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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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94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5 19:50
第七卷 天上星星參北斗 第十六章 土狗的陰損

  拿出二十萬貫操作李景仁過繼李道興一事,知道真相的人只有兩個。張德不會自曝,李景仁同樣不會選擇自尋死路。甚至可以這麼說,李景仁為了保住下半輩子的富貴,一定會把這件事情帶到棺材裡。

  或許將來某一天皇帝琢磨出點味道,也或許李道宗突然有一天發現家裡的五萬貫金銀現貨彷彿和某條江南土狗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干係,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張公,景仁拜謝張公再造之恩!」

  兩人又見了一面,在江夏王臨時府邸,這一回李景仁還要跪,但張德沒有讓。

  「巢氏有黃蒿湯劑,能防瘴痢,此物……乃征南利器!」

  張德把李景仁摁在椅子上,小聲地說出來一樣保命的寶物。這寶物,眼下成功率也不過時三成多,但對付痢疾,在這個貞觀九年的日子裡,綽綽有餘。

  「譚國公那裡,我也有打點。」

  這說的是丘和,楊廣曾經的忠臣,在隋朝徹底崩壞之後,他投過蕭銑,但那也只是因為不知道中原變數。待蕭銑被擊敗後,就降了唐朝。

  他和李淵有關係,又是隋臣,原本應該被太宗皇帝忌憚。但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年紀大了,今年已經八十四;二是在玄武門事變中,丘和當機立斷,助李世民殺死了李建成及其同夥。

  丘和在武德年就是交州大總管,高配上柱國,兩任唐皇對他都極為親善,如今的丘和還掛著左武侯大將軍的名頭。因為他年事已高,怕他死在安南,所以丘和因皇恩,又兼著稷州刺史。

  其實就是讓他回到中原安享晚年。

  整個嶺南,如果說東邊是馮盎說了算,那麼西邊就是丘和的地盤。

  李道興出任交州都督,也正是因為丘和的抽身。

  之所以張德能跟丘家說得上話,倒也不全是張公謹的緣故,實際上張叔叔的年紀比丘和的長子還要小二十歲。

  張德能進出丘氏門庭,是因為丘和的孫子丘神績在長安的帶頭大哥是他梁豐縣男張操之……

  而丘神績的爸爸丘行恭拜的是程知節碼頭,又有尉遲恭從旁鎮場子,總之,丘和很滿意此時家族的生態環境。

  可惜和大多數的豪門一樣,如果實在是沒事幹,就自己鬥一鬥。

  所以丘和的髮妻亡故後,丘神績的爸爸腦子一抽,居然要跟他大哥丘師利爭奪開喪的權利。

  結果麼……丘行恭就被李董教做人,直接革職查辦,在大理寺陪張德的師兄孫伏伽很是說了一陣子貼心話。

  兄弟不睦,丘行恭和孫伏伽一來二去,居然還成了好友,也是奇葩一朵。

  但不管怎麼說,丘氏和張德的交情,雖然達不到老張去拜訪他們中門打開,但最少也是老張想要塞錢托關係,不用擔心丘家老少爺們兒把他的開元通寶扔出來。

  「張公要我怎麼做?」

  「不必如此。」

  張德拍了拍坐在椅子上的李景仁肩膀,有些輕鬆地說道,「如今你大人心病已除,安南一行,只要小心調理,當是無礙。同時,為顯你的忠孝,我會從蘇州調撥五條船南下,其中兩條船往來獲利,都會記在你名下。」

  「什……什麼?!」

  聽到張德的話,李景仁猛地站了起來,「張公!這……這也……」

  「我在社中,行事一向如此,所以眾兄弟才服我。非全賴鄒國公和琅琊公主的威名。」

  張德負手而立,顯得很是輕鬆愜意,瞄了一眼還有些呆滯的李景仁,「你可知曉安南雖較中原算是貧瘠,又有毒蟲虎豹出沒,卻亦是個寶地。武安河河口有譚國公為交州大總管時所設海門鎮,此地可建碼頭,以為海港。」

  這個地方,其實就是一千多年後的海防港。雖說這鬼地方一年的吞吐量還不如長江內陸港碼頭的十分之一,但它卻有一個好,它是交州門戶。

  只要經營好這個破爛港口,任你土著如何英勇敢戰,也翻不了天。

  再者,隋末雖然大戰,可這裡並沒有遭受摧殘,反而保全了隋末的縣志。眼下依托海門鎮在武安河兩岸,約莫有戶九百。

  土著雖多,卻也駁雜,光山頭部族寨子洞府,大大小小有七八十個。大者不過兩千人有餘,小者不過五六十人,和聚落彷彿。

  也就是說,漢人的核心人口,是有相當大優勢的,足足五千人左右。

  這還只是武安河河口地區,主要農耕區,也就是交州治所宋平縣,放在中原也是上縣。登記造冊共有三萬戶,且不包括此時西道江上游的零散軍鎮。

  至於諸蠻及獠人,都不在典冊,有的只有大概估計。

  「兩條船,絲綢加上新瓷,除去開銷風險,保底五十萬貫還是有的。」張德說的很保守,但也難保李景仁運氣不好,船出去就沉了,那也沒地方說理去。

  「從安南回轉,若是前往西海高達國,可得金沙無算。中國少金,若是朝貢,必受朝廷看重。如此三年,可以貢金之海量,承襲乃父縣公爵位,而不至於襲爵降等。」

  聽著張德娓娓道來,將道理掰扯的乾乾淨淨,李景仁不由得感慨,若真照張德的計劃,只要自己的新爹命硬,自己的人生實現逆轉絕對是指日可待啊。

  而他要付出的,不過是乖乖聽話,給張德要在安南修建碼頭亦或是圈地還是專利等不值一哂的「舉手之勞」。

  時人此刻對中土之外是驕傲的,當然也有驕傲的資格。即便是久在安南的丘和,他雖然知道安南產金,可要是讓他死在安南葬在安南,他絕不答應!

  張德對唐朝邊境地區的羈縻統治嗤之以鼻,雖然因為生產力和人口的制約,他並沒有更好的辦法,但伴隨著貞觀五年以來這一點點微末技術的發展,已經足夠支撐唐朝在這個時代去殖民周邊地區。

  儘管事實上,唐人根本沒有這樣的殖民意願,更沒有這樣的殖民需求。

  眼下的土地產出,足夠養活兩三千萬的唐人,但張德通過李承乾這個暖男進行的農業改革,實際上會讓唐人的核心農業區,在未來的幾年內,土地持續高產。而糧食高產之後,農民將會有足夠的糧食來供養更多的人口。

  實際上,按照滄州這種中等偏下的軍州為例,薛大鼎在任上是眼睜睜地看著戶名,從隋末的人口凋敝,在經歷了貞觀一二三年的災害後,持續性地爆發。

  更加激進的生育獎勵政策,則是出現在遼西,以及河套。為了拿到張德的一隻狗一隻羊,不管是男是女,生下來都不虧。

  對那些多產家庭來說,子女增加並非全是負擔,未來的期望值允許他們敢這樣大膽地生。

  拋開新朝建立的「政清人和」,光大河工坊中的紡織女工一個月能拿多少,連河東山中的黑戶都打聽過了消息。

  所以,不難看出工科狗隱蔽的狡猾,工業革命的前奏是農業革命。一旦土地產出使得人口爆發,在這個基礎上踹了一腳的江南土狗,更是*著未來的十年二十年內,伴隨著夭折率的下降,多餘的人口要麼死,要麼像牲口一樣被趕著出去和人爭,和人搶。

  這樣的事情,不是張德一個人去做,而是一群人,「忠義社」中幾百人,以及大大小小的「忠義社」一起在不知死活地狂歡。

  總有一天,當人們發現種棉花種桑樹賺的比糜子小麥水稻要多得多時,那些漢朝豪強玩的土地兼併,就只是小兒科。

  到那時,將會有更多的石城鋼鐵廠出現,同時會有更多的海門鎮港口出現。

  張德可以相信,也絕對相信,在那個時候,死於這段血淚史中的普通人,一定比隋末大戰的餓殍還要多。

  多得多。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5:5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5 20:14
第十七章 馬爾薩斯

  「當真?!」

  漢陽碼頭,準備啟航的沙船載著新任交州都督的儀仗,準備順流東下,再由南往北走海路。

  臨行之前,放棄走陸路的李道興聽到了「兒子」的耳語。

  李景仁告訴他,在蘇州有一批船會和他的船一起南下,好有個照應。並且這批船都滿載了貨物,其中兩艘船是他的。

  對海貿沒什麼概念的李道興並不知道到底能賺多少,但李景仁說了,兩條船裝的都是蘇絲,以及新瓷和貞觀琉璃。

  所謂貞觀琉璃,就是玻璃,這兩年的折騰,從雜色異形逐漸追求透明平整,且要夠大夠高夠闊氣!

  一尊貞觀琉璃淨水瓶,其作用只是用來喝水。但排隊在西市候著的胡商,能夠在長安用三百貫的價格吃下,從河套商路走金山以北,抵達高昌以西,就能換來一堆金沙。這金沙的份量,就是貞觀琉璃淨水瓶能裝多少是多少。

  李道興別的不知道,這個他是在長安親眼所見,所以,當李景仁說他有兩條船,船上有這些奇珍異寶時,整個人由內而外的通透舒服。彷彿是這夏至時的窖藏冰瓜,箇中滋味,著實沁人。

  「大人,景仁何曾欺瞞過大人?這兩條船,乃是景仁全部的家業此次南下,抵達交州後,貨物發賣之所得,我已囑托友人。到時,自會在交州海門鎮交付,大人只管領了去便是。」

  「楚子...楚子有心了。」

  感動不已的李道興,竟是一股豪情從胸腹之間升起。人到中年萬事休,本來他遭遇了最恐怖的中年危機,甚至以為自己會悲慘地死去。而現在,他不僅有了一個兒子,兒子還很不錯,這讓李道興暗暗琢磨,哪怕交州是刀山火海,咬咬牙也要挺上幾年,給唯一的兒子攢點物業!

  如今他的全部家當,在長安也不過是買個三進宅院,沒甚了得。當初為郡王時,府邸也是皇家所有,不歸他的。

  而現在,他相信只要有船,而船又在交州港停靠,總能有個營生!

  「父親大人保重!一路順風!」

  「我兒亦要保重」

  別了李道興,李景仁連忙讓人去和張德知會了一聲。

  作為交州都督,督府中的幕僚安排大部分是由都督自己來安排。這種邊陲之地,朝廷一向是靠威望來鎮壓。而南北的作戰方式不同,也使得北地邊陲的軍事壓力要更高,而南方因為山野林地眾多,加上沼澤湖泊遍佈,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很少。

  最膠著的戰鬥,哪怕雙方的總兵力都破萬,可實際上都是打散成了一塊又一塊。往往就是幾百人對上幾百人,甚至幾十人對上幾十人,一個山頭一個山洞一個山寨一條山道的爭奪。

  這種時候,需要的是優秀下級軍官,以及經驗豐富的老兵。而李道興這些東西都沒有,但對於張德來說,這些卻是信手拈來。

  交州都督府要安排多少人,張德沒有客氣,直接給李景仁擬了名單,然後李景仁也毫不猶豫地給了李道興。

  李道興更是毫不猶豫地點頭了,他對自己此次南行的定位很精準,一個字:撈!

  只要能給自己和兒子留下點基業,做個人形印章又有何妨?

  沒有出大的叛亂,他這張都督府的位子,起碼能做個三年,甚至五年也未可知。

  任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退下來就能得個皇帝嘉獎。縱然遠離了中原,縱然看不見長安洛陽,但仔細琢磨了一下,李道興覺得此行也不算虧。

  漢陽城中官邸,張德已經收到了消息,李嘉欣有了張德提供的情報,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三縣兩州之地的中大型水盜團伙一網打盡。

  剩下的小貓兩三隻,被李嘉欣的突然爆發嚇到了,一時間竟然偃旗息鼓,整個漢水下游一帶,陡然海晏河清,州縣中原本隨處可見的青皮,也蟄伏躲藏了起來,生怕被當作水盜,直接被剁了腦袋,給李嘉欣李鎮將算軍功。

  「社會閒散人員多?有活力社會團體靠山硬?嘁,老子祭出『嚴打』,流氓團伙還能翻了天去。」

  隨手將消息扔到一旁,此時李嘉欣應該已經被調任京城,而程知節很快就會運作一番,讓他進入西征大軍序列。

  將來不管怎樣,李嘉欣哪怕升到十二衛做將軍,他張德張操之,也是恩主。

  「來人。」

  「郎君有何吩咐?」

  「李楚子是不是說過江夏那邊有一批壺頭蠻?」

  「是有一批,不過都是生奴,乃是壺頭山的一批獠人。聽說祖上乃是五溪蠻。」

  「未曾聽說江夏有人大動干戈,怎地有了這批生奴?」

  「非是有人征討,而是壺頭山幾個獠人大寨互相攻伐,本來是要死上好些人。不過官府命先動刀兵者自行投罪,壺頭蠻有人恐懼,生怕朝廷征討,於是先起刀兵的,反而過來自首...」

  「...」

  這不是傻逼嗎?

  老張整個人都呆了,前幾年因為獠人作亂,朝廷可算是要了老命。怎麼一眨眼才幾年啊,就因為官府仲裁說先動手得挨打,於是真跑來自首了?

  這哪裡是自首,這分明就是自投羅網啊!

  就這尿性,打贏了又怎樣?贏了也是輸啊!

  「這樣,去對岸,把這些生奴買下來。」

  「郎君,這可是生奴...」

  「又非戶口在籍百姓,怕甚麼?買下來之後,直接裝船,然後下蘇州,跟著交州都督的儀仗,一起去交州。」

  「是。」

  本來就缺人口和勞力,這簡直就是送福利。

  不過也因為這件事情,倒是提醒了張德。他在河套、遼東、滄州、登萊的人口手段都差不多。不僅僅是鼓勵生育,更是獎勵多生多產,並且根據華潤系自有的獎勵流程,會在業績優良的已婚員工中,再擇優而獎勵女婢一人或數人。

  並且張德在遼地的獎勵條件再三強調,庶出子女,同樣有一個算一個,生出來就有獎,是拿一隻羊還是一隻狗,盡力而為。

  於是和大多數地區迥異的是,在遼地,只要是華潤體系內,女婢有所出的現象,是別處的幾十倍。

  石城鋼鐵廠所屬的煉焦廠,許多身強力壯考績極佳的裝卸工,其庶出子女甚至是嫡子嫡女的兩三倍。

  而衣冠巨室之家,又有幾家如此?

  這些短視之輩,在被張德的蠅頭小利蠱惑之後,接下來的五年十年不會感覺到如何。但十五年之後,庶出子女逐漸懂事成年,到那時,些許家業根本支撐不起那麼多的青壯,而庶出子女又無法和嫡子爭奪家產。

  於是,這些庶出子女,不得不為了謀生,繼續投身到已經變質的社會競爭中。

  對張德來說,這些多出來的人口,這些多出來沒有靠山沒有背景的底層普通人,正是他需要的。

  至於傳說中的馬爾薩斯陷阱誰知道呢,多出來的人,興許日子過的也不錯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7 09:10
第十八章 陸師兄求助

  糧船陸續下水,朝廷依制征民夫為縴夫、船工、挑夫、力工。各設里長船長等徭役管事,爭取八月夏糧入京。

  之所以要定在八月,那是因為現在和吐谷渾已經開打,西平郡王慕容順遵大唐皇帝詔,進駐伏俟城,安撫鮮卑舊族。

  伏允自從被打的西逃鄯善,很多鮮卑舊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慕容順身上。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貞觀五年曾經還跟慕容順說要把吐谷渾西海故土交給他的李董,食言了。

  有智障一樣的鮮卑貴族跑慕容順面前說:君無戲言,老哥你跟大皇帝再嘮倆開元通寶的嗑唄。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慕容順的兒子,慕容諾曷缽,親自把鮮卑同族的腦袋剁了下來,然後碼放的整整齊齊,就堆在伏俟城外。

  侯君集路過的時候,說了一句孺子可教,這才讓慕容順父子二人鬆了口氣。

  西平郡王對同族開干之後,「黨項義從」從前方回來,跑到伏俟城義務修路,然後在西海中央築城,並且在伏俟城以東的西海沿岸,修建了棧橋和碼頭。

  今年的烏堡,已經從大非川推進到了赤山鹽湖。這鹽湖是唐軍探馬發現的,自伏俟城城南河流逆流而上,先向西再向南再向西,道路算不上坦途,但走滇馬馬隊卻是游刃有餘。

  不出意外,此地鹽湖將會成為唐朝「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重要支撐。

  「操之,今年雖說平安度過,可到來年,江河泛起,又當如何?」

  吐谷渾那邊開打,新上任的黃陂縣令陸飛白同樣腦子裡在打架。

  黃陂乃是上縣,屬於荊襄的優質資源,而且按照張德跟陸老頭保證的,陸飛白在這裡起碼考績肯定是不會差。

  今年春汛又沒長江大水,照理說陸飛白應該穩如狗。

  可是史上陸飛白心頭有點顫,還是和水有關係。

  黃州治所在黃岡,兩地各有一個大湖,但黃岡的大湖可以當作長江的洩洪渠。而黃陂的武湖,上個月一場大雨,差點讓武湖漫出來。

  木蘭山流淌出來的水,全順著河道奔武湖去了,半點沒進長江。

  本來這事情很簡單,修堤修渠挖人工湖大運河嘛。

  可陸飛白一是不知水利,二是現在動工肯定和夏糧以及秋糧生衝突,可要是冬天動工,成本不是他黃陂一個縣能支撐起。

  那麼一般來說縣令不行就找上峰,州刺史肯定能擺平。

  偏偏也不行,怪只怪當初陸飛白是空降黃陂做的一把手,地方上沒實力,朝中有人也頗有點高射炮打蚊子的感覺。

  所以,讓黃陂縣令跑黃岡去,恐怕刺史不會說什麼,但搞不好黃岡縣令會跑過來嘲諷拉仇恨。

  有一句話說的好,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你黃陂修渠修堤,我黃岡難道就能少了?黃岡是親兒子,我麻城就是小姨子養的?

  州縣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可不代表軍鎮沒事幹啊,黃州地界共有三關,又毗鄰雲夢澤這個大賊窩,維穩費一年比京城是比不上,可要比滄州,那是強多了。

  去年麻城勞軍,動勞役修陰山關,一次就用掉黃州刺史府八千多貫。麻城縣令瞬間從赤貧變成小康之家……

  「師兄稍安勿躁。」

  地方上是沒有輿圖的,不過對老張來說,這樣的龜腚就是個屁。摸出一份地圖,在黃陂指了指,「灄水也是入江的,只是河床特殊,這才時而斷流。」

  然後又指了指武湖:「眼下灄水多入武湖,師兄要做的,無非是挖一條河渠,聯通江湖。」

  「操之是工部員外郎,又協理水部,正好上奏朝廷……」

  「要上奏朝廷作甚?挖條河的事情。」

  老張斜眼了一眼陸飛白,覺得這個師兄略弱雞。雖然在長安能混,可終究還是別人怕了他的家世……還有關係。

  「若是能開渠,我豈能這般急躁?」

  「無妨,此事容易,包在我身上。」

  「……」

  陸飛白挺鬱悶的。

  而老張卻很爽,陸飛白這個師兄來找他,正是中了他的下懷。當初他讓李道興李景仁父子二人在黃陂縣秘密聯絡,也正是為了勾引陸飛白想起他來。

  眼下長江是沒大水,可要是明年開春就來一,嘿,黃岡縣令有人頂著,他陸飛白只能被領導嚴厲批評,然後考績中下,灰溜溜的滾回京城。

  陸德明現在已經是退休狀態,而且隨時吃烤肉吃到大喊「要死要死要撐死」,想要繼續藉著陸老頭的光混下半輩子,難度係數不亞於十三點2b。

  總之,陸飛白自己有點小想法,巧了,老張也有點小想法。

  一千多年後,灄水是直接奔流長江不假,可那是經過幾十年工業化改造,整條河蓋了大大小小幾十座水壩,還藉著全國大工地的輻射,才沒有禍害廣大人民群眾。

  甚至不但沒有禍害,灄水還讓河口地區的廣大人民群眾迅家致富,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成為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不在少數。

  但這是需要當時全國最大工地的商品物流及勞動力市場支撐,一千多年後的灄水河口鎮雖然號稱「小漢口」,然而如果沒有漢口,那「小漢口」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眼下老張正在偷偷摸摸修建沒有城牆的城市,這個全國最大的工地會像吸血蟲一樣,把荊襄地區的所有精英吸引到這裡,然後把荊襄地區所有的脫產單位都吸引到這裡,然後……然後灄水就能借個光,僅此而已。

  張德讓陸飛白感覺自己有點無能,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考評一定要是績優,評職稱年終獎,一個都不能少。

  當然也不能縣委書記屁也不干天天開會泡妞,老張按照滄州故智,讓陸師兄趕緊搞點利民工程,最起碼蓋幾座希望小學是沒問題的吧。

  縣委書記要興學辦學,而且是幼學,荊襄豪門不至於跑來砍人。

  不像老張,他是要挖帝國主義牆角,讓廣大帝國青年不愛詩書愛算術。長安地區偷偷摸摸的干都有人盯著,怕這孽畜要翻天。要不是借殼迂迴,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有最基本的會計和出納。

  因為要修渠,而且按照老張所說,是要修兩條,一條在湖東,一條在湖西。所以黃陂縣的扶貧工作,也是圍繞在這兩條渠身上。

  湖西渠其實就是一千年後的灄水延長線,其河口地區就會是個小型的商品集散地,也能進行黃州州內貿易。

  同時最重要的一點,給漢陽、江夏做小老婆……

  於是,陸飛白咬咬牙,從華潤系訂了滄州長頸大鵝種以及登萊花鴨種。

  雖然老話說得好,「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事實也是如此,飼養家禽,往往一個雞瘟就全部包銷。

  可備不住十窩家禽只要有一窩活下來,它就不虧本啊。

  滄州今年供給給石城鋼鐵廠的臘雞腿,一天的消耗量就有兩千隻,一隻十文,一天就是二十貫。

  而且這還是薄利多銷,整只的熏雞在漠北能換一隻羊。

  契骨人也學著做熏雞,可惜不得法,又沒有花椒等香料,腥氣的很,也就是馬奴和狗才吃。

  眼下很多人還搞不明白其中的內在聯繫,而「忠義社」中和張德密不可分的骨幹,卻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

  石城鋼鐵廠初成的時候,當時米面糧油肉都價錢很低,豬肉賤如泥絕對不是說笑。可隨著工地開工,到工場一期投產,固定在一個地區的可觀數量壯勞力,每天的消耗量是不可能憑空消失或者誕生的。

  短期內造成的肉價上揚食物價格增加,和長安的米價連連跌破底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賈飛帶人在滄州地區修的一百多個養豬場,豬仔都有專門的騸豬匠來閹割,百頭豬仔成活率又非常的高,肉質因為大量食用豆粕等精料,在讓黃豆迅鋪張的同時,也讓滄州豬成為了一種招牌。

  擺脫豬肉賤如泥的印象,並且讓河北邊陲地區的普通百姓,都能吃上能入口的豬肉。

  但優質豬肉又和精料投入成正比關係,精料又和大豆種植率相輔相成,大豆要交的稅賦又比糜子高一成,所以大豆的種植,往往都是露田或者新開荒的生地。

  於是豬肉供應又出現了相對穩定難以上揚的狀態,這時候為了彌補豬肉供應的不足,肉食又不可能向羊肉大量遷移,只能轉向家禽。

  可民間家禽的養殖數量是有限的,加上家禽在傳統養殖下成活率低,小門小戶抗風險能力又差,鮮有大規模養殖。

  所以像華潤系這種一開始佈局就讓家禽大規模養殖,並且允許大批量死亡的單位,是絕無僅有。

  安北都護府在調動諸部共擊不臣的時候,老魔頭拿出來勞軍的重要軍資,也是極為搶手的軍資之一,就是可以貯藏很久的醃漬熏制風乾類家禽。

  北地如此,荊襄這種得天獨厚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放過?

  要知道,隨著全國最大工地的開工,光食物吞吐量,就足夠讓黃州一筆橫財。

  有鑒於此,老張忙著挖坑的同時,陸飛白同樣忙著修鴨舍雞窩……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7 09:3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8 09:15
第十九章 工程

  向張德呲牙咧嘴的人有,向張德嬉笑怒罵的人也有,向張德跪地求饒的人更是不勝枚舉。 但是向張德跪地求饒卻並非是因為恐懼張德,而是恐懼他人,這是頭一回。

  「給長安個消息,告訴坦叔,就說……」

  停頓了一下,張德突然現也沒什麼好說的,說什麼呢。

  「郎君,可是有要事?」

  張松白立定在一旁,然後小聲詢問。

  沉思了一番的老張就這麼坐在太師椅中,老僧入定也似,半晌,他眼睛睜開,像是下定決心,猛地起身,來回踱步一會兒,「這樣,不要去長安了。你親自去一趟淮西,拿我手信,找上李德勝。就說……有大富貴。」

  「郎君,丹陽郡公素來不喜李郎君做派,又在河北惹下恁大禍事。不拘是范陽盧氏還是清河崔氏,都將當年圈地害人的把戲,歸到了他頭上。時人又多是知曉郎君與李郎君親善,若是再尋來,怕又要惹來閒言碎語。」

  「這我如何不知?」

  老張當然知道李德勝當年惹下的禍事,這個鍋他雖然背了,可根源上,其實要算到皇帝頭上。

  根子在皇帝這裡,可皇帝不會念著張操之房玄齡的好,更不用說一個丹陽郡公的兒子。還是個不受器重的兒子。

  不過,張德和各方都有計算,崔慎和他兩個人偷偷摸摸揮舞著小鋤頭,在登萊、在海州、在淮南、在徐州……崔弘道這種人都要落在他們的算計中,更何況是別人?

  任你五姓七望還是關隴門閥,還能生而知之不成?

  「只是,我在這裡著實有個要緊干係,還需無畏之人。」

  李德勝何止是無畏,他連永業田都能拐彎抹角黑一把,也就是他伯父給力,雖然他伯父也是個樣子貨,可大唐軍神的招牌,這種不涉及謀反的,顯然可以輕鬆把《大唐律》當廁紙。

  琢磨著讓李德勝過來浪一把,那是因為此人行事極端又不怕得罪人,最重要的是,他靠山也算硬扎,家裡兄弟又多,李客師不怕他死在外面。

  再一個,李德勝當年什麼都沒有,就敢單槍匹馬跑到「忠義社」和他做買賣,甚麼公文批復亦或是州縣儲糧,就沒有他不敢倒騰的。

  放李世民案桌上,他李德勝也是排得上名號的惡棍,較之柴令武這種銀槍小霸王,破壞力強了何止三條街。

  「不過,長安還是要去一趟。七郎,你去一趟長安,拿我印信,調撥十五萬貫華潤飛票,再提五萬貫金銀。屆時,自有消息告知與你有何用處。」

  「是。」

  張松白也不廢話,點點頭,將此事急了下來。

  而這光景,李景仁的忠僕,已經馬不停蹄地順著官道直奔長安,不是要去長安做什麼,而是要在路上截下李景仁的親叔叔李道興。

  兩日後,李景仁的忠僕風塵僕僕,身上帶著一股子汗味,也不曾沐浴,在一處館驛找到了李道興的赴任隊伍。

  「李公,郎君知李公南下,命我前來問候。」

  「二郎……二郎有心了。」

  李道興含淚點點頭,離開長安他是哭了一路,皇帝認為到他這一代,和皇帝家的親戚關係疏遠了,所以剝奪了他的王爵。他只是想要混吃等死,想要錦衣玉食罷了,偏偏皇帝還要廢物利用,讓他去交州,去安南……

  那是人呆的地方嗎?

  理論上來說,此時的安南,的確算不上人呆的地方,至少不是中土衣冠在這裡吟詩作賦的好地方。

  皇帝給李道興的交州都督頭銜,聽上去好霸氣,實際上要赴任的地方,相當於一千多年後的越南河內。

  即便是一千多年後的河內,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何況是貞觀九年的唐朝。

  更要命的是,眼下的交州雖然設有安南經略駐軍,可數量並不算多,基本還是要靠地方部落的擁護來維持和平。

  交州治所宋平縣更是連年大水,乃是三江交匯之所,南北奔流之地。

  大象遍地走的交州,其蚊蟲又是狠毒,很多中原士卒到了這裡,多是拉肚子拉到死,是真正的拉到死……

  再加上以往的官吏,很多來此地當官的都死了,他李道興又怎麼會覺得自己是例外的那一個?

  而且毫無疑問,因為人到中年還無子,皇帝的打算就是死一個是一個,死了還能空個爵位出來,少一條米蟲。

  一想到這裡,不由得悲從中來,他在女人身上苦苦耕耘,可就是懷不上,很顯然肯定哪裡出了問題。

  皇帝是不會給你解決問題的,所以,李道興越地鬱悶,感覺自己這條南下的死亡之路,應該就是自己的生命終點。

  不過李景仁派人過來看望他,他卻是很高興的,沒想到平日裡走狗鬥雞的李景仁,居然比他那個斯斯文文大哥要仁義的多。

  「李公,有郎君書信。」

  將書信遞給了李道興,李道興本來以為這就是個寬慰的書信,但是才看了幾眼,李道興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巴掌扇懵逼一樣,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這……不……他……怎能……兄長又怎會……不……這……」

  嘴唇不停地哆嗦,整個人都在抖,李道興感覺靈魂都在顫動。絕嗣這件事情,對中原的人來說,無比殘酷。

  與此刻的人而言,比自己死於刀劍之下更糟糕的,恐怕是自己死了之後,連給自己靈牌供一塊冷豬肉的人也沒有。

  李景仁願意把叔父前面那個字拿去,李景仁自己願意過繼到他死定了的李道興名下,李景仁說此事已經和李道宗說過!

  「怎可能……怎可能?!」

  若他是李道宗,李道興自己想著,他要是他的兄長,他一定會打死這個孽子。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做來作甚?

  李道興又不曾有大功,繼承了他的爵位也是要降等的。公爵以下於他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再有一代,泯然眾人是鐵板釘釘的。

  可是李景仁幹了這件事情,不僅干了,還把李道興的後顧之憂解決了。

  雖然不知道怎麼做到的,但是李道興相信,李景仁能說服李道宗,肯定是用了方法。

  「李公,郎君在我臨行前曾囑咐過,希望李公安心,身體為重。」

  「是、是……是呢,說的是呢。」

  李道興一掃陰霾,他雖然還恐懼著南下的日子,但是此刻卻內心不由得大叫了一聲:我兒說的是呢!

  想要仰天大笑的李道興,竟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他從信中已經曉得了李景仁還要和他碰個面,到時候有什麼說法,自然是要合計合計。

  很快,有了兩邊僕役的聯絡,李景仁前往黃陂縣和李道興碰了面。下定決心的李景仁和李道興和盤托出了其中的要害,這個要害,就是李道興要給李道宗拿出二十萬貫。

  聽到二十萬貫的時候,李道興瞬間覺得這是不是兄長父子二人要坑他。但是很快他又震驚了,因為李景仁說了,這二十萬貫,他會出,但名義上是李道興拿出來的。

  如此種種,李道興感動的老淚縱橫,他在京城略有結余,也不過是三五萬貫。本以為是兄長看他必死無疑,於是要坑了他最後的一點家底,萬萬沒想到是侄兒這般的為他著想。

  此時此刻的李道興,心說就算是要害他性命,又有何妨?

  更何況,這個馬上要變成他兒子的侄子,跟他再三保證,只管前往交州赴任,隨行有巢氏醫館的頂級醫師跟隨。並且還保證,對付瘴痢,巢氏醫館有秘方。

  同時隨行物資,又給了許多防蚊蟲的物事,如蚊帳花露水之類,更顯得李景仁貼心備至。

  「叔父,算算辰光,這時候,大人應該也是收到了消息。再有三五日,應該就有回復。」

  李景仁有點激動,也有點興奮,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冒險,充滿著僥倖和危機。但不管怎麼說,這次冒險是值得的。

  這不是因為他對自己有信心,而是對張德有信心!

  在長安,春明樓內剛剛升任禮部尚書的李道宗瞇著一雙三角眼,他年紀不小了,眼皮有點下垂,看著手中的信,看著跪在地上的次子伴當,他突然有點想笑:這是自己那個次子能做出來的事情?

  大事啊。

  「楚子是這樣說的?」

  「是,郎君正是這樣說的。」

  「書信可有人看過?」

  「下走何敢?下走可以保證,書信自江夏至京城,一路不曾有人動過。」

  「嗯,孤信你。」

  李道宗眼皮跳動了一下,他心中的貪婪在綻放著光彩,失去了軍中的權力,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只能乖乖地給皇帝做狗。郡王?郡王怎麼了?李思摩也是郡王!他還是一條只會咬人的胡狗!

  自己和李思摩又有什麼區別?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居然能攢下二十萬貫的傢俬,並且言明,只要自己答應了把李景仁過繼給他的要求,這二十萬貫傢俬,隨時可以給他,就在京城交割!

  二十萬貫!

  二十萬貫啊……

  一個兒子賣二十萬貫,不虧!

  但是李道宗心頭的狐疑久久散不去,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兒子能幹出來的。

  李景仁是什麼貨色,是什麼成色,他作為老子,他能不知道?

  一個廢物二世祖,除了賣弄風流,除了在平康坊和人爭風吃醋,還能做這樣的決斷?

  他不信,但是他突然又覺得,興許絕境面前,每個人都是有潛力的,所以,他又選擇了信。

  「二十萬貫吶……」

  再三感慨了一下的李道宗,突然道,「你帶著孤的書信,連夜返程吧。」

  「是,下走明白!」

  片刻,李道宗修書一封,明確表示自己同意了次子李景仁過繼給李道興的事情。並且還向李道興表示,宗室那裡,他會去說,他會親自和皇帝稟報,而且保證,他一定會誠懇無比地求皇帝陛下。

  寫完了這些東西,李道宗拿出新制的江夏王印章,在上面蓋了個章,隨後吹了吹微微干的墨汁,將書信用上了蠟封,再遞給了李景仁的忠僕:「事不宜遲,莫要耽擱。」

  「是。」

  做完了這些事情,李道宗等著好消息,二十萬貫的好消息。

  不過,在此之前,他卻直接前往太極宮,要面聖。

  皇帝見了他,然後奇怪問道:「卿有何事?」

  「臣之二弟年歲已高,至今未有子嗣,如今又赴安南,不知何時回轉……臣願將次子景仁過繼給他……」

  這話語說出來之後,李道宗趕緊擠出了兩行眼淚,將自己年少時候和弟弟相互扶持記憶拿了出來,又談起自己弟弟一向與世無爭,卻又即將面臨絕嗣的困苦。說著說著,李道宗更是眼淚橫流,讓皇帝都是動了惻隱之心。

  畢竟,李道興只是一個可有可無微不足道的角色,但他卻要面臨絕嗣,面臨前往毒蟲叢生之地的生死考驗。

  李道宗又不斷地說著李道興的困頓,說著李道興對皇帝的忠心,更說希望皇帝能夠可憐一下,讓李道興在臨死之前,能享天倫之樂,能有子孫在病榻前服侍。

  聽上去,好像李道興走不到安南,就要死在中土的樣子。

  越是這般,越是讓李皇帝心中有些不忍,雖然他希望這些垃圾宗室都死光,但不妨礙他覺得稍微抬抬手,給一點點恩澤。

  想了想,也想不出李道宗過繼一個兒子給李道興能有什麼,於是,皇帝同意了。不僅同意了,他還賞賜了三百匹絹給李道宗,認為他教子有方。

  大唐樣板工程離開皇宮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容光煥,回家之後就等著從南方來的消息。

  在黃陂逗留的李道興等到了蓋著江夏王印璽的信箋,看完了信之後,他老淚縱橫地感慨道:「老夫至今,終有後矣……」

  而得到確切消息的李景仁,也是激動的淚流滿面,一時間,原本的叔侄二人,如今的父子二人,相擁痛哭。

  幾日後,皇帝在朝會上還專門提到了此事,稱讚了李道宗兄弟友愛,更稱讚了他教子有方。

  而李道宗也是笑的合不攏嘴,好像真是被皇帝的稱讚給幸福到了。

  他當然是覺得幸福的,但是,這和皇帝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回到府中,江夏王妃一臉奇怪:「陛下莫非又有嘉獎?」

  「非也非也……」

  李道宗抱著一隻錦盒,然後當著老婆的面,打開了蓋子,裡面,是一張張碼放整齊的華潤飛票,一共十五萬貫……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9 09:12
第二十章 小白師兄有進步

  作為綠茶婊,鄭琬一直很想懷孕,可惜不管張德怎麼在她身上折騰,在洛陽、在滄州、在徐州、在長安、在懷遠……全都沒懷上!

  而白潔雖然心裡也想,可沒有那麼執著。她好歹也是洛陽白氏女,雖然家世衰敗,可父兄尚在。

  前幾年可能還會以她為恥,畢竟白三娘子的身份,較之別宅婦也強不了多少。如今卻是大不相同,梁豐縣男玩她,那是她的福分。洛陽白氏也借此干係,不僅參股凱申物流,還跟著在河南進行農業改革,不聲不響,卻一年收益翻幾番。

  「唉……真是羨煞了我。」

  看著白潔低頭淺笑,手掌輕撫小腹,鄭琬頓時感慨萬千。

  鄭大娘子也是女中豪傑,想當初差點就被送進宮裡伺候皇帝。可百轉千回,失了機緣不說,自家又被滎陽拋棄,好在還有個鄭穗本在做刺史,可也是藉著和薛大鼎的干係,從張德這裡混了政績。

  機關算盡,奈何肚子不爭氣,再想將來的依靠,只怕也是為難。

  眼下唐人女子雖然爽直,敢上府衙叫囂和離的女漢子也偶有出現,可終究還是有所倚靠。即便是豪門世家,妾侍也只能指望自己肚子爭氣,不一定要生個兒子,哪怕是女兒,也是心頭有了底。

  「唉,奈何……」

  一臉羨慕的鄭琬,手握團扇,輕輕地將冰壺中的涼氣扇出來,好解解這煩悶的天氣還有心情。

  「姐姐豈不聞時不待我?」

  白潔低聲說了一句,想到了什麼,面色微紅,「如今阿郎在漢水並未有中意女郎,府中暖床疊被者,不過你我二人。如今我懷有身孕,正當姐姐時機,合該盡力,不說讓阿郎日日留宿,亦要讓他勤勉耕耘。今年若是留種,算算春末就能出生了……」

  聽白潔這麼一說,鄭琬頓時眼睛一亮,將團扇一扔,喜道:「正如妹妹所言,我這便去沐室燒水,待他回來,也好知道我的厲害!」

  撲哧笑出了聲,兩個女子都是臉紅起來。

  而此時的張德,雖然對自己又要新添一個後代很高興,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在工地上勘察。

  「新制茅房修建的如何了?」

  「臨漳山都照著保利號的樣板做了,約莫一百五十座茅廁,那邊竹篾廠一天能有一千兩百斤糞水。整個臨漳,比照竹篾廠,一天能有十幾萬斤。」

  「制硝廠現在一天堆土多少?」

  「制硝池做了批次,按月輪替。均攤下來,一天十個池子,約一萬斤。一天用尿能有一千多斤,慮紗用的快,蘇絲價格又貴,眼下都省著用。」

  「不用省。」

  張德擺擺手,聽完張松白的匯報,他眉頭微皺,「等武湖兩條溝渠打通,中間排澇之後,可以種桑。讓人從江陰運三年種過來,直接種。」

  「那今年是趕不上出繭。」

  張松白有些擔憂地說道。

  「無妨,種在那裡給冉仁才看的,到時候蜀地生絲價格不會高。」

  這些事情,就不是張松白可以解決的,眼下大頭是武湖東西兩渠。朝廷可能還不知道這邊的情況,當然就算知道,也不怕,名義上是由黃陂縣令作保的。

  要想發動民夫大干特干,一定需要有一個組織來串聯,一般來說,這是官府的差事。尋常商會,頂多就是出錢讓鄉黨們幫忙。

  然而華潤號卻不一樣,從宣傳項目,到講解業務量,再到談妥佣金,都有專門的人員跟進。

  隨後又按照華潤號的紅白雙契,一村一落結為一隊,一般都是五十戶上下。而且不計男女,都按人頭算。因此民風淳樸之地,往往成年女子同樣裹著長衫前來挖土提筐,包干區作業人員往往穩定在五十到一百人左右。

  而根據進度,又各有獎懲。為了絕對算不上低的一筆「完工獎」,西渠工地說是熱火朝天絕不為過。

  同時為了防止大規模群體事件發生,防止水盜或者地方豪強騷擾,除開鏢局負責尋常治安之外,「忠義社」骨幹各抽調精幹親隨合為一處,分兩班維持秩序。

  這些類似張禮青兄弟四人的竟敢親隨,往往都有從軍經歷,雖說比不得往常那般令行禁止,但要維持民夫營地,卻也不難。

  再者工地房舍都是板房,保利營造搭建起來極快,分成數片,各有地方人物管理。這些鄉賢士紳拿了張德的好處,自然是賣力。

  營地又區分男女之所,但有前來騷擾女營之流,直接扣個通匪罪名,解送衙門了事。至於有人喊冤,那是縣令的事情。

  只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加上一日用度,尋常搏戲,花費如何如何海量倒不是太大問題。

  時至今日的華潤號,一天流水都是十萬貫起,進出賬目筆數不僅多,而且數目都不小。

  「操之,這灄水入江的這一段舊河床,要是靠人來肩挑手提,不知要到何時啊。」

  這是一段石頭極多的河床,大大小小的圓形石頭隨處可見,灄水有時候不斷流,就會從這裡入江。

  若是斷流,就在武湖打轉轉。

  「師兄放心就是,我自有計較。」

  他當然是有想法的,這種河床靠人工來挖,眼下這萬把人是解決不了的。得先清掉舊河床的一塊岩石帶,別的辦法沒有,眼下只能指望黑火藥給力點。

  生產火藥的地方就在漢口碼頭,離張德住的園邸有兩里多的路,中間隔了一條水道,是沙船停靠內倉的水路。

  「處處巖壁,如何能有辦法?」

  陸飛白急的嘴角起了水泡,上火啊。眼下這事情跟他前程有莫大關係,做好了當然沒問題,做不好一堆人準備落井下石。

  地頭蛇們巴不得他這空降小白趕緊滾,要不是看在他爸爸面子上,只怕以往對付過江龍的手段,早就用上。

  老張當然不會和陸飛白講解黑火藥的摩爾數配比「一硫二硝三木炭」,對這個小白師兄,他反正是當哄孩子一樣哄,在他看來:你一個二代小哥,能騎自行車就行了,還要懂怎麼修車?那你還要啥自行車?

  開山修路,眼下如果大規模使用火藥,其實有點虧。雖說顆粒化並沒有難點,但制硝還是比較困難。反倒是因為船隊擴張,硫磺暫時不成問題。王啟年在東瀛的策略還是比較合理並且有成效的。

  不過對於眼下的漢口區域來說,動用火藥修渠,還有別的好處。其中之一就是優質的石材。

  像長安修葺宮闕,需要用到大量條石做屋基或者鋪就平地道路。但條石打磨製造,糜費人工極為恐怖。製作一條二百斤的條石,加工時間最少十天,這還是已經有了大小形制差不多的原石情況下。

  加工工具的制約,又沒有足夠多的奴隸來驅使,石材加工是很考研家族財力和人力物力的一件事情。

  此時漢口地區的豪族因為隋末以來篩過三四遍,加上皇帝又讓李道宗改為江夏王,短期內是不可能有豪門崛起,張德在此地放肆一把,也不用擔心皇帝急的跳腳。

  當下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西征大軍身上,是要畢其功於一役,還是試探西域讓西突厥內亂,才是文臣武將們要琢磨要撈的紅利。

  張德在荊襄的這點謀劃,台面上來看,也就是個外快。

  整個朝中,有一個算一個,哪怕是房謀杜斷長孫尉遲,都沒有感覺到江陰土狗有什麼大動作。

  不過工科狗也忙的腳不沾地,不斷地寫信讓手下來往長安洛陽,調動的石匠接近千人,這樣的規模,複製個羅馬式的太極宮都綽綽有餘。

  市場是有反饋的,京中豪族修建別墅或者園邸,發現石匠少了不說,工錢還上揚了是個百分點,於是就打聽了一下:這特麼是幾個意思啊?

  八月,工部有人跟皇帝打了小報告,說江陰土狗在南方搞事啊。

  李董一愣,就問:「張德以職協理水部,有何問題?」

  「自八月以來,京中條石多以漢口石為主,數目龐大不說,形制甚是合理。陛下欲修太極宮,若用漢口石,可省關洛民力。」

  沉寂了一下李董思忖了一個問題:「那麼,也就是說,工部員外郎有新制之技藝,可得石材?」

  賓果,就是這麼個意思。

  工部的走狗們紛紛表示:老闆,你要是用了張氏牌大理石花崗岩,你省不老少錢吶,還節約了關中民力,百姓一看你修自己家大宅子都沒怎麼折騰,你這得多受百姓愛戴啊。

  然後李董說了:我得給我爸爸先修一個。

  畢竟,這陣子看老董事長的架勢,像是要死了,雖說去年就說要死,但老董事長搓麻將玩的很高興,於是就不死了。

  砰!砰!砰!

  顆粒黑火藥用來炸河床還是可以的,雖然威力在老張眼裡不咋樣,不過對陸飛白來說,自己的師弟特麼的比袁天罡牛逼多了!

  「操之,我們發了啊……」

  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小白師兄,感慨萬千地說了這麼一句。

  「黃陂有山地二十萬畝,今年師兄還要壘梯田,木料正好可以順灄水入武湖。我已經命人買下武湖臨江的地,這裡會建一個木料廠,到時候,這些巨木可以走漢水北上,從南山東入京。」

  小白師兄頓時有些羞澀,低聲問道:「操之,莫非要效仿太谷縣故事?」

  「師兄,你又不是王中的,何必做這種遭人罵的事情?若想從木料中獲利,自去和地頭蛇坐地戶商量就是。不過也需計較,似那等破落寒門,一概打壓。若是木蘭山花家,倒是可以扶持。」

  寒門寒門,雖然聽上去寒磣,但到底也是「門」,不是泥腿子。寒門往上找祖宗,五六七八代肯定有顯赫之輩,搞不好還有三公之列。泥腿子就不一樣了,他們最牛逼的,一定是他們那個姓,追溯上去,搞不好最輝煌的時刻,是黃帝毆打蚩尤那會兒。

  簡單點說,老張給陸飛白出的餿主意是扶持地方小土豪或者老兵之家,但凡是舊式家族,一概打壓,不給機會。

  「老兵」眼下是罵人的話,拉仇恨的程度,差不多跟「孫賊」一個性質。不過伴隨著吐谷渾覆滅,張德相信,未來的二三十年內,一定還是外戰擴張為主,哪怕李世民突然嗝屁,不管誰是繼任者,短期內為了穩定政局,都需要對外開打。

  只有軍功,才能封爵,這一點不管是誰做皇帝還是誰做宰輔,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所以,只要高舉「參軍光榮」的旗幟,那些寒門根本沒辦法對抗朝廷的現行政策。加上類似木蘭山花家還能有光榮傳統來追憶,民間地位不低,很容易用來拉攏底層百姓的支持。

  而張德,以及張德背後的華潤系,恰好能夠吸收大量的底層百姓到其體系內。

  放一千多年後,老張對地方政府而言,那也是解決了大量就業的明星企業家。至於規模嘛,那肯定是大到不能倒啦。

  眼下的華潤系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對滄州薛大鼎而言,華潤號就是大到不能倒。華潤號哪天崩解,引爆的不是大家蜂擁而上吃屍體續命,而是怎麼解決那些暴走的失地農民和失業工人。

  在貞觀九年,除非是天縱之才,那麼沒有做到一州刺史的官僚,是完全看不到這個層面的。

  能「民以食為天」,並且能夠勸課農桑,就已經是非常優質的縣令。王中的這種趕著鴨子上架的幸運兒,僅此一例,暫時沒有分號。

  小白師兄的爸爸雖然是天才,並且也能夠看到這裡面的貓膩,可陸圓朗會說穿嗎?不會!

  陸德明很清楚,江陰土狗往後就是他陸氏的鐵板靠山,李皇帝眼睛看不見的那些泥腿子被江陰土狗吃下肚子,關他屁事?

  至於哪天李皇帝反應過來了,陸老頭也可以百分之一萬地堅信,面對駁雜繁複又讓朝中英傑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華潤系,李皇帝完全不敢動手。

  陸德明和虞世南估算過,張德手裡在貞觀八年攥著的失地農民、奴工、契約工,保守估計在十五萬以上。這還是去掉張公謹在定襄都督府時掠奪契丹人的混亂數據之後的估計。

  十五萬沒活干又沒田地又具備組織度的勞力,且其中還不管是打造盔甲還是武器的工匠都不缺少,哪天皇帝腦子一抽要直接華潤系,就算張德答應,「忠義社」那些小夥伴們的爸爸,可是有不少參與了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建立。

  真到了那個田地,公司的老臣子建議董事會換個董事長,又有什麼稀奇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9 11:1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0 09:04
第二十一章 西征萬象

  「墩兒!」

  「入娘的鮮卑雜種!」

  「此地已過甘泉水,這邊都是沙礫灘,再往西,只有到蒲昌海才能有綠洲。」

  「該死的鮮卑狗!」

  咒罵聲、戰馬嘶鳴聲、呼喝聲、哀鳴聲、求饒聲、胡人呼喊聲……這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伴隨著西征聯軍的先鋒打過敦煌,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

  遵皇帝詔征討不臣的僕從軍就有突厥舊人、鐵勒諸部、黨項諸部、西羌一十八寨、西域雜胡……

  其中有張德認識的安西裡安菩父子,也有出身奴隸來自安北都護府的希爾木葉人沙欣,更有契苾何力。

  「不要再吵了!侯尚書今日就要看到伏允的腦袋!我等時日無多!」

  「向西?」

  「向西!」

  下定決心,先鋒聯軍雖然混亂無比,卻瞬間統一了意見。

  「向西!向西!向西!向西!向西——」

  「向西——」

  「弟兄們!向西——」

  「孩兒們!向西——」

  夾雜著下洛官話、河套方言、突厥話、羌語……又是一片嘈雜,然而馬隊開道,步卒車營立刻跟從。追蹤著鮮卑人的痕跡,力求在西突厥人的地盤上,將狼狽逃竄的伏允斬!

  絲路大營,拿下鄯善的西征大總管,兵部尚書侯君集手中正端著一隻陶制黑碗,隨後眼神兇惡地盯著前方:「雜胡騎軍過了哪兒?」

  行軍司各官吏都是正襟危坐,於位子上行了軍禮後,這才道:「回尚書,已過壽昌,懷遠郡王部追蹤一路向南,順南金山咬住了天柱王。」

  「噢?聽說此次那條胡狗是讓一個泰西人為佐?」

  「那人名叫沙欣,原先是奴隸,後顯露才能,從安北都護府脫穎而出。」

  「原來是都護府的人……」

  啪。

  侯君集將酒碗往案幾上一扔,身上甲葉伴隨著動作,嘩啦啦的作響。此時他穿的戰甲,並非是作戰用的實用型,而是禮服。紅黑交錯,冠帽珵亮,非常有威懾力。戰甲上的花紋全是燙金,毛皮用的彷彿是虎皮和蟒皮,更添殺伐。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已經打進西突厥的地盤,高昌王甚至為了探聽虛實,派人過來說是要看看王師天軍……

  於是,西突厥治下的那些首鼠兩端西域胡人,就看到了侯君集的這身賣相。以及侯君集中軍五千精銳的裝備,五千個罐頭……鐵皮罐頭。

  連眼珠子都看不到的鐵皮罐頭,工部員外郎張德的惡趣味體現的淋漓盡致。他是照著《環太平洋》那台毛子機甲來的……有多粗獷,就有多粗獷。

  最重要的是,十二衛雜碎們喜歡,一看就耐操啊。

  這年頭,甲衣不耐操,都是垃圾。

  「此人故土名曰希爾木葉,聽聞沙欣有其國族血脈,故而八年懷遠郡王上表,得賜懷化中侯。」

  「噢?這倒是……」侯君集虎鬚微動,他狡猾市儈,又極為奸詐,此刻他哪裡還能不知道皇帝的打算,這是準備滅亡西突厥啊。

  希爾木葉具體在哪兒,皇帝不需要知道,希爾木葉是不是西突厥治下的部落小國,皇帝也不需要知道。

  皇帝只需要沙欣這個希爾木葉人訴苦,只需要希爾木葉人跪倒在朱雀大街上哭街,只需要在朝廷打通絲路的時候,聲嘶力竭吼出「陛下萬歲」!

  僅此而已。

  兩個月西出陽關無敵人,侯君集旗開得勝,連小挫都沒有。

  可惜,伏允跑的飛快,一個假動作,居然從鄯善往東走!他居然沒有被嚇死,沒有慌不擇路往淡河逃竄。他就沒有西投西突厥,反而是回馬槍一樣,去了大沙海,帶著人從隔壁順著南金山再往西。

  不出意外,應該是想要從且末借道。

  吐谷渾是完了,鮮卑人最後一個國家,也倒在了大唐的鐵蹄下。但這沒完,伏允沒死,就不算完。

  侯君集自認才幹過人,智計百出,眼下這種情況,他只有一個感覺:他被耍了。

  所以,暴躁的豳州大混混,頭一回像獅子一樣衝著那些雜胡聯軍咆哮。所有雜胡聯軍的將領都瑟瑟抖,像僕人一樣跪倒在地上,然後等著侯君集發洩完。

  西征大軍的本部精銳,沒有消耗在追蹤上,反而是控制了鄯善。並且在絲路要道上新增一處軍鎮,曰赤亭。

  如果是依照舊例,大概就是五百人制。不過這一回,侯君集卻是不一樣,當年他跟從李靖打下東吐谷渾,進兵西海,李靖當時缺斤短兩,口袋裡沒有幾個子,是如何幹的?

  李靖在薅羊毛!

  於是這一回,大軍西進,能跟上大軍度的,非是尋常販夫走卒,還有京中最為厲害的三十幾家商號。這些商號背後,又有豪門新貴的身影。

  鄯善城中,征討來的物資堆放的整整齊齊,兵部同民部臨時組成的物資賣司,有專門內府的人過來監督。

  幾個陰陽人死太監面色潮紅,像是爽到了什麼,然後聲音陡然拔高:「天山金沙六百壺!六百壺!一口價!」

  「一壺二十斤。」

  「二十斤?嘶……這鄯善居然如此富庶?」

  「以我行走西域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些裝金沙的陶壺,乃是高昌國形制。」

  「金沙我『興夏號』要了!」

  沒有什麼爭搶,當背後老闆是江夏王的「興夏號」喊出要了這批金沙,就沒人繼續叫價。

  不是說不競爭,而是競爭的氣氛,在龐大的戰利品面前,已經瓦解了。

  沒有任何必要競價,因為物資太龐大,不是一家一戶可以吃下。

  朝廷也是沒經驗,頭一次讓民部兵部聯合組織賣戰利品,這是皇帝陛下親自批示的新政,除逾制之物外,由民部兵部雙重賣。所有跟隨大軍出行的兵部民部官吏,都是提前調撥出來。

  皇帝對財富的渴望,頭一回這樣的赤裸裸。

  要知道在貞觀三年時候,突厥人的牛羊戰馬,他竟然一點都不落下地往關中摟,像極了陡然暴富的鄉下土老財。

  而此刻,他已經不是羨慕,而是貪婪,無比的貪婪。

  吐谷渾的那些戰利品,他要立刻轉化成軍需,而光靠朝廷自己來供應,對後勤要求太大。

  於是,皇帝在西征之前,就已經讓民部下去聯繫長安最強的商號。

  「『興夏號』交割完畢。」

  鄯善城中,除了西征大軍的戰利品,還有幾十家商號的倉庫,大量的駝隊、馬隊、騾隊都在城外駐紮,還有大量的工匠修建著簡易的屋棚。那些規制特殊的板車,都是由保利營造打造,板車上有特殊定做的包鐵皮木箱,不管是儲糧還是絲絹,都能應對風沙雨雪。

  最重要的是,這些板車下方有鐵製板條,有的甚至是鋼製板條,一旦發現危機,這些板車立刻就能組成簡易車陣。隊伍中更是不缺老卒,雖然缺胳膊少腿,卻精悍非凡,因懷遠郡王故智,這些簡易車陣隨時能揮出弩陣的威力。

  倉庫中堆放著各家的商品,其中一個大項就是糧食。除開朝廷的軍資之外,各商號的貨運糧食都很有特點,有碼放整齊如壘磚的肉乾,有陶罐做成的食用罐頭,罐頭能存放一月有餘,還有大量麵餅壓制而成的磚塊,這些磚塊用水化開,可以製成片兒湯。

  還有諸如臘雞腿、泥餅鹹鴨蛋等等小食,更是品種多樣,甚至還看到了用紙袋封裝的紅糖。

  這些紅糖是本部軍士的福利,冷了的時候沖一杯,那甜味足夠讓雜胡聯軍拿出兩枚銀元來換。

  銀元一定是華潤造!

  戰利品發賣之後,物資立刻在庫房中切割。交割的方式極為簡單粗暴,如果原先貼了「興夏號」的標牌,在交割之後,立刻就打上西征軍的烙印。

  而其中最大頭的交易,則是茶葉。

  大量的新制茶磚,將十幾個庫房全部填滿,這裡面有接近百萬斤的份量。不僅僅是長安新貴的利潤,還有洛陽、登萊、徐州、蘇州、杭州、湖州、滄州……

  販夫走卒也非是尋常民夫,各有來頭。這幾年興起的物流行,諸如「凱申物流」之類,都走了關係,進入西征大軍中。

  確切點講,是跟著西征大軍。

  這些長安的商號,像是蝗蟲一樣掃蕩,西域隨處可見的枸杞、鹼蒿子、沙棗……這些都能收購,或者說……都能掠奪。

  同時,又有華潤號的特殊人員,在佔領區的各個點探查,找到了佔領區中的兩個鐵礦兩個煤礦。這個消息,不僅僅是商號的人在興奮,連侯君集都為之動容。

  長安光煤球的消耗量,一天就是萬貫,一年下來,幾百萬貫的生意。

  而除了長安,但凡富庶州縣府城,都開始學著省力。煤餅煤球生意,天南海北都不缺,尤其是北地遼東塞北大漠,煤球比牛糞耐用不說,還能節約牛糞的肥力。而煤渣,則是鋪路的上號材料。

  眼下不僅僅是保利營造,新出現的幾個營造坊,都已經明白了修路為什麼要這般麻煩。

  實在是一次修好,幾年太平。

  長安南郊五莊觀那條路,大家都有目共睹。

  「那兒!是哪裡?」

  「回將軍,是葡萄城!」

  「葡萄城?」

  對沙海已經快要陌生的安西裡,竟然有些想不起這個地方了。

  一旁的安菩騎著金山追風,有些激動地抱拳道:「大人,是蒲桃城,就在且末河以南,我軍順著河道西進,應該能追上伏允!」

  「大郎,伏允會在這兒嗎?」

  「應該不會!伏允既然逃過蒲昌海,一定還要西逃。大人,過了且末城,就是于闐國界,當稟明中軍,刺伏允於此!」

  「吾去稟明程將軍。」

  安西裡聽完兒子的話,腦子一轉,頓時有了計較,他也不是吃干飯的。當年突厥勢大,唐朝反攻突厥,他是首倡。雖說前幾年唐朝還在休整,主要內政是調和南北對立緩和東西齟齬,以至於遲遲沒有西征,讓安西裡心生煩悶,每日酗酒,差點就死在酒缸裡。

  而隨著貞觀五年朝廷財政極大改善,安菩有跟從梁豐縣男張德幾經周轉,竟然累積了不少軍功,如今執掌一團,雖說是漢胡混合,卻是實打實的騎軍。不過雜胡聯軍分兵的總管將軍卻不是安西裡,而是從安北都護府進京述職後的程處弼。

  年不過二十的程處弼依然衝動急躁,但這種性格執掌騎軍卻是分外有力。而老魔頭雖然經常給程處弼小鞋穿,但是程處弼在征討聒噪的部族時,積累了大量的騎軍經驗。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唐軍騎兵,裝備更加精良,原本數年才能制備的馬槊,已經批量化生產,同時馬弓的勁力,和突厥牛角步弓不相上下。

  「將軍!」

  安西裡身上掛著半身甲,盔甲漆黑,用紅綢包邊,他身材厚重,雖然不如程處弼那般高大生猛,卻能瞬間讓人感覺到爆炸性的力量。

  「找到伏允蹤跡了?」

  站在地圖面前,手掌始終按著橫刀刀柄的程處弼,頭也不回地沉聲問道。

  「有所察覺,但是末將以為,伏允當順著且末河直奔于闐,以其逃竄馬力來看,當在且末城休整。」

  聽到安西裡的話,程處弼緩緩地轉過身,他沒有戴頭盔,頭盤了起來,用瓷質冠冕箍住,然後插了一根鐵棍。

  滿臉的絡腮鬍子,一雙銅鈴眼伴隨著說話會不時地收縮。眼角還有一道傷疤,安西裡見多識廣,知道這是箭矢射穿皮肉後的傷痕。

  這是一個在箭矢之下活下來的年輕猛士。

  程處弼並非正式將軍,官職是安北都護府瀚海統軍都尉,但不出意外的話,只要斬伏允,他的確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將軍。

  「兄長說過一句話。」

  看不出神情的程處弼突然沒有回答安西裡,而是自顧自說道,「如果一件事情,我們能輕易想到,那麼,我們的對手同樣能想到。」

  言罷,程處弼粗大的指關節突然鬆開橫刀刀柄,緩緩地走動,「幾年前某在『忠義社』胡混時,兄長曾言『燈下黑』之語,彼時無知,不解其意。如今,某要印證一番。」

  「將軍……」

  安西裡有些急了,他不知道程處弼在說什麼鬼話,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大功,足以讓他安氏在唐朝安生立命的大功。

  然而程處弼突然眼神凌厲,用安西裡都感覺肝顫的聲音下令:「整軍開拔,沿大沙海南,直撲弩支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10 09:1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1 09:52
第二十二章 得寸必進尺

  「總管,高昌王求見。 」

  「不見。」

  侯君集冷笑一聲,眼神無比的殘酷。此次西征,不可謂不聲勢浩大,外人別國不知道底氣,但他作為兵部尚書,卻對此次西征的軍事預算有深刻的認識。

  今年自涼州出擊,待入秋凱旋,軍事行動的總預算是兩百萬貫!

  用錢砸,也能把吐谷渾砸死,但他作為兵部尚書,難道只是過來拿伏允這只喪家犬嗎?出瓜州入伊州,進擊鄯善,就為了伏允的那點家當?

  如果他侯君集真的就這樣班師回朝,皇帝不會責怪他,但是,兵部尚書不用當了!

  高昌是什麼情況他會不知道?眼下鄯善拿下,西突厥那些廢物吐屯直接被剁了餵狗,侯君集根本不在意西突厥是不是要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因為,此時此刻的唐軍,哪怕面對鼎盛時期的西突厥聯軍,不管是什麼地形什麼氣候什麼態勢,都有戰而勝之的必然把握。

  轅門紅旗招展,烈烈西風吹動風沙,而門外道旁,跪著一隊人。這些人中,為者頭戴王冠,身穿錦袍,身後皆是形貌俱佳的名士之流。

  須被風吹亂的王者,膽顫心驚地等候著轅門內的消息。

  他不敢左右觀望,只是看一眼那玄色鐵甲,就能夠感覺到堅不可摧的牢固。西域的鐵劍,怎麼可能擊穿它們呢?

  而這些玄甲武士,竟然只是轅門外執勤的衛兵。

  嘩啦!嘩啦!嘩啦……

  龍行虎步讓盔甲出了驚人的悅耳之聲,跪在道旁的王者一臉喜色抬起頭來,那是傳訊的銳士,乃是唐朝兵部尚書的近衛。

  「總管有令:不見!」

  言罷,銳士看也不看一臉驚駭的王者,轉身離開了轅門。

  「不!不!小王罪孽深重,深感惶恐,乞上國尚書寬恕,乞……」

  王冠掉落,趴在地上匍匐快進的王者似乎要爬進轅門,他是不敢起身的,只能像狗一樣卑微地趴在地上。

  「擅闖者死!」

  嗆!

  轅門衛士瞬間從一左一右,將手中的長柄尖刀交錯插在王者頭前。

  「佛祖啊……寬恕我吧,可憐可憐我吧——」

  嚎啕大哭的王,頭四散,一剎那,形容枯槁,何等的悲涼。

  「有膽跟突厥雜種眉來眼去,卻沒膽跟我軍廝殺一場嗎?哈哈哈哈哈……」

  軍帳內,仰天大笑的侯君集無比囂張,「麴文泰不過一野犬爾。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堂堂一國之主,在豳州大混混的眼中,只是一條野狗。而且是一隻愚不可及的野狗。

  「謝叔方呢?讓他來見我!」

  「是,總管。」

  謝叔方是很受排擠,原因很簡單,他是李元吉的人。但此時的謝叔方,卻因為會做人,反而坐上了伊州刺史的位子。去年李思摩的駝隊正式在伊吾設點,並在折籮滿山圈地設了馬場。

  歸順唐朝的舊時伊吾城城主也因為謝叔方的舉薦,得以舉族內遷。原本伊吾城主還想以地頭蛇的身份拿捏一下,然而當李思摩的駝隊出現在伊州的時候,伊吾城主被那連綿不絕的駝鈴聲嚇到了。

  三萬峰駱駝,這是張德、李思摩、尉遲恭、長孫無忌現在能一次性組織起來的總數量。

  這種連突厥人都是當「奇畜」來野牧的牲口,經過這幾年的不懈努力,終於能夠轉化為和六畜一樣的圈養家畜。

  除開三萬峰駱駝,還有騾子九千、黑驢一萬、馱馬四萬。這些用來運貨周轉的牲畜,其所有者,皆出自長安新貴。

  皇帝不是不清楚,然而皇帝自己也從中漁利。

  自賈飛興建青料塔之後,像皇帝賞賜給李思摩,後又被老瘋狗轉贈給長樂公主的豐州銀礦,除初產白銀之外,更是大量圈養牲口。

  河套廣大地區,半數牧草皆以各種名義,千回百轉落入長安公主的手中。儘管這並非是李麗志的本意,可底下人如何操作,是不是打她的名頭巧取豪奪,不是她一個人可以阻撓的。

  甚至連內府都有順水推舟的意思,皇后借用女兒的名頭,直接控制著三十餘萬牛羊,至於馬匹,更是名目繁多。

  而這些騎乘類牲畜,多半都在絲路上行走。伊吾城城主驚懼交加,也正是見識到了唐朝的冰山一角,只是這一角,有點大。

  「見過總管。」

  當年要是李建成弄死了李世民,以謝叔方的地位和能力,只怕要和現在的侯君集顛倒過來。

  侯君集不喜歡他,但侯君集卻不敢拿他怎樣,甚至連擠兌謝叔方的意思都不會有。要是他這樣幹,事情傳到長安,一直在維持名聲的李世民,不介意讓侯君集在家裡面壁思過到老死。

  「皇帝詔!」

  突然,侯君集身旁一員披甲無須之人,手持詔書念道:「攻克高昌後,滅其國族,設其疆土為州縣。伊州刺史謝叔方兼新州刺史。」

  「臣,遵旨。」

  內宦顯然是常在行伍中行走之輩,只見他將詔書交遞給謝叔方,然後道,「陛下屬意州名為西州,謝伊州身兼二州刺史,切勿辜負皇恩。」

  「皇恩浩蕩,謝叔方願肝腦塗地以報陛下拔擢之恩!」

  當年他殺死了敬君弘和呂世衡,這二人都是李皇帝的心腹干城,如果活下來,十二衛將軍絕對是隨便挑。

  謝叔方是皇帝心頭的一根刺,但時過境遷,貞觀九年展現出來的國力,已經遠前隋。面對如此強大的國力,如此寬裕的財力,李世民原本就能容忍的心態,此刻更是越放鬆。

  用其能而不用其人,謝叔方是有能力的人,如果能在西域大放光彩,李皇帝根本不介意送他一樁大富貴。

  「謝叔方,老夫一向不喜你,不過眼下,老夫還是想要問你一句,麴文泰一家,以何名義殺之?」

  眼眸微動的謝叔方面不改色,道:「本為漢種,屈身事胡,當誅。」

  「好!」

  侯君集眼珠一轉,立刻明白謝叔方的意思。高昌多是漢人,乃是漢朝駐軍遺留下來的血脈,中原混戰時期,西北漢人多有逃逸,其中就有奔赴高昌之輩。

  貞觀一二三年全國普遍自然災害,到貞觀四年,麴文泰入長安朝貢,結果現即便是關中,也很凋敝很窮,遠遠比不上楊廣時期的洛陽。他的心態是很正常的,中原皇帝自家門前都這樣的破敗,別的地方還用想嗎?

  於是麴文泰就跟西突厥眉來眼去,接二連三在北庭搞事,地盤竟然直接膨脹到焉耆以西的鷹娑川。

  雖然是漢人政權,但高昌終究遠離中原,哪裡知道此刻的唐朝,就算沒有某條江南土狗,也是日新月異,更何況,那只為了小霸王學習機已經走火入魔的工科狗,讓大唐的中央的財政,進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好。

  僅僅用了兩年時間,中央的財政結余雖然還比不上楊堅一輩子的積累,可較之楊廣腦殘之後的狀況,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並且因太谷縣故事,河東諸多逃戶,都在「太谷縣模式」下或是威逼或是利誘,重新進入到了主流社會。

  在籍人口的極快恢復,使得唐朝有了餘力二線作戰,而且打的相當漂亮,打的相當有底氣。

  這一切,遠在西域的麴文泰是不瞭解的,即便有走私的商人講消息說給他聽,但最終也未必相信。

  直到伊吾城城主把七座大小城池獻給唐朝,並且通過謝叔方的舉薦,內遷涼州。

  從那時起,麴文泰知道,他好像錯過了什麼。

  直到躲藏在鄯善的伏允被趕羊一樣趕了出來,直到曾經安國的安西裡出現在征西大軍中,並且還以唐人自居……

  麴文泰更是愚蠢到跑來豳州大混混的營地跪求饒恕,這種取死之道,也不過是他心存最後一點僥倖。

  而對侯君集來說,沒有直接剁了他腦袋,無非是擔心高昌國內的漢人驚動,但現在依照謝叔方的說法。屈身事胡的漢人,哪有臉來為麴文泰出頭呢?

  「高昌多有金銀銅鐵產出,更有產煤,待西州設立,民部及內府會來賣礦區。所得財帛,陛下已和老夫說過,四成截留下來,留在西州刺史府。」

  如果是以前的侯君集,大概只會為了剁更多一點的敵人腦袋而亢奮。但經過某些不明生物的熏陶,加上在青海親眼看到老師李靖親自薅羊毛。豳州大混混突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以前的自己,其實是個大傻逼。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17:42
第二十三章 一個簡單的道理

  「王哥。」

  福威鏢局幾個年輕弓手見了王祖賢,抱拳喊道。

  「伊吾那邊怎麼樣?」

  風塵僕僕的年輕人雖然身心俱疲,但還是回復道,「消息傳了出去,三天後應該會有回執。」

  「侯尚書奉旨西進,決定在高昌綠洲設新城,以我之見,若是築城,民夫苦力數量肯定不少。眼下謝伊州兼任西州刺史,有些事情他不便去做,需要我等使力,方能顯雪中送炭之情。」

  王祖賢早已不是當年的尋常武夫,雖然是個獨臂刀客,卻在河東河套闖出了極大的名頭。

  去年張德告訴他,朝廷會西進,讓他早早準備。他通過鏢局的名氣,很快在漠北、河北、河東招募了大量刀客、弓手以及小部落的控弦。

  這些漢胡混合的年輕人,迅速成為絲路商道上的重要護衛。

  又因為參與過平滅鐵勒,王祖賢在侯君集那裡,也是頗有地位,即便談不上禮賢下士來照顧王祖賢,可作為堂堂兵部尚書,還是派人告訴他,一旦高昌覆滅,西州就要成立統軍府。

  都尉一職,虛位以待!

  人到中年的王祖賢並非不能拼一把,他也絕非是靠著李思摩張德來混日子。對西北的熟悉,加上這幾年絲路上的廝殺,侯君集當然要用他才能來鑄就自己的功業。

  各取所需。

  「叔父,可是要捕奴?」

  舔了舔嘴唇的弓手高眉深目,是個胡人,他是焉耆人,原先的姓名,已經被他扔了。王祖賢救了他,給他取名進喜,跟他姓。

  又因為比王啟年小,算是行二,鏢局總多稱呼他二郎。

  「二郎覺得如何?」

  王祖賢側目看著他。

  「正當其時!」

  王二郎一臉興奮,「叔父,眼下西域大亂,除了焉耆,往西一直到疏勒,處處都是流離失所之人。俱毗羅磧以西,有河名叫思渾河,上溯葫蘆河、撥換河,至勃達嶺,乃是綠洲寶地。這幾年阿史那氏互相攻伐,西突厥實力越發不如從前,撥換城的吐屯去年甚至被殺,眼下俱毗羅磧群龍無首,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他其實還有一些話沒有說,眼下不僅僅是群龍無首,更是有大軍壓境。眼下的唐軍,比隋軍強了不知多少。光健壯戰馬的篩選,以張公謹原先執掌的左驍衛為例,五千匹馬,是從漠南四十萬匹馬中挑選出來。

  這是張德的策略,純數學問題。

  不錯,蒙古馬是不行,但矮子裡面拔高個,千里挑一難道還篩選不出能夠讓左驍衛騎士衝鋒的戰馬嗎?

  更何況,眼下青料塔、牧草、精料的配比越來越系統化,河北一地的馬匹存欄量,一年就是翻一番。

  同時為了保證良馬率,河曲馬青海驄金山追風都建立了血統檔案,可以說只要唐朝還保持著對外攻勢,就不用擔心騎兵的戰馬消耗。

  作為王祖賢的「侄子」,這個被焉耆人遺棄差點致死的胡人子弟,眼下有著瘋狂的報復心態。

  在王祖賢這裡,在鏢局、在河套在河北在河東,他都感覺自己是個人,不是一隻畜生,更不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垃圾。

  過去的事情讓他仇恨憤怒甚至無比的暴戾,但是此時此刻,這些負面的情緒,都會轉化成力量。他要建功立業,他要去長安,他要做唐人,他要福澤子孫!

  「俱毗羅磧西北綠洲,原本有口三萬八千,部落三百多。即便阿史那氏互相攻伐,然西域廣大,逃民無算,戶口即便銳減,人頭卻未必少。」

  「二郎,若是捕奴,鏢局自行其是是不行的。還需上稟西征行營,得侯尚書手令,方能行動。」

  「此事就要看鏢局、叔父、張公在侯尚書心中的地位如何了。」

  聽到鏢局同袍提醒,王二郎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他這句話說出來,其實就一個意思,和鏢局和王祖賢都沒什麼關係,只和張公有關係。

  而這個張公,絕對不是張公謹,而是張德。

  外人或許並不知道,但是福威鏢局的人是知道的,侯尚書的兒子侯文定,是唯張德馬首是瞻。

  獨臂的王祖賢思忖了一番,點點頭道:「老夫去西征行營一趟,爾等稍做休息,隨時待命。」

  「是!」

  朝廷新增西州,這是開疆拓土之功,但對貞觀朝的文臣武將來說,開疆拓土之功太多,已經沒有太大的吸引力。

  當征服成為一種習慣,只有別的東西才能刺激到他們。

  咕咕咕咕……

  蒲昌西征行營內,有李思摩的人在那裡守著一處鴿舍。這些鴿子是從伊吾送過來的,還不認識路,需要訓練幾個月。

  西州成立並且高昌王城被大軍包圍的消息,是先由快馬奔赴伊州治所伊吾城。到伊吾城之後,朝廷的驛站自然是快馬奔赴瓜州,而華潤號卻是大不相同,這裡用的是信鴿。

  華潤號伊吾堂有信鴿六百,發一個消息出去,一次是五十隻信鴿。這是為了保證消息傳達到,西北多猛禽,風沙又大,難保有信鴿被猛禽獵殺甚至因為突然生病而無法繼續飛行。

  消息是由數字組成,設有密碼本十套,如第一個數字是9,那麼對照9號密碼本開始一一對應接下來的數字。一個數代表一個字,整條消息是完整的一段話,信息量是不低的。

  當消息抵達瓜州後,在瓜州治所晉昌,同樣有華潤號晉昌堂,這裡同樣有六百隻信鴿。然後把消息複製,再放五十隻信鴿出去,目的地是肅州。

  以此類推,最後抵達長安。

  整個大唐,能夠和華潤號比擬消息傳遞速度的,一個都沒有。

  賈飛培養篩選這些信鴿,就是依托家禽養殖這個名頭之下。並且張德和賈飛測試過這些信鴿,三代合用信鴿,能保證一個時辰飛行距離是兩百四十里左右,也就是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

  這樣的速度,已經遠遠地把快馬甩在後面。

  雖然單只信鴿準確傳遞消息的成功率不高,但通過提高一次投放量,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這也是為什麼華潤號一個分號,一次投放消息就需要五十隻的原因。

  一般來說,普通消息只需要五隻到二十隻左右,只有遇到類似西征這種大事的時候,才會一次消息投放五十隻。

  這些信鴿只能在固定的線路上飛,並且不能太遠,加上同時訓練需要的人力物力,能夠承擔這種成本的,眼下也只有「忠義社」這個怪胎。

  沒有幾萬隻鴿子,沒有幾十個分號,沒有數千精幹人員,沒有合適的養殖訓練環境,沒有持之以恆數年見不到回報的投入,根本不會有現在的信鴿傳遞系統。

  李思摩雖然知道張德在搞鴿子傳遞消息,老瘋狗也的確嘗試了自己做,可惜就算知道了訓練方法養殖技術,最終也受困於龐大的投入,最多就是在懷遠城和長安兩地設立通訊點。

  然而精明的老瘋狗卻又並不知道,張德傳遞的消息,用的是密碼本,而不是像李思摩那樣,直接「微言大義」來塞到竹筒內,綁在鴿子腿上。

  華潤號張德用人一向是來者不拒唯才是舉,然而唯有此事,所有操之密碼之人,皆是坦叔篩選過的江水張氏本家,甚至連張公謹的魏州老家,一個人都沒有用。

  高昌滅亡之際,漢陽的張德在陪著白潔沿著河堤走了一段路之後,收到了西北的消息。

  片刻後,張德道:「七郎。」

  「郎君。」

  「去長安散佈消息,就說西州發現了超大煤礦,可使長安全民使用五百年!」

  「……」

  張松白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還有,『興夏號』得金沙數十壺,配合他們,在長安遊街炫富一回。我回長安的時候,要聽到平康坊人人得賞黃金的事情。」

  「是!」

  雖然白潔一向不問張德的事情,但此時此刻,白三娘子一邊撫著隆起的小腹,一邊驚訝問道:「西域竟然如此富庶?」

  「你也識字,難道你以為漢朝是為了宣揚大漢天威,才去了西域嗎?那裡可不是除了牛羊就什麼都沒有。」

  張德依然攙著她的手,繼續道,「西域諸國,如小兒持金招搖過市,或亡於西、或亡於東,滅其社稷絕其後嗣乃是必然。高昌本為漢種,今亦亡之,皆是此理。」

  三娘子有些落寞,雖然她曾經是個心機婊,琢磨著懷上張老闆的種,然後小三上位走上人生巔峰,可惜很快她就知道,江南土狗絕對是史上最惡劣的鐵石心腸。他操她只是為了爽,不是因為感情。

  所以三娘子此刻覺得自己和那些西域小國差不多,而張德,就和大唐一樣。

  「與其為西突厥所辱,不如為我大唐所用。」

  白潔有些感慨地說道,一旁張德深以為然,不過他卻不知道的是,三娘子心裡的想法很直白:與其給別人爽,還不如給江南土狗上。

  誰上不是上?那既然如此,不如挑一個高富帥,至少生理和心理上,都要痛快許多。

  大唐……就是西域諸胡眼中的高富帥,白三娘子誠乃才女也。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13 14:2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2 17:42
第二十四章 人精的舞台

  西域大國高昌亡了,從侯君集出現在鄯善到它滅亡,只用了十天。麴文泰舉族被斬,共計兩千四百餘人。麴氏就此從西域的歷史上抹去,領兵大將在外誅殺王者,一般來說都會引起中原皇帝的震怒。

  然而這一次,侯君集誅殺麴氏王族及親族,乃是奉皇帝詔。

  中書令溫彥博阻攔過,但沒有用。

  這是一次近似秘密行動的斬首,麴文泰在西征行營外的道旁痛哭原本是試探和緩兵之計,一般來說,中原皇帝都要幾次詰問才會動手。

  但是這一回不一樣,非常的不一樣。

  太極宮工地外,視察工地的李世民一身明黃常服,頭戴青玉冠帽,腳踩蘇絲軟皮靴,負手而立,聽著手持拂塵的內宦在那裡稟報。

  「噢?麴文泰死了?張公謹北伐那年,焉耆上表要重開商路,朕准了。朕為什麼准?難道不是因為朕對外民亦視為子女嗎?重開商路,難道高昌就國將不國?還是說麴氏要亡國滅種?」

  李董像是提問,又像是自問,一旁的衛士和內宦們都是低頭不語,無人回答。

  「貞觀七年,高昌人竟然跟著西突厥搶劫大唐的商隊!這是什麼?」

  李世民突然微微轉身,沖侍衛和內宦們提高了音量,「這是以下犯上!這是作亂!這是目無君父!」

  「當誅。」

  像是生悶氣一樣,又突然把音調降了下來,「那些可都是運的蜀錦,蜀錦……那是皇后的,也是他麴文泰能搶的?侯君集幹得好,薛萬鈞幹得好。」

  這番話說出來,像極了報復後的解氣,無比的痛快。

  「陛下,伊州刺史,檢校西州刺史謝叔方有奏書。」

  「拿來給朕。」

  吱吱吱吱吱……

  滑輪組正在將一根粗大的原木提到三丈高,侍衛們緊張地護衛在皇帝身前,深怕那滑輪組突然崩塌。

  然而作為大帝國的大老闆,李董什麼風浪沒見過?沒當回事一樣,一邊走一邊看著奏書,感慨了一聲:「這個宣紙,真是好東西啊。大業年間,帛書無比金貴。在太原時,李靖的兵書還都是木櫝。微言大義微言大義,先賢要是有宣紙,哪需要微言大義。」

  「……」

  大老闆的思維跳躍的飛快,小的們跟不上,也不知道怎麼就轉進到宣紙上的。

  不過內宦們本能地跟著拍馬屁:「陛下乃千古聖君,宣紙出於貞觀,乃大興之兆。」

  李董斜眼看了看家奴們,這樣的馬屁,太低級太俗氣太刻意,沒意思啊。

  「張德還在漢陽?」

  「『萬騎』回報,張工部近日就要返京。」

  「這個宣紙,就是張德所制。」

  「……」

  侍衛們此刻的心情是崩潰的,要不是沒辦法,實在是不想吃這碗飯。老闆的思維太跳躍,太飛揚。而且……誰不知道老闆的女兒嫁不出去是為啥?

  沒人敢答話,也不能怪這些手下,畢竟這些手下級別太低。級別高的像房玄齡,他就只會說「糟糠之妻不可棄」,人徐小芳多好的湖州姑娘,他張操之要是敢拋棄了轉身尚公主,那就是下三濫是負心漢是渣男。

  李董有時也想問問房玄齡:你家裡到底誰說了算?

  至於大舅哥長孫無忌,李董也旁敲側擊過,說作為四大天王之首,你好歹也給朕使使勁,讓張德上路點。

  而老陰貨作為一個下崗待業國家幹部,本來就心生怨氣,這種時候一般就沖妹夫大聲咆哮: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無奈啊

  至於杜如晦,李董曾經以為他是個好人,然而一旦涉及到張德的交配權問題,杜天王就低聲吟唱:「我躲在車底,手握著香精……」

  長子跟安利號的關係很複雜,難道他杜如晦會隨便跟人亂說?

  所以,李董一直很糾結,尤其是,張德十九歲了,馬上二十歲。就梁豐縣男在城西的宅子,時不時就冒出來一兩隻適齡或者即將適齡的美少女,他能不糟心嗎?尤其是,他手下的鷹犬們告訴他,武士擭的倆閨女,居然還在張德府上住了很久。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董的心情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操操操操操操操……

  「唉……」

  雖然手中看的是謝叔方的奏書,然而心情很複雜的李董,悵然一歎,心酸的讓內侍們都有點想哭了。

  不過,謝叔方的奏書,還是在下一次的大朝會上掀起了些微的波瀾。

  「謝叔方的奏書,你們怎麼看?」

  關於殺麴文泰全家這件事情,是長孫無忌通過戴冑提議的。戴冑在宰輔會議上提了一下,因掛著東宮老師的頭銜,侍中王珪一個身家清白的人,咬咬牙,就起草了那篇如何殺高昌國王全家的詔書。

  中書令溫彥博從來沒想過王珪會起草這樣的血腥玩意兒,於是狂噴王珪喪心病狂之餘,更是直接找老闆談判,說你要是這樣幹,往後西域到底怎麼統治?靠屠刀嗎?而且下刀子的是侯君集,難道你指望這個豳州老流氓能約束自己的*?老闆你這是在玩火知道不?

  結果李董面無表情地看了溫彥博一眼,就說了:房玄齡覺得也可以搞,而且杜如晦說了,公司財政給力,賬面流動資金豐厚,這時候不搞收購吞併,有點說不過去啊。趁我們還能幹,先干死那幫小公司,以後子孫就省點力,專心搞基建,豈不美哉?

  溫彥博還想反駁,李董又說了:小溫這個人朕很看好的,只要功勞夠了,朕不會吝惜爵位。

  這特麼還有什麼說的!

  於是中書令在王珪的草案上蓋了章,交給房玄齡去執行,房玄齡於是就給侯君集發了個快遞,接著就有了侯君集問謝叔方「我們出去砍人用啥理由」的場面。

  而謝叔方給的理由是:這幫人祖先跟我們是一起的,結果現在給隔壁伏低做小,這讓我們很沒面子,難道不應該砍死嗎?

  豳州老流氓一聽說的太特麼對了,砍!

  砍完了高昌,罐頭兵們一邊拿著水壺喝水,一邊望著焉耆的方向,然後問西州特別行政區首席行政長官謝叔方:那邊又該用什麼理由去砍呢?那邊的老大好像貞觀六年的時候,去長安朝貢過的。

  謝叔方眼珠子一轉,派了個快遞到長安,上書說:「焉耆王龍突騎支,嫁女為阿史那處納為妻。阿史那處納之兄,乃西突厥將軍阿史那屈利。六年龍突騎支乞開莫賀延磧商道,得中國便利,今又私通突厥,乃小人爾。」

  於是大朝會上的大佬重臣們眼睛一亮,心說這特麼也能想到,謝叔方人才啊。簡直是他祖先謝玄靈魂附體,太牛逼了。

  日天操地組合之一的程咬金一看皇帝的表情,頓時心裡有數,趕緊跳出來大叫一聲:老闆,我看焉耆這個地方非常好,有山有水有湖泊,可以搞養殖產業,我個人建議是養滄州豬,出肉率高不說,一窩能生十幾個!

  大家一看拍馬屁怎麼能少了自己?連忙跟著程操地一起跟著拍,一看李董眉飛色舞,作為公司中高層管理人員,還能不知道龍心大悅?

  很快,長安人民群眾得到一個消息:皇帝說了,焉耆國王不願意養豬,他活該被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3-13 14:2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3-13 14:43
第二十五章 雞同鴨講

  「酈子注《水經》,所言『敦薨浦』,即是焉耆『近海』,乃是天山大湖,頗有蒲、葦、漁之利。」

  西征大軍行營,跪坐在左側的文士挺直上身,正在跟侯君集講解著焉耆的優劣。此人不是別人,乃是張德的老鐵,有自滅滿門傾向的反社會分子崔慎崔季修。

  「酈子是誰?」

  一臉懵逼的侯君集雖然不是文盲,但要讓他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偏門知識,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

  於是崔慎內心鄙夷,面色如常道:「北魏酈道元,有書《水經注》傳世。」

  說是說傳世,然而《水經注》除了極少數衣冠巨室之外,只有朝廷的最高學府才能閱覽。民間基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書傳播,內廷外朝也沒有人會願意把這等書籍流傳於世。

  和商人一樣,工匠的地位逐漸走低,這個鍋要甩到春秋戰國時候去。

  沒辦法,誰叫那時候出了「收買人心」、「奇貨可居」這樣的成語呢?商賈地位被一巴掌扇到地上,還是因為華夏文明太早熟,早早地發現了這裡面的坑。當然後來又被這個坑反坑,這純粹是生產力的問題。

  而工匠也沒有討到便宜,「墨守成規」這個成語放出來之後,連始皇帝都知道:朕的手辦,不能讓別人知道藏在哪裡,你們都給朕去死……

  文明太早熟,就會很早發現金融的力量,技術的力量。而生產力的低下,又使得早熟文明的統治者們為了金錢美女一大堆,毫不猶豫地尋找著續命的辦法。

  這個辦法後來叫「重農抑商」,至於「獨尊儒術」的後遺症,這鍋真不是董仲舒能背的。

  精英階層們知道力量是一回事,但不代表他們會把力量放任出來。

  作為衣冠巨室的高門一員,崔慎已經放棄了治療,他和張德一樣耐得住寂寞。張德為了小霸王學習機,可以做一條脫了韁的野狗。崔慎為了自滅滿門,可以毫不猶豫地背叛自己的階級。

  乾柴遇上烈火,兩人狼狽為奸,自是相輔相成頗有斬獲。

  登萊滄州海州那都是小兒科,洛陽東都埋下的釘子也不算什麼,河東河北的佈局算不上高深莫測,但是這些事跡,卻能夠讓西征大總管兵部尚書侯君集虎軀一震。

  而當崔慎跟侯君集說附近有金銀銅鐵煤礦的時候,豳州大混混整個人都是滿腦子的「三農民開局攀科技」,「雙敲野兵營爆兵」,「拖家帶口一波流」……

  所以,作為一個流氓,侯君集高度尊重知識分子,尤其是姿勢繁複的知識分子。

  「季修老弟,某聽華潤號伊吾堂大主事曾言,焉耆蘆葦亦有萬金之利?」

  「……」

  哈?季修老弟?

  崔慎整個人都是崩潰的,他知道侯君集素來不要臉臉皮厚,可是萬萬沒想到,在自己跟張德稱兄道弟世人皆知的光景,侯君集居然跟他稱兄道弟。那堂堂兵部尚書跟工部員外郎一個檔次?

  此人誠乃俊才!

  反社會分子心中如此評價著侯君集。

  「焉耆蘆葦質地上乘,吾西來時,操之囑托吾多多留意。」

  崔慎話留了半截,拿起案几上的茶杯,吹了吹茶末,然後飲了一口,不緊不慢,慢條斯理,讓侯君集急的心癢難耐。

  片刻,崔慎才接著道:「焉耆蘆葦除編制之利外,亦可造紙。」

  「嗯?」

  豳州大混混整個人一愣。

  「造紙。」

  「嗯?!」

  崔慎低眉掃了一眼侯君集,「長安宣紙自涼州抵此地,只怕價錢翻幾番都不成問題。西征戰事掃尾在即,若是能對焉耆用兵,拖延一年半載,朝廷必不會讓總管此時回京。一年半載,足夠焉耆紙有所產出。」

  「老弟,你有所不知啊,西域多是佛國,雜胡愚蠢無知,識文斷字者寥寥無幾,此等畜類,要紙何用?難不成更衣拭穢?」

  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

  終年打雁,反被大雁啄瞎了眼。崔慎壓根沒料到侯君集能牛逼到這個地步,整個人都被老流氓帶溝裡去了。

  在侯君集眼裡,西域人要紙張幹什麼?弄過來不就是擦屁股嗎?這裡多是混血兒,語言大熔爐,誕生又消亡的文字不知道多少,戰爭持續了幾百年上千年,要不是突然東方冒出來個漢朝,西域根本不知道原來還有「上貢保平安」的方法。

  混亂的地區自然沒有什麼文明的傳承,而是依附在強勢文明之下苟延殘喘。譬如高昌,四代高昌各有不同,但只要一著不慎,就是滅亡。

  「老弟?」

  入娘的……

  反社會分子內心罵了一句,緩了口氣,才看著侯君集正色道,「總管,操之舊時在長安時,同法師玄奘有贈飴之情。七年有北天竺土邦曰高達國,其王子駕船東來,結交操之於東海。高達王子言其國西北,有大德高僧名曰摩訶耶那提婆奴,乃是自大唐而來的有道高僧。」

  侯君集眨眨眼,沒明白。

  摩訶耶那提婆奴,是玄奘的外文名,伴隨著突厥、鐵勒接連滅亡,連鎖反應之下,西域佛國都傳說著唐朝的牛逼唐朝的月亮何等的圓。以至於往來天竺諸邦和西域諸國的商人,都給還沒經略西域的唐朝,加了個牛逼不解釋buff。

  這種情況下,又伴隨著小批量的宣紙通過高達國西傳,使得僧侶們對「貝葉」有點瞧不上了。

  檔次上的差距。

  僧侶們對紙張有著明顯的需求,甚至將紙張當作壟斷解釋權的手段,而紙張,卻只有唐朝有。

  於是天竺諸邦的僧侶,就希望摩訶耶那提婆奴大發慈悲,讓唐朝多放點紙張出來。在僧侶們看來,「紙」這個東西,就像是「絲」一樣,是名貴的,是稀少的,是上位者智者的。

  然而僧侶們並不知道,「紙」這個東西,對正在琢磨怎麼給西域諸國下刀子的西征大總管侯君集來說,那就是擦屁股的。

  崔慎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跟流氓講道理是需要耐心的。於是他耐心地跟豳州大混混講了講「關於用草紙騙錢」的計劃後,老流氓虎軀震個不停,感慨萬千地說道:「老弟,你真是滿肚子壞水啊。」

  「……」

  要不是打不過你,老子一定打死你!

  但不管怎麼說,皇帝說要在焉耆養豬的同時,豳州大混混心中嘹亮:老夫要是咬咬牙,怎麼也能從天竺禿驢身上賺個洛陽北城的大宅子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5: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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