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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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26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5-28 18:13
第四卷 浪裡白條張德 第七十四章 一顆正義的心臟

  「德明,汝之弟子,當真是水中的白條,游的甚快。」

  江東山東多說水裡游的一種梭形白魚叫做白條,倘使會水的男兒,游的極快,無人能比。便誇他一個水裡白條,倘使江湖上沉浮的任俠,那更是要道一聲浪裡滾打的。

  要死要死然而還是沒死的陸元朗,焚香沐浴然後把家養的丹頂鶴放出來聽他彈琴。然而丹頂鶴發了一會兒呆之後,就曬太陽去了。

  「老夫不過是教授了幾日撫琴……」

  不管是過去、現在、將來,陸老頭兒從內心到靈魂,都不是特別想要張德這個弟子。因為這個弟子,他甚至研究了《孟子》《韓非子》,爭取在道德和法律雙方面和這個弟子割裂開來。

  唐儉笑呵呵地上門,瀟灑地揮揮手,讓奴僕都散了去,彷彿是自家庭院,隨性的很。

  「這一間『知音』,都是操之的一番心意,你這老倌收了好處,卻要撇清,寒了做弟子的心啊。」

  老唐最近心情不錯,主要是民部的屁事兒跟他沒關係。戴冑接他班之後,民部現在就是一團糟,爽啊。

  當然老唐跟戴冑沒仇,這完全是出於對皇帝的鄙視心理:小心眼兒。

  打量著陸德明的這間名叫「知音」的雅致小院,看著不大,其實也有二十來間屋子,還不算一大一小兩個聯通的池子,裡面的鴛鴦就有五六對。還種了松柏,養了仙鶴,分外裝逼。

  不過令人遺憾的是。「知音」這間雅致小院,隔了一條坊間小道。比較鬧騰。因為那裡是李思摩郡王殿下在長安置辦的產業,和「知音」一樣。都是保利營造的手筆。然後李思摩郡王殿下眾人皆知有一大愛好:讀書。

  所以,李思摩郡王殿下的這間園子,叫做「讀者」。

  某條工科狗的惡趣味,在貞觀年玩的非常溜。

  「咳咳咳咳……」

  陸老頭兒一看老唐那表情,就顯得彷彿下一刻就要升天。

  「別裝了。」

  唐儉笑呵呵地自己找了個椅子躺下,為什麼是躺下?因為陸老頭兒撫琴的座位,是一個收放式的多功能躺椅……

  老唐當然也得找個能躺的,才能平等對話。

  很快,吳縣男爵面前的那張琴被一隻兒子移走了。很快。另外一隻兒子過來,弄了茶几,弄了茶葉,弄了爐子,弄了茶壺,弄了泉水,弄了糕餅,弄了個鉤子,鉤子能把廊簷下的遮陽棚拉下來。

  寬袍大袖側躺著。腳上穿著白疊布做的拖鞋,然後有顏值中上的新羅婢在那裡按摩著小腿胳膊,一張嘴,吸管放嘴裡就能吸自己想喝的東西。

  倆老頭兒由內而外的腐敗。

  「汝從五莊觀來?」

  陸德明問道。

  老幹部活動中心五莊觀一向小道消息滿天飛。但是根據長安人民群眾的多年經驗,凡是小道消息,只要能滿天飛的。最後都被證實是真的。

  現在長安人民群眾又開始傳播另外一條謠言了:民部那些傻逼,錢多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貪污了。陛下很不高興,讓曾經令全長安少俠們聞風喪膽的散財童子回京做官!總之。梁豐縣男這次回來,是要教民部的傻逼們如何做人……還有做官。

  「戴玄胤大倒苦水,吾又能如何?」

  老唐也是歎了口氣,「為臣難,為良臣更難啊。」

  看老唐這裝逼的氣質,陸德明頓時不爽了:「汝諷戴玄胤耶?」

  唐儉張了張嘴,新羅婢趕緊給他續了一塊山核桃酥,他都連續吃了五六塊了。對陸德明的話,他也就是笑笑,沒有當真,而是說道:「操之若是回京,怕是渤海之業亦是要放上一放。」

  「哼,笑話。」

  陸老頭兒很是不屑,「既言其為水中白條,焉知未有對策?」

  「民部改制,非一日之功,若是增補官吏,吾欲推舉飛白入六部行走。」雖說是作為蓄電池被李董即插即用來使喚的,但是老唐的江湖地位放在那裡,功勞足夠鎮場子。他本人不去爭什麼,而且還會送點把柄給老闆,但不代表老闆死了之後,他還會這副愛咋咋的鳥樣。

  他跟李靖的那點恩怨情仇,其中一多半,是演給李董看的。

  陸飛白作為陸德明的兒子,這幾年還是沾了不少光的。當然不是說陸德明的手腕如何如何,而是陸德明的弟子比較給力。能在京縣做主薄,真不是阿貓阿狗都能上的。為了陸飛白這個師兄,張德光給他請客吃飯的經費,一年少說也有三四萬貫。

  這個價錢,弄個下州刺史當當,只要人脈稍微有一點,綽綽有餘。

  但京官要的就是碾壓,全方位的讓人不敢伸手,才是牛逼沖天的京官。

  陸飛白就是弱智,靠一身神裝,也能把那些自以為風騷走位神操作的老油條打死在陰溝裡。

  這就像是老張曾經非常喜歡看的英雄電影,只有叼絲,才靠變異來拯救世界還有自己。

  長安人民群眾只是看到了皇帝要找一個十七歲的帥氣青少年回來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大佬以及做過大佬以及將來要大佬的人,則是知道李董有點按捺不住糟糕的財政狀況,想要改制了。

  老董事長搞了開元通寶來平抑物價穩定經濟提高流通,但這還不夠。從武德年到現在,已經十六年過去了。曾經的草原小霸王劼利也玩脫了,整個草原現在放大唐的權貴們眼中,那就是長滿了羊毛的開元通寶。

  開元通寶很好,但開元通寶是銅做的,大唐缺銅,所以大唐錢荒。所以開元通寶雖然很牛逼,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更讓皇帝噁心的是,把小道消息漫天飛的長安人民群眾都算上。全國人民群眾都有一個愛好儲蓄。

  賺了好多好多開元通寶啊,怎麼辦呢?融了。

  賺了不算多不算少的開元通寶啊。怎麼辦呢?埋了。

  賺了一丟丟的開元通寶啊,怎麼辦呢?存起來藏起來。等多了埋起來,再多的話那就只能融了。

  農耕時代的通貨緊縮就不是通貨緊縮了?

  李董搞不懂問題所在,所以他對民部尚書扔了一隻狗。

  前任民部尚書唐儉躲開了,新任民部尚書戴冑以宰輔的身份跪地上崛起屁股打五針狂犬疫苗……

  李董看到了白糖牌票這玩意兒居然能騙錢,於是玩了一把范陽盧氏,但是李董很克制,他雖然沒搞明白信用體系這個概念,但是他明白一件事情:自己能夠玩范陽盧氏,就很有可能被別人玩。儘管這個別人不知道在哪裡,但這個風險很大,可能會玩脫。

  因此李董沒有心一橫,就拿廢紙掠奪老百姓手裡的藏起來的開元通寶還有銀冬瓜金冬瓜……

  可是一直這樣錢荒下去,也不是辦法。盛世聽上去是挺好聽的,斗米五文,狂霸酷拽,老百姓餓死也比較困難。但是想要弄這五文貨真價實的開元通寶,就不容易了。說不定幾大車的米換了幾匹絹之後,才有人願意拿開元通寶換這幾匹絹。

  否則,誰特麼要拿銅錢換你的米?玩兒蛋去。

  百姓種了一太極宮的米,沒人願意拿正經的開元通寶給你。有個卵用?米糧能保值還是咋地?

  於是李董就琢磨了:那麼為什麼像某些南方來的賤人,他們就沒有這個苦惱呢?

  某些南方人姓張,他叔叔一開始百撕不得李董其姐。後來就騎姐了,後來就張姓南方人的叔叔就成了李董他姐夫。

  大家都是親戚了。怎麼可以藏私呢?

  然後李董又琢磨了:朕是千古一帝天可汗大唐皇帝得位很正,不恥下問是良好的品德。朕當然也是有的。

  因此就有了一個契機,這個契機是關於幼女狂魔家裡的幾隻幼女是如何吊打民部那些青年才俊的。

  有了這個契機,幼女這件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但民部那些廢柴們,就順理成章地被李董揉搓一番,一腳踢開。

  內心想要從天可汗升級到聖人可汗的李董,琢磨著把財政理一理,至少,在眼下高句麗自以為無敵的狀況下,要有條不紊地將高句麗滅亡在渤海海岸。

  從朝廷內部,李董相信是找不到答案的,所以,他把期盼的目光,落在了幼女狂魔的身上。

  太極宮的主人,遠眺東方,似乎都能看到萌萌噠的笑臉。

  而讓李董渾身難受的是,當年那個萌萌噠的少年,玩起了三請三拒的戲碼。他李世民不是落魄的劉玄德,他張操之也不是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

  但皇帝和梁豐縣男都清楚:長安人民群眾乃至全國人民群眾,都吃這套啊。

  人在江湖,挨刀不挨刀,跟演技沒關係。

  但人在朝堂,那就不一樣了,中書令才是影帝標桿,皇帝要學,外朝也要學,這是技能。

  學好了,你就不是龍套,你是千古一帝或者一代名臣。

  「飛白若是能在六部行走,倒也算是前程似錦。」

  陸德明沒有矯情,微微地點頭,然後突然坐起了身子,揮揮手,新羅婢們全部撤了下去,他看著唐儉,「茂約,汝欲何為?」

  「非吾欲何為,而是操之來信,言其明年回京之日,便是大唐出兵高麗之時!」

  唐儉壓低了聲音道,「某以為,當讓陛下決意主戰,上下一心,若不能一戰滅國,亦當拿下平壤城!」

  「渤海之利,如此巨耶?」

  「如今缺少勞力苦工,操之之意,若大唐兵鋒,驅趕扶餘人南下過漢江,大有裨益。」

  「是何等暴利,令爾等這般喪心病……」

  不等陸老頭兒說完,唐儉拿出一張紙條,給陸德明看了一眼。

  然後陸老頭兒猛地捂著心口倒地,陸飛白一看老爹可能是要死,趕緊大叫:「父親!」

  但是吳縣男爵捂著心口頑強地直起了身子,慷慨激昂地吼道:「興我正義王師,嚴懲高麗賊奴!」

  陸飛白一臉懵逼地看了一眼老唐手裡的紙條,上面寫著:北扶桑但馬國銅銀考,其礦山年產白銀約一百四十萬兩……

  PS:剛到家,實在是晚了點。抱歉抱歉。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5-29 20:42
第七十五章 豺狼當道

  新羅丟了大業年間從高句麗那裡偷來的幾個城,新羅丟了北部防線,新羅丟了北疆,新羅丟了王城,新羅女王帶著小夥伴們跑啦。

  「撮爾小國,早亡早好。」

  張德請河北的幾個本地大佬的幕僚們喝茶,地方刺史不是很方便到處串門,所以幕僚們就要起到應有的作用。

  這兩年老張盡在河北秀肌肉了,又是砸錢又是砸人,連易州的老流氓也慫的不要不要的。以至於如今老張開個小小的河北道忠君愛民座談會,來的人也不少。

  為了打造環渤海經濟圈,河北道各州的主官們都團結在以李皇帝為核心的大唐第二代領導人周圍,爭取明年人民群眾的收入翻兩番……

  翻兩番不難,辣麼多空著的土地,種地產量是就是。難的是這翻兩番的收入,得是真金白銀。

  市面上流通的貨幣這麼少,老百姓手頭有點閒錢就往土裡埋,還有人渣弄了幾千斤的白銀,鑄造成沒奈何,擺門口噁心官僚和盜賊。

  「操之公,新羅若亡,不知這米糧賣,能不能再勻五船之利?」

  平州那邊其實糧食產量不高,但因為人口少,相對的人均田畝數反而比較高。五船之利,其實就是漳河碼頭的糧船貿易船隊的額度,平州那邊想要增加五條船。

  因為登萊水軍在龜島修好了水寨和船塢,又增了五百水兵,所以商船隻要不是太矬的,根本不用擔心水盜海賊。

  現在糧食消耗大頭是築紫島,張德是按照每人日消耗三斤米來配比的。如今開的航線,都比較穩,只要不是遇到颱風,基本折損率不會過三條船。滿倉過去,空船後運送金礦礦石、鯨油、木材、石材、肉乾、海產等等物產返航,利潤極高。

  其中鯨油消耗大頭是石城鋼鐵廠,然後從幽州出,走長城以北的漠南草原,鯨油還要運送到北河套。北河套鯨油消耗的大頭是豐州銀礦,然後一部分再轉道西河套,少量進入長安混合松香精加工,賣給各坊的禿驢們。

  平州那邊考量的事情也不少,主要是河北道現在各州都有共識,朝廷是要打高句麗的,而且漢之遼東必須奪回來。到時候,平州營州,就不再是前線,而是後方。後方就得管生產,而不是抽丁廝殺。

  「不須多提,產糧各州,都有增額。」

  張德自顧自喝了茶,然後示意各州刺史幕僚同飲,片刻後,張德又道,「諸君有聽說的,也有不知道底細的,今日前來,想必沒有個答覆,也不好回報諸君的東翁。」

  各幕僚都是笑了起來,互相接觸瞭解都一二年了,加上李德勝時期的後遺症也被張德大力出奇跡平復了下來,現在雙方關係很融洽。

  和氣生財嘛,再說了,梁豐縣男的靠山很硬,關係很鐵。

  在做的幾十個老中青刺史幕僚,明年有一多半還要去進京趕考,行卷的門路落實,下州刺史說話沒用,還得有京中勢力。梁豐縣男和皇家關係據說也有模有樣的,這要是找哪個親王行卷,不比外朝的划水臣子強的多?

  「沒錯,諸君中有人打聽的消息是真的。華潤在扶桑現了大銀礦,預估年產兩百萬兩……」

  老張給唐儉寫的信,說的是但馬國銅銀混合礦年產一百四十萬兩,實際上王安歲那邊的人在那旮旯轉了轉,對比豐州銀礦,估的是年產十四萬兩。

  十四萬兩哪裡能吸引人,對不對?於是老張加了個零,給長安的老前輩們來一針強心劑,說什麼也得讓他們全部心臟病犯了或者死而復生啊。

  至於河北道的這些個當道豺狼,你讓他們為民做主,他們也做;你讓他們兩袖清風,完全可以;你讓他們禍害鄉里,毫無壓力。全都看上邊的需要,官僚主義其實也有照章辦事的屬性。

  這兩年老張給河北道的官僚同志產生了一種錯覺,人梁豐縣男說出來的話,能是放屁?那必須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看石城鋼鐵廠,瞞報的產量,都能把定襄軍連內褲都用精鋼來打造,還能加個鎖!

  於是老張說北扶桑有個銀礦,年產兩百萬兩的時候,大家完全沒有不相信,反而是一臉興奮渾身燥熱。

  一年就兩百萬兩!操,大唐一年財政收入是多少來著的?兩千萬貫?十分之一的大唐財政收入?然而官僚們比老百姓清楚,白銀因為產量低,銀價隱形附加值比市面上高的高的高。

  只是大唐沒有拿金銀做貨幣罷了。

  「咕。」

  會議廳很安靜,有人吞口水還是茶水的聲音,居然都聽的一清二楚。

  老張神在在的,一副區區小錢不值一哂的樣子。然而這些明年打算去科舉的刺史幕僚們,突然想留在河北道好好幹。

  為事業獻身,區區功名,算得了什麼?!

  「操、操、操、操、操……操之公!」

  「……」

  老張臉一黑,你結巴沒問題,你結巴的效果讓人很難受啊。

  「操之公!兩、兩百萬兩!」

  「兩百萬兩啊——」

  「操之公!操之公,若是船船船船……船廠新新新造大船,增訂一艘,不,兩艘,三艘!」

  「操之公!清崔大房這裡也是有些門路的,若是能夠……」

  七嘴八舌,根本來不及反應,一窩蜂地扔了風度翩翩。人性的原始本能,讓這群儒雅士人,竟是躁狂眼紅起來。養氣的功夫,士大夫裡頭,也得是溫彥博這種檔次,才能有啊。

  這筆賬很好算,一年兩百萬兩產出,十年就是兩千萬兩,按照大唐這邊的購買力,一兩白銀,成色不用太好的,能換一千兩百到一千五百個開元通寶。而因為錢荒的緣故,很多地方一貫不是一千個銅板,而是七百。

  利差之大,驚人而恐怖。這光景,莫說什麼禮法,就是人倫來的都沒用。

  老張卻依然神在在的,將茶杯緩緩放下,他正了正撲頭,斜靠著說道:「諸公何必這般動靜,除開銀礦,還有金銅兩礦,各有產出。上月浮水碼頭,共有黃金三萬兩。」

  會議廳又安靜了下來。

  「咕。」

  「操之公!」

  不等眾人再度狂,老張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雙手抬起,朝下壓了壓:「我說的黃金,是指貢金這等成色。」

  有年長的刺史幕僚心臟有點扛不住,一屁股坐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氣,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茶。

  貢金是皇帝專用,成色九成五以上,長孫皇后有一套裝備,用了十幾年,可那是老董事長稱帝時候賞的,九成九的成色。

  會議廳再次安靜了,這一次,只有喝茶的聲音,大家都是用渴望的眼神看著張德,沒辦法,不渴望也不行啊。

  三萬兩,三萬兩極品成色的黃金,這讓臨時行軍總管去策反手下的忠君副官都夠了。三萬兩黃金擺出來,統軍府的府兵們立刻就能忘了皇帝特麼姓李。

  當然了,老張是吹牛逼,就像是白銀年產量他能吹成兩百萬兩,築紫島哪有三萬兩黃金給他當年就送過來?大部分,都是和本島諸國國主貿易來的金子罷了。

  只是老張迂迴了一下,讓人以為這特麼是從築紫島金礦開採出來的。實際上,築紫島金礦現在不過是剛剛搭好了架子,弄好了工地。表層金礦雖然已經可以開採,但大部分還得挖洞,而且保守估計得五十丈的礦洞深度。

  跟皇帝玩默契,明年回京之後,重要的職位別想了,所以能不能讓環渤海經濟圈繼續揚光大,這得看地方上人民公僕的胃口如何。

  老張要是不給胡蘿蔔栓前頭,都是強毛驢兒,誰鳥你?

  忠君愛民座談會結束後,老中青刺史幕僚們久久難以平靜,只是看著梁豐縣男給他們派的一人一枚華潤金幣,他們才知道,這特麼不是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5-31 13:46
第七十六章 貴族氣質

  「王經理,王經理……」

  在清池縣的縣衙西邊,有七八個院子,都連在了一起,有好些皂隸在縣衙和這地界的順豐號兩頭跑。

  皂隸民聲不咋樣,進項又少,更何況州治所又在清池,平白被刺史府的人拿住,全家餓死都不稀奇。

  有些河南過來的做些幫閒,專門幫外來大戶跑腿,衙門裡的批條總歸是要用上的。做買賣認地頭,這不是必須的麼。

  順豐號是大戶中的大戶,有些個沒後台的,就乾脆把縣衙四六不靠的差事辭了。好些書吏那都是沒編制的,是縣令自己掏的腰包,養起來打下手的。

  縣衙混了幾年,人脈有了,人情有了,到順豐號做事,反而得心應手起來。加上商號裡給的錢也是豐厚,年底若是得了大活,塞給自家族人,又是一筆進項。

  順豐號的經理,便是最底層的一級管理人員,全稱是順豐號經辦對私諸事署理,簡稱經理。

  死工資不高,一個月七百文實打實的開元通寶,可以掛賬,年終一起提取。年終一起提取,多給二百文。

  但提成高啊,因為浮水三州木料倉二期擴建完成,屈突詮自打來了這兒廝混,就沒打算在回京城那泥沼一樣的地界兒。

  好些個吐谷渾鮮卑種,一想伏允還沒死,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們回吐谷渾做大王。索性就跟著慕容諾曷缽,一起出了長安討生活。鴻臚寺那邊還攢了一些例錢當本錢,在河北道像樣一點的州治所跑運輸。

  不過滄州這邊治所清池縣,卻是新的外來戶掌了局面。也不是什麼沒名氣的,操著雍州口音,報的家門卻是琅邪王氏,門路走的是安平公主,保他們上位的,則是梁豐縣男張德張操之。

  「咦,崔世兄。」

  「可擔不起世兄,王經理,老朽前來問候一聲。」

  堆著笑,便是也不好冷眼冷語的。

  再說了,能讓王氏的人稱呼一聲崔世兄,那必然也不是什麼沒家底的。眼前的這個崔姓中年男子,祖上是清崔清陽房的。前幾年,決計是看不到清崔的人出來廝混。但清崔又不都是耕讀傳家,總歸會有敗落的。

  敗落之後還想維持體面,一代人兩代人還則罷了,這要是三四代都這麼下去,這不是神經病麼?

  貞觀三四年的時候,清崔在貝州哪怕是趕著牲口出去賣,也能做個富家翁。這貞觀四年過完年,整個河北道的行情,就變了樣。

  就說種地吧,原本河北道良田大部分都在清崔博崔范盧這些望族手中。結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雖然不少縣衙的丁口田畝數都是賬面增加,可是很明顯泥腿子們好些日子沒來大戶這裡賣糧食買種子,甚至連借貸都少了。

  更要命的是,貞觀六年開始,清崔在貝州以外的農田,出現了不少泥腿子出逃。這出逃不是說真的是逃跑,而是不種清崔的地,反而是去什麼華潤農莊做工。

  讓清崔許多賬房管事莫名其妙的是,那個什麼華潤農莊就像是傻子,居然給泥腿子工錢,實打實的開元通寶。

  但這也不算什麼,問題還是出在丁口田畝數上。永業田自然不好多說,但露田基本都被租了下來。有些膽子大的農戶,甚至直接把永業田也拿出去給人種,自己就是收租子,只是紅白雙契是沒了,只有白契。

  華潤農莊直接把田畝聯合在一起廣種,八牛犁效率極高,又開溝挖渠,配合水利設施,加上賈氏農學家的摻和,光糧食產量,一年就壓倒了五姓七望中最強的清河崔氏。

  有些命硬的農戶,幾十年動盪都保了男丁傳了下來,祖墳都在田地之間,華潤農莊要規模種植,遇上這種就麻煩了。可也不是沒辦法,華潤農莊就能從京城請來有名的道士做法,道士不行還有和尚,和尚不行還有景教的西域和尚,這要是還不行,還有天竺的和尚,你要是這些個都不信,巫婆神漢都有,而且都是鐵杖廟裡拿銅錢的。

  於是河北道自貞觀五年開始,就莫名其妙多了不少風水寶地,這些風水寶地,全特麼在鳥不拉屎的山窟窿裡頭。扎堆民間祖墳都往那兒遷,遇上有些不信風水道法的,那就沒辦法的,得看大唐的老皇帝面子夠不夠大了。

  太皇的臉面是什麼?開元通寶。

  一般來說,大唐的百姓都挺給太皇面子的,動遷工作就是這麼的好做。

  農業規模化雖然在貞觀年並沒有什麼特別犀利的飛躍,但它有一個人力遷移的效應。雖然不能夠放在表面上讓官方承認,但人力資源向經濟中心集中,這是結果。

  農戶付出了人頭戶口田畝,收到租金的同時,還能夠通過「鄉賢」作保,去清池、南皮、鹽山做工。而且為了讓這些青壯安心,做工也主要是圍繞著浮水流域來做文章,大頭就是將物料通過浮水運送出去。

  河北道中央州縣的糧食,要通過浮水,但一般的小船運力有限,船工也不是那麼好培養的。於是很多時候,縴夫、腳力、車伕就又派上了用場。

  加上順著浮水大堤,板軌工程一直沒有停止修建,清池要一直修到浮水碼頭的板軌軌道,起碼還要一兩個月才能徹底完工,雖說已經用了幾個月。

  保守點估計,力工、腳力、車伕、船工、縴夫這種重體力勞力缺口,滄州一地就得二十萬保底。然而華潤號坑蒙拐騙都用上了,五萬出頭吧,這都是見得了光的。

  見不得光的那就多了,不過多是契丹、突厥、奚人甚至還有扶餘人。

  華潤號的折騰,在清崔這種級別的高層,可能還不覺得什麼,權貴們又有幾個在意物價變化菜市場錙銖必較的?

  可是對清崔底層人來說,就麻煩了。以前日子好過,優越感還能維持著。但是伴隨著泥腿子居然也能拿工錢買白絹給婆娘做個紗衣包巾,這就尷尬了。過年的時候,居然還能弄兩條腊肉幾隻咸雞,甚至還有說不上是不是牛肉的玩意兒。

  名氣如果不能變現,那對謀生的人來說,那就是個屁。

  就算大家都是種地泥腿子,被人羨慕清崔的名氣,可羨慕的時候,吃穿用度比清崔的家生子還要好,這是兩種體會。

  貞觀六年其實還好,等到貞觀七年薛大鼎修無棣河,再到修浮水河堤,然後是黃河大堤,幾個大工程下來,老張也是藉著修橋鋪路的路數,把閒散農戶一股腦兒全攥在了自己手中。

  然後貞觀七年的華潤農莊的職業農民,生活水平,已經越了清崔等大族家生子田舍郎。

  等到河北道各地都在傳朝廷要打高句麗的時候,清崔那些底層人物,終於按捺不住,開始和華潤體系的人接觸。

  而這光景,想要佔個好差事,就不容易了。清池縣的順豐號這邊做運輸的經理,就是琅邪王氏的一個小支同宗。李芷兒肯定是不認識的,但因為琅邪王氏的抬舉,跑來滄州攥了個經理位置,一天簽的馬車單子,就有百幾十張。

  其餘州治所,遠不如滄州治所這般繁盛,對清崔的人來說,吃飯也得在個像樣的槽口才行。

  因此也就有了清崔底層的種田老漢,跑來跟琅邪王氏的小支同宗討甚麼祖上的交情,世家的風範。

  這等可笑的事情,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清池縣縣衙的隔壁生了。然而這光景,誰也不會去提甚麼五姓七望的榮耀,甚麼江左第一世家的傳承。

  你阿諛我,我奉承你,一如別家小老百姓,總計是沒有區別的。

  「王經理,你看老朽前日問詢的事體……」

  老漢堆著笑,很是謙卑。

  「崔世兄放心便是,四輪標準車,有的,有的。世兄挑個便當的日子,就來簽個文書就是,紅白雙契,包了這車子,不會虧的,不會虧的……」

  「擇日不如撞日,老朽今日就叨嘮一番王經理了。」

  「好說好說,快請快請,裡邊請……」

  貞觀七年某日,滄州清池縣,多了個趕大車的把式,姓崔。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1 09:55
第七十七章 把李董嚇尿的大新聞

  「長安的米價又跌了!」

  鄭穗本跑來弓高,跟薛大鼎碰了頭,見面就愁眉苦臉。全國糧價看京城,這是這麼一個行情。長安斗米五錢的時候,已經快要讓種地的莊稼漢尋死了。就這麼個價錢,繳稅之後還剩個屁。

  從河南運糧進京,損耗幾乎就是照著一比一來的。

  關洛自然是盛世的場面,就算不是盛世,當地的老百姓吹捧一聲大治,那肯定是妥妥的沒問題。千古一帝天可汗,能給皇帝老兒加上的都給他加上,愛咋咋,反正這日子舒坦。

  然而天下大的很,江南道的泥腿子難道天生活該窮死?淮南道的天生就是命賤?沒錯,出了京畿,矮窮矬都是天意!誰叫你不投個好胎的?

  老張當然知道,放一千五百年後,這肯定是政治不正確外加道德低下,要批判到祖宗三代為止。

  然而這是貞觀年,京畿就是牛逼,就是狂霸酷拽,就是有資格鄙視京畿之外的下等人民。

  而且沒有政治不正確,因為首善之地嘛,應該的。

  大唐是個大公司,董事長每天辦公,看到的也只是總部大樓裡的員工生態。員工們精神面貌好,給李董的感覺就是,公司蒸蒸日上,給力啊。

  就算有偏遠地區的部門打了個報告過來,說俺們這裡苦逼啊糾結啊殘破啊,員工天天跟奧特曼似的,不但要和獠人怪獸打,還要拯救世界啊,董事長快點來點福利激勵一下員工啊。

  像李董這種千古一帝的大人物,也難免看到偏遠地區報告並無感同身受的內心波動。

  距離產生美,距離也產生陌生,這是人性使然。跟秦皇漢武都沒干係。

  「如何還能跌?!」

  「如何不能跌!賈敦頤那裡的冀州農戶,運糧進京的,都有尋死的!」

  鄭穗本恨恨然地看著薛大鼎,「華潤的那個農莊,一次運多少糧食你知道麼?」

  幺蛾子出這兒?

  薛書記一臉的懵逼,因為這兩年都忙著大建。農事一向穩定就成,而且各縣的縣庫稅收也是蒸蒸日上,沒什麼大問題,所以薛書記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也有像王中的這種求上進的同志,提到民間暗租田畝的事情比較熱烈,但因為還沒有什麼惡果,所以想問問看薛書記的看法,是不是要觀望一下。

  然而薛書記表示這特麼也叫事兒?糧食越多越好!

  「京中碾米行,如何都在程家尉遲家手中。華潤號在河北道的糧食,運入京中,就交由兩家發賣。去年還未曾如何,今年快年底了,斗米四文!」

  鄭穗本豎起四根手指頭,按這個糧價,河南道的收糧大戶都可以去死了,反正賺不到錢。如果要賺錢。那必須壓低收購價啊。而且運糧的損耗,華潤號有標準鐵皮車廂。海運轉道江南再從荊襄北上,都比洛陽運到長安的損耗低。

  原本產量大戶是河南道和淮南道,江南道都不夠看的,這光景,江南開發慢的要死,大塊大塊的生地。唯一讓人羨慕的,也只有生絲。可河北道突然爆發出來的糧食,直接衝垮了兩道糧商的心理價位,面對農戶,也只能壓價。

  斗米一文錢的來去。放大到長安洛陽這種百萬級數的大都市上來說,那真不是小門小戶能夠爭的。

  挺不下去就是死,就這麼簡單。

  而且一開始程知節默許家裡人降價出糧的時候,還專門跑李世民那裡亮了個相。

  天空一聲巨響,老子閃亮登場。跟李董談一談戎馬生涯,然後再跟李董談一談人民群眾的物質需求還很強烈,糧價再低一點,京城的老百姓肯定念你的好,你看……

  距離產生美,距離還產生陌生。

  李董腦子一熱,還白龍魚服了一把,結果東西兩市老百姓交口稱讚,說這日子真特麼好啊,糧價這麼低,可勁了吃,不怕挨餓,比武德年那是強多了!

  然後李董還跟程咬金開玩笑,說你這做善事,糧食少了朕可不答應。

  程知節是個好人,當然這個好人是自封的,所以他拍著胸脯跟李董說了:「陛下勿慮,臣自當以己之力,慷他人之慨!」

  「卿有糧幾何?」

  「不多,但必讓陛下知曉臣之忠心。」

  然後李董當時忘了,尉遲日天的好基友,他叫程操地。

  糧食嘛,地裡長出來的。

  所以程操地就弄了三百萬石糧食,往關洛市場砸!

  當場搞死包括五姓七望在內的所有高門大戶糧商,老百姓懵逼了,官僚們懵逼了,貴族懵逼了,平康坊唱「提攜玉龍為君死」的官妓也懵逼了,最重要的是,李董他也懵逼了。

  三百萬石糧食,就算加工成米折損一半吧,一百五十萬石米。一個成年男子,算你一天吃兩斤米!全國人民吃個把月沒問題!

  當然了,這些糧食不是實貨往關洛塞,大部分都是和大戶們簽的購糧契約。也有臭不要臉的毀約,這些跟華潤號關係不大,頂著「為君辦事」和「為民讓利」兩大光環的程操地自然會教他們做人。

  鬧到最後,大朝會上幾乎是在尉遲日天不在場的情況下,發生了重臣勳貴互毆事件。

  然而李董不可能搞程操地,所以自己裝的逼,含淚也要繼續裝下去。朝廷自己的官倉收購了三成左右的量,大戶們則是默默地流淚,誰特麼知道程咬金居然玩的這麼瘋狂,而且完全沒給皇帝面子。

  也不是不給皇帝面子,實在是程咬金就算跟皇帝說「要不咱們就算了吧」,皇帝也不可能答應。

  官府接盤的後果,就是要調查這件事情,然後李董就黑著臉知道了一件事情,某條江南來的土鱉,手裡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攢了六百萬石糧食。

  這差不多就是大唐全年賦稅糧的四分之一,李董當場嚇的嘴角一抽,第一個念頭就是飛騎東行,把梁豐縣男的腦袋給剁了!

  太尼瑪恐怖了!

  一個男人,手裡有人,有糧,還有錢,還有鋼鐵廠,他憑啥不造反?他憑啥?!別說李董了,李董手下的所有忠犬,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有這樣的資源,這尼瑪不造反等著被日麼?

  不過好在老張的馬甲多的是,華潤農莊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嗎?洛陽白氏這種地方土豪就不說了,光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這三條大牛,足夠讓李董臉黑了又白白了又黑。

  長孫沖、杜構、杜荷、房俊,京城四少之有了三個,還捎帶了杜二郎的大哥。

  「科學就是第一生產力啊。」

  老張還在滄州裝逼的時候,李董在長安黑著臉,死死地盯著程知節。程操地咧嘴一笑:「陛下,喚臣前來,可有旨意?」

  朕想你去死!

  然而這只能在心中想想過過癮,畢竟程操地作為金牌打手,沒給李董丟過人。最重要的一點,老程夠聰明,雖然難免有點偷雞摸狗的嫌疑,但他只站對不站隊。為啥操地?因為操地才能成為不倒翁。

  比起尉遲老魔頭,程知節才是真正的智慧型勳貴。

  而且京城四少中的一個,正是程知節的兒子,虎父無犬子啊。

  「爾等,欲謀反耶?」

  這話放平時,基本上就是恐嚇看表態,然後雙規,接著就被判入獄多少多少年,或者流放多少多少裡……

  但這光景,程知節卻是一臉正色:「陛下,容微臣細細道來。」

  然後想了想,程操地直視著李董的眼神:「五姓七望,陛下之所圖也。今河北貧瘠之地,亦能重創老大貴族,倘若河南道淮南道因循此法,實乃絕其根基也!」

  皇帝當然不傻了,這光景嚇都快嚇尿了,朕的天下,你們這幫王八蛋輕輕鬆鬆弄個六百萬石糧食出來搞大新聞,眼裡還有我這個皇帝?操尼瑪!

  「焉知非絕朕之根基!」

  「陛下之根基,在臣等勳貴,在陛下赫赫武功,煌煌文治,在百姓富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大貴族之巢,王土耶?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清崔博崔之俊才,王臣耶?今日之法,殘酷之法,兩虎相爭,必有一死,必有一傷!」

  程知節目光森然,「臣等願以傷換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1 15:58
第七十八章 他不能死

  皇帝聽說自己的忠犬跟著一江南土鱉搞大新聞,然後還說這是忠心耿耿,皇帝的第一個念頭是剁了這條狗,第二個念頭是剁了另外幾條狗,第三個念頭是把那只江南土鱉千刀萬剮。

  長安很安靜,一直很安靜。

  而長孫沖被他爸爸禁足,同時長孫無忌想去看妹妹沒看成,於是他想靜靜。

  總之,事情有點大條,看上去要死很多人。

  「小兒愚昧!」

  陸德明暴怒狂吼,什麼風度什麼氣質,死去。然而虞世南很淡定,不僅僅虞世南很淡定,連唐儉也很淡定,甚至連李勣也很淡定。

  「茂約,緣何這般看老夫?」

  看上去不是老死可能是被牽連流放致死的吳縣男爵,一看跟誰都談笑風生過的唐儉很是古井不波,頓時心頭浮現出古怪的念頭來。

  「嘿。」

  老唐嘬了一口熱茶,很是滑稽的光景,羊皮襖子有個寬袖,雙手交叉在裡面,整個人在搖搖椅上晃晃悠悠,深秋初冬,這辰時的太陽也不怎麼溫暖。

  「聯絡重臣,意圖謀反!此乃大罪!大罪」

  陸元朗爆吼的同時,有些戰慄,不管怎麼說,張德的老師,他是擔定了的。他想撇清是那麼好撇清的嗎?梁豐縣男的授業恩師,那必須就是吳縣縣男!

  「少說了點吧?怎麼沒把窺視神器收買人心都算上?」唐儉很是無所謂地看著陸老頭兒,「又不是李建成死而復生,再大還能大過白馬會盟?」

  「蒙蔽人主,這等居心叵測之舉,難道皇帝會放過他?!唐茂約,有什麼想說的。都說出來!」

  「關心則亂……」

  見陸老頭兒動了真火,唐儉安撫了一下他,然後盯著陸元朗:「誰告訴你蒙蔽人主了?」

  陸德明眉頭皺了起來:「程公面聖,陛下茫然無知,如何不是蒙蔽人主?」

  「面聖的是程知節,不是長孫無忌!」

  唐儉深吸一口氣。「若此事乃是聖人家事,又當如何?」

  「聖人家事,便是國事!」

  「噢?那唐某倒是要恭候陸公,將那皇銀內帑劃歸民部的好。」

  譏諷地看了一眼陸元朗,吳縣男爵頓時一個激靈:「這和皇銀內帑又有何干係?」

  「皇帝召操之進京,所謂何事?」

  「民部革新,須……」

  唐儉笑而不語。

  陸元朗頓時反應過來:「是了,皇帝初衷,非是為民部財政稅賦整理。實為累積頗豐之內帑。年初宮人鼓吹皇銀,便是探一探外朝的口風,彼時就有召張德入京的計較,只是藏的略深,略深啊……」

  「內侍省當下之人,皆不足為皇室腹心,故而史大忠親往河北。這等差事,乃是皇后盯著。長孫伯舒不過是借了個東風,這才升了上來。當真以為沒了爪牙的長孫輔機。又有何等通天的本領?」

  言罷,唐儉才壓低了聲音,看了看周圍,「皇后德才兼備,亦可稱聖人也。」

  「此等事體,皇后願意承擔?」

  「皇后是否德才兼備?」

  「是。」

  「太子二王。可稱賢德?」

  「可。」

  「干政否?」

  「未曾。」

  「那擔了這等事體,皇帝會廢後?」

  「不能。」

  陸元朗眉頭稍微舒展,然後還是奇怪:「然則此事,必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不會有人死。」

  唐儉給陸德明倒了一杯茶,淺淺的一杯。都是長樂公主所屬工坊出的彩瓷茶杯,精緻非凡。

  「這從何說起?」

  「今高句麗、百濟、扶桑聯手覆滅新羅,新羅者,屬國也,若是用兵,兵貴神速,誰為前鋒行軍總管?誰來調度糧秣?從哪裡打,打多久?」

  想要天可汗的名頭,屬國新羅起碼也要復國一次,最不濟,也要給新羅報仇,打服高句麗。除了名頭,弄死高句麗本身就是既定國策,這是送上門的借口。但是,這光景要動手,行軍總管可以挑選李靖或者侯君集這種。但是,總不能大軍調動涼州之地的精銳,跑去遼東廝殺把?

  糧秣調撥轉運,莫非還要千里迢迢,把關洛的糧食,運送去河北乃至東瀚海都督府?

  張公謹是繞不過去的,琅琊公主是繞不過去的。

  「陸公,此事若為皇后承擔,其心意若是為皇銀運作,陛下縱然心中蹊蹺,乃至疑慮叢生,亦不會大動肝火。」

  作為一個跟兩代皇帝打了不知道多少交道的老江湖,唐儉送出去的把柄多的已經自己都快記不住了,儘管玄武門之後也被當草紙隨抽隨用,但在朝堂之中,說他唐茂約是一棵萬年不老松,那還是當得起的。

  「茂約,汝之所言,乃是利害。然則皇后利害何在?」

  「皇后利害在長孫氏。」

  唐儉敬了一杯陸德明,「當年杜克明幾欲病故,不料峰迴路轉,竟然再起風雲。若杜克明不在中樞,長孫輔機尚有機會。皇帝不也寫了《威鳳賦》嘛,可是如今,戴玄胤以民部尚書一職拜相,長孫輔機毫無成算,再入朝堂,遙遙無期啊。」

  當年下去,是要避嫌,同時還要保護做皇后的妹妹,這是長孫無忌的無奈。同時作為舅舅,太子是誰不重要,但一定要是長孫氏所出,所以他下去之後,憑借原先的影響力,可以毫無顧忌地為儲君搖旗助威,但以宰輔之位,卻不能做出這等有立場的事情。

  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下去,竟然起復遙遙無期,甚至有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危機。

  按照常理,只要皇后還是長孫氏,只要太子還是叫自己舅舅,那麼長孫家還是立於不敗之地。可惜的是,皇帝本身對暖男李承乾有成見,更加看好李泰,這讓長孫無忌有一種嗚呼哀哉的抑鬱。

  後來太子大放光彩,這本來是應該高興的事情,但背後的細節,卻是更加可惜,因為現在東宮第一打手馬周馬賓王,是張德引薦的。儲君被農人稱頌歌德,那些微末技巧,皆出自張操之之手,而馬周做了錦繡文章來鼓吹,一直到馬周被人稱作魏征2.0。

  這種不可控的局面,讓長孫無忌乃至長孫皇后很清楚,就算將來太子接班,難道太子十年二十年事業上升期中,會一直眷顧自己的舅舅?政治生物怎麼可能講什麼親情道義!

  「小兒大膽之極……」

  陸德明半晌才回過味來,如果是皇后來背鍋,一切都能解釋,甚至皇帝再怎麼憋屈不爽,也要捏著鼻子認賬。而且按照唐儉所言,陸德明琢磨出一條脈絡來,皇帝需要解決內帑豐富的問題,所以要組建皇銀,而皇銀如何操作,是有內侍省操辦,但卻是皇后盯著的。而皇后在六百萬石糧食這個大新聞背後,目的很簡單,讓長孫無忌可以迂迴上位……

  在陸德明看來,也就是說皇后只要擔下六百萬石糧食的責任,皇帝在認賬的同時,皇后也會拿出一個章程,這個章程的負責人,或許就不再是她,而是她的兄長,一直在那裡看各路權貴唱戲的長孫無忌。

  章程只要能夠讓皇銀流通增值,那麼皇帝一定會同意這個決定,並且順利讓長孫無忌迂迴上位,或許不是宰輔,但必定不會比宰輔能量小。

  六百萬石糧食,日產萬斤鐵料,這等能量,房謀杜斷加起來都不過爾爾。

  「他不是大膽,而是自保。」

  唐儉淺飲一口濃茶,「三拒皇帝徵召,非是為成全皇帝『求賢若渴』的千古美談,實在是當時他若是回京,一員飛騎,即可讓其人頭落地。」

  「如今局面,又有何不同?」

  陸元朗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傻的問題,不過唐儉這才沒有嘲諷,而是道:「雖說冒險了一些,不過卻好在皇帝之智堪比隋文,略加權衡,便要力保張德人頭落地。興許是刻意之為,興許是上天保佑,操之所屬之工坊技藝,遍佈各地。尋常商賈,自不明其利害,然則你我這等久在京中之輩,如何不知?若有餘孽借力,嘿……」

  「那豎子若在,倒是能調度如使臂。倘若不在,只怕瞬間分崩離析,各自為政。更遑論只華潤號一家,便有勳貴數以百計,若有勃勃野心者,後果難料。」

  「是啊,後果難料,故而,他不能死。」

  唐儉說罷,淡然一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3 09:11
第七十九章 從無畏懼

  關於某只江南土鱉的狗頭是不是被剁了,京城某些大佬們很激動。當然激動的不是剁狗頭這件事情本身,而是狗頭的含金量如何。

  六百萬石糧食這件事情沒那麼容易消化下去,皇帝也不會天真的以為,這特麼就是一條江南土狗的戲法。偉大光明正確的天可汗陛下,做了一點點小調整,大朝會上原本有機會前往遼東走一遭的李勣,被摁在了隴右道。

  採訪使的差遣還是有的,但監門將軍被調走了,王珪自己起的詔書,溫彥博還黑了一把左驍衛和右驍衛。

  總之,皇帝有點忌憚,但發現事情還在控制範圍內嘛。

  然而遠在滄州的工科狗,完全不在意帝國皇帝是要玩什麼左右制衡還是什麼狗屁不通的異論相攪。關於工業革命前夕的變化,整個唐朝人都是弱智。

  別說是唐朝人,就是在老張當年的歷史課本上,工業革命前夕從上到下的大英帝國,都是弱智叢生,更遑論單槍匹狗的貞觀年。

  「大郎,你這般年少,惡了二兄,只怕是性命之憂。」

  安平預產期快到了,這光景的事情傳過來,多少還是知道的。琅邪王氏的餘孽們已經開始跳腳罵娘,不過陡然幾個月風頭一過,屁事兒沒有,頓時覺得神奇無比。

  「怕個屁。」

  淡定的工科狗已經渾然無懼,「為夫絕無性命之憂,反而此次進京,你二兄的飛騎忠犬,為夫用之如臂膀,信也不信?」

  工科狗他驕傲。

  那妥妥的驕傲啊,李董的武力值先不提,其智力值是可以跟隋文帝比一比的,聰明人權衡了厲害後,會選擇妥協。當然了,皇帝肯定很想宰了自己,但自己怕皇帝嗎?完全不怕。

  逼急了打一場好了,只要開打,京城的沒良心炮就能送李董上西天。這種小伎倆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沒意思,但效仿玄武門又算得了什麼?按照實力計算,在體制內,有「謀反」嫌疑的權貴們,是僅次於李董,遠強於五姓七望的有活力團體。

  而石城鋼鐵廠在哪兒?天下運力最強之所在哪兒?最廢物的煤鋼工業體動員能力,都比最強大的農耕帝國強十倍百倍千倍。

  六百萬石糧食,不過是作為一條工科狗呲牙咧嘴的一個亮相,同時讓權貴們可以跟皇帝討價還價,哪怕這個皇帝殺哥宰弟且為樂,順便軟禁親爸爸。

  對五姓七望以及新貴們而言,新到手的權利很爽,那麼如果皇帝要為「家天下」肆無忌憚,既得利益者們雖說不一定會送天可汗陛下上斷頭台,但起碼「某年某月……乃共和」還是玩得起的。

  「大郎,大郎所求……」

  李芷兒有些憂愁,總覺得退票已經晚了,以前看這個小郎君能力強長的帥年少多金,可誰知道玩的比誰都瘋啊。

  女怕嫁錯郎啊。然而比女怕嫁錯郎更糟糕的是,女怕上錯床啊。

  作為一個公主,又不能隨隨便便說就當被狗給那啥了。

  唉……李芷兒內心一歎。

  老張當然沒想到自己婆娘挺個大肚子還怎麼思想複雜,不過見她眼神落寞,還是笑道:「芷娘莫不是以為為夫欲做田氏代齊亦或是王莽?」

  李芷兒歪著腦袋上揚看著工科狗。

  張德一看老婆居然是這表情,頓時嘴角一抽:「吾雖非聖人,亦非愚人,豈能做這等無稽之事?」

  「那大郎所為……」

  小霸王學習機啊!

  當然不能這麼說,這麼說老婆難產怎麼辦?

  於是老張絞盡腦汁,腦汁不夠用了,就絞盡乳汁,終於眼睛一亮,用略帶深沉並且莊重的語調,看著北地冷風捲動的煙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小霸王其樂無窮啊!

  「……」

  安平呆若木雞地看著張德,然後問道:「大郎,這是何方大賢之言?當真振聾發聵。」

  「……」

  張德深吸一口氣,然後溫柔道:「芷娘,這是為夫閒暇之餘的感悟……」

  好一會兒,李芷兒終於收起了看傻逼的眼神,然後才柔聲道:「大郎既非醉心仕途,然則牽連甚廣,只怕到時身不由己。大郎常說二兄雄才大略,乃是罕見的雄主,卻又屢屢行事引其側目……這是在玩火啊,大郎。」

  唉,為什麼就不相信老夫可以為往聖繼絕學呢?洛倫茲不是往聖?麥克斯韋不是往聖?法拉第歐姆安培不是往聖?

  「芷娘,勿要擔心為夫功高震主。要死也是李勣程知節尉遲恭長孫無忌他們先死,就算排隊腰斬棄市,還有叔父嬸娘他們在前面……為夫,不過是小蝦米罷了。至少你二兄看來,是小蝦米。」

  李芷兒聽了他的話,更是鬱悶了。

  作為自己的兄長,李芷兒不能說全盤瞭解,但肯定是瞭解一些的。自家二兄是一個會跟你講證據的人嗎?當然了,自家二兄也不是殺人狂魔,現在嚴防死守的除了李建成餘孽之外,就只有爸爸李淵的那點老兄弟。

  像張德這種到處都是捕風捉影但是沒證據的情況,要不是六百萬石糧食實在是太驚世駭俗,恐怕屁都不會當一回事。

  不過按照李皇帝的看法,雖然朕很想殺了江南土狗,但江南土狗的狗群不都大,全國的獵狗又都是自己的忠犬,怕啥?

  在李皇帝看來,軍隊還是自己的,那就沒問題。

  也是基於這個觀點,天可汗陛下在處理六百萬石糧食的後續,主要就是軍方在調動一下,然後左右驍衛敲打一下。而且關於六百萬石糧食,背鍋的是自己老婆,李董也只能捏著鼻子認賬。

  最重要的一點,李董也的確需要長孫氏的助力,至少這時候,爹親娘親不如老婆親。自己老婆總不能奪自己的位子吧?外戚干政啥的沒市場,政治勢力需要多元化,自己才能夠做主裁。

  再一個,長孫無忌跟自己是久經考驗的革命情誼,已經超越了大舅哥的親戚關係。長孫皇后的親眷,能夠入仕作為金牌政治打手來替自己咬人,才是比較合適的。

  至於組建皇銀,這是皇帝為以後的李皇帝做保險,當朝廷有玩脫的狀況下,私人的個人的強大力量,關鍵時候就是翻盤翻本的機會。

  按照長孫皇后給李董的解釋,六百萬石糧食,就是皇銀的投資,回報率百分之八,還算可觀。操盤主力是長孫無忌,副手是程知節李勣還有房謀杜斷……

  尼瑪!操!入娘!

  一想到這個,李董還是恨,恨那些狗不聽話。

  但老婆就是老婆,隋煬帝老婆還跟他一條心呢,更何況是長孫皇后?自己老婆畢竟是老婆,不是母狗……

  「呼……」

  滄州的江南土狗,和帝國的統治者,都是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摟著自己的老婆,柔聲道:「朕(吾)豈是狹隘愚人,勿要多慮。」

  貞觀七年的關洛糧食市場震盪,就像是一隻特別碩大的蝴蝶,翅膀一扇,扇的五姓七望都在琢磨:這些泥腿子為啥不繼續愚昧愚蠢愚鈍下去呢?好好地給吾輩做牛做馬到死不好嗎?

  然而為了保證家族的興旺發達,產業多元化也是無奈的選擇。作為老牌的貴族,五姓七望能夠一直堅挺到現在,靠的就是不斷地學習。

  所以,貞觀七年快要結束的時候,看著自家地盤上往來發賣的羊毛製品,雖然粗製濫造很是不堪,但勝在價格便宜,所以賣的也算紅火。於是,五姓七望的某些優雅得體智慧的上等人,捏著鼻子,讓族中頑劣之徒,跑去滄州購買了機器,請來了織工,操持了賤業,沾染了銅臭。

  「我就喜歡看這些文化人咬牙切齒又不得不撈錢的樣子……」

  某條工科狗十分惡趣味地對老婆說著笑話,然後柔聲道,「一定會母女平安的。」

  「母子!」

  安平痛的滿頭大汗,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惡狠狠地瞪著工科狗。

  「好好好,母子,母子……」

  「妾想聽詩……唱、唱……」

  「鋤禾日當午……」

  「換!」

  「春橋欲醉攀花別,野路閒吟觸雨行……」

  「春橋,好,好……小名就叫……」

  「不行!」

  工科狗大叫一聲,「你叫三峰、翠山、無忌都可以,我答應了!」

  貞觀七年的臘月底,比預產期早了幾天,安平就開始了陣痛,老張頭一回產生了由內而外的驚慌失措。哪怕是見到傳說中的皇帝,他也從未有過這種情緒……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4 09:33
第八十章 生命

  正旦,天冷無風,晴空萬里。莊子散出去的護院多了一兩百號,張青山裹著棉大衣,裡面襯了羊毛,腳上的馬靴裡頭,也是縫了一層絨布。

  「大膽!爾等竟敢攔我?!」

  口水幾欲噴在張青山的臉上,不過只是迎來張青山滿臉的不屑和嘲笑:「便只聽你狂吠,乃公不還是攔著?」

  「放肆!」

  一柄橫刀剛剛出鞘,另外一柄橫刀斬了過來,叮的一聲脆響,將作監的上等官造,被張青山手中不起眼的粗放橫刀,斬稱了兩截。

  「廢物。」

  張青山冷眼掃過錦袍披甲的武士,越過那武士,目光落在另外幾人身上,便瞇著眼睛道:「琅邪王氏也出這等敗類?」

  話音剛落,就見二三十個莊丁騎著黃鬃馬,拎著些微帶著弧度的馬刀,收了一下韁繩,老遠就問道:「山哥,郎君說了,拿下。」

  「吾曉得了。」

  張青山目光頓時殘酷起來,咧嘴一笑,「諸位,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請!」

  「你……你……大膽!」

  錦袍披甲的武士如何都想不到,這莊戶頭子竟然這般的大膽,頓時叫道,「吾乃左屯營的……」

  噗!

  只見一個身影上前,墊步壓著手腕,尖刀向上就是一桶,從肋間扎入,對穿背脊,血水噴出三五尺遠。滋滋作響,嗤嗤發聲。

  周圍頓時一靜,旋即立刻人仰馬翻躁動不已。

  「賊寇猖狂!賊寇……」

  噗噗噗!

  只見飛鳧箭不等那人聲馬嘶爆發起來,就已經將那些張大嘴巴的射翻在地,然後十幾張大網飛了出來,將人馬全部罩在其中,又是一聲呼喝,拖翻在地。

  「來人,把死了的拖出去燒了。」

  「是,山哥。」

  丟了性命的京城武士,不明不白死在了這裡。

  而此時拿了海州一個微末小官的王弘直,聽聞族中有了些許變故,問詢之後,臉色大變。

  「大人!」

  王弘直臉色發白,只覺得天也要塌了下來。而王鼒卻是眉頭微皺,沉聲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這山東小房的無智蟯蟲,自取滅亡!」

  「大人,若是被長安知道,公主殿下和梁……」

  「住口!」

  王鼒目光森然,「此事,老夫不知,汝亦不知!」

  「可是大人,我等自雍州遷出,有了這等變故,縱然長安放過那人,可王氏還有復興的指望嗎?這……」

  王弘直滿頭大汗,正要繼續說話,卻聽外面來了人,趕緊閉嘴。

  「家翁,郎君,滄州來了人。」

  「快叫進來!」

  不多時,來了一個中年漢子,留著兩撇鬍子,眼窩深凹,顯然是受了長途跋涉的罪過。進來後,不等王鼒說話,先毫無氣度地將桌上的涼茶抄起來灌了一氣:「兄長,大郎,無事,無事了。」

  「仲叔,快快說來!」

  中年漢子喘了口氣:「山東小房自作聰明,想拿殿下做進身之階,豈料巴結的左屯營等人,都被殺了個乾淨。如今小房的十幾個男丁,都在滄州。張梁豐讓我過來問問,這些人,怎麼辦……」

  「大人,該如何決斷?」

  王弘直擦著額頭上的汗,他在郁洲做個津令,微末小官,但這幾個月適應後才知道,這微末小官,比之下州刺史,只怕還要干係重大。

  只河北道不走大運河走海路的那些糧船,在他這裡補給中轉,一日之間,百幾十艘大船都是等閒。

  「決斷?決斷個甚?」

  王鼒冷笑一聲,「天賜良機,合該王氏交由我雍州一脈一言而決之!」

  依然是正旦,午夜未到,不過張德在院落中,點著火盆,鯨油調了一些豆油,加了一些松脂,燒起來氣味難聞。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張德,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十幾個王氏男丁,然後拿起一把弓,隨手搭了一支箭:「在下箭術一向奇差,今日……今夜,就獻醜了。」

  彭!

  噗!

  一箭射中一人左肩,箭羽還在顫巍巍,那人頓時倒地哭號起來:「張公!張公!都是王益之,都是王益之啊!張公饒命!張公饒命——」

  張德面無表情,又拿起一支箭:「剛剛瞄的就是王益之,居然射中的是十四郎,唉,箭術醜陋,羞於見人,羞於見人啊……」

  彭!

  噗!

  這一箭,直接將一人頭顱射穿,那極為尖銳的精鋼箭頭,帶著紅白血肉,在空氣中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站在張德身旁的張青山嘴角一抽,臉皮極為不自然地想要抽搐,正要張嘴說話,卻被坦叔拉了一下。

  張青山硬生生把要說的話,憋了回去,而坦叔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著張德再次拿起一支箭。

  「又是想射王益之,結果射死了八郎。可惜了,八郎是個好男兒,一手好書法,還能畫牛,又治春秋,還擅劍術,是個文武雙全的人兒。可惜了啊,可惜了。」

  箭又搭在了弓弦上,這時候終於沒有王氏子弟再擺什麼江左望族的氣度,什麼氣節什麼臨危不懼,都忘到了腦後。

  「張公!張公饒命啊!」

  「是王益之狗膽包天,是王益之想要謀進身之階啊!張公,我等皆是被此獠裹挾,並非欲同張公作對,張公……」

  幾人突然收聲,因為張德把弓箭收了起來,讓他們頓時露出了希冀的眼神,然而張德卻從坦叔那裡,拿了一柄橫刀,刀身有點長,能拖在地上。

  刀尖跟石磚摩擦出刺耳的沙沙聲,到了幾個被反綁雙手,跪在地上求饒的王氏子弟跟前,張德露出了一個微笑:「愚人,吾非惡人,當然只誅首惡了。」

  「謝張公,謝……」

  噗!

  一刀扎死了那求饒之人,張德目光森然:「然後再誅接下來的首惡。」

  「張德——」

  「無恥之徒!言而無信!你不得好……」

  噗!

  又是一刀扎死,張德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只誅首惡,在下一向誠信做人,有口皆碑。」

  甩了甩刀鋒上的血肉,張德掃了一眼剩下那些面無人色已經徹底精神崩潰的王氏子弟,感慨道:「接下來,誰是首惡?」

  正旦,午時,伴隨著一聲嬰兒初啼聲,張德從最後一具王氏子弟屍體上抽出橫刀,然後道:「來人,更衣。」

  「是,郎君。」

  午時剛過,張青山這個見慣廝殺的莽漢,扶著廊柱在那裡狂吐。他親手剁了不知道多少腦袋,什麼血肉橫飛的場面都見過,可今夜,不,昨夜,他的魂靈都要出竅也似。

  坦叔面無表情,喊來幾人道:「來人,把屍首拖出去燒了。」

  「是。」

  一向自負膽氣的張青山,追上坦叔:「郎君嚇到我了,只在那時,我便覺得死的是我,不是那些王氏雜種。嚇到我了,嚇到我了……」

  「好了,做事去吧,再睡上幾個時辰,自然無事。」

  坦叔瞥了他一眼,正了正撲頭,朝著莊內走去,到了一個院子跟前,守在了門外。

  不多時,就有喜慶的聲音傳來,什麼「母子平安」,什麼「老天保佑」……

  坦叔聽到後,笑了笑,然後喚道:「來人,給產婆封一份金銀。」

  「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5 10:24
第八十一章 腥味

  「哪有這樣取名的!」

  「有什麼不好?」

  老張擠眉弄眼的,然後低頭看著還在熟睡的嬰孩,手指蜷著,沒有舒展開來,就這樣放在胸前,像一隻大號的貓兒,微不可查的呼吸聲,顯露著纖細的生命力。

  「哪有這樣取名的!」

  安平又嘟囔了起來,「人在滄州,所以就叫張滄?」

  「不好麼?」

  老張還在擠眉弄眼,可惜嬰孩還睡著,剛喝了一通初乳,只怕是要睡上好一會兒。

  揉了揉發酸的肩膀,孕期就開始漲奶的李芷兒帶著欣喜的心情,看了一眼低頭在那裡觀察孩兒的張德,輕聲道:「那小名妾來取?」

  「除了春橋,愛叫什麼叫什麼?」

  嬰兒床是自己設計的,有暗扣,能取下床板,把護欄放下來之後,看上去就跟曬魚乾用的直通甲板似的。

  又揉了揉肩膀,裹的嚴實的安平靠著暖墊,得虧她勤於鍛煉,這才生產順利,連穩婆都是頭一回見過這等順利的產婦。不過母子平安,還是拿了一封金銀,而不是一把剁腦袋用的快刀。

  「元宵就要走?」

  「急個什麼?再等等也不遲,正旦大朝會,總得定下出征的日子。再者,新羅遣唐使也該請願一番,再有新羅使者痛哭流涕,流程要走的。」

  張德見安平一直在揉肩,眉頭微皺,「這般酸?」

  「漲乳之後,便一直酸,也不知怎地。」

  「來,為夫幫你揉揉……」

  也不知道基因好還是吃的好,總之奶水很足,小郎君吃一隻奶便是夠了。李芷兒被漲奶搞的心煩意亂,睡也睡不好,好在張德早就預備了這種情況,提前做了吸奶器。

  這天氣也不需要冰箱,奶水吸出來之後,放置幾個時辰也沒什麼問題。等到嬰孩醒了,用溫水些微熱一下,就能直接餵了喝。

  杜仲膠做的奶嘴,開模也不費事情,很是便當。

  「那吸奶水的物件,用起來有些疼痛,便沒有更好的法子?郎君極善工器,再想個好點的法子……」

  李芷兒快被漲奶搞瘋了,秀眉微蹙在那裡央著。

  見自家婆娘這般難受,張操之咂吧著嘴,想了想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且試一試吧。」

  過了幾日,長孫沖過了禁足期,從長安趕來滄州。

  「伯舒兄,怎麼又來了?」

  「入冬的利市,總得盯著,萬一船工不長眼,豈不是打了水漂?」長孫沖喝了一口熱茶,然後皺著眉毛看著張德,「怎地一身的奶腥味?操之,你不是說不飲羊乳麼?怎麼入冬冷的厲害,也要喝了暖身子?」

  「滋補一番,滋補一番……」

  老張悻悻然地說道。

  「也該滋補,若是去了長安,便沒這等爽快。」長孫沖看著張德,突然沉聲道,「三百萬石糧食的事體,總計是揭過去了。姑母擔了干係,大人復出有望。陛下已經定了章程,皇銀組建,就在今年。」

  貞觀八年,十八歲的老張,知道這歷史的車輪,特麼被他用精鋼打造,還用上了充氣的橡膠輪胎,然後發卡彎連續漂移,不知道漂哪兒嘎啦去了。

  內帑改制,只是一小步,但皇銀組建後的結果,就是皇權要發生一點點變質。或許李董察覺到了,或許沒察覺到,但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權衡李唐這個概念股能延續三百年還是四百年還是萬萬年,李董認清了一個現實,人性是沒辦法衡量的。

  自己的忠犬,在嘗到甜頭之後,也會護食,也會咬主人的手,哪怕其實內心上來說,忠犬們並不打算要咬主人的手,但那是本能。護食的本能。

  所以李董作為天可汗,作為千古一帝,他要進化,成為楊堅一樣的聖人可汗,然後盡可能地把「家天下」這個噱頭,延續的更加長一些。

  大唐續命到什麼程度,就看這一波了。

  「姑母的意思,華潤農莊,怎麼算。」

  大表哥很興奮,激動地看著張德。

  「皇后的意思是如何?」

  「六成。」

  六成的意思,是皇后喊的價錢。但實際上,皇家拿到的,估計是六成總的六成,也就是三成多。剩下的兩成多,是皇后留給長孫氏的。

  這也是大表哥為什麼這麼激動,這麼興奮。能夠提高糧食產出的華潤農莊,一年就能幹翻五姓七望任何一家產出的農莊,顯然不一樣,不一般!

  「小弟須前往山東,同房相會晤之後,才能答覆。」

  張德沉吟一番,鄭重對長孫沖道。

  「為兄和操之同往。」

  「這樣最好不過。」

  張德然後又道,「杜公那裡,早有言語,故而不須多說。房相這邊打點,還需照顧房相妻族,故而不可隨性。」

  「杜公看得遠啊。」

  「哪有高低之分,不過是各取所需。」

  房謀杜斷所需是不一樣的,房玄齡只鞏固家族的發展,但杜如晦則是崛起復興,性質不同,所以決斷也就不同。

  正如長孫無忌一樣,長孫無忌是看皇太子上台後的第三代第四代變化,眼門前的這點利益,是為了第三代之後的保駕護航,才這般的努力。

  至於張德自己,一如往昔:小霸王其樂無窮啊!

  「對了操之,此次回京,皇后會擺宴,京中勳貴,不拘是餘孽之流,皆有入會資格。屆時,興許姑母會邀請青年才俊,與宗室同樂……」

  「唉……」

  老張感慨萬千,這特麼還是不死心。也是,換他他也不死心。

  「也罷,便是多認識幾個公主,也是好的。」

  「賢弟有這等瀟灑心思,最好不過了。」

  「方纔兄長提到餘孽之流,莫非是……」

  「不錯,餘孽太子妃鄭觀音,亦在邀請之列。」

  李建成的人可以被放出來了?這不科學啊。

  不過老張仔細想了想,覺得這大概是李董的實力膨脹太多,已經徹底可以碾壓任何潛在的爭奪正統的人,所以才鬆開了鉗制吧。

  想到這裡,老張暗暗琢磨:不過皇后邀請鄭觀音,難道不怕鬧出事端來?這要是有人哭一場,恐怕不好收場啊。

  然而這些都不是老張應該考慮的,大表哥扇了扇風:「操之,身上奶腥味太重了。」

  「讓兄長見笑,見笑了,慚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5 10:30
第八十二章 舊時之言,今日之見

  二月,張德終於踏上再入京城的旅途,八年來,連祭祖都只是遙祭,沒有正經回過江南。 自己的兩個弟子長什麼樣了,讀書如何,有沒有健康儒雅,都是江陰那邊傳來消息。

  便是蘇州市舶使虞昶,也為了這些瑣碎的事情,專門寫信給他。

  大多數時候,都是江陰族人配合他,往來各地和江南。二弟為了求學,還專門跑過河北山東。

  總之,江水張氏,自進入貞觀年之後,就沒有一天不在折騰,瘋狂地折騰。

  「郎君,小郎和十一娘子就留河北了?」

  坦叔在馬車前,鄭重問道。

  「總是要做事的。」張德的回答分外的沉著,讓坦叔健碩的身軀微微一震。

  好一會兒,坦叔才道:「郎君,若是今歲征遼完勝,老朽想來守著小郎君。」

  「好。」

  言罷,坦叔微微一笑,便不在計較這些,只是心中暗道:郎君今歲十八矣。

  帝國的中心,長安城在正旦大朝會之後,已經擬定了征遼計劃。六部聯袂,前所未有的齊心協力。

  禮部給出了攻打高句麗的理論基礎,民部給出了動戰爭的財政儲備,兵部給出了戰必勝的決心……

  兩朝宿老都在硬推好戰將領上位,吏部一群主官,更是連日吃酒赴宴。禮部、兵部的差使,哪怕是不入流內的職位,也是無比的火熱。

  「大郎。」

  被皇帝連續叫到宮中問對,侯君集因李勣丟了一兩個頭銜,陡然紅火起來。府邸之中,更是請了保利營造,好好地拾掇了一番。

  「大人喚吾有何事?」

  侯文定一身棉袍,內襯羊毛坎肩,撲頭後面還掛著一個兜帽,兜帽是和東北大氅連載一起的。若是騎馬,十分的威風。

  他劍法極好,又遺傳了親爹的彪悍基因,臂長人高,又蓄了一些鬍鬚,仔細打理修建過的,很有氣度。

  「張德進京,你知曉了?」

  「操之兄終於來了!我便是極想他的!」

  侯文定面露喜色,讓侯君集嘴角一抽,當年雖說讓自己兒子去跟張德勾三搭四,但不代表他真的希望兒子跟李勣程知節的兒子們一樣,像狗腿子甚過兄弟。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兒子貌似比癡呆怨婦還要思念梁豐縣男啊。

  「為夫聽聞李震自滄州處得一儲物存糧秘法,此法必是張德所創,若能入手,為夫征遼為將,當大有裨益。」

  「這有何難,大人放心就是,操之兄為人瀟灑,縱然是秘法,只消誠意上來,也是給的。」

  「噢?當真?」

  「自然當真,為表誠意,若是儲存軍糧之秘法,大人只管拿些金銀就是。尋常詩文書畫,操之兄那等眼界,瞧不上的。不如就效仿市井往來,金銀最是妥帖,又不失了體面。依吾之見,大人略備白銀萬兩,足矣。」

  「……」

  這特麼是誠意?!這是賣血!你特麼在忠義社學了點什麼狗屁玩意兒!

  白銀萬兩……老夫又不是李思摩,拿白銀當白菘!

  侯君集不是拿不出白銀萬兩,當然了,真要拿出來,也絕對是心痛的要死。他又不比李靖,李靖薅羊毛撈外快,最多就是被皇帝噴兩下,或者嚇唬嚇唬李藥師「聽有人說你李靖要造反?朕絕對不信的……」,反正就是這樣。

  然而侯君集要是薅羊毛,作為豳州大混混,李董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全身扒光,然後等十年之後再來起復。

  天王級的人物,大部分是沒有造反餘地的,他們和皇權綁的很深,不管這個捆綁是因為愛情還是仇恨,但結果決定出身嘛。

  豳州大混混當然不願意掏錢了,所以他就琢磨了一個歪點子,讓自己兒子,去請李勣的兒子玩小娘,平康坊的小娘,花不了多少錢。

  總之,這種賄賂方式,要是老張在長安的話,一定會表示一千五百年後很流行。酒色財氣,廣大人民群經過不懈努力,給領導們總結出來的四大法寶……好用的很。

  因為是別人求著自己去長安,所以老張也要擺擺架子,馬車走的很慢,走走停停,二月的風光是不能不看的。

  誰叫當年在曲江池有人裝逼「二月春風似剪刀」呢,這光景,賣剪刀的安利號,也著實像春風一樣,拂過長孫皇后的心頭。

  「伯舒滄州之行,得了江南兒的承諾。」長孫皇后一身華服,側倚暖榻,這是一間暖閣,還專門修了一面壁爐,西河套運來的無煙煤,做底料燃燒著,上面放著松木木炭,每每添上一塊,總有一股別樣松香。

  壁爐前,微弱的火光照耀著長孫無忌的美髯,幾年的沉寂,以往急切暴躁的性子,也磨去了不少。雖說還顯得陰鷙冷酷,卻總算多了幾分人氣。

  包裹著流鬼國白熊皮的團凳,哪怕沒有壁爐,坐在上面,也是極為舒服。

  「其在河北所創之農莊,根基在地在人。」長孫無忌沒有對妹妹的樂觀表示鼓勵,而是提醒著皇后,「賈思勰之後人,農學大家比比皆是。吾為關內道黜陟大使時,曾見河套諸農事,張操之同賈氏後人,堪稱珠聯璧合。」

  「噢?兄長如此推崇?」

  皇后略有猶疑,坐直了身子,然後美眸閃爍,問道:「予聽聞,江南兒手中有一賈氏子弟,名飛字君鵬,尤善農事。兄長若是招募其入麾下,當如何?」

  長孫無忌想也不想地搖搖頭:「彼時民部征辟,河套精於農事之人,皆一言回絕。言必稱『粗鄙農夫』,不敢污穢朝堂……」

  「張德用人,精妙非常。」

  皇后聽了哥哥的話,也是感慨萬千,這等奇男子,居然白白便宜了徐孝德!一想起自己的女兒李麗質,長孫皇后也不由得抑鬱起來。

  如今她已經不需要再通過生產子女來穩固自己的地位,按照甄氏兄弟所言,只需細細調養,恢復元氣,自能延年益壽。

  「何來精妙,無非用心二字罷了。」

  長孫無忌不以為意,「奈何朝廷用人,不能用心。」

  政府用人,怎麼可能跟著感覺走,像放羊一樣把官僚的野性放出來。唯有科研機構,才能夠讓研究人員奔騰如烈馬,這種區別,長孫無忌還是清楚的。

  所以他並沒有覺得張德用人如何如何的高明,只是朝廷用人和張德用人,方法標準不同。

  「兄長,予之愚見,農莊之裁量之權,吾等不取,任由張德用之。只求這分紅得利之權,便是穩妥之舉。」

  長孫皇后的意思,就是經營權讓出去,甚至所有權也可以放一放不談。但分紅是必須要的,因此潛在的意思也很明確,長孫氏以及皇室,只需要進行財務監督即可,把握好一個度,任由張德折騰去。

  「某回想當年自懷遠歸來,豎子同吾共一車,彼時之言,猶在耳邊。」

  皇后頓時笑道:「兄長這般不能忘懷,是何等精妙之言?」

  「彼時曾言……長孫公,出了這馬車,我立刻忠信孝悌禮義廉。呵……此時想來,當真是奸猾的很,奸猾的很吶。」

  「忠信孝悌禮義廉?」

  長孫皇后品味著其中的微妙。

  「聽聞南人言水中最快之魚,曰白條。時人有善泳者,便稱水中白條。倘若是個頂尖的好手,乃是浪裡白條。張操之,於陛下之爪牙,政府之鷹犬,遠甚浪裡白條。」

  長孫無忌感慨之時,卻見妹妹一愣,秀眉微蹙:「忠信孝悌禮義廉……唯獨缺了一個恥。此謂……無恥?」

  見妹妹反應過來,老陰貨笑而不語,正色道:「農莊得利之精髓,在張操之。安利號運作之奧妙,亦在張操之。吾等縱然有心過河拆橋,然則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不拘是親王勳貴,若有戕害其者,長孫氏不可不為之抵擋……」

  想到這裡,長孫無忌有些嫉妒,卻又有些慶幸:彼時楊廣用人,若用張操之,關隴當如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6-6 09:06
第八十三章 閹人不易

  「啊……呵。」

  打了個呵欠,伸著懶腰的張德在偃師的一家客舍呼吸著新鮮空氣。坦叔在院子裡打著水,見了張德,便道,「郎君,洛陽宮來了個監丞,候了有小半個時辰了。說是史公的子侄,前來拜會。」

  「史公不是還在河北?」

  「有印信,是史公的親筆。」

  「哦,這樣啊,那我洗漱一下,再去見客。」

  偃師的這家客舍,也是華潤號的產業,北地要緊的縣城州府,都有某條工科狗的惡趣味。

  悅來客棧,很有希望成為歷史上最大的賓館連鎖……

  吃了一碗鹹豆腐腦,張德這才見客。洛陽宮的監丞,那也不是阿貓阿狗能做的。等見面之後,老張一愣,居然是個胡人。

  長安閹人中,突厥種不少,但胡人真不多。

  深目高鼻,有點雅利安人的感覺,不過和波斯人又不太一樣,個子要高一些,帶一點高加索人的稜角。

  「洛陽宮副監康德,見過張梁豐。」

  「……」

  康德?我是黑格爾啊,你知道恩格斯嗎?

  同名這事兒其實不算什麼,但和陰陽人死太監同名,這就有點彆扭了。更何況,自己剛剛撈了一隻兒子,結果就跟太監有了點干係。

  不過老張還是一個激靈:洛陽宮副監?哎喲臥槽,不錯哦,六品官。

  最重要的一點,洛陽宮現在一大半還是廢墟,皇帝就算是來洛陽打秋風,也得受點苦頭。

  要不是水泥的突然出現,要不是燒磚成了一門很撈錢的手藝,要不是保利營造的包工頭最近有點多,洛陽宮修建速度,還真不一定比禁苑強多少。

  稍有常識的人民群眾不難看出,像禁苑那種給老董事長爽的大工程,皇帝陛下肯定是不願意上心的。

  反倒是像洛陽宮這種隨時可以出行裝逼享受人生的地界,才需要細心呵護。

  洛陽分南北,長安分東西。格局上來說,洛陽天然要比長安弱。但洛陽有一個極大的優勢,甩長安三條街,那就是資源破壞沒長安那麼嚴重。

  光秦漢兩代,對長安一帶的開發,就已經進入了一種涸澤而漁的地步。因為古中國比較早熟的特性,使得炎漢時期,長安的下水道工程已經非常發達。同樣的,因為過早成為百萬人口都市,地下水污染自然也就更迅速一些……

  經過幾百年的不懈努力,長安很多地區,都開始地陷或者沉降。總之讓袁天罡和李淳風有的忙,太極宮弄在龍首原上,真不僅僅是為了站得高看得遠,這裡面還有很科學的防止自然災害的科學道理在。

  所以前幾年李淵老是發飆家裡潮濕悶熱,不是沒有原因的。皇帝要搞大建刷孝順光環,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當然了,孝順自己爸爸,可以慢慢孝順。但自己爽,那必須得當機立斷啊。

  這幾年,李董有事沒事,就會去洛陽看看,使得洛陽人民群眾,隱隱有「天下第二」的暗爽。並且隱隱有「東都」這樣的概念股通過小道消息傳播出來,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紛紛表示這特麼有個卵用?

  「康副監,在下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康副監?」

  康德一身青袍,靴子是懷遠造,珵亮的皮靴,擦了油,竟是別樣的氣質。

  老張今年十八歲,身高估摸一米八出頭點,比坦叔還矮一些,但康德居然比他高半個頭。

  而且康德頭髮略帶茶色,氣質上來說,沒有閹人的陰柔,反而有一種理想主義者的堅強。

  眼神很難騙人的,挺拔的身材,矍鑠的精神,不驕不躁的做派。這樣的閹人,哪怕是貞觀朝,也很少見。

  「吾久在洛陽,張梁豐當未見過。」頓了頓,康德微微欠身,用很是純正的下洛話說道,「興許張公是在史公那裡聽說過的……」

  老張還在思索,這貨真的看上去好像在哪兒見過啊。一種記憶的混亂,陡然讓老張反應過來:臥槽,這貨長的特別像伊布拉希莫維奇……怪不得眼熟。

  當年「海上生明月」以及西北練就麒麟臂,老張都不曾喜歡過足球,但這並不妨礙老張知道一隻兩隻比較有特色的足球明星。

  看到眼前這只超級伊布,老張心情很好,咧嘴一笑:「伊……咳,康副監,今日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德乃胡種,蒙史公不棄,提拔於微末,感激涕零。如今德督造洛陽行宮,然則諸事不順,工期不定,史公得聞,修書一封於吾。命吾拜謁張公,以求良策……」

  因為看到康德有了不錯的回憶,讓自己覺得真實了一些,老張對康德的要求,並沒有太大的牴觸。加上康德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出身,原來他父親是前隋一個落拓軍官,在酒肆和一胡女苟合,然後就戰死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胡女居然懷孕了,幾經波折,還是生下了康德。那隋將是廬山康氏,乃楚王后裔,族內也有幾分矜持驕傲,豈能認了這等雜種。於是胡女無奈,帶著康德周轉江淮和關洛之間。

  適逢史大忠在秦王府中當差,收留了母子二人,於是胡女再度在長安落腳,又在城西開了個不大的酒肆,當街買酒,維持生計。史大忠也不可能關心這對母子,只是偶有想起,便拿一些財帛周濟。

  到康德成年,娶了一個羌女做妻,生了兩兒一女後,大概是武德七年,李建成和李世民的鬥爭已經徹底白日化,史大忠的日子也極為艱難,作為李世民的忠犬,時時也要面臨同樣作為閹人的挑戰和攻訐。

  為了報恩,康德於是就在武德七年秋,給褲襠來了一刀……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皇宮不收。

  也就是說,當年康德白挨了一刀……

  直到兩年後,改元貞觀,史大忠成為閹人中的燈塔,這才通過關係,順利成為閹黨序列中的一號人物。

  但因為年紀大,不可能在長安當差,親王府也不需要這種廢柴,於是就打發到了洛陽。

  結果因為他叫史大忠爸爸……當然史大忠其實沒想當他爸爸,但這一聲爸爸,還是當得起的,於是洛陽那邊挺給面子。

  莫名其妙之下,就有功勞給康德加一筆,有責任給康德去一條,經過幾年來的不斷打拼,外加同僚同行給面子,康德用八年之間,就從low逼成為了洛陽宮殿群中坐二望三的大閹黨。

  很勵志,很感人,很讓老張感覺到隱隱作痛……

  不過看在長相喜人的份上,老張很是爽快地接過了史大忠的介紹信,然後和藹地說道:「康副監放心就是,洛陽這裡,德還是有些門路的,營造之事,興許還真能幫上一點忙。」

  康德聽了,頓時大喜:「在下先行拜謝張公相助之恩!」

  太客氣了!

  老張打量著康德,很想把他介紹給尉遲恭,那個長相和帕特裡克·尤因有的一拼的老魔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1:4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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