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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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371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4 09:45
第六卷 大海航行靠舵手 第七十五章 感覺身體被掏空

  風雪驟增的辰光,定襄都督府都督鄒國公張公謹,抵京了。

  「操之,可有熱食?我冷的厲害。」

  張大象一臉疲憊,站風雪裡面等著爹回家,著實不那麼好受。當然了,孝道必須得到位,否則明天就有人嘲諷張公謹,會影響張叔叔的陞遷調任。

  總之,幹部和群眾的道德火線是不一樣的。比如生孩子,一千五百年後,群眾生多生少,那是和計生辦生死搏殺的小型戰鬥;幹部生多生少,那是在撕開組織天條,俗稱逆天……

  唐朝其實也是一樣的,因為老董事長「被宅男」,所以就更加敏感一些。李董的兒子們,他們的親王府幕僚們,往往告黑狀都只挑有違孝道這個殺傷力最強的點。至於兄弟有愛什麼的,那都是排第二位。

  殺哥宰弟且為樂的李董除開做惡夢,可以說是毫無壓力。

  上行下效,領導有什麼樣的道德需求,那麼作為下屬,當然就有什麼樣的道德展示。

  總之,長安人民群眾都很清楚,孝順好啊,不孝順的做官都不是好官。

  自古以來的政治正確,特別溜。

  「大兄……」

  老張斜了他一眼。

  張大象頓時悻悻然地縮了縮腦袋:「我就是隨口說說,隨口說說……」

  這光景你特麼敢吃熱食?找死不成?老百姓可都時不時地圍觀呢。老百姓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政敵好不好?張叔叔的潛在對手可不少!

  再說了,還有溫彥博這個老不死的,一向看張氏雄性動物不順眼。

  別人告刁狀,頂多就是自辯一下。溫大臨這畜生,要是一張嘴就來個「xx餘孽」,豈不是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一看張大象那剛從平康坊撈出來的身子骨,老張只能感慨萬千:身體被掏空的好厲害啊。

  自從和薛仁貴一起玩耍之後,張大象就成了老司機,不停地在二代圈子車。這兩年十次平康坊海天盛筵,有五次是張大象組織的。

  由內而外的土豪,由內而外的任性。

  張德有一次去平康坊找張大象拿私章蓋章,結果現他榻上居然還有個黑人少女,這特麼太會玩了!

  「大兄,披我這件大氅吧。熊皮的,保暖。」

  說罷,張德將身上的熊皮大氅脫了下來,給張大象蓋了過去。這時候如果有記者的話,一定會拍照,然而報道兄友弟恭的畫面,起碼中央宣傳單位能給三十二個贊。

  「呵……」

  打了個呵欠的張大素瞄了一眼大哥,然後才搓著手,問張德:「哥哥,能不能幫個忙?」

  「甚事?」

  「我想進鴻臚寺。」

  「過年之後,我找伯舒兄幫你說項。」

  「多謝哥哥。」

  張大素以前很嚮往去平康坊浪,後來看到自己的大哥成天和薛仁貴兩個人玩到吐累到癱,他也就放棄了這種糜爛的生活方式。

  當然其實也談不上多糜爛,哪怕是張大象,也就是喝喝酒聊聊天,然後假裝自己在撩妹。實在是物質文明建設跟不上精神文明需求導致的空虛,否則也不會那麼多文化人沒事幹就吟詩。

  你要是有一台小霸王學習機,青少年還學個屁的詩啊,當然是努力過魂斗羅水下八關啦。

  「對了哥哥,最好能去南方。」

  張大素談不上勤勉,不過也不算懈怠,行事作風比較保守,但也是有點想法的,硬要說的話,就是悶騷。

  和張大象不同,他的圈子和張德是重疊的,而這個圈子中的抗鼎人物,顯然是張德,連長孫沖也從前幾年能分庭抗禮變成了二龍頭。「忠義社」這個平台中,核心骨幹甚至對外圍有著本能的排斥,准入門檻卡的很死。

  外圍中還能有商賈,但核心骨幹,那是絕對可以查祖上三代的,一個商賈之流都沒有。

  「瘴痢之地,怎麼想去的?」

  「也不須太遠,最好就是江西就行了。我也不想去嶺南。」張大素情不自禁地縮了縮頭,像是做錯了一樣,實際他年歲和張德相仿,只是行事差了太多。

  有些事情,張大素也是知道的,於是張德靠近了一些。此時外人看去,不外是張氏子弟份外的親近。弟弟將保暖大氅讓給了「體弱」的兄長,然後兩個弟弟再互相靠近了取暖……

  「是想去漢陽?」

  「都可以吧。」

  張大素點點頭,「冉實找過我。」

  「冉實?冉茂實?」張德問了一句。

  冉實就是冉仁才的兒子,因為出身原因,很有可能是通過皇帝的賞賜,給個科舉的頭銜。不過很顯然冉氏的想法不一樣,冉仁才拿出蜀錦的江東出口權,來和張德交易,其中一項就包括了讓兒子走正經科舉道路。

  相較於皇帝賞賜,這種實打實自己考上名牌大學的,絕對不一樣。至少這樣的科舉道路,會讓同年的同學高看。

  而目前科舉道路最方便的,無非就是詩詞文章揚名,然後行卷達官貴人。不過冉仁才自己就是達官貴人,沒必要搞這個行卷。

  但揚名是必須的,哪怕當年曲江文會賣詩事,憑借「年少無知」這個天大的理由,算是和平揭過去。

  但曲江文會上那些少年,絕對算得上名動一時,朝廷雖然沒有繼續鼓勵宣揚,但也沒有壓制。可見這種「文名」,對朝廷來說,也是很需要的。

  這涉及到「教化」問題,牽扯出來的,除開地主長安縣萬年縣,還有主管教育的官僚,以及想要提高士大夫地位的儒門子弟,其中就包括了孔穎達。

  「鴻臚寺這幾年……」

  張德頓了頓,然後思索了一番,覺得張大素的想法也是可以的。畢竟,伴隨著大唐的強無敵,鴻臚寺的差事,會逐漸從績優股變成垃圾股。官僚如果沒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政績,那就是正宗的官場黑洞。

  在征遼這件事情上,從前期準備中期開打後期掃尾,以長孫沖為代表的一系新型外交官,絕對是成績斐然。不僅僅光靠嘴炮就說動了黃頭室韋,還光靠嘴炮就碾死了契丹的反派各部,最後又靠嘴炮完善了三大船隊在東海之上的人口貿易。

  不管是地方還是中央,都從長孫沖的誤打誤撞中,吃到了甜頭。那麼,不管是皇帝還是重臣,都需要給出表示,因此長孫沖轉調中樞擇優任用,是非常合理的事情。

  「冉茂實既然找了你,看來也是有所表示。」

  肯定了這一點後,張大素很是高興,「哥哥的意思是……」

  「本來這幾日,我就要和冉茂實見一面。一事不煩二主,到時候我再幫你多要一些好處,冉氏在巴東蠻和獠人中,地位特殊。若有其襄助,事倍功半。」

  「煩勞哥哥。」

  張大素大喜,張德願意出手幫忙一步到位,這自然是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

  鴻臚寺中的差遣很多,但要想做的搶眼,沒地方勢力的支持,絕無可能。長孫沖也是依靠了張公謹和張德支持,其中還不算阿史德銀楚的暗中出手。

  若是能夠在南方進一步穩定獠人局面,甚至讓獠人從事農耕,回歸文明,那麼張大素的功勞就算比不上長孫沖,起碼也是年輕有為。

  這四個字的評定下來,陞官財指日可待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5-8 16:0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4 09:53
第七十六章 馬蹄聲來

  灞橋外長亭或立或站一二十人,外面披甲衛士圍了一圈,程咬金扶著腰,短期一碗溫酒,吃了一角,然後抬頭遠眺了一下風雪:「恁大的雪,不知走到哪裡了。」

  「咳咳……」

  秦瓊咳嗽了一聲,程咬金連忙放下酒盅,皺眉道:「還是進車裡吧。」

  「咳咳……」

  沒有回答,只在那裡坐著,不過卻抱著暖手的袋子,也不是什麼護手,而是一隻膠質的暖水袋,用麻繩收了口,隨意地攏在衣袖中,倒也是舒服。

  張氏子弟聽到長亭中的說話聲,都轉過頭來,見秦瓊坐在那裡,張大象連忙上前,將身上的熊皮大氅揭了下來:「操之的大氅,暖和一些,叔父披上吧。」

  秦叔寶還沒有回話,程咬金一把抓過大氅,一邊給秦瓊裹上一邊埋怨道:「你當你是李績?」

  這話可以當兩個意思聽,貌似粗鄙的程知節,話中有話。一旁不說話的溫彥博,原本瞇著的眼睛,都睜開了些許。

  不過溫大臨去沒看秦瓊,只是瞄了一眼張大象,旋即笑了笑,然後又透過程咬金的身影,看到了亭子外面站定如松的張德。

  和張大素不同,常年鍛煉的張德,身材挺拔甚是精神,就算比之護衛甲士,也不遑多讓。再加上常年累月積攢的氣度,竟是讓溫大臨都湧現一種驚悚感。

  「長孫公觀之張氏子弟,如何?」

  中書令側著身子,似笑非笑問假寐修習的長孫無忌。

  聽上去是問張公謹後輩的意思,然而老狐狸心知肚明,太原來的這條同類,直指張德。

  「怎麼,大臨莫非要指點指點張氏子?」

  同樣是似笑非笑,長孫無忌卻充滿了嘲諷。

  和溫彥博不同,作為後族,甚至可以說作為下一代皇帝的舅舅,長孫無忌天然無懼任何重臣的挑戰。但是,伴隨著長久脫離明面上的權力圈,長孫無忌很清楚,自己的妹夫是可以為了聖君名聲而犧牲一切的雄主。

  從前他不曾有過對家族復興的恐懼,但是伴隨著長安兩市鋪面行當從一萬暴增到如今的五萬,他恐懼了。

  但他長孫無忌恐懼的不是推動這一切的新貴同僚或者「忠義社」這樣的熊孩子軍團,而是皇帝……

  他和張德有默契,儘管說出去很是好笑,堂堂改元貞觀第一功臣,居然會和一個後生有默契。然而當年在馬車上互相對罵無恥之徒後,長孫無忌任由自己的兒子進入了「忠義社」的小圈子。

  「長孫公說笑了。」

  溫彥博皮笑肉不笑,不在說話。

  站在亭子中像雕塑一樣的魏征則是動了一下眼珠子,飛快地瞥了一眼長孫無忌和溫彥博,然後他目光投入風雪,又恢復成了雕塑的模樣。

  「叔父。」

  秦瓊體質雖然調理的不錯,但風雪這般大,還是有點自虐自殘的意思。張德見狀,連忙上前,從懷中摸出一枚吳氏雪參丸,然秦瓊含服了下去。

  人參比什麼都管用。

  「大郎,有些日子沒去南郊了。」

  「這幾日便去。」

  張德低著頭,很是謙恭地站著。

  「懷道想你的緊,央著要進城,若非你嬸嬸攔著,早就奔城北來了。」

  秦懷道如今不過是一隻初級熊孩子,但卻讓秦瓊全身心的掛記著。張德是秦瓊友朋中最搶眼的後輩,從私心上出發,秦瓊希望秦懷道能跟著張德混。哪怕實際上張大象張大素張大安都不差,甚至程處弼如今也是一身虎膽,但秦瓊看不上。

  更何況,拋開舐犢之情的私心,秦瓊身體調理的這般順暢,也是多虧了張德底下的兩家名醫之後。

  與其尋那個在終南山中做驢友的神出鬼沒孫思邈,還是巢元方的後人靠譜些。

  「對了操之。」

  程知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沖張德問道,「弘慎從遼東帶回來的東西,走的是運河?」

  「東西不少,有的是走了大運河,還有一些南下入江,再北上。」

  「南下入江?」程咬金愣了一下,「海路?」

  「海路。」

  摸索了一下絡腮鬍子,程知節眼珠子一轉:「老夫聽說,此次返京之人,多將傢俬匯於洛陽,可有此事?」

  「有。」

  「他們走的是京洛板軌?」

  「應該是吧。」

  張德用不確定的語氣回道。

  「如此說來,這遼東抵京的用時,竟然比前隋快了數倍……」

  喃喃自語的程咬金像是琢磨起什麼事情來,但他的提問,直接讓那些略有疲憊的重臣陡然精神一震,接著幾乎是同時將目光瞄向了張德。

  ******的!

  老張心中暴怒:這臭不要臉的果然賤格啊。

  一個能夠黑十二歲少年幾萬貫的賤人,果然讓十八歲的青年變成一碗饕餮面前的紅燒肉也是毫無壓力的。

  長孫無忌看傻逼一樣看著張德,這讓張德不由得想起一句話:我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絕非一個兩個,長亭中只要聽到程咬金剛才問話的,肯定都琢磨起來,打算隔個幾天,就找梁豐縣男談談心,聯絡聯絡感情。

  本來心說自己家裡是有個美麗端莊又大方的孫女或者女兒,結果想到這裡,他們就情不自禁暗暗地罵起了一個人:遭瘟的徐孝德!

  對於程操地這種發家致富全靠渾水摸魚的賤人,老張並沒什麼壓力,再說了,他兒子越牛逼,跟「忠義社」捆綁的也就更加緊密。再一個,程處弼現如今是擁有獨立人格的勇夫,他爹自己就不是愚忠愚孝的人,怎麼可能後代就基因突變?

  正當長亭內外各有思量,等張公謹等到心涼時候,得得得得的馬蹄聲突然傳來,眾人為之精神一振。

  「終於來了。」

  「咦?這聲音怎麼是從西邊來的?」

  不多時,一員騎士策馬狂奔而來,待近了,才見是左右屯營的「飛騎」裝束,頓時外圍甲士收了兵刃,任由他遞進。

  「陛下駕到!」

  言罷,騎士調轉馬頭,馬蹄聲逐漸西去,消失在了風雪中。

  眾人先是一愣,接著安靜無比,然後才哄的一下忙碌開來,一個個老老實實站在風雪中,等老闆過來視察。

  不管此時此刻還有多少個念頭,大臣貴族亦或是懵懂少年,都非常的清楚,鄒國公張公謹,是絕對的簡在帝心。

  聖眷正榮啊。

  迎接的重臣,都是感慨了一聲。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9 10:00
第七十七章 風雪送雞湯

  重臣勳貴們懵逼了一會兒,趕緊迎駕。

  站在風雪裡半晌,就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得得得得……飛奔的極快。連灞橋的橋面都震的顫動,雪花從長亭上簌簌地往下掉。

  正當以為又是一隊騎士過來護衛,卻見一員驍將裹著紅黑大氅,頭戴玄色雲翅盔,竟是攥著一條馬鞭,就衝了過來。

  那驍將馬術極好,抵近的時候,單手一勒韁繩,胯下神駿立刻揚蹄而立。騰空的馬蹄撲騰了兩下,風雪之中,更顯戰將氣概。

  咚!

  盤大的馬蹄狠狠地撞擊在了路面上,馬蹄鐵的清脆聲響,更是讓文臣心頭一震。

  英武身姿的騎士調轉馬頭,轉了一圈,策馬行走了幾步,朗聲問道:「弘慎還未至耶?」

  「回陛下,鄒國……」

  「墩兒!」

  啪!

  馬鞭當空狠狠地抽了一下,神駿揚蹄狂奔,風雪中頃刻不見了身影。

  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皇帝後面一隊「飛騎」迅速跟上,轟鳴聲宛若桃花汛的洪流,沖刷的整個沉沉死氣的風雪天,竟是陡然精神起來。

  連張大象原本一副身體被掏空的模樣,此刻也是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爬上了馬車。只是他剛剛上車,就被張德一把抓了下來:「大兄,我的夜飛電也來了。」

  張德騎著黑風騮,打了個忽哨,夜飛電吭哧一聲,張大象愣了一下,旋即上了馬。勳貴子弟,若是不會騎馬,實在是太過丟人。

  接著張德又轉過去扶著秦瓊:「叔父,上車吧,這車子軟舒些。」

  「騎不得馬。」

  秦瓊有些羞愧地點點頭,然後上了馬車。

  張氏子弟皆是上馬,張德和張大象並列前行。身後甲士左右護衛重臣車隊。勳貴雖說沒有披甲,卻也是腰間佩劍,馬兒雄壯。

  中書令的馬車內,暖和的熱流使得溫彥博長長地吐了口氣,忽冷忽熱,讓他腦海也不斷地激盪起來。

  「張公謹來勢洶洶啊。」

  溫大臨若有所感,隔著玻璃窗,看著窗外風雪,又想起了自家的皇帝,頓時眉頭微皺。

  皇帝和老皇帝區別太大了,硬要分一個特殊之處,大約老皇帝更喜歡密謀籌劃,而眼下這個皇帝,但有三分成算,便是十二分的投入,最是勇猛精進不過。

  這樣的雄主,對智計超絕的謀臣文臣來說,不是好老闆。

  與此同時,京城之中,因為皇帝突然親自騎馬出城,春明大街早就雞飛狗跳。一頭霧水的百姓更是訝異,幾番打聽,才知道今日是定襄都督府督府鄒國公回京。

  後宮之中,長孫無垢正在刺繡,一旁女兒攏著新制絲線。小小的織機擺放在皇后的住所,李麗質熟練地並線織布,經緯交錯,不多時,就有寸許白絹出現。

  母女二人都安心地做著事情,好一會兒,長孫無垢放下手中的活計,素手攏在袖中,正坐問道:「麗娘,東關窯場近來如何?」

  「新制了些許白瓷,甚是緊俏。」

  她也停下了手中的夥計,安靜地坐在那裡,等著母親問話。

  「嗯。」長孫皇后微微點頭,「張德來年出任工部,與他見面的次數,也會多一些。」

  「阿娘……」

  李麗質一臉的糾結,些許緋紅,卻更多的還是糾結。

  「今時不同往日。」

  一臉正色的長孫皇后說了一句,頓了頓,「此話,予一年前說過,兩年前也說過,但予還是要說,今時不同往日。」

  言罷,緩緩起立的長孫無垢慢慢行走,這裡是龍首原下,居高臨下,哪怕隔著宮牆,都能看到外面坊市的高樓。佛塔坊間聳立,道固火沖天。然而任你神佛香火如何鼎盛,卻還是只能在天子腳下。

  「麗娘,你耶耶出城迎接的不是張公謹。」

  長孫皇后伸出一根蔥白手指,指甲蓋上塗了紅色的指甲油,指尖劃過窗稜後的玻璃,一國皇后,更是用指甲蓋叩碰了一下玻璃,發出咚咚聲,這才作罷。

  「阿耶視鄒國公為手足,出城迎接,乃是君臣佳話……」李麗志小聲地說著,也不知道算不算分辨。

  不過長孫皇后卻是笑了:「這天下,哪有什麼君臣佳話。」

  「可是……」

  「張德十歲入京,八年以來,長安新奇之事,泰半繫於其身。」長孫皇后很平靜地說著這個事實,「彼時儒門,不外言及乃工匠俗人。然則……」

  頓了頓,長孫皇后拿起一隻骨瓷花瓶擺件:「連冉仁才這等蠻帥出身,竟也迫切相交,真是聞所未聞。」

  「阿娘。」

  「你阿耶要施恩於張公謹。」

  長孫皇后面帶微笑,伸手摩挲了一下女兒的絕美面容,「麗娘屬意張德,予心知肚明。」

  李麗志眼眸閃動,嘴唇翕張,卻沒說什麼。

  「且看著吧。」

  長孫皇后依然淡然地笑著,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

  而對張德來說,李皇帝出城迎接已經夠糟糕的了。結果還上演一出「聖君風雪迎賢臣」的戲碼,這讓老張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渾身難受。

  「這特麼簡直日了狗了。」

  張德牙根都發酸,用菊花想都能知道李世民又開始販賣大唐版上等雞湯。可廣大人民群眾就吃這套,別說圍觀的人民群眾,就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也是紛紛交口稱讚。

  大雪天的,風還這麼大,跟刀子似的刮臉上。老闆親自迎接也就算了,還勞斯萊斯不坐,專門騎了個電驢去風雪中候著。

  別說上帝,連昊天上帝都感動的哭了。

  就張叔叔被公主老婆吊起來打的狀態,再加上老闆這麼厚待,老張完全可以想像張氏接下來面對皇族是何等的被動。

  到了這個地步,你要說帥到掉渣的張叔叔不是皇帝陛下的貼心小棉襖,特麼的誰信啊。

  搞不好還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覺得張叔叔就是仗著自己帥,勾引皇帝來著……

  老張感慨一聲:張氏發家致富的根基是摔到掉渣的張叔叔,可最大的漏洞也是啊。

  看了看已經激動的語無倫次面色潮紅的張大象張大素張大安,老張很心塞,不怕神裝對手,只怕智障隊友啊。

  媽的智障。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9 10:4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9 10:41
第七十八章 糾結的老陰貨

  車馬行至槽渠之南的大豐泉,這是新開的一窩泉眼,放在冷天,絕對算得上是溫泉。附近有個莊子,是李孝恭的,後來李孝恭進獻給了皇帝,皇帝把它賞給了李泰。這幾年李泰沒少在這裡開文藝交流會,主要活動就是文化界人士的****大會……

  總之,這是一個讓張德很羨慕卻又因為主人而望而卻步的地方。

  像李泰這種略微圓潤的文藝界新星,老張一向是很敬佩的,尤其是像文化人的無遮大會,你就算玩的再嗨,行內人還能黑自個兒麼?最多給個魏晉風骨啥啥遺脈。

  比起張德那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無恥,貞觀年的大部分文藝界人士和一千五百年後還是差不多的,都一樣不要臉。

  「操之,大人如何也不差遣幾人先行稟告?」

  張大象騎著夜飛電,用絲巾裹著臉,風再怎麼像刀子,也刮不死他。和老張不同,張大象同學行走江湖,除開國公家的長公子身份外,還有這樣繼承了他爸爸的臉。長安的大小美妞看見張操之大喊「歐巴大力抽插不要停」,主要是因為「散財童子」有錢任性。

  然而張大象同學不一樣,他在平康坊前幾年是真不要錢。純刷臉的成功人士,這也是為什麼薛仁貴特喜歡跟他玩的緣故,省錢,長臉。

  「風雪恁大,何必那般麻煩。只是沒想到……」老張嘴唇哆嗦了一下,心中暗暗罵道:沒想到這做老闆的就是不一樣,眼光獨到,這種商機也能抓住!

  貞觀八年的最後關鍵時刻,一碗濃濃的皇家雞湯,不說灌死這幫貞觀名臣,起碼也要讓貞觀百姓由內而外的一哆嗦。

  這破事兒都不用修改史書的,保管幾百年後假使還有什麼王朝興盛,一定還拿這事兒來表。

  君臣佳話啦,主賢臣忠啦,情比金堅啦……能灌的都給它灌上,還能齤死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不成?

  「君視我為國士……」

  一聽張大象這金牌二世祖被雞湯毒到了,老張趕緊掏出護耳,把耳朵眼都給塞上了。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車轍在雪地裡軋出兩條車轍,由西向東,綿延出去。馬蹄聲伴隨著腳步聲,這種天氣,著實有些受罪。

  不過左右屯營的「飛騎」們,紛紛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內有團火。這光景李董要是下令說全體自殺,大概也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張德!」

  有人呼喝一聲,老張眉頭一挑,心說哪個夯貨,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喊老子?

  「長孫公,喚我何事?」

  長安歐巴露出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平和地問道。

  老陰貨騎著一匹青海驄,身上披著一件白色大氅,也不知道是甚麼畜生的皮毛。不過以大表哥那下黑手的能力,給他爹弄一身全套雪貂皮大衣,這根本不算個事兒。

  官帽兩邊垂下了皮製護耳,內裡襯著羊絨,絲毫不會覺得毛刺。

  即便已經開始了榮華富貴的享受,可老陰貨在這個風雪天,也不至於被風一吹就縮馬車裡。他爸爸能夠天上下冰雹照樣在草原上一箭雙鵰大出風頭,打小就受盡嘲諷的老陰貨,自然也不會太差。

  「徐孝德明年回京另有任用。」

  長孫無忌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嚇的張德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特麼的……這時候突然冒出來這麼個消息,是幾個意思?我老丈人怎麼你們了?

  不由自主地降低了馬速,一老一少有意落在後面。一輛馬車過去了,是杜如晦,隔著馬車車廂玻璃,張德看到杜如晦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精芒大盛,簡直比吃了偉哥還要雄壯威猛。

  自從死過一回並且在家裡宅了兩年的杜天王,眼下對其它的什麼爭權奪利都不感興趣。他準備著手的,是打造李唐體制下的強力新貴,完成杜氏的偉大復興!

  至於皇帝要幹死五姓七望,這都是理所應當並且順便的。杜克明從來不覺得五姓七望的人在才智上可以跟他比,這不是狂妄,這只是絕對的自信,以及宰輔的洞察。如果五姓七望真有才智的話,也不會遭遇四代皇帝五個階段的反覆削弱,更不會在面臨新型社會階層爆的緊要關頭,這樣的無動於衷。

  原本張德以為杜天王和長孫天王會有眼神上的交流,然而杜天王就這麼飄過去了。嗯,就是這樣咻的一下,飄過去了。

  「長孫公言及於此,是何深意?」

  張德直截了當地問道。

  「徐小芳,汝欲妻之?」

  能別提小芳這個名字嗎?

  張德一副面癱臉,旋即正色道:「自有族中長輩計較。」

  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們張家的長輩會忙活的。當然了,張家的長輩,在京城就是張公謹了。

  張叔叔還能偏著別人?當然是護著自己的散財侄子啊。退一萬步講,張叔叔現如今還是皇帝的姐夫呢,已經夠意思了。

  然而長孫無忌卻眉頭微皺,斟酌了一番才道:「明人不說暗話。」

  「……」

  你還是說暗話吧,說暗話可以假裝聽不懂。

  長孫無忌沒有看張德那副死全家的表情,直接道:「皇后的意思,是麗質下嫁於你,你怎麼看?」

  「……」

  為什麼要這麼直接?為什麼要這麼簡單粗暴?連一點點前戲都沒有?很乾燥很粗糙,還沒有感覺到濕潤,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二騎緩了下來,馬蹄聲滴答滴答,聽到聲響,便知道這裡已經有了青石板。大概是到了大豐泉附近,是李泰的地盤。

  老少二人沉默了一會兒,張德想了想,問長孫無忌:「長孫公,此事……可有回轉餘地?」

  「以老夫之意,自然是樂見其成。」

  長孫無忌拂鬚微微點頭,但是他表情肅然,接著道,「然則以長孫氏族長之見,為將來運籌,自不願你尚公主。」

  貞觀年的駙馬雖然還沒有淪落到花瓶的地步,而且照樣可以出仕划水甚至撈個大官當當,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用一句話來形容:屁股決定腦袋。

  「長孫公的意思,我明白了。」

  張德點點頭,表示理解。長孫無忌的矛盾也很正常,以李麗志的舅舅乃至以長孫皇后的哥哥身份來看,長孫無忌是很希望加強皇族實力的。張德本身一個張氏南宗,可能還比不上五姓七望那般的深厚底蘊,但是張德就像是渾身長滿了觸手,觸摸到的地方太多了。

  長孫氏如果僅僅是和皇族捆綁,將來李唐如何他不知道,但如果李唐皇族生政變,像他們這種地位特殊的家族,必然會遭受衝擊。而李唐皇族政變的概率,以長孫無忌的經驗來判斷,這個概率是百分之一百。

  沒辦法,玄武門前車之鑒,後人沒理由不效仿。這不是靠天可汗或者聖人可汗的頭銜去號施令就有用的,再一個,李世民自己偏好李泰,使得李承乾不斷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尷尬的地位,這也是極大的禍根。

  就以這次皇帝扮演的角色,「聖君風雪迎賢臣」,戲碼很好,可是眼下的地界在哪兒?大豐泉!

  這鬼地方之前是以祥瑞的身份出現在長安令奏章中的,李孝恭進獻給皇帝之後,皇帝轉手就賞給了李泰。

  好了,如今一個千古傳唱的戲碼出現了,而李泰難道會從這個戲碼中摘出去嗎?顯然是不會的。

  長孫無忌勸過皇帝,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雄才大略的皇帝根本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去被臣子左右。

  種種原因,種種現實,讓長孫無忌選擇了更加保守的做法,他要讓長孫氏隱藏在勢力之中,盤根錯節,牽一而動全身。

  張德有沒有危險這不重要,哪怕他是王莽,是霍光,這都無所謂。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長孫無忌不想早晚有一天,倒在「后族」這個頭銜上。

  成也外戚,敗也外戚。

  如果是武德年,像張德這種人,再年長十歲,長孫無忌一定會不擇手段幹掉他。這種人若不能為我所用,就徹底消滅。

  但現在不是武德年,張德也只有十八歲。更何況,從長孫沖的描述來看,「忠義社」有著分明的圈子,老陰貨可能不明白階級屬性。但他直道「忠義社」外圍的城西商人子弟,肯定是沒辦法和核心骨幹的新貴子弟相提並論。

  而新貴子弟中的某些人,又是另當別論。

  比如連老子的話都當放屁的程處弼,他只服張德;再比如李奉誡,以他此刻的少年賢名,加上老子李涼州的加持,在中下層官僚子弟中,是絕對不可忽視的存在;再比如單道真……單雄信的崽居然還能漂洋過海。

  其餘諸如王萬歲這種下級軍官子弟,還有薛不棄這種漢化鐵勒種,安菩這種漢化西域種,他們的未來在朝廷之中是沒有的,但是在張德的「忠義社」,張德的華潤體系中,就像是魚兒遇到了大江大河。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長孫無忌甚至會如此想,就算今天把張德當作武德年的建成爪牙,張德一旦身死,安菩、李奉誡、王萬歲乃至巢氏吳氏這等醫者之流,難道不會為知遇之恩而五步濺血嗎?

  連尉遲恭都可以為了自己的妹夫威逼太皇,後人為何不能效仿?

  每每想到這裡,長孫無忌就越的清醒,所以,當妹妹強烈地表達出要讓張德捆綁在皇族身上的時候,作為哥哥,長孫無忌第一次用沉默來回應。

  他作為哥哥,是想要支持妹妹的。但是,他作為長孫氏的族長,他沒辦法這樣毫無壓力地應承下來,然後通過種種熟悉的手段,去逼迫張德就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9 10:5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9 10:50
第七十九章 長者老司機

  四大天王之首和散財童子說話,看到的人只能假裝沒看到。畢竟,理論上張公謹身邊站著一起謝聖恩的,肯定是兒子不是侄子。

  車轍又深了一些多了一些,溫大臨在車中看了一眼形貌魁偉精神矍鑠的長孫無忌,又看了看眉頭微皺然則目光深沉的張德,長歎一口氣,不由得有些後悔當初在朝堂上攻訐突厥安撫之事。

  那件事情之後,不僅得罪了以魏征為首的清流團體,更重要的是,不僅沒有進一步成為天王,反而還被房謀杜斷反手兩個耳光,打的幾欲吐血。

  然而政治動物從來不吃後悔藥,如果不出意外,太原豪門跟新貴和關洛軍頭將門,算是懟上了。

  「如今要想回絕皇后,極難。」

  長孫無忌看著張德,沉聲道,「老夫雖不知汝謀劃甚麼,小小年紀……心思深絕,若非皇帝雄霸,只怕早死了。」

  咳咳……

  老張尷尬地看著長孫無忌:「能謀劃甚麼,某如今連個官身都不曾有。」

  「哼!」

  猛然拂袖的長孫無忌瞪了他一眼:「是誰三辭三拜耶!」

  「……」

  提這事兒幹嘛,三起三落那都是小官。當然了,軍器監不一樣,可老子也沒光拿薪水不幹活啊。再說了,李皇帝特麼還剋扣了一年多的俸祿,這特麼白幹不說,還倒欠了一屁股賬。

  「『忠義社』……你那個社中,還招人麼?」老陰貨突然臉色有色陰鷙,目光看著風雪深處,大約是皇帝裝逼的那個方向。

  「怎麼?長孫公想入社?」

  「……」

  老陰貨忍住了一巴掌扇過去的衝動,面無表情地看傻逼一樣看著張德:「皇帝要安插幾個左右屯營子弟進去。」

  「……」

  張德忍住了一巴掌扇過去的衝動,面無表情地看上帝一樣看著長孫無忌:「我才十八歲,何止與此?!」

  「何止與此?!你說呢!」

  老陰貨顯然也不痛快,他兒子在「忠義社」中雖然不是大哥,可好歹也是長老級的人物,將來「忠義社」升級之後,起碼也是太上長老的檔次,反手幾萬貫正手幾千兩,錢……那就是個數字。

  可皇帝很顯然等不及了。白糖撈的雖然多,但還不夠多。羊毛撈的雖然多,但還不夠多。煤爐及其配套生產撈的雖然多,但還不夠多……

  總之,不管你玻璃也好絲麻也罷,不夠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王土!

  老張是清楚這一點的,長孫無忌這種在封建帝國時代中叱吒風雲的天王,又怎麼可能不明白?

  凡是想著做聖君的皇帝,他們想的聖君,統統是讀作聖君寫作****……

  「長孫公……」

  長孫無忌老伯伯救我!我和你家長孫大郎關係可好了!

  一看張德那鵪鶉一樣的眼神,長孫無忌不由得心軟了……這怎麼可能呢?老陰貨雖然沒有把張德的軟弱當真,卻也有點內心小爽,實在是這隻小狐狸油鹽不進。高官厚祿對張德來說就是個屁啊,和小霸王學習機比起來,高官厚祿算個迪奧。

  要不是時代的限制導致了技術的落後,作為一條偽劣產品的工科狗,連交配對象都可以省了。一雙麒麟臂包打天下!

  「此事,皇帝還不曾下決心。」長孫無忌目光深沉,「大郎入宮見過他姑母,麗娘婚事,多是他姑母操持。只是,之前徐孝德捷足先登,麗娘有些心冷,這才暫罷。不過去歲至今,你可知道東關窯場的瓷器,交由東宮專賣,獲利幾何?」

  大風大雪沒讓張德感覺冰冷,只長孫無忌突然的這句話,讓老張哆嗦了一下。

  失策,失策了!

  當初手賤,只是覺得算是個補償,只是沒想到此時的瓷器對於胡商來說,是比玻璃製品還要凶殘的玩意兒。

  更要命的是,他沒計算過東關窯場的獲利。

  而皇后因為和自己兒子的關係,加上還有「兄妹友愛」的光環加持,東宮原本就具有的專賣榷場,如今是可以直接對外出口瓷器的!

  東關窯場的產量是如此的低,一開始都還只是給太上皇燒一些裸體女人的瓷板。可單位時間產量低不怕啊,時間拉長就行了。

  更蛋疼的是,因為難產,反而精貴,加上皇族血統的加持,對胡商們來說,讓他們在西市直播剁迪奧都沒問題。

  至於皇族體面這種事情……長孫皇后會承認那些拿出去專賣的瓷器是皇族用品?開什麼玩笑。

  而根據老張對長孫皇后的智力以及利害判斷,長孫無垢為了老公能自己一套華服穿十年面不改色,當然期間後宮中的其餘弱雞們直接被皇后的光環碾死,這是另外一件事情。

  啪。

  張德手掌拍了一下額頭:「失策,失策……」

  「所以,如今若想從皇帝皇后那裡著手,幾無成算。」長孫無忌精芒大盛,「皇后所親女子,適婚者止麗娘一人。餘者,皆不足為慮。故而麗娘若不願下嫁,還能拖延一二年。但有一二年光景,若能說得麗娘幹一件大事,小子脫困矣。」

  說動李麗志不嫁給自己,估計很難,沒辦法,自己太優秀,公主哭著喊著要嫁給自己。再說了,現在尚公主各方壓力都很大,李皇帝那邊琢磨的,無非是老張現在是「忠義社」的扛把子,這要是入贅進了皇家,「忠義社」雖然不會土崩瓦解,但也絕對會分解成幾個不同的利益集團,而且這個速度極快,快到連產業切割都來不及。

  再一個,自己上了李董的妹妹,這要是被在山東帶孩子的敗家娘們兒知道自己要娶她侄女,抓狂自爆不一定,但一個弄不好,老張就要一波帶走死全家,風險非常大。

  想到這裡,張德冷汗又滴了下來,為了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深深地慚愧。但是工科狗轉念一想:老子怕個迪奧,眼下這不是屁事兒沒有麼。

  「讓表妹……不是,讓公主不嫁,倒是不難。只是,長孫公為何又說公主要幹一件大事呢?」

  張德一臉的不解。

  剛才你說表妹了吧!你特麼剛才說表妹了吧!

  老公爵總覺得這條江東土鱉有大問題,不過這不重要,為了長孫家的幸福未來,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談判的。

  於是老陰貨瞄了一下前後左右,然後低聲道:「若宮中有大事,公主不拘是浮屠寺廟抑或道觀,祈福唸經……又是一段佳話。」

  張德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它們在悲鳴在抽搐在哀嚎。

  太嫩了,真的是太嫩了,自己實在是太嫩了。自己還做不到這麼不要臉以及狼心狗肺,然而眼前的這個老傢伙,已經可以做到賣妹妹無動於衷的同時,賣外甥女更是非常的熟練。

  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你到底練習過多少次啊,明明是……真想打死他啊。

  皇后的身體健康,特麼的也能成為砝碼,這老陰貨晚生了一百年,他要是投胎早一點,哪有南北朝這破事兒?南北朝就是吃人的畜生太多,不要臉的王八蛋太多。像老陰貨這種不要臉的吃人王八蛋,太少了,實在是太少了……

  「麗娘畢竟為帝后所親,若外出祈福,定得允許。」頓了頓,長孫無忌見張德一臉的懵逼,眉頭微挑,「汝緣何這等神色?」

  「呃……在下只是佩服長孫公的思慮,竟是這般長遠,情不自禁感慨了一下。」

  「汝不外是內心咒罵老夫心狠罷了。」長孫無忌嘲諷地看了一眼張德,「小兒幼稚太甚。」

  太年輕,圖森破,而且很幼稚。

  「……」

  老張頓時服了。

  冷風又是一打,連長孫無忌都裹了裹大氅,然後繼續道,「只需拖得這一二年光景,若是戰事又起,工部亦或軍器監,自要起復用你。記住,長安營造,汝屬第一。天下器物,無所不通,汝非大唐宇文愷!」

  這是老司機,不是,這是一個長者對張德的指點。像老張這樣的工科狗,既然已經在高官厚祿上有了黑歷史,皇帝已經覺得你這個小同志有點不老實,那麼就必須從別的地方加強一下身份。

  給自己貼個標籤,自黑一下,絕對是一本萬利。

  那些傻逼腐儒不是說你是「匠人」之流嗎?那些兩朝舊勳不是說「奇技淫巧」嗎?那就坐實這一點,十四歲十六歲的張操之,別人還當你是玩呢。但十八歲二十歲的梁豐縣男或者工部某某監一把手,那就不一樣,已經和尋常科舉察舉之流決然不同。

  一個貴族可能造反成功,一個寒門可能造反成功,一個亭長可能造反成功,一個蠻夷豪帥可能入寇中原,但一個「匠人」……沒有卵用。

  老張頓時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圖樣圖森破」,而是自己運氣好到逆天,若非工科狗的生活方式和唐人差別太大,再加上八年前來長安的時候,自己還只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帥氣小郎君。

  自己要是和柴令武或者程處弼那鳥樣,肯定早就被李董拖出去餵狗了啊。

  「小兒可記在心裡?」

  長孫無忌眉頭緊皺,一看張德這傻逼的樣子,他就想打死他。

  「長孫公放心就是。」

  「哼!」

  「可是,長孫公。」張德突然也一臉肅穆,前後左右地看了看,這才道,「長孫公想過沒有,某終究只是叔父的侄兒,而且是族侄。若依此干係,皇帝若是另擇天家之女呢?」

  「荒謬!」長孫無忌瞪了一眼張德,「老夫方才未曾言麼?莫非皇帝還能讓姊妹下嫁於……」

  「李婉順。」

  「!」

  長孫無忌的脖子就像是被強行掐住一樣,整個人都呼吸急促起來,風雪愈大,長孫無忌卻渾然不覺。那刀子一般的風雪打在臉上,卻也感覺不到疼痛。

  「建成次女……」

  許多回憶一下子湧入腦海,不過長孫無忌並沒有慌張,他眉頭緊鎖,拂鬚思索了一番,沉吟道:「你說的不錯,著實有這個可能。以陛下心志,倘使決斷此事,只怕又會是一段佳話。」

  這當然是佳話,一窩死的就剩一個老婆和庶出女兒的李建成,本來就是李董的一個小黑點兒。但是,如果這個庶出的女兒嫁給了候補天王級大牛鄒國公張公謹的侄兒,小黑點兒就能洗白一些。

  而如果這個張公謹的侄兒還特別的有意思,是大唐的一隻野生祥瑞,那麼這個小黑點能進一步的洗白。

  不僅能加持「厚待」的光環,還能把皇帝的器量,在史書上寫上一筆。放在封建帝國的體制中,這是完美的。

  然而對工科狗來說,這是苦逼到不能再苦逼的結局。

  當初鄭觀音屢次三番想要藉機和自己扯淡,自己都很機靈地擋回去,連宴會都是敷衍,就是防止這種情況出現。

  徐孝德這個保險,是聊勝於無的。

  以李董那大小通殺的心態,不僅僅要讓廣大人民群眾知道李建成的女兒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幸福,還要讓廣大人民群眾知道,連功臣的侄兒,都能玩一玩天家血脈。這是何等的寬宏大量……

  至於剩下的,套路和尚公主是一樣的,前人怎麼玩,李董作為無敵寂寞的大皇帝陛下,他玩的自然也不差,而且還更好。

  「無妨!」

  長孫無忌突然看著張德,「此事易爾。」

  「計將安出?」

  張德眼巴巴地看著長孫無忌,這老狐狸簡直就是小叮噹機器貓,口袋裡什麼壞水陰謀都有。

  沒有讓張德失望,長孫無忌拂鬚傲然:「過幾日,太原似有建成餘孽活動……」

  「……」

  整條朱雀大街的智商都被你拉高了。

  多麼的到位,多麼的舒服,多麼的風輕雲淡,多麼的輕鬆……

  「佩服,佩服……」

  老張由衷的佩服,感慨萬千道,「啊,這真是有了長孫公,那生活就很輕鬆了啊。」

  「老夫不是為了你一個人!」

  「是、是……」

  風雪突然小了一下,長孫無忌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突然道,「若張公謹將來得安西都護府大都護之位,長孫氏需得西域各等專賣之物半成利。」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9 10:58
第八十章 半成利

  各等專賣之物半成利,這是一個多也不多的胃口。說多,那是因為專賣之物,要麼是大宗,要麼是大宗中有極品的商品。

  就比如說一樣,鹽。

  除開吐蕃,基本上唐朝周圍一圈的附庸都不能控制鹽的大規模生產。而吐蕃情況還比較特殊,高原上的割據勢力因為青海稜堡的此起彼伏,遲遲沒辦法統一。故而吐蕃對鹽的需求量,還沒有達到頂峰,它們手中的鹽池,足夠維持部族的統治。

  但像突厥鐵勒這種實力強勁的草原種族,他們的每一顆鹽,都是經過鹽池奴工辛苦勞作之後的結晶。然而同樣的,這每一顆鹽,都需要他們用牛羊馬騾駱駝來換。

  尉遲恭能夠在塞北大肆修建巨型烏堡,其中之一就是能夠將中央配機的鹽,集中在安北大都護的行在中心。

  要麼從尉遲老魔頭手中拿到好處,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跪地求饒,二是打服他。

  對唐朝內部的腐儒們而言,老魔頭顯然就是在欺負弱小。

  然而如果這群弱雞腐儒當真敢去詰問尉遲日天一聲「欺負弱小有快感嗎?」,張德可以保證,老魔頭的回答一定鏗鏘有力。

  「欺負弱小有快感嗎?欺負弱小當然有快感啦!」

  然後麼……就沒有然後了。

  唐朝此時的影響力,還沒有達到和漢朝相提並論的地步。哪怕李董再怎麼自認狂霸酷拽叼,現實就是河西走廊之外,橫刀還見過血。

  當然了,不論是吐谷渾還是西突厥,都很清楚,唐人的橫刀,很快就要西出陽關無故人了。

  拿下西域,必然就是效仿強漢,這是李董的野心,也是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可以這麼說,李董之前不管幹了多少生兒子沒屁眼的事情,只這麼一條,就可以一筆勾銷。

  再往後,再往後不管哪個神經病上台做皇帝,還是說唐朝亡了新朝建立,提到李董開創的這個時代,必須得和強漢相提並論。從此以後,漢唐並舉。

  這些腦內暗爽,以李董的雄性荷爾蒙分泌程度,必然是時常有的。那麼可以預見,經略西域也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長孫無忌盯上的,是幾年以後的收益。這幾年的過渡期,就是長孫無忌在脫離政府權力之後,尋找政治代理人或者代言人的時期。

  像張公謹這種屁股已經坐在李唐皇室那裡的人,長孫無忌投資起來毫無壓力。如今的政府行政權力的執行權,就在房謀杜斷二人手中,其中一人不死,長孫無忌就沒辦法按照李董《威鳳賦》寫的那樣東山再起。

  這真是微妙的感覺。

  對老陰貨來說,張公謹和尉遲恭是不同的,更重要的是,尉遲氏的子弟,哪怕放在長安,都是二流。較之程知節的幾個兒子,根本沒法比。而不管是尉遲氏還是程氏,和張公謹都有淵源。

  倘若真的拿下西域,推張公謹一個西域都護府大都護,又有何妨?

  再者,從兒子那裡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張德和他的小夥伴們,在鋪貨的能力上,已經把控了源頭渠道終端的全部關節。西域專賣可以披上太子東宮的馬甲,名頭可以從皇后那裡借,這些都是次要的,但半成利對張德和朝廷來說,都可以接受。

  講白了,就是仗著國舅的身份不要臉,任由張德的「忠義社」和李世民的朝廷撕逼去。其中「忠義社」和朝廷混雜了多少家族多少人脈,那是他們的事情,和他長孫無忌沒有半個開元通寶的干係。

  然後這半成利,說多又不多,就在於操作。還是拿鹽舉例,如果要卡死西域諸城,那麼一年賺出五十年利潤都可能;但要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那麼西域哪個地方沒鹽池?

  同樣的,瓷器也是如此。如果貼上皇室專用標籤,能買一萬貫一個花瓶,東關窯場的普通貨十貫一個花瓶賣一千個也並沒有什麼難度。於是這裡面就有了調控的餘地,這又是朝廷和「忠義社」之間的博弈,其中朝廷官僚和「忠義社」勳貴之間會有多少討價還價,長孫無忌根本懶得去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有一樣,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張公謹能活著坐在西域都護府大都護這個位子上。如果沒有這個大前提,一切都是腦補,什麼西域專賣,或許都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那時候,別說長孫無忌,李世民都死成什麼鬼樣子了?

  西域都護府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是長孫無忌從長孫沖那裡得到的消息來看,他推斷,華潤號這個體系,甚至是王孝通在石城鋼鐵廠的設計,有一樣東西是需要大量消耗,而大唐卻難以生產跟上的。

  那就是……人。

  僅僅是毛紡業絲綢業這種輕紡,光蘇州一地,不出意外新式繅絲廠擴充之後,就需要高達二十萬人以上的織工。然而問題是,蘇州當地此刻連二十萬成年女性都難以湊出來,怎麼可能有這麼龐大的勞動力資源?

  於是三大船隊除開探險之外,更多時候就是貿易,大量的貿易。而其中一項就是新羅婢、倭女的發賣。

  同樣的,多年之前,還在謀劃上台的長孫無忌和張德馬車問答之前,就已經發現,大河工坊對勞力的需求,就是個無底洞。河東河套不管有多少勞力,突厥鐵勒不管有多少俘虜,都能輕易地吞下去,然後消化的一乾二淨。

  這是比「教化」還要迅猛還要高效還要恐怖的一種模式,一種讓「蠻夷」絕對消亡的模式。

  長孫無忌的智力讓他能夠觀察到這些普通人不會觀察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即便是一千多年以後,也是這樣的充滿了力量,它強大到可以在不可阻擋的齒輪組發電機作用下,產品的生產線銷售線上,不會講種族民族家園,只有階級!

  而對張德這條偽劣工科狗來說,這一切正是他需要的,不管是小資產者還是權貴資本家,在他們眼中,不論是唐朝的大河工坊奴工,還是一千五百年後某個高科公司的工程師,他們是一樣的。

  張德深有體會,但是,張德依然需要。

  所以,張德對於消耗品的普通勞力,他也渴求著,區區百萬量級的契丹高句麗新羅百濟,根本不夠看,完全不夠看。哪怕是把所有室韋人倭人乃至突厥人鐵勒人室韋人全部填進去,也依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浪花。

  長孫無忌拿出了交易清單,想要拿到西域或者西域以西以南的人口,就需要有人給張德背書,而張德信得過的天王和候補天王,無非就是張公謹。

  太敏銳了,真的是太敏銳了。

  張德感慨著長孫無忌的智力,他可以在社會體制或者其他什麼千年差距見識上拿長孫無忌當野生的猩猩看待,然而這種純粹的趨利避害智力本能,他只能歎為觀止。

  半成利,和波斯、天竺以及西突厥豐富的人口比起來,根本不值一哂。然而和長孫無忌交易,本身就充滿了風險。更何況,西域得手與否,誰上台坐莊,這些都不是現在的張德可以預見乃至干涉的。

  這是不同平台上玩家的區別。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9 11:0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9 16:30
第八十一章 張德贈書

  留給張德一個瀟灑的背影,長孫無忌騎著青海驄,揚長而去。

  等老陰貨走遠了之後,老張這才從馬背上跳下來,然後趕緊用地上乾淨的雪渣往臉上摸了一把。

  「呼……冷靜!冷靜!」

  工科狗最單純了,你個老王誘惑,老子還能把持得住?張德自己的腦洞開的飛起,本來正在腦內yy張叔叔坐在西域都護府乃至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寶座上,然後自己吃完東家吃西家吃完原告吃被告……各種爽各種給力各種無法無天。

  那麼,問題來了,張叔叔有那麼容易爬上這個寶座嗎?

  老陰貨的確很牛叉,甚至可以說牛叉不解釋。不經,四大天王之不是隨便說說的,這是一隻做過吏部尚書外加尚書省扛把子的皇帝大舅哥。

  國舅能文能武不算什麼,關鍵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這就有點厲害了。

  可是,正因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所以這種級高手推舉出來的張叔叔,難道不會被人詬病,乃至被皇帝那個殺哥宰弟且為樂的一代雄主給盯死嗎?

  要知道,張叔叔還是駙馬!他老婆不是李世民的女兒,是李世民的姐姐!

  風雪之中,老張冷靜了下來。

  長孫無忌太聰明了,拿捏到了他的痛點。甚至連他自己琢磨過的一系列流程,都摸到了脈絡。

  是的,作為一條工科狗,本能地要改造點什麼。如果改造不了周圍,那就改造自己。但如果想要小霸王學習機,就得改造社會,改造世界,改造生產力,改造生產關係。

  冷靜下來的工科狗突然反應過來:「我真是日了狗了,老子要的是魂斗羅水下八關通關,又不是數錢數到手抽筋。中了這老貨的邪了。」

  持續冷靜的張德此時有些索然無味,他相信長孫無忌有那個能力,能夠在暗流湧動之中,通過長孫氏的人脈權力,然後讓張公謹走上人生巔峰。

  可是這其中的風險,高的驚人。

  儘管很有誘惑力,然而老張打算不像一條狗一樣看到骨頭就搖尾巴,並且撒歡地吐舌頭。

  他要冷靜,冷靜地面對這些誘惑。

  作為一條見多識廣並且麒麟臂成就滿級的工科狗,區區封建帝國的風花雪月高官厚祿,分明就是浮雲……

  這些東西,任你千嬌百媚還是醉生夢死,都比不上馬裡奧最後干死庫巴救出公主,也及不上魂斗羅最後消滅睡夢人基地。

  他是工科狗,他驕傲。

  長孫無忌的半成利,他想要,可以,他答應了。然而怎麼拿到,不是他張某人說了算,他長孫無忌使多少力,就有多少成果。

  「哥哥。」

  一個聲音響起,張德愣了一下,看到須絨上沾上雪花的李奉誡,「恁大的風雪,你作死跟來干甚?」

  「鄒國公於大人有回護情誼,小弟自當前來。」

  李奉誡略帶憨直地笑了笑,「哥哥方才想甚麼?」

  「噢,想……上馬,邊走邊說吧。」翻身上馬,張德從黑風騮北上解下一壺白酒,扔給了李奉誡。他酒量大,喝這個完全沒反應,張德就不行,淺的很。

  飲了一口,李奉誡哈了一口霧氣:「哥哥想甚麼了?」

  「方纔我在想……」張德胸腹之間千言萬語,此刻卻戛然而止。他忽地又愣了一下:怎麼說起呢?

  是啊,怎麼說起呢?

  整個唐朝,一個能聊天的都沒有。

  聊一聊生產力和生產關係?聊一聊資產階級革命還是無產階級革命?聊一聊工業化還是一次二次工業革命?聊一聊煤鋼工業體對社會的展作用還是聊一聊工農業剪刀差或者初級工業對農業的剝削?還是說聊一聊農民天然就是工人的盟友?

  這些真實同時又空洞的話題,是不能聊的。

  一條在唐朝的工科狗,融入封建帝國是肯定不會融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融入的。又不會苟且偷生的樣子,只能和熊孩子小夥伴們玩耍,「忠義社」的話好玩又風趣,喜歡在裡面裝逼的……

  「大郎覺得華潤商號大河工坊……」頓了頓,張德像是硬生生轉換過來,「那些工人,較之農戶,如何?」

  「慘苦可憐,間或幸甚。」

  李奉誡眼眸較之張德,堅定的多,熱烈的多,這少年看著張德,充滿著信任,充滿著前所未有的認可。這是自信,李奉誡對張德的自信,然而李奉誡不知道的是,張德對自己都沒有多少自信。

  「何謂慘苦可憐,何謂幸甚?」

  「勞作如牛馬,晝夜如犬豚,病則多傷,傷則多死,是謂慘苦可憐。」李奉誡又喝了一口白酒,「然則……不拘工器運作,如龍門如滑輪如織機如並線,較之農夫,多一技在身。再者,工坊之內,男工一日工錢,抵農戶三日之勞,五日之作。兩代辛勞,父子並力,勝農戶父子多矣。是為……幸甚。」

  「此間事業,這等事體,當如何評說?」

  張德看著遠處,那「聖君風雪迎賢臣」,越地寡淡起來,怕是拍成了票房幾百億的電影,他也覺得無趣,十分的無趣。

  這終究,只是風花雪月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的故事,哪有甚麼工科狗,哪有甚麼泥腿子。

  「哥哥怎麼這般說起?」李奉誡有些傲然,然後笑道,「此間事業,大事業!這等事體,大功德!」

  被李奉誡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喝,張德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哈哈一笑:「虎父無犬子,大郎胸中有山河啊。」

  「奈何胸中無江郎筆相如墨。」李奉誡說得興起,痛快地喝了一口,「不過,跟著哥哥做事,便也覺得,不會作詩也無妨。」

  張德嘿嘿一笑,笑的有些猥瑣賤格,卻又瀟灑了許多。

  「國公府裡有幅字,送你兩句。」

  聽得張德這般說,李奉誡擦了擦融化了雪花的嘴角酒水,「哥哥說罷,小弟聽著。」

  張德正要說,想了想,抽出佩劍,在雪地上劃出兩行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0 09:14
第八十二章 論禽畜

  馬蹄踩過筆劃,兄弟二人各騎良駒,竟是遊街觀花一般的隨性愜意。

  「今年河北家禽養殖,死了一半還有得多,不過總體下來,還是賺的。」無棣河的疏浚,以及灌溉渠的修建,滄州地面終於有點後世的氣息,當然,僅僅是鄉村的氣息。

  前線對肉類的需求是無底洞,放貞觀三年之前,其實唐人正經想要當兵的,除開將門行伍之後,多半是沒出路的廝殺漢。

  但往後的唐人用兵,多在草原,且節節勝利。又伴隨著張公謹出任漠南,各道支持不說,又有朝廷六部堂力推,還不必說軍方的干係,皇帝的個人野心。張德也是在這個時節,讓華潤號體系得到了長足發展。

  這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關係,石城鋼鐵廠是妥協的產物,也算是迂迴的產物。滄州刺史薛大鼎對他的支持,是來源於張德對滄州的反哺,而滄州上下,自薛大鼎這個一把手開始往下,不論是縣令還是販夫走卒,都能享受到好處。

  同時,定襄軍屢次作戰,河北道調撥糧秣,華潤號體系發揮了一個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讓遼西遼東作戰的唐軍,在伙食上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提高。

  不是尉遲恭在漠北的那點排排坐分果果,而是實打實的咬一口肉滿嘴流油。滄州一地,雖然遭了幾次雞瘟,但還是供養了以萬斤為批次的多批次熏雞等家禽肉類。同時各色禽蛋,能夠保證定襄軍在前線作戰中,能夠每日每人戰兵雞子三枚以上。其餘鴨卵鵝蛋,醃漬之後,更是屬於軍官強兵的特供。

  除開這些,按照一斤豬肉出半斤臘肉計算,光封包裝箱的臘肉,定襄軍出大洛泊進擊契丹,就調撥了十五萬斤臘肉。

  整個河北道,上層只是震驚於這種恐怖的產能,雖然這種產能和工業化養殖業比起來,連零頭都沒有,可是僅僅這種集中管理的農產品包銷包產,就已經足夠將守著一二百畝永業田的小農吊起來打。

  哪怕補上露田的加稅加賦,依然是數倍的利潤。薛大鼎協同華潤號的****,除開堵住軍方的嘴,更是沖河北道地方豪強秀肌肉。至於那些耕讀世家,如何纏鬥,不是張德一個人的事情。

  對河北道和邊關的底層漢胡百姓而言,吃肉是直接和當兵劃等號的。唐軍對戰兵的要求極高,此刻如果把各統軍府及部族戰兵算上,名義上的唐軍,是超過百萬的。然而這種百萬大軍,毫無意義,只是數字。

  所以,真正能夠讓蠻族恐懼,讓世家蟄伏的力量,是此刻信心拔升到巔峰的二十萬正兵。

  但這二十萬,依然不全是戰必勝的精銳,只能說是可以拿出來就打。

  以涼州為例,如果要像定襄軍一樣供給,只怕一年就徹底被拖垮,李大亮再怎麼文武雙全,他也不會法術,不能從黃土沙子中變出肉類禽蛋乃至窖藏的菘菜。

  僅僅是捆紮的大白菜,如今整個大唐還沒有推廣開來,僅僅是張德背後華潤號體系能夠影響到的農業生產地方,才能推廣這種增產高產的農業技術。

  至於窖藏……關中老農,聽都沒聽說過。

  但是今年的冬天,河北道乃至遼東,唐軍在茫茫大的風雪天中,軍營的伙房,能夠輕鬆地削上一斤臘肉,然後燉上幾十斤肥厚爽口的大白菜。而其中,興許還撒了一些登萊產的海鹽……

  「如今長安也多了不少劁豬匠,多是在河套學的技藝,郊縣養殖豚犬的,倒是興發了。」

  李奉誡笑的開懷,「我跟大人說了這等事體,大人在涼州也養了一些滄州豚,大豬出欄能有三石。」

  「三石太肥了吧。」

  「涼州人肚裡缺油水。」李奉誡說起這個,倒是有些精神,「大人說動白羌養豬,著實不易。白羌又拿了山豬給滄州豚配種,小豬好吃了不少,口味頗似水牛肉。」

  「水牛肉不好吃。」

  張德笑了笑。

  「王鎮將之妻莫氏,乃是羌女,六月涼州死了一批豬,是她幫忙去安撫羌人山寨的。鏢局的鏢師有幾個留在涼州成了家。」

  瑣碎的事情,說起來其實也頗有意思。黑風騮嘀嗒嘀嗒踩著青石板,這大豐泉附近的景色,著實和繁華的長安有些不同,風雪之中,還能聞到暗香,大約是寒梅開了。

  「家畜家禽,養的多死的多,但總的算下來,還是賺的多。不過涼州這等散戶小門,終究成不了氣候。」張德從李奉誡手裡接過白酒,灌了一口,驅除了渾身的寒氣,聽到前頭似乎有呼喝的動靜,大約是「聖君風雪迎賢臣」的戲碼已經上演了。

  沒有理會前面如何的感激涕淋亦或是體恤垂憐,張德和李奉誡,都在說著北地西部的禽畜。

  「如今長安做媒,送的大雁都是華潤號的大鵝。」李奉誡很是感慨,「只這一年,滄州鵝名聲已是深入人心。」

  滄州的鵝千里迢迢來到長安,不但沒有餓死瘦死,反而個頭比長安本地的鵝還要碩大,一嗓門吼出來,比打鳴的公雞還要響亮。毛羽油亮不說,黑鵝壯碩白鵝整潔,賣相當真是好。

  再比如滄州鴨卵,泥灰醃漬的,其實就是鹹鴨蛋。別的地方不是沒有鹹鴨蛋,但滄州的鹹鴨蛋,能保證出油,不但能保證出油,還能保證要多少有多少。甚至幾次公主府宴客,拿出來的鴨卵,都是雙黃蛋。

  只是這等緊俏之物,也並非誰都能消費,一分價錢一分貨,最要緊的是,這些緊俏之物是和征遼大軍的軍需掛鉤的。

  所以,普通人想要接觸這等花費略多之物,除開家資頗豐略有餘財之外,多半還是當兵。

  而兵部採買這些物資,拿到朝廷定額授權之後,但凡是在北方做官的,多少都能從張德背後的華潤號拿到額外的一份。軍需採購的價錢頂天比平價高一點點,北方軍需所屬的將官只需要請個貼心人,轉手就能將這額外的一份物資倒賣關洛。

  倘使心黑一點的,除開前線不剋扣,後方鎮守部隊扣下一些,別人又能說什麼?

  一來一往,這等將官轉調兵部之後,跟華潤號的關係不會變差只會加深。只是,華潤號彷彿從未求兵部中下層官僚做過什麼,於是彷彿後遺症也沒有。

  房喬加身黜置大使頭銜,還有尚書左僕射的配置,但最後也是什麼都沒查到。一是沒有必要,二是前線的的確確軍需水平遠高於唐軍平均水平,哪怕是皇帝的左右屯營,也不過是每天能保證吃的肉是新鮮的,最後一點,「忠義社」中的勳貴子弟,他們的父輩,多半都是將門。

  河北道每生產一條臘肉,每醃漬一顆鴨蛋,每提供一隻肥鵝,這其中的投入,有他們的一份,這其中的產出,同樣有他們的一份。

  房喬不會自討苦吃,更何況,軍中山頭本就不少,河北道征遼兵卒伙食軍需水平遠超別處,已經引起了強烈的不滿;倘使房喬在「吃卡拿要」上點把火,大朝會上的十二衛大將軍互毆,只怕也只是小場面,最後不說罷輟幾人,洗一次牌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哥哥,陛下已經見到鄒國公了。」

  兄弟二人聊著聊著,迷眼的風雪終究漸淡,遠遠地,似乎看到了皇帝扶起了跪拜的張公謹,而不遠處,將作少監閻立本,正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

  「閻少監又得佳作矣。」

  張德手握韁繩,駐馬遠望說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11-10 09:2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1 08:58
第八十三章 推舉

  火盆松煙,燒不完的暗香;長安煙雲,看不盡的帝王將相。

  「郎君,今年……今年還是不回去?」

  「不回去。」

  聽到小主人的回答,坦叔點點頭,不再言語。他也不曾言語甚麼,小主人比起老主人以及老太公,有想法的多。

  不說老子不如兒子喪氣話,張公義就是不如張德,只是這也不是得意洋洋的事體。坦叔只是覺得貞觀八年過去的話,彷彿自家郎君又越發的不同。

  「阿郎,怎地不想江南,不想蘇州,不想江陰麼?」

  阿奴也越發的美麗,哪怕裹著軟熟暖和的狐裘,修長的大腿便比阿史那銀楚那多年鍛煉的還要好看,這是怎麼吃都吃不住贅肉來的大長腿。

  而張德,就這麼枕著阿奴的大長腿,任由婢女將自己兜囊中的開心果剝了出來,然後有些不情願有些嘴饞地目送手捏塞到張德的嘴中。

  「不想。」

  老張閉著眼睛,毫不猶豫地回答。

  嗶嗶啵啵,竹子在火盆中燒著,發出了過年的聲響。只要張德願意,他可以讓梁豐縣男府立刻煙花四射,成為長安最美麗的場地。可惜,作為一條工科狗,他現在只想安安靜靜的,就這麼守著年關,這大唐貞觀八年的最後辰光。

  不多時,聽到了撞鐘的聲音,巷道中撒歡的孩童比去年多了不少。如今長安城西的破落戶,也能刨食刨出三五塊糖出來。

  甜如蜜的刺激,是遠在西海以西弗林國商人願意拿出黃金白銀來交易的東西。地中海的四周,除了蜂蜜,再難增添這等奇妙的口感。

  長安的番僧多了,胡人也多了,他們好奇地看著,看著這變化超出他們想像的超級都市。倘使在西域,倘使在西海,倘使在弗林國的僕從臣屬,長安這等的體量,也是一等一的大國。

  然而長安是一座都城,帝國的心臟、大腦還有……胃。

  「妾想去江南看看呢。」

  阿奴撒著嬌,她本來是不會撒嬌的,不過如今卻是會了。有時候是武媚娘教她,有時候是武媚娘的姐姐教她,有時候是武媚娘的母親教她,有時候是太皇的薛婕妤親自提醒……

  梁豐縣男張操之,幾乎都要被人懷疑是和太子有不清不楚的干係。像他這般的年紀,不說是三五成群的妻妾,不說是五六七八的外室,平康坊中或多或少的相好,總得有個正妻坐守。

  然而梁豐縣男張操之,他的正牌老婆還沒有過門,而且還是個幼女。

  「江南啊。」

  老張睜開了眼睛,「江南比長安多一些水,多一些雨,多一些船,便是沒什麼了。人要少一些,不怎麼熱鬧,阿奴你這麼怕一個人,肯定不喜歡。」

  阿奴沒再說話,就聽到撞鐘的聲音又響了,張德懶得理會是哪個坊裡的寺廟還是道觀,就聽得外頭來人叫門,好一會兒,吆五喝六的「忠義社」成員就過來邀著去吃酒。

  今天皇帝請客,宅家裡過年的不多。

  「哥哥,怎麼不去公主府?」

  尉遲環長高了不少,眼睛有神的很,手中拎著一串糖漬山裡紅,嘴裡還含混著果肉,倘若在別家,他老子一定會一邊罵他失禮一邊抽他。

  「不想動。」

  「哥哥,開年出去做事的話,捎上我成麼?」

  如今張大安小朋友是務本坊的老大,然而幾年之前,這還只是一個為了幾吊銅錢哭的眼淚婆娑的熊孩子。

  「操之。」

  張德聽到這個聲音,愣了一下,旋即大喜,「甚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城門沒開,吊上來的。」

  屈突詮黑了許多,飽經風霜的模樣。他和長安的青皮已經是不一樣了,皇帝會不會賞賜他什麼不知道,但屈突詮覺得自己在滄州轉運碼頭當差絕對是長了見識。長安舊年的玩耍,每每想起,便覺得是那般的可笑。

  「季修兄還在城外,準備在客舍中住一晚。」

  「我這就出城去。」

  「不急不急,季修兄正要休息,累壞了。這陣子河南道尋他的人多不勝數,如今徐州那邊更是托他的關係,著實生發了不少。」

  崔氏的門第,當真是大的驚人。

  喧鬧了一番,張德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你們不去吃天家的飯食,跑我這裡來作甚?」

  「都在守歲,正準備尋個地方耍錢。又想到哥哥這裡地方大,人又不多,這便過來了。」

  「被御史知道了,小心被罵。」

  哄笑了一陣,這便有護院清了場地,新羅婢忙不迭地點燃了燈燭,玻璃燈罩扣上,整個廳堂瞬間亮了起來。

  接著火塘的炭火重新生起,整個屋子暖和極了。這光景又從平康坊找來了彈唱的優伶,耍錢高興的,當機就打賞了十貫八貫。還有爽快豪闊的,包了來年數月的出場,更是讓優伶們嬌笑連連。

  又是一會兒的撞鐘,也不知道那裡先聽到了爆竹嗶嗶啵啵的聲響,這一刻,坊市之內的社火就像是長龍像是太陽,燃燒的熊熊烈烈。

  祖先五十年前一百年前兩百年前三百年前五百年前一千年前……都是這樣點燃社火,然後慶祝一年的結余,期盼來年的豐收。

  「哥哥怎麼不玩耍一會兒?」

  李奉誡在那裡吃著餃子,灶台送來了不少肉圓,裡面玩耍的小夥伴們一邊吃一邊耍錢。麻將不去說它,便是飛行器都能當賭具,抑或是推一會兒牌九,還是甚麼搖骰子,呼喝起來,比甚麼都要熱鬧。

  「甚麼時候不好耍它,兄弟們且快活去,我是喜歡清靜一些的。」

  兄弟二人熱了一壺黃酒,旁邊放著一盤油炸蠶豆,一盤鹽竹筍,一盤三味豆皮,還有幾個肉菜,不外是辣雞腿、火腿還有牛肉。

  「哥哥請。」

  「請。」

  對飲一杯,黃酒溫熱,暖洋洋的,半晌,張德道:「程知節已經上奏了,舉薦我出任工部。」

  「哥哥要辭一下?」

  「不,我準備接下這個差事。」

  頓了頓,張德眼眸閃爍,「畢竟,還推舉我去兵部。」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6-11-13 11:10
第八十四章 不會這麼做

  「兵部!」

  李奉誡猛地從團凳上站了起來,酒盅磕碰了一下,灑了一地的酒水。

  「噯,坐。」

  不緊不慢地橫看了他一眼,張德安慰道:「莫要驚慌,程知節舉薦我出任工部四司之一員外郎,檢校工部員外郎,協理水部。」

  「工部四司,哥哥竟要參議二司?」李奉誡又是眉頭緊鎖,「如此一來,豈不是佔了兩個位子?」

  「哪有甚麼兩個位子,一個位子,兩份差事罷了。」

  張德隨意道,「以我在軍器監中履歷,皇帝自不會回絕,況且杜公在朝,又有長孫公考察,自是無人敢放肆。不過,正所謂不能棒殺便要捧殺。溫老兒言荊襄獠人不服王化,統軍府擴軍在即,當強其軍器。」

  滋……

  呷了一口黃酒,張德嗤笑一聲:「這老兒,不愧是體面紳士,殺人不見血啊。」

  「我等在荊襄欲興百工乃至百業,此事,社中知曉根底者不多。溫彥博想必也預見不到哥哥的謀劃,想必是有所思量,這才試探。」

  成長起來的李奉誡,雖說未必和李大亮那般成熟,卻也腦子不是愚鈍的,一個念頭轉過來,立刻緩緩地坐回了凳子,然後手掌直接抹去桌上的酒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總計是要給太原老巢謀些好處。」

  「所謂士族,不外如是。」

  張德一手持著酒杯,手肘支在膝蓋上,轉著酒杯嘲諷道,「勳貴子弟中,善工器者止我一人。哪怕閻氏,於大河工坊,於保利營造,不值一哂。溫老兒舉我以軍器監造攝入荊襄統軍府,便是想要瞧一瞧,『忠義社』在貞觀九年,到底要玩些什麼。」

  「哥哥,這差事,回絕就是了。」

  「不。」

  張德搖搖頭,「大郎有所不知,皇帝迎回定襄軍將佐之後,擺宴功臣。叔父回轉和我說起一事,皇帝要擴軍,首先是內府,玄武門再設二營,納入『飛騎』,二軍為左右龍武軍。成軍之後,改名『萬騎』。」

  「內府衛兵,乃是拱衛京師之用,和荊襄無關啊。」

  李奉誡有些詫異。

  「除開龍武軍,還有四軍,暫無名號。」張德有些狐疑道,「東海之事你是知道,江南世家及山東士族獲利頗豐,此事瞞不住。所以,我猜測,皇帝欲在定襄一帶新設四軍,歸屬水師。調往洛陽的張亮,已經重返長安,二月便會上朝。」

  聽到張德的話,李奉誡更是詫異,「哥哥,你的意思是?」

  「這新設四軍,不出意外,是皇帝想要染指海貿手筆。」張德目光深邃,「我們這位皇帝,是真的想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五姓七望在中原陽奉陰違尚且難平其心,更何況有類『草莽』的海貿商賈?」

  「可是哥哥,朝廷戰船老舊,新式大船皆在幾家手中,非保利營造大匠不能督造。一艘『八年造』大船,需人工萬人以上,大匠二人,王學匠師二十餘人,大工二百餘人,小工千餘人。實話講,朝廷便是湊出這等人力,已是吃力非凡,沒有三五十萬貫,是湊不出這等人力。」

  「八年造」大船,其實就是貞觀七年定型建造,貞觀八年下水的大帆船,目前只有三大船隊之一的「東風」船隊在用,主要還是為了保證在探險活動中能夠出動足夠的武裝力量鎮壓土著反抗。

  至於「王學匠師」,指的就是學習王孝通一脈應用數學的初級工程師或者說初級技工。這些人已經能夠繪製圖紙,並且按照「王學」標尺來建造常用工具。王孝通老爺子之所以在石城鋼鐵廠遲遲不退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以工教學,能夠快速地給滄州提供優秀的船工和帆船建造師。

  然而這些人才,在朝廷是比較尷尬的,至少他們絕對拿不到主導權,更別說人事權。即便是張德在軍器監時期,他也只是可以拿佐官名額去交易,更底層的人事安排,基本上就是說了別人也當沒聽到。

  「朝廷可以等。」

  張德當然比誰都清楚朝廷對「王學」的遲鈍,不像商賈,他們雖然沒有文化,也沒有搞明白為什麼高買低賣走南闖北就賺了這個錢,但是他們能很快地反應過來什麼能夠迅速賺錢或者加強賺錢效率。

  凡是反應不過來的商人,當然已經被淘汰了。

  「等?」

  「如今『王學』子弟,赤子之心也好,社中薪水供奉豐厚也罷,總計是沒那麼容易專門跑去工部諸司下面任勞任怨做牛做馬。但是,朝廷只要等到時機成熟,比如『王學』子弟愈多,社中競爭激烈,總有遠走之人。此時,若朝廷拿出官位委任呢。」

  當官,終歸是最要緊的。

  當了官,什麼資源什麼權力什麼地位都有了。這不是普通豪門子弟組成的會社下屬匠人可以比擬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朝廷只要能狠心,要多少想要翻身的匠人都會有。

  但這又涉及到一個問題,如果朝廷想要這些人才,勢必會讓「忠義社」一方減少人才,當然未來可能人才大增,就沒了這個危害,可是終究會讓「忠義社」減少收益。於是最直接的利益分配問題,「忠義社」中勳貴極多,尤其是貞觀新貴,多的驚人。

  這些家族,怎麼可能眼睜睜地割自己的肉,去餵飽皇帝呢?

  第一代新貴或許會同意,比如尉遲恭,比如李思摩,比如程知節……

  但如果換成了尉遲環、李毅、程處弼……這就是兩回事情。

  「朝廷不會的。」

  李奉誡搖搖頭,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李奉誡會這樣直截了當地下結論,那是因為,於朝廷中的士大夫而言,哪怕是馬周那樣的寒門,也是可以接受的,因為馬周至少是屬於「門」。寒門,也是有門第的。

  但是,讓黔首泥腿子讀了點書,學了點知識,就堂而皇之地和諸公一起上下班,一起山呼萬歲,太難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王侯將相原本有好多「種」。

  「所以,這就是為兄準備接下溫老兒這一擊捧殺的緣故。」

  張德笑了笑,看著李奉誡,「為兄要保證,朝廷不會這麼做。」

  言罷,拿起酒杯,看著一臉呆滯的李奉誡,啪的一下,酒杯碰出來些許酒水,張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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