,全血本無歸。」

    坐在門檻上,毫無風度的柳主薄抖了抖下襬,把撲頭拿下來吹著灰塵,「那豪商說了,一束絲五文錢。咱們這裡一畝地怎麼也有三四百斤麻絲,比種糧食賺多了。」

    聽到這個,縣令虎軀一震,正色道:「為百姓謀出路,是吾輩義之所在。本縣決定了,去見見這位豪商。」

    當然了,一般來說當官的見商人那肯定是給面子,算折節下交。然而這年頭,關內道河東道,全特麼世家橫行,當官的除非御史那邊有靠山,不然真不敢裝剛正不阿的逼。

    「哎呀,明府!」

    柳主薄一見上司這見錢眼開的樣子就煩,「麻絲能產兩季,三個月出一次麻,得先讓百姓有個準備。否則,萬一豪商不做這一鋪,百姓又沒有糧食,你我都得上吊!」

    摸了摸脖子,王縣令哆嗦了一下,然後悻悻然道:「吾心急矣。」

    「再說,鄒國公府上門人,是那麼好說話的嗎?還需備些人事,請人吃個飯。」

    「說的是,此乃正理,正理啊。」

    言罷,王縣令突然看主薄盯著他:「喬君緣何這樣看我?」

    柳主薄把手一伸,王縣令愣了:「幹嘛?」

    「錢啊!」

    王縣令頓時往後一跳:「怎地還要吾出錢!此乃公事,讓縣衙出!」

    「縣衙有個屁錢!」

    柳主薄徹底自爆,怒噴道,「王老六,老子和你從小長到大,你這小氣摳搜的行徑從未變過。你也不想想,就算縣庫有錢,動了縣庫,那是太谷縣的功德。若是你縣令自掏腰包,慢說百姓稱頌,就是年內考舉,你評個上中是最少的。再者,如今中書令乃是祁縣溫家堡人,你有這等義舉,半個同鄉與有榮焉?好歹也能攀附一二,懂了嗎?」

    王中的頓時不滿:「甚個同鄉,吾又不是并州人。」

    「你在并州做官!」

    柳主薄大怒,「今年熬過去,再攢點錢,去長安走走門路,若是中書令提點門人運作一二,你換個富縣做一回百里侯,又有何難?不比你每年摟個百幾十貫當寶要好嗎?」

    「我不信,哪有這等好事。」

    「……」

    柳主薄放棄治療了,這貨當年看到地上有一文錢,踩在鞋底下能站半個時辰,就為了等周圍沒有人看見。

    「你若出錢,我便以我三寸不爛之舌,去說服豪商,在這太谷縣立個鋪子。一年打些秋風,總是不少的,不會虧了你。」

    「好,我出錢,不過說好了,超過一貫,嗯……兩貫,算了三貫,超過三貫我就不出了。」

    「呸!三貫?鄒國公府上看門的一年都不止這個數!」

    「那你要多少?」

    「三十貫。」

    「三十貫——」

    王縣令頓時跳腳,然後癱在席上,「還是算了吧,我做完今年就不做了,這官反正沒意思。」

    「……」

    「我找三娘去。」

    「哎哎哎,別,別這樣。公事焉能牽扯婦人?三十貫,就三十貫,可不能再加!」

    「快去拿錢。」

    就這種貨色,居然娶了自己的妹妹?柳明傳長嘆一口氣,然後又覺得更恥辱:就這種貨色,居然他做縣令而自己只能做主薄?

    不過總算拿到錢了,有了錢,就能請鄒國公門人吃飯,然後做成這筆生意。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50
第六十八章 開闊的思維(二更)
      
               
    關中主要還是吃糜子,最多窮點的吃粟米,也就是小米。大米還是淮南江南劍南吃的多,然而重點不是這個,張德吃什麼都是吃,但稻米還有一個重要的工業原材料,就是稻草。

    且不說草木灰吧,很多草袋,用稻草來編織,最是划算。尤其是河道疏濬時候做臨時壩體,這玩意兒很好用,而且抗洪搶險也是經久不衰,一千多年後照樣還是最划算最牢靠。

    然而北方就麻煩了,剝桑樹皮肯定要被毆打,楊柳雖好,奈何經不起三五天的水泡日曬,最終還是用麻絲製作成麻袋。

    就這麼一項,少說也要幾千貫來去。

    而這會兒,張禮紅帶來一個消息,說是太谷縣的縣太爺,居然說要搞漢麻青麻種植工作……

    「特麼唐朝就有招商引資的概念了啊。」

    老張抄著手,看著滾滾黃河在腳下流淌,不遠處幾個大轉輪正在嘎吱嘎吱的運行著。這裡起了兩個磨坊,小麥和硬糜子一個,小米和軟糜子一個。

    碾磨量還算讓張德滿意,一天都在四千斤上下,就這效率,抵得上十個契丹奴不眠不休推磨推一天的。

    這還是水力磨坊設計的比較小,因為懷遠城也沒有大規模碾磨糧食的需要。若是在長安,光靠碾米,就是一大進項。

    程處弼也不是光長了肌肉沒長腦子,見了水力磨坊,頓時大喜過望:「哥哥,這要是在長安,咱們就發了啊。」

    「賺這仨瓜倆棗,好意思?」

    瞥了他一眼,然後突然想起來他後媽是大地主是權貴是世家是望族,頓時道:「你若有心,回長安開個磨坊場好了。你我兄弟,對半分,怎麼樣?」

    「哥哥仁義,就這麼定了!」

    一旁坦叔全程沒說話,不過他還是小聲地提醒了一下張德:「郎君,老家的地可不少呢。每年磨稻穀,都是一件大事。」

    「對哦。」

    老張突然想起來,他是江陰土豪啊,江陰東邊一半的水田都是他家的,一到秋天,從芙蓉城東城腳下開始,蔓延到大江口,都是他家的地,極其壯觀。

    「對對對,都忘了這事兒。坦叔,家裡頭來的人什麼時候到?」

    「上回來信是二月底,幾個族老派了機靈人去蘇州市舶使手底下做了小吏,也算是通了氣。」

    「唉,白糖。本來要是能獨吞,這該是何等規模的利潤。」

    悵然若失,悵然若失啊。

    坦叔有些無語:「郎君,咱們賬面上的進項,已經不少了。」

    「誰還嫌錢多嗎?」

    張德雙手鬆開,然後後背,很有李白靜夜思的姿勢,四十五度朝天,認真道,「大唐國力蒸蒸日上,這時候不開撈,將來愧對我張氏子孫啊。」

    「郎君心繫張氏,仁孝之至。」

    老張嘿嘿一笑,心說當初賣詩詞差點被長孫無忌打靶,然而小爺我還是活過來啦。

    「對了坦叔,三哥留在太谷,沒問題吧?」

    「那是個窮苦縣,田地三五萬畝,這還是把石頭地都給算上。豐年只能吃飽兩個月,多的是出去尋活路的,還有落草在太行廝混的。若是能讓百姓有個進項,那縣令只要不是貪得無厭,總是明事理的。」

    見多識廣的坦叔什麼沒見過?當年麥鐵杖得封宿國公,大小官僚有名沒名的,什麼德行都有。

    說起宿國公,這也是為什麼以前坦叔不待見程咬金的原因。因為之前程知節封的就是宿國公,和麥鐵杖一個名頭。

    在江湖上,山東河南雖說都賣程魔王的面子,然而淮南江南江右諸地,老程算個卵,大字不識一個的麥鐵杖才是龍頭。

    可惜被楊廣那個敗家子給折騰死了,臨死之前還讓兒子們盡忠盡義,若是只講忠,倒也未必有這等地位,奈何義氣二字,百姓裡頭實在是夠份量,只有孝道能夠並論。

    若是楊二有點出息,說不定幾百年後,就會有個鐵杖廟或者麥公廟……

    「這麻絲一年,來去一萬貫沒有,六七千貫還是有的。從懷遠北上豐州,若是還想做西突厥的生意,可以西向彌峨川停留,那裡有個榷場是吧?」

    老張扭頭看著正在數錢的懷遠郡王李思摩。

    思摩點點頭,一邊串錢一邊道:「那裡水草豐厚,最是適合放牧,還有七八個黃羊群,以往諸部都是在那裡交易。鮮卑兒每次都要賺不少。」

    鮮卑兒說的是呼延部,首領以前是劼利封的俟斤,曾經跟著南下撈了不少。後來劼利戰敗,卻沒有懸崖勒馬,最後就被豐州都督勿謂言之不預了。

    死狀慘烈,許久沒見的五馬分屍粉墨登場,讓呼延部還負隅頑抗的人都紛紛表示大唐皇帝真是英明神武,我等早就有心歸附。

    最讓張德佩服的是,這群鮮卑兒居然毫不猶豫跑去永豐登記戶口,說是自己改了名姓呼延,也有改姓呼的。

    基本上政治主張很明確,堅決擁護天可汗,誰做可汗擁護誰。這讓老張不得不讚嘆,民族兄弟覺悟就是高。

    「彌峨川西北是戈壁了吧?」

    張德又問李思摩。

    將錢打了個結,點了七百個就算一貫的懷遠郡王點點頭:「從漠南去峽口山,就是走這條,以前教訓吐谷渾人,也是走這裡。統葉護死的那年,本來我還勸說可汗西向,奈何……」

    李思摩感慨萬千,然而老張卻是冷笑,你們可汗不傻逼,我們豈不是還要多費功夫干死你們?

    貞觀二年發生的事情挺多的,不過那都是前年的事兒了,再說西突厥那地方現在也不太平,橫豎將來都是碗裡的肉。

    不過不管怎麼說,居延海這地界兒,絕對屬於可以大撈特撈的好地方。

    因為這兒三不管,尤其是唐軍在附近也不多,突厥又亡了,可以合法避稅。

    從去年開始,居延海就有點兒興旺發達的樣子。老張既然來了西河套,豈能不讓人打聽消息?

    那邊交易的東西不少,但是用來裝東西的物事卻不多,所以張德現在趕工做簡易麻袋編織機,也是準備多撈一筆。

    再說還有麻繩呢,草原上光繩套就能賣錢,而且用量極大,毛皮捆紮,糧食打包,帳篷固頂,圈地坐標,還有各種保護用處,最是適合沙漠草原環境。

    以李思摩的名頭,加上堂堂大唐男爵的資歷,甩諸胡一臉絕對沒問題。

    而且李思摩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是劼利舊部,本來就不怎麼鳥他,執失思力就跑去給李董做策劃了,整個突厥殘黨跟一群脫了韁的瘋狗似的,老張稍微給點甜頭讓他們去咬人,還是能做到的。

    「所以說,做官的還是要與時俱進,做到窮則思變。我看這個太谷縣令,很有一點開闊的思維。四哥,送個帖子過去,約個時間吃飯。」

    「大郎,莫非我們還要去河東?」

    「不然怎地?我還準備去一趟定襄都督府,給叔父送些用度過去。」

    張德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重新串錢的李思摩,「郡王,勻我五百騎士護送,如何?」

    「披堅執銳,恐有流言。」

    「不帶甲具,一人一弓雙馬。包行程吃喝糧草,一天一人二百文。」

    「五百文。」

    「五百文就五百文。」

    「那晚點兒回來也沒事,替我向鄒國公問候一聲。」

    張德不得不承認,放棄治療報復社會的李思摩,已經徹底沒有突厥佬的那點基本素質。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4 00:55
第六十九章 非正常護院(三更)
      
               
    招商引資當然要有優惠了,不然誰去開廠撒錢對不對?

    大唐是不收商稅的,李董又一向對漢地禁商。世家豪門也理解萬歲,所以從不明面上打臉,都是迂迴。什麼胡商啊番商啊羌幫啊,你能想到的商業組織,都能沾點邊。所以為什麼城西巨富大多數都是胡商?也就是這個原因。

    當然也不是說漢商就沒錢,主要漢商還是靠權力和資本相結合的科學發展觀,抗風險能力上,甩胡商三條街。

    前幾年突厥人多拽,後來吧,基本就沒什麼影子了。長安令打擊城西公共安全犯罪這件事情上,分外得力,並且繳獲犯罪集團罪惡的資金若干,不論是長安人民群眾還是朝廷的主管領導,都交口稱讚。

    老張要弄點麻絲,其實沒什麼難度,巴蜀火麻一匹才四百文,值當個什麼?北地麻料又不如河南淮南劍南的,賣不出什麼價錢,所以大部分地區,都只種糧食作物。

    而太谷縣,窮的地方全家五口人只有四身衣裳,能肚子墊吧墊吧就算不錯了。這地方民風已經不是彪悍的問題,而是純粹的雁過拔毛人過留財,就差豎個牌子,上面寫著「此路是我開」。

    所以祁縣的鄉黨們都不待見他們,去并州太原,都不打太谷縣過的。

    以至於好些年前,太谷縣出身的兵頭,打劫都要走五十多里地,絕對職業精神。

    「入娘的,小王八羔子還敢放肆。老子在左驍衛打拚的時候,你們還在吃你們老娘的奶呢!」

    張禮紅看著躺了一地的太谷青皮,不屑地冷笑。這邊護送銅錢的,都是好手。且不說左驍衛出來的兄弟,坦叔支應過來的芙蓉城張家走狗,每年都要跟太湖水盜殺上幾回,自江水向西,去江右做生意,還得和彭蠡盜、洞庭盜打交道。

    不說人命多少,對付地方小流氓,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二郎,強龍不壓地頭蛇,不會有事吧?」

    從江水張氏派過來的乙字護院頭領名叫張綠水,是江水張氏本家二房後裔,前隋其祖遷至會稽,做著生死營生,也出過兩個小吏,但沒有做官的。

    後來因為打仗,南陳又亡了,生絲一時半會兒沒糧食緊俏,本著祖宗是一家的念頭,就派了得力的弟子投奔張公義。

    張綠水那會兒才八歲,夠穩重又靈醒,坦叔親自調教的何氏八路快刀,散手更是不用多說。

    若論水上功夫,把長安城顛倒翻個個,也就張亮手下的義子,可能有三五個能跟他過招。

    「水哥放心,這等腌臢貨,算個甚的地頭蛇。那王縣令來了,還差不多。」

    言罷,張禮紅又道,「前幾日那柳主薄請了吃飯,王縣令倒也來了,看來是要做好這事情。郎君也約了辰光,我看咱們先把這些事情料理了,免得給郎君添堵。」

    「也好,郎君素來厭煩此等人物。」

    說著,張綠水就回頭對手下吩咐道,「做乾淨點,一把火燒了扔黃河。」

    等等!等一下!

    張禮紅臉都綠了,什麼叫做乾淨點然後一把火燒了還有扔黃河是什麼情況?我們是正經人物不是山賊黑吃黑啊。

    「水哥等等,等等等等,諸位兄弟也少待,少待。」

    張禮紅趕緊把張綠水拉過來,小聲道,「我的哥哥,不外是青皮罷了,殺了作甚?」

    「這等廢物,最是噁心人。殺了乾淨,反正太谷縣令也查不出什麼來。若是要下獄,撒個三五七百貫,六品以下都是乖乖順順……」

    這都是姿勢,張綠水在傳授江湖經驗,但張禮紅越聽臉越綠,訕訕然笑道:「好哥哥,莫要這般,切莫這般。出了人命,終究不好,郎君來了,倘若有人露了口風,只怕又惹他不快。這些日子哥哥不知曉行情,郎君好大的火氣,連懷遠郡王都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還是算了,算了吧。」

    張綠水眉頭微皺,狐疑道:「不會吧?郎君以往,最是逍遙,一向不管事體。素來翩躚君子一個,怎會罵人?」

    「長安魚龍混雜,焉能不沾點武將風氣?且不說國公勇武,就是往來賓客,多是國公同僚,皆是數一數二的戰陣廝殺漢,哪裡能那麼軟綿綿……」

    一瞧張綠水還是有點不信,張禮紅連忙道:「哥哥可是不知曉如今郎君的威風,長安少年遊俠新立一社,名曰『忠義』,郎君乃是會首社長,端的好大威風。會社根腳是城西草料場,那場面,千餘號勳貴豪闊子弟,皆聽其號令,長安少年,無不羨慕。」

    嚓,我家郎君怎麼可能是這個鬼樣子!你騙我!

    張綠水更加不信了,擺擺手:「又來胡謅,恁地誆我。」

    然後笑了笑,沖手下道:「乾淨利落點,快去快回。」

    「哎。」

    乙字兄弟們都不愛說話,默默地準備把躺地上的青皮全部捆紮起來。有個青皮暈了又醒,正要叫喊,卻見一個乙字兄弟拔出一把匕首,就要給他喉嚨來一刀。

    好在半空中被一隻蒼老大手攥住,否則那青皮就此報銷了性命。

    兄弟們正要動手,一看來者,頓時起身抱拳:「先生。」

    坦叔掃了一眼地上的人,看著張綠水道:「大郎,莫要害人性命。郎君一刻便到,血染坊街,引來官差不好。」

    「是,先生。」

    一旁傻了的張禮紅臉由綠變紅,這什麼意思?什麼叫引來官差不好?

    此時此刻,作為普寧坊四大金剛之一的張禮紅,覺得這幫江陰人覺得和國公嘴裡傳說的良善人家完全不搭界,這比山賊還兇殘啊。

    哪有動不動就殺人滅口毀屍滅跡骨灰拌飯……骨灰灑河的?

    不多時,擦著冷汗的太谷縣尉帶著人過來,趕緊把躺地上起不來的青皮們扔驢車上,也沒敢多說什麼,正要離開,卻見坦叔一手伸出,將縣尉攔了下來。

    「縣尉辛苦,老朽備了些許茶水錢,還望縣尉莫要推辭。」

    「食君之祿為君效命,此乃吾之本職,焉能……咳,諸位英雄不愧是鄒國公門下,本官敬仰,改日本官為諸位英雄擺宴答謝。」

    說完,縣尉面不改色地把錢箱合上,然後錢箱安置在驢車中,撕了一片衣衫,遮掩一二。

    等縣尉帶著人清理乾淨,坦叔這才進了院子,然後拿出一張帖子,遞給張禮紅:「讓王縣令來一趟吧。」

    「是,坦叔。」

    張禮紅深吸一口氣,趕緊腳底抹油開溜,這年頭,誰也不知道旁邊站著的是不是江湖亡命徒啊。

    「你們來的路上,收買路錢的有幾路?」

    「黃河盜倒是沒收,畢竟算是同行。就是入太行給了三百來貫,因為急著趕路,就沒有動手。」

    「嗯。」

    坦叔點點頭,然後道,「弘慎公府上多是左驍衛出身的廝殺漢,手上本事不小,先熟絡熟絡,等抽個空,帶上點人手,把收錢的平了。」

    「好。」

    坦叔坐在胡凳上,認真道:「郎君如今在長安也是奢遮人物,少年之中風頭無二,等忙完了西河套的事情,再幫你們謀個折衝府的出身。」

    張綠水頓時大喜:「正該有個出身,郎君來信,說是蘇州市舶使門下要新設一個衙門,許是水軍別部,若是能進去,家裡大船航行,倒是省了不少買路錢。」

    「投效家裡做事這麼些年,有個好出路就行了。錢財的事情,郎君來長安三年多,你們不知道行市也難怪。」

    坦叔拍了拍張綠水的肩膀,「好好做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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