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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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1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2 23:51
第一卷 長安及時雨 第十章 這是祥瑞
             
    關中的賑災還在繼續,但浮誇的長安城又有了新的談資,比如說皇帝陛下又搞了幾個女人在宮裡,那叫一個漂亮,那叫一個美。

    反正老百姓也沒瞧見,編排兩句怕甚?

    李世民就算對一群土鱉談論他女人非常的恨,恨的咬牙切齒,然而卻還是表現出了千古一帝的大度。就讓這一切隨風去吧。

    於是老百姓們發現皇帝陛下沒回應,不爽,於是談論另外一件事情。

    義薄雲天「賽尉遲」小英雄聲名鵲起!

    張德又一次發誓,他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再邁出他小院子半步。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陸德明那老頭兒七十七了,記憶力依然秒殺文明世界絕大多數自詡聰明的人。

    剛過「燒衣節」,吳縣男爵陸德明就派了陸家首席家丁前來囑咐了張德一聲,說是天氣寒冷,務本坊百姓的賠償工作做的怎麼樣了?

    權貴二代程處弼整個人都完全消失,雖然有同窗路過宿國公府前的時候,聽到了慘叫哀嚎聲,但最終依然不能避免「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小馬駒的名字」事件的發生。

    總之,程處弼的「夜飛電」,也落老張手裡了。

    前幾天宿國公府有幾個好漢來普寧坊轉了轉,一瞧定遠郡公府上不是很好翻牆,最終放棄了把黑色小馬偷回去的打算。

    又總之,程處弼叫了一個人過來告訴老張:哥哥,是小弟對不住哥哥,明年今日,望哥哥還記得小弟……

    這特麼跟絕筆一樣的口信,並沒有感動張德。因為這些天他跟神經病一樣,坐在牛車上,車裡面裝著錢,然後去務本坊那些有錢人家一個個上門致歉給錢賠償。這特麼叫什麼事兒!

    《極品飛馬1》跟他沒什麼關係吧?是程處弼硬要叫他哥哥的吧?四門小學那些神經病低級官僚子弟前來和他打招呼這不是他能阻止的吧?陸德明說這小傢伙是我老鄉能封住老頭兒的嘴?

    於是,一個義薄雲天敬老愛幼謙恭有禮知錯能改的好孩子形象,就特麼莫名其妙地誕生啦。

    目前他的主要身份有以下幾個。

    一是全長安唯一一個擊敗過尉遲恭的生物。

    二是務本坊全體十二歲以下熊孩子總扛把子。

    三是大唐第一嘴炮人形書庫陸德明的小老鄉。

    四是為了兄弟的錯誤主動承擔責任的好孩子。

    五是梁豐縣男。

    尤其是第五點,也不知道哪個混蛋到處散佈這消息,反正半拉長安人都特麼在吐槽。十歲的男爵,雖然檔次低了點,可也是男爵啊。因功封爵這破事兒只有沒背景的人才會去做。

    想老張這種家裡有金大腿的,只需要一個背影,你看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董事長不是立刻就把好處送來了?

    反正這年頭,十歲的小東西能成大新聞,也算是封建帝國主義的精神文明匱乏具體體現。

    因為陸德明全程跟蹤報導,老張不得不親自給程處弼那幫熊孩子擦屁股,務本坊有錢有權有地位的人家,都特麼認識張德了。

    最糟糕的是,他每上一個人家賠禮道歉賠償給錢,人家那叫一個高興,那叫一個愉悅。連後頭上百號圍觀群眾都是連連稱讚,說這是大唐帝國皇帝陛下教化有功啊。

    操,幹這破事兒的是老子好不?

    而且這些錢都是老子收上來的保護費,現在散出去九成,剩下的也就夠買饅頭度日!老子的平康坊一日遊,就是被你們這群八卦群眾給毀了的!

    務本坊的事情在畫上圓滿句號之後,張德在熊孩子們心目中的地位再度拔高。已經從義薄雲天上升到了及時雨的地步。

    反正原本應該死了的程處弼,又特麼叫人過來帶一句話:哥哥仁義,小弟銘記五內……

    張德真想衝到宿國公府上,然後砸門大喊:你有種裝逼,你有種開門啊。

    而這幾天上班回來的張公謹叔叔,也是滿面春光,簡直跟平康坊過了夜一樣的舒爽。就是看老張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終於等張德把務本坊事件終結之後,定遠郡公才用讚賞的眼神看著張德:「大郎,做得不錯。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連一向風輕云淡的張公謹,都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以至於在小孩子面前如此失態,可見他是多麼的高興。

    這幾天,皇帝陛下一直在誇定遠郡公,說他家教好,孩子教的好,有本事啊有前途,有能力啊有家風。

    皇帝陛下為什麼會誇張公謹叔叔呢?因為那些閒的沒事幹的御史們紛紛上奏,說是務本坊辣麼一件事情,忒特麼彰顯皇帝陛下您的教化功德,功德無量啊。

    連十歲的小朋友都因為陛下您偉岸的身軀堅挺的肌肉純潔的思想,變得如此的知書達理知錯能改知行合一。

    反正一句話,不管那個小朋友多麼的令人滿意,都是陛下您的功德。

    這特麼是祥瑞啊陛下!

    於是成了祥瑞的張德,讓李世民很滿意,李皇帝一滿意,心說這小朋友是弘慎家裡養著的,弘慎這個人朕是知道的,忠心耿耿有能力,賞!

    於是還是在太液池,還是在蓬萊山,太宗皇帝說了:弘慎,只要突厥滅了,鄒國公就是你的。

    張公謹叔叔這麼正直的人,怎麼可能因為老闆要發獎金就高興的找不著北?當然是因為他要為公司創收加班加點,感覺到了勞動的快樂,所以才這麼愉快的。

    於是他就為了表達喜悅,誇獎了張德,並且給張德配了四個保鏢,保護他在長安地區活動時候的安全。當然,保鏢費全部定遠郡公府上包了。

    雖說坦叔一個人就能讓四大保鏢全部打出GG思密達,但張德心想坦叔年紀也不小了,日子清閒愉快點好,所以就把四大保鏢給留了下來。

    因此他雖然二次發誓不再走出小院子,但因為人身安全得到加強,同時張大安小朋友這些天哭的眼淚鼻涕橫飛,張德良心發現也得帶小弟出去爽一把。

    畢竟,當時辣麼多的錢在牛車上放著,張大安小朋友趴上面沒樂幾秒鐘呢,就被陸德明那老頭兒一句話,全特麼散了出去。

    現在長安城又有消息啦,說是為了迎冬至,平康坊的各位漂亮姐姐們,都準備親手包個嬌耳搓個湯圓打個米糕,給進奏院的各地青年才俊送溫暖。

    一聽說有免費的便宜可以沾,而且還是平康坊的便宜,定遠郡公府上,四隻年齡各異的小朋友,立刻打了雞血一樣地聯絡好友。

    找個良辰吉日,特麼的殺向平康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0:2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09:57
第十一章 絕不裝逼
   
    「你就別苦著臉了,我把剩下的三貫錢全給你還不行嗎?這得買多少胡餅和餛飩了?」

    張大安小朋友立刻抬起頭,露出萌萌噠的眼神:「真的?」

    「比真金還真。」

    張德簡直快崩潰了,這小傢伙一想起自己的「損失」,當時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然而他爹卻半文錢也沒多給他。

    務本坊的保護費在賠了一圈《極品飛馬1》造成的苦主後,還剩下三貫多,也算是不菲的一筆資產。

    然而因為無限胡餅夢破滅的張大安,張德最終還是把這剩下的開元通寶全給了他。

    畢竟,江水張家,有的是錢!

    忍痛閉眼,艱難地把這錢讓給了張大安之後,張德內心不由得苦逼起來:這破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是,終於有了光明正大去平康坊溜一圈的好日子啦!

    再有半個月,皇帝陛下就該正式下詔,封他老張為梁豐縣男,到時候,他怎麼地也能混個萬金賞賜吧?

    有了這筆錢,個人財政上說,那肯定要寬裕不少。

    「這就是平康坊麼?」

    騎著黑風騮,兄弟三人過了漕渠,自北門而入,就看見扎堆的青衫選人在進奏院門口發呆。

    就這麼個地界兒,北邊隔著一條街的崇仁坊明明有二十五個進奏院,結果反而只有十五個的平康坊人多如狗。

    這些個選人明明想做官想的要死,偏偏在勾欄裡裝逼,寫什麼無心仕途不如歸去的酸詩。

    想學陶淵明采菊東籬下,可特麼南山離得又不遠,你倒是去呀。

    還有一些來長安活動的地方官,出門在外那是真金白銀帶著,那些個家當,讓煙花巷的姑娘們瞧見了,一身軟肉當場就燃燒的跟木炭似的,恨不得直接揉進那些地方官的嘴裡去。

    「哥哥,為什麼那些姐姐穿的那麼少?」

    已經抓了一把銅錢換了不少胡餅的張大安小朋友十分好奇,一旁躍躍欲試的張老二無比興奮:「三郎,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張德斜眼看著張大素。

    這小子叫屈道:「哥哥,我馬上十歲了!」

    操,老子馬上十一歲了,但特麼也還是沒那功能啊。你叫什麼叫!

    派發嬌耳湯圓的地方在紅箋巷,大多都是民營企業,技工的水平久經考驗,深受廣大父母官喜愛。

    而且七月份的時候,李大亮從交州回來,還專門請了李靖和尉遲恭。當然,李靖沒來,尉遲恭是來了,一開口就是俺要十個,李大亮這個窮鬼哪來那麼多錢?若是請幾個過來陪酒,倒也不是支應不起。

    這特麼一口氣就是要十個,而且直接往樓裡面走,你這是要作甚?!

    後來還是程知節視察民情,來了個江湖救急,這才讓李大亮鬆了口氣。

    其實也不能說李世民不喜歡李大亮,實在是他的出身不好。他爹李充節當年就是朔州總管武陽郡公,地位上來說,絕對算前朝遺老。

    而李大亮倒霉催的還在龐玉手下當過兵,又是被李密俘獲過。這其實也不算大問題,可特麼他跟李密的大將成了好朋友,這是什麼鬼?

    所以後來他雖然降了李淵,也做了土門縣令,但李世民絕對不放心他,不是自己人啊。

    就算李大亮說自個兒降了唐朝絕無二心,可他怎麼算都是太上皇的人……

    所以嘍,命不好。

    說白了,李世民要用李大亮,是因為他的確文武雙全有才能。但絕不當心腹,也不重賞,口頭上的表揚另算。

    做人比較有原則的李大亮,混的無比苦逼的原因之一,就是被人當君子來欺負。

    從張公謹那裡聽說過一鱗半爪的張德,看了一眼紅箋巷打頭的怡紅院,心中暗道:李大亮可真是夠膽色,沒錢也敢請尉遲恭來這地方消費。

    他正打量著,忽地聽到一陣銀鈴輕笑。

    「哪兒來的小郎,竟是這般俊俏。」

    「小郎君,來早了些吧?」

    便是一陣哄笑,臨道的二三樓上,那些個雲髻未盤的小娘也在調戲著路上的張家兄弟。

    老張坦然的很,就這個水平,比厚碼都不如。

    就這麼催著黑風騮,往前邊人頭攢動領免費嬌耳湯圓的地方去了。

    倒是張大素面紅耳赤,在牛車上訥訥不敢言,張大安小朋友睜大了眼珠子,好奇地看著樓閣之間的燈紅酒綠,眼睛都看直了。

    「三郎別看!」

    張老二一把拉住張大安,摀住了他的眼睛。

    逗弄張德不成,那些個小娘頓時無趣,有人便道:「那小郎騎了一匹好馬兒。」

    「果是好馬,烏雲蓋地,踢雲烏騅,這是罕見的烏騅馬。自古只有二人曾有。」

    「是哪二人?」

    「楚霸王和張桓侯。」

    那些個少女這才停了嬉笑,訝異地看著張德背影:「那小郎好大的來頭。」

    忽地一個年輕郎君攥著酒杯,調笑著懷中美人說道:「當然好大的來頭,那小黑馬名叫黑風騮,是萊國公取的名字。牛車上的兩個小子,乃是定遠郡公的兩位公子。」

    「咦?莫非那個小郎,是之前沸沸揚揚的『小張飛』?」

    「就是那個和吳國公打賭,讓吳國公輸了光身遛街的張大郎?」

    「哈哈哈哈……」

    眾人說的有趣,樓裡也洋溢著歡快的氣息。只是不少人看著張德,眼眸流露出了幾分羨慕。

    老張進了紅箋巷,四大保鏢撥開人群,然後讓公子們上。

    張大安小朋友一馬當先:「我要肉的,肉的,嬌耳肉的才好吃!」

    盤籃裡,包好的餃子碼放的整整齊齊。張大安兩隻手狂摟,頓時裝了不少,然後抬頭沖一小姑娘說道:「這些嬌耳能拿多少?」

    「一人二十個。」小姑娘到底是有眼色的,方才見張大安掃貨,也不敢呵斥,知道這小郎是大戶人家。

    「啊?才二十個?那是我拿多了。」

    於是這小子老老實實地退了許多回去,又數了二十個,才扭頭沖張德道:「哥哥,才二十個,我們白跑一趟。」

    張德本來就無所謂,他又不是為了吃餃子才來平康坊的,他是過來增長見識的啊。

    這可是學識先進知識的好地方啊。

    「我那二十個,都給三郎好了。」

    張德笑了笑,也點了二十個餃子,給了張大安,小傢伙頓時高興起來,眼睛放光道:「這能吃飽了,能吃飽了。」

    「若要多拿一些,可以賦詩一首,除了嬌耳,還有蓮子糕桂花糕糖霜各有一包。若是寫的好,還能得一角銀子。」

    聽到這話,老張扭頭掃了掃,這才發現,領嬌耳的,都是他們這種熊孩子。那些個選人,怪不得都特麼站後邊兒做背景,原來是想一鳴驚人裝個逼啊。

    這種機會,像張德這種掌握了先進裝逼技術的人,可以輕鬆引人注目。

    然而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他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背誦一首唐詩,來換一角銀子外加三包零食。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才十一歲,還沒有發育,還沒有成熟,還沒有功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01
第十二章 小圓臉
   
    寫詩這麼高雅的事情,張德是不會的,光「平平仄仄平平仄」怎麼顛來倒去地搞個韻腳出來,張德就已經大腦當機。

    他是工科狗!

    當然了,當初在海上修機器,某個領導好這口,本科讀的是文學,後來吧……就來管理工程運作了。

    萬幸沒死人,這位領導從來不管事,隨你們工科狗撒歡去。

    於是眾多工科狗紛紛表示,領導這麼看得起,怎麼也得拍馬屁吧?來個人去和領導討論一下唐詩宋詞明清小說元雜曲。

    最後這光榮的使命,就落張德頭上。

    海上那兩年,光「海上生明月」這句子,他就念了八十回,簡直就是折磨。

    但備不住老張穿越了啊,不會作詩沒事兒,隨便抄個李太白杜工部,立馬兒讓紅箋巷的宮人們閉嘴。

    還有那些想當官想瘋了的選人,一堆窮酸,渾身上下就剩那點兒不著調的墨水。特麼砸一句「春風得意馬蹄疾」,就能讓他們全部羞愧的去跳漕渠。

    「哥哥,賦詩一首能有好多好吃的。」

    張大安眼巴巴地看著心目中的大英雄,渴望著大英雄趕緊化身曹子建,來把紅箋巷的對手們全燒死。

    「別鬧,一會兒請你吃醪糟沖蛋,西市董婆子那鋪裡的。」

    「好啊好啊好啊,哥哥我們趕緊去吧。去晚了董婆子要收攤了。」

    「急什麼,你要是想吃,我讓人走一遭先定下一鍋。」

    張德沖四大保鏢之一的張禮海道:「三郎胃口好,定下一鍋,直接送回府上熱著,和灶間說一聲,留幾個雞子,回去吃。」

    「大郎,這兒人多,三個人怕看護不住。」

    張禮海有些擔心地看著張大素和張大安,兩位小公子可是很不靠譜的啊。

    「放心,有我在,二郎三郎不會亂走,他們不下牛車。」

    「那屬下這就去了。」

    最終也沒有賦詩一首,張德決定等自己有那功能之後,再來平康坊裝逼。到時候,特麼不讓全長安只唱他張大郎的詩,他也學尉遲天王裸奔一回!

    心中豪情萬丈,竟然讓張德有一種大丈夫當如是的快感。

    腦補著將來的美好生活,老張嘿嘿一笑,很是意味深長。

    而苦瓜臉的張大素還在嘟囔著自己十歲了,能做好多事情了。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畢竟現在張大素要在學校裡裝逼,全靠有個義薄雲天及時雨的哥哥。

    他親大哥張大象可沒那凶殘能力,現如今張二郎靠張臉就能混飯,這是多大的面子?親大哥都做不到!

    緩緩地在平康坊內轉悠著,當真是風流藪澤之地,整個世界都是粉紅色的,到處都充滿了香氣。

    男人到了這地界,鐵打的漢子還軟三分啊。

    「這麼個地方,嘖嘖,怪不得死這兒的好漢多如狗。溫柔鄉是英雄塚,古人誠不欺我。」

    張德駕著黑風騮,在菩薩寺轉角感慨萬千。

    「這是哪個古人說的?溫柔鄉是英雄塚,是個好句。」

    小小的聲音冒了出來,在那牆頭掛著白綢,小腦袋紮著雙丫髻,眉心一點紅,眼睛大大的,望著張德。

    「哦,是漢朝時候一個胡人說的。」張德面不改色,沖小姑娘道。

    「還是個有見識的胡人,可是達摩一般的人物?」

    我擦,達摩你都知道?這讓老子很難辦啊。

    「不是,這個胡人來自天方國,叫默罕默德·完顏湯姆·巴普洛夫斯基,簡稱默完巴。聽說是因為敬仰墨子,才前往東土取經。」

    這話有點兒耳熟啊。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取精……

    牆頭上的小圓臉眨了眨眼睛,然後瞪了張德一眼:「你騙人!」

    哼!

    她皺了皺鼻子:「適才你還說死這兒的好漢多如狗,可見是個粗鄙之徒,我竟尋你說什麼溫柔鄉英雄塚。去去去,莫要礙著我做事!」

    「……」

    張德羞愧難當,被一最多九歲的小姑娘吐槽,簡直丟人。

    坐黑風騮上,沖小姑娘拱了拱手:「是在下孟浪了,小娘莫要往心裡去。告辭告辭,多有叨擾。」

    說罷,狼狽逃走。牆頭上那小圓臉,頓時咯咯直笑,如銀鈴遇風一般的清爽。

    「郎君竟是個直人,倒也有擔當。」

    抖了一下手中的白綢,小圓臉忙著掛曬,也沒去理會張德那訝異的回望眼神。

    老張心中已經在狂日哈士奇了,這九歲的小姑娘不得了啊,很有水平嘛。一言一行都透射出一股子大氣,雖說瞧著打扮,是個丫鬟奴婢,可這言談舉止,真心有點兒小高大上。

    本來想回過去搭訕,一看人家在忙著幹活,張德也就作罷,騎著黑風騮好一會兒,才問四大保鏢之一的張禮壽:「四郎,方纔那個樓院,彷彿是官辦?」

    「大郎沒來過這裡,不知曉這平康坊各家的根腳。能在菩薩寺邊上置辦的,都是長樂坊光宅坊提點教授的。教坊的一大進項,便在這裡。方纔那個樓院,名叫『一笑樓』,那裡的內人,都是教坊所出。雖都是兩坊失了靠山的女子,但畢竟是有本領的,故而城西的一些豪客,多是喜歡來這裡。」

    張德微微點頭:「那院子裡的白綢又是做什麼的?」

    「多半是用做遮斷的帷幔,偌大的院子,怕不是被教坊用來漿洗衣物的,剛才那小娘,只怕也是犯官子女,被發來平康坊做粗活。」

    張禮壽雖說只是個護衛,可到底也跟著張公謹混跡過一些娛樂場所,不說門兒清,知道個七七八八,還是沒問題的。

    聽了張四郎的話,張德內心沒由來地冒出個念頭:還好那小姑娘沒在光宅長樂兩坊呆著。

    忽地自己一個激靈,為自己這個念頭感到羞愧。曾經的他,不是這樣的……

    「一笑樓」內,此時已經忙碌起來,因為都知林妙兒要唱大曲,恩客一笑擲千金,好大的排場。

    「白綢掛曬妥當了?」

    「回都知,薛招奴已經掛好了。」

    「她一個小丫頭,一個人忙得過來?你們莫要欺生,快去幫忙。」

    「是,都知。」

    一群紮著雙丫髻的丫鬟們磨蹭著去做事,而在院子口,倒八字粗眉的僕婦正叉著腰呵斥道:「好個偷懶的小蹄子,一笑樓白給了你一份差事活命,小小年紀卻學了爬牆勾引男人!」

    小圓臉頓時臉一垮,伸出小手,挨了那僕婦一記打,疼的她呲牙咧嘴,不過終是沒喊一聲。

    「還不幹活!」

    粗大僕婦將打人的木尺插在身後,又喝了一聲,這才揚長而去。

    等那僕婦走遠了,小圓臉沖那背影吐了吐舌頭,然後才嘟囔道:「都怪那個好漢多如狗,白白挨了老貨一尺。」

    好漢多如狗的某人,這會兒正敏而好學地站另外一個園子門前,看到了和好友同窗前來的張大象同學,於是上前咨詢了一下,關於怎麼讓樂籍之人脫籍的辦法。

    正等著和朋友們一起進去開葷的張大象同學不耐煩地說道:「大郎,憑我們定遠郡公府,想要人脫籍,還需要什麼辦法?我們這張臉就是辦法!」

    說罷,張大象沖一壯漢道:「處亮,快進去,一會錯過就可惜了!」

    「就來就來!」

    那壯漢進門的時候,眼神瞄了一下張德,打量著張德邊上的黑風騮,然後豎起一個大拇指:「有空出來比兩圈。」

    比你個大頭鬼啊,老子還敢參合你們這群權貴二代的《極品飛馬》系列?一個陸德明差點把老子尿給憋回去。

    離開的時候,張德琢磨著張大象同學的話,喃喃道:「說的沒錯,我是誰啊,給人脫籍還走關係?我就是關係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07
第十三章 還是個孩子
   
    並非是出於什麼邪惡的念頭,一定要在唐朝控個蘿莉什麼的。張德純粹是以一種眼前一亮的心態,然後懷揣著對炯炯有神小姑娘的美好念想,於是厚顏無恥地讓四大保鏢之一的張禮紅前往宜陽坊的萬年縣縣衙。

    其實這事兒萬年縣的老大肯定是沒轍的,但定遠郡公府上的人來了,你身為萬年令,莫非直接回報說在下無能為力?

    那不可能!

    再說了,萬年令姓源,是個鮮卑人,他敢不好好做事,信不信分分鐘定遠郡公府上的小弟砸了他招牌?

    源昆罡祖上是禿髮鮮卑,部落不大,但勝在會來事,南北朝那會兒不管誰做皇上,都是一口地道的大漠腔,有事兒沒事兒就衝上頭的老大說:皇上聖明,皇上威武。

    後來大業年間死了一票族人,於是就沉寂了下來。源昆罡的親爹,就是死在大理寺的監牢裡的。

    因此他一向不怎麼待見三法司的牲口們,儘管現如今已經是唐朝了。

    鮮卑算不上是一個民族,就好像印度不算是一個國家,它就是個地理名詞。東一窩西一窩湊一塊兒雜交,有白皮的黃皮的,有黃頭髮的黑頭髮的。因此源縣令的模樣,比較豐富。

    硬要讓張德來形容的話,這特麼就是黃皮膚的理查德克拉德曼。

    白瞎萬年令這個有前途的職業了。

    「郎君且安心便是,下官會親自去光宅坊遞個條子。」

    禮送張德出了宜陽坊,沖十歲小兒口稱下官的京官真特麼憋屈。然而源昆罡一臉幸福的樣子,彷彿這特麼是他家裡的長輩。

    「明府,這個張小乙,不過是定遠郡公的族侄,聽說還是五服之外……」

    佐官有人覺得憋屈,很是不解,覺得源縣令給全體萬年縣衙同仁抹了黑丟了人。

    源昆罡不屑地甩了一下撲頭,帽子上倆直腳顫了顫,連裡面的黃發都露出來不少。

    「爾等哪裡知道其中的奧妙,這個張大郎,可是定遠郡公親自向陛下請來一個梁豐縣男。莫非你們以為,這都是市井流言?」源昆罡眼珠子閃閃發光,「因功封爵,定遠郡公庇蔭一個同族子弟,若是不知曉其在郡公心中的地位,本縣還能在萬年令的位子上坐著嗎?」

    你這麼會當官,你們家裡人知道嗎?

    幾個佐官都是一臉的恍然大悟,然後眼神流露出來的佩服,都讓源昆罡頗為滿足。

    毫無疑問,他的下屬們的政治眼光太差經,政治覺悟太低,政治地位不夠。

    只有到了一定的層次,才能領悟官場的真諦啊。

    源縣令內心不由得的感慨:若論做官,同予者何人?

    張德回自己小院子的時候,還沒怎麼回過神來。這特麼……這特麼唐朝就開始遞條子了啊!

    一笑樓因為都知林妙兒要唱大曲,身為本行的行首,林妙兒在菩薩寺周圍艷名遠播。連寺裡的浮屠,偶爾也會過來念幾首禪詩,大約師傅們都是過來度化這群傷風敗俗的紅粉骷髏。

    西院牆外,幾輛大車拉著貨,為首的波斯商人笑的合不攏嘴,收到三根金條,這才說道:「這些三勒湯都是最好的,一定讓客人滿意。」

    「維東主,好不好不是我說了算,而是林都知說了算。」

    龜公不是有前途的職業,但如果只說撈錢的話,那絕對是金領級別的。

    波斯商人維瑟爾諂媚地說道:「顧管事深得林娘子看重,管事滿意,便滿意了一半。」

    龜公微微一笑,頗為自得,抹了一下鼠鬚,才道:「三勒湯還是要老主顧才穩當,若是不知根腳的胡商過來,怕不是弄些摻水貨。」

    維瑟爾連連稱是,頗為恭順。

    院子裡,抱著衣物打水浸泡的小圓臉嗅了嗅鼻子,然後嘟囔了一聲:「少了訶梨勒的三勒湯,還不如摻水呢。」

    她聲音不大,只是管著院子的龐大婦人最是見不得她如此散漫,便喝道:「小蹄子在嘴碎甚麼!」

    「我沒說什麼。」

    她一個小女娃,當然吃不得狠打,連忙辯解。

    僕婦之前本事要去正廳幫忙,然而卻因為模樣醜陋,被人趕回了西院,正窩著一肚子的無明業火。

    又有一笑樓龜公頭子在邊上看著,豈能不找人刷一下存在感?

    她大步向前,走到小圓臉跟前,居高臨下喝道:「說!剛才你說了甚麼!」

    「沒有!沒有……」

    僕婦目光森寒,冷冷道:「你若說了,我便不打你,你若不說,不把你掌心打爛,小賤貨是不知道規矩!」

    不過是個孩子,再怎麼鐘靈毓秀,也得有那機會施展智慧。然而碰上個更年期綜合症的瘋婆子,小圓臉上哪兒說理去。

    啪!

    胖大婦人毫無徵兆地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將小圓臉一巴掌抽在地上,表情猙獰扭曲地笑道:「薛招奴,你莫非還以為現在是以前你們薛家風光的時候?小賤貨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就是個奴婢,奴婢!」

    「說,說出來,我就放過你。」

    心理變態的僕婦一腳踩在薛招奴的小手上,語氣冰冷森寒,便是在院子門口巴結龜公的維瑟爾都覺得這個中年婦人當真心腸狠毒。

    「痛痛痛,別踩別踩,我說,我說……」薛招奴眼淚打著轉轉,然後抽噎道,「剛才送進來的三勒湯,少了一味訶梨勒,不正宗……」

    她聲音很小,但卻讓三個成年人炸毛一樣的跳將起來。

    維瑟爾驚的背皮發麻,不可思議地盯著薛招奴,而龜公則是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地過去就是一腳:「你這是誣陷我辦事不利嘍?小賤貨,竟敢血口噴人!看我不打死你——」

    凶光爆射,已經痛的氣都喘不過來的薛招奴蜷縮成了一團,像一隻被拋棄的貓兒。

    然而龜公卻打定主意要打死她一半,從胖大婦人手中奪過戒尺,朝著薛招奴的腦門就要猛砸。

    「住手!」

    維瑟爾大叫一聲,攔在龜公身前,然後諂媚道:「顧管事何必和一個無知小娘一般見識,不若顧管事幫忙和一笑樓說說,這個小娘,小人要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不經意間,塞了一張西市飛票,十貫一張的。

    「維東主,胡人可不能買賣漢人啊。」

    龜公雖然這麼說,但卻把十貫一張的西市飛票收了下來。這玩意兒雖然官府不承認,也不能直接買賣東西,更是對長安西市之外的商人毫無意義,但他就是個龜公,能跑哪兒去?從西市兌個十貫開元通寶出來,他就很滿足啦。

    「不是我買,不是我買,是我一個西市的朋友。他是涼州豪客,正宗漢人。」

    「那就好,不外是一個小丫頭,不值幾個錢。」

    維瑟爾目露驚喜,正要道謝,卻見院子外面來了幾個人。有左驍衛的人,有光宅坊樂籍司的人,有太常寺的人,還有萬年令的人,甚至貌似還有幾個勳貴府上的人。

    「小人一笑樓前院管事顧……」

    「哪個是薛招奴?」不等龜公說完,萬年令的佐官發了話。

    維瑟爾身子抖了一下,臉色一變。龜公和僕婦都是眼睛圓瞪,甚至察覺到西院動靜的一笑樓其他人,也都在院門口圍觀。

    「嗯?」

    眉頭微皺,萬年令佐官頓時不快,正要發作,卻見左驍衛的一個軍士喝道:「入娘的,問你們話呢!死了嗎?!」

    「薛、薛招奴……她、她就是……」

    僕婦驚恐萬分地伸出手指,顫抖地指向躺在地上還在蜷縮的小圓臉。

    「什麼?!」

    那軍士頓時大怒,吼道:「誰動的手?」

    吼完了,他竟是懶得多說,直接一腳踹在龜公腰上,反手一個耳光打的僕婦當場轉了數圈,正要拔刀宰了維瑟爾,卻見波斯商人立刻跪在地上叫道:「小人沒有動手,沒有動手!小人方纔還攔著顧管事不要毆打,還給了西市飛票十貫!」

    左驍衛的軍士把橫刀收了回去,然後道:「來人,把薛娘子送去醫治。」

    「是。」

    又來了兩個精壯軍漢,將小圓臉安置在馬車上,直接走了。

    停當之後,軍士才狠狠地盯著龜公和僕婦,然後掃了一眼四周:「好好好,好一個一笑樓,連我家郎君看上的人也敢打。真是大開眼界啊。」

    言罷,軍士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等他走了之後,才有人追問:「吳主簿,今天怎麼跟著左驍衛的人來?」

    吳主簿都沒敢收人家好處,避之不及道:「你們還是趕緊托人說項,一笑樓惹上事情了。」

    「不會吧?一個幾歲的小娘?」

    「定遠郡公族侄江陰張大郎看上了這個叫薛招奴的小娘,話盡於此,你們自求多福吧。」

    也不怪吳主簿嘴賤,論誰想都會以為張德就是這麼個意思。

    就算張德是這個意思吧,但至於立刻傳謠跟傳染T病毒一樣的擴散麼?

    張大郎大鬧一笑樓是什麼鬼?

    張小乙一怒為紅顏又是什麼東西?

    小郎君夜戲林妙兒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老子才十歲,功能不全,還夜戲!這不是真相,不是真相!

    黑著臉的張德,傻站在大廳前,心裡詛咒著造謠傳謠的生兒子沒馬眼。

    然而一笑樓的廣大同行龜公妓女們紛紛表示:你有真相,但你有良心麼?

    有良心的張公謹叔叔一言不發地端坐在榻上,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大郎,你當真不知道你贖回來的那個小娘,是姓薛麼?」

    姓薛?莫非是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貴親屬?呃,不對,好像薛仁貴和張大象還認識,貌似還一起去怡紅院看演出……

    張德眨眨眼睛:「族叔,那個小娘,什麼來頭?」

    「……」

    看著張德一臉無知的樣子,張公謹歎了口氣,想起今天陛下看他的眼神,彷彿是在提醒他,鄒國公這位子還沒到手呢,你特麼就跟我玩這個?

    「她是薛婕妤同宗外甥女,沒有出五服,算起來,還要稱薛玄卿一聲叔祖。」

    薛婕妤是誰?薛玄卿特麼又是誰?

    張德徹底迷糊了。

    「薛玄卿即是薛道衡。」

    張公謹說罷,卻見張德還是一臉白癡的樣子,頓時道:「你連被煬帝賜死的司隶大夫都不知道?他的女兒,是太上皇的婕妤……」

    懂了,懂了懂了懂了,太特麼懂了。叔叔,你直說大唐帝國董事長很不爽老子贖了一個前任董事長小老婆家外甥女不就結了?

    我真是日了只哈士奇了。

    張德內心不由得憂鬱起來,得罪了尉遲天王不說,還噁心了程知節,現在老子超神到給大唐太宗皇帝陛下添堵了?

    老子特麼才十歲啊,還是個孩子,請放過。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15
第十四章 另外一個孩子
   
    其實一心想做千古一帝的李世民還是挺好說話的,哪怕像魏征這種大唐第一噴子,在老魏活著的時候,李世民哪怕是感覺如吃屎,也艱難地嚥了下去。

    當然了,老魏死了之後太宗皇帝悔婚這破事兒還沒發生,沒準張德穿越後人家興許就提前悔婚了呢?

    於是,皇帝陛下定了調子,關於定遠郡公同族子弟的作風問題,基本以批評教育為主。

    然後第二天皇帝陛下就後悔了。

    然後張德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後張公謹一口老血憋出內傷,比干的薛萬徹叫爸爸還傷。

    那個消失了許久,隱隱跟張德說來世再做兄弟的程處弼,特麼的他又被程知節給鬆開了鏈子,放出來咬人。

    第一口,就咬了一笑樓。

    其實程處弼這年齡,一般人都當他是熊孩子,不一般見識。

    但是程處弼哥們兒多啊,但是程處弼護衛多啊,但是程處弼錢多啊。

    於是乎,打著給哥哥報仇的旗號,這小王八蛋先是砸錢招了二百來號長安南裡的青皮,然後給自己腦門上一板磚,沖自家護衛說自個兒被一笑樓的人打了,最後跟他的狐朋狗友們咬牙切齒道:傷我一人不打緊,辱我哥哥不共戴天!

    老張從張大象那裡聽到事情經過的時候,是跪著聽的,他真的很想對程處弼說:大俠饒命,饒命啊。

    且先不管張大象同學眼神流露出來的是不是同情,反正張公謹下班回班就在那裡狂喝茶湯,那火氣壓不下去啊。

    這特麼老夫三十歲出頭就要做代州都督,馬上就可以離開長安這個是非之地,為什麼沉穩老道一年的南宗小宗長,就突然跟脫了韁的野狗一樣,一口氣得罪仨完全不能得罪的大佬?其中還有一個是董事長李世民。

    張公謹很想嚴厲地批評張德,但是一想到死去的張公義,他歎了口氣,拍了拍張德略微變寬的肩膀:「大郎啊,過完年,你就去進學吧。」

    「啊?」

    「陸學士想要挑個關門弟子,吾已經幫大郎報了名,正月十二,大郎就去陸學士府上考核一下。若是能通過,對大郎將來,多有幫助。」

    其實張公謹想說的是,陸德明是南方人,而且住你隔壁縣,你們是老鄉,關係顯得近啊。皇帝陛下現在一心要搞南北統和,拉攏南方人干死山東五門七望是既定國策,你要是成了陸德明學士的關門弟子,你就是在陛下那裡掛了號啊。

    在封建帝國主義的體制裡面,簡在帝心是衡量社會地位的唯一標準。

    老張苦逼了,臉瞬間垮了下來,都不帶掩飾的。

    他是一條工科狗啊,經史子集真的玩不來啊,這種有前途的生活能不能讓給別的兄弟?

    本來老張還琢磨著等有個十四歲了,就趕緊發明水泥玻璃,圈錢之後開始走封建帝國主義工業生產的康莊大道。

    你特麼現在我說去和陸老頭兒玩子曰詩雲?

    「大郎莫非不願意去?」

    張公謹眉頭挑了一下。

    「不不不,願意願意……」

    張德連連點頭,這事兒得答應,不答應估計張公謹叔叔要發飆,他發飆的原因肯定是皇帝陛下跟他面前泛酸水了。

    正要和張德細說一下這送禮的事情,門外四大保鏢之一的張禮青一身勁裝就在堂前門外台階下躬身抱拳喊道:「郎君,不好了,一笑樓被程三郎一把火給燒了!」

    噗——

    定遠郡公一口剛含嘴裡的茶湯噴了張德一臉。

    完了。

    張德腦袋裡就剩這麼個念頭,然後還無意識地嘟囔了一聲:「這茶怎麼有生薑味兒?」

    貞觀二年,一個十歲的熊孩子,為了他義薄雲天的哥哥,火燒官辦娛樂場所一笑樓,幸運的是,沒有人員傷亡。據萬年令源昆罡初步統計,一笑樓財產損失在十三萬八千貫以上……

    老張一直以為程處弼是熊孩子,後來也證明了他是熊孩子,但不得不說的是,他是缺根筋並且坐實「坑爹」二字的熊孩子。

    反正想死的不僅僅是張德,黑著臉賴在定遠郡公府上的程知節肯定是想死了。

    持節都督瀘、戎、榮三州諸軍事的瀘州刺史程知節,他賴在張公謹的府上,問一個剛好十一歲,混了一個勳貴編製的熊孩子,討錢。

    「不是老夫欺負你年紀小,實在是此事因你而起,你多少得討點吧?」

    程知節,程咬金,程公爺,他居然真的厚顏無恥舔著臉倚老賣老問一小孩要錢。

    旁邊精神上已經崩潰的張公謹怒不可遏:「吾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程知節已經放棄治療,整個人賴案幾前盤著腿:「你別說這些沒用的,給錢,不然老夫住你府上不走了!」

    不等張公謹繼續罵他,程咬金又道:「還有,老夫別的不敢說,尉遲老兒那廝,你敢說比老夫要臉?」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張公謹真的很想哭暈在茅廁,今年是怎麼了?接二連三來這種混賬東西鬧事?

    「火燒一笑樓的不是大郎,是你兒子,憑什麼讓我們張家出錢?!」

    「呸!要不是你這侄兒蠱惑三郎,他怎會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你兒子做出不智之事長安城百姓見怪不怪!」

    「張弘慎!老夫就問一句,你給不給錢!」

    「啐!」

    「入娘……老夫不和你一般見識,你不給錢,老夫就不走了。不走了!」程知節一拍大腿,大大咧咧地拿起案几上的一塊酥,咬了一口後道,「還挺好吃的。」

    定遠郡公快瘋了,特麼的老子要做代州都督了!代州都督!為什麼你們總是要搞個大新聞,然後被人批判一番?

    難道你們就不能好好地坐下來談笑風生嗎?

    張德嘴角一抽,然後看著程知節,心說這不惑之年的老匹夫還真是夠無恥的。你兒子智力低下讓你出點血算得了什麼?李二馬上要給你封個盧國公,特麼到時候要什麼沒有?

    十三萬貫而已,這點小錢也想著摳摳搜搜賴賬,太特麼無恥了。

    「你們一大一小兩個奸賊,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們江陰張家,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操!這麼隱秘的事情是怎麼被你知道的?

    「張弘慎,老夫就賴定你了。當年秦王府上,就數你花錢如流水,老夫當年就奇怪,你一個洧州窮酸,怎地家底如此豐厚?後來老夫才知道,你們張家原來還有個南宗,江南豪奢之家。哼哼……」

    這貨簡直不要臉到了一定層次,卻見老匹夫威脅道:「你要是不給錢,老夫立刻把這事兒捅給侯君集去。」

    臥槽!

    這一瞬間,張公謹張德叔侄二人,突然想殺人滅口。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20
第十五章 成交
   
    老匹夫為什麼會提到侯君集呢?這事兒得從侯君集的出身說起,老侯家世不錯,尤其是他祖父侯植,整個一北朝不倒翁,到他爹侯定,混到一個車騎大將軍不說,還得封潞國公。

    這絕對算得上是家世顯赫吧。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這廝年輕時就是個高出身青皮,活脫脫的大混混。豳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個人看見他就煩。

    他和張公謹的矛盾,主要集中在秦王府那會兒。當時尉遲恭李勣推了張公謹一把,在秦王府站穩腳跟之後,又有江陰那邊的資金支持,可以說是混的風生水起。雖說當不得李世民鐵桿心腹,那肯定是頗為倚重。

    那會兒侯君集羨慕嫉妒恨都是擺臉上,恨不能將張公謹這臭泥腿子打死在茅廁裡。你得理解這廝的變態心理,他出身這麼高大上的人物,特麼的居然沒有一洧州來的臭土鱉有錢?

    瞧著張公謹花錢如流水一般的闊綽,當時的侯君集是吐了幾個槽的,然後基本上都是被拿了張公謹好處的人秒打臉。

    因此侯君集不說對張公謹多麼恨吧,不待見是肯定的。

    可以說,在玄武門太宗皇帝給自個兒抹小黑點兒之前,張公謹在秦王府的江湖地位肯定比侯君集高。

    但是,風水輪流轉啊。

    玄武門能夠發動,特麼就是侯君集和尉遲恭硬勸成功的。雖說首先謀劃的是房玄齡和杜如晦,但真正給了李世民信心的,就是這倆好戰分子。

    因此在李二殺哥宰弟且為樂之後,論功行賞,侯君集是和四大天王一個級別的。

    當然那天晚上守秦王府的張公謹功勞也不小,但最終張公謹只撈到定遠郡公,鄒國公這麼個玩意兒,還得再立個大功才行。

    然而侯君集不同啊,改元的十月份,直接潞國公,霸氣吧。

    而且因為侯君集一直跟著四大天王有五個的第五人李靖混,就導致一個情況,軍方將領都挺賣他面子。李世民的鐵桿支持他是因為他是秦王府出身,李淵的老臣子支持他是因為他跟李靖關係好。

    所以,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來,兵部尚書這位子,基本上少則數月,多則數年,一定是他的。

    國公比郡公要高大上吧,因此侯君集干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在普寧坊擺宴請李勣張公謹等同僚喝酒……

    張公謹心說老子住普寧坊招誰惹誰了?

    侯君集想法很簡單:你小子當年不是牛逼麼?牛啊,繼續牛啊,老子隨便拔根腿毛都比你腰粗!

    出手陡然闊綽的侯君集混的頓時比當年牛多了,雖然他不是四大天王之一,但起碼也是李世民團隊裡的最佳第六人。

    這會兒,要是有個人跟老侯講:哥們兒,張弘慎家裡沒錢,可他同族有的是錢啊,江陰張家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芙蓉城唯一可以用錢砸死別人的,就只有張德一家而已。雖然形式上來說,他們是江南的小土豪,一點也不特殊。

    老侯要是知道自己擺譜裝逼結果根本達不到張家的檔次,他估計直接從不待見張公謹立刻進化為恨。

    如果他恨了,這鱉孫當年豳州大混混的青皮習氣,必然會教某些人重新做人。

    因此,老王八蛋一開口威脅張公謹,別說定遠郡公呲牙咧嘴,連老張都恨不得在桃酥裡面下砒霜,送這老貨上天算了。

    見叔侄二人一臉憋屈,老匹夫得意洋洋:「嘿,這就對啦!老夫能貪圖你們多少?不就是區區幾萬貫嗎?幾萬貫,那也叫錢?要是換成侯君集,哼哼,可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們,江南道淮南道,可有不少侯君集的人。」

    你這嘴臉還有沒有一點點國公的體面了?

    張德覺得比起尉遲天王,程咬金為了「坑爹」兒子也是蠻拼的。

    定遠郡公也無話可說,這貨當年在瓦崗就是這麼的厚顏無恥,後來投了王世充,他在洧州做長史,沒少聽到同僚們抱怨來了個妖怪。

    現如今,大家都在李世民董事長手下做事,要不要咬住人不鬆口啊。

    說起來,張公謹和程知節的關係,比李勣還要深厚點。

    可為什麼住隔壁的李勣看上去就那麼的親切可敬呢?

    「義貞……」

    張公謹深情款款,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憑他們的老關係老交情,哪能這麼坑人呢。

    「哼哼。」

    程咬金啃著桃酥,吮著手指頭,「老夫要的不多,一家一半,老夫出七萬貫,多了老夫家裡也沒有。」

    「七萬貫!你怎麼不去搶!」

    「嘿,老夫當年在瓦崗做的就是無本買賣。怎麼,張弘慎,你以為老夫現在是在做什麼?不就是劫你的富,濟老夫的貧嗎?」

    說著,程知節斜眼看著張德,「還有你這小子,奸猾狡詐,簡直太壞。三郎被你賣了,還在幫你數錢……」

    「宿國公此話從何說起?我來長安一年,攏共走出這院子不過三五回。程三郎做的事情,怎麼能攀扯到我身上呢?」

    「那老夫不管,也管不著,反正三郎叫著喊著說是給你報仇。你看中的小娘被一笑樓打了,三郎怎麼也算給你報了仇吧?區區數萬貫,你小小年紀就這麼吝嗇,老夫瞧不起你!」

    嗨呀,你這老匹夫到底是什麼支撐你有勇氣說出這話的?

    張德被程咬金的厚臉皮氣糊塗了,頓時甩袖道:「宿國公,什麼叫區區數萬貫?哪怕是幾文錢,不都要省吃儉用開源節流才能攢下來?您看看這定遠郡公府上,您仔細看看,多麼寒酸,多麼簡陋,連房梁都是前隋時候的。就你後面那根柱子,還是楊素府上拆了一根勻過來的。您好意思這樣訛錢?」

    彭!

    程知節猛地一張拍案幾上:「少廢話!老子就是訛你錢了!你小子給不給一句話,不給老子把你家底捅給侯君集,然後賴張公謹家裡不走了!」

    操!你特麼倒是早說沒得談啊!

    張德黑著臉,看著程咬金,悶聲道:「給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宿國公總不能白撿肥羊來宰,也得拿出點東西吧?」

    「東西?老夫家裡頭連娘子的嫁妝都掏出來了,你倒是給老夫再弄點東西出來看看啊。」

    張德眼皮一翻:「田。」

    「什麼?」

    程知節一愣。

    「我說田。」張德眼皮這次都懶得翻了,「關中大旱田地減產,到明年都未必好轉。我也不虧待宿國公,一畝地算兩貫,你宿國公在渭南有一萬畝地沒有?」

    「永業田可是不能……」

    「誰跟你說永業田?我說的是宿國公家裡的私田。你老人家可別告訴我那一萬畝地是別人的,我讀的書少,但記性還不錯,處弼有次喝醉了跟我說……」

    「要田沒有,要命……」

    「不給田契就一拍兩散,大不了我江水張氏搬走去魏州。」

    「……」

    四十歲老貨耍完流氓之後,輪到十一歲的小流氓來耍。

    張德都沒理會程知節的豐富表情,也沒去在意張公謹那活見鬼的神態,自顧自道:「崔家還送了一萬五千畝咸陽的地給你,我也不多要,渭水釣魚台那邊兩千畝地,你是巧取豪奪也好,坑蒙拐騙也罷,記得給我。」

    倆公爺直接傻了,仔細地打量著張德:這特麼真是十一歲的熊孩子?很不科學啊。

    老張瞥著程咬金:「怎麼樣,宿國公?覺得可以的話,那咱們就定下來。」

    「成交!」

    程知節心說這年頭地再能產,能產幾個錢?大不了老子長安附近的地都不要,全他娘的換山東老家的!

    「白紙黑字,一式三份,按手印簽字,各留一份,一份給長安令存檔。」

    說罷,張德掏出三張貢紙,直接開寫契書。

    看到老張的表現,張公謹叔叔嘴角一抽,心中暗道:怪不得仁之能發家致富,看看這兒子教的,合該他們南宗有錢,該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28
第十六章 裝完逼不跑

    釣魚台在長安西北,渭水之南,張德開口要程咬金一萬兩千畝地,其實那一萬畝可有可無,關鍵就是這釣魚台的兩千畝。

    地好是好,奈何渭水一漲,立刻就淹了。因此一年也就種一茬糜子,收成極其有限,放任何人眼裡,這特麼都不是什麼好地。風花雪月的世家公子除外,這地方釣漂亮小妹妹不要太靈光。

    以程咬金那智商,估計也想不通為什麼十一歲的熊孩子想要兩千畝破地。

    但能訛人家七萬貫,這事兒靠譜,爽啊。

    然後程知節人還沒走出定遠郡公府邸,坦叔就拉著一架小驢車,上頭放著一大箱子,打開來給程知節看。

    「程大將軍,請過目。」

    坦叔腰板筆直,說話中氣十足,神采內斂卻靜若伏虎,便是見多識廣的程咬金,也情不自禁地側著身子,防著坦叔暴起。

    跟麥鐵杖混過的坦叔淡然自若,站旁邊一動不動。

    程咬金上前一看,吞了一口口水,然後艱難地轉過頭,看著張德:「你……你家到底多有錢?」

    一箱黃金,都是二兩一根的,碼放的整整齊齊。

    本來這是張德在長安的花銷,現在麼,坦叔很淡定地拿出來給程咬金。

    別說程知節一臉活見鬼,就是老張自個兒也是羨慕的流口水。這特麼是他的錢啊,可惜他不管錢吶!

    「錢貨兩訖,宿國公,咱們後會無期。」

    說罷,張德冷哼一聲,轉身回府,站台階上的張公謹眼珠子都瞪圓了:「這得多少錢啊。」

    他趕緊沖程咬金拱拱手,然後轉身追上張德,笑著問道:「大郎,賢侄,我此去代州,一年半載未必回得來,家裡你要多擔待一些。大象為人耿直,智計遠遜於你,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記得提前告之大象。」

    張德抬頭看了看張公謹叔叔,眨了眨眼睛,心道:不是吧,一箱金子砸暈了倆公爺?

    「族叔何出此言?只要族叔從代州回轉,陛下定要封賞一個國公。」

    這話讓張公謹愣了一下,然後他拍了拍張德肩頭:「家裡,大郎多費心了。」

    「族叔放心就是。」

    現如今老子也是開國縣男,怕個甚?只要不造反,李世民才不會管你鬥雞遛狗。姓張的也就一張亮要造反,特麼還是二十年後的事情。

    那天張德跟著張公謹去了外朝,然後皇帝就下了詔,反正就是四六駢文在那裡吹。就差說朕這麼牛逼全是感動了上天啊,所以朕要給自己的賢才們封賞,給世人做榜樣啊。

    然後大家輪流上前撈好處,等到張德上去的時候,全體工作人員都是萌萌噠。

    十歲的開國縣男!而且不是因為親爹跟著李世民或者李淵混!忒扯了。

    還別說,二十九歲的李世民瞧張德還挺順眼的,特意勉勵了兩句。老張也說了兩句吉利話,無非就是皇上聖明陛下萬歲。

    不過他站那兒假裝自己很傻很天真的時候,御前有一幫穿著打扮很不一般的熊孩子死盯著他看。

    他身上是長花兒了嗎?

    現在張德明白了,他身上長了金錢花,人程知節在他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盯著了。

    唉,想想也真是為張公謹叔叔感覺到悲哀,在王世充手下混,他和程咬金是同事,投了秦王府,他和程咬金還是同事。然而這個同事,成天盯著你的錢袋子,還琢磨,你的錢都是從哪兒來的呢?

    然後今天,他就來了,弄走七萬貫,眉飛色舞毫無風度。

    窮成狗的張德又開始了小院子裡發呆的生活,直到張公謹準備去代州的前一天,張大安小朋友哭喪著臉抱著一堆饅頭進來。

    「三郎,怎麼垮著一張臉?誰欺負你了?」

    「永安街的胡餅都賣完了。那個店家真可惡,讓我去西市買,我只好買了饅頭回來吃。」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不好吃。」

    張德歎了口氣,拍了拍六歲的張大安腦袋:「來,我給你變個戲法,保證饅頭也變得好好吃。」

    「真噠?!」

    「比真金還真。」

    於是院子裡搜羅了一下枯樹葉,找了火鐮,弄了兩張貢紙點燃,然後樹葉就成了火堆。火堆旁邊還放著一捆乾柴,坦叔站那裡不放心地看著自家郎君。

    「坦叔,別這樣看著我,我又不是程處弼。」

    無奈地說了一聲,然後拿著小刀,把饅頭都切成了小片。

    沒錯,烤饅頭片。

    要不是自個兒沒錢,老張一定打個烤箱出來。

    一大包的饅頭,估計有三四十個,也不知道張大安怎麼有本事抱回來的。張德也累的夠嗆,摸了一包波斯蒔蘿子,也就是孜然,撒上面入味。小院子別的沒有,豐富的調味料估計也就太極宮主人能跟他拚一拚。

    這年頭,好吃的達官貴人還是少數,他們的主要娛樂活動還是在裝逼和繁衍後代上。

    就這個鐵炒鍋都造不出來的歲月,也難為絕大多數大唐人民群眾了。

    「這個能吃?」

    張大安拿起一片焦黃的饅頭片,原本鬆軟的饅頭,已經變得焦脆,上面的孜然粉和胡椒粉,散發出來的香氣,讓張大安吞了一口口水的同時,也有點小懷疑。

    卡嚓!

    張德自己啃了一口,然後拿起銅盤遞給坦叔,坦叔拿了一塊咬了一口,眼睛一亮:「郎君,真是化腐朽為神奇啊。」

    「烤饅頭片而已,神奇什麼啊。」

    這就是個毫無意義的事情,「三郎,自己找個罐子封好,這玩意撒點鹽能存一個多月,別受潮就行。」

    然而張大安小朋友沒有回應他,而是跟耗子似的,卡呲卡呲在那裡嚼的飛快,手指頭上滿是調料。

    「哥哥,都給我嗎?」

    「要不你給二郎一點?」

    「算了,還是我自己吃吧,二哥不喜歡吃這些東西……」

    「誰說我不喜歡吃這些!」

    張大素不知道從哪兒跳了出來,健步如飛,一把抓過一塊丟嘴裡,興奮地叫道:「哥哥,有好事兒告訴你……誒?真好吃,我再拿一塊。」

    張大安黑著臉看著自己的二哥,很不情願地別過頭,艱難地讓張大素拿走了一塊。

    「二郎,你不在國子監,回來作甚!」

    明天就要上任的張公謹應酬比較多,剛喝完一桌回來,就看見二兒子跟脫了韁的野狗躥張德那小院子。

    帶著酒氣進來,卻見院子裡有火堆,被程處弼一把火燒的很心塞很憂鬱的張公謹頓時嚇了一跳:「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父親,吃麼?」

    張公謹一愣,下意識地從張大安那裡接過一塊饅頭片,塞嘴裡嚼了一下:「咦,此物口感酥脆,焦香入味,若是佐酒,定是別有一番風味……」

    「父親想吃,那就多烤一些,哥哥說了,這個能存一個多月,我去再買些饅頭回來,好讓父親帶著路上吃。」

    多麼父慈子孝的畫面啊。

    然而張公謹立刻酒醒了,然後眼睛放光盯著饅頭片。

    張德一看張公謹叔叔這形象,心說饅頭片還有這魔力?真這麼好吃?這一家子不像是沒吃過好貨色的啊。

    他正疑惑著呢,卻見張公謹嘿嘿一笑:「合該張某再立大功啊。」

    「族叔何出此言?」

    「入冬作戰,艱難所在,一是防寒,二是軍糧……」

    張公謹沒說完,張德就明白了,笑道:「族叔是要拿這個做軍糧?不妥不妥。」

    「大郎為何這麼說?你可知外出野戰,若是小股精兵出擊,可沒辦法帶著火頭。」

    張德笑道:「要做軍糧,我有法子。」

    張公謹一愣,眨巴著眼睛。

    「將雞子大小的石子燒熱,烘乾麵粉,擠壓成塊,能輕鬆攜帶,兩斤炒麵,抵得上五六斤糜子。若是將燻肉切成細丁,炒制其中,連肉乾都省了。」

    一番話說出來,別說張公謹,連坦叔都嚇了一跳。

    「大郎,你素來穩重,怎會說出……」

    「族叔赴任代州都督,無非是警惕突厥,自渭水結盟,我大唐雖然偶有天災,但總體是蒸蒸日上的。而突厥卻接連內亂,長安城內人盡皆知,連胡商都不願意去北地草原,無非是阿史那咄苾說的話,已經有人不聽了。」

    反正張公謹明天就走人,他裝完逼都不用跑的,於是接著道,「族叔在代州主持軍務,若是往常,倒也沒什麼,守成即可。但今年冬日冷的可怕,不說草原要死多少牛羊,代州北面的部落,肯定是要南下劫掠。以族叔的為人,豈能讓突厥人這般容易?」

    「大隊人馬出關是不可能的,唯有小隊精兵,旬月覓戰,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要是突厥人急了眼,只怕就落在族叔的算計中。屆時,慢說一個俟斤,就是弄個小可汗殺著玩,也未可知。」

    張公謹嘴角直抽,他內心那點貓膩,居然特麼都被一熊孩子看穿了?他這回去代州,真的就是想殺突厥人玩玩的啊。

    而且陛下已經說了,明年就要開始干死突厥人,三年之內北地太平,要經略遼東和涼州。

    「大郎,這個法子……」

    「放心,待族叔建功之後,再上報陛下也不遲。一切為了張家。」

    張公謹感動極了,心說老子把他從江南騙過來,果然是祖宗保佑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34
第十七章 唱歌的程處粥
   
    哥哥牛逼不解釋,雖然我聽不太懂,但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倆小朋友啃著饅頭片,眼睛裡的小星星都快溢出,總得來說,他們覺得自己這個義薄雲天賽尉遲的哥哥,跟加了特技一樣,「duang」的一下很炫很厲害。

    張公謹覺得自己酒可能喝的有點多,暈暈乎乎地回去消化著張德剛才的話。坦叔一臉的無奈,毫無疑問,自家郎君他真的一點都不熟啊。

    「二郎,您剛才說什麼好事兒?」

    「啊,噢,都差點忘了。」

    張大素胡亂地雙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後眼睛放著光,「哥哥,程處弼說了,要擺宴青雲館,給哥哥壓驚!」

    我去他大爺的!

    不提程處弼還好,一提到這名字,張德整個人兩輩子的小宇宙都在燃燒。

    「走!去找這小子算總賬!」

    張德箭步出門,打了個忽哨,黑風騮自個兒從別院跑了出來。

    雙手按著馬背,跨馬就走,張德回頭道:「坦叔,晚上我就不回來吃了。」

    「郎君,青雲館在平康坊。」

    老爺子站那裡毫無表情,很顯然,來長安的時候,族老們千叮嚀萬囑咐,小宗長絕對不能去勾欄裡過夜。

    「坦叔,我有心也無力啊。我就是給程處弼一個教訓。」

    「那郎君酉時之前,必須回來。」

    「一定一定,坦叔,那我走啦。」

    言罷,黑風騮向前一竄,轉眼就到了普寧坊的出口。後頭張大素趕緊上了牛車,牛兒慢悠悠地往前走,左右倆護衛閒庭信步,跟看風景似的。

    張德前面躥的快,後面四大保鏢一人一匹青驄馬,健馬配武士,橫刀在腰,端的是英氣勃發。

    張禮青叫道:「都別愣著,跟著大郎!」

    到了平康坊,老遠還能聞到一股子焦味,不時地有民夫推著獨輪車,車上堆著燒成灰燼的垃圾,往平康坊外走。

    見到這場景,張德恨的牙癢癢,就特麼這一把火,燒走自個兒七萬貫!皇帝逼勳貴們捐款,尉遲首富給了一萬都讓人覺得豪闊。

    七萬貫吶!

    一想到這個,張德就恨不得尉遲恭逮住程處弼就把他褲子給脫了,然後大庭廣眾之下彈小JJ彈到死。

    「勞駕,請問青雲館怎麼走?」

    「小郎君也去青雲館尋耍子?前邊兒翠柳巷,見著三丈高的牌頭,那兒就是青雲館。今日有人包場,莫非小郎得了請柬?」

    張德一愣:「還須請柬?」

    「小郎君莫非連這個都不知道?如今一笑樓被程大將軍的三公子一把火給少了。陛下念他年幼無知,罰了大將軍年俸,所幸無人傷亡,賠償了事。不過沒了一笑樓,菩薩寺週遭幾家,也就翠柳巷的青雲館都知崔鶯鶯……」

    崔鶯鶯,我特麼還張生呢。

    「多謝前輩釋惑,多謝多謝。」

    抱拳道了聲謝,不等那老江湖繼續擺資歷,張德後腳跟點了一下黑風騮,烏騅馬自個兒就往前走。

    他如今是個粉嫩少年,唇紅齒白一枝花,騎著小黑馬,街道兩邊樓院,那樓上依著欄杆的姑娘們都是咯咯直笑,說些**挑逗著他。

    才半里路,從天而降的絲巾少說也有四五十條,真特麼不節儉。

    「哎哎哎,你們看,那不是張大郎嗎?」

    「這小郎晶瑩剔透,真是讓人眼饞。」

    「好你個小蹄子,張小乙不過十歲出頭,你卻也垂涎,真是不知道羞恥。」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那不知廉恥的姑娘竟然倚欄哼唱長安街巷的民謠,倒是應景別緻。這北裡的女子,一年見慣了各種恩客,如春秋大雁,紛紛不停。只是,總歸是要念想一下的,來一個多情的俏公子,他有錢有田又有閒,能詩詞歌賦,能萬千寵愛……

    只是這也只能念想,便是住宜陽坊的小官,家中妾妓少則七八,多則上百。逢貴客臨門,便命其侍寢陪客,倘若客人討要,多半主人家也是不會拒絕的。說起來,倒也不比勾欄裡強多少。

    聽到那民謠,張德倒是有些訝異,他倒是不知道,原來這裝逼歌詞,竟然唐朝就開始傳唱了。

    翠柳巷和紅箋巷平行,在菩薩寺的西邊,東邊則是紅箋巷,那裡最大的是一笑樓,樓裡都知是林妙兒。

    本來林妙兒準備了大曲要一鳴驚人,有心沖一下平康坊的總行首。然而上門的客人裡,有一個才十歲,他給自己腦門來了一板磚,然後殺豬一般地叫著衝了出去。後來嘛,這個莫名其妙的少年,就帶著幾百號人馬,還有幾百號少年,把一笑樓砸了之後,一把火燒了。

    從林妙兒到龜公,全部哭暈在茅廁。他們辛辛苦苦準備了大半年,原價一百貫兩百貫三百貫的娛樂費,現在統統二十貫,統統二十貫,王八蛋權二代程處弼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還我血汗錢……

    還好沒燒出一笑樓範圍,這要是火苗往西北方向躥,那邊兒可是太廟,程家上下夠喝一壺的。

    菩薩寺的光頭們也是暗自後怕,這權貴二代的瘋狂他們算是見識了。要不是往日裡唸經勤快,估計就得去西天見如來佛祖。

    不過張德琢磨了一下,程處弼這小王八蛋估計也是深思熟慮過的。大冬天的,哪來的東南風?

    噠。

    到了青雲館,果然是有個三丈高的牌頭,跟鳥居似的,很像動畫片裡的南天門。左右站著幾個魁梧的漢子,有漢人也有突厥人,不過不是黃頭突厥,而是黃種,大冬天的裹著皮裘敞著胸,露出一巴掌寬的護心毛。

    瞧見黑風騮之後,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然後上前就點頭哈腰:「郎君,總算到了。三郎在前廳等著呢。」

    臥槽,剛才那操馬漢子威武雄壯的感覺瞬間沒了。

    他進門的時候沖後邊道:「我的馬不用管,讓它在外邊兒,不會污了門院。」

    黑風騮還是一隻小馬,拉屎什麼的,還算定時定量。

    「大郎,屬下陪你一起。」

    張禮紅翻身下馬,韁繩拋給臉色一黑的張禮青,趕緊跟著溜進去。然後嘟囔了一聲:「入娘的,老子明明是大哥,憑什麼讓你個老二進去爽?」

    不過嘟囔歸嘟囔,張禮青還是趕緊把馬匹栓在栓馬樁上。

    「哥哥來了!」

    「大郎,終於來了!」

    「哥哥上座!」

    「不愧是賽尉遲,好威風。」

    「你看他的護衛,竟也是如此威猛,只怕也只有十六衛的好漢才能媲美。」

    然後就是各種小張飛啊及時雨啊義薄雲天講義氣啊的吹捧,坐中央案幾後,程處弼一臉得意:「哥哥,從今往後,長安城內還有誰敢惹我們?!」

    操!就是你個王八蛋,搞的老子成了扔了七萬貫,你爹那老混賬有你這樣的兒子,簡直是前世不休。

    「唉……」

    張德一手扶著案幾,一手擱在膝上,眼神落寞,無比憂鬱。

    「哥哥何故歎息?」

    李奉誡如今是張德的腦殘粉,立刻問道。他之前回去跟他爹李大亮把張德對李大亮的吹捧說了一遍,沒曾想李大亮竟然感動的眼眶微紅,連贊定遠郡公教侄有方,說張大郎乃是赤誠君子,要多多親近。

    「是啊哥哥,今天是我們『忠義社』成立的大好日子,從今往後,務本坊四百三十六名弟兄,都聽哥哥差遣!」

    你等會!等會!一定要等會!

    老張轉頭看了看四周,這兒是青雲館啊。再看了看程處弼李奉誡,這倆貨精神很正常啊。再瞄了一眼張燈結綵的氣氛,是宴會沒錯啊。

    可特麼為什麼我剛進門,特麼就說老子馬上是有活力社會團體的老大?而且瞧這尿性,入會的還是務本坊的這群官二代富二代?

    不是,我剛才歎氣是演技啊同學們,是為了引出你們的提問,我好坑程處弼啊。為什麼我的智商有點欠費的感覺?

    張德虎軀不敢震,他怕再這樣下去,明天張公謹叔叔還是不要去代州了。

    「咳咳……」

    張德輕咳一聲,幾百號熊孩子看著他。

    「唉……」

    他又歎了口氣。

    「哥哥無慮也,吾輩四百三十六名健兒,無所畏懼!」

    李奉誡眼睛放光,趕緊巴結未來江湖上的總扛把子。

    我特麼……你們能別說這個了嗎?

    張德嘴唇哆嗦了一下:「唉,你們有所不知,此次火燒一笑樓之事,叔父出力甚多。前後拿出去,足足七萬貫。明天,就是叔父赴任代州的好日子,可是如今,行囊寒酸,哪裡還有一方公侯的體面。身為侄兒,不能相幫,心緒難平,悲從中來……」

    說罷,他拿起桌上的酒盅,一飲而盡,彷彿是要借酒澆愁。一群小弟們立刻感動的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轉,而程處弼臉一黑,頭歪到了一方,他就看看,他不說話。

    「七萬貫!」

    「什麼?!這麼多錢!」

    「家父俸祿,一月才八貫……」

    「一把火燒掉七萬貫?」

    此刻,門外張大素氣喘吁吁地衝進來,嚷嚷道:「什麼七萬貫,十四萬貫!一半程老三家裡出,一半……你們懂的。」

    「哥哥,仁義,仁義啊……」

    「哥哥仁義,長安無雙。」

    「今後風衣來雨裡去,千里萬里,只要哥哥一句話,莫不敢從……」

    你們特麼的都夠了!

    「錢,是小事。重要的是,叔父前路漫長,吾卻不知如何表達心意。」

    張德四十五度朝天開始裝逼,整條街都被他感動了。

    「哥哥,明日一早,灞橋之上,吾輩折柳相送定遠郡公!」

    「沒錯,一定要去!」

    「我也去,我和先生請假,一早就去灞橋!」

    「程三郎,你倒是說句話呀。」

    「對啊處弼,火是你燒的,雖說是為哥哥報仇,但這七萬貫,如何都輪不到他出,哥哥出了這錢,是仁義,你卻要表一番心跡的。」

    熊孩子們七嘴八舌,程處弼臉更黑了,彷彿掉鍋裡一般,他瞄了一眼張德,忽然發現張家哥哥的眼神似乎很凶殘。

    「我……我當然去,誰說不去了!哥哥一句話,我做什麼都願意!」

    老張眼皮低垂,心說你個小王八蛋終於落老子手裡了。於是低聲道:「三郎,不必勉強自己的。」

    「誰勉強了?誰勉強了!我程處弼說話算話,人盡皆知!哥哥,你說吧,只要能讓定遠郡公走的安詳……」

    「你爹才走的安詳!」

    張大素跳了起來,暴怒吼道。

    張德嗯了一聲,然後起身,眾熊孩子都站了起來。張德抱拳,眾熊孩子抱拳還禮。

    「諸位兄弟,叔父此去代州,吾曾聞一首代州童謠,名曰《送別》,正須雄壯男兒清唱。明日,就辛苦三郎了。」

    「程三郎,唱個歌而已,你沒問題吧?」

    李奉誡瞬間補了一刀。

    「我……我……」

    程處弼吞了一口口水,眼神跟鵪鶉一樣地看著張德:「哥哥,一定要唱嗎?」

    「三郎,不用勉強的,你要是不行,我再拜託別人。」

    好啊好啊好啊……

    程處弼內心當然像這樣說嘍,但他剛才那叫一個義薄雲天,那叫一個兩肋插刀。

    裝了逼還想跑?

    「嗯,我不勉強,哥哥寬心,我一定……一定好好唱……灞橋折柳,定然會是一段佳話,佳話……」

    張德呵呵一笑,拿起酒盅,舉杯邀道:「眾位兄弟,滿飲。」

    「哥哥請!」

    程處弼覺得自個兒絕對是掉哪個鍋裡了,他喝了一杯酒,葡萄酒,以前覺得挺好喝的呀。

    難道我要改名字,不叫程處弼,而是程處粥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40
第十八章 取名秦懷道
   
    灞橋兩岸,築堤五里,栽柳萬株,一年四季的風景都極為不錯。但要說入冬,還是「灞柳風雪」最是迷人。

    此刻河堤上的柳樹,全無綠色,枝條垂下,彷彿珠簾,隨風而動,輕舞飛揚。倘若下了雪,映襯濤濤灞水,更是意境深遠。

    「叔寶,你怎麼也來了!」

    張公謹一臉責怪,趕緊走向了馬車,然後把要下車的黃臉漢子推了回去,「你身體不好,更受不得北風冬雪,何必如此……」

    「弘慎,吾是武人,不是病夫!」

    喝了一聲,終究拗不過他,張公謹讓了開,黃臉漢子下了馬車,身上披著一件熊皮大氅。他個頭極高,在場眾人,也只有尉遲恭和他一般,只是極瘦,正如他剛才所說的病夫。

    「哼!」

    見了他,尉遲恭哼了一聲,沒說話,只是不屑去看他。

    「敬德,何必一直耿耿於懷。」

    「俺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尉遲天王不由得眼睛一瞪,看著張公謹。

    這貨當年跟著宋金剛準備干李世民,然而沒想到宋金剛直接被干趴下。當頭虐了他一把的就是秦瓊,從旁補刀的是程知節。

    所以,就他們這幫貨色,不狗咬狗就不錯了,聯合起來造反的概率不比李淵重新上位高。

    李世民為什麼對這群鷹犬這麼放心?還不是因為他們互相之間愛恨糾葛比癡男怨女還要深。

    「怎麼,朔州佬還是不服?」

    秦瓊輕咳一聲,掩著嘴,病怏怏地翻著一雙冷漠的雙眼,掃了一眼尉遲天王。

    一向天老大皇帝老二我老三的尉遲天王,竟然嘴角一抽,然後又是哼了一下。

    整個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能陣斬敵將的,也就秦瓊。雖說不是什麼名將,敵人一般也是烏合之眾,但身為領軍大將,運籌帷幄的同時還能陣斬敵將,有史以來也不過僅關羽關雲長一人而已。

    為什麼會有關公戰秦瓊這句話?正是因為二人都有陣斬敵將的記錄,唯一不同的是秦瓊的含金量差點兒,身邊姓程的王八蛋實力比張桓侯差了不知道多少。

    玄武門之變得封左武衛大將軍後,他當年討伐竇建德手下首席馬仔劉黑闥時候留下來的暗傷徹底爆發,怕光怕風,完全無法再署理軍務,基本就是再翼國公府上養傷。

    只是他再怎麼像個病夫,正所謂虎死威風在,更何況還沒死呢。

    「這是我兒子。」

    秦瓊撩開車簾,沖裡面道,「潤娘。」

    「阿郎,外面風大,我怕……」

    「把孩子給我。」

    語氣平靜,不緊不慢,但那森寒嚴酷的氣息,直接讓一群上馬治軍下馬治國的強人汗毛倒豎。

    婦人不敢違逆,將襁褓中的孩子抱了出來,終究是沒敢直接遞給秦瓊。

    「這是我唯一的兒子。」

    秦瓊看著妻子懷中的嬰兒,「弘慎,我們幾人,你學問最好,取個名字吧。」

    「懷字輩!」

    程咬金趕緊上前補了一句,「程秦兩家通家之好,我幾個兒子都是懷字輩。秦家也是,一早說好的。」

    張公謹一臉不相信,別過頭看著秦瓊,「叔寶,你這是……」

    「你兒子多,將來肯定比秦家強盛。更何況……」秦瓊瞄了一眼張德,「天南地北,哪裡都有姓張的。」

    氣氛陡然有點小嚴肅,張公謹沉吟了一聲:「故聖人在位,懷道而不言,澤及萬民。不如取名懷道。」

    「秦懷道。」

    念了一下,秦瓊微微點頭,「從今往後,你就是秦懷道的義父。這是見禮。」

    說著,他從腰間接下一柄佩劍,遞了過去。

    眾人都看了出來,秦瓊這是要卸甲,身體垮了的武人,再怎麼不服輸,上不了戰場也是枉然。

    更何況秦瓊幾十年沒有兒子,直到今年賈氏才產下一麟兒。

    那佩劍到了張公謹手裡的時候,一群武將眼睛放光,眼饞到了極點。尉遲恭更是舔著嘴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嚷嚷道:「哼哼,真是小氣,連一桌喜宴也捨不得擺。」

    張公謹白了他一眼,然後招呼三個兒子和侄兒一起過來。

    「這是你們義弟,以後凡事要想著自己還有一個兄弟。」

    「是。」

    幾個小傢伙老老實實地沖秦瓊見禮,然後看了看潤娘懷中抱著的秦懷道。張德走了過去,打量著這個剛開眼的小傢伙兒,他像一隻大號的貓兒,紅撲撲的,臉蛋冷的有點發紫。

    「義兄出來匆忙,沒帶什麼禮物,給你一個小物件,逗你爹爹耍。」說著,他雙手伸到脖頸後面,解開了繩索,一串森白微黃的利齒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從上面取了一顆下來,放在襁褓上,輕聲道:「這是遼東猛虎的利牙,懷道快快長大,將來去遼東打死一頭老虎,還義兄一顆新的。」

    此言一出,秦瓊發黃的臉色變得有些泛紅,顯然,他有點心情激盪。尉遲恭聽了張德的話,眼神微微一瞇。

    潤娘卻聽不得這個,她丈夫就是戰陣之上才落下了病根,如今,卻又有一個小郎,跑來跟她說,希望她兒子將來去遼東打老虎。

    遼東那裡有什麼?有高句麗!

    「好,好,好啊。懷道有你這樣的兄長,吾無慮也。」

    秦瓊長長地舒了口氣,「遼東,陛下所屬也。今後,就拜託各位了。」

    他抬起雙手,沖幾個老朋友抱拳,熊皮大氅滑落,軍中驍將,無不抱拳還禮。

    「咳咳……」

    「阿郎!」潤娘眼裡只有丈夫和兒子,連忙命家僕將熊皮大氅重新給秦瓊披上。然而秦瓊話也沒多說,轉身回到馬車,然後調頭就走。

    等到翼國公府上的人都走光了,尉遲天王才感慨了一聲:「可惜了。」

    「是啊,叔寶若是無病,突厥又添大患。」

    張公謹點頭同樣感歎。

    「俺說的是這柄卻月劍,落你手裡可惜了。你喊個價,俺要了。」

    尉遲首富吸了吸鼻子,然後一臉惋惜地看著張公謹叔叔。

    剛才辣麼好的氣氛,瞬間被這老混蛋給毀了。多少小朋友剛才在偷偷地感動啊,結果這裡老王八蛋永遠是煞風景的天王。

    一口老血被憋了回去,張公謹怒目圓瞪,然後深吸一口氣:「十萬貫,歸你了。」

    正準備掏鼻孔的尉遲天王突然整個人的動作都僵硬在了那裡,銅鈴眼圓瞪,活見鬼一樣地看著張公謹。

    「呵呵,這點小錢都出不起?」

    張公謹搖搖頭,「卻月劍是寶劍,正所謂寶劍配英雄,但有的英雄捨不得錢,有寶劍也配不起。」

    「就是,區區十萬貫,老夫隨便點個一笑樓燒著玩,眉頭都不皺一下。」

    程知節趕緊過來補刀,他眉飛色舞搓著手,看著尉遲恭黑臉越黑,他真的是由內而外的通透。

    然而他剛開始樂,突然就眼珠子鼓在那裡,整個人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鴨子,比剛才的尉遲首富還要身體僵硬。

    「小王八蛋,你站那裡作甚!」

    程咬金大吼一聲,灞橋十八橋洞的中央欄杆上,站著一熊孩子,他穿著儒衫,迎著風,很蕭索寂寥的樣子。他腳下欄杆跟前,還站著二十來個熊孩子,一臉的興奮、激動還有榮耀。

    更遠的橋頭上,二百來號熊孩子在那裡躍躍欲試……

    雖然不知道要幹什麼,但程咬金覺得自個兒兒子肯定要玩幺蛾子!

    「三郎!算了吧,叔父馬上要走了,算了吧——」

    一看老程在那裡跟地獄咆哮似的狂吼,張德就知道要糟,趕緊給小程來點動力。

    「哥哥說的是什麼話!」

    程處弼突然就眼神神聖起來,整個大唐立國戰爭中的英烈靈魂附體。

    他張開了口,他聲音洪亮,他身姿鶴立雞群金雞獨立立地成佛……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歌,是好歌。詞,也是好詞。氣氛,也是恰如其分。

    「嗷嗚——」

    隨行的家犬開始仰天長嘯,接著灞橋三村十八里的野狗也跟著吼,那場面,柳樹雖然沒綠,程咬金的臉肯定是綠的。

    「俺聽著不錯,不錯啊。」

    尉遲天王一臉戲謔,看著老程,他整個人都樂瘋了。

    原本離別的愁緒應該分外傷感,然而前有尉遲天王,後有程家三郎,瞬間把張公謹內心的那點依依不捨給擊碎。

    他現在就想趕緊離長安遠遠的,這鬼地方還讓不讓人活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3-23 10:45
第十九章 這個臘月很火
   
    好好的灞橋折柳,好好的灞柳風雪,好好的十八橋洞送別,都伴隨濤濤灞水之上的鬼哭狼嚎,把之前的傷感氣氛,砸了個稀巴爛。

    張公謹叔叔赴任代州,格外的狼狽,連儀仗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你給老子下來——」

    「父親,我對世叔拳拳敬意,一首離歌,有何不妥?」

    「入娘的拳拳敬意,老夫馬上讓你知道拳拳到肉是什麼滋味!」

    程知節鬚髮倒張,這敗家坑爹丟人兒子莫非是前世作孽才投胎過來的?

    「父親,究竟是怎麼了?灞橋送別乃是佳話,父親為何處處阻攔?」

    程三郎是個好孩子,從內心上來說,他挺善良的。

    當然了,正如張德的判斷,這貨就是個一根筋。

    「老子打兒子,才是佳話——」

    暴怒的程知節抄著拳頭,準備直接開干,結果尉遲天王一臉賤笑:「誒,盧國公光天化日毆打孩童,說出去有傷朝廷大臣顏面,還是算了,算了吧。」

    「你滾開!」

    尉遲天王嘿嘿一笑,鐵塔的身軀讓了開:「好好好,你打,你打好了。俺明天就跟陛下說說,就說你在弘慎赴任之時,大庭廣眾之下教訓兒子。嘿嘿……」

    「老賊皮,老子打死你!」

    彭!

    程咬金一拳砸尉遲恭臉上。

    「哈哈哈哈……」

    帕特裡克·恭被一拳砸的眼冒金星,懵在原地好一會兒,程咬金爽的哈哈大笑。剛笑了兩聲,聲音戛然而止。

    沙包一樣大的拳頭,轟在他肚子上,連早上的小米粥都差點吐出來。

    「快拉住他們兩個——」

    剛改封曹國公的李勣一看這他娘的打出火起來了,趕緊讓人隔開。一群衛士撲啦啦的跟蒼蠅似的一擁而上,倆戰場殺將,各有六七個壯漢拖拽,就這樣倆老混蛋還在用腳互踹。

    「老賊皮,老夫饒不了你——」

    程知節青筋爆出吼道。

    「你這個瓦崗蟊賊,焉敢說俺——」

    不提瓦崗還好,一提瓦崗程咬金直接進入狂怒狀態,肌肉賁張血管粗壯,那場面比健美大賽還要刺激。

    「入娘的老賊皮,老夫和你勢不兩立!」

    尉遲天王聽了這話,反倒是不鬧騰了,突然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不屑地看著程咬金。

    程知節也愣了一下,心說這老匹夫是怎麼了?

    忽地,尉遲首富晃了晃身子:「都鬆開,俺不和這廝一般見識。」

    說罷,他突然眼睛一瞇,極盡猥瑣地沖灞橋欄杆上的程處弼喊道:「賢侄,唱的好啊,唱的讓俺佩服,你張家叔叔已經明白了賢侄的心意——」

    「入娘的……」

    程知節當場跳腳,正待再罵,卻見尉遲恭已經跨上一匹兔頭馬,哈哈一笑,策馬揚鞭,捲起一片煙塵,直奔春明門去了。

    全程圍觀的張德表示,四大天王這麼賤格的,估計往前五百年往後五百年,都找不到這樣的了。

    怪不得這老貨後來鬱悶的宅家裡十六年修仙,肯定是因為皇帝陛下被他賤傷了。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嗷嗚——」

    歌聲還在灞水之上飄蕩,從春明大街出來的客商們都是眼珠子圓瞪。而從雲夢澤來京城見一見市面的南方人,都是好奇而感慨:「京城的少年果然奔放而灑脫,如此不羈的少年,簡直就像是春秋時候的風,太令人愉悅了。」

    「哎,兄台,不知這位灞橋之上迎風立雪一展歌喉的少年,是哪家的?在下見他氣度不凡,著實令人羨慕。」

    久居長安的老鄉們紛紛斜眼,然後看白癡一樣看著剛來長安的鄉黨,然後一群人把不明真相的老鄉拖角落裡進行長安文化再教育。

    於是臘月的長安,平添了幾分色彩,雖然沒有羽扇綸巾的美周郎,但至少有羽扇綸巾的程三郎。

    儘管回家後長達半個月沒消息,但平康坊依然有著他的傳說。

    用張德的理解就是:哥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依然流傳哥的傳說……

    平康坊內等級還是比較森嚴的,比如說像林妙兒崔鶯鶯這種級別的都知,那肯定是要唱大曲,顯得有檔次有文化。然後一二線的明星……哦不,內人,就得琢磨著找哪家才子寫首詩,然後唱出來。

    正所謂好嗓子不如好曲子,這年頭的歌詞寫手,買斷費比一千多年後的互聯網文學網站強多了。

    正如一千多年後演話劇的瞧不上演電影的,演電影的瞧不上演電視劇的。大唐帝國特色的封建集權主義社會,一二線明星都是不唱詩余、雜曲、小曲、民謠的。

    只有那些沒才子關心,沒公子關照的三四線脫衣小明星,才會唱詩余,也就是唐詩宋詞的那個詞。

    文雅點叫詩余,瞧不起的直接就說長短句。

    基本上,搞文學的人自有自個兒的一套玩法,對張德來說,這特麼完全不能理解。他估計,就是萊布尼茨和牛頓之間的互爆,為了微積分的榮耀。

    自程處弼在青雲館裝了逼,都知崔鶯鶯還是很滿意青雲館逼格唰唰唰往上躥的。然而程三郎一嗓子吼出個《送別》,那糅雜關中和濟州兩種奇葩口音的唱腔,加上野狗呼吼的配樂,竟然是火遍長安。

    此刻別說三四線的宮人,就是一二線的內人乃至崔鶯鶯這個青雲館的都知,也在猶豫著是不是為了下海撈而不要節操。

    雖說平日裡來個公子砸個二百來貫也能拿捏一下,但備不住點這首曲的人多啊。要讓崔鶯鶯來一發的少年郎們搞了個貞觀年間的眾籌,你十貫我八貫,湊了兩千來貫,然後跑青雲館大吼一聲:「俺們兄弟幾個就聽這個!」

    二百來貫瞧不上,不代表兩千來貫就也嫌少啊。

    崔都知咬咬牙,最終沒有答應,她讓龜公跑過去沖幾個少年郎們說道:「你們再加點兒。」

    貞觀三年臘月二十一,青雲館有人拿了三千貫,點了崔鶯鶯唱《送別》。

    寒冬臘月的,這歌基本上就跟冬天裡的一把火差不多了。

    然而在定遠郡公的那間小院子裡,終於恢復傷勢的小圓臉到了陌生的環境中,然後看到了在那裡曬著冬日的張德,驚叫一聲:「是你?!好漢多如狗!」

    我特麼……

    張德正剝著松子呢,一哆嗦松子殼卡指甲縫裡,痛的他差點學程處弼。

    「是你把我贖出來的?」

    「不然呢。」

    張德揉了揉指頭,側著身子看她。

    小圓臉有點兒猶豫:「你如此年幼,竟然就這般好色?」

    我特麼……真的很痛!

    又一顆松子殼卡指甲縫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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