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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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69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0-25 18:04
第六卷 大海航行靠舵手 第六十五章 修路的心

  梁豐縣男府上女子多嬌,時人皆心生羨慕,偶有投獻書生,便在牆外唱詩,以示心跡。不過終究是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捆綁起來,扔萬年縣去了。

  「操之,為兄在署內得了個差使。」

  之前長孫無忌玩腹黑,為了後面幾代人的生存壓力,偷偷地給了張德一點便利。長孫沖當然也得了些許好處,不過卻是杜如晦給自己家族鋪路,捎帶上的。

  「伯舒兄。」

  給大表哥沏了一壺茶,長孫沖四處瞄了一眼,然後沖張德豎起大拇指,「嘖嘖,操之家中女子,當真絕色。想那阿奴,竟是能和太皇能攀扯上干係。」

  老張嘴角一抽,心說這特麼和你有個卵的干係?老子沒惦記你表妹,你特麼還偷瞄我家裡的女眷?

  「伯舒兄的署內差使,是去哪裡?」

  「本來部堂內的好去處,為兄這點品級,還是不夠的。再者,大人終究是皇后親族,為陛下分憂,自然是要避嫌。」淺飲一杯淡茶,長孫沖拿起一隻罐子,大約是白糖,往茶杯裡撒糖……看的張德眼角都在抽搐。

  滋……

  又喝了一口,大表哥才瞇著眼睛,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面,小聲道:「說來和操之也有些干係的,那南郊直道,得了陝州人的青睞,荊州襄州的也自然不甘於人後。前頭工部去了商州,已經擬定條陳。」

  「甚麼條陳?」

  「修路啊。」

  長孫沖眼睛頓時放光,「我跟你說。」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張德連忙讓新羅婢下去忙活,這才兩人咬耳交談。

  「工部是去丈量里程的?」

  「正是。」

  「這條路,是過商州,然後平行丹水,再轉渝水?」張德腦子裡過了一遍,「不對,是淅水和淯水。大概是要在南陽停當。」

  「是不是要過淅水,為兄是不知道的。」長孫沖嘿嘿一笑,「不過工部這點當口,我看,也就保利營造能牽頭拿下,朝廷的意思,是比照南郊直道來修。」

  老張眉頭微挑:「造價不菲啊。」

  「朝廷現在有錢啊。」大表哥怕表妹夫不知道行情,連忙提醒道,「東海之事,杜公是囑咐過杜大郎的。國朝抑商是不假,卻還有個不取商稅的說法。不過東海海貿,非國朝之民也,何如國內?」

  國家收商稅,有一個道德問題。按照道德夫子們的理論,商人就是坑人的,商人要是摟了錢,然後給國家交保護費,那國家豈不是就是商人們的堅實後盾?那就豈不是商人的幫兇?

  所以,收商稅按照道德夫子們看來,這是萬萬不行的。再一個,還有個「與民爭利」呢。李董這麼狂霸酷拽的人,殺哥宰弟且為樂的後遺症剛剛通過拳打突厥腳踢鐵勒的戰績平復,不能太快跟地方上的「鄉賢」們撕破臉。

  這就是為什麼是抑商而不是禁商,也是為什麼胡商之前風光,漢商反而有些堅信的緣故。沒辦法,權貴們根據道德體系來運作自己的物質收益,所以胡商做白手套,實在是爽到爆。胡商沒用了,隨便一個罪名,就可以送他們見他們自己信的神去。

  在貞觀五年之前,胡商絕對是最好用的擦屁股紙,沒有之一。

  但現在不同了,高句麗被打爆,東海爆發出來的收益,最少還能吃個二十年。這個收益指的是吃東海諸邦國百姓的屍體……講白了就是強大的唐朝給東海大族站台,然後這幫人去搶劫,搶到了再分一點給站台的唐朝。

  至於最後落實到長安太極宮主人那裡有什麼好處,這就得看是鴻臚寺還是民部在那裡吹這件事情。

  如果是前者,那不過是天可汗2.0增強補丁,最多就是個天可汗2puls。如果是後者,那麼說明東海個世家豪門忽悠的不到位,還有民部的人沒打點好,基本上就宣告皇帝要赤膊下場一起搶錢。

  不過目前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房謀杜斷默契非常好,兩大天王連自己老婆孩子都押上去了,皇帝真要是赤膊上陣,了不起大家一起穿三角褲游泳。反正死的都是倭人三韓人高句麗人……

  大表哥一句「何如國內」,就是道盡了一個問題的根本。那就是在東海之上抽稅,理論上抽的是番邦的稅,戕害的也是番邦國民,這就沒有道德瑕疵。當然了,這種番邦的檔次,肯定是在四夷之外的。

  按照中國的體系,「四夷」算半個自己人,但「四夷」之外,那就沒辦法了。比如突厥契丹獠人,唐人是會給機會的,也會收納。

  但你要是來自南天竺的高達國之輩,對不住,死一邊去。

  當然了,有錢的話另說,比如說波斯人,能來唐朝的,那真是有錢任性。

  「南陽到襄州,走淯水能走吧。」張德想了想,「小弟記得,淯水西北有大澤,少有人煙。兄長可有門路?」

  「鄧州這些修橋鋪路的事情,都是小事。」長孫沖嘿嘿一笑,搓著手,「今日為兄要說的事情,卻是荊州那邊的。」

  兩人喫茶吃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到正經事情,不過都不急,反正現在他們這幫權貴就是財雄勢大,連皇帝都搞不清楚他們有多大規模。

  「朝廷公推政事,除開過商州的這條直道,還有開鑿南下運河,聯通襄樊之地。」這事情,只要是統治者,都想著干。楊廣那個敗家子,一條大運河修的跟詹天祐的鐵路似的,從地圖上看,彷彿就是大隋的中心叉開兩條大腿,一條往北,一條往南。

  李董當然不敢幹這樣的事情,他就想把皇朝的核心力量先擴大。

  秦漢以來,王朝的核心,都脫離不了京畿。哪怕漢武帝,長安才是他的絕對核心。外面不管造反成什麼鬼模樣,長安精銳一出,誰與爭鋒。

  長孫無忌和張德聊過皇帝,當然也不是老少二人拿李世民開涮,而是講到皇帝的野心以及歷史定位。

  不難看出,皇帝野心沒有上限,歷史定位就不好說了,主要是殺哥宰弟且為樂之後,還讓太上皇做了史上最牛逼宅男。接著就是白馬之盟的黑歷史,以及各種想要翻案的小動作……

  所以老少二人的總結是一致的,老闆的想法很單純也很複雜,那就是,史書上記錄他李世民這個皇帝的時候,必須只有三個字才能形容。

  高!大!上!

  從這個人的性格出發,老張陡然琢磨過味兒來,感情自己之前搞南郊直道,這特麼就是給中央獻禮,先行做了小白鼠啊。

  李皇倒根就是吃不準要多少錢投進去,他又不是秦皇,更加不是漢武。現在南郊直道出來了,河北道滄州的運河效率也出來,那麼怎麼修路,怎麼挖河,都有了直觀的判斷。

  眼下要是哪個傻逼跟他說修運河可能會亡國,他肯定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

  感覺自己的智商又被壓制,工科狗頓時又不高興了,興趣缺缺地說道:「兄長,荊州那邊甚麼意思?」

  「好說,錢……他們出。」

  原本興趣缺缺的工科狗,頓時神色一正:「噯,荊州友朋,豈能這般言利?」

  然後老張從懷裡掏出一把小算盤,拍桌子上:「他們想修多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6:0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0-29 17:19
第六十六章 所付幾何

  夜里長孫沖留宿了梁豐縣男府,然後第二天又邀了幾個忠義社的小夥伴,程家的人來了幾個,程處弼的同父異母弟弟程處寸還有堂弟程處行。程處行要稱程知節的父親程婁叔公,離得不算也不算近。

  除了程家這種絕對算得上密切相關的,還有王珪的族人,從太原來的。

  跟太原人比起來,程家真不算什麼。儘管程婁本身是前隋的高官,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他兒子都淪落到和張公謹一起在瓦崗打秋風,可見落魄。

  不過好在程家人脈還是不錯的,基本上天南地北都能沾著點。在北方,交情是北齊時期程家做官留下來的;在南方,那就複雜了,清河崔氏的支脈、蕭氏,多少都能說上話。

  這也是為什麼程咬金和尉遲日天前後腳去南方鎮壓叛亂,半點扯後腿的事情都沒有的緣故。

  換成武士擭,差點老命就交代在那裡。

  「王氏要把人送過來?」

  張德有些訝異,看著被王敬直差遣過來的王氏子弟,「王氏族人,不學經典詩文,怎麼要來學這等雜學?」

  本來今天過來,是因為王氏能夠疏通前往黔中的關係,比長孫無忌還好用。然後順帶的,山南道這一塊,就是摟草打兔子,一打一個准兒。

  不過讓張德十分訝異的是,老王珪琢磨的居然是讓太原人出來揀拾,多少有些用心不良啊。

  不過想想也是,王珪這一脈和太原王氏其實尿不到一壺去。嚴格地說,王珪是屬於祁縣人,而太原王氏,得稱作晉陽王氏,兩家互毆,得從東漢末年王允那會兒說起。魏晉南北朝之後,就形成了兩大支脈三個系統,其中東北那支嗝屁了。

  於是剩下的兩支,一支就是典型的南方士族集團,主要人物就是王僧辯,南朝終結之後,就落初唐名相王珪頭上。這也是為什麼王珪能夠在北方有勢力,在南方有根基的緣故。

  再一個,虞世南的兄弟伙也能跟他玩一玩。

  王氏另外一支,也很典型,大隋這個優質公司,倒霉就倒霉在這些典型上。這個典型叫做關隴軍事集團……

  然後這個王氏是給西魏打工的,差不多也就是程家在北齊那會兒的事情。

  一百年過去了,國家得到了大一統,然而原本就很牛逼的世家,如今更加的牛逼。不管李董有多少種套路,他們都有辦法應付,都有能力適應。

  習慣掀桌的李董為了這來之不易的寶座,當然不敢掀桌了。至於科舉這個道具,如果說寒門通過科舉進階成上等士人的難度是困難的話,那麼對世家來說,這個難度是簡單。

  當然了,寒門和豪門,至少還是個「門」。更廣大人民群眾目前被叫做「黔首」,好一點叫百姓,也有叫黎民的,不過一般來說,叫泥腿子。

  他們對科舉這事兒,就是聽說過而已。別說破門而入,就是推門,也找不到是哪扇門。

  馬周這種落魄的寒門子弟,在很多土豪權貴們看來,這貨真是不容易。然而在老張看來,這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世家對這一方土地的滲透,已經到了方方面面的地步。直道有一天,賣流芳百世詩作的一群熊孩子,突然就抄起一包白糖怒吼一聲:「我已經無敵了!」

  王珪是個好人,但同樣是個聰明人。當然了,太子靠譜不靠譜,與他而言,盡責即可。重要的是,太子需要他這個老好人名相王珪的同時,他也需要藉著東宮的光運作。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老王珪只是沒條件玩呂不韋的套路……

  「張公謙虛了。」

  王氏子弟見張德面色似有婉拒,連忙捧了過來,「今時算學,勝前人多矣。今時財貨,亦勝前朝多矣。」

  貞觀八年的消費市場,還真沒辦法跟隋煬帝玩脫之前比,別說隋煬帝了,就是聖人可汗那光景,都沒法比。

  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隋朝的控制力度低,自由主義比唐朝強烈。楊堅又是個神操作的智力滿級變態,一文錢能玩出五文錢的主。花點金銀財寶外加嘴炮外加幾萬驍果,直接玩死了突厥,李董得虧沒跟楊堅一個時代,否則根本沒有出頭之日,更別說有今天借殼上市的大好處。

  比起皇帝,世家的敏感度並不低,但是,新技術的誕生於他們中的大部分成員而言,只是添頭。張德在河套搞的那些,真正讓王氏感興趣的,只有一個:為什麼一個大河工坊,可以容納數以萬計的人呢?是怎麼養活的呢?

  如果說這樣一個模式,運作在一個世家手中,十年之後,豈不是就有數萬極為聽話的勞力,讓他們幹嘛就幹嘛?而且論及組織度,比在田裡刨食的農夫,不知道高到哪裡去。

  當初長孫無忌和張德在馬車上的問答,極為憂慮的一個地方,也在這裡。當然了,李思摩這個神經病的存在,讓李董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老瘋狗也不負聖眷,夷男就這麼被他給弄的升天。

  「哥哥。」

  張德還在遲疑,程處寸上前一步,微微拱手,然後又衝長孫沖頷首點頭,接著才道:「如今各地百工振興,時不待我。若以城西事物為根本,精耕細作,只怕三五十年也未必能有想見。哥哥還望深思。」

  老張眉頭微皺,程處寸是程操地的庶出兒子,論才能,絕對在程三郎之上。但可惜因為是庶出,所以栽培的有限,若非有忠義社這麼個平台,想要拔尖出頭,沒有二三十年默默耕耘,基本無望。

  雖然他對小老婆生的兒子沒什麼成見,但是程處寸所說的話,有一個最大的麻煩沒有解決。

  「四郎,城西的學堂是怎麼來的,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此事,不是為兄說做,就可以做。朝廷怎麼看,國子監太學怎麼看,還有……陛下怎麼看?」

  難題拋了出去,程處寸看了一眼王氏的人,然後道:「若為家學、私學,當無礙。不過,須得地方名望,方能……」

  說罷,程處寸又停當了一下,看了一眼王氏的人。

  王氏兩大支脈,一個在南方一個在西魏舊地,都很有影響力。如果他們來出面,以興辦私學的名義搞理財生產之事,絕對沒問題,皇帝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和張德這種小強比起來,王氏絕對算得上是能呲牙咧嘴的。

  更何況,和皇帝捆綁在一起的草根新貴,也並非善類。程操地這種人,就是有著施瓦辛格的肉體,卻裝著愛因斯坦的大腦。

  眼下的機會是很難得的,而且市場氣氛很好。南郊直道在朝廷看來,就是個樣板工程。皇帝要鞏固皇族帝國的基本盤,核心就是長安到洛陽,擴大出去,就是關中加河南。再往外,就不是皇帝能夠直接干預或者說言出法隨的地方。

  皇帝有直接經濟收益以及政治傳承上的需求,而王氏這種類型世家,他們則是需要更加深刻地參與到建設中去。除了要和朝廷和皇帝更加緊密一些,還要能夠從張德這裡拿到最廣大積蓄人口的秘密。

  那麼,不管時間如何變化,即便將來沒有了土地產出,在掌握了大量的工人之後。帝國即便進入了極盛時代,也會趨於保守地為了政治和社會雙重穩定,和這樣的新型世家妥協。

  和其他的宰相不同,王珪和張德並沒有深入交流,但他房謀杜斷長孫無忌相比,又有絕妙的一個優勢,那就是他能夠以太子老師的身份,直接參與到東宮的各項對外活動中去。

  冰糖這麼一個小小物事,帶給王珪的,絕非是入口甜蜜的味覺和口感。

  「坐。」

  程處寸的話沒有說完,王氏的人還站著,他也還站著,但正在思量的張德,讓他們坐了下去。

  半晌,張德坐在太師椅上,很平靜地看著他們:「那麼,王程二門,所付幾何?」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0-29 17:20
第六十七章 都差不多

  老張曾經讀小學的時候就知道,班費還有剩的話,那當然是按比例退給全班同學嘍……退個屁啊。

  買點零食和飲料然後開個聯歡,還不是美滋滋?班幹部們三五瓶啊逼兩拳。

  放大到社會層面,比如說黑社會,嗯……比如說有活力社會團體。社團老大帶著兄弟們干死了其它街區的老大,成為了老大中的老大,那當然是排排坐吃果果,收來的保護費難道餵狗?

  再放大一點,皇帝帶著文臣武將一統江山,不也封你個公侯伯爵,賞你個將軍尚書。

  但到手的玩意兒,班費也好,保護費也罷,稅收也可以,都不是人生巔峰的結束,而是另外一段故事的開始。

  這個學期的班幹部三五瓶啊逼兩拳讓廣大同學感受到了濃濃的人情味,那自然是走著繼續嗨。可萬一有人覺得少喝了兩瓶,這不就得撕麼?就算當面不撕,背後也得玩個小團體啥的,高端點的搞冷暴力排擠,總之,這事兒沒完!

  皇帝給小弟們分了贓,這事兒也不算完,贓款贓物到手,心累的某些文臣武將就難受了。為啥?沒人生目標了啊,老子都這麼成功了。於是就琢磨著,是不是幹點別的什麼東西。

  這種情況,在黑……在有活力社會團體中也會發生的,老大砍下了地盤,頭馬紅棍們就琢磨著新的事情,有的野心大,想自己做老大,這種基本都要和老大互砍。還有的呢,野心也有,但不是很大,他不想做老大,但想入社團的股份,做個阿公讓馬仔們拜拜也是好的。這種人對老大來說有點糾結,有拉攏的心思,也有打壓的念頭。

  但還有一種,他們有錢有女人了,就沒了追求,於是和同類物種開始玩百家樂或者梭哈,玩的可高興了。於是這種人,有的借錢不還被砍死,有的借錢跑路杳無音訊,有的輸光了內褲,有輸光了老婆孩子……

  李董這樣的老大,對任何一種人都討厭。他希望自己是加強版始皇帝,強化版隋文帝,精裝版漢高帝。

  但問題來了,大唐這塊地盤,雖然他帶人砍了不少街區,可終究一開始自己也只是大唐這個社團的雙花紅棍。他爸爸,也就是老董事長李淵,才是社團的大佬。李董上位談不上黑,但洗不白啊。

  所以,雖然李董也在搞人,但他爸爸的人,終究直接被砍死的……很少很少。裴寂那都是朝廷上下中國內外要他下台,他要是不下台,裴家的那點地盤和家當,還有宰相的位子,讓人眼熱到極點。

  太宗皇帝雖然雄才大略,但和世家豪門的鬥爭,也就是個斗而不破的場面。

  老張自打八年前進京,就沒見過幾回一路哭。裴寂也不是全部團滅,還留了不少香火下來,將來能不能起來,誰也不敢下定論。

  貞觀年,老張從內心感慨的一件事情就是,文臣武將中有名有姓的,不管好人壞人,都特麼聰明的不像話。

  這是一個智者不如狗,妖孽遍地走的時代。

  杜如晦不死,還頑強地為他的政治生涯續命,同時房喬在外搖旗吶喊,房謀杜斷聯袂上演了一出如何藉著別家的屍體為自家墊腳的戲碼。

  管你什麼范陽盧氏清河崔氏……你們統統都是配角。

  可以這麼說,杜如晦和房喬並非是一定要張德做什麼,而是需要張德在石城鋼鐵廠、大河工坊、淮南河南桑田、江南絲織廠、京東白瓷廠、京洛板軌、水力機械、襄樊造船及山東造船等儲蓄人力物力財力的平台。

  如果沒有這樣的平台,杜如晦和房喬縱然是天縱才智,也不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自己一個小家族,擴張成豪門世家。

  非百年難見世家底蘊,數代人的積累,大量的人脈,恐怖的政治經濟資源,壟斷智力人力資源,才是這些世家的實力。

  但是,有了張德不敢掀開底細的這些平台,房謀杜斷就能夠迅速地擴張自己家族的勢力。他們並不需要直接去觸碰「土地」這個核心,但是工業……或者說是手工業以及原始工業,它們未必能夠產生什麼革命,卻極大地極快地加速了原本需要百年五百年才能完成的財力物力人力積累。

  更加安全的是,他們和五姓七望這種超級高手,永遠都是擦肩而過,留給對方的,無非是個背影。

  不管杜如晦還是房喬,都能看到的一個現實表象,就是張德的城西講堂還有大河工坊的同仁醫學堂,這兩個地方產出的「黔首」型「知識分子」,是能夠提供有效財富積累以及產業增加的。

  而反過來,他們增長的新興產業,在減小土地需求的同時,又對「黔首」型「知識分子」更加飢渴。

  毫無疑問,當房謀杜斷兩大智者看到這些的時候,如何不欣喜若狂?貞觀年,還不是「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的時代,科舉也還只是步履蹣跚的三歲兒童,門閥們的獠牙利爪,還是能夠讓帝王打起十二分精神的。

  同時,房謀杜斷還發現,如果僅僅是靠他們那點產業產出,還不足以和「忠義社」所有熊孩子們的後台比擬。貴族土豪們的市場是有限,還處在「休養生息」中的大唐,是一個發展中國家……

  那麼,這時候房謀杜斷就覺得棘手了,沒有市場,他們又不能和「忠義社」撕逼,多出來的東西,賣哪裡去呢?

  他們就想,要是百姓們也買得起就好了。

  他們繼續想,怎麼讓百姓們買得起呢?得讓百姓們有錢。

  他們然後又想,這年頭,百姓耕田有錢得到猴年馬月啊,還不如征遼的新兵搶一把來得多……嗯,搶一把。

  他們一個在河南,一個在長安,都靜靜地想了想,想到了張操之,想到了東海,想到了張操之在東海的小夥伴,其中一個叫王萬歲,還有一個是單道真,他們在幹什麼呢?為什麼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大船漂洋過海又回來啊。

  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名臣賢相就必須是好人啊,當宰相,難道就不能朋友圈治國嗎?杜如晦房喬有幾個朋友,算得了什麼?

  王珪是朋友,程知節也是朋友。

  這很合理,也很科學,並且很平衡。

  於是當著長孫無忌兒子長孫沖的面,程處寸躬身道:「哥哥,今年平吐谷渾,當有大機遇,明年滅西突厥,更顯中國威儀。然則大軍出動,糧秣先行,大人有意舉薦哥哥出任工部,利其運糧之器。」

  你說,你爸爸程咬金到底背後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張一臉懵逼地看著程處寸:你們玩的有點大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 10:1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0-29 17:20
第六十八章 吃人有理

  修橋鋪路並非易事,但總體來說,修橋的難度要比修路高一些。而且和一千五百年後不同,唐朝的關中地區,河道不說堪比江南,但絕對算得上河流叢生。

  而且這些河流之間,還夾雜著大量的溝坎,宛若炮彈坑的灌水塘,以及漢朝使用至今的灌溉渠。坎兒井這般的玩意兒,各種各樣的原上,都有痕跡。

  平日裡還不覺得如何,但這幾年戰事頗多。輪換的軍旅時常要從長安地區走一遭,皇帝幾次從朱雀門閱兵外加視察,路橋都讓人不省心。

  以這個年代的生產力,尋常的木橋,能夠承載一軍一次順利通過,就算是非常不錯的質量。

  然而往往發生的情況就是,兩百里的距離內,軍糧運轉需要的時間,只要有兩三座橋,可能就會花費超過平地運輸五六倍的時間。

  貞觀三年時候,唐軍在河北就遇到過這種尷尬,好在貞觀三年的唐軍已經蛻變成了狂戰士。沒吃的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鬧,衝過去搶就是了。

  面對當下天王級大佬們的胃口,老張現在並非是去做大市場還是如何,而是首先解決現實需求。

  皇帝朝廷以及百姓還有不入流的商人,都需要在關洛地區行走的更加暢通。

  而張德在貞觀五年,就瘋狂地推銷前朝李春的趙州橋。

  在滑輪組等新式工具的幫助下,石拱橋的施工難度並不大,真正制約完工時間的,反而是對石塊的打磨。然後就是長期使用後的橋面鋪裝開裂以及滲水。

  河南道,尤其是洛陽地區,就出現過製作不佳的石拱橋因黃河而垮塌。

  因地制宜,此時的長安地區,水資源還是相對豐富的,於是問題並非是路面滲水,反而是拱土填料濕軟,產生形變,讓石拱橋水平推力降低,耐壓性下降。

  解決這個問題不難,兩樣東西,一是水泥,二是煤灰。

  後者很好解決,兩京甚至是太原,如今中戶人家以上,都開始使用石炭,好一點的都用上了煤球,門第之家,自然都是張德所屬河西煤礦的無煙煤。

  但是水泥缺口極大,生產難度除開段燒這個問題,就是粉碎。木製球磨機的使用條件當然是水力資源,所以這就限制了很多水泥需求缺口大,卻又不能當地大規模生產的地方。

  像塞北地區,尉遲恭在草原大興土木,主要就是修建烏堡、稜堡、藏兵所還有糧洞。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水泥來支撐草原控制這個戰略工程,甚至青料塔修建,都只是配套工程。

  再比如吐蕃高原地區,稜堡修建就更加迫切,尋常的關隘終究容易被打破。雖說人們常說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的,然而技術上來說,還是前者要靠譜一些。

  「江西要興辦水泥,倒是好的。不過像廬陵諸地,獠人時常作亂,嶺南灰糖,已經鮮有走此處北上,反而是溯流北上,走的海路。」

  張德所說的江西,自然是江南道西邊一塊,主要就是岳州、洪州、饒州。

  這三州在一條線上,東西兩個大湖,水網極為發達。魚米資源對「忠義社」來說,已經不算是賣點,這一條線上的賣點在於豐富的人力、很豐富的水力、極為豐富的原材料。

  真正讓人眼饞的,正是饒州的獨特土壤。

  往後數百年風流的瓷都,就是在饒州。而且無解的是,其中有幾種特型黏土,只有這裡有,全世界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今年饒州多種菘菜,得舊年社中窖藏之法,今年能得醃菜百幾十萬斤。」李奉誡現在時常外出奔走,作風像極了他的父親李大亮。朝上還不如何,但在底層官僚和民間,已經有人誇讚李奉誡是「小涼州」,佩服他的梳理之能。

  「說來這菘菜吃水著實厲害。」長孫沖一個堂堂公子,如今淪落到和一群小夥伴討論蔬菜的產量,分外的有趣,他嘬著清茶,秋冬時節喝茶很是舒服,只見他攏著雙手在棉袍袖口中,像極了河東田埂上的老農,只是這一身行頭更加華麗一些。

  茶水嚥下去後,長孫沖才又道,「去年河東的菘菜……主要是白菘,畝產不過是三四千斤。饒州那地方,山多地少,反而畝產幾近破萬。賈君鵬跟我說是水量干係,原是不信的,如今卻是服了。」

  論種地,全大唐沒一個夠賈飛打的。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李奉誡看了一眼張德:「哥哥,饒州洪州幾個地方,人力還是可以的。今年三月祭祀,抓了兩萬的獠人,洪州人力還是夠的。而且江西也發現了幾處煤礦,有一處便在饒州樂安江,開採甚是便當。」

  「缺個由頭讓人遞條陳上去。」

  張德搖搖頭,也有些頭疼,「忠義社」越發強健,分贓不均的事情,已經開始發生了。商人子弟自然沒什麼權力,大多找個大腿就抱了。更多的是組團抱大腿,下注未必都是跟著張德。

  畢竟張大郎怎麼看都只是鄒國公的侄兒,還是族侄,隔了不知道多少親。可張大郎又彷彿很受皇帝青睞,十八歲三起三落,這是正經有官身還做過事情的。再加上彷彿皇帝的女兒們都有些發情……

  「人力如何都是不夠的,幾萬十幾萬填進去,為兄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連個水花都看不到。」

  張德平靜地說著,話是說給李奉誡聽的,但別人也可以聽聽。很多時候,沒有參與到這些事情中的小夥伴,是完全不能理解這裡面水有多深。

  兩三萬的戰俘,全部折為奴隸,真正能做工的,差不多砍一半。種種原因造成的這個結果,可能是水土不服,可能是失去自由後的暴力反抗,可能是心理疾病。突厥奴即便只是用在河套煤礦和工坊,早年死亡率就接近兩成。

  然後就是大部分奴工死亡率爆發,是因為作為苦工勞作一年半載之後,基本上就是成片成片的病倒。

  而奴工只要病倒,等同死亡。

  這些勞力資源實在是太廉價了,唐軍只要不斷勝利,國內士族只要還在道德攻訐,皇帝和朝廷只要還在博弈,這些勞力就能隨時獲得。

  手工業可能還好,但礦山和工場體力勞動,與其等著國內的少年十五歲後做工,不如直接從民部兵部拿到條子,買上一批。

  最重要的一點,國內就算和人簽了紅白雙契,你也不能隨便把人打死。連張亮的假兒子們出去放肆,也要先看看對方是什麼來頭。而戰俘……打死和累死,沒有區別。

  「今年要平吐谷渾,若是年關出動,軍糧甚是要緊。」李奉誡想了想,「若是饒州醃菜鹹菜能供上,當是大功。」

  長孫沖眼睛一亮,拍掌道:「有理,也不需兵部來人表功,由饒州地方上呈,更顯忠義。到時,收買俘虜,只說是開山修路架橋築堤,定得表獎。」

  聽了他們的意思,張德也是點點頭:「若是江西能置辦水泥工場,倒也不錯。屆時再興辦幾個窯場,解一解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當然是飢渴的新貴們效仿房謀杜斷在擴張。這些新貴,大部分都有一隻或者兩隻兒子在「忠義社」中,他們不僅僅能夠調動一部分長安城西豪商的資金,還能調動一部分家族在中央和地方上的政治資源。

  整個過程,以老張這個一千多年後的世界觀價值觀來說,根本就是在吃人而肥。但對新貴們來說,與其跟老牌世家撕咬的頭破血流,死幾個蠻子,這能叫事兒?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 10:1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 17:35
第六十九章 心累

  因為張德一時半會兒還在京城,所以「忠義社」中能說得上話的小夥伴,就陸續來城西拜訪。

  除開禮節性的帶點東西,還有專門給薛招奴準備的零嘴,以及武家姊妹的一些用度。不過因為張德帶來的一些習氣,這些長大起來的熊孩子,卻也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反倒是隨性的很,甚麼綢緞豆子甚至是紙鳶,都能扔給門房。

  「都坐。」

  來的人不少,連屁點大的尉遲環,都在那裡坐著。

  「哥哥,保利營造那邊,是不是要招學徒?」

  「嗯,今年球磨機要先做一千套出來,年底之前。」新羅婢上來給小夥伴們上茶,依次又點了香爐,房間內暖和的很,有上了果盤,有乾果之類,還有開口的核桃阿月渾子等等。

  「除開水泥煤球,哥哥開年還有需求?」

  有人問道。

  「地方不少。」張德點點頭,「這幾年北地收集的骨頭不少,只這一樣,也能有幾個營生。」

  骨頭當然也能賺錢,除開骨瓷不說。按照賈君鵬的實驗,動物屍體肥地的便利之處,被他一一分解出來,然後得出一個結論,將骨頭粉碎,然後蒸發脂肪,可以配合河泥做底肥用。

  用賈飛的方法,河北的下田在施肥一年後,肥力能夠和上田相當。小麥畝產當年就能從一石突破到兩石半甚至三石。

  按照現在的飲食結構,麥粉的需求量會越來越高,原先簡陋的胡餅,也逐漸會變成發面製作成的肉包。

  「甚麼營生?」

  「稍安勿躁。」

  張德拍拍手,就見李奉誡給人使了個眼色,就有人拿出了一隻紅木箱子。擱置在案几上,李奉誡親自打開,箱內是紅色綢緞做襯底,上面蓋著油竹內蓋。

  「這是什麼?」

  「一看便知。」

  掀開了內蓋,紅綢上面,白茫茫的一片,似雪勝雪,便是長孫沖都是愣了一下,猛然道:「六年時候的白瓷?」

  「那時還不得法,一窯也成不了幾個,如今卻是妥帖了。」張德笑了笑,讓一群小夥伴都是猛然叫好起來。

  連尉遲環都是喊道:「我娘有個瓶子,要二十貫,卻沒這麼白的。這碗兒怎地這般白?」

  「用了骨頭。」

  張德拍了拍尉遲環,「家去的辰光,記得帶上一套。雖說比不得東關窯場的好貨色,不過也不差了,勝在白淨。」

  「阿娘肯定歡喜!」

  尉遲環大喜,然後又行了個禮,「多謝哥哥。」

  「何須多禮。」

  又是拍了拍他的肩頭,張德這才道,「這物事,諸位觀之如何?」

  「哥哥,怕不是大有賺頭。」

  「賺頭都是小事,只是要得這等白淨,著實要廢不少白骨。」張德咂咂嘴,「長安的屠戶,倒也是賺了一筆。」

  「啊?難道豚犬之骨,亦能入法?」

  「莫非你們以為是人骨?」

  老張嘴角一抽。

  一群小夥伴都是看著他,然後用力地點點頭。

  「……」

  「……」

  沉默了一會兒,張德才道,「牛羊多者,都是北地,殘骨扔了也是可惜,不若收集起來,亦是個進項。今年入夏,維瑟爾讓人帶了一批試制骨瓷去了高昌。一大四小的酒具,換了一匹汗血。」

  「啊?!」

  小夥伴們紛紛表示驚呆了。

  大表哥更是愣道:「操之,你送給杜公的那匹汗血,原來就是這樣來的?」

  老張給杜如晦送了一匹汗血代步,他自己不稀罕這些寶馬。他都有黑風騮和夜飛電了,還差這個。

  只是沒想到的是,杜如晦寶馬到手之後,轉手就送給了李世民,然後李世民賞給他一套豪華馬車。總之,寶馬換奔馳,不虧。

  「這要是帶上幾百套,豈不是幾百匹汗血寶馬?」

  有智商比較低的道。

  長孫沖橫了他一眼:「物以稀為貴,這光景西域人還不知道底細,以為珍寶,故而捨得。待那時萬里佛國處處骨瓷,你看如何。」

  「伯舒兄說的正是道理,平吐谷渾之後,絲路就算是通了。除開河東河套塞北,多半是不會再走金山以北,那地方……蚊子都比別處的毒。」想起王祖賢他們套著個絲綢做的蚊帳在身上才能過金山以北的草原,老張都覺得痛。

  鏢師們都快裹成恐怖分子了,然而只要被蚊子咬過,體質差的,當天就腹瀉發燒,命不好十天就掛了。好一點的一個月,還是一把火燒成了骨灰。這兩年,多虧用上了蛇油、鯨油配合安利牌化妝品,才能稍微緩和一下。

  走金山以北,光抵禦蚊蟲的額外花費,就極為恐怖。也難怪夷男他們不願意呆,東西突厥的分界線,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年底朝廷就會發檄文,戰事不會脫的久,吐谷渾拿下,部堂那裡就要打點好。胡商挑些生面孔,波斯人也是無妨的,願意走到西海的,也可以讓他們去。」工部那邊已經有了擬定的幾個工程,除開新開的運河到南陽之外,就是直道。

  不過這些都是對內的,對外還有一個,那就是河西走廊上設密密麻麻的稜堡,然後幾個重要的前線稜堡之間,修板軌。

  這個動作毫無疑問的是,宰輔層面上,儘管嘴上沒有說,但手上肯定是要做的。硬要老張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房謀杜斷加上長孫無忌,是準備以對外掠奪的方式,才貼補國內的需求。

  總之,現在貞觀新貴們需要擴張,而在皇帝沒有和老牌貴族世家撕逼之前,他們沒必要做出頭鳥。那麼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房玄齡的模式是非常科學的。

  范陽盧氏沒垮,可房玄齡自己的家族影響力,一下子衝出了京畿,衝出了政府核心圈,直抵祖籍所在地。

  而能有這個力量,除開他宰相的地位,還有他房喬現在並不是窮逼。河北道河南道的幾個大宗收益,是有他身影的。

  「今年入秋冷的厲害,如今皮子制的好,氣味是沒有的。我在琅琊公主府上,見過幾個婢女,有個新收的新羅婢,居然都裹上了狼毫護手。黃澄澄的,甚是漂亮。」

  狼毫護手不是野狼皮做的,而是黃鼠狼皮。這皮子質量和貂皮沒區別,只要制皮手藝到位,半點味道沒有,毛色還能做的油亮發光,很討人歡喜。貴婦未必看得上,但大戶人家中的娘子,多拿幾個用來做披肩,著實不錯。

  大約是上升的一種氣勢,總之,在貞觀八年的現在,京城一地對衣食住行的講究,逐漸從世家貴族的門第中流露出去,便是城西的胡商土鱉,穿的極為花哨,卻也越發樂意拿一樣東西說個三五種不同的故事來。

  「皮子今年價格漲了不少,河北黃羊皮,一張比去年多五十文。好在河北用的都是飛票,不然開元通寶得拉幾十車。」

  「熊皮貴了十幾貫。」

  「堅昆人的牛皮,拿到安北都護府,今年也漲了五石粗糧價錢。」

  「皮子要漲。」

  得出這個結論後,當然就有數了。

  「吐谷渾覆滅,陽關一開,西域的皮子現在被突厥人壓的很低,我們多拿些骨瓷過去,換上一批貨。入關進京,就能賺二十倍利。」

  「天竺的象牙,如今絲路未全開,價錢也不高。」

  「這營生,只怕也做不了幾年。」

  「幾年?能有兩年就不錯了。西突厥明年肯定亡!」

  「岐州礦山缺人,明年西突厥亡了,要是能從朝廷關撲一些戰俘就好了。」

  「想也別想,朝廷是嚴禁販賣人口。如今新羅婢,都是船隊在東海先交易,然後返程大唐的。」

  於是有人愣了一下:「那為何我們不讓鏢師在西域先收買人口呢?」

  「如何入關?」

  「胡商啊。」

  「只怕不妥,查起來,怕是禍事。」

  「便讓西域三五個小城吐屯尋個由頭,四散出去抓人就是。抓捕的壞事,讓那些突厥雜種做去,再給他們加個價錢,要是奴隸訓的好,聽話,翻倍也不是問題。」

  「有理,有理啊。」

  連長孫沖都覺得有理,竟是連連點頭:「著實有理,到時這些奴……勞力,到了礦山,便是累死累活,也不怨恨礦山,凡是突厥人,定是恨的咬牙切齒……」

  老張默默地拿著骨瓷酒盅,把玩了一會兒,看著這群興奮無比的小夥伴把話題直接帶到了一個奇彎無比的地步,他只能默默地歎了口氣:心累,心累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 10:4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 17:35
第七十章 非凡品質

  「今年入冬,河套再開幾家煤球廠,之前社中擬定的各家,要提前跟市署作備。長安令那裡,還要打點一下。如今兩市鋪面關行,已經破了五萬,塞不下了。」

  比隋朝更快的交流方式,帶來的是更快的交易方式。東市如今還是戰國紛爭的局面,豪門牢牢地掌握著重要的鋪面和重要的物資貨源。西市則是頗有一種周天子的感覺,不管西市白手套胡商們如何靠山雄厚,西市的玩法就是在「忠義社」的桌面上,那西市飛票作為交易憑證。

  當然了,西市飛票已經逐漸過度到了華潤體系的憑票。

  西市匯兌業的興起,也讓一些見過世面的長安地區土老財,把窖藏的銀冬瓜從地裡挖了出來。連一項豪奢的趙郡李氏,也拆了一座「沒奈何」,融了做底。

  並非沒有人想到要吃息放貸,實在是市面上的貴金屬少的可憐,而話語權又在「忠義社」這個奇葩的組織中。更加讓人蛋疼的是,即便想要攻擊「忠義社」,但不管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都沒地方下嘴,下嘴就是牙斷流血。

  「哥哥,現在做煤球的不少,只怕分薄利潤。」

  「不會。」

  張德搖搖頭,「城東那些煤球戶,做工很是不妥,水煤泥比例不對。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的煤球生煙。」

  含硫煤不少,像程知節有門路搞到露天煤礦的,甚至從黔中挖了煤運過來。可實際上,就算是一千五百年後,黔中的交通運輸都是老大難。於是一石生煤到了長安,比蘇絲還要貴。這也就罷了,煤質還不好,嗆人無比。

  當初找到西河套地區,張德不是沒有想法的,西河套的無煙煤很出名,而且儲量大。在發展出工業級蒸汽機之前,挖一千年都挖不完。當然了,如果有了工業級蒸汽機,可能一百年就挖空了。

  對如今的張德而言,開元通寶還是金銀財寶,已經不重要了。他已經平緩地從理財過度到了斂財的階段,前期的佈局,可以輕鬆地掠奪驚人的財富。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他給王萬歲下達一個命令,要劫掠扶桑本島諸國,那麼一個月就能掠奪到相當於貞觀八年全年朝廷財政收入的硬通貨。

  含量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金銀金屬塊,可以隨時從東海運送到本土。

  這些金銀錠拿到長安,長安的冶煉技術,可以略上浮一些成本提煉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以長孫皇后的某套首飾為例,純金含量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很驚人是不是?可惜這不是張德的功勞,是漢朝就有的技術儲備,只是過了七八百年,依然沒什麼質的飛躍。

  「今年大河工坊贖回自由身的小計一千四百三十又六,多是留在河西。」李奉誡拿了一套花名冊給他,張德沒看,隨手放在案几上,道,「就依舊年謀劃,說通幾人,送去涼州。」

  張德的心腹很少,李奉誡是其中之一。李奉誡相較於張德,比張德在江陰的幾個弟弟還重要。他的親兄弟,也就是死鬼老爹張公義的其他兒子,受教育的老師是虞昶,注定他兄弟和他不是一條路。

  更何況,虞世南家族投資他,正如他投資虞世南家族是一樣的。江南士族需要北地實權家族支持,沒死的張公謹就是其中之一。而張德,則是需要在江南減少掣肘,將來的一些事情,一定會衝擊到這些豪門世家。

  講的直白點,如果說現在和張德一起在推動「貿易」和「新技術」的江南世家和貞觀新貴是進步人士,那麼五姓七望和個別南方豪門,就是頑固的反動派。但進步人士和反動派不是一貫的,而是不斷在變換的。

  當張德的偷雞摸狗發展到了順手牽羊乃至殺牛宰豬,貞觀五年到八年的這些進步人士,同樣會變成頑固的反動派,並且實力更強勁,數量更龐大,威脅更恐怖。

  但這不重要,作為一條工科狗,而且還是穿越的工科狗。如果只是混吃等死或者發展技術給封建帝國的輝煌添磚加瓦,那不如上了李麗志做駙馬好了。

  一條合格或者不合格的工科狗,一定會為了活塞運動乃至「小霸王」學習機,去把那些妨礙自己開車和玩遊戲的反動派干死。

  大唐這個公司哪怕倒閉,也只是正常的歷史車輪滾滾向前。

  歷史的車輪都碾死多少個王朝了,還差這個?

  「哥哥,如今人手著實太少了些。去年還好,今年,光薛滄州那裡,就借調了百幾十人賬房。王太史準備在河北開個學館,薛滄州如今陞遷在際,念及滄州情誼,已經同意了。」

  算學在貞觀年,也是正經學問,宰相們要過關的就是理財。武德年的幾個宰相,哪怕是裴寂,也是理財好手。

  不過也是,如果不是理財好手,怎麼會收錢收的這麼有藝術氣息呢?

  「再熬一熬,等來年吧。吐谷渾敗亡之後,就能直出陽關。到那時就好了。」

  靠自發性的投資,現在是很難解決問題的。而絲路重開,貿易帶來的強行發展,會掩蓋諸多問題,那些曾經想下場卻因為張德周圍新貴壟斷的豪門,此時就有了機會。

  「可是……」

  李奉誡略有須絨的臉龐,有些煩躁,還有些惱怒,「有些南商,鼓噪著要自辦私學,以精其數算。」

  「商賈賤人,自來如此。」張德擺擺手,「多是無膽之輩,略加恐嚇即可。倘使爾等咆哮嘶吼,為兄倒是要高看他們一眼。」

  「見利忘義,何來膽魄?哥哥是看不到了。」

  是哩,軟弱性這玩意兒,真心致命。

  不過有了見利忘義這個屬性,就足夠了。有了足夠的利益,對於自來的道德大義,自然可以忘卻,甚至在那麼一瞬間,消滅對道德體制的恐懼感。當然了,他們本身是不會去和道德體制的現實載體,也就是這個帝國,去生死搏殺的。

  真正去生死搏殺的,一定是他們手底下僱傭籠絡甚至欺騙的工人。他們的工場,興許前一天還在生產鋤頭釘耙,可第二天,就可能因為工場被逼的要破產,而不得不生產橫刀鎧甲,然後給工人們人手一副藍色品質的套裝。

  至於這些銀鱗胸甲抗住了一次兩次三次乃至n次的帝國鐵錘撞擊,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工場以後可以不破產,繼續開下去了。而且為了保障工場的運轉,工場主和體制的權貴們會達成一個協議,這個協議可以冠之以憲法、憲章、神聖的法律或者其它什麼狗屁玩意兒。

  然後,舊時代體制中的權貴們,就不能隨意地靠著巧取豪奪讓工場破產,而工人們也會……嗯,沒什麼變化,可能更惡劣一些。

  畢竟,舊時代中的道德體系,會約束工場主對工人的血腥盤剝。但進入新時代之後,工人們原本只需要對貴族們低頭哈腰,而很快的,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會衝著工場主跪地求饒……

  坐在太師椅上,張德閉目養神,無數種矛盾在腦海中激盪著。

  他只是一條非法穿越的偽劣工科狗,而且是土狗,但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這條土狗的品質,特非凡。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 10:5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2 09:10
第七十一章 穩

  亞歲迎祥,履長納慶。一陽生,冬至。

  今年遼東在九月底就下了兩場雪,不大,卻讓王孝通提前規劃好了暖房。契丹奴挖的火塘連起來可能比長城還要長,只是這些都是給駐軍和俘虜大營用的。礦山的營房,如今都是壘炕,取暖用的石炭,已經堆了二十幾座小山包。

  「遼東的靺鞨人,給流鬼國的朝貢大使帶了路,得了白鹿兩頭,都是大角鹿。」長孫沖跟張德所說的大角鹿,其實就是馴鹿。流鬼國人在堪察加半島一帶生活,馴鹿飼養處於一個隨機的狀態。

  不過「白楊」船隊的其中一支,因為要在靺鞨人以東的海岸運送木材,加上「東風」船隊之前已經忙著整合河南和江南的豪門船隻,光貿易量就讓「東風」船隊沒有餘力出手前往更遠處。

  隨著今年的新式大船的誕生,抗風浪能力得到提高。能夠承受五石重的大石撞擊,張德估算了一下,現在就算把青銅炮澆一個出來,估計也沒辦法打沉一艘大船。

  「誰去進獻?」老張看著大表哥,「長孫公不太方便吧?」

  「大人怎能做這差事。」長孫沖剝著開心果,丟了一顆果肉在嘴裡,「鄭穗本,雖說祥瑞……嗯,總之,祥瑞還是要的。」

  我就是祥瑞啊,幾年前朝廷棟樑們都這麼說。

  不過看大表哥的表情,很顯然精英階層對祥瑞這狗屁玩意兒都是不信的。當然了,他們不信無所謂,重要的是全國人民得信,要統一思想,狠抓宣傳工作。

  有祥瑞,才能顯得聖君在朝是老天注定的嘛。

  「鄭穗本……鄭公?」

  倆小兒對一州老大直呼其名,要是被人知道,肯定噴的媽都不認識。老張也是嘴一禿嚕,被大表哥帶溝裡去了。

  「薛滄州升任中樞,滄州局面,總不能隨波逐流吧。總是要尋個蕭規曹隨之人,更何況,薛鄭及河間賈敦頤,乃是至交,以我之見……」長孫沖想了想,湊到張德耳邊,小聲道,「若是將來有人傳言,二十年官場,唯滄州乃快馬也……何如?」

  老張陡然有點驚悚,大表哥這是長進了啊。這套路……略牛逼。

  現如今別看薛大鼎把滄州治理的很有條理,然而京官們要是被扔去滄州,肯定是當發配的。知道滄州油水的人,真不多。

  然而按照大表哥的意思,只要滄州經營起來,先來個薛大鼎高昇,然後鄭穗本也高昇,然後誰誰誰,反正甭管誰,來滄州就是高昇,升的比別人快,升的比別人高,這還能讓當官的冷靜?

  自房喬回祖籍修墳,河南道絕對是官不聊生啊,時不時就有人自殺尋死要不就是檢舉誰誰誰謀反私藏盔甲什麼的……而河北道就不一樣了,前線打仗,後方建設,由內而外充滿了活力啊。

  老百姓現在都是北上黃河投奔小康生活,當官的都是先辭官,然後找崔慎崔季修幫忙運作一下滾去滄州撈個縣令當當也是好的。

  人王中的王縣令,現在誰不知道有錢大方出手闊綽,家裡面一窩的嬌滴滴新羅婢。

  滄州民不聊生無所謂,百姓路不拾遺也還不錯,對當官的來說,這些不是看點。看點是得陞官,有陞官的渠道啊。

  眼下整飭征遼手尾,河北道某些地方的人口增長遠超大唐的人口增長率,對民部的大佬們來說,這些數據無一不是在告訴他們,河北道的某些州縣的主官,他們忠心,他們能做事,他們會做事,他們有前途……

  大表哥如今人在中央,在中央就好辦事。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大表哥自己就是朝中的人,而且長孫家族要麼不動,一旦發動,必須得是倚天劍,皇帝陛下好頂讚的。

  按照大表哥當初在鴻臚寺划水的履歷,他畢竟是在遼東呆過的,雖然時間很短,當然也不算特別短,可相較於其他世家子弟大部分掛職,長孫沖絕對是拿得出手的。

  再者,大表哥在遼東摟錢的時候,可沒少震懾蠻子。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癟三,還真就認他長孫伯舒,上哪兒說理去?

  老張也覺得那些原始的小部落小國家實在是太賤了,換了要是他,外國來個權二代每天不是擺譜就是勒索黃金,連帶著還要奚落辱罵,他不一巴掌扇過去,他自殺以謝天下。

  結果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體質特殊的奇葩小部落小國家使節團,還真就是覺得天朝公子好霸道好有范啊……

  於是乎,遼東除開規模比較大的契丹、高句麗、靺鞨、室韋,其餘還沒被吞併或者被吞併中的小部族,形象上也就比跪舔稍微好看一些。整個鴻臚寺的外交工作,一句話來總結:太輕鬆了。

  朝廷考察官員的硬性標準就那麼幾個:人口增長、耕地增加、稅收增加、治安穩定、教化情況。

  其中治安穩定,就包括了大唐某些地區的民族衝突問題。搞得好那自然是兄弟民族講義氣夠朋友,搞得不好那就是「獠人作亂」「蠻夷凶狠」,然後接下來就是貞觀某年,興王師,征某某,得勝。

  至於怎麼勝的,別人下場如何,一般都不記載,沒意思。

  當然了,如果沒打過,就得記載一下,而且大書特書,厚厚的一本。

  像滄州這種民族問題搞得好,社會治安很和諧,人民年收入翻兩番跑步走向小康社會的地方,整個大唐……不多。

  再說了,薛大鼎書記對同僚下屬一向團結友愛,官場氣氛很好,王中的縣令超喜歡在滄州的。

  一聽長孫沖的盤算,老張就知道,薛大鼎這陞官發財,起碼外人肯定要覺得,有長孫無忌這個下崗宰相的一份力。

  然後麼……家族收入頂不住支出的長孫無忌,可以在未來的好些年,不用再看著兒子摟錢維持家族的運轉。

  畢竟,當官不聊生的其它地區官僚,他們為了進步,想要在滄州地區接受貧下官僚改造,肯定要接受組織上的考察啊。

  而組織上的決定,當然是中央的決策嘍。

  於是,官僚們覺得長孫家在河北道是條大腿,一掃聽,長孫家的大公子他牛逼啊,他腕兒大啊,他的招牌對處理民族問題有效啊,那肯定是捧著黃白之物找長孫大公子的爸爸寫一封推薦信,潤筆費是合情合理的。

  「操之,如何?」

  見張德一臉懵逼的樣子,大表哥心說會不會這事兒不靠譜,連忙心急地追問了一下。

  老張打量了一下長孫沖,感慨萬千,然後道:「還果然是老哥穩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2 09:10
第七十二章 絲織競爭

  越到年關,各地發來的統計正本就越多。河北道今年用紙量就比洛陽還要多,當然和京城還是沒法比的。

  「阿郎,怎地這般喜慶?」

  阿奴裹著白狐皮裘,踩著黑皮馬靴,收身窄腰的束帶用粉紫蘇絲打了個蝴蝶結。她是不歡喜金器的,多是銀器掛在身上,又用了許多貓眼兒鑲嵌,加上藍綠的石頭,更顯得俏皮青春。

  只是這女子一刻也嘴不停,跟張德說話時,手中還攥著一把松子……

  「君鵬在河北的棉花產量,統計出來了。」

  淺飲了一杯蜂蜜水,腿長腰細的薛招奴一步一聲響,然後大大方方地坐在暖榻一側,將松子塞回腰間的兜兜中,這才給張德揉捏肩背起來。

  時過境遷,當年的小籠包,亭亭玉立矣。

  「哎呀,棉花可暖和了。那個棉被子,二娘子最喜歡了。」阿奴大約是不知道棉花的精妙好處,也不知道這物件的珍貴,在那裡唧唧喳喳地說道,「阿郎,能不能賞奴一條棉被子?上月姑母說是天冷,豹皮也沒甚個用場。太皇得了幾件虎皮,她也沒輪上……」

  嗯,很好,老子差點忘了你跟太上皇還是親戚。

  老張手上的統計表還是很喜人的,賈君鵬的麥棉套種,棉花最高記錄破了四石。不過那地不一樣,是上上田,河北道為數不多的上上田,頂好的水澆地。大部分還是維持在兩石左右,低的甚至一石都不到。

  這個產量,放一千五百年後,那就是一坨便便,種地的要虧成狗,然後被老婆用鞭子抽的嗷嗷叫。

  可如今是唐朝,是貞觀八年,李董這樣大皇帝目標遠大,棉花只要展現出了威力,棉花當絲綢賣都沒問題。

  當然了,現在的棉布,比蜀錦賣的還貴……

  喜上眉梢的張德隨意道:「你也是有心,也罷,我讓坦叔去拿一件回來給你就是。」

  「真的?」

  「我騙你有甚麼好處?」

  「痛快啊。阿郎這幾年不都是經常作弄妾麼?」

  「……」

  老張也是感慨,這年頭,棉被褥子也能成裝逼利器,也是沒誰了。

  京城下過一場小雪,放晴之後,張德騎著黑風騮,前往東城。

  張叔叔馬上就要回京,此時琅琊公主府已經開始佈置,摔到掉渣的美男子回轉長安,皇帝也是要過來圍觀的。

  老張到了府邸門口,家令親自迎接,上前微笑問候道:「操之公,殿下等候多時。」

  「莫要栓它,有勞家令。」

  說罷,張德又解下一個錦囊,遞給了家令:「天冷的厲害,家令拿去買些雞湯,讓大伙都暖暖身子。」

  「多謝操之公。」

  已經熟稔無比,家令自然知道張德出手一向闊綽。不出意外的話,錦囊中會有一張華潤飛票,然後還有幾塊銀元。

  銀元在街面上是買不到東西的,不過卻能在華潤商號的鋪面中使用,總之,京城中大凡精巧絕妙器物,華潤商號連帶著的,肯定有。

  久而久之,民間商戶之間,雖說名面上銀元是不能交易不能當作貨幣的,然而實際在操作便利性上來說,華潤商號在登萊使用的銀元,就能當貨幣用。甚至在一般的大交易上,比開元通寶好用的多。

  黑風騮吭哧一聲,打了個響鼻,這才自顧自地跑去琅琊公主府的馬廄,尋了個寬敞馬槽,然後低頭吃起了豆子……

  「嬸嬸。」

  「大郎,聽說保利營造新制了一批織機?」

  新制的織機是織絲機,新式蠶房投產之後,來年養蠶業將會發生質的飛躍。原先還需要捕捉野蠶的行為,將會一去不復返。所以,面對蠶絲的短期暴增,長期穩定大規模增長,新式織絲機提前佈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這次新式織絲機首先投放的地方,都是江南地區,除開蘇州,還有襄樊地區。其中就包括張德要開大建的沔州。

  知道保利營造有動作的人很多,但也就是看看就算,畢竟誰也不知道養蠶業會突然效率暴增。

  但是,知道張德底牌的,心思就不一樣了。

  琅琊公主顯然不是吃飽了沒事幹就噓寒問暖一下。

  李蔻抱著兒子,眼睛卻是看著張德。

  行禮之後,張德跪坐在一側,拿起案几上的熱茶淺飲一口,整理了一下思路,於是直接問道:「可是有人來尋嬸嬸說項?」

  「漢南王府送來五萬貫大禮。」李蔻頓了頓,臉色並無貪財的欣喜,也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妥。她是實權公主,戰功在身,不是尋常李氏女,「他女婿儘是做苦差事,望你扶持一把。」

  「漢南王?」

  張德腦子轉了一圈,立刻明白琅琊公主所說的他女婿是誰。

  「冉灃州地位尊崇,又是陛下腹心,還缺財帛?」張德笑了笑,「冉氏久居巴東,蜀錦鋪面,半數出自他家,若論豪富,只怕中國也罕有敵手。」

  蜀錦這東西,不管是過去先來還是未來,都是實打實的硬通貨。甚至張德可以這麼說,眼下的貞觀朝,若非蘇絲憑借船運水利之便,否則只能被蜀錦吊起來打。

  巴蜀之地的火麻布,放在長安,是等價於普通長安本地絲帛的。而高端產品蜀錦,價格一向是後面加多少個零的問題。

  「新式織機這麼多,吾還不知道跟腳麼?」

  李蔻笑了一聲,「大郎莫要小瞧了冉徵文,此人可是能文能武,蕭氏敗亡,此人功不可沒。」

  冉徵文就是冉仁才,這人本身起家其實沒什麼波瀾壯闊的地方。主要是他爸爸冉安昌地位有點牛逼,楊廣玩脫的那幾年,巴東蠻的首領,就是冉安昌。

  大唐這個公司草創之際,就是冉仁才的爸爸冉安昌投靠了老董事長,這才有了西南地區業務員每天都能發展一個新組員。

  然後麼,蕭銑這個倒霉催的,後來就因為冉氏父子的接力棒,摁死在了江夏。

  比起長孫無忌這種李世民的「好舒爽」「靠得住」「安爾樂」,冉仁才的地位大概是「大力丸」,總之,武德年巴東蠻對唐朝服帖,是因為他。然後調往灃州,鎮守黔中東關,也是他。

  基本上西南諸蠻的問題,在唐朝初年沒有出太大的么蛾子,跟冉氏父子有很大關係。

  再說了,人家是李皇帝封的巫山公,聽這名頭就和別人的畫風不一樣。

  「冉灃州想要什麼?」

  「一是要給長子冉實買幾首詩,不弱曲江文會,以茲科舉之用;二是織機要從保利營造買兩萬架,十貫一架,其中織工教授之用,一架五貫;三是蜀錦在漢陽需得一合用碼頭。便是這三樣,大郎看如何?」

  這三個要求,都很合理。新式織機的成本大概兩貫,產量高到兩萬架這種程度,成本還能再壓縮五百文,基本上十貫一架,也是關洛地區的採購價,沒有什麼苛刻的地方。至於培訓織工使用新式織機還給錢,冉仁才的腦子真是非常進步。

  不過這兩點要求,和第三點要求比起來,就是個屁。

  漢陽那裡弄個碼頭,可以這麼說,冉家就算不賣蜀錦,也是賺到數錢數到手抽筋。

  冉家只要有個幾條船,從江左江右各進口生絲和瓷器,到漢陽,生絲再運進蜀地,瓷器直接在本地或者北上關洛脫手。

  原始的桑蠶養殖,巴蜀的產量是不低的,但面對新式養蠶業,巴蜀的產量恐怕都不如楚州一州的產量。當然,這一點冉仁才未必知道,可就算不知道,有了漢陽那邊的碼頭,他進口生絲又何方?反正蜀錦賣出去依然是後面加多少個零的問題。

  於是張德要面對的,就是一個很強勁的潛在對手。

  「叔父何時歸來?」

  張德沒有直接回答李蔻的話,反而問道了張公謹。

  「已到洛陽,大約是要宴會幾場,最遲初九抵京。」

  「此事,還望嬸嬸莫怪,且等叔父歸來。」

  「無怪無怪,吾不過是受人之托,五萬貫之禮罷了。冉徵文有甚所求,吾何須放在心上。」

  她摟著兒子瀟灑笑著,然後又道,「你叔父歸來後,程家便會舉薦大郎入工部做事,大郎還需準備才是。」

  「侄兒醒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 11:0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3 09:39
第七十三章 看

  張叔叔抵京在即,魏州舊時族人來的不少,好些個北宗子弟到了琅琊公主府拜見完李蔻,就央著要去張德那裡長長見識。

  相交張大象還跟著張公謹往來行走,北宗族人多是在安樂窩裡男耕女織,正經見過市面的,真不多。

  總體來說,北宗張氏,出奇的淳樸。

  改元貞觀時候張公謹謀求南宗支持,也是因為發現北宗子弟性子太憨直,適合行軍打仗,並不適合在朝廷奮鬥。

  而南宗就不一樣了,張公義當初出錢出人,可以說直接讓張公謹在王世充和李淵父子這裡都能混碗飯吃。公務大多數時候都是扔給幕僚,而那時的幕僚,優質人員早就被主公們瓜分乾淨,他張公謹當然只能依靠大姓同族。

  儘管泰半都是吏員小官,可當年的張公謹,哪怕在天策將軍府,也並非是架海紫金梁的人物,也就馬馬虎虎。

  可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小貓兩三隻賬房先生三五個可以解決的。

  光定襄都督府的文書工作,文員就需要三十人以上,這還是張德改良炭筆和紙張後的效率。要知道安北都護府,尉遲老魔頭那裡的文員是以百為單位,並且還分列部堂,各立署衙,就這樣,還是人手不足。

  低識字率的眼下,光靠世家豪門或者州學縣學來刷人才,見效慢不說,還未必好用。

  反倒是張德這幾年,甭管是什麼樣的熊孩子,都能調教成有用之人。最不濟,能寫能算也比國子監的米蟲二代們強。

  有鑒於此,出於張氏自身的考慮,張公謹讓北宗子弟前來長安。當然了,這也是因為以他現在的地位,回京也是候補天王級的小牛,北宗子弟來京,他也能裝逼地說一聲能罩得住。

  「德叔,蘇絲真就那麼白?」

  「自然之物,白如雪,純如霜。」

  「將來侄兒要在河南也蓋個繅絲廠,登萊來的倭女可便宜了,鄭家現在的養蠶女,竇氏倭女,又矮又小。」

  「……」

  喂喂喂,你們是國公門庭啊,你們的帶頭大哥是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候補天王啊,你特麼就這點出息?!蓋個繅絲廠?!

  「還要買地,買地種桑!」

  旁邊一隻北宗小崽子一臉關愛智障的眼神,然後提醒著前一個小崽子,接著一臉傲然道:「我以後,要買兩千畝地,都種桑!大葉子桑樹!」

  「……」

  哇,好牛逼啊,好有前途啊……你妹啊!

  老張臉一黑:張叔叔這家裡是什麼鬼?!教的都是什麼?!老子知道他們淳樸,可不能這樣接地氣吧,你們……你們是貴族啊!貴族!

  「還要種棉花,五叔公今年收的棉花,都是滄州拿來的,可舒服了,比麻絲不知道好多少!」

  「……」

  呵呵。

  張德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張叔叔當初死活要從南宗倒騰人了。當然了,他一開始是覺得北宗略有挫折,人丁不旺,後來麼,張叔叔也一直沒讓他去和北宗的人交流,總之,貼身保鏢都用上南宗的人了,還能怎樣?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居然是這樣……

  不過仔細想想,要死要死沒死成的張叔叔,讓自己的族人處於這樣一個狀態,也是大智慧啊。

  萬一哪天張公謹嗝屁了,他的族人也不至於被牽連。

  不像他張操之,總有一天要麼李董把他腰斬棄市,要麼……張德把李董送上菜市口,最次也要逼的李董自己在太極宮放火燒自己玩。

  萬一這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玩脫,江水張氏全部死光光是必須的。

  無知是福啊。

  然而計劃比不上變化快,更何況,貞觀五年以來,中原正在經歷著強漢以來的第二次高峰,這是一個可以和強漢並稱的時代。

  漢唐漢唐,不是誰都可以和強漢放在一起誇的。

  「唉……」略微歎了口氣,這些小崽子,有著十二三歲的年紀,卻沒有長安少年的狡黠機靈,多的是一種天然的純粹的質樸。

  只是,這一份質樸,對於像張氏這樣的利益集團而言,是無用的。這也是為什麼張德寧肯讓張滄跟著他母親躲在河南山東。

  「也罷。」

  老張掃了一眼幾個小崽子,道,「五郎。」

  五郎大名張厚,十三歲了,卻還是一副孩子做派。哪怕比起張大安,都差了不少,更遑論務本坊的那些人精後代。

  「德叔,甚麼事體?」

  操著官音鄉言,有點兒一千五百年後荷蘭東北地區的方言調調,張厚很是畢恭畢敬地看著張德。

  「你們知道怎麼繅絲嗎?」

  張厚搖搖頭。

  「制絲自然也是不知道?」

  他們點點頭。

  「要不要帶你們去看看長安的制絲廠?工坊就在釣魚台,如今新增了幾家,都是國公的朋友。」

  幾人眼睛放著光,十分好奇,連連點頭。

  張德面帶微笑,於是道:「我讓坦叔準備馬車,一起去看看。」

  「謝德叔。」

  很有禮數的樣子,不過張德卻沒說話,只是笑而不語。

  謝德叔?一會兒你們還能謝出來,老子跟你們姓。

  馬車備好,不多時就到了長安城外釣魚台。

  如今的工坊,聯通對岸咸陽,碼頭上已經架設了五六條浮橋,還有新建的大廊橋,是準備直接跨河的,樁頭都在河岸兩側,暫時還沒有施工。

  不過熱鬧非凡的釣魚台工坊,還是讓小崽子們大開眼界。

  滑輪組、龍門架、板軌、貨船、貨棧……

  縴夫、貨郎、畫工、挑夫、車伕、行腳商、半掩門的娼婦……

  形形色色,這是浮華帝都西北角落的熱鬧一幕,一幕幕,永遠看不全的場面。

  「到了。」

  張德言罷,張厚帶著兄弟們下了車,然後跟著張德進了新建的一家繅絲廠。這家繅絲廠很大,遠看就能看到三座大車間,不斷地有蒸汽從車間工棚的兩側噴射出來。

  「哇……」

  他們驚呼著,然後就有人問道:「德叔,那是甚麼?」

  「多看多想。」

  「哦……噢啊!啊!那……水、水是開……沸……她,就……」

  咿咿呀呀,半天說不出話來的十二歲少年,看著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女,年紀恐怕也不會比他大,竟然伸出一雙手,在幾近開水的大桶中,撈出了蠶繭散開的蠶絲……這蠶絲是這般的白,還是和張德說的那樣,白似雪……白似雪的蠶絲,卻也白不過那雙撈著它的手。

  明明這雙手的主人,她的皮膚是黝黑的,風吹日曬的黑,怎麼就有這麼一雙白手呢?

  嘔

  有個少年吐了。

  張厚臉色同樣發白,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一切,他抬頭看著工棚的頂,這哪裡是繅絲廠,這分明是個魔窟。

  抬頭看著張德,卻是什麼都看不出。

  然而,當張厚這個少年還在腦海中不斷地想像著這些女工……少女,為什麼會這樣喪心病狂自虐的時候,那原本讓少年們恐懼的定格畫面,就像是一下子快進了。

  工棚中的每一個崗位,都在忙碌,她們沒時間去看少年公子們的神色。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3 09:39
第七十四章 認清現實

  哪怕只是專門做捻頭的女工,渾身都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難聞氣息。生絲那潔白到令人癡迷的色彩,蕩然無存。

  讓熊孩子蛻變的最好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打一頓,如果沒效果,那就兩頓……

  另外一種,從精神上,摧毀他們的三觀。

  老張只是一條工科狗,哲學玄學心理學都不懂,所以他的套路簡單粗暴。讓北宗天真爛漫好少年蛻變的方法目前他只會這一種。

  離開繅絲廠的時候,張厚的表情,讓老張很熟悉。差不多就是櫻木花道單挑流川楓的結果……太令人懷念了。

  看到張厚的臉,老張想到了從前,想著要做動畫片,起碼得有原畫,然後還得在光學上得到突破,然後是錄音設備,這就是聲學和電磁學。如果算上配音,那還得組個藝術學校,這涉及到現代教育學中的管理學。

  任重道遠啊,還是搞小霸王學習機算了。

  「德、德叔……我、我想靜靜。」

  靜靜是個好姑娘,別辜負她。

  騷年們不知道他們眼中十分高大上的偶像張德叔叔,其實內心十分的猥瑣,猥瑣到拿摧殘大唐好少年的脆弱心靈到樂趣。

  不過,以眼下大唐道德夫子們的目光,大約是沒問題的。

  反正夫子們只要怒吼一聲:君子遠庖廚。

  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眼不見為淨,反正我內心上是同情那些被吃的小動物的。就像我內心上是同情那些勞苦女工……

  張德超喜歡和這些道德夫子站一起指點江山的。

  「嗯。」

  點點頭,目送一群慫逼弱雞少年龜縮回了北宗宗長的宅邸,鄒國公的府門這麼敞亮,出入的少年卻是換了個模樣。

  甩了甩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老張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讓少年們成長的大功德,他是不屑去撈的,深藏功與名嘛。

  也只怪張公謹的咖位當初不夠,不上不下的,搞得變成了這樣。還不如張公義來得灑脫,反正我都只是江陰的一隻土豪,了不起繼續種地,怕什麼?

  於是南宗反而還能劃划水,至於以前杜伏威輔公佑這些人,怎麼可能認識。

  回家的時候,天空陡然又來了一片黃雲,不多時,又來了一場雪。風微微動,卷的雪花四散,身上的熊皮大氅,沾著那些白色花兒,意外的寂寥。

  如今的長安坊市,多有推著獨輪車的漢子,大約是郊縣或者城外莊子裡的。不拘是賣些醪糟或者禽畜,總是能賣掉,褡褳中揣著開元通寶,亦或是半匹布一匹布。倘是二十來歲的後生,眼力有神爽朗大方,即便頭上只是包著布巾,身上只裹了一條羊皮,也不曾短了氣概。

  要是三十歲以上的,多是身上有些個疤痕,任他笑的如何憨厚,任他做派如何的恭謙,那略顯渾濁的眼神背後,是受過餓的狼一樣。安安靜靜的,像一條土狗。

  「長安啊。」

  工科狗感慨的比文科生還要感情豐富。

  「郎君,起風了。」

  坦叔一把年紀,卻依然健朗,駕著馬車在一旁跟著,黑風騮不懼寒冰,嘀嗒嘀嗒踩著青石板的春明大街,路過了宮牆,牆上的衛兵看了一眼街上的青年,然後露出了羨慕敬佩的眼神。

  「這個月來信了?」

  張德隨意地問道。

  「姑娘思念郎君的很,多寫了幾封。」

  「讓她帶好孩子。」

  「姑娘冰雪聰明,醒的。」

  在吊死李世民之前,李芷兒也就這樣了。至於張滄,要怪就怪他沒投個好胎。

  「家裡面怎麼樣?馬上要新年了,族老們身體可好?」

  「兩個小郎君都還好,虞公回鄉還提點了一番,科舉是有望的。」

  「那就科舉吧,備幾首詩留著。」頓了頓,張德像是下定決心一樣,「家裡滿十六的,願意出來做事,就出來吧。」

  抖了抖熊皮大氅上的雪花,張德掃了一眼巍峨宮牆,除開朝廷的幾個重要機關,再往後,就是帝國皇帝那一家子住的地方。

  雖說還沒有真到針鋒相對的地步,但是伴隨著房謀杜斷開始為家族擴張發力,長孫無忌也要謀求後族之外的發展,貞觀初年的唐朝,根本就不止是百廢待興。它的每一天,每一年,進步的速度,都遠勝前朝。

  前隋一年的財稅,在貞觀八年的眼下,可能就是河北道加上登萊商團的一個月交易量。幾千萬貫的成交量分攤到幾十個大家族幾百個中小家族和商幫組織身上,每家面對的可能只是百萬貫十萬貫的規模。

  而家族中再一次分攤,可能一個吏部尚書過手的財帛,也就是二三十萬貫。而這些不是收益,只是交易。

  每一個個體面對的資金交流,只會覺得比以前大好多。然而張德作為華潤體系的幕後黑手,他很清楚這個規模已經足以影響到皇權的根基,不論主觀意願還是客觀現實。

  北宗那些成天模仿豪門世家耕讀的少年,需要面對現實。作為南宗的宗長,作為這個時代的唯一反派,他更要面對現實。

  「來年開科三次,郎君可有吩咐?」

  「多扶持扶持麥氏吧,多少也是有讀書人的,出來做官,做官總是好的。麥公東南盛名,還需子孫努力。」拉幫結伙最赤裸裸的,應該就是太原出身的官僚,但這涉及到李淵的起家,所以屬於不能說的秘密。

  接下來最赤裸裸的,就是整個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中的董事長鐵桿心腹,比如死扛不鬆口的張亮,比如尉遲恭,當然尉遲恭這個老魔頭比較特殊,他除了抱李董的大腿別無出路。

  當年玄武門事成,換做別的皇帝,以明面上逼迫李淵退位的尉遲恭處境,基本上就是黑鍋一背,可以死了。

  而李二郎這個皇帝能碾壓絕大多數的皇帝,自然水平是不一樣的。

  草原那麼大,一個尉遲恭跑去看看,就可以了。

  貞觀九年的三次開科,張德先要讓人在地方上弄幾個「神童」出來。當然了,「神童」作為祥瑞是很重要的,屬於體制裡面的一環。而「神童」投資也是一本萬利,僅次於「奇貨可居」,萬一「神童」有宰輔之才呢?

  再一個,眼下「神童」還用不上,老張可以扔兩篇成年人早年的「舊作」啊。有了過往的「舊作」,只要膾炙人口,那說明以前也是「神童」啊。

  然後「神童」和曾經的「神童」們組團來京考試,京城人們歡樂多,就喜歡看「神童」們的風采,至於「神童」們的行卷問題,這個問題是經濟問題,再深刻點,就是價格問題。

  比如說,要行卷宰相杜如晦,讓杜克明點個贊,你要是給個十貫八貫,不送進長安令的小黑屋裡,那實在是對不起良心。

  給宰輔行卷,拋開良心這個無價之寶,沒有十萬八萬貫,玩也別玩。

  長安人民群眾肯定就好奇了,為什麼呀?

  那當然是有人哄抬物價啊。

  哄抬物價的是誰啊?

  當然是有錢任性的賽尉遲小張飛啦。

  老張在貞觀九年的打算,就是把行卷用的公關費,翻兩番。國公級的八萬貫起,侍郎清流五萬貫,親王三萬貫,公主兩萬貫,死太監陰陽人兩千貫,文壇新星五千貫。

  你要是牛逼,直接找上了長孫皇后給五十萬貫那是你的事情,老張除了給個好頂贊,只會說這特麼很進步很有想法。

  張德並不指望自己在明年的投資中能遇到一隻又一隻的馬周,他最希望的,是自己投資的每一隻,都是王中的王縣令那樣的官場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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