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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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9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3 11:16
第六卷 大海航行靠舵手 第八十五章 田好牛累

  貞觀九年到了,新年新氣象,於是張德找來兩個女僕,玩了半個月。白潔和鄭琬裡外勤快了半年多,然後找來巢氏大夫號了一下脈,屁動靜也沒有,很是讓旁邊吃開心果圍觀的薛招奴嘲笑了一番。

  「關東狐媚子,不爭氣的肚子。」

  包子臉拉仇恨穩穩的,妥妥的,專門給包子臉提供大量阿月渾子的武氏姐妹給了她三十二個贊。

  十九歲的張德越發健碩高壯,和小時候萌萌噠的模樣相去甚遠。坦叔頓時覺得小主人的畫風和他爸爸是不一樣的,倒是和小主人的曾祖很像。

  到了國公府,門子得了一塊銀餅子,等張德入內之後,這才一窩蜂的護院過來和門子分紅。一塊銀餅子,五十貫總歸有的。再說了,硬通貨!

  正月比較太平,基本沒什麼公事,老張拜門之後,卻見幾個女婢過來,紅著臉說讓郎君久等一會兒。

  張德頓時虎軀一震:我擦,久等一會兒?從來都是說稍等一會兒的好伐?

  「不知叔父……」

  「國公與公主殿下說些話……」

  婢女新來的,臉皮很薄的樣子,老張頓時一張臉表情反覆了幾十回。

  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叔叔這是要抽插個爽啊。

  盞茶功夫,不見人來,張德喝水都有些飽了。看了看門外映雪陽光,這日頭快到中午,難不成等老子留飯?

  足足又等了一個鐘頭,為什麼知道?因為國公府的水鐘敲了兩回。

  我真是日了個狗了。

  此時心中不由得暗暗忐忑:叔叔這是要被搾乾的樣子啊。

  府內廚娘已經吩咐了人過來詢問口味,張德點了一隻燒雞,還有竹筍炒鹹菜,干炒雪裡蕻,這便繼續干坐著等。

  許久之後,就聽得後廊傳來虛弱的聲音:「大郎還在?」

  「回國公,還在候著。」

  「唉……」張公謹長歎一口氣,「大郎是個厚道人啊。」

  「……」

  一聽張叔叔這聲音,一把辛酸淚的樣子。

  美髯飄逸的張公謹因為長得帥,一直是長安婦女同胞的首席意淫對象,大概就是「歐巴大力抽插不要停」然後「操到懷孕不用歐巴負責」的程度。

  總之,張叔叔在某年某月的「車震門」事件後,很是抑鬱了一陣子。當然了,「車震門」本身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歷史上那麼多大人物,特麼不都是爹媽野合誕生的麼?區區「車震」,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張叔叔牛逼的地方在於,他震的是公主;更牛逼的地方在於,這個公主是李董的姐姐;非常牛逼的地方在於,震完之後還被皇帝罵了一頓,鬧的滿朝文武佩服不已。

  李蔻長得美麗端莊又能打,基本上平康坊女子做不到的體力活動,李蔻表示這都是小菜。所以,當年新婚燕爾的張叔叔,在房事上,是非常高興的,撿到寶了。

  可惜,有句成語說得好田好牛累。

  比城北徐公帥三倍的張叔叔,大部分時候看自己的小妾,已經徹底是個賢者,毫無褻瀆之心……

  儘管琅琊公主還專門給老公找了十幾位美妾,然而「車震門」之後的張公謹夫婦,絕對是模範夫妻。

  連皇帝還專門給張叔叔批了四個字伉儷情深。

  張德一開始想不明白為啥皇帝贈字的時候,眼神那麼的複雜,現如今一看張叔叔這等行伍大將,能讓大賀窟哥跪下來舔舐的沙場猛士,居然需要健碩僕婦攙著。

  老張深刻地明白了四個字的深意,兩股戰戰,特麼想出這個詞的人,絕對的對生活觀察細微,非常到位。

  「操之啊……」

  虛弱的張叔叔一臉的疲憊,「久等了。」

  「叔父,來得匆忙,忘了把家中兩棵華山老參帶來。」老張一句話就說到了張公謹的心坎裡,差點讓張叔叔熱淚盈眶。

  「操之啊,老夫知道你過來想要問什麼。」

  我擦,自稱老夫這麼熟練,你到底練習過多少次啊。

  張叔叔呷了一口茶,盡量平緩一下氣息,這才帶著顫音道:「溫大臨雖說推舉你牽連南軍,不過,這四軍尚未有定論,旗號統屬不明,宰輔之間依舊有爭論。不過,工部下屬四補司,你需用心。」

  「叔父放心,必不負叔父所托。」

  「大哥這幾年放縱了些,將來承襲爵位非是長久,終要有官職體面。」

  大哥說的是張大象,這幾年和薛仁貴把平康坊徹底嫖了個底朝天,只要是看得過去的妹子,就沒有不被這二人按在榻上啪啪啪的。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基本新貴子弟,多半如此。別說他們了,那些還未成年的親王,不少也這個德性。

  好在太皇和皇帝兩人手頭寬鬆,兒子們玩玩女人,這是證明種群能力的好事情。朝臣要是噴他們荒淫,皇帝一句話就能反殺:他們又非儲君。

  只要沒出現強搶民女事件,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比如某某王,路過咸陽看到一浣紗女,覺得美的冒泡,不但鼓吹她是「渭水西施」,還跟浣紗女的爺娘商量了一下,兩千貫,一口價。

  浣紗女的爺娘頓時不幹了,我自己的親閨女,你兩千貫錢就想買走?門兒也沒有,好歹再加點兒。

  於是兩千五百貫的人口買賣事件,被朝臣拿到朝會上狂噴,噴到太上皇差點出來自殺以謝天下,這才作罷。

  皇室尚且如此,新貴們管得住褲襠的子弟,真心不多。

  張大象還算好的,至少在玩女人之餘,還加強了文化知識的學習。總之,你不要攔著我泡妞,但你也不要攔著我學習。

  所以,張大象和薛仁貴這對奇葩組合,是長安非常靚麗的風景線。一個英俊多金,又有才華,平康坊的妹子一看到他,立刻就濕了;一個瀟灑豪邁,又有勇力,平康坊的老司機一看到他,立刻就一擁而上問候「仁貴兄,有啥秘方沒?」。

  一個外在條件好,一個內部本錢強,總之,風月場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就算是菩薩親臨,張大象和薛仁貴都能操給長安人民群眾看。

  「兄長外放,何必遠離京畿。叔父,南國水土複雜,兄長捨近求遠,萬一有個閃失,叔父難以施以援手。」

  「無妨的,薛禮得了武職,和大哥同去。」

  「……」

  你兒子連上班都要帶上薛仁貴?有沒有搞錯?

  一時間,老張腦子裡不斷地冒出「騙婚」「雙向插頭」「好基友」「一被子」等等詞彙,好不容易才甩開腦袋裡的奇怪詞彙,老張這才小聲道:「薛氏欲插手新設南軍?莫非這般看好?」

  「東海獲利之豐厚,誰不眼紅?」

  張公謹一邊糾結一邊揉了揉太陽穴,「不外是給個鎮將旅帥之流,總歸是要分上一口吃的。」

  老張琢磨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看來薛氏是跟張氏結盟了。

  「既是水師統屬,莫非還要演練操船之事?」

  「不,皆是步卒,不事水戰。」

  一聽這尿性,老張頓時風中凌亂,這特麼是唐朝版海軍陸戰隊?而且瞧眼下連番號都沒有的樣子,而且一上來就點了馬潤後娘養的屬性?

  我去……你們這幫大佬好會玩的樣子啊。

  「叔父,新設南軍既無旗號,又先建制,不知朝廷如何稱之?」

  「兵部和水師協理統屬,暫稱新四軍。」

  噗

  老張剛準備喝口茶壓壓驚,結果滿嘴的雀舌噴了一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6:0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3 11:22
第八十六章 一驚一乍

  大帥鍋張公謹顯然不知道張德為什麼一臉便秘也似的出了公爵府,待張德離開之後,紅光滿面腳步輕盈的公主殿下出來掩嘴埋怨道:「大郎也真是執拗的性子,越發的沒眼力了……」

  「蔻、蔻娘……」

  張叔叔惶恐無比雙腿發顫地看著賢妻,那眼神無比柔軟,讓癡女見了,定是要當場化作水一般。

  「阿郎也是忘性,適才後廚做了大郎要吃的菜,這光景,卻又不留人,你這長輩也是沒甚道理。」

  「是、是,蔻娘說的是,說的是,老夫這就叫他回來!」

  「噯,既是走了,又何必再擾了大郎。」李蔻一臉滋潤,立在張公謹身後,素手虛按老公肩頭,旋即揉捏起來,一邊揉一邊溫柔道,「阿郎受累了,妾給阿郎去去乏。」

  「不敢當,不敢當……」

  張公謹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這公主不比別家,手上是有氣力的。又擅使弓弩,勁力也不差尋常府兵,只這按摩的絕技,還是問巢氏老大夫取得經,哪裡能差了。張都督是正經享受過皇族待遇的,全大唐也就太皇李淵有過這等福利。

  不消片刻,張叔叔渾身舒爽,賢者時間彷彿頃刻就過了。瞇著眼睛,讚歎道:「蔻娘這手法,著實去乏。為夫只覺得氣力新生,神清氣爽。」

  「阿郎龍精虎猛,妾不過是錦上添花。」李蔻說的張公謹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正美滋滋,又接著聽到李蔻柔聲道,「夜裡再行犒賞阿郎便是……」

  剛剛端起茶碗的張公謹,整個人哆嗦了一下,茶湯灑了些許,整張臉都白了。而給他揉捏肩膀松乏精神的琅琊公主殿下,則是一臉的淺笑,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老張從張叔叔這裡得了皇帝夥同他的小弟準備組建馬潤之後,當然沒心思留下來吃飯,而是要趕緊忙活起來,開始安排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此時長安幫手不少,除開屈突詮之外,還有崔慎。兩人都是行動力和嘴炮同樣強大的狠角色,張德尋來二人,說起了皇帝和兵部的這個安排。

  說完之後,屈突詮直接道:「不用多想,定是船貨利潤緣故。去年淮南光接收奴婢轉賣,便已獲利五十餘萬貫。滄州轉運碼頭華潤匯票,淮南豪門便寄存所獲六成之多,約莫三十萬貫上下。」

  「渤海高氏已經投獻皇帝。」

  崔慎話不多,但直指核心問題。渤海豪門代表,就是高氏。而高氏現在卻投獻了皇帝,這就顯而易見了。

  其實高氏並非沒有從征遼中獲利,但那種獲利,不過是前隋之前類似的獲利。不外是朝廷採買,倒買倒賣。但像崔慎杜構那般,不僅抓住了海貿的重要關節處,並且還能從中謀取暴利,高氏沒有抓住機會。

  「說起高氏……」張德頓了頓,「高甑生尋了叔父門路,欲在今年獨領一軍以討吐谷渾。」

  「秦王府舊時情誼,只怕鄒國公回絕不了。」

  崔慎拂鬚輕聲道。

  張德點點頭,然後穩崔慎,「季修兄,我的意思是,若能運作高氏子弟西征吐谷渾討取功勞,能否換來許國公的支持?」

  許國公就是高儉,之前王珪接他的班做了侍中,直接將高儉接近東宮的可能掐死。不過此事說來也是蹊蹺,王珪之所以能頂了高儉成為侍中,是因為高儉被貶。但高儉被貶的原因,卻是因為扣押了王珪的密奏……

  說這裡面沒貓膩,狗都不信。

  不過不管別人信不信,老張反正信了。他相信王珪是好人,要不然怎麼會接下太子老師這神經病差事呢?李承乾這暖男,隨時都可能被玩的脫線,然而王珪還是從皇帝那裡接了單,表示使命必達。

  「船堅兵利,便能縱橫四海。朝廷不會不明白,皇帝不會不明白。」崔慎眼神很是肅然,「然則國朝之前,並無海貿暴利,何也?一則絲路駝隊不絕,二則番邦幾無特產入貢中國,三則彼時船小且慢,難敵風浪。」

  張德點點頭,崔慎接著道:「如今卻是大為不同,絲路未開要開,又新增瓷器、白糖、毛料等奇貨。番邦依舊貧弱,卻非彼時蒙昧愚蠢。若扶桑,舊時倭奴邪馬台女王,其民有類野獸,國中物產何等貧瘠,而此時,不過二年,船隊開礦淘金,一月獲利,幾可等同武德六年稅賦。」

  頓了頓,接過張德的茶杯,崔慎飲了一口,「去歲高達國王子入貢,其船雖不如『八年式』大船,卻可比艨艟。細問得知,此船乃波斯造,能飄揚過海,可見其工匠民力不弱。如此一來,往來交易,僅白糖瓷器一項,海船一次西下,能得金銀十餘萬貫,南天竺各土王王公財力之豐厚,我等已經知曉。」

  連連點頭的張德也是感慨道:「如今難處,便在這裡。皇帝盯上了這等利潤,只是無從下口。沿海失勢門庭,只怕打的驅虎吞狼之意。」

  「操之不必憂慮。」

  崔慎搖搖頭,一臉鎮定,「此事非一家一人之責,此間獲利之門宦,皆要出力。五姓七望做得的事情,我等又有何懼?」

  「季修兄,實不相瞞……」張德想了想,沉聲道,「我所慮,實不在海貿分潤一事上。」

  「噢?」

  見張德這般說話,崔慎反倒是訝異了起來。他和張德聯手,可以說在山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只要再過幾年,崔慎可以保證,博陵崔氏《隋史》之後,就不會有他們半點事情。

  「我有一事謀劃,知其根底者,不過數人。」頓了頓,張德鄭重道,「『忠義社』中,唯李奉誡一人知曉。」

  屈突詮猛地一驚,心中暗道:操之莫非涉嫌謀逆?

  正想著,卻聽張德肅然道:「華潤號及各工坊精工大匠南下一事,實為漢水之畔築一新城。」

  「什麼?!」

  屈突詮大叫,心道張操之果然是要謀反!

  然而同樣震驚的崔慎,卻正色道:「操之只怕早有打算。」

  「二哥莫要驚詫,此新城,並無城牆……」張德見屈突詮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然後看著崔慎,「不過,卻比石城還要要緊。」

  他也沒有說實話,崔慎心中暗忖,大概是比石城鋼鐵廠還要規模大一些的產業,而屈突詮則是鬆了口氣,心說張操之果然非同尋常,敢在天可汗的眼皮底下蓋城。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4 11:14
第八十七章 求人辦事

  產業集群是追求利潤的本能,這不因工科狗的意志而轉變。而老張這條江南土狗,不過是打算人為地加速這件事情的誕生。

  按照他的計劃,在保障「忠義社」背後這些胃口大開惡狗們的口糧之後,這些傢伙們就得拿出同等的支持。這是交易,也僅僅是交易。

  「西郊大講堂,我先觀摩數日。」

  送走屈突詮之後,崔慎留宿在了梁豐縣男府。二人說起了教育權的事情,大抵上崔慎也無所謂張德要推行孔老夫子的那個念頭。博陵崔氏敗亡在崔季修看來,一錢不值,反正他父子一脈是不會敗亡的。

  「有教無類,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張德感慨道。

  「操之又非名教中人,何來感慨?」

  夜裡灶間一直備著夜宵,有雞米做的甜湯,放了銀耳和枸杞,用冰糖熬燉的。吃了一盅,崔慎用略帶佩服的眼神看著張德:「公之心胸,慎佩之。」

  然而老張只是笑了笑,沒回應什麼。

  講真的,假使現如今是二十一世紀,老張這條土狗,當然不會理會什麼「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種話,關他鳥事,他只想打副本順便干死聯盟豬。然而這是公元七世紀,這就很尷尬了。

  正所謂人沒有了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分別?老張感覺自己最次也得是一條有夢想的鹹魚吧。

  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錢美人一大堆……這日子過起來太容易了,只要找巢氏子弟好好地給長孫皇后調理鳳體,然後給李董續續命,順便再尚了李麗志這個表妹公主,妥妥的有錢任性駙馬爺啊。

  然而工科狗就是這樣的,矯情……給自己添堵。

  於是在崔慎這個******變態關愛智障的眼神中,老張讀出了很多東西,除了崔季修的確很佩服自己要幹一番大事業的樣子,還有「你特麼就是個傻逼」的深層涵義。

  然而工科狗……它驕傲。

  月末,張德拜訪了潞國公府,侯文定人不在,老張也怕他。這貨整個一腦殘粉,神煩。

  兵部扛把子侯君集一看張德就笑的眼睛眉毛都沒了,門子通報之後,親隨早就在大廳佈置好了雅座,然後把張德迎了進去。

  沒辦法,貴客。

  「賢侄,既是要來,提前說一聲嘛。老夫也好略備酒菜,你我叔侄二人,也好敘敘舊。」

  「……」

  你特麼逗我?你跟張叔叔當年齟齬辣麼大,跟你敘敘舊?還有你這嘴臉實在是讓人很為難啊,有錢就是爺的樣子啊。

  「侯公,今日前來,乃是有樁私事,還望侯公略施援手。」蒲團上,跪坐的張德微微挺身,雙手一合,點頭行禮。

  「噢?」

  這讓侯君集很意外啊。

  沒辦法不意外,實際上,張德自改元貞觀如今,雖然聲名遐邇,可實際上斂財做官,基本沒求人。多是利益相合,暢快協作。正經求人,反正侯君集是沒聽說過。這當口,讓豳州大混混虎軀一震,心說這小子是不是要給老夫弄難題?

  他其實也挺鬱悶的,本來是讓兒子跟著張德廝混一下,撈點好處。結果自己那個劍術超群弓馬嫻熟的兒子,居然就成了張操之的腦殘粉,如今不說在長安仗劍姓俠,宅家裡等老子批評教育也是好的吧。

  很可惜,侯文定這個張德的腦殘粉,在河北學習先進的管理學知識,順便跟隨薛大鼎理政,還熟練掌握了無棣溝等灌溉渠的修建工作。

  目前侯文定除開在滄州廝混,還順便在石城鋼鐵廠協理修建工場至渤海碼頭的直道工程。

  總之,兒子的發展方向,和豳州大混混想的不太一樣。

  想來想去,反正是張操之的錯!

  封建集權社會,作為國朝大公爵,領兵大將軍,怎麼可能對兒子的期望值低到只是一個包工頭的地步?

  然而張操之……順利讓腦殘粉覺得包工頭也是學習張德好榜樣的途徑。

  很複雜的關係,而且沒有邏輯。

  不過老張早就習慣了,生活又不是,還講什麼邏輯,生活中的人和事物,是絕對不會和你講道理講邏輯的。

  對張德心情極為複雜的豳州大混混,語調微微一挑,心中暗忖:這廝要是出難題,老夫就漫天要價;這廝要是小事一樁,老夫也要賺他一筆。

  「噯,賢侄這是說的甚麼話。你我叔侄親善,賢侄但有所求,老夫無所不應啊。」

  「……」

  所以說,流氓會武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會文化。像豳州大混混這種人渣,居然能生出侯文定這麼毫無腹黑賤格氣質的清流子弟,這肯定是祖墳埋得好。

  「賢侄怎麼不說話?可是略有難處?不用擔心,老夫雖非宰輔,亦是深得陛下看重,費上些許臉面,還是做得到的。」

  「……」

  老張總覺得這廝將來被李世民砍死,絕對是因為太賤了。

  不過誰叫這混蛋發家致富全靠緊跟領導的腳步呢?眼下還是兵部扛把子,著實讓人蛋疼。

  於是老張拱手道:「侯公,此事倒也非德私事……」

  刻意停頓了一下,張德瞄了一眼侯君集:「倒是事關程公之子,某之兄弟處弼。」

  「嗯?」

  很明顯的愣了一下,侯君集跟程咬金不對付是肯定的,當然程咬金的智力爆表,徹底碾壓他,所以豳州大混混怎麼都玩不過日天操地組合。

  「程三郎?」

  「不錯。」

  沒有追問,侯君集拿起茶碗飲了一口茶,掩飾了自己的猶豫。這茶碗,是張德新窯廠所制,為貞觀八年七月燒制,故而在碗底有燙印落款:貞觀八年造。

  卡。

  茶碗放回了瓷碟上,侯君集收拾了心情,目光直視張德:「此事,程三郎家大人知道嗎?」

  沒有問什麼事,但張德找來他兵部一把手,肯定是事關軍官人事調動。而程處弼現在在安北都護府,尉遲日天帳下當差,累積的人頭軍功,夠杜構這個登萊水軍老大混五年的。

  如今的程處弼,早就不是當年長安市井之間廝混的問題兒童。他和張德同歲,又跟著在河套做過事情,歸順朝廷的草原鐵勒人,如今改姓為薛的斛薛部,更是和他交情匪淺。

  可以這麼說,程處弼在漠北能夠成為尉遲恭麾下年輕軍官中的當紅辣子雞,跟他老子關係不大。

  以尉遲恭的江湖地位,根本不需要在意任何一個貞觀名臣的面子,憑他一拳幾乎打瞎親王眼睛然後屁事沒有的聖眷,他有這個底氣傲世群雄,連老陰貨和軍神的面子……掃了就是掃了,那算個屁。

  程處弼能夠站穩腳跟,除開本身武藝不差弓馬嫻熟之外,外部條件較之別人,好的簡直老天也要嫉妒。

  商賈過境基本安保,一般是找李思摩這種官方強人,或者找王祖賢這種退伍軍官,而二者因為張德的關係,程處弼這裡就是暢通無阻。並且有什麼風吹草動組團搶劫的草原敗類,程處弼很快就能知道,然後迅速出擊,出擊後迅速得勝,德勝後迅速砍腦袋醃漬好送漠北大都護官邸。

  可以這麼說,程處弼做別的事情可能不成,但在草原上,陞官發財簡直和吃飯一樣簡單。

  然而正因為知道程處弼的行情,侯君集才清楚,張德這次過來,要是說要調動程三郎離開草原,他得罪的人,可不是什麼弱雞,而是正兒八經的日天操地組合。

  尉遲恭是不喜歡有人調動自己麾下的強兵,程知節那邊……做爹的,誰要是毀了自己兒子的前程,這不得拚命啊。

  所以,侯君集看張德的眼神很複雜:這小子是來找事的吧。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21 11:41
第八十八章 上鉤

  讓豳州大混混出工出力,光嘴炮沒用,給錢也未必有用。到了部堂級高官這個檔次上,張德這種權貴子弟說話份量也就那樣。跑官沒問題啊,但跑官也得按照基本法。跑得飛快沒用,還得跑得比誰都快。

  侯君集這貨跟張公謹撕扯多年,唯一能鐵定勝過張公謹的,大概就是他兒子的劍法強的離譜。光橫刀的八種起手式,作為老子,他是打不過兒子的。

  沙場宿將尚且如此,又何況是摟著薛仁貴跑去平康坊喝花酒的張大象。

  所以,和張公謹一樣,侯君集很在意自己的兒子。當然,和張公謹不同的是,侯君集比張公謹更期盼兒子的成長。

  「侯公。」

  一臉懇切的張德看上去很有誠意,雖說沒有小時候那麼萌萌噠,然而健碩的身體裝著一個齷齪的靈魂,讓侯君集天然覺得親近。

  「小侄與三郎、仲闕兄乃是莫逆之交,如今年歲漸長,事業未定。舊年小侄綢繆『忠義社』,亦是有上報君王下為百姓之意。三郎舞槊塞北,仲闕兄策馬遼東,皆是人傑英豪。只英雄自有施展抱負去處,如今漢陽新籌他業,重在器物製造。朝廷用兵於南國,正是三郎、仲闕兄聯手之時機。」

  一番話說出來,張德自己都不信,不過侯君集卻是信了一半。主要還是溝通問題,這光景張叔叔帥的驚動帝國中央,皇帝恨不得天天摟著他睡,誰鳥他侯君集啊。

  所以豳州大混混當下暗忖:莫非皇帝欲著眼荊襄?

  這是有跟腳的,主要是當初李孝恭、尉遲恭、長孫無忌、程知節、房玄齡先後在這裡布政治軍。然後武德老臣武士擭更是在這裡受罪,給天可汗二世陛下清除楚地豪強,以及蕭氏餘孽。

  如今這些地方,處於政經平和時期,又有大量的待開土地和人口市場。光糧食產出,就是不菲的收入。

  要不是自己有點口糧,加上自己又不是特別的胳膊粗,豳州大混混早就想一個猛子扎進去爽它三五年的。

  武士擭都滾蛋了,他怕個毛!

  「操之所言器物製造……」

  「侯公……」

  「叫世叔!」

  侯君集一臉的責怪,看著張德。

  「……」

  老張覺得自己的火候還差了些,這王八蛋的臉皮絕對是厚如長城啊。

  「世叔聽小侄一言。」張德頓了頓,低聲道,「小侄曾前往杜公府上,聽聞杜公有意於荊襄新設一處冶鐵監。此處制度,有別朝廷舊制,需得石城王太史建議……故舊時諸冶監官吏,多不用之。」

  正七品的公僕崗位,還是肥缺,還是實差,這特麼給長孫無忌那一大家子的二世祖,也必須得是上等肥肉啊。

  老混混吞了一口口水,眼珠子一轉,心說王孝通這老頭子如今在算學一脈的地位高的離譜,得他的建議,難。

  可這個難度,那也是別人難,眼前的散財童子,那能叫事兒嗎?

  誰不知道王孝通老爺子跟張德是忘年交,而且合作過很多回了。這兩年新出的《算經》《算術》《幾何》等數學著作,都跟梁豐縣男有關係。

  「新設新制冶鐵監?」

  侯君集小眼睛一瞇,「老夫未曾在朝中聽說啊。」

  「此為尚書省議論,尚未定奪。」老張一看老混混上鉤了,頓時又加了一點佐料,「王侍中舊年在東宮給太子講學,也說起了諸冶監之事。言稱此處乃國本也,儲君當盡心之。」

  這尼瑪……

  老混混虎軀一震,暗暗罵道:當宰相的不想著治國,成天琢磨燒火打鐵作甚?!

  「賢侄……」

  侯君集一聲叫喚,讓老張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不過潞國公他高興啊,於是就直說了:「文定南下,有幾分成算?」

  太直白了!太赤裸裸了!太不要臉了!

  但是老子就喜歡你這種無恥的樣子!

  老張立刻道:「聽杜公所言,新制冶鐵監,須得石城建議,亦有地方舉薦。小侄舊年已書信一封王太史,荊襄地方上,武都督妻女尚在小侄府上玩耍……」

  玩耍、玩耍……耍……

  又那麼一瞬間,侯君集覺得眼前這個小王八蛋套路非常熟練,而且佈局很深啊。

  不過這不重要,自己兒子跟著他混,目前資歷都還不錯。石城鋼鐵廠的業務也很熟練,回來搞個民辦小鋼廠不成問題。當然作為老混混,搞實業這種神經病的行為,他是很反對的。

  在做不了皇帝的封建帝國體制下,那就是當官了。

  反正爵位已經有了,大公爵的頭銜,傳下去還是很靠譜的。

  如今老張又說了,王孝通老爺子那裡推薦信會有的,武士擭這裡留的人脈也會配合一下宣傳,總之全方面沒問題,這很好,很強大。

  但是,作為一個有理想的老混混,侯君集總覺得像張德這種收藏幼女在家的青年有點可怕。

  可是老混混轉念一想,變態在哪兒都是可怕的,但變態只要不禍害自己家,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反正自己家裡又沒有幼女。

  於是豳州大混混虎軀又震了幾下,這才輕咳一聲道:「賢侄啊,程三郎能有你這樣的手足,實在是幸甚之至。也罷,拼著得罪程公,老夫也會為你闖一闖。」

  你不要臉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欽佩。

  不過張德還是暗暗地鬆了口氣,這才笑著拱手道:「多謝侯……世叔提攜之恩。」

  言罷,張德又道:「小侄前來匆忙,薄禮見笑。還望世叔莫要嫌棄。」

  袖中抽出一封名帖,用紅燭封印,手指按在上面,輕輕一推:「世叔公務繁忙,小侄這便不叨擾了。」

  一番做派,辭了侯君集虛偽的留下來吃飯,這就回家去了。

  等老張走遠了,豳州大混混忙不迭地指甲剃開蠟封,紅蠟灑了一片,抖了抖,裡頭不多不少正好十張華潤飛票,每張憑兌一千貫。

  「嘶……」豳州大混混倒吸一口涼氣,「這廝好生闊綽!」

  要不是弄不過張公謹,真想把張德敲骨吸髓啊。

  老混混搓著手,有些興奮地想道。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21 11:45
第八十九章 思路

  新制冶鐵監是朝廷重臣公推,部堂副官以上討論的結果。貞觀年對各種事物大多採取一地試運行,成效可以然後再多地試驗。

  石城鋼鐵廠雖然有皇帝和大貴族繞過「體制」的嫌疑,但之所以沒有遭受反彈,一是范陽盧氏先吃了一頓敲打,渤海高氏又沒有實力和膽魄出手阻擾;二是朝廷需要一個地方富集能力以及對前線進行支撐。

  整個征遼過程,不論勝敗,唐朝都是必勝的,時間問題。

  前線通過石城鋼鐵廠富集和轉運的人力,各批次都是以萬人為單位,並且能夠保證不像前隋那樣人沒過河先死兩成的糟糕組織度。

  再矬的原始工業工人,他們先天都具備組織度,管理相較於刨土農民,強了太多。

  同時,石城作為原物料生產單位,又同時是人力資源蓄水池,並且隨時可以通過勞力缺乏來心安理得地鎮壓邊地蠻族。這其中的收益,這其中的回報率,可以讓朝廷從上到下全都閉上眼睛。

  道德夫子的狂噴,在這光景,大耳刮子抽臉上都不會喊痛。

  介於石城鋼鐵廠的成效,朝廷已經準備在多地推行石城模式。然而既然準備推行,自然就會增加許多官吏缺額。

  貞觀初年人才是極其匱乏的,文盲率九成九,能識文斷字,就已經是人才。而能寫能算,絕對算得上精英人才。

  長安底層官僚檔的老官吏,多半也識不得多少字,日子自然也是極為辛苦。

  而張德西郊大講堂中,隨便抽取一個童子,其算術能力都不弱於平康坊那些買醉的選人。

  至於算籌和算盤的便利性,這更是毋庸置疑的。

  張德回到府中,想了想沔州諸事,便寫了一封信,是給程處弼的。舊年兄弟,能信得過的不多,程處弼算一個。

  寫完信後,張德找來江陰跟來的同宗子弟:「明日先去咸陽,尋得北上華潤馬隊,再去西河套。務必將信親手交給程三郎,切記,親手交給程三郎。」

  「宗長放心,吾醒的。」

  「嗯,去吧。」

  吩咐完之後,張德再度出門,前者黑風騮,去了城東外一家客舍。

  「季修兄。」

  客舍中,崔慎正翻著圖紙,多是一些地圖。不過為了防止被官方以「謀逆」為名逮捕,這些地圖都是新式製圖,基本非張德嫡系不能看懂。和官方輿圖大相逕庭,地名標注也多是拼音。然後根據編號專門列了一本地名冊來對應,防止出現錯誤。

  「汊川到漢陽,若是修路,只怕糜費甚巨。」

  崔慎皺著眉頭,然後又道,「再者,若是新修鐵廠,物料何來?」

  「永興縣。」

  張德指了指地圖上一個數字9編號的拼音地名,「漢末孫權,曾在此煉鐵。前隋亦曾取其鐵砂制錢。」

  一聽張德所說,崔慎猛地一拍頭,「倒是忘了此地!」

  地圖上標準的永興縣,和實際永興縣的距離差了小二百里地。實際上的真正位置,是老張當年曾經划水過的大冶鐵礦。

  這地方是個寶地,從秦漢時期一直貢獻到清末的漢陽鋼鐵廠。

  最重要的是,貞觀年還是露天礦,利用率很低,且又因為唐朝荊襄楚地湖泊叢生,使得百石船能輕鬆往來礦場和長江。

  而只要入江,新式大船就能溯流西進到漢水。

  僅此一項,就足夠讓曾經的雲夢澤改天換地。

  「操之,昨日冉茂實來過。」

  崔慎將地圖一卷,收拾了起來。這地圖並不精確,但畢竟也是王學子弟手筆,加上老張自己的那點記憶,總體來說是比官方輿圖強的。

  將地圖塞到一枚竹筒中,崔慎才打開了一隻箱子,裡面是一根根圓柱條。用紅綢纏繞的緊密無比,隨手拎了一條起來,嘩啦啦撒了一片的華潤銀元。

  「嗯?!」

  張德一愣,「冉大郎好大的手筆。」

  「冉茂實說要讓某在操之面前美言幾句。」說到這裡,崔慎笑了笑,竟是將頭冠拿下來,彈了彈灰,很是感慨道,「崔某如今也算是發達了。」

  老張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看來,冉仁才所圖,不止蜀錦生絲啊。」

  自己在客舍中尋了茶壺,找到了煤爐,打開火門,將茶壺放上去燒水。張德一邊忙活一邊道:「可是又被他尋了甚麼門道?」

  「石炭。」

  「煤?」

  老張一愣:「冉仁才手上有煤?」

  「有,而且很多。」

  崔慎沖客舍外努了努嘴,「喏,共三車煤球。一車是蜂窩煤,用的是巴山煤,另外兩車則是尋常煤球煤餅,用的是黔中煤。」

  「冉仁才好大的買賣。」

  驚愕之間,張德瞬間就能感覺到冉仁才的底氣有何等的足。他父親是「豪帥」,實際上就是土王,在獠人中地位崇高,巴蜀和黔中甚至是江南道西部的獠人,都能受其調解。

  如果按照冉仁才眼下的野心,只怕原本毫無用處的山貨,一旦變現,只怕豪富之處,不會比李思摩差多少。

  有些愣神,想到了李思摩,張德突然思路清晰起來。

  不出意外,冉仁才是要洗脫父輩「豪帥」的烙印,效仿阿史那思摩,要徹底脯脯在天可汗二世陛下的腳下,然後做中原大皇帝的爪牙……

  「黔中諸獠夷蠻,素來散漫驕橫,非諸葛武侯不能服之。」崔慎摸了一把松子在桌上,二人隨意地剝了起來閒聊,崔季修提醒張德道,「冉氏於西南,有類阿史德銀楚之於突厥契丹室韋。」

  瀚海公主珍珠弘忽的頭銜,在東部草原還是能說話的。征遼中,阿史德氏用來恐嚇威脅那些弱雞小部族,比什麼都好用。

  同樣的,冉仁才現在是灃州一把手,皇帝以之為腹心,他則為王前驅願作爪牙,可見皇帝給冉氏極大的好處,同時皇帝的節節勝利,對冉氏而言,是完全不可能抗衡的恐怖力量。

  貞觀三年以來,就沒聽說唐軍哪怕一次小挫,以冉氏的精明,雖然搞不清楚其中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只需要知道,中原皇帝最大,那就足夠了。

  至於背後有那麼一條野生的工科狗付出了多少心血,****屁事。

  張德剝了一顆松子在嘴裡,盤算了一下,冉氏的實力是和皇帝捆綁的。蜀錦再好,也要有人買有人消耗,才是商品,否則就是擺設。而中原皇帝,可以一言而定榷場是不是要開,蜀錦是不是要納,巴蜀之民是不是要教化……

  直白點,這是典型的買方市場,皇帝要是明天說大家一起穿棉衣用蘇繡,蜀錦只能成為燒火布。

  「冉茂實……是要見一見了。」

  張德沉吟一會兒,如是說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1 11:5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21 11:55
第九十章 粗人

  二月初一,大河工坊場內館舍,外務總檔頭張青月從江陰到此地,已經有四年。貞觀五年時候入長安沒有水土不服的江水張氏子弟中,他算一個。

  「五叔。」

  行囊依然繫在身上,飲了一碗熱茶,從長安出跟隨咸陽馬隊入河套的張松昂一頭的黃沙雪渣。這光景,河西依然是白雪皚皚。單槍匹馬的行腳商,多半是不敢北上闖一闖的,迷失方向的話,必死無疑。

  「九郎,是給郎君辦事?」

  「嗯。」

  應了一聲,張松昂將茶碗放下,然後摸出腰牌,「要三匹快馬。再來五斤肉,水囊多備幾個。」

  「怎地,不跟駝隊一起走?」

  開春北地的雪比河西還要厚,西河套因為黃河的緣故,還能看到春色,抽芽的榆樹已經能冒尖了。但在北地,草根都瞧不見半點。

  「趕路。」

  說罷,邁步出去,解了腿上綁腿,鬆泛了一會兒,便裹著一條羊毛大毯子瞇了一會兒。外頭大車行已經開始忙碌,館舍內牲口都是調教過的,連響鼻都不會打一個。這地方乾淨的很,和河東那些鏢局鏢行決然不同,衛生查的極嚴。

  張青月人到中年,曾在會稽做過一陣子幕僚小吏,識文斷字能寫能算。張公義去世之後,就回到江陰本宗做事,多是收賬收租人情來往的事體。族老們多半也不會計較這個,張德在長安站穩腳跟後,坦叔便把他從江南提到了長安。

  只是當年陸續來長安的張氏子弟,一多半因為水土不服就回轉了。正經做事的,居然多是去了軍中,在張公謹帳下聽命。

  「去燒一鍋溫湯。」

  「是。」

  吩咐了館舍的僕婦,張青月眉頭微皺,他看張松昂的意思,應該是有要緊事體北上,多半是要去安北都護府。

  不過他既是做過幕僚的,自然曉得輕重,不會去打聽這些要緊機密。

  然而他不去打聽,眼尖心亮之人,卻是要來攀扯。

  「張檔頭。」

  在館舍外面吩咐著大車裝貨卸貨,帳房們起早就要過來記賬,清點行貨進出。他是外務總檔頭,雖然不負責這些事務,卻偶爾也要過來幫忙。正幫著錄入一批黃羊皮,十張羊皮一捆,正在清點,卻聽得口音極重的一人喊他。

  日頭有點大,站遠了看不清,晃眼睛的很。張青月手掌遮了遮陽光,這才看清楚來人。

  「啊呀,是李管事。」

  來人一身的錦袍,頭戴雙翅冠帽,布巾上還鑲了一顆漢白玉。袖口收緊,腳踩黑牛皮靴,腰間別著一根浸油竹杖,大約是用來教訓人的。

  這人身量不高,卻顯得粗壯敦實,羅圈腿邁開,很是有力道。虯髯鬍須打理的倒是不錯,眼窩略微下陷,說話口音帶著官腔,但還是聽得出來胡音。

  張青月自己的下洛話說的也不好,江南口音很重,但相較眼前這位,倒還算可以。

  「張檔頭好生勤勉,長安那些混飯的潑才,哪裡及得上老兄。」

  「兄弟這話真是謬讚,謬讚了啊。」

  作為公門裡面廝混過的,張青月當然不會因為對方是胡人出身,就覺得他是個智障傻瓜。恰恰相反,這些能操著官話,然後跟你之乎者也稱兄道弟的歸附胡人,一個個精明的跟魑魅魍魎也似。

  眼前此人,乃是懷遠郡王所屬,大河工坊河東分號的大管事。阿史那思摩投降唐皇之前,他是正經突厥可汗麾下金帳衛士,一把彎刀見過的血,比張青月喝的酒還多。

  狡猾的像頭狼,卻又是個本分識相的狼,他們的頭狼如今是阿史那思摩,而阿史那思摩改名了。

  於是,原本的可汗金帳衛士,如今跟著改了名。

  「我李全忠是個粗人,一項實話實說!老兄管著偌大的場面,卻還是井井有條,實在是令人欽佩。」一邊說話一邊摘了冠帽,然後粗大的手掌在頭裡抓了抓,身上一陣的雪花在飄,「郡王那裡要是有老兄這樣的人才,哪裡會亂成一團。」

  「可不敢比,可不敢比啊。」

  張青月連忙擺擺手,「郡王乃是陛下心腹,國之干城,些許俗物,何須計較。哪裡像我等小人,天生的勞苦命,只有這等吃沙喝風的本事。」

  「哈哈哈哈……」

  李全忠大笑起來,然後手掌拍了拍張青月的背脊,「老兄就是會說話,會說話!」

  彷彿是熟稔到了極點,張青月邀著他進去,他也不曾推卻,反倒是大大咧咧地走進了館舍。

  看也沒看那些大車行的把式、車駕抑或是精壯牲口,只瞄了一眼西側的馬廄,露出一副好奇的眼神,然後隨意地轉過頭問道:「喲,這是又有人要出去?」

  「唉,忙碌命,都是低頭做事。正有人要去長安一趟,票號新立,總有對不上賬的地方。」

  張青月笑呵呵地應了一聲。

  「這差事我這粗人可忙不來,一看賬本,不如讓我去死好了。」李全忠負手而立,五大三粗地在那裡轉悠,「看來這次賬目有些厲害啊,竟是備了三匹馬。長安城誰不知道華潤號的賬房最厲害,能讓老兄這裡出三個賬房去長安查賬,定是大買賣!唉,真是羨煞我也……」

  「都是公子運籌,俺們都是勞碌命。」

  笑呵呵的張青月心頭一跳,只覺得這廝當真是狡猾。

  而李全忠卻是心頭轉了七八個想法,暗暗道:這才剛剛到二月,查什麼賬?定有蹊蹺,備了三匹上等青海驄,怎可能是去長安的,長安這腳程,用不上青海驄。這畜生是走雪地大原的,莫不是有人這光景要北上?

  粗獷的面容背後,狡詐的眼睛微微一瞇,李全忠琢磨起來:郡王吩咐過,要盯著工坊這邊,三匹上等青海驄,怕是有要緊的事情。多半……不會是三個人,而是一個人。

  「唉,每次和老兄你一比較,只覺得我這驢兒也似的腦袋,這輩子是不會開竅了。唉……」李全忠長歎一口氣,然後呲了呲牙,「還是回去盯著那群不成器的猴兒們做事吧!」

  「噯,正要留李兄一起喫茶,怎地這就回轉了?」

  「這裡停當久了,哪裡還想去河東。唉,你說作甚我那手下兒郎,就不及老兄你這裡的靈光呢?」

  李全忠努努嘴,「這真是越看越讓人羨慕,走了走了,走了!」

  說罷,跟張青月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21 11:5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12 17:01
第九十一章 夜行

  懷遠西城隆福坊,坊內有一座小廟,香火甚好。

  申時前後,水鐘敲了三下,廟裡進香的女客邁步出來。不似南國女子那般恬靜,只有一股颯爽撲面而來。

  這女子立在車馬前,喚了聲:「十一郎,家裡來了客人?」

  「郎君恩公那邊的來人,小郎長安的哥哥……」

  十一郎斷了一條胳膊,一隻手牽著韁繩,在馬車旁邊認真回道。

  「長安的哥哥?」女子似是有了身孕,小腹隆起,將身上的棉毛披風裹了裹,又將兜帽罩在頭上,喃喃道,「莫不是大郎那位有知遇之恩的?」

  言罷,她連忙說道:「且先回家。」

  「孃孃慢些,不急一刻。」

  待到了一戶朝南開門的大宅,有出來生爐子的老婆子咧嘴笑道:「莫娘子,定是個小郎君哩……」

  「呈老人家吉言……」莫娘子笑了笑,然後想起什麼道,「家中還有幾十個碎了的蜂窩煤,少待讓十一郎送到貴府……」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這怎好意思,怎好意思……」

  笑的越開懷的老婆子美滋滋地搓著手,等到莫娘子進門之後,這才喃喃道:「羌女也是有可人絕妙的,王祖賢好大的福氣。莫非是取對了名字?」

  莫娘子進門之後,到了偏廳。裡面火塘早就熱好,屋子內也不覺得冷。跪坐在案幾前的青年約莫十七八歲,精神矍鑠體態修長,只是手指上多是勒痕,皮膚上傷疤疊著傷疤,可見是吃過苦日子的。

  「敢問小郎……是從長安來?」

  「在下張松昂。」

  說罷,懷裡摸出一塊銅牌,放在了案几上,「今夜就要到豐州,可有嚮導?」

  莫娘子沒急著回話,而是拿起銅牌看了看,又去了一趟裡屋這才出來道:「阿郎說過,若有人持此銅牌,便是信得過的。這日子要尋北上的嚮導,多是突厥人或是鐵勒人……」

  「口風要嚴,到豐州即可。」

  「曾是斛薛部的探馬,可否?」

  「戌時走。」

  張松昂沒有廢話,起身,收回了銅牌,然後微微欠身,抱拳行禮道,「有勞,告辭。」

  說罷,轉身大步流星地去了。外面雲卷風吹,略有雪花,尋常人迎面吃這點西北風,也要叫痛。只這青年一言不發,就這麼裹了一條披肩,半晌就沒了身影。

  申時快要結束時,天色早就黑了。黑壓壓的雲層在微弱的光線下翻滾,就像是一團團一坨坨的妖霧,不知道甚麼鬼怪魔頭,要從這裡面衝出來。

  「墩兒!」

  吭哧!

  青海驄打了個響鼻,「踢踏踢踏」的馬蹄聲響,好一會兒,一個穿戴嚴實的獨腿漢子騎著一匹金山馬過來。

  這人約莫是有白種突厥的血統,較之阿史那氏迥然不同,一雙眼睛極為深邃,像是兩個空洞。鷹鉤一樣的鼻尖,用黑麻罩了一層,免得被冷氣給凍了。

  「往西走,有一條舊年老路,以前是軍道,如今沒甚麼人走。」

  「煩勞帶路。」

  三匹青海驄跟著金山馬,兩人四馬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也不知道這個斛薛部的人是如何分辨方向的,黑漆漆的一片,饒是沒有夜盲症的張松昂,也覺得路不好走。要不是馬兒調教的好,騎士往哪兒它便往哪兒,只怕換上一匹駑馬,這光景就不用走了。

  張松昂三匹青海驄,照理說要比單人匹馬的斛薛人要厲害。可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覺得要換馬的時候,那金山馬居然還頗有餘力。

  「好馬。」

  「哪裡是甚麼好馬。」這斛薛人笑了笑,「這畜生是金山追風和大室韋的矮馬配的種,契丹室韋人的馬命賤,卻最善長途跋涉,因而跑了這許久還有餘力。再者,我這廢人缺了一條腿,份量小的很,比個女子都不如,它不受罪。」

  「大兄是哪裡落的傷?」

  「豐州往北。」

  這人突然回憶著什麼,然後道,「斛薛部造反那光景沒落傷,後來跟著王鎮將在漠北……就是打夷男的那次。」

  「火頭軍?」

  張松昂愣了一下,「久仰!」

  「王頭是條漢子!」

  提到了王祖賢,斛薛人很是眼神放了一下光,「是條漢子!」

  他有重重地加了一句。

  張松昂也是點點頭:「誠然如此。」

  只是這斛薛人卻搖搖頭:「我非是因王頭敢戰敢拚才如此說,而是……總之,如今懷遠城到豐州,還有靈州吧,羌人、突厥人、匈奴人、鐵勒人……能和漢人一樣安安穩穩討口飯吃,有王頭的一份力。」

  風略大了些,這人像是躲藏在面紗中笑一樣,有些高興道:「王頭拿人當人看,你看他家婆娘,是羌女哩!一定能生個兒子!」

  年紀還沒有二十的張松昂呆了呆,沒答話。他是知道北地艱苦的,遼東那些首鼠兩端的蠻夷是什麼下場,他比誰都清楚。石城鋼鐵廠裡面,去年平均每天都要死兩個蠻夷,一個月就得挖六十個坑,埋骨灰用的。

  「等到了豐州,會有呼延氏的匈奴人接應,若是你信得過,可以從呼延氏再尋個嚮導。不會是殘廢,殘廢這天去不了漠北。」

  斛薛人很是瀟灑地自嘲著,不過精氣神卻是意外的高昂,讓張松昂很是佩服。

  解了酒囊,裡面是工坊專門蒸餾的高度酒,呷了一口,頓時渾身熱乎。

  正要繼續趕路,卻見斛薛人猛地低喝:「有尾巴!」

  「嗯?!」

  「不會是城裡跟出來的,應該是早就守在外面的人。」斛薛人連忙道,「人應該不多,有十二三匹馬!」

  說話間,這人連忙取下一柄大弓,嘴裡叼了兩支箭,拍了拍箭囊,「不管是敵是友,這時候跟來的人,全都得死!」

  張松昂也不驚慌,從另外一批青海驄上取了東西,然後道:「在下張松昂,行九,還未請教?」

  「薛不負,長這麼大就沒見過爺娘,也不知道有沒有兄弟。」

  明明嘴裡叼著箭,沒看見嘴動,卻有聲音傳出來。

  張松昂頓時暗暗佩服:這腹語好生厲害,王鎮將的人,果然不可小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16 09:3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12 17:01
第九十二章 雪裡寒梅

  嗶嗶啵啵,長安體面人家早就用起了火塘火爐,京內親民官更是早就宣傳過爐子封閉會產「瘴氣」,於是乎就眼見著樓閣之間多是用獸雕琢的銅鐵煙囪,分外的好看。

  而此刻的梁豐縣男府內,後院的實驗室外,雪中涼亭,擺著一個火盆,盆裡燒著木炭。披著袍子的張德和披著袍子的李奉誡蹲在那裡,像極了城牆根等著活計的把式,二人都蓄了鬚,青澀和成熟並存。

  「哥哥,程三郎……」頓了頓,李奉誡瞳孔伴隨著火苗忽上忽下而擴張收縮,然後抬頭有些遲疑,「程三郎會和我們一條心嗎?他……他畢竟是程公的兒子。」

  「處弼魯莽,但並非刻薄愚蠢之人。」

  張德抬頭看著天上空空洞洞的一望無際,很是認真道,「爵位、功名……唾手可得之物,於你我兄弟諸人,有甚個趣味?」

  似乎是腿蹲的麻了,拍了拍李奉誡的後背:「處弼是個有想法的。」

  好一會兒,回想起程三郎跑去塞北一呆就是年月累計,李奉誡認可地點點頭:「哥哥說的是。」

  *      *       *

  河套舊時軍道,張松昂抬起三連手弩抵近射擊,只聽得幾聲悶哼,嘰裡呱啦的突厥語讓馬背上的薛不負整個人心神一震。

  夜裡不曾有人高聲,只聽得悶哼低吼,又是一陣陣馬蹄踩著積雪嘎吱嘎吱的沉重聲響,噗噗噗……有人栽倒在雪地裡,活是活不了的。

  彭!

  弓弦震動的聲音,噗的一下,又是一聲悶哼,啪嗒一聲,栽倒在地的突厥騎士似乎是被一箭穿喉。

  然後出了「哈……哈……哈……咕咕咕」的奇特聲音,張松昂認得這個聲音,他在遼東的時候,那些死在射鵰手箭下的高麗奴,如果被一箭穿喉,也是這樣的。沒有慘叫聲,因為不出來,大口大口的想要呼吸卻不可得,血水迅地噴射然後引窒息。

  這樣死去的人,會拚命地掙扎,拚命地……

  那死後扭曲的身體,就像是關中油鍋裡新炸的麻花。這是新出的吃食,用了好多的油,麵食帶著油脂的芬香,這是無比的美味。小小的麻花,扭扭曲曲,醜陋卻又令人垂涎。

  張松昂第一次看到死人居然能扭曲成那個樣子的時候,震驚無比。

  他不想有一天自己這樣死,不是他怕死,而是太醜。

  鏘!

  有鋒利無比的東西要貼身砍過來……

  嗤!

  一刀劃過,新制橫刀輕鬆將懷遠郡王府上在貞觀六年制的唐軍制式橫刀斬斷,那聲音,就像是試刀時候切開一疊宣紙,分外的好聽。

  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噗!

  比剛才更響的一聲,然後一聲「嗤」響,大量的溫熱液體從某個地方噴射出來,接著似乎是有什麼重物飛遠了,落在雪堆中,嚓的一聲,就沒了別的聲音。

  然後又是一具屍體,栽倒在地。

  孤零零的河套馬沒了主人,就這樣原地打著響鼻。

  斛薛部的老探馬,他雖然缺了一條腿,可夜裡的一雙眼睛,明亮的和野狼一樣。他看的清清楚楚,那栽倒在地的突厥騎士,腦袋不見了。

  令人頭皮發麻,卻又內心充滿了力量,渾身灌滿了氣力。原本瞧著綿軟的後生,竟是這般的生猛!

  天大亮,給長安寫了一封信的張青月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外面的大車行,忙忙碌碌一如往常,然後鬆了口氣。

  李全忠好些天沒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

  *      *       *

  貞觀九年的二月,充滿了奇怪的事情,月初的無頭屍案,如今還是沒有破,案情迷離之處,讓長安好事者也津津樂道。

  遊俠兒們的談資,不外是誰誰誰本領高強。體制內的官僚們又開始了三令五申的「俠以武犯禁」排查工作,青皮們也短時間沒了消遣,連去平康坊外面碰瓷都成了非常奢侈的致富途徑。

  「吐谷渾旋即可定,克明,朕欲借此滌蕩關隴,當如何?」

  公司高速發展帶來的發展紅利,三五十年是吃不完的。但李董作為天可汗二世,思維上和天可汗一世還是有一點共通的,再加上聖人可汗當年也曾經琢磨過,萬一股東們想要換董事長,自己沒有還手之力該怎麼辦?

  於是關隴軍事集團在崩解的過程中,是隋唐皇帝們鍥而不捨要把權力中心東遷的現實表現。

  當然了,山東士族那幫死傲嬌是另外一個事情。

  杜天王雖然瘦瘦弱弱的樣子,可他黝黑的皮膚,堆疊的抬頭紋,都不能遮掩身上深沉如海的氣勢。

  如今的李董,雖然江山越來越大,可和這些當年的公司高管談話,也越來越有坐下來好好談的意思。

  當年楊家的那些合夥人聯手把楊堅抬到了聖人可汗的位置上,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把天可汗給弄下來。

  關隴那些傻叉是覆滅了,可是伴隨著新貴軍功子弟的開枝散葉,關中這地方,水太特麼深了。

  作為天可汗二世,而且還要做聖人可汗二世,以及千古一帝前幾位的唐皇,李皇帝真要是大力出奇跡,那些渣渣也的確不是對手。但李董想要的不是這麼一點兒。

  因為過度開發的緣故,如今的關中原本是秦漢時期的關中,這點資源對李董來說看不上。他需要更多的人口,更多的資源,然後牢牢地掌握在核心皇權中。萬一哪天四方有變,他的後代們得有翻身的本錢。

  所以張德這個江南來的神經病小土豪帶著小夥伴們修了京洛板軌,他很高興,然後愉快地讓朝廷一巴掌擼過來,狠狠地上下其手裡裡外外爽了一把。

  物流的利潤可以出讓出去,但關鍵時候不能感冒……得聽李皇帝的。

  「臣以為……」

  杜克明顯然早就知道老闆的心理生理需要,然後連忙給李董解決一下需要,「可正式設洛陽為東都,增派官員。八年新修運河,約七千里,洛陽四出槽渠,幾近三十處。彼時體制,不可為之。陛下可新增槽渠官署,調度山東……」

  至於用點什麼樣的人才去撈……去為人民服務,那就是皇帝的事情了。關中那些個曾經跟著老董事長吃肉的大漢,怎可能為了仨瓜倆棗就跪在李董腳下唱征服?必須得加錢!

  然後這些關中大漢和山東士族在撈錢這方面討論心得出現了分歧,那麼一定是要有裁判員的。

  李皇帝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吹黑哨。

  杜天王覺得皇帝聖明。

  貞觀九年,朝廷商討新設槽渠司衙署的可行性,並且表示為了緩解長安糧食運輸壓力,可以在洛陽倉新增一處轉運倉,增補倉監,各設吏員等等……

  而與此同時,老張和某條突厥瘋狗,都在為雪地無頭屍體案腦殼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16 09:4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12 17:03
第九十三章 自摸

  盡職的忠犬,先要有超凡入聖的嗅覺,狗鼻子要是不靈,那麼忠犬可以退休甚至可以直接加入豪華午餐。

  李思摩並非只有李全忠這麼一個手下,定位上,皇帝讓他在河套,除了安撫突厥遺民之外,更有面對草原民族唱黑臉的需要。李思摩把鐵勒、匈奴殺個血流成河,無非就是罰一點俸祿,去長安跪著喊我錯了。

  而李皇帝只需要責罰一下,然後給那些被殺了七進七出的可憐蟲一點小政策優惠,一切就會很和平。

  漢皇故智,好用的很。漢宣帝無聊了,就愛幹這事兒。東起渤遼,西至雪域,都被調教的不要不要的。

  但貞觀九年和神爵元年不同的地方在於,貞觀九年的春天,生產力比神爵元年強百倍都不止。

  張德可以預見的一件事情就是,草原民族在貞觀九年這略顯稚嫩的現行體制下,都已經沒有了任何翻本的機會。儘管他還沒有把對著皇宮的沒良心炮扔出來,更沒有興致勃勃地將青銅大炮用馬車拖到渭水邊試炮。

  貞觀九年那些李皇帝的元謀功臣後代們,已經開始習慣更先進的掠奪方式。砍死一隻野生的突厥**不算本事,把他們捉來扔到煤礦挖兩年,回報率是百分之幾百。

  總結起來就一個字:爽。

  比元謀功臣後代們玩的更殘酷的是突厥**曾經的主子,阿史那思摩……當然了,任何族群的「奸」都會這樣幹。

  十四歲的張德,李思摩覺得他萌萌噠。

  十八歲的張德,李思摩覺得他有想法。

  十八歲以後的張德,李思摩覺得這貨不會是天生反骨吧。

  河套舊軍道的無頭屍體案終究只是談資,朝廷的親民官就算查不出案情來龍去脈也沒關係。因為在西北地區,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朝廷也很能體諒,非常理解。

  畢竟,這是一個「你愁啥」「瞅你咋地」,然後血流成河的地方。

  啪!

  「槓!」

  牙雕的麻將,改進的顏料讓麻將子鮮艷了許多。有些陶瓷麻將都是搓麻比較斯文的女子在用,而且形制也非常不穩定,湊一副麻將子大小沒太大誤差的陶瓷麻將,在貞觀九年,不比弄一套毛瓷水點桃花簡單。

  「柴二郎又去了洛陽,操之,朝廷新增衙署,可是真的?」

  張德不玩牌,屈突詮和長孫渙愛玩這個,偶爾杜荷會過來玩兩把。老張就是個端茶遞水然後送瓜果乾貨的角色,然後跟小夥伴們胡扯。

  一旁暖榻上,長孫沖正捧著一本史記,宣紙雕版印刷,無錯修正版史記。

  作為哥哥,帶著弟弟長孫渙出來搓麻將,這是很合理也很符合社會常識的事情。當然了,大表哥這個人有一個好,站這裡就能把二代關係調整好。

  杜荷這個王八蛋現在乖乖順順,除開老張在他爸爸那裡是有份量有地位之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長孫沖乃是一等一的大佬。杜天王能跟長孫天王互毆,但不代表大表哥一巴掌呼杜老二臉上,杜荷就有種還手……

  「柴令武那夯貨。」

  杜老二很是囂張,啪的一聲,碰了一張屈突詮的二條,然後手指捻著一張牌打了出去。

  「碰。」

  卡。

  長孫渙收了張牌,然後看了一眼長孫沖:「兄長,前日在春明樓,溫二郎擺宴,大約是要去洛陽了。」

  「噢?」

  張德愣了一下,長孫渙所說的溫二郎,就是溫彥博的二兒子溫挺。這是一個當年他爹成為宰相,然後被程處弼堵在道觀裡勒索的倒霉孩子。當然了,程處弼不僅在道觀勒索過他,還在寺廟裡勒索過。

  總之,程處弼薅羊毛一向只盯著一隻羊薅。

  想當年,為了賣點白糖,跟太子玩過家家,也是蠻拼的。

  「溫挺不是還在國子監中麼?」

  長孫沖顯然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所以和張德一樣,愣了一下。

  要知道這涉及到太原系官僚和元謀功臣子弟之間的微妙關係,往上那就是以太原幾個大族為的河東士族,和貞觀新貴們之間的爭權奪利。

  侍中王珪、中書令溫彥博、左右尚書僕射房喬和杜如晦……政策的起草、批准、執行,就是這麼分派的蛋糕。

  再往下,才是南方士族和山東士族的口糧。然而虞世南陸德明這種根本沒辦法在權力漩渦中生存,只能徹底依附在皇權上。

  其實認真點講,張德的老師陸德明,為了南方士族的生存延續,做了和阿史那思摩一樣的事情。

  不同的是,阿史那思摩變成了李思摩,突厥也成為了歷史名次或者社會談資。而陸德明還能看著手工業的發達而從江南調動資源來勾引長安中的頂級權貴。

  「這幾年,營造技藝日新月異,官道遠勝前朝,槽渠碼頭更是暢通繁盛。如今往來交通之運力,乃前隋數倍有餘。新增衙署,亦是迫不得已。」

  長孫衝將史記扔到一旁,然後坐了起來,在暖榻上剝了一隻桔子,二月的桔子。

  「往來交通,調動物力人力,以今時關洛尋常所見,已是前隋三征高麗之盛。倘使朝廷集結民夫、商號、府兵及各地官府,其勢力之大,不可想像。」

  既然大表哥開了頭,張德也稍稍地把事情講的直白點。都是權貴子弟,再蠢也知道這裡面的干係。

  其實不僅僅是明白,有的人還體會過的。長孫沖比另外幾個人知道的更深刻,那是因為他在遼東裝過逼。

  除開槽渠軌道以及新式官道,還有恐怖的海運。

  高句麗不是死在什麼爾虞我詐兵不厭詐陰險狡詐,而是碾壓,一巴掌扇過去,連唐軍自己都沒明白過來,高句麗就倒下了。

  人的認知跟不上社會的變化,這種不斷衝擊世界觀的事情,對長安那些泡在太子糖罐子裡的小雞們而言,是非常不能理解的。

  但大表哥知道,他能在遼東裝逼裝的那麼清麗脫俗,純碎是因為……特麼的我的國家真是太牛逼了。

  「新增衙署之前,朝廷公推還有一事,乃是正式擬定洛陽東都之地位。」

  張德說完,除了長孫沖和杜荷,其餘的人都沒明白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深意。但如果把史書往麻將桌上一翻,這就很明瞭了。

  為啥楊堅楊廣都琢磨著東遷,因為太陽從東邊升起,他們喜歡美好的生活。

  「哥哥,莫非山東大族願意出仕唐朝?」

  有個腦子轉的不算慢的,突然有點回過味來,問道。

  「早晚的事情,又何苦磨蹭?」

  杜荷伸手摸了一張牌,大拇指用力地搓了一下,看也不看牌面,啪的一聲拍在麻將桌上:「自摸清一色!」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16 12:0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2-12 17:03
第九十四章 抵達

  三月,新修的黃帝陵巨碑,詳細記述了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董事長是什麼時候來的,然後又供奉了什麼,以及秉承祖先的光榮傳統,為全國人民謀了什麼樣的福祉。

  反正虞世南感覺自己身體被掏空,但總體來說,給老闆拍馬屁然後告訴祖先現在的偉大事業,精神上還是很愉悅的。

  愉悅完之後,太子在南方發了個快遞過來。

  快遞用的是順豐號加急,木製插秧機二點零版本上線,侍中王珪屁顛屁顛地在大朝會上跟皇帝吹:「儲君體恤民力,乃陛下之德也。古之聖君,未有此佳話也。」

  李董的微笑,那是用兩根食指支著嘴角弄出來的。

  遇到這種事情吧,其實就跟老張當年和女神級網友聊天差不多。

  呵呵。

  包涵了無數的深意,以及無數種解讀,還有無數個顛來倒去。

  不過王珪現在既然是太子的老師,那麼為了儲君將來順利上位,他「諂媚」的同時還得有「風骨」,所以皇帝冷冷的目光沒嚇到他,也必須得挺住啊。他要是垮了,中樞大佬死撐太子的,那就真一個都沒有了。

  指著房玄齡杜克明?省省吧,兩位天王是皇帝的金牌合夥人,李承乾這個暖男沒有表現出特別賣點之前,他們屁反應都不會有。

  好聽點這叫「堅決擁護帝國中央,誰在中央擁護誰」,不好聽,那就是「老夫從不賭明天」……

  有的人活在當下,有的人活在襠下,全看個人需求主觀意願客觀環境以及有沒有特殊的小動物出沒。

  嗒、嗒、嗒……

  李世民手指敲著座椅扶手,其實這不是座椅,而是八年新款沙發。蜀錦做底,棉花天鵝絨為填充料,包邊用的是牛皮,拋光的邊緣跟上了蠟一樣。

  「太子如今還在淮南?」

  「正試行賈氏秧田法,比較舊時稻田畝產,以期增產。」

  廳內,匍匐在地的錦袍巨漢老老實實地回道,只看他勁裝馬靴的做工料子,便知曉須是近衛將佐方有的用度。

  「新式插秧機,是誰投獻?」

  「江南來人,自稱麥鐵杖後人……」

  「哼。」

  李世民冷笑一聲,懶得再多說什麼。

  「下去吧。」

  「臣告退。」

  巨漢離開之後,除了北門宮牆,這是幾個漢子上前,有人牽馬,有人捧刀,有人遞來行囊,有人拿來令牌,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李頭,可要再下山南?」

  「不必了。」

  「呼……太好了。這幾月,實在是累壞了兄弟們。」

  「都回去吧,多出來的華潤飛票,兄弟們都分了,也該貼補一下家用。」

  「多謝李頭。」

  巨漢搖搖頭:「不要謝我,要謝陛下。」

  「陛下聖明!」

  眾人散了去,被稱作李頭的巨漢呼了口氣,眼神也不由得鬆泛了下來,給皇帝當差,沒有一顆大心臟是不行的。

  到了北門屯營,交班的校尉見了他,喚道:「正要尋你,河套軍道的無頭屍案,有了眉目。」

  「怎說?」

  李頭正要解下橫刀,聽了這話,眉頭一挑,「這差事與我們何干?」

  「懷遠郡王有密報。」

  「這條不安生的突厥狗!」

  罵了一聲,那校尉遞了文書過來,李頭接過來,掃了一遍之後,將文書扔在火盆裡燒了乾淨,隨後奇怪道:「這個李全忠,是跟著李思摩一起歸順唐朝的?」

  「是。」

  「他和大河工坊的人有仇?」

  「不知。」

  那校尉眉目平靜,只是淡然道:「不過懷遠郡王忠於陛下,想必手下,也是如此的。」

  體態雄壯的李頭猛地一震,便道:「大雪封道,卻還要北上,必是有蹊蹺的。」

  貞觀九年的三月,南方已經柳樹黃綠迎春花開,但漠北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待到天暖之前,還要來幾場白毛風,死上數萬牛羊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啪!

  契骨大黑牛那頗為袖珍的犄角被一顆石子打中,隨後健牛立刻老老實實地按照人類的意志行動。

  雖然叫大黑牛,然而契骨大黑牛實際上更多的是棕色駝色,和北天竺的兩種野牛十分相似。

  「從渾義河來的匈奴人呢?」

  蓄鬚的青年騎著一匹金山追風,身上裹著紅色大氅,兜帽上的紅纓沾著雪花,目光炯炯有神,只是掃了一眼,那些契骨人還有鐵勒人,立刻像奴僕一樣小跑過來,然後跪下的跪下彎腰的彎腰。

  「副尉大人,呼延部的人在圈房,在圈房呢。」

  漢話順溜的老鐵勒嚷了一聲,然後踩著羊皮靴子,趕緊給青年軍官帶路。

  「墩兒!」

  策馬前行,青年軍官微微抬手,後面一隊騎士立刻停了馬步,靜靜地立馬雪地,任由微風拂面,雪花飄灑。

  嘩啦!

  下馬之後,甲葉出的聲響,讓契骨少年們都是眼睛放光,羨慕地遠遠看著。只不過這些少年並不識貨,真正值錢的,不是那些甲葉,而是青年軍官胸口黑色的一塊上漆鐵板。

  拎著捲曲起來的馬鞭,身材厚重的青年軍官推門而入,然後看著那人問道:「匈奴兒,你是呼延家的哪個狼崽子?」

  「小人呼延飛電。」

  「嗯?!」

  青年軍官一愣,旋即喝道:「你是什麼人!」

  圈房內的契骨少年們一愣,見情況不對,立刻抽出骨刀,隨時準備將來歷不明的匈奴人捅死。

  不過很快,青年軍官又喝道:「軍機大事,都出去!」

  老鐵勒見狀,連忙招呼著契骨人鐵勒人還有突厥人出了圈房。這房屋裡面,充斥著牲口的難聞氣味。

  「郎君有信交予程副尉。」

  自稱呼延飛電的匈奴人,此時說話,哪裡還有北地口音,而是夾雜著江南口音的下洛官話。程處弼雖然不認識張松昂,卻也知道這人定然是張德派來的。

  當年程處弼輸給張德的馬,名叫「夜飛電」。

  程處弼面色狐疑,此時已經和張松昂拉開了一點距離,手腕壓在橫刀刀柄上,緩緩地抖開信封。

  半晌,他摸出一枚奇形銀元,上方的孔洞對準了信封上的符號,嚴絲合縫之後,這才道:「出去。」

  「小人告退。」

  張松昂言罷,摸出一頂匈奴圓兜帽,戴上之後,小心翼翼地開門,然後出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隨後立定在門外,紋絲不動地在那裡等著。

  把信看完之後,程處弼喃喃道:「朝廷竟欲新成四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2-16 13:4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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