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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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9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6 16:41
第七卷 天上星星參北斗 第六章 順利南下

  禮部擬了吐谷渾的幾大罪狀,又讓慕容諾曷缽出來站街拉客,向大唐的老嫖客們控訴背後令人心碎的故事,很快,震怒的「天可汗」陛下說:太可憐了……

  巨頭們紛紛表示伏允罪該萬死死不足惜應該碎屍萬段,十二衛搶著要離京出走的軍頭們恨不得在春明大街上跪上三天三夜來表忠心。

  然而這樣的拍馬屁場面,這樣朝廷上下大規模拍馬屁的盛宴,老張看不到了。因為他已經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這路真特麼噁心。」

  雖然往南山的路他是修了,可出了南關之後,他也就懵逼了。貞觀九年的唐朝,再怎麼糧食大豐收增產翻兩番,這特麼也就是個農耕帝國。哪有餘錢來修高鐵。

  帝國就是這樣,由西往東的陸路,那叫一個暢通,那叫一個好。而由南往北的陸路,就是活受罪。

  更要命的是,這年頭還沒到荊襄,就是三步一個湖,兩步一個溝……當年楚人真不容易啊。

  之所以不趕著去地頭,實在就是為了磨洋工,偷懶耍滑地幹活。

  「阿郎,昨夜宴會,可還熱鬧?」

  馬車內,鄭琬和白潔一起給他做著衣服,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張德。

  「還行。」

  昨夜的行情麼……呵。

  張大象對於張德送給他的新宅非常滿意,除了可以弄金屋藏嬌的勾當之外,還能大宴賓客,排場體面很是風光。

  這宅子本來就是安菩他老爹的落腳處加上當初張德偷藏李芷兒的地方,兩家合成一家,當然是足夠的寬敞龐大。

  就算是溫彥博在長安的住處,也只有這般的三分之一。

  張大象招待了唐河上之後,老張就跟著陸德明去了唐儉的「制夷館」。這「制夷館」屬於老幹部活動中心的第二分基地,主要是讓老幹部們講述自己的故事。又因為是老唐的主場,所以就演變成了老唐如何效仿班超張騫等先賢的。

  於是乎,畫風一變,就徹底成了老唐講解如何開展外交工作的教學場所。

  經過一兩年的折騰,連鴻臚寺的新丁們都會過來聽聽課,加上鴻臚寺中還有金裝前輩大表哥長孫沖的推薦,那必須得是大唐版的「百家講壇」啊。

  主講人唐儉唐茂約,為了自己爽,噁心的李董不要不要的。但為了不讓自己的外交官除了外語好然後一無是處,李董強忍著噁心,偷偷摸摸讓自己的大舅哥去提醒一下鴻臚寺的白癡們靈醒點。

  君臣默契,贊吶。

  老張雖然搞不懂老唐的外交工作怎麼做,但仔細一琢磨,老唐這發揮余熱的革命熱情,是很好的嘛。畢竟,真要是讓翻譯們走上了外交官的崗位,這外交工作讓給哈士奇做也是一樣的。

  作為和哈士奇同為犬科動物的江南土狗好歹也知道像唐茂約這種老不死,除了突厥話說得溜之外,特麼的還深刻明白地緣政治學。雖然比不上長孫無忌的爸爸,但放眼當下的大唐,那妥妥的當代班超啊。

  張大象準備夜宴的同時,老張聽了唐儉吹了一個多時辰的牛逼,主要就是講述他在突厥大軍內部是如何如何的巧舌如簧,如何如何的臨危不懼,最後更是豪氣萬千地指天怒吼一聲:李靖我*******李藥師,汝母玩之甚爽……

  聽到老唐罵街,張德也只能歎了口氣,沒辦法,兩家肯定是不相往來了。當年老唐身在敵營,正在和敵人鬥智鬥勇,結果後面李靖大喊一聲「弟兄們跟我沖,唐儉有老天保佑不一定會死的!」……換位思考一下,老張覺得自己要是唐儉,活下來一定要啐李靖一臉狗屎。

  在經過了幾輪罵街後,老朋友武士彠連忙勸慰說:「茂約兄,風采不輸當年啊,何必動氣,某敬茂約兄一爵。」

  有老武出來樂呵,很快氣氛就搞了起來,推杯換盞,很是活躍。

  行了幾個酒令之後,武士彠看張德還在有條不紊地啃著羊腿,沒辦法,老張運氣好,蒙眼敲鼓的就是沒在他身上停過,於是老武眉頭一挑,說老夫早就聽說你張大郎乃張公謹家裡的千里駒,文采非常好,來一首流芳百世的名篇給老夫洗洗耳朵。

  套路嘛,很正常的。

  於是老張當場就念了兩句詩:苟欲乘白雲,曷由生羽翼。

  一聽這詩老武當場就不痛快了:年輕人,你是大唐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大唐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終究是你們的。你年紀輕輕,怎麼就想著乘白雲生羽翼呢?你這是要出家當和尚還是要修仙升天啊?

  梁豐縣男當時就懵逼了。

  但老武好像來了情緒:你這種思想要不得啊,慈雲寺碑文作者褚遂良,識得唔識得啊?

  好好好,你應國公和褚遂良談笑風生總可以了吧,你們也就這樣了。一個十來年戰戰兢兢,一個到現在還跟閹人們打交道。

  不過褚遂良倒也不算太苦逼,至少他和嘴炮王陸德明以及大唐第一噴子關係還可以,連長孫無忌過生日,都會叫他過去寫個帖子什麼的。

  總之,長安人民的小道消息稱:這貨可能要成為李董的貼心小棉襖……之一。

  畢竟,願意厚著臉皮答應給李董改起居注的起居舍人……不好找啊。當然了,現在沒有起居舍人了,改叫起居郎。

  一通狂喝,老張酒精考驗,怕他一個病老頭子?幾趟下來,總算是有了准信,得了武士彠一封推薦信外加若干小道消息。

  比如說荊襄有些小官僚是褚遂良的親戚,你跑過去只要出這個數的開元通寶,保證汪汪叫非常聽話。

  喝醉了的武士彠對張德橫看豎看就是不痛快,五根手指晃來晃去,老張也沒搞懂是五千貫還是五百貫。

  不過按照眼下的市場經濟,不富裕的荊襄地區大概要比長安還要官不聊生,想必……五百貫應該夠了。

  然後前往漢口的車隊中,老張帶了三馬車的金銀,他決定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來解決戰鬥:先砸一千貫讓你說愛我,再砸一萬貫讓你乖乖地脫光了躺榻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5:5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6 16:53
第七章 至漢水

  抵達長壽縣,換了順豐號的沙船,順流直下,不過是兩日,千轉百回就到了漢陰。此時漢陰因貞觀改元,歸屬安康,不過這裡設有一軍鎮,專門為了防衛雲夢澤數百年沒能消停的水盜。

  因程知節干係,此地鎮將李嘉欣專門讓漢陰的一頭小牛選擇了自殺,然後砂鍋牛肉粉絲誕生了……

  還是小牛肉的。

  「李鎮將,聽你口音,彷彿來自南海?」

  「好叫張工部曉得,俺年少時在合浦摸珠,因當街殺了一個青皮,那廝乃是老家豪強子弟。怕尋俺禍事,便逃了出來。沒曾想,幾近周折,去了瓦崗。」

  說到這裡,竟是有些慚愧的樣子。

  畢竟,賊寇出身,做到國公當然沒話說了,可他們這種管了三五百號人馬的,實在是不值一提。

  再說了,因為魏晉神經的傳染,他們要是沒啥社會地位,當真是被歧視到死。

  更何況李嘉欣所在漢陰,當年被屠過兩三回,蕭氏還跟王世充李唐都幹過,仇深似海的都死完了,但活下來的也未必就是相信相愛。

  「難為李鎮將了。」

  老張點點頭,然後道,「程公與某說起李鎮將故事,某是知曉李鎮將鋤強扶弱心志的。若是李鎮將信得過張德,半個月內,送李鎮將一份功勞。」

  說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哪有李嘉欣的資格去說信還是不信。作為已經成為老油條的小軍頭,李嘉欣是知道的,他這種狗脾氣一般上官還真受不了。講白了就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看誰剋扣糧餉他不管對方是誰都敢懟。

  程咬金也是護他,才把他放在南方的漢水邊上。

  這要是扔到北地,像楊師道這種人,就能弄死他。老張那幾十萬支飛鳧箭,那可都是純收入。

  「俺也不消說甚好話,敬張工部一碗!」

  說罷,抄起腦袋大的酒碗,咕咚咕咚咕咚就狂喝一起,然後碗口朝下,滴水不漏。

  「李鎮將豪氣。」

  張德微微一笑,然後道,「也好讓李鎮將放心,某來漢水,三五日要盤亙一番。此地水盜,某自有手段料理,到時李鎮將記得收攏人頭。待月底,便報備兵部,程公也好為汝籌謀一番,西征途中,希望能看到李鎮將的身影。」

  「什麼?!」

  李嘉欣這才大吃一驚,「西征?可……可是吐谷渾?!這……這……」

  他張大了嘴巴,顯然不敢相信,程咬金居然還會為他謀算這樣的事情。一時間,種種回憶浮現出來,他當年北上中原是個黑戶,逃命混飯。後來落草,兜兜轉成了程咬金身邊牽馬小卒,偶爾扛旗持盾,但因為嫉惡如仇,在瓦崗人緣也差的很。

  跟著老大歸順李唐後,政治鬥爭又十分劇烈,東宮和天策府的爭奪已經到了極為要緊的時候。於是程咬金一想自己死了不要緊,可別禍害了幾個老部下,於是連著李嘉欣幾個曾經的掌旗馬卒,都外放了出去做個小軍頭。

  將來日子不說如何,三代不愁吃穿是肯定的。

  只是時過境遷,經過玄武門事變之後,貞觀一二三年又非常的憋屈,熬到突厥被弄死,李皇帝篡位的聲息才平復了下去。

  又熬到統軍府加福利,這都是貞觀五年的事情。

  到老夥計張公謹從遼東回來,程咬金覺得眼下自己腕子也不細了,這才想起來還有一票老弟兄。

  此時哪怕回京做個執戟士,也比在外面強。

  只要張公謹程咬金二人不倒,原先的老部下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老領導們吃肉,他們連口湯也沒得喝。

  「事不宜遲,討伐吐谷渾的檄文已經出,陛下已經詔令黨項諸羌跟從討賊,七千『黨項義從』已去過鄯善數回,頗有戰果。」

  「哼!」

  李嘉欣哼了一聲,旋即現面對的張德,頓時臉色尷尬。他並非是要對張德嗤之以鼻,而是對蠻子撈到戰功而自己不可得感到鬱悶。

  不過顯然張德不以為意,而且很瞭解這些小軍官們的想法,淡然一笑道:「李鎮將到時可不能輸給黨項人。」

  「胡虜豈有力耶?!」

  眼睛瞪圓了的李嘉欣情不自禁地吼道,然後又趕緊壓低了聲音道,「俺若跟從西征,必立戰功!」

  「那就預祝李鎮將凱旋歸來。」

  「俺再敬張公一碗!」

  和李嘉欣喝痛快之後,老張帶人繼續順流而下,很快就到了漢口。

  此時河口已經能夠看到數十艘大小不一的船隻,往來穿梭十分繁忙。但相比河面上的船隻,官船碼頭旁邊的狹長棧橋,才是分外奪目。

  保利營造前兩年組織的人手,主要就是新建新式碼頭,為的是能夠讓類似「八年造」的大船在碼頭停靠。

  不管怎麼說,要想成為大唐第一大工地,先這裡要成為大唐第一大內陸港碼頭。

  「阿郎,竟有這般多的船!」

  鄭琬掀開簾布,在馬車內遠遠地看到了棧橋。豎著牌號的泊位,停著大小不一的船隻,但無一不掛有華潤系的旗幟。

  其中還有幾艘是「登萊造」的近海百石沙船,上面裝滿了密密麻麻的箱子,箱子中鋪墊了一層層的乾草,乾草中間嵌著瓷碗瓷碟,顯然不是出去的貨就是到岸的貨。

  在這艘船的泊位上,很是醒目的數字7讓不少人一臉疑惑。不過數字旁邊,是一台木製配重式起重機,穿著順豐號特製制服的碼頭工人,麻利地操作著機器,將一箱箱貨物從百石沙船上提了起來。

  然後在配重式起重機的一側,是兩條平行的凹槽軌道,但這個軌道非常不一樣,下方使用鐵條鋪就,一輛由兩匹滇馬拉動的特製車子,很快就裝好了二十箱貨物。

  「墩兒!」

  矮小的滇馬約莫只有三尺肩高,站馬兒旁邊的把式雖然也不算高,可四肢有力粗壯,脖頸臉頰露出來的皮膚更是黝黑亮,這等敦實的漢子,顯然平日裡吃的不差,而且油水肯定不缺。

  嘀嗒嘀嗒嘀嗒……

  滇馬雖然小,可拉貨托物卻是不差,只見車廂緩緩而動,壓的輪轂出吱呀吱呀聲響。

  「噢?已經有新瓷從饒州過來了?」

  張德也看到了那條裝瓷器的船,很快有個中年漢子微微低頭,然後道:「去年開的一座窯,這些貨是潞國公府上訂的。」

  「侯君集倒是會享受。」

  嗤笑一聲,張德對中年漢子道,「吩咐下去,把去年的賬冊給我過目。」

  「是,這就去。不過郎君幾時要?」

  「現在吧,省得過後還要赴宴,到時候個把月都不能停歇。」

  「郎君少待,某這便去。」

  言罷,中年漢子大步流星去了棧橋岸上的小樓。

  張德將簾子放下,回到了車內,忽地感覺遠處似乎有一輛四輪馬車,看形制還是很早的那一批,頓時愣了一下。

  遠遠看去,張德覺得那馬車裡的人,似乎也在打量這邊,於是又喚道:「來人,去看看那轅駕是何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2-26 17:1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6 16:57
第八章 故人

  「七郎,打聽到了嗎?」

  四輪馬車不是什麼地方都能跑,對地形要求略高,但碼頭港口附近卻是不同,自古就有青石板鋪就的狹窄小街。

  集市也不成氣候,錯落有致,倒也沒有什麼阻礙馬車行進的建築和物事。

  只是張德奇怪的並非是四輪馬車出現在這裡,而是他想不出來保利營造對外做的第一批車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按照道理,這些馬車應該都在長安,連洛陽都沒有。

  七郎是張松昂的哥哥,正名張松白,字玄正,以字行,所以江陰那邊和他熟絡的,也有叫他張玄正。

  和張松昂不同,張松白治呂氏春秋很有一手,對雜學很是通透。不過因為張德的緣故,少年時也曾拔劍問江湖,最遠一人一劍去過泉州。

  「郎君,說來也是奇怪。」張松白去而復回,「我看到右武衛的人了,是楊尚書的家生子。」

  「楊師道?」

  張松白點點頭,「那人精瘦,比我短了些身量,只是膂力驚人,能開飛騎硬弓,有一手好箭法。蘇將軍同他比過,開弓輸了十幾下,中的更是差了。」

  「哪個蘇將軍,蘇定方?」

  老張見張松白又點了點頭,頓時愣住了,「那此人定是去過漠北啊。」

  「興許是遼東。」

  不管是漠北還是遼東,都說明這個人很厲害。蘇定方多能打,當初李思摩這條瘋狗把鐵勒人咬死,蘇烈可是起到關鍵作用的。而且蘇定方射箭也極好,就算不比射鵰手,但也是神射。

  可聽張松白的意思,蘇烈不但射箭的質量輸給了別人,連開弓也輸了。

  開弓射箭開弓射箭,這兩樣都很重要,前者表示持續打擊的能力,後者表示有效殺傷。

  蘇烈這是遇上鬼了。

  「可看到進了哪裡?」

  「靈州人的會館,不過河套來的會館,都是假的,多是京洛兩都之人。」

  張松白說罷,又小聲道,「郎君,依我看,這人非富即貴。但又在出現在漢口,想必和荊襄豪族有干係。」

  聽他這麼一說,張德也是連連點頭,心中多少有了一些底細。

  「也罷,七郎你再去盯著,若是那護衛認出了你,便去套套底。」

  「我這便去。」

  言罷,張松白立刻又原路返回。

  待他走了,車廂內鄭琬打了個呵欠,有些犯困地問道:「阿郎,可是有強人當道?」

  「無事。」

  張德面色如常地回道,然後推開車門,「你們兩個先稍作歇息,我出去走走。」

  人到漢口,反倒是有些捉摸不定。雖說離開長安之際,張德就知道多少有人會盯著自己,未必就是皇帝,但懷有齟齬的對頭也不是沒有。

  像薛家,要是能見到張公謹全家倒台,也沒什麼不好的。薛萬徹和張公謹能同朝為臣還不互毆已經屬於文明人的克制,時人眼中再怎麼有諸如後來的同袍情誼,那都是個屁。

  要是沒張公謹,早特麼把長孫無垢李承乾給弄死,當年要是咬咬牙這皇位可是李建成的。

  當然了,這想法也就自己暗地裡想想。老張反正就是這麼琢磨薛家的人。

  「會是誰呢?」

  摸了摸下巴,有點頭緒也沒太多念想。

  能在這裡有人脈並且還能調動人手,甚至還非富即貴的,多半就是蕭氏了。可蕭二公子不是一直忙著在徐州種地,跟崔弘道吹牛逼嗎?

  全國最大工地不可能吸引這麼一個二世祖啊。

  老張心裡犯嘀咕呢,靈州會館外面精瘦的漢子也是一臉無語地看著尋他來的張松白,翻了翻白眼,那漢子才道:「張七郎,恁般厚實的臉皮!」

  「之琳兄,小弟在南門還請你吃過烤駱駝呢!」

  「你請的?那是你請的?!」

  被喚作之琳兄的精瘦漢子猛地拔高了音量,「那是左驍衛的弟兄賞臉,讓你端了一塊過來!哼!你請的」

  也不覺得羞臊的張松白嘿嘿一笑,他雖然二十歲出頭,可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仗劍下泉州他十幾歲就幹過,不要臉這種本事,只是其中之一。

  「之琳兄,怎麼不在京中做事,跑來這地界。」

  「某來此地,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待怎地?打聽某的差事?」

  橫了一眼張松白,語調甚是不爽。

  張松白也無所謂,反而笑呵呵道:「便是如此,之琳兄是知道的,我家郎君剛從漢水上岸,可不願惹上禍事。再一個,也不瞞兄長,這幾日我家郎君正有事情要在此地施展,若是衝撞了,可是傷了和氣,往後見面,怕是生分。」

  「嗯?!」

  眉頭一皺,精瘦漢子雖然不如張松白高大,卻也頗有精神,站在那裡,勇夫氣場著實駭人。

  片刻,他才悶聲道:「你回去告訴張工部,某這裡無妨。」

  張松白一看到這地步他也不鬆口,也就曉得人家嘴嚴,口風把的很緊,不會吐露此行貴人是誰。

  於是張松白頭也不回地就走,那漢子愣了好一會兒,才罵道:「南人甚是無理」

  不過眼見著張松白身影在集市拐角消失,他才返回了靈州會館,入了裡頭,有個老者便到他跟前:「關將軍,適才是何人?」

  「工部員外郎的族人。」

  老者訝異了片刻,才又問道:「關將軍和鄒國公竟然有舊?」

  「某何來這等福氣,只是在京中時,左驍衛弟兄曾和某一起吃喝過。」

  他是楊師道保舉上去的人,雖然也有戰功,但也不算拔尖。說起來最大的功勞,居然還是跟著侯君集征遼立下的,而他能跟著去,是楊師道托了張公謹的關係,當時張公謹可是貨真價實的邊軍巨頭。

  「如此倒是輕鬆。」

  「甚麼輕鬆?」

  老張拂鬚笑呵呵道:「二娘子讓你走一趟,去邀張工部來赴宴。」

  說罷,掏出一封名刺,卻是對開關合好的,非是尋常單片的物事。想來也是,女子名刺,要麼是公主府要麼是平康坊,否則絕對不會大剌剌地把自家名字扔在正面給人看。

  就算偶有一些做派大方的,也不過是弄個諢名,或者就是某某大娘某某三娘等等。

  收好名刺,出去牽了一匹黃鬃馬,翻身騎上,不多時就追著張松白去了。

  老者回到中庭,穿過天井,到了後院,然後才在一處假山亭子下面,低頭大聲道:「二娘,關將軍已經去請人了,就是還不見回復。」

  「無妨,反正阿姊還未到,也不急在一時。」

  「可要採買一些酒水?館中酒水已有些許酸味,某在碼頭見著江東來的大船,頗有佳釀。昨日那蘇州人說運抵的解釋舊年葡萄酒,乃是南國風味,別具一格。」

  「不必,張德若來,酒水他自會送上門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6 17:14
第九章 赴宴

  貞觀九年有一個好,春汛沒讓大江發怒,至少夏糧是有保障的。就是不知道夏秋之際的大暴雨,會不會讓長江直接翻身。

  「嘿!」

  早起起來練臥推的張德做了一組後,起身擦了擦汗。比起相信唐朝的「神醫」,他更相信自己的免疫力……所以,不管別人怎麼看,他每天堅持健身鍛煉。

  「郎君。」

  張松白在一旁抱劍,見張德起身,便上前,將長劍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嗯。」

  接過劍,又是一組大開大合的雙手大劍,院子裡的嫩綠落葉,立刻被捲的胡亂飛舞。換了口氣,正要再來一組,卻聽到雄雞報曉的聲音,於是停了下來,然後對張松白道:「更衣。」

  「郎君早膳可要鹹雞子?」

  「弄些泡蘿蔔來。」

  「是。」

  有冰糖,有花椒,有河套圓頭蘿蔔,有吐蕃小米椒,他幹啥不做點巴蜀風味的泡菜呢?爽口又好吃。

  洗了個澡,換上了便裝,撲頭上的白玉也被擦拭的油亮,這才到了中廳,開始吃早飯。

  別處女眷多是避開,或是單獨用膳。

  然而張德卻大剌剌地讓鄭琬和白潔在一旁一起吃,從長安跟過來的新羅婢自然是見怪不怪,但維護此處物業的本地侍女,卻是瞪圓了眼珠子,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早飯是粥,加了赤豆和紅棗,配菜有醃漬的雪裡蕻、鹹鴨蛋、鹹雞蛋、川味泡蘿蔔、辣雞腿、野菜糰子。

  張德除了赴宴,平日裡不飲酒,所以也沒有酒水,不過卻還是有一小罐溫熱的甜醪糟,裡面還沖了蛋花,給女子食用的。

  吃完了早飯,鄭琬和白潔告退,張德這才拿出一本昨天送上的名刺,眉頭微皺。

  名刺的的確確和他起先猜測的一樣,是蕭氏的。

  但又不完全是蕭氏的,因為這名刺和任城王有點關係。

  可是張德想不明白,為什麼任城王會和蕭氏牽扯上。

  「郎君,今日是要先去鐵杖廟拜祭一下嗎?」

  張松白問道。

  「嗯。」

  張德點點頭,然後用詢問的語氣問他,「七郎,昨日你去見了那軍漢,可曾見到別的熟人?」

  「郎君的意思是……」

  「七郎在長安,和任城王家人,可有照面?」

  「有時有,只是十二衛中玩耍的,沒有宗室家人。」

  「這就奇怪了……」

  一肚子的疑問,似乎得不到解決啊。

  蕭氏的人,怎麼會和李道宗牽扯上?這特麼真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郎君可是有疑慮?若是如此,這酒宴不去也罷。」

  「無妨,若是不去,哪能解我疑慮?」

  「那郎君幾時去?」

  「酉時去。」

  吩咐了一番,張德便去了一趟順豐號的漢陽堂口。賬目進出昨天就查驗過了,今日是要看一看物料的進出,還有永興縣一期工程進度如何。

  整個地區最要緊的,其實就是永興縣。老張清楚的記得,當年他機械口的老朋友有在這裡做洗煤,而當時的儲量是超過三億噸,無煙煤!

  燃煤對組建全國最大工地是重要支柱,哪怕沒有鐵礦,燃煤也必須要有。

  現如今還沒有形成三鎮局面,雲夢澤偶爾還能流竄出來一兩頭隨時要滅絕的矮小犀牛。這也就罷了,離漢口不遠的一處湖泊,還發現了一個揚子鱷家族……

  雖然揚子鱷只能咬死鴨子,對人幾乎沒有致命威脅,但難保這群蠢萌的爬行類中出一個巨人症,所以張德還是讓人趕緊把它們全部逮捕,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它們就會成為包包還有手套皮靴。

  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約莫五點鐘光景,張德騎著從長安帶來的黑風騮,逕直前往赴宴之所。

  一路前行,漢陽城中的百姓紛紛側目,大約是沒見過這般高頭大馬招搖過市的長安來客。

  如今張德身量長大,又騎著一匹毛色烏黑油亮的神駿,左右又都是精悍銳士,側目之人紛紛避讓,效果堪比淨街虎。

  「沔州治所,較之滄州,還是要強不少。」

  終究是重鎮,漢末不知道多少英雄豪傑在這裡折戟沉沙飲恨當場。孫劉曹輪番在此地興起滅亡,也是分外奇怪的事情。

  「便是這裡了。」

  張德抬頭一看,在漢陽東城,離朱雀街也就一腳路,有一處甚是安逸的坊市,期間房屋極為精緻,絕非尋常民宅。

  一路過來,也不曾自報家門,只是掏出名刺,就直接過了坊口。盤查的小卒一個個低著頭,不敢張望,待張德帶人進去後,這才鬆了口氣,挺直了腰身,繼續巡查。

  「竟是一處鬧市別院?」

  老張很是愣了一下,這年頭,還有這種閒工夫的人?由內而外一股子魏晉風流淡淡裝逼的傻叉味道。

  不用說,這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蕭氏了。

  李道宗這個人,他還不知道嗎?當年在河北河東河套合夥黑錢,根本就是胃口大開的饕餮,哪能有這種淡淡裝逼的興致。

  大概是知道他要來,這出別院中門打開,門口站著一個老者,旁邊站著一個精瘦漢子,正是張松白認識的。

  「操之公,我家主人久候矣。」

  老者上前正要牽馬扶鞍,張德連忙翻身下馬,一臉惶恐道,「豈敢讓老先生如此。」

  言罷,張德又道:「黑風騮不喜拴馬,還望老先生見諒。」

  「踢雲烏騅,早有耳聞,今日得見,何其幸甚。」

  老者也不因此惱怒,反而是有些高興。

  這下張德也有些奇怪了,瞧這節奏,應該還是熟人?否則像他這樣帶來的馬不拴著,絕對算是惡客啊。這要是驚馬傷人,是算客人自己的還是主人家的?

  於是張德拍了拍黑風騮:「自己玩去,不要走遠了。」

  黑風騮吭哧一聲,老老實實地站在拴馬樁旁邊,有滋有味地吃著張松白捧給他的豆子。

  迎著張德進去之後,他也沒多嘴問老者主人是誰。

  連續穿過三重門,過了一處天井,才到了一處大廳。廳堂中央擺著保利營造製作的「八仙桌」,雖然八仙還沒誕生……

  紅木沙發、太師椅、玻璃魚缸、玻璃燈罩……該有的新奇事物,居然一應俱全。

  張德更是奇怪了,這莫非是老子的鐵桿粉絲?

  正奇怪間,卻聽到一聲響鈴一般的清脆女聲:「張操之!你怕是忘了滄州幹的好事了吧!你這個禽獸!」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2-26 17:1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6 17:18
第十章 江夏王

  這熟悉的聲音,這熟悉的罵人方式,老張臉皮抖了一下,回想起了當初等著跟崔弘道見面之前的惡劣遭遇。

  那一次,他挨了好幾個耳光。雖然打人臉的是纖纖玉手,可像他這麼一條道德上毫無瑕疵的江南土狗,是誰都可以亂打的嗎?

  這也就罷了,還差點被蕭二公子一棍子敲翻。

  更糟糕的是,從那個時候起,每當自己謄寫詩仙的詩時,總有一種毛骨悚然感。

  「床前明月光」……

  一念這詩,張德就回憶起了在蕭家姊妹閨房中,差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恐懼。

  「蕭……蕭二娘子!你……你怎會在此?!」

  娉婷玉立的蕭姝譏笑地看著一臉錯愕的張德,她蓮足移步,一身鵝黃紗衣,環珮叮噹作響,端的是可愛動人。

  「予如何不能在此?!」

  甚是明亮的雙眸,上下打量著身高腿長的張德,然後頗為刻薄地白了他一眼,「張操之,許久不見,竟是越像個軍漢。怎麼,這是要效仿鄒國公,予馬上取功名?」

  面對小娘皮的尖酸,張德不以為意,稍稍恢復心神,才又抬抬手,算是見禮。目視蕭姝片刻,蕭二娘子見他恢復正常,心中罵了一句,又瞪了他一眼。

  「蕭公莫非亦在此地?」

  說著,張德還望裡頭張望一下,彷彿是要看看蕭鏗是不是在這裡。

  豈料蕭姝竟是喝道:「獐頭鼠目,汝要看甚!」

  「難不成蕭公不在此地?」

  老張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特麼什麼鬼?!蕭二公子如此寶貝自己的女兒,不可能這光景讓自己閨女獨自跑來南國,然後自己在家裡玩的嗨上天吧?

  「耶耶自有事體,難不成皆如你這般無所事事嗎?」

  哈?老子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誰不知道老衲能者多勞,簡直是勞碌命。給李董打工可流的都是血汗,半點水份都沒有啊!

  到底是什麼樣的三觀,才會讓你這樣的小娘皮睜著眼睛說瞎話?

  工科狗當時就不服了:「二娘子何止與此,某雖不如朝中諸公,卻也並非混吃米蟲之輩。如今某乃工部員外郎,協理水部,皆乃實務,何來無所事事之說?」

  「啊?!你……你居然做官啦!」

  臥槽!要不要這麼一驚一乍的,老子又不是第一次做官,跟李董都玩過三請三辭了好不好?

  「……」

  一臉無語的張德一副懶得和你解釋的模樣,蕭姝竟是自己粉臉微紅,降低了語調,輕聲道:「倒是在別處不知道你的事情。」

  「……」

  一聽這話,老張更是無語了。不是因為她不知道,而是因為她居然還打聽過自己的事情。

  不過很顯然,成天在院子裡玩玩風箏繡球的女兒家,哪能隨隨便便打聽到像他這麼一個成年男子的消息。

  更何況,還是在千里之外的長安……

  再一個,她還是蕭二公子這個神經病的閨女。

  「二娘子,莫非……你是一個人來的漢口?」

  「不是。」

  蕭姝扭捏了一會兒,才又道:「吾是受了友人相邀,來此地做客的。其實也並非要來漢口,而是要到江對岸去。」

  「江夏?」

  張德有點不解,江夏還有你朋友?這幾個意思?

  興許是看張德摸不著頭腦,於是她才道:「吾友人生母,乃是舊時親人,只是後來分開了。」

  這少女雖然無知,可張德和她打過的幾次交道來看,也不太會說謊。想當初在閨房差點自己就成為色中惡魔被蕭二公子逮著狂毆,她們姊妹兩個撒謊撒的極為拙劣,也就是蕭二公子心思不純,加上崔弘道的閨女也正好在那裡,還被張德撞了崔弘道閨女的小字,這才揭過。

  不過從蕭姝的話裡,張德得到了不少信息。

  能是這個小娘子的朋友,顯然年紀不會大,而且性別肯定是女。然後是舊時親人,那麼應該就是從蕭鏗父輩府上出去的。後來分開了,那麼毫無疑問是輔公佑滅亡之後的事情。

  不出意外,蕭二娘子的朋友,應該是個庶出的女兒,只不過這個女兒還比較受寵。

  「莫非是任城王府中之人?」

  「如今已經不是任城王啦。」

  蕭姝突然得意起來,看著張德,「你這禽……淫賊若是再敢放肆,小心我找江夏王告你去!」

  江夏王?!

  老張虎軀一震,不由得虎目圓瞪。這不科學啊,馬上要打吐谷渾了啊,李道宗這種蹭經驗的怎麼可能不去?

  最要緊的是,李董不僅沒讓他去蹭經驗,而且直接就讓他跑來江夏做土霸王?這特麼不會是盯著大工地的吧?

  「如今江夏王可是檢校禮部尚書,你這小小的員外郎,怕了吧?」

  怕?!老子會怕他?一個被尉遲日天摁在地上摩擦也不敢呲牙的貨色,老子會怕他?

  哼,當然怕了。

  媽的……怎麼會是江夏王?

  李董太特麼噁心人了吧。

  說實在是,從老張個人眼光來看,李董的本家基本都是廢物。反而李董一群老婆的娘家,都是頂級打手頂級軍師。可沒轍啊,長孫無忌不也是下崗幹部嗎?再厲害又怎樣?不姓李,沒用!

  尉遲日天罵李孝恭傻逼罵李道宗智障又怎樣?人家照樣官位勳爵雙料頂配,全大唐就這麼倆玩意兒。

  甚至李道宗在張公謹和薛萬徹之間裝和事佬,明明張叔叔和薛萬徹噁心的不要不要的,可還是忍著噁心拉個小手什麼的。

  在李董兒子那輩的親王級人物長大之前,李道宗就算貪污受賄調戲良家婦女,李董最多就是奪職一年半載,然後放置p1ay一會兒,風聲一過,立馬又用起來。

  簡單來說,李董防著自己家能打的堂兄弟,但同樣用其能不用其人,目的不是說為了裝逼,顯得自己大度。而是能打的堂兄弟用來盯著能打的小弟,這樣才比較平衡。然後再用能打的妻舅出去咬人,完美,很完美,非常完美。

  「禮部尚書,江夏王……」

  老張念叨著,心中不由得有些踟躇起來,他這要是動作大一點,萬一李道宗這狗鼻子聞著腥味過來,非要玩「你不分點給我我就告訴老師去」的戲碼,那他有點難受啊。

  鬼知道李道宗扔來這裡是不是李董的閒子,不過按照李董那有棗沒棗打兩桿的德性,保不齊主要目的是震懾荊襄的豪強和土族,避免武士擭離開之後,這些被干翻的地方豪強捲土重來。

  至於張德……這特麼就是捎帶的。

  而且很有可能,李董真沒想對張德如何如何。

  可備不住李道宗這王八蛋貪財啊,他和長孫無忌不同的是,老陰貨給錢辦事,這孫子給錢就是肉包子打狗啊。

  「入娘的……」

  老張慨然一歎,罵了娘。

  當然他忘記了身旁還有個小娘子,卻見蕭姝杏眼圓瞪,蔥白的指頭指著張德,粉唇顫動喝道:「你……你這個禽獸果然死性不改!竟、竟然辱罵江夏王!」

  哈?!

  老子什麼時候辱罵江夏王了?

  忽地,工科狗反應了過來,按照剛才他的自言自語,別人聽了,的的確確是很像在罵人啊。

  禮部尚書江夏王……入娘的。

  哈哈,真的挺像是罵人的呢。

  老張頓時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沖蕭姝溫柔道:「二娘子,不管你信不信,其實……」

  「這是一個誤會對不對!你果然死性不改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2-26 17:2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6 17:23
第十一章 自己搬起來的石頭

  恐嚇張德當然只是作弄,實在是回憶當初在閨房中的羞恥姿勢,蕭姝就恨的牙癢癢。 縱然正如張德所言是一個誤會,可這個誤會真的讓閨中少女難以釋懷。

  酒宴無酒,蕭姝本也不太好招待張德,只是在中廳說了一會兒話,蕭姝又正式地告訴了張德自家大人的近況,又給了一封蕭鏗的書信,這才互相道別。

  回到園邸,老張思忖近來的變化,心道還是自己引起的變數。按照道理,李道宗這貨絕無可能這麼早就混上頂配然後等死。

  朝廷在挺過貞觀一二三年的糧食危機之後,很快就通過專賣榷場的極大獲利填補了在財政上的虧空。

  從貞觀四年開始,朝廷稅賦依然沒有變化,維持在兩百萬貫上下。但是在分潤白糖出口和內銷的產出上,直接跨過了捉襟見肘的窘迫,並且伴隨大河工坊的建設,毛紡、麻紡、繅絲、精緻陶器、漆器、木製傢具等批量生產手工業的獲利,在貞觀七年的時候,朝廷在稅賦之外的總餘額約七百萬貫。

  這個七百萬貫,是「朝」加「廷」的總餘額,皇家內帑當時也計入其中的。給太上皇新修宮苑的錢,就是從這裡出。

  然後貞觀八年分賬拆解,「朝」和「廷」就分家各國各的,內廷不再從外朝支出稅賦來為自己服務,外朝也不從內廷提留各物產賣獲利。

  當然賬目還是清楚的,一套班子兩個機構,皇帝手下的陰陽人死太監,目前只有監督權,哪怕是內府令也只能乾瞪眼。

  不過外朝也不敢黑皇帝的錢,至少在李世民還活著的時候,肯定是不敢黑的。

  正因為有這樣的底氣,皇帝大臣們對於大動干戈並不抗拒。甚至十二衛的軍頭們可以很霸氣地怒吼一聲:老子不問敵人是誰!老子只想問,它們在哪兒?!

  皇帝比軍頭們更加霸氣,因為他有個好老婆,兒子的東宮對外榷場盈利,全部被攥在手中。女兒的東關窯場更加不用說了,月盈利都在十五萬貫以上,冒險東來的胡商已經有兩三千人專門做這個生意。

  再加上安利號的化妝品生意,刨去李芷兒、李淵、李蔻的股份,皇后一個月照樣能進賬兩萬貫左右。

  而安利號早先通過先收定金的手段,純現金的話,李芷兒一個人就能拿出五十萬匹絹,實打實的足額絹。織死關中的織女都沒辦法湊出來這麼多,而這麼多絲絹,長孫皇后還具有一半的調撥權利。

  大唐太宗家的夫妻店,絕對算得上史上最牛夫妻店,也難怪隨時想著把神洲大街上的同行們全部給擠死。

  工科狗扇動的小翅膀,一不小心,改變了太多東西。

  比如說,李董現在可能對遠房宗室不會太上心了。李道宗之流,恐怕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夠養老,然後混吃等死。

  戰功和他們,現在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性。

  這個可能性就是西征失敗,李董的鐵桿小弟全部戰死,那麼到時候,撐起家業還得需要本家兄弟。

  可惜,因為工科狗的緣故,這個可能性低的令人髮指。

  毛紡業、制革業、糧食業、軍旗製造、運輸業……工科狗改造的東西很多,並且不僅僅是讓人只是學會了怎麼使用。

  為了從皇帝和世家手中偷取那麼一點點教育權,華潤體系中接受他同步知識系統的大唐少年,總數也在今年開春之前突破了兩千人。

  這兩千人的質量未必如何,還囊括了諸如農家賈氏、醫家巢氏等工學之外的人才。真正讓張德高興的不是自己嫡系的千把人,而是「忠義社」中那些新貴家族的二三子們,為了將來不成為家族長子嫡孫榮耀的墊腳石,他們同樣在謀出路。

  以程處弼為例,他是沒可能接程咬金的世襲頭銜,但是為了搏出路,首先他進入了軍隊體系,這是提升自身社會地位的最快方式;其次他跟隨張德置辦物業,釣魚台附近的碾米作坊,就是他自己的,和程咬金無關,這一點是程咬金自己對外承認的;最後程處弼收買贖買的奴婢僕役,擇聰慧年幼著在張德的講堂裡學習,這就是為自己的後代在謀出路了。

  除開這些新貴家族的二三子,還有失勢強人家族的子弟,同樣是藉著「忠義社」這個平台來維持家族的榮耀和體面,典型就是屈突詮,他不僅僅是家中行二的問題,更是屬於失勢家族,在京中幾無後台。

  屈突詮的唯一靠山,不是他大哥,而是張德。

  最後一種,是張德最看重的,那就是志同道合之輩。

  目前止李奉誡一人。

  此時此刻的李奉誡,因為眼界的極大提升,已經不拘泥於一時的仕途提升,亦或是一時的家財累計,他並不知道張德的想法,但能感覺到張德和華潤體系給社會帶來的改變。

  這不是糧食今年大豐收的量變,而是在這個以農為本的社會中,連農民都可以開始浪費糧食不皺眉頭……

  張德自忖帶來的改變會發生碰撞,但他並不喜歡這種碰撞讓自己難受。尤其是,當他打算打造全國最大工地的時候,特麼的李道宗跑到江對岸做王爺。

  簡直日了狗了。

  漢陽縣乃是沔州治所,又是南北交匯之地,往來客商極多,甚至比較開放願意來漢人縣城做生意的獠人也不少。

  整個縣城有和平的熱鬧,也有激烈的衝突,但正是這種熱鬧和衝突,才帶來了繁榮,帶來了機遇。

  在去過朝廷的官辦造船廠和保利營造的船塢後,張德對今年新制糧船的數量有了底氣,於是寫了一封報告,快遞給了工部。

  主要工作忙完之後,老張便招呼了人去漢陽縣朱雀大街臨街的一處酒樓,準備商討一下,怎麼讓漢陰鎮將李嘉欣一次性干翻附近的幾股水盜。

  只是沒想到的是,老張帶著小弟們剛剛落座,就來了一窩典型性紈褲,叫囂著要包場……有貴人要在樓上欣賞江景。

  哈?

  你特麼在逗我?在縣城裡面欣賞江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2-26 17:2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2-28 11:34
第十二章 糊里糊塗

  酒樓的確是不差的酒樓,但要說風景如何,無非就是西南兩個方向的民宅街市。看江景是決計看不到的,樓下吵鬧了一番,著實讓人煩躁。

  張德本來是想尋個地方說事,漢陰到底不算沔州,要給李嘉欣一份功勞。不在地方剿匪軍力如何,此刻的唐軍,哪怕是火頭軍,都裝備了弓箭。伍長以上都有一柄橫刀,只是有質地好壞之分。

  像關內道河南道河北道的地方軍,已經能保證戰兵人人配一柄新制橫刀。至於京畿駐軍,更是雙手斬馬劍、長矛、長柄狼牙棒都有裝備,且能保證京畿駐軍人人披甲,當然這個甲的定義,就跟軍中地位或者家族實力有關。

  和沔州一樣,雲夢澤附近的地方軍披甲很一般,一般伍長才能配披甲,動手能力強的則是套一身扎甲。這些扎甲很有可能是用豬油熬過的竹子做的,對付弓弩是沒轍,可對付民間菜刀,還是沒有太大問題。

  畢竟,楚地和中央不一樣,貞觀九年的楚地,除了豪強世家,民間依然相對窮困。水盜的勢力又相較於隋末大幅下滑,不用說披甲率了,能保證人手一根尖頭棍子就算不錯了。

  如果說剿匪是一款rpg遊戲,李嘉欣雖然是個新手村還沒怎麼出的菜鳥,這些雲夢澤一帶的水盜,卻也不是什麼精英怪,更別說是boss,他們也只是新手村那只殺了就漲經驗值的雞。

  可不管怎麼說,殺雞不是張德的事情,他不玩rpg。但是,殺雞卻又很重要,先保證了當地的社會治安可以得到改善,使得民眾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社會生產中;其次殺雞產生的經驗值,可以讓李嘉欣順利離開新手村,跟著西征大軍去刷吐谷渾這只精英怪;然後李嘉欣離開漢陰,再調來的兵哥哥,必然是左驍衛的人,別問為什麼,老張就是知道。

  那麼問題來了,在張德準備殺雞的時候,有人來搗亂,這會不會讓人覺得……等於說,來的人也有責任呢?

  「郎君。」

  張松白微微欠身,等著張德的吩咐。

  「去看看。」

  「是,郎君。」

  張松白下去了,二樓上的人都是有些尷尬,畢竟,他們本來是過來做事的,卻遇上這種糟心的事情。

  樓下門口,店家點頭哈腰,帶著夥計在門口道:「幾位太尉有所不知,若是要看景色,不若去三樓,二樓只能看到城牆。再者,二樓已經被人定下,老朽誠信為本,不能失信於人啊。」

  「你待怎地?!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小主人素來喜歡清靜,便是刺史當面,亦要尋個僻靜之所!啐!」

  啪!

  「啊……你……你們怎麼打人?!」

  「滾!你既做不得主,我自去尋人說事!」

  那打了店家的漢子,腰間掛著一柄制式軍刀,乃是軍器監新制的橫刀。雖然常服穿的鬆垮,可裡面顯然是裹了皮甲,甚至是鐵甲也未可知,走了幾步路,就見地板縫隙擠出一撮撮灰塵,可見他的份量。

  咚咚咚!

  那漢子踩著木製樓梯剛走了三層台階,卻見眼前一暗,有個人擋了去路。

  他本來是要呼喝一聲,然後把人撥開的,但一看擋路的人,情不自禁地摸向了腰間橫刀刀柄!

  「老客……對、對不住……」

  店家捂著臉,羞怒萬分地看著張松白,然後低著頭,偷偷地看了一眼大廳中的幾人。

  張松白就這麼大大方方地站在樓梯上,沒有讓開,也沒有下去,反而是坦然一笑:「掌櫃受委屈了,也是我等的錯,少待掌櫃跟我去一趟碼頭,那裡有巢氏的醫館……」

  見張松白坦然自若,樓梯上的漢子也有些吃不準,反而用下洛官話盤道:「好漢從長安來?」

  張松白有著江南口音,但下洛官話也不差,直接拱手回道:「江陰人,不過我家郎君在長安住了九年。」

  「江陰人?!」

  啪!

  一柄折扇合攏,上面畫了桃花還是甚麼花,總之用筆老道,色彩瑰麗,絕非尋常物事。

  再者,折扇乃是華潤系另外一種拳頭產品,和絲絹團扇一樣,屬於男性群體中的季節性裝逼利器。從早先的象牙折扇展到金銀銅鐵骨頭竹子木頭玉板等多個材質,如今主打的是傘骨的雕工手藝,當然,這是指關洛以外的地方。

  如今的長安洛陽,更重要的是傘面字畫,平康坊的選人們,多是會寫一些自己雕琢數月甚至數年的詩文。倘使有知音知己,在字畫上摁上一個印章,那更是平康坊中裝逼大成功。

  別人不敢說,張大象同學就有一把折扇,玉雕傘骨,扇面是一平康坊人人皆知的詩余。也就是老張當年被皇帝狂噴「張氏浪子無恥之尤」的「東風夜放花千樹」,這一曲《青玉案》,已經形成了數種唱法,除了各種類型的專輯之外,還有這詞誕生的各種詩畫。

  以及圍繞詩畫進一步產生的周邊,比如瓷器、陶器、漆器、傢具、轅駕、佩劍、頭飾、衣衫等等。

  而張大象同學手裡的那把折扇,牛逼的地方在於,特麼的被李淵、琅琊公主、長孫無忌蓋過私章。

  所以,能有一把內行人才能看明白的折扇,對很多權貴二代文青來說,這能很好地讓他們裝逼,同時飛快地拉近和同類們的距離。

  張松白瞄了一眼手持折扇之人,目光落在那人手中的折扇,這折扇下面,還掛著一顆很特殊的珠子,這珠子是黑色的,卻並非是路邊撿來一根木頭車的,而是天然的珠子,黑珍珠。

  珍珠很多,但黑珍珠不多,張德手中的三大船隊不是沒有弄來黑珍珠,總體數量並不少,但最後市面上卻見不到多少。

  這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就是,黑珍珠已經被內府定為皇家貢品。雖然沒有強調年年進貢,但這個進貢的名頭,是落在築紫島身上的。

  於是,市面上能拿黑珍珠做墜飾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宗室中人,另外一種是得了皇族的賞賜……

  但不管哪一種,於張松白而言,都不怎麼好。

  「不錯,我家郎君的確是江陰人。」

  張松白此刻略帶恭敬,沖那人抱拳道。

  和面對樓梯上的漢子不同,張松白此時的姿態,顯然是知曉對方的來頭不小,不過卻也沒有惶恐,可見也沒有多少畏懼。

  聽到張松白的回答,那手握折扇的年輕人臉色一僵,臉色陰晴不定,但很快又道:「某初到漢陽,只是稍作歇息,片刻就要前往對岸。方才家人有些急躁,略有衝突,還望見諒。店家平白受這橫禍,也是某管教不嚴,這樣……某出診金五十貫,貼補一下店家的湯藥費。」

  這年輕人如此做派如此說話,在場眾人如何聽不出?老於世故的店家更是震驚,他眼色極好,早就看出樓梯上的漢子乃是軍中精銳,而能夠讓軍中精銳如奴僕一般的,豈能是尋常富豪子弟?這必然是大有來頭!

  也是因為如此,店家一開口便是「太尉」,即便是挨了打,卻也不敢說告官。實際上,尋常土豪要來尋釁滋事,他跑去漢陽縣令那裡告一狀,又有何妨?

  但是,面對眼前的這些人,見多識廣的老掌櫃卻不敢這麼做。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二樓那些穿粗布的,竟然只讓一個人下來,並且只說了幾句糊里糊塗的話,這樓下領頭之人,居然就退縮了。

  不等張松白跟張德稟報,那人留下五十貫的華潤飛票之後,立刻帶著人上了車馬,從朱雀大街一路往南門去了。

  留下酒樓中一群看熱鬧的食客,不斷地在那裡揣測著二樓那些「粗麻布」漢子們到底是什麼人,莫非是雲夢澤了不得的大盜巨寇?

  看了看朱雀街上跑得飛快的車馬,一樓食客們頓時想的有點多。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2 09:5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2 09:49
第十三章 別來無恙

  將樓下事情和張德稟報後,張德用手指微微抹了一下唇上漸漸濃密的鬍鬚,然後嗯了一聲:「去園邸備一份禮,比照潞國公。 」

  聽到張德的話,張松白一愣,不過還是低頭躬身:「喏,這就去。」

  待張松白走了之後,張德在二樓遠遠地眺望朱雀街南,心中暗忖:李道宗怎麼會讓兒子來的這麼早?

  聽完張松白的描述,張德就已經知道,仗勢欺人的應該就是新任江夏王的李道宗兒子。而且不出意外,還是李道宗的次子李景仁。

  至於長子李景恆……怎麼說呢,這是一個混吃等死的郡王世子,對將來毫無想法。類似「忠義社」這樣的結社,他從不參與,別的社團活動,也不去觀摩。偶有「忠義社」的馬球隊和別家開戰,他才受朋友所邀,來湊個熱鬧。

  這是個文縐縐又了無生氣的宗室子弟,讓人討厭不起來,但絕對也談不上親近。

  和他不同的是,李景恆喜歡排場,喜歡皇家的體面,喜歡以宗室子弟郡王之子的身份攫取該拿的不該拿的東西。

  沒辦法,他是次子,李道宗如果真是英雄了得,給他搏個郡公縣公也未可知。可惜,自家人知曉自家事,李道宗如果不是宗室,如果不是姓李,放在隋末硝煙中,他給輔公佑之流提鞋都不配。

  若真像李董吹的那樣善戰英勇,哪能被尉遲日天一拳砸的右眼幾乎失明,也沒有見老魔頭被李皇帝摁在地上摩擦?

  講白了,這種貨色,是皇族放在台面上佔位子充實力的。真要是發生尉遲恭和李道宗不死不休的局面,江夏王除了死路一條,尉遲恭頂天就是發配漠北戍邊,然後沒幾年就會因功累遷至xx衛大將軍,xx公……

  什麼開府儀同三司,送十來個低級官僚名額,這種事情,那就是小意思。

  成也姓李,敗也姓李。

  「李楚子和二郎是同學?」

  「都是去年國子監結業……」

  有從長安跟出來的,小聲地回道。

  二郎是張大素,國子監結業是結業了,不過還沒有待選。張公謹的意思是讓二兒子參加公務員考試,爭取在這幾年一年三次選材的情況下混個好名聲。因為根據李老闆的意思,明年開始就要公務員考試改革,搞不好一年就一回秋季統考。

  楚子是李景仁的字,新改的。原先字子義,在長安也算是小有名氣,跟柴令武那白癡一路貨色。

  放宗室裡面,也算是個「仗義任俠」的好漢。跟他大哥完全是兩種畫風,不過和柴令武不同,銀槍小霸王可以問外公要錢去狂嫖濫賭,在洛陽長安的秦樓楚館裝逼。而李景仁只能窮裝逼,簡稱窮逼。

  李道宗還是任城王的時候,最大的一筆進項,還是張德前往河套。楊師道和長孫無忌撈外快的同時,他吃了點殘羹冷炙,但對李道宗來說,這是他為數不多陡然暴富的回憶。

  李董這個人很有意思的,他經常對宗室子弟釣魚執法,給賞賜還要看人家是不是欣喜若狂。你要是不高興,你對朕有意見;你要是很高興,你見錢眼開;你要是平平淡淡,你心中似有不滿;你要是又是憂慮又是高興,你心懷詭譎,不似良人……

  受賞的人當中,最幸福的是張德和他摔到掉渣的叔叔,反正李董見了就罵,不需要考慮李董的心情如何。

  連尉遲恭這種老魔頭有時候一看風向不對,都要認慫,可見李董作為聖君賢君的同時,其威勢變化也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

  要不說還是楊廣好伺候呢,雖然那傻叉把公司玩破產了。

  「去歲改了字,沒想到今年就真的到了楚地。」

  張德負手而立,然後面色如常道,「漢人大盜窩點都在冊?」

  「六年以來大小山頭,及各路旗號,業已造冊。不拘亦盜亦民之流,皆有收錄。漢人大盜大者三百餘人,舟船二十有餘;小者十餘人,乃聚落家族,同出同歸,甚是齊心。今年春汛未見大水,故而水盜較之八年,減少三成……」

  這些消息,都是華潤系漢陽堂收集的。大小水盜團伙不可能真的造反作亂,多半都和本地豪族有些干係。有些水盜團伙,直接就是本地大族養的,簡直和惡犬一樣,需要的時候放出來咬一咬。

  關鍵時候,這些水盜還能當作軍功,助地方豪族一臂之力……倘若,族中有子弟在本地駐軍中效力的話。

  實際上,這些奇奇怪怪分佈廣博的水盜,還可以是商業競爭失敗之後的後手。外來戶要是沒抗住,直接就嗝屁。

  「忠義社」在地方分號上砸的錢,主要就在安保上。為什麼鏢局起於河東河北河套,結果荊襄反而揚光大?實在是民情如此。

  在達到「湖廣熟,天下足」之前,這地界,沒有強力的地方政府約束,和漢胡雜居的西北沒有兩樣。

  而地方政府強力約束的時代,荊襄往往都有分裂勢力。

  但凡大一統,都會扔個王封在這裡,不是沒有道理的。實在是中央政府沒有更多的財力來維持這麼大的地盤,皇帝又不是傻的,能直接統治,誰願意和土包子玩什麼羈縻治理?

  武士彠扔在南方剷除地方豪強,給李皇帝背了黑鍋,畢竟皇帝永遠是正確的,錯的都是底下人念歪了經。然而老武本身就是李世民眼中釘,隨時都可以「躲貓貓」死,只是老武運氣不錯,真的不錯……

  「李鎮將那裡,知會一聲,借他幾條船。」

  「新制快船要出借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新制舟船好在哪裡不好在哪裡?」

  「是。」

  記錄一番,張德又道,「拿我書信,一封去汊川,一封就給漢陽令。剿匪不能吃獨食,三地聯合執法,我等在漢陽的日子也會更好過些。」

  「是。」

  以他京官的身份,沒必要搭理地方官僚。不過沔州不比往常,加上陸飛白就在黃陂任職,他和楚地官僚和氣,作為師兄的陸飛白,就能在黃陂有個優異的成績。

  就算陸飛白對地方州縣事物不擅,但只要陸飛白考績不行,那錯的一定不是陸飛白,張德會和這些不知死活的好好談談人生。

  一番計較,又劃分了漢陽、汊川能得多少人頭,張德這才解散了漢陽堂的這次會議。

  些許瑣事了了,又給了李嘉欣一個口訊,張德帶著厚禮,腳踩烏篷船,奔江對岸去了。

  江夏是個好地方,然而和漢陽一樣,沒有治理好大大小小的水泊之前,不會成為糧倉。

  甚至老張剛進江夏城,就看到城門口居然有人擺著攤位賣肉……鱷魚肉。

  你特麼在逗我?!

  然而這就是眼下的江夏,荊襄大地,充滿了貝爺喜歡的雞肉味蛋白質。工科狗想要開這裡,何其艱難。

  更加艱難的是,自己除了技術上的事情,還得頭疼李道宗這條喂不熟的惡狗會不會秉承上意,跑來壞他的事業。

  想不透就不想,老張帶著禮物,直接前往已經門庭若市的江夏王臨時王府。

  張德一行人不甚起眼,不過興許是早就有了靈感,當他剛剛出現,就見王府口一個中年漢子連忙衝回去,不多時,手握折扇的帥氣小哥小跑過來:「操之兄,別來無恙?!」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3 10:08
第十四章 野性

  正如廣大長安人民群非常喜愛張操之同學,李景仁也很喜歡張操之……的錢。

  很多人都知道張德有錢,但很多人不知道張德多有錢。

  巧的是,李景仁知道張德多有錢。具體的數字他或許不清楚,但李道宗這條餵不飽的惡狗辟里啪啦學會算盤後的第一時間是給自己家底盤算一下,然後給張德劃拉給皇帝一家子的產業辟里啪啦毛算了一下……

  然後,然後李道宗就沒敢繼續打張德的主意,並非是因為尉遲日天,並非是因為程操地,並非是老陰貨。純粹,是因為面對這龐大數字的恐懼,由心底的恐懼。

  在李道宗看來,這樣的財富……還是不要覬覦的好。

  「忠義社」中無好人,李道宗不敢得罪這個看似弱小實則恐怖的龐然大物。

  李道宗學會了吐槽,跟兒子。

  長子覺得自家隨波逐流即可,沒必要折騰。但李景仁是沒指望襲爵的,而李道宗這個廢物又不可能在禮部尚書的位子上給他帶來福利,除非……暴斃。

  這不是李景仁瞎猜,而是皇帝對這種遠親,實在是愛護有限。和李孝恭一樣,李道宗不過是樣板工程。

  作為宗室子弟,李景仁很清楚一旦皇帝不記得你了,會發生什麼。

  因為李道宗,因為李淵,所以李景仁的叔叔李道興在武德年被封了個廣寧郡王。

  但現在呢?皇帝已經不再需要李道宗出去撐門面,李淵也成了圈養的高級動物。像李道興這種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直接按照和皇帝親情關係疏遠了,然後一巴掌從郡王位子上扇了下來。

  扔給李道興一個縣公頭銜,讓個出任交州都督。

  最後的一點點利用價值,不過是監視一下馮盎,然後守得住安南就守,守不住安南就去死。

  在皇帝改封任城王為江夏王的同時,李道興也開始離京,在前往交州的路上。

  剛出京城,李景仁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叔叔一下子就形容枯槁,幾近凋零。

  他不要這樣的結局,但他無能為力,甚至能夠想像在二十年後,自己人到中年,結果卻無助地等著和親叔叔一樣的結局。

  他不要。

  所以,他要找到救命稻草,而這根稻草,他的直覺告訴他,在父親大人的封地。

  是作威作福吸食民脂民膏攢下家業,還是找個荊襄名士做老師,然後參加大唐帝國的公務員統考,都可以。

  但不管怎麼說,趁著年輕,早點離開長安,離開中樞,像他這種不上不下的二世祖,才有機會翻本。

  南下之際,李景仁想了很多,想到自己會遇到很多人,但從沒想到自己能遇見張德,遇見梁豐縣男,遇見工部員外郎,遇見陸德明關門弟子,遇見鄒國公族侄,遇見「忠義社」社長……

  江夏王臨時府邸,迎著張德進去之後,李景仁屏退左右,張德一臉狐疑,眉頭微皺:「李君欲何為?」

  砰!

  有些緊張的李景仁在關上房門之後,轉身衝到張德面前,猛地跪了下來:「張公救我!」

  「……」

  老張一臉懵逼,他不知道這貨到底中了什麼邪,但很顯然,一個王爺的兒子,那肯定不可能腦子進水行此大禮。

  說出去,他怕遭雷劈,更怕李董殺他全家。

  不過……

  張德只是面色微動,旋即轉身踱步,繞著跪在地上的李景仁一圈,壓低了聲音問道:「李楚子,你……唱的哪一出?」

  「張公……張公救我!救我啊……」

  嘴唇哆嗦臉色白的李景仁哪裡還有之前的瀟灑不羈,往日裡的風度翩翩,此刻都成了笑話一樣,只聽他低聲呢喃:「大人軍中差遣,業已交接。去歲陛下詔大人入宮問對,大人回府之後,便是老了十歲一般。年初因太子東巡,除陛下子嗣親王,宗室男丁但有職權者,泰半失勢……如今,如今二叔並未有出離之處,卻也慘遭配安南!」

  聽到李景仁的話,張德只想捂起耳朵趕緊跑路。

  但很顯然李景仁已經到了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他一把抱住張德的大腿:「張公,張公非是勳貴血脈,乃外臣也。如今之際,天下能救我者,非張公啊!」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這特麼叫什麼事兒!你這是逮著個蛤蟆攥出泡尿!你這賤人是在害人啊!

  然而老張知道,這是個機遇,他從李景仁的話裡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東西。比如,李景仁剛才說宗室男丁的權力被收,原因竟然是因為李承乾這隻暖男東巡!

  再比如,李道興居然被配安南,要知道李道興可是李道宗的親弟弟,他一向就是混吃等死,在武德年的唯一功能就是給李淵拍馬屁,在開李氏家族大會的時候,給老董事長吹牛逼,順便做哥哥的跟班……

  但就這麼個廢物,居然也被配安南。

  毫無疑問,李董這個場控哥哥想要so1o全場,所有三代以外的李家人,都會被清洗。而因為工科狗帶來的種種福利,使得李董有足夠的資金來撐起政治動盪,甚至還能夠在擁有足夠資金的情況下,通過對外戰爭來順利排擠掉那些宗室。

  畢竟,沒有軍功的垃圾,全靠出身是沒有用的。大唐第二代領導人的統治集團,可容不下隨時戴上「高祖」帽子的老董事長及其走狗。

  樣板工程不會死,但樣板工程的兄弟子嗣,就休想再拿到貞觀一二三年時期的福利。因為,伴隨著李董親兒子們的長大,這麼大的家業,輪得到這些遠親染指?

  就算是暖男李承乾,如今也有十九歲,是一個各方面功能都健全的成年男子,並且這只暖男自身已經組建了應有的班底。

  李承乾是這樣的,李泰同樣是這樣的,李恪、李佑……

  儘管去年病了一場就沒再聽說後宮有誰懷孕,但此時此刻的李世民,已經有了十四個兒子。

  不出意外,只要儲君地位不出意外,李世民只需要再活個二三十年,就足夠讓宗室的樣板工程都去死……

  和樣板工程一起去死的,當然是他的親爹,還有他親爹的那些死黨。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懂。

  不僅他懂,但凡衣冠巨室,又有誰不懂?

  李景仁是二世祖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能力,但不代表他不懂。然而問題在於,他雖然懂,卻沒有能力去改變,更不知道如何改變。他甚至偷偷地在詛咒皇帝早點駕崩,這樣或許新君登基還有機會改變命運。

  可惜,皇帝春秋鼎盛,一夜連御數女根本不在話下,雖然只有張德知道李董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但李董依然能幹的後宮佳麗爽翻天,儘管她們始終不能受孕。

  李景仁又沒有造反的勇氣,更沒有造反的能力,所以他只能憋著。就像是一隻被捆在木樁上的羊,被人一刀捅穿了脖子,只能等著血流乾。

  皇族的渾水,張德一向是不喜歡趟的,別說區區一個李景仁,就算是李道宗,又如何?在他眼裡,除了皇帝和他的兒子們,剩下的皇族,不值一哂。

  他不是為了才子佳人帝王將相才在這裡做個「奇技淫巧」的「匠人」,更不是為了諸如「大唐盛世」之類的史書豪言而活。

  一條工科狗,一條慘遭數理化折磨並且拿機器轟鳴聲當交響樂的工科狗,在這個時代,就算不能臨死之前玩一把魂斗羅水下八關,最少……最少也該臨死前看著濃濃白煙的蒸汽機車,拖拽著自己這土狗的殘軀,然後嗚嗚汽笛聲中,裝逼念一首:「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呼……」

  張德突然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低頭看著一臉惶恐的李景仁,「楚子兄,汝欲謀反耶?!」

  「不!不!不不不……」李景仁一張極為英俊的臉,陡然扭曲了起來,他眼淚狂流,正要嚎啕,卻又自己摀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外面聽見,「張公!張公一定要救我!我不能……我不能像二叔一樣,天家無情,帝王無情,大人他或許會壽終正寢,但……但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我會和二叔一樣,會和他一樣!」

  「楚子兄,汝欲反耶!」

  一股邪火猛地在心頭燃燒,李景仁扭曲的臉更加的猙獰,「早知如此,玄武門處詛咒其死於刀兵之下!」

  撲通撲通……

  心臟在瘋狂地跳動,李景仁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他猛地站了起來,想要求饒,卻看到張德那玩味的笑容。旋即他一咬牙,竟是直接從書架旁抽出一柄長劍,正要轉身刺死張德,卻感覺整個人像是被一頭野牛撞了下來。

  咣!

  書架倒了,書籍灑落一地,長劍噹啷一聲,在青石板上滑出去很遠,張德收了腳,不屑地看著眼淚鼻涕橫流的李景仁:「廢物。」

  慢慢地走到長劍前,將那劍撿了起來,張德手指彈了彈劍鋒,吹了口氣,然後才一手持劍,轉身緩緩地走向李景仁。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劍鋒搭在了李景仁的脖頸上,張德嘲弄地看著他,一隻腳就這麼踏在李景仁的胸前,李景仁整個人倒在散亂的書架上,瑟瑟發抖……

  「楚子兄,你果然想反。可惜……無膽無謀更無能。」

  張德像是在說什麼不著邊際的話,就這麼盯著李景仁,「你想活下去?不,你不僅僅是想活下去,你想繼續錦衣玉食,繼續醉生夢死。可惜,自汝父李道宗升任禮部尚書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你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不僅僅是你,你的大兄,同樣如此。」

  聽到張德的話,李景仁糊塗了,一臉的呆滯和惶恐,他生怕這時候張德直接出去,然後一封奏疏上去,大唐的樣板工程,可以少一個了。

  「李景恆比你強,不是因為他比你先出生,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一條米蟲,才是最好的。而你,做米蟲而不可得……」

  如果沒有張德帶來的變化,或許李道宗不會提前解除所有軍中職務,那麼或許李景仁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差,甚至可能還會踏上仕途走上人生巔峰也說不定。

  但可惜,有了張德的貞觀朝,皇帝有足夠的資本去玩「天可汗」和「聖人可汗」的遊戲,能輕鬆地讓走狗們掌握住軍權,讓他的爪牙們不需要再去提防忌憚李靖之流,更不需要提拔一些宗室勢力來幫他佔住一部分基本盤。

  因為張德的出現,武德年驕橫的宗室們,人生只會提前和屎一樣,原本屎一樣的人生應該是他們兒子甚至孫子輩才該享受的。

  現在,僅僅是二十年不到,他們就要享受人生如吃屎的痛苦。

  「原本,如你這等的人,某豈會搭理?不過,某現在改變了主意。不是某有惻隱之心,而是某亦有所需……」

  李道宗這條惡狗,要讓他不在江夏添堵,並不難。但張德要的不僅僅是他不添堵,所以他腦子轉的飛快,低喝道:「李道興死了沒有?!」

  「什麼?什……沒、沒,二叔只是離京之後十分憂愁,以至憔悴。」

  「他沒有子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是,是的。」

  「修書一封,以你自己的名義,再加上……」張德從他腰間解下那柄折扇,「這個,告訴李道興,就說,你想過繼到他名下,為其繼承香火。」

  「嗯?!不……」

  啪!

  張德一個耳光抽了過去,「蠢貨,就你這樣的廢物還想著錦衣玉食的活下去?區區江夏王的次子,在皇帝眼裡,不過是蟯蟲一樣的貨色。有我在,保李道興在安南不用擔心水土不服,那裡不會有瘴痢,反而多的是美酒佳餚瓊樓玉宇……」

  「我……我該如何和大人分說?!」

  李景仁腦子轉的也不慢,如果李道興能活下來,那麼他至少可以襲爵一個公爵。如果張德真的能夠保證在安南也能讓他們這些北人活的滋潤,天南海北,哪裡不是溫柔鄉?

  需要的,不過是換個人叫爹!

  「他會答應的,因為你會告訴他,只要過繼給李道興,李道興就會給他這個哥哥二十萬貫。」

  「二十萬貫,二叔別說二十萬……」

  「這個錢,我出。」

  張德眼眸閃爍起來,「李道興南下一應用度,都會有人出,但有一點,招撫安南諸部之幕僚……」

  「我會告訴二叔的!」

  「向昊天上帝祈禱吧。」

  「什麼?」

  「祈禱李道興長命百歲,這樣,才能留給你一份不差的家業,還不至於被皇帝盯著。因為,那裡是安南,人人皆知的瘴痢之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3 10:2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5 19:37
第十五章 搞定

  向張德呲牙咧嘴的人有,向張德嬉笑怒罵的人也有,向張德跪地求饒的人更是不勝枚舉。但是向張德跪地求饒卻並非是因為恐懼張德,而是恐懼他人,這是頭一回。

  「給長安發個消息,告訴坦叔,就說...」

  停頓了一下,張德突然發現也沒什麼好說的,說什麼呢。

  「郎君,可是有要事?」

  張松白立定在一旁,然後小聲詢問。

  沉思了一番的老張就這麼坐在太師椅中,老僧入定也似,半晌,他眼睛睜開,像是下定決心,猛地起身,來踱步一會兒,「這樣,不要去長安了。你親自去一趟淮西,拿我手信,找上李德勝。就說有大富貴。」

  「郎君,丹陽郡公素來不喜李郎君做派,又在河北惹下恁大禍事。不拘是范陽盧氏還是清河崔氏,都將當年圈地害人的把戲,歸到了他頭上。時人又多是知曉郎君與李郎君親善,若是再尋來,怕又要惹來閒言碎語。」

  「這我如何不知?」

  老張當然知道李德勝當年惹下的禍事,這個鍋他雖然背了,可根源上,其實要算到皇帝頭上。

  根子在皇帝這裡,可皇帝不會念著張操之房玄齡的好,更不用說一個丹陽郡公的兒子。還是個不受器重的兒子。

  不過,張德和各方都有計算,崔慎和他兩個人偷偷摸摸揮舞著小鋤頭,在登萊、在海州、在淮南、在徐州崔弘道這種人都要落在他們的算計中,更何況是別人?

  任你五姓七望還是關隴門閥,還能生而知之不成?

  「只是,我在這裡著實有個要緊干係,還需無畏之人。」

  李德勝何止是無畏,他連永業田都能拐彎抹角黑一把,也就是他伯父給力,雖然他伯父也是個樣子貨,可大唐軍神的招牌,這種不涉及謀反的,顯然可以輕鬆把大唐律當廁紙。

  琢磨著讓李德勝過來浪一把,那是因為此人行事極端又不怕得罪人,最重要的是,他靠山也算硬扎,家裡兄弟又多,李客師不怕他死在外面。

  再一個,李德勝當年什麼都沒有,就敢單槍匹馬跑到「忠義社」和他做買賣,甚麼公文批復亦或是州縣儲糧,就沒有他不敢倒騰的。

  放李世民案桌上,他李德勝也是排得上名號的惡棍,較之柴令武這種銀槍小霸王,破壞力強了何止三條街。

  「不過,長安還是要去一趟。七郎,你去一趟長安,拿我印信,調撥十五萬貫華潤飛票,再提五萬貫金銀。屆時,自有消息告知與你有何用處。」

  「是。」

  張松白也不廢話,點點頭,將此事急了下來。

  而這光景,李景仁的忠僕,已經馬不停蹄地順著官道直奔長安,不是要去長安做什麼,而是要在路上截下李景仁的親叔叔李道興。

  兩日後,李景仁的忠僕風塵僕僕,身上帶著一股子汗味,也不曾沐浴,在一處館驛找到了李道興的赴任隊伍。

  「李公,郎君知李公南下,命我前來問候。」

  「二郎二郎有心了。」

  李道興含淚點點頭,離開長安他是哭了一路,皇帝認為到他這一代,和皇帝家的親戚關係疏遠了,所以剝奪了他的王爵。他只是想要混吃等死,想要錦衣玉食罷了,偏偏皇帝還要廢物利用,讓他去交州,去安南...

  那是人呆的地方嗎?

  理論上來說,此時的安南,的確算不上人呆的地方,至少不是中土衣冠在這裡吟詩作賦的好地方。

  皇帝給李道興的交州都督頭銜,聽上去好霸氣,實際上要赴任的地方,相當於一千多年後的越南河內。

  即便是一千多年後的河內,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何況是貞觀九年的唐朝。

  更要命的是,眼下的交州雖然設有安南經略駐軍,可數量並不算多,基本還是要靠地方部落的擁護來維持和平。

  交州治所宋平縣更是連年發大水,乃是三江交匯之所,南北奔流之地。

  大象遍地走的交州,其蚊蟲又是狠毒,很多中原士卒到了這裡,多是拉肚子拉到死,是真正的拉到死

  再加上以往的官吏,很多來此地當官的都死了,他李道興又怎麼會覺得自己是例外的那一個?

  而且毫無疑問,因為人到中年還無子,皇帝的打算就是死一個是一個,死了還能空個爵位出來,少一條米蟲。

  一想到這裡,不由得悲從中來,他在女人身上苦苦耕耘,可就是懷不上,很顯然肯定哪裡出了問題。

  皇帝是不會給你解決問題的,所以,李道興越發地鬱悶,感覺自己這條南下的死亡之路,應該就是自己的生命終點。

  不過李景仁派人過來看望他,他卻是很高興的,沒想到平日裡走狗鬥雞的李景仁,居然比他那個斯斯文文大哥要仁義的多。

  「李公,有郎君信。」

  將信遞給了李道興,李道興本來以為這就是個寬慰的信,但是才看了幾眼,李道興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巴掌扇懵逼一樣,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這...不...他怎能...兄長又怎會...不...這...」

  嘴唇不停地哆嗦,整個人都在發抖,李道興感覺靈魂都在顫動。絕嗣這件事情,對中原的人來說,無比殘酷。

  與此刻的人而言,比自己死於刀劍之下更糟糕的,恐怕是自己死了之後,連給自己靈牌供一塊冷豬肉的人也沒有。

  李景仁願意把叔父前面那個字拿去,李景仁自己願意過繼到他死定了的李道興名下,李景仁說此事已經和李道宗說過!

  「怎可能...怎可能?!」

  若他是李道宗,李道興自己想著,他要是他的兄長,他一定會打死這個孽子。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做來作甚?

  李道興又不曾有大功,繼承了他的爵位也是要降等的。公爵以下於他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再有一代,泯然眾人是鐵板釘釘的。

  可是李景仁幹了這件事情,不僅干了,還把李道興的後顧之憂解決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但是李道興相信,李景仁能說服李道宗,肯定是用了方法。

  「李公,郎君在我臨行前曾囑咐過,希望李公安心,身體為重。」

  「是、是...是呢,說的是呢。」

  李道興一掃陰霾,他雖然還恐懼著南下的日子,但是此刻卻內心不由得大叫了一聲:我兒說的是呢!

  想要仰天大笑的李道興,竟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他從信中已經曉得了李景仁還要和他碰個面,到時候有什麼說法,自然是要合計合計。

  很快,有了兩邊僕役的聯絡,李景仁前往黃陂縣和李道興碰了面。下定決心的李景仁和李道興和盤托出了其中的要害,這個要害,就是李道興要給李道宗拿出二十萬貫。

  聽到二十萬貫的時候,李道興瞬間覺得這是不是兄長父子二人要坑他。但是很快他又震驚了,因為李景仁說了,這二十萬貫,他會出,但名義上是李道興拿出來的。

  如此種種,李道興感動的老淚縱橫,他在京城略有結余,也不過是三五萬貫。本以為是兄長看他必死無疑,於是要坑了他最後的一點家底,萬萬沒想到是侄兒這般的為他著想。

  此時此刻的李道興,心說就算是要害他性命,又有何妨?

  更何況,這個馬上要變成他兒子的侄子,跟他再三保證,只管前往交州赴任,隨行有巢氏醫館的頂級醫師跟隨。並且還保證,對付瘴痢,巢氏醫館有秘方。

  同時隨行物資,又給了許多防蚊蟲的物事,如蚊帳花露水之類,更顯得李景仁貼心備至。

  「叔父,算算辰光,這時候,大人應該也是收到了消息。再有三五日,應該就有回復。」

  李景仁有點激動,也有點興奮,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險,充滿著僥倖和危機。但不管怎麼說,這次冒險是值得的。

  這不是因為他對自己有信心,而是對張德有信心!

  在長安,春明樓內剛剛升任禮部尚的李道宗瞇著一雙三角眼,他年紀不小了,眼皮有點下垂,看著手中的信,看著跪在地上的次子伴當,他突然有點想笑:這是自己那個次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大事啊。

  「楚子是這樣說的?」

  「是,郎君正是這樣說的。」

  「信可有人看過?」

  「下走何敢?下走可以保證,信自江夏至京城,一路不曾有人動過。」

  「嗯,孤信你。」

  李道宗眼皮跳動了一下,他心中的貪婪在綻放著光彩,失去了軍中的權力,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只能乖乖地給皇帝做狗。郡王?郡王怎麼了?李思摩也是郡王!他還是一條只會咬人的胡狗!

  自己和李思摩又有什麼區別?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居然能攢下二十萬貫的家私,並且言明,只要自己答應了把李景仁過繼給他的要求,這二十萬貫傢俬,隨時可以給他,就在京城交割!

  二十萬貫!

  二十萬貫啊

  一個兒子賣二十萬貫,不虧!

  但是李道宗心頭的狐疑久久散不去,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兒子能幹出來的。

  李景仁是什麼貨色,是什麼成色,他作為老子,他能不知道?

  一個廢物二世祖,除了賣弄風流,除了在平康坊和人爭風吃醋,還能做這樣的決斷?

  他不信,但是他突然又覺得,興許絕境面前,每個人都是有潛力的,所以,他又選擇了信。

  「二十萬貫吶」

  再三感慨了一下的李道宗,突然道,「你帶著孤的信,連夜返程吧。」

  「是,下走明白!」

  片刻,李道宗修一封,明確表示自己同意了次子李景仁過繼給李道興的事情。並且還向李道興表示,宗室那裡,他會去說,他會親自和皇帝稟報,而且保證,他一定會誠懇無比地求皇帝陛下。

  寫完了這些東西,李道宗拿出新制的江夏王印章,在上面蓋了個章,隨後吹了吹微微干的墨汁,將信用上了蠟封,再遞給了李景仁的忠僕:「事不宜遲,莫要耽擱。」

  「是。」

  做完了這些事情,李道宗等著好消息,二十萬貫的好消息。

  不過,在此之前,他卻直接前往太極宮,要面聖。

  皇帝見了他,然後奇怪問道:「卿有何事?」

  「臣之二弟年歲已高,至今未有子嗣,如今又赴安南,不知何時回轉...臣願將次子景仁過繼給他...」

  這話語說出來之後,李道宗趕緊擠出了兩行眼淚,將自己年少時候和弟弟相互扶持記憶拿了出來,又談起自己弟弟一向與世無爭,卻又即將面臨絕嗣的困苦。說著說著,李道宗更是眼淚橫流,讓皇帝都是動了惻隱之心。

  畢竟,李道興只是一個可有可無微不足道的角色,但他卻要面臨絕嗣,面臨前往毒蟲叢生之地的生死考驗。

  李道宗又不斷地說著李道興的困頓,說著李道興對皇帝的忠心,更說希望皇帝能夠可憐一下,讓李道興在臨死之前,能享天倫之樂,能有子孫在病榻前服侍。

  聽上去,好像李道興走不到安南,就要死在中土的樣子。

  越是這般,越是讓李皇帝心中有些不忍,雖然他希望這些垃圾宗室都死光,但不妨礙他覺得稍微抬抬手,給一點點恩澤。

  想了想,也想不出李道宗過繼一個兒子給李道興能有什麼,於是,皇帝同意了。不僅同意了,他還賞賜了三百匹絹給李道宗,認為他教子有方。

  大唐樣板工程離開皇宮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容光煥發,家之後就等著從南方來的消息。

  在黃陂逗留的李道興等到了蓋著江夏王印璽的信箋,看完了信之後,他老淚縱橫地感慨道:「老夫至今,終有後矣...」

  而得到確切消息的李景仁,也是激動的淚流滿面,一時間,原本的叔侄二人,如今的父子二人,相擁痛哭。

  幾日後,皇帝在朝會上還專門提到了此事,稱讚了李道宗兄弟友愛,更稱讚了他教子有方。

  而李道宗也是笑的合不攏嘴,好像真是被皇帝的稱讚給幸福到了。

  他當然是覺得幸福的,但是,這和皇帝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到府中,江夏王妃一臉奇怪:「陛下莫非又有嘉獎?」

  「非也非也...」

  李道宗抱著一隻錦盒,然後當著老婆的面,打開了蓋子,裡面,是一張張碼放整齊的華潤飛票,一共十五萬貫...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5: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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