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433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1
第九十章 回文對句 活捉美女(中)

     這兩個小郎君倒是一個雅人,眾人再次盯著它看。

    他們中侍衛太監宮女不算,可是魏元忠、袁思古、姚元崇等陪行官員才學都算是好的,相對而言,李威卻是最差的一個。當然,不能與他比詩,如果比詞或者曲,估計更是打遍唐朝無敵手。這個對句難度,比李威那一大堆煙,後面來了一個金木水火土要低。

    但也不低到哪兒,前後來讀都是一樣的,最難得不是為了迴環湊字的,意境也很美妙。

    湊字對出,都是可以的,可湊出有味道的字,一時半會大家都想不起來。

    姚元崇低聲道:「這個對句,倒也古怪。」

    說著很期盼地看著李威。

    李威卻說道:「走吧。」

    自己是太子,對出來又如何,對不出來又如何?實權很薄,虛名太盛,對不出比對得出好。只是祈福父親平安一首妙詩,卻讓他很頭痛。

    一息下來,李令月小腳兒發軟了,要上馬車。

    上就上吧,解救了許彥伯。李威沖上官婉兒招了招手,說道:「你也上來。」

    眾人倒沒有什麼異議,這個小蘿莉太子將她帶了過來,聽說很聰明,長相又是一個小美人胎子。恐怕過兩年也會收入房中的。李威認為這一點很罪惡,卻不知這個時代,童養媳不知凡幾,大唐最少有五十萬戶人家正在蘿莉養成。

    李威捧著一本書讀,李令月搖著他的胳膊肘兒,問道:「大哥,那個下面的對句呢?」

    上官婉兒也在用渴望的眼神,看著他。

    兩個小蘿莉至少現在對他崇拜萬分。

    「不知道。」

    李令月十分失望,不過碧兒卻看出來了,太子是知道的,只不過不想說。

    他們上了馬車,太監宮女也擠上了後面放貨物的車輛。一行人速度便快了起來。

    但李威卻不想這麼快的,看了看天色,漸漸黃昏,又看了看道路周邊的景色,一條連脈的小山脈,山腳下一條小河穿過,波光粼粼,小河邊是一塊河地,種著許多莊稼,有的小麥開始早熟,都有農夫在忙著收割了。喝道:「停下。」

    車駕停下。

    李威說道:「就在這裡紮營吧。」

    魏知古看了看日頭,道:「殿下,時間尚早,前面有一個草市,紮營方便些。」

    「不用,小公主歲數尚幼,不必太急於趕路。」

    這倒也是,一行人開始紮營。薛訥耐不住,帶著十幾個侍衛進山打獵去了。

    李威饒有興趣地走到田邊,看著農民在割麥子。李威還問了一句:「老伯,這一畝地能打多少麥子?」

    「能有一石半吧。」

    「只有一石半?」

    「小郎君,有可能過一點。這是河谷地帶,地力肥沃,其他的地方產量還不及。不過這帶地遇到洪澇時,山洪下來,卻會被洪水沖沒。」說到這裡老農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單小麥一石半就相當不錯了,再加上一季高梁或者其他,在唐朝全國也算是上等的產量。可是這個產量對李威來說,卻是很不滿意的,他又想到了長安那個皇莊,就不知道哪裡高梁現在如何了。

    西門翀走了過來,說道:「殿下,再往東,沒有多遠就是虎牢關,反正也不急,走虎牢關倒是大道。」

    「虎牢關?」李威反問了三個字。這個名字前後世都是很熟悉的,三英戰呂布嘛,來到唐朝,才知道三英戰呂布那一戰,比起李世民虎牢關前戰竇建德,什麼都不是了。又想到自己那個祖父手持一張彎弓,身先士卒,是何等的氣概。當然,也很危險的,如果不是尉遲敬德挾勇相進,李世民很有可能遭到單雄信辣手。在谷水李世民戰馬被射斃,又得丘行恭冒死相救。洛陽這一場持續了大半年的戰役,慘烈無比。可後來史書提及時幾乎一略而過,難道因為李世民是皇帝的緣故?

    但虎牢關卻是去不得的,無端地繞到虎牢關,是瞻仰祖父的英雄事蹟?或者是自己想學習祖父,來個華麗麗的逼宮?

    可自己有那個本事麼?

    「不妥。」

    「正是,」魏元忠在後面說道。

    西門翀臉一紅,道:「臣成長在商州,很少出遠門,倒是疏忽了。」

    「無妨,」李威含笑答道。立即反應過來,也是不錯的。看了看遠近成熟的莊稼,雖然產量讓他很不滿,可畢竟洋溢著豐收的喜悅,說道:「這裡倒不似西京郊外。」

    「東都現在百姓也多了,地有些兒少,象鞏縣等處百姓生活過得並不好,」魏元忠道。自從李治重視東都後,於是將各處百姓遷移到洛陽各縣,這是起拱衛東都作用的。可是洛陽各縣本來山區就多,對此點,魏元忠倒不是很贊成。又說道:「不過不像關中,洛陽有漕運之便,不會有大礙。」

    「魏卿,孤聽聞各地有逃戶發生,為什麼不遷往寬鄉?」

    「殿下,你難道忘記了,陛下曾下過數次對旨,鼓勵逃戶遷往江南寬鄉之地。然而江南氣候濕熱,北方百姓多不喜。前幾年,為了充實江准與江南,還從高句麗遷了三萬多百姓到江准開耕。但關中人口確實密了。」

    「難道當逃戶,或者餓死也不願意遷往寬鄉?」

    「當逃戶雖然種種不便,可是卻能逃掉朝廷的稅務與徭役。」

    肯定不僅僅如此,這中間大約很複雜,連魏元忠都似說不清楚。問題出在哪兒了?在瞎琢磨,也沒有琢磨出來,就看到薛訥回來了。獵到一隻野兔子,還有兩隻山雞,並且居然獵到了一頭野豬。現在山中的野獸還是比較多的,可這一會兒獵到一頭野豬,倒是好運氣。

    看著身上插了十幾支箭的野豬,營地傳來一陣歡呼聲。李令月高興地跑過去,圍著這頭野豬轉來轉去。狩獵的情形沒有看到,但看到這頭大野豬被獵,這樣的出行才有意思。

    李威見到大家高興,說道:「碧兒,你拿些錢出來,讓侍衛們沽些酒來。」

    「喏!」侍衛齊聲答道。

    一會兒野豬就著河水,收拾乾淨了,放在架子上烤。味道也未必很好吃的。但這個氣氛卻是要得。不然當年李承乾狩獵沒有本事,於是帶著宮中的人偷農民的牛,反正長安城太大了,城南就有許多耕地。連城都不要出的。然後偷來,在東宮做燒烤。

    酒又來了,國家財政緊了,長安的侍衛日子過得苦哈哈的,洛陽的侍衛也好不到哪兒。這是牙祭,於是載歌載舞般的歡騰。但薛訥頭腦很清醒,道:「今天晚上輪值的兄弟,就不要喝酒了。」

    「喏!」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十幾個輪值侍衛皺眉苦臉回答道。

    鬧騰了很久,李威卻來到河邊,小河谷地形,天色黑了下來,霧氣便騰了上來,拿出了短笛吹起了一曲《迷霧水珠》。樂器會得不多,只是短笛與口琴,口琴是不指望了。拿起了古琴,是兩眼茫茫。其實樂曲吹得也未必準確。但那種傷感的情緒與悠揚的曲調,**不離十的吹出來了。倒也符合他現在的心情。

    吹完了,姚元崇好奇地問道:「殿下,這是什麼曲子。」

    「胡亂吹的。」

    胡亂吹的,居然吹得這麼好聽。不過太子確實很有「才氣」的。

    「大哥,睡覺了。」李令月走過來說道。

    上一次陪大哥入睡,很幸福,講了兩個時辰的故事,這已經成為她這些天來最大的夢想。

    當然了,姚元崇他們也不會誤會什麼。畢竟李令月太小了,又是兄妹,不過這句話說出來,很曖昧,很容易讓人發生誤解。李威只好落荒而逃。

    ………………………………

    許敬宗將信看完了,問道:「太子這一行,什麼時候動身?」

    僕役說道:「僕想,現在大約動身了。」

    「這個蠢貨,難道不知道太子並不是良善之輩嗎?在東都城中轉悠,倒也罷了,這一行前去嵩山,又是便裝,太子弄死他就像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許敬宗氣壞了。蠢貨都罵了出來。

    剛剛那封休掉太子妃楊敏,換娶裴雨荷的奏摺呈向洛陽,這個貨就跟太子去了嵩山。

    琢磨太子很久了,這個太子大病一場後,再也不是以前的太子了,如果不是忌諱著皇上與皇后尚在,他手比皇后狠辣,並不差些的,心胸同樣不開闊。他將孫子帶到嵩山,分明就是一個人質,讓自己不要在後面搗鬼的。這樣的算計,偏偏自己那封奏摺呈了上去。

    以太子的力量,得到這個消息,很簡單的。

    如果激怒之下,用了一個「意外」將孫子弄消失了,找誰去?

    「這個笨蛋,還是某的孫子嗎?」

    連連地罵許彥伯,將送信過來的僕役生生嚇傻了,可是罵了半天,都沒有想出一條妙策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1
第九十一章 回文對句 活捉美女(下)

     清晨一縷陽光照進了帳蓬,李威按時地睜開眼睛。

    李令月正穿著月白小衣,將他胳膊緊緊抱著,本來想抱身體的,可是她的手臂不夠長,於是只抓住了李威的一隻胳膊肘兒。

    「起來了,」李威輕輕扭著她的耳朵說道。

    其實蠻有成就感的,這可是後來的太平公主!

    「大哥,我還要睡一會兒,」李令月爬到他身上,滾來滾去。李威又好氣又好笑地將她強行抱起來。

    穿衣洗梳,都不用他來幫忙了,自有一班太監宮女過來,替李令月弄得好好的。比對李威還要慇勤。那個敢慢怠?看到沒有?皇上與皇后喜歡,太子不但是喜歡了,是溺愛。別看是一個小蘿莉,前途啊,比太陽還要光亮。

    不但是這些太監宮女,就是薛大將軍的兒子薛丁山同志,心裡都在琢磨,這個小蘿莉可是不能得罪的。

    四月下旬天氣長了,太陽都似勤快起來,「嘩」地一下子,就從地平線下將燦爛的身體撥了出來。

    車駕又開始上路了,一路上很太平。

    其實不是這樣的。太子喜歡低調,不喜擾民,所以便裝出行。但各地官員當真不知此事,這裡離洛陽能有多遠?就是嵩山離洛陽也不遠。既然連過所都偽造了,不好出來迎接,這不是拍馬屁了,是拍馬蹄子。

    但沒有一個人敢疏忽。太子出行,黃沙鋪路不需要的,可是清水灑塵卻是最少的,不敢做得太過,估計太子所行的道路,然後打掃,一路到嵩山,幾個縣出動了所有的人手,治理境內,將一些不法的人員抓捕起來,連少林寺的大和尚都開始忙碌了。

    只是這一切,李威並不能看到,於是看到的一切,很是美好,百姓安居樂業,民風淳樸,路不拾遺……

    這個道理就如同圍城,城裡的人看城外安閒,城外的人看城裡的人熱鬧。他一心想跑路,可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豔羨他的位置。當真做一個富家翁是好的,象鄒鳳熾,如果許敬宗對付他,分分鐘,一大家子就沒有了。或者做一個大臣,同樣膽顫心驚,要麼學許敬宗,將臉皮子一抹,安心地做李治與武則天的看家狗,隨時替主子咬子。那樣的人,打死李威,也不屑而為之的。除非做皇帝,這也要有本事,東漢後期,唐朝後期的許多皇帝,比他這個太子過得還要艱難。

    其實危機與希望是相伴相生的,未免那麼悲觀。

    「竹子又軟了,開始爛了,」劉群驚喜地說道。

    楊敏不顧漚得發稠的水,也伸出雪白的手,拿起竹子看。然後說道:「不知道能造出什麼樣的紙?」

    「奴婢也不清楚,但聽殿下說,會很薄,甚至迎著陽光,隔著紙,能看到紙後面的事物。」

    「這有多薄?」楊敏用小手捂著嘴,驚訝地說。這是誇張的說法,但能看到紙背後模糊影子,至少與現在能當衣服穿那麼厚的紙張相比,會非常之薄。

    「殿下很聰明的,楊家小娘子,告訴你一件秘密,那個太子糖,正是太子發明的,並不是奴婢想出來的主意。」

    作坊又轉了一下,江家兄弟沒有升多大官職,畢竟讀的書不多,於是一個成了羽林軍衛正上八品的司戈,一個成了千牛衛正八品下的胄曹參軍事。好歹是一個官職,不好再經營作坊。於是轉到劉群哥哥名下,幸好魏元忠又派了他家中兩三個有管理經驗的人趕過來幫忙。江家的命運,讓人豔羨不己,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太子走得越遠,江家就會走向更高。

    但太子是一個講良心的人,自家未必比得上江家,只要將太子吩咐的事辦好了,以後未必不會沒有一個好前程。

    「殿下怎麼知道的?」楊敏驚訝地問。

    「殿下是太子,與常人總會有不同的。」

    楊敏聽了無語,將竹子放回水中,又說道:「殿下去了東都都快有大半個月了,不知過得可好?」

    漸漸有了牽掛,還有了焦慮與擔心。正如李威所想,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半懂不懂的,又受了母親一些言語,所以才對原來太子流露出一些不好的態度。但終究是一個孩子,對楊敏,皇上與皇后沒有表態,眼看婚期一天天就臨近了,可是聽到京城風言風語,楊思儉卻是很不安。不但女兒的幸福,婚事成了,楊家飛黃騰達就到來了,除非太子有異變,然而太子仁愛,皇帝能忍心廢去嗎?婚姻敗了,楊家也就敗了。

    於是每日的焦慮,都讓闔府上下,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情緒。

    劉群不知,看著池子,道:「還有一個來月,就能看到新紙了。楊家小娘子,正好離你與殿下大婚不遠,說不定能增加許多喜色。」

    說到這裡,眼睛充滿希望。

    再不懂,也知道新紙的意義,再說竹子與石灰,哪兒沒有?

    沒有跑步,用走路代替了鍛鍊,李令月肯定支撐不了多久的,於是將李令月背在後面走路,權當負重跑,也是鍛鍊身體的一種辦法。李令月開心地在李威背上大笑,然後用一張嬰兒肥的小臉蛋蹭李威的頭髮。

    「殿下……」金內侍欲言欲止。

    「金內侍,你想說什麼?」

    金內侍本來想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好清,又不符合禮制,但怕小公主生氣,不敢說了,只好改口道:「殿下,你對小公主太好了。」

    「金內侍,賞你一塊牛奶糖,」李令月聽了高興,從懷中掏出一塊奶糖。

    「謝過公主,」金內侍哭笑不得地接過來。

    不過金內侍這句話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裡話,太子,對小公主豈止是太好,如果我有這樣一個大哥,該是如何的幸福?有的做老大的,已經在心中發下了誓言,這回回去,一定要對弟妹好一點。

    不合禮制,可卻是很溫情的一幅畫面。

    只是苦了嬌生慣養的許彥伯,又要走路了……

    李令月忽然咬著李威耳朵說道:「大哥,那個許舍人,你討厭對吧?」

    「嗯,怎麼問起這個?」

    「你讓我下來。」

    李威將她放下來,李令月跑到許彥伯面前說道:「聽大哥說你才華好,給我講故事。」

    「講故事?」

    「難道你不願意?」

    「臣不敢,」許彥伯恭聲說道。這可是千嬌萬寵的小公主,就是祖父在此,也不敢開罪這個大姐大的。於是搜腸刮肚講故事,他能講出什麼好故事,說一個個典故,或者歷史上發生的事情。

    「我不聽這些,我要聽故事,那個阿拉丁神燈,辛巴達。」

    「阿拉丁,辛巴達?」

    就是將許彥伯殺了,也講不出來!

    「你真是一個笨蛋,阿拉丁神燈裡面有一個神,一擦燈神就出來了,要什麼就有什麼。辛巴達要盜朋友的和平之書,被壞女巫盜走了,他與朋友駕著船,經過很多危險,將和平之書奪回來。這個你都不會講?」

    神燈?和平之書?許彥伯滿頭大汗,好吧,我承認我是一個笨蛋。本來腳底下都長泡了,再加上李令月的精神上的折磨,更加苦不堪言。

    這樣了,隊伍行得就很慢。到了下午,沒有走得多遠,倒讓太陽曬出了一身汗,不遠處又看到了一個茶棚。

    「各位用些茶吧。」

    眾人欣然稱喏。太子不急,他們也不急,反正這裡也不是關中,不愁供給。

    走進了茶棚,這一回茶掌櫃歲數稍小一點,四十來歲,客氣地迎了出來。不比洛陽那邊的茶棚,這裡生意清淡多了。

    西門翀忽然道:「你們看。」

    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茶棚的支竹上又貼著一張紙頭,一樣的筆跡,不過換了一句:秀山青雨青山秀。

    這一帶山不大,可是山勢延綿不絕,山上也長滿了許多樹木,如果一場雨落過,倒是滿山青秀。又是一個回文聯。

    薛訥警覺起來。別以為薛仁貴是農民出身,正是農民出身,讓他感到對知識的飢渴,後來為將領時,學習很刻苦的,對幾個子女教育很嚴格。薛訥自己雖然愛武,射技高超,猶其對兵書戰策很精通,但同樣滿肚經綸,談經義,李威目前,未必如他。

    一個文武雙全的青年人。

    這樣的對句,能對出來,整天下的人不會很多,一句是巧合,二句就不會是巧合了。再說了,他們這一行,雖然低調,可有心人還是能知道他們去向的。

    立即問道:「這個對句,是何人留下的?」

    「是兩個小郎君留下的,說是要給我們這裡增添雅趣。」

    聽到這裡,大家都警惕了。

    上了路,薛訥吩咐侍衛將武器拿出來,橫刀,弓箭,箭壺裡裝滿箭簇,甚至將盾牌放在馬車的口頭,準備隨時將盾牌拿起,組成盾牆。又讓四個侍衛不顧暴露身份,穿上盔甲,騎馬先後巡察。

    不是他草木皆兵,終南山的事情出過一回了。這一帶山道又多,誰也疏忽不得。李威也不敢大意,不但有他,還有李令月,出了事,父母責怪侍衛,也要責怪自己的。如果不是自己低調,就沒有危險了。

    天色漸漸臨近黃昏,本來行得就很慢,這一來更慢了,一天下來,走的路不超過五十里路。斥候回來了,稟報導:「屬下發現前面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

    薛訥沉聲說道:「將他們拿下。」

    李威補充了一句:「務必生擒活捉。」

    這一次有備無患,不是終南山了。不管這兩個人是何企圖,也要將他們背後的主子找出來。

    十幾名侍衛全副武裝,騎馬追過去了。一會兒,捉回兩個人,一個人在馬上扭動著:「臭男人,不准碰我啊,不准碰我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1
第九十二章 和尚吃肉 狄公歸來

     侍衛翻身下了馬,稟報導:「她,自稱是徐舍人家的小娘子。」

    早認了出來,李威道:「將她們放下來。」

    徐儷站起來,憤憤不平地說道:「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們?」

    洛陽離長安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終南山的案子轟動天下,眾人一聽是徐家小娘子,立即心知肚明,一個個竊笑不語。卻沒有一個人回答。

    李威又問道:「你們為何出現在這裡?」

    「參見殿下,我們去少林寺進香。」

    去少林寺進香?那麼巧?看著扮成男生,臉上塗著污垢的徐儷,大家心中再次感到好笑。也是無輒,太子可以去少林寺進香祈福,為什麼不能讓她去少林寺進香?

    「那兩個對句可是你寫的?」

    「正是,殿下,你可對出來了?」很期盼的表情。

    「對出來如何,對不出如何?這些對句鑽研文字遊戲,已失了文是述意的真義。縱然難度更高的對句,也不及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或者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來得雋永。落下乘了。」

    也不一定如此,不過讓百姓傳揚的名對,都是言之有物,言之有義的。這一點頗像現在的賦文,一味追求對仗押韻,於是用一些華麗空洞無味的詞藻堆砌,看上去朗朗上口,好文章卻是很少。即使是後代編集古文精選時,選擇的大多是駢文沒有盛行前,或者韓柳之後古文運動的文章,這段駢文風氣盛行時文章選擇的都只有幾篇。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出自何處?」徐儷先是失望,但隱隱知道有可能太子知道答案了,不然不會這麼說的。可立即被這一句吸引。海內存知己,是知道的,太原王家的王勃寫的。很有才華的一個人,十五六歲就授於了朝散郎,十七歲授於李威老二李賢王府侍讀,侍讀等於半個先生,再說李賢本身才華就很了不起。但兩年後,老二李賢與老三李顯鬥雞,他興致勃勃寫了一篇朗朗入口的《檄英王雞》,鬥雞亦無不可,可李治一聽惱了,你這是挑我兒子不和嘛,一下子趕出王府了。但前面一句,徐儷卻是沒有聽說過。

    「無可奉告。」解釋這一句,必須將晏殊那首《浣溪紗》顯擺出來,說不定又要傳揚天下,斂名都來不及了,再顯擺?

    知道對句是徐儷留下的,也知道是虛驚一場,於是大隊人馬再次開撥。

    徐儷與丫環蓴兒將馬討了回來,已經捉住了,就大大方方在後面吊著。李威也無輒,就不是便裝出行,也不能不容許大道上不走別人,大不了需隔開一段安全的距離。

    不過天色快晚了,李威心想,看你怎麼辦?

    誰知道他看到那個小丫環騎著馬離開了,好一會兒回來,帶了一個大包,打開了是一頂帳蓬,還有一些生活用品,大約是從前方草市上購買來的。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也將帳蓬搭了起來。

    於是大隊人馬,古古怪怪地帶著兩個小尾巴,到了少林寺。

    當初達摩一葦渡江時,少林寺只是一個小寺廟,經過了隋朝,唐朝,現在規模很大了。只是沒有後來聞名的塔林。少林寺的大和尚們,方丈、主持都迎了出來。

    不管是不是世外高人,或者是不是能替李治真的祈到福,太子來到,好處不會少的。大一包小一包的絹、綾、茶葉、香油,甚至還有金銀,以及銅器,就搬了下來,搬得一群大和尚們眉開眼笑。

    安頓下來,風景很好,嵩山西面的少室山三十六峰,竹深林茂,不是很缺水份,於是許多山峰上都有山溪,潺潺地流淌下來。少林寺就座落在其中的五乳峰下,禪院一直連到了山腰。讓李威他們安頓的禪院就在山腰上,環境很幽靜。

    然後送上來膳食,大多數是素菜,不過還有幾盆牛肉、羊肉,味道不知如何,但看上去,很美味。

    李威很愕然,指著這些葷腥道:「這……」

    主持笑咪咪地說:「武德年間,鄙寺十三武僧,曾助過太宗皇帝之力,有勞太宗惦念,封了寺中前輩曇宗法師大將軍之職,並特允鄙寺僧眾開殺戒,吃酒肉,這幾十年一直相傳下來。不過寺中修道高僧都是不開殺戒,不食酒肉的。殿下要為陛下祈福,需從明天起齋戒數日,時間長些終是誠意足些,有恐肚腸不適,今天破例一次。」

    李威有些無語,他記得前世小時候看臥龍生小說時,說女人都不允許上少林寺,可現在卻是公開破殺戒,食酒肉,還有酒肉招待客人。小說當真,能誤導許多人的。

    「那麼大師,一道坐下來食用一些吧。」

    「這個,老衲卻是不食的。」『

    食不食,天知道了。

    李威又說道:「大師,聽聞貴寺有一本《易經筋》?」

    「這是有的,菩提達摩離開鄙寺後,留下一個鐵盒子,打開一看,裡面有兩本書,一本是《易筋經》,一本是《洗髓經》。二世法祖慧可大師帶了《洗髓經》雲遊天下,寺中僧眾根據此兩本經書,創造了一些武學,可因為不懂梵文,你翻他譯,造成武學多如牛毛,直到慧可大師回來,才發現兩本書是一體的。如果殿下要看,老衲吩咐人將它拿過來。」

    「那麼有勞大師。」很好奇的,後來武俠小說,將它渲染得太過神奇。

    拿了過來,一本是經義,一本是拳法,拳法也不是純粹的拳法,也要配合呼吸吐納,這一點倒像八段錦。只是八段錦偏軟,偏於養生,易筋經偏硬,偏於壯體。

    其實大和尚還有一句話沒有說,易筋經修到大成時,才能練習洗髓經。不過洗髓經是寺中不傳之秘,縱是李治親自前來,也未必拿出來,寺中知道的僧眾也秘而不傳此事。

    而且現在的易筋經更著重硬功,後來的易筋經已經在明朝時加入更多道家導引之功,變得面目皆非,與佛家的關係已經不大了。

    「大師,可否讓孤看上數日。」

    「敬請,這是鄙寺之幸。」

    大和尚走了,李威很是激動,明知道武俠小說不可信的,可是易筋經哎……

    ………………………………

    寺中的日子過得很安閒。

    或者到少室山到處轉一轉,卻有很多美麗的風景的。這個時代環境破壞得不惡劣,風景美麗也好,不好也罷,倒是原汁原味的。

    或者坐在禪院裡,聽數聲晚鐘,看雲開雲合,松柏蒼翠,似乎心兒就靜了,人便出塵了。

    或者練習一下八段錦、易經筋、太極拳、五禽戲。

    後面還有一個小美女相陪。上官婉兒長大後也是不錯的,可是讓李威直接無視。但李威主動保持著一段距離。不是美人不想的,正如碧兒所說,徐家這個小娘子長得好看,又有些才氣。可關健是他的婚姻,未必能讓自己做主。除非登基後,那不知還要等到那一年,徐儷會等下去嗎?

    只是苦了若干侍衛,齋戒,開始吃素了,不單單如此的,還要許多格律,比如戒殺生,狩獵肯定不成了。當然,為了表示對偉大的陛下尊重,少林寺全寺上下,也開始齋戒。

    練了一趟易筋經,沒有那麼玄乎,可也不能小視之。寺中武僧練習武藝時,可是親眼目睹的,拳能碎青石的武僧大有人在,挑著一擔大木桶水,足有一百多斤,從山下而來,健步如飛,氣都不喘一下。

    問了一下薛訥,薛訥想了半天,說道:「如果馬上交戰,寺中武僧不及我,如果用弓箭射殺,更不及我。但放下戰馬弓箭盔甲,寺中勝我人卻有不少。」

    這可是後來鼎鼎大名的薛丁山說的話。

    更引起了李威的興趣,不過他就是苦練,現在終是遲了些……

    洗了一下澡,不像在東宮了,只有一個小浴桶,雖然大和尚們很有力氣,畢竟是從老遠的山下,一擔一擔挑上來的。換了衣服,正準備要看書,忽然金內侍進來稟報,說道:「並州狄仁傑求見。」

    「快,快讓他謹見。」李威開心地說。

    連魏元忠他們也迎了上來,魏知古他們好奇地看著這個太子幕僚,本來一個小法曹,不會引起多少人注意的,可沾了太子,不同了,一些事蹟就傳揚開來。

    當然,李威將狄仁傑引到室內時,除了魏元忠他們三人留下,都自動退出。人家是太子四大親信嘛,打老遠的趕過來,肯定有私事的。

    李威問道:「狄君,不是你到了萬里之外?」

    「也沒有到萬里之外,只是代替同僚出使了一下邊疆。但臣沒有到地頭,就讓聖旨追了上來,將臣召入東都。不過聽聞了一些事情,沒有進入東都,就繞道嵩山來了。」

    敢情好,不但魏元忠他們被押入東都,連遠行的狄仁傑也押入東都了。但這一點父親卻是不錯的,估計多半狄仁傑也能得到陞遷。其實對魏元忠很不公平的,因為後來的電影電視,在李威心中,一直將狄仁傑擺在第一位。

    狄仁傑又問道:「殿下,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吧?」

    「正是,」李威將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事,簡要的說了一遍。

    狄仁傑皺了皺眉頭,說道:「恕臣斗膽說一句,你來少林寺,是來為你挑選將來的側妃,還是為陛下祈福的?」

    「是為父皇祈福,狄君何來此言?」

    「為什麼徐家那個小娘子跟過來了?」

    就是你不存這個心思,但外人怎麼想,這分明是在泡美妹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1
第九十三章 大風不利 妾身等你

     魏元忠正色道:「狄君,我都疏忽了此事。」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魏御史,不必自責。狄某想到這些,也是因為一件事。如果沒有這件事發生,一切都無所謂。不但是徐家的小娘子。就是這一次,什麼詩也不能夠作了。去廣成澤可以,侍衛可以狩獵,但殿下也不能參與進去。」

    「發生了什麼事?」

    「前幾天刮的那場大風知道麼?」

    魏元忠點了一下頭,那一天他們正趕向少林寺,突然起了一場大風,許多農田裡割好的,正在讓太陽曬的麥子,都刮跑到了天上。魏元忠還感慨地說了一句:「這一年的年色真的不好。」

    「就是此事,這一場大風很大,從東都一直刮到西京,沿途都刮斷了許多大樹。」

    聽到這裡,魏元忠感到事態麻煩了。

    狄仁傑又說道:「正常一場大風,天災**,任一個賢明聖君在世,也在所難免的。可偏偏在陛下大雩祭之前,刮了這場大風……」

    李威也明白了狄仁傑的意思。自己在籍田祭時,天還是很旱,可沒有其他的變故,又讓一個新犁,一俊將百丑遮住。但到了自己父皇手中,當然,這是巧合。可如果有人偏要往上面引……

    狄仁傑又說道:「不但如此,臣一路前來,旱情依然很嚴重,不但關中,河東與河南許多地區,也許久沒有落雨了。現在夏收時季,百姓不覺,可是夏收結束了,都知道災情會變得更嚴重。臣還沒有到達東都,就聽聞東都有傳言,陛下正在為大雩祭該不該舉行,猶豫不決。」

    兒子籍田祭,來了一張新犁,推廣到全國。他大雩祭,大風警示,然後再來個久不降雨。自己身體又不大好,這中間的意味很濃的……父親猶豫不決,也在情理之中。

    李威又是苦笑。

    「但殿下,還沒有皇后來得艱難。」

    「為何?」

    「大災大禍,上下議論紛紛,總要找一個人擔待罪過的。殿下又避開朝堂,皇后的權就會重了。陛下只好從朝堂上著手,將權利分散開來。並且臣聽聞朝中郝相公他們對皇后,早就很不滿。」

    如果旱情再延續下去,不是不可能,父親要找替罪羊,利用不到自己,只好利用各個宰相分去母親的權利,再說幾個宰相本身對母親不滿。三條合在一起……

    李威眼睛亮了一下,可隨後眼睛又灰暗下去。

    這是早就不滿的,他未穿之前,郝處俊他們就不滿了,他的到來,也不會影響天災**,可是母親還是挺過去了。現在自己努力,頂多與原來太子一樣,這時候落井下石不成,仇恨真的結大了。

    再說父親何年何月駕崩,又不知。這些年,自己父親會不會容忍自己一枝獨大?

    所以靈魂不同,他對父母孝順,卻是很難辦到。

    這場大風,這場延續的旱情,不但使百姓生活艱難,甚至秋後全國性的糧食漲價。而且也讓政局存在著無數的變數。因此,狄仁傑繞道嵩山,就是提醒他們,得做好一個準備。

    「孤如何去做?」

    「臣也不知,只能繼續關注。徐家小娘子是必須送走的。那個詩也不要作了,還記得臣說過的一句話,不學子建,當學子桓。當年曹孟德出征時,曹子建寫了多少文章?」

    「狄君,孤明白了,」正在腦海裡搜索,肯定找不到一模一樣的詩作,不過將其他的詩作改一個頭換一個面,總是有的。但就是找到一首合適的詩,這類詩本身很難出彩,比起曹植寫的詩,不會好。如果改頭換面,換得不成功,反而更失敗。狄仁傑這個主意讓他茅塞頓開,何必費這個腦細胞,只要祈福時,裝作悲傷擔心的樣子即可,最好能擠出兩滴淚花。

    至於到廣成澤,牽掛父親身體,還有心思打獵?不過隱居在廣成澤,倒是可以,這是遠離朝堂。牽掛是孝順,遠離是李治疑心所逼,兩回事,不相干。

    原來不覺,現在處進去了,才知道持助太子上位,是何等的不容易。固然是一場大富貴,可得熬很多年,中間又有許多凶險。但李威的態度很讓他們滿意,並沒有認為自己是太子,就了不起,聽從勸導,而且天份也不笨。這才是他狄仁傑與魏元忠產生鬥志的原因。

    還有話要說,就是許敬宗。

    魏元忠出的主意,讓王彩年故意在武則天面前那樣說,一是為王彩年避嫌,二是給武則天一個印象。如果許敬宗打小報告的什麼,馬上武則天就會反應過來。這個許敬宗對我兒不滿意了,不是忠臣。怎麼著,太子是武則天的孩子,自己處理一回事,外人插足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不是這樣的!

    許敬宗搞小動作是必然,但不會做得很公開。畢竟那件事是他做的……

    不過狄仁傑最後沒有說出來,反正已經來到東都,陛下既能容忍魏元忠,想來也會容忍自己。況且朝中還有恩人閻立本,不一定說多少好話,可說那麼一句兩句還會的。

    於是將話鋒一轉道:「魚與熊掌不能並得,殿下,大好的河山,與美貌的女子,有時候你也要學會取捨……」

    「孤知道了。」不就是徐儷嗎,讓她回去就是。

    狄仁傑心中嘆了一口氣,暗想,希望太子到時候知道事情的輕重……

    但事情並不是沒有轉機,如果真如殿下所說,新紙出來了,效果還是那麼好,這是大功業。太子以前的宣傳,將功勞提前推到了皇上與皇后身上,就能給皇上與皇后足夠的正名,也能將這些矛盾掩蓋下去。一切恢復原狀,比變動好。一變動,就有許多變數。不管怎麼變,太子目前也不會繼位,不如不變。

    但對新紙,他沒有抱多大的希望。一張新犁能解釋是碰巧了,竹紙嘛,自古以來誰聽過的……

    當真太子是天上星宿下凡不成?

    ………………………………

    「殿下,上次妾身不好,差點拖累了殿下,」說著,忸怩地看了李威一眼,這是太子第一次將她單獨約出來說話。又嬌羞地說道:「妾身於是回去後學習殿下,也鍛鍊身體,還學會了騎馬。」

    說完了,將嘴捂上,只顧著竊喜了,卻忘記了這句話的意外之意。難道還想來次終南山事件?

    李威不會介意的,說話不能疑話,除了母親這樣的人物,話中有話,話外有話,一般人,說個話兒,那會想到這麼多?如果非要將每一句話頂真,往死理辨,估計一大半人,不要開口了。

    但徐儷抽筋,不是身體素質問題,是緊張的。這想起來很好笑,幾個小姑娘當中,卻是這個小辣椒最緊張害怕。說道:「孤沒有放在心上。孤也知道京城有些謠傳,楊家小娘子比你的更多,可孤心中卻有一桿秤的。」

    「殿下喊妾身,有什麼吩咐?」問完了,徐債心頭就像一頭小兔子在跳。

    李威瞅了她一眼,心想,愛江山更愛美人,可就算我放棄了大好的江山,放棄了整片森林,如果父母親不同意,你我也不會有結果的。沒有說,而是說道:「徐家小娘子,你也知道孤是來為父皇祈福的。」

    「嗯。」

    「可是你到來了,外面又有了一些謠傳。孤也無所謂,就怕褻瀆神靈……」

    徐儷臉色變了,低聲道:「殿下,你是嫌棄妾身?」

    「沒有啊,如果嫌棄你了,就不會將你喊來解釋。但父皇的身體,孤是希望早日健康的。天地間以孝為大。」李威說到這裡一頓,有些話還是說開的好,又道:「再說,孤已經定了親事。或者其他的,現在亦是不妥,也要父皇母后恩准。你就要到了及笄之年,不能耽擱了你的將來。」

    「那我等你。」聲音更低。

    「等孤?這要等很久的,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二十年,也許是一輩子都等不到。徐家小娘子,感情是好的,可人畢竟是要活著,將來你長大就知道了。這樣做,不值得。」

    「那妾身還是等你。」

    李威無輒了,道:「你要等就等吧,不過先回東都。」

    政局與宮斗的神馬,不能說,即使說了,她也未必能聽明白。先將她哄回洛陽再說。

    「妾身可不可以問你一下,那兩個對句下句是什麼?」

    「你自己想出來的,不知道下句?」

    徐儷搖了搖頭道:「妾身只想出上句,卻想不出下句。」

    「霧鎖山頭山鎖霧可對天連水尾水連天,秀山輕雨青山秀可對香柏鼓風鼓柏香。如果你有興趣,孤還可以告訴你一個回文對,暖風吹冷水對明月照光山,不但可以順讀倒讀,還可以從中間讀。」

    琢磨了一下,徐債驚奇地說道:「是耶,這個對句更妙。殿下,你真是聰明絕頂。」

    李威摸了一下鼻子,聰明絕頂未必,只能說不笨,會的也只有這一點東西,還是小時候死記硬背,長大後因為工作需要,強行記下的。如果真聰明絕頂,穿到這個落後的年代,會更有作為。至少能開n個金手指自保,而不是像現在,在刀尖上跳著踏踏舞。

    「那麼殿下,那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出自那一首詩?」

    「這不是出自詩,而是出自一首詩餘,孤讀給你聽。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新詞是指什麼?」

    「就是詩餘。」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徐儷默念了一遍,說道:「好清麗含蓄的詩餘,就像是天然巧成一般。」

    魔障又深了一層。估計這一回,李威讓她等兩輩子,她都會同意了。

    又念了好幾遍,彷彿是刻在心裡面一樣,然後才說道:「那麼妾身就聽殿下的話,離開少林寺。不過殿下,你可要說話算話,不要忘記了妾身在等你。」

    讓她一變,變成了一個承諾。

    說完了,發出狡黠的笑聲,雀躍地離開了。一路清脆的笑聲,就像黃鸝的鳴叫,灑滿了山間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1
第九十四章 武後困窘 雨荷進宮(上)

     日出江花紅似火,放在關中是不對的,應當是日出東山紅勝火。

    才五月初始,太陽便像一個火爐一樣,一大早,就將一團團烈焰噴向了人間。

    僕役進來稟報:「阿郎,外面的太陽好大。」

    「嗯,」許敬不置與否地應了一聲,不用僕役稟報,一團紅光就射進了窗戶,怎能不知道外面的太陽很大?又說道:「這個太陽照得好啊,外面的大麥小麥,曬上兩天,用連耙輕輕一敲就下來了。」

    僕役不敢作聲,恐怕唯一的好處也只有這個了,不擔心收下來的糧食受潮,可其他的好處呢?

    許敬宗說完了,將窗戶推開,窗外是幾株老槐樹,有一株臨近房屋,長得快,枝葉都礙著小樓,僕役要將它砍掉,被許敬宗制止住。畢竟夏天到來,打開窗戶就是一縷濃蔭,這也是一份雅趣。於是每到冬天時,僕役就爬上樹,將挨著房屋的那一端樹枝鋸掉。後來又載上了葡萄,大約因為水土的問題,長得不大,味道極酸,裡面的核兒又多。

    但許府倒不會貪圖這點葡萄,而是順著樹幹纏繞著那一片翠意,讓許敬宗很喜歡。後來又載上了絲瓜,葫蘆。下面放著兩張石桌,幾張石凳,搭了一個小涼亭,引來渠水。風景開始靚麗起來。

    只是前些天的大風,將葡萄與葫蘆吹倒了不少,還有一株老槐樹,吹斷了幾處樹枝,僕役花了很大功夫,才扶回來,但依然能看到大風吹過後的狼籍。

    許敬宗閉上了眼睛,想到,這個太陽曬得好啊,這個風吹得更妙啊。孫子有救了。

    睜開眼睛問道:「某讓你查那個明崇儼,可曾查出來?」

    「稟阿郎,這個明崇儼祖先是平原士族,世代在南朝為官。父親明恪是安喜令,不但此人長相秀美,其父亦是一個美男子。」

    「美男子好啊。」

    長得美肯定比長得醜好了,但僕役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指的是什麼意思。繼續說道:「是。其父身為小吏,卻喜役鬼神之事,其人盡得父之術,而且善長相術與醫術。後來此人應封岳舉,授予黃安丞。恰逢當地刺史家小娘子有頑症,其人用他方殊物療之,其疾乃愈。於是刺史在奏摺中特地提及此事,陛下召之與之語,甚悅。擢授冀王府文學。」

    也就是擔任李旭倫的文學顧問。比縣丞尊貴,可是一個閒職。

    「這麼說,此人經義、醫巫皆善長了?」

    「也可以這麼說。」

    「好,你傳某話去,讓他到某府上來一敘。」

    ………………………………

    「太子在少林寺如何了?」

    侍衛答道:「啟稟陛下,太子到了少林寺後,將徐舍人女兒勸回了東都。平時也安靜,只是在少室山轉了幾回,然後看書鍛鍊身體。不過在祈福時,忽然大哭,甚是哀傷,連寺中眾僧都合什嘆息。」

    「這個痴兒,一副心腸卻是軟的。」李治說到這裡,聲音輕柔下去。有可能是狄仁傑出的主意,有可能不是,不過他沿路居然背著小妹,溺愛如此,讓李治聽了卻是很開心,又有些豔羨。

    自己小時候可沒有享過這福氣的,幾位哥哥恨不能將自己生吃了。

    「你下去吧。」

    「喏。」

    侍衛退下去,李治又沖武則天問道:「皇后,這一次大風受災情況如何?」

    「陛下,不算嚴重,吹了一些麥子,颳倒了一些樹木與房屋,只有數名百姓讓倒下的房屋砸著了,或傷或亡。」

    「朕作的什麼孽?」李治氣惱地坐下來。

    自己作為皇帝,不算暴君,也愛民也節約。前些年還好,連年豐收,米價最低時,產糧地一斗米出現過三文低價。農民氣得不賣了,餵豬吃。武功上也平滅了高句麗。

    可這幾年來了一個大變臉,唐朝軍隊第一次出現大敗,而且敗得很慘,並且指揮的人還是勇將薛仁貴!國內災情幾乎每年都有,不是這裡就是哪裡,災情規模還很大。

    這樣的規模,不算最嚴重,可持續度,在史上也極為罕見。

    如果換作李威還好一點。

    災難嘛,那個朝代沒有,這種情況,應當群策群力,上下發動起來,同舟共濟,將這難關渡過。

    可李治偏偏又好鬼神,越是後來病重,越信。還好,不愛方術,否則整天吃小丸子,估計早就熬不過去了。信的神靈還很多,如來佛祖信,三清老祖也信,這是東羅馬帝國路途遙遠,沒有波及過來,否則上帝他恐怕也會相信。不但他信,武則天也信。這一對夫妻聰明過人,可凡事往鬼神上引,這個災情就讓他們糾葛了。

    武則天忍了忍,說道:「陛下,雞肋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大雩祭取消了吧。」

    求來雨那是千好萬好,如求不來雨,丈夫會非常尷尬。到時候對弘兒,不是美名,有可能種下禍根。不僅僅如此,弘兒還好一點,真正不利的是自己。

    還是以前好啊,丈夫沒有生病前,自己千嬌萬寵,也不需要這麼操神。現在既要協助丈夫處理龐大的朝政,還要處處小心,否則有可能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連丈夫都開始對自己時不時打打小算盤。這種生活,如覆薄冰哪!

    丈夫的病象兒子一樣痊癒就好了,一切回到從前。

    可真回到從前,她會開心麼?已經嘗到權利甘甜與沒有嘗到權利滋味,是截然不同的。

    但現在的武則天對李治確實很好,某種意義上也是一個好妻子。包括李治更衣沐浴,有時候武則天都親手服侍。特別是病症發作時,更是衣不解帶,伏在床邊照料。

    李治也無奈,說道:「皇后,這個暫且不提,你還是讀奏摺吧。」

    讀了一會兒奏摺,就讀到了許敬宗的奏摺。不是賀蘭敏之,長安城中群情洶洶,需要緊急處理。這是普通的奏摺,於是也不是加急送到東都的,到了東都按照程序,又壓了壓。所以現在才到了皇宮。

    武則天唸著奏摺,心中不由想起了王彩年那天說過的話。但立即否認了,如果許敬宗對弘兒不利,不是退親,可做的文章很多,比如會當凌絕頂,比如新犁,再比如陛下大雩祭前的惡兆。再說了,楊敏總歸是自己的侄女,儘管沾得很遠,裴家卻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這些年,為了自己與丈夫,許敬宗做了近二十年的惡狗,忠心倒是群臣中第一位的。

    再看兒子,也只是虐待了一下許彥伯,並沒有動殺心。如果動了殺心,早在去嵩山途中,許彥伯就莫明奇妙死了。犯不著開罪皇太子。

    說起來,楊思儉夫婦是沒有管教好。自從訂下了這門親事,一路提撥楊家父子,可他們對女兒放任不管。賀蘭敏之那麼多醜行,難道楊思儉不知道嗎?後來看到兒子病好了,態度卻是轉變了。比起當初自己的幾位異母同父的哥哥還要勢利。

    想到此節,已經對許敬宗的奏摺默認了八分。

    至於李治,則是默認了十分。賀蘭敏之與兒子的恩怨,正是楊家這個女兒造成的。

    因此,扭過頭,問道:「皇后,你意下如何?」

    「楊家過錯並不大,可是大婚在即,衛尉卿居然與夫人坐看女兒拋頭露面,家教不嚴,卻是推卸不過去的。」

    「正是,朕也聽聞了一些風傳,以前這個小女子對弘兒態度惡劣。後來病好了,態度才改觀的。只是弘兒貪戀她的絕色,沒有放在心上。這樣的女子為太子妃,非弘兒之福,非社稷之福。」

    都定到社稷的份上!

    「陛下,話雖如此,大雩祭不知道該不該舉行,又是大旱,又是大風。這時候太子親事有變動,恐天下非議。」這是從政局上來說的,並無半點私心。

    正是這種公心,與能力,讓李治依賴度一天比一天強烈,好像吃鴉片煙一樣,最後擺脫不了了。

    「但弘兒親事即將到來。」

    「這樣吧,既然許卿說裴居道的女兒品行賢淑,不如召入宮中一見,看看倒底如何。」

    「也是,來人啊,傳朕口旨。」

    「陛下,且慢。」武則天又將李治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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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武後困窘 雨荷進宮(下)

     武則天又說道:「不急,先派人去問一下裴家這個小娘子的品行究竟如何。如果真是有許少師說的好,讓妾身見她一見。一旦召入宮中,外面必然會有言論。再說,婚期還有一些日子,須是穩妥一些為妙。」

    李治沉吟了一下,道:「就依皇后之言。」

    天家嘛,畢竟不是平民之家,又是太子的親事,退掉一次都會轟動天下。如果以後不滿,再退上那麼一回,貽笑大方了。

    武則天放下奏摺,又問道:「那個狄仁傑如何處理?」

    狄仁傑回到洛陽,立即被召入宮中。

    開始交談,還是很歡心的。有學問,言語又是風趣。其實武則天也在反思進士科的問題。都以進士為貴,可是錄取率卻是低了,每次就那麼幾個或者十幾個人,即便是有才學,也多半考不中。就是這樣,還不是每年都開科舉的。因此,去年在她授意下,人員略略放寬。

    但後來李治將話鋒一轉,問道:「朕召你回東都,為何你不見朕,而是去了嵩山?」

    狄仁傑答道:「事有輕重緩急之分。臣官小人微,見了聖上,也沒有多大的事務。但去了嵩山,是為了國家,為了社稷。家和萬興事,聖上之家,乃天下之家。聖上是國家的人君,太子是國家的將來。聖上三思。」

    「如果你不去,朕這個家家就不和了?」李治刻意曲解,這一問有些誅心。

    武則天倒明白丈夫的心思,將這幾個人彈壓彈壓,讓他們就是相幫兒子時,也要注意分寸。

    狄仁傑卻從容答道:「這個倒不是,臣力量很小,不能替聖上錦上添花,所能做的,只能使太子與聖上更加和美耳。」

    李治說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們,朕與太子,倒是更加和美。」

    然後將狄仁傑打發出去,留在東都,就像奏摺一樣,扣中不發,沒有任何處置。但時間一晃就是好幾天過去了,畢竟他是太子的幕僚,朝廷對他的任何處理,都會讓人往太子身上聯想。因此武則天有此一問。

    「讓朕想一想,皇后,他是並州法曹,不如讓他擔任大理寺丞,如何?」

    大理寺首先是正卿,然後是少卿,再就是寺正,然後才是從六品的六名大理寺丞。不過掌管具體事務的,卻是這六名寺丞。這樣的陞遷與魏元忠那次十分相似,是陞遷了,但不是顯赫的陞遷,不會讓人想入非非。

    「這個任職倒是不錯。」

    「不過先讓他掛職到弘兒身邊吧。」

    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與太子不能相比的,現在狄仁傑最重要的身份是太子的幕僚,其次才是大理丞,這是給天下做個樣子的。朕對太子很好!

    武則天又開始唸著奏摺。

    這樣的速度就慢了,於是奏摺一天天地堆高。

    其實最後李治也無奈,只好囑咐小事讓武則天批閱。然何謂大事,何謂小事,呈到皇宮的奏摺再小,也不會是小事。權利一天天地隨著這些奏摺的批閱,在逐步轉移。但眼下,這個權利,對武則天來說,同樣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

    端午節就要到了。

    月亮還不大,只有一道彎眉,隱隱地掛在天空。可夜空卻不黑,繁星賽雪,於是洛陽大大小小的建築,影影幢幢。

    「李首成,本宮有點不妙啊。」武則天拿著團扇說道。

    就是李治取消了大雩祭,她自己也不大妙。為什麼要取消?百姓還是聯想翩翩的,就會想到大風的警告。當然,比舉行要好,一旦舉行了,那就成了一場豪賭了。賭贏了,大家歡喜,賭輸了,就有無數個變數。

    加上朝中許多大臣,或者看不慣她一個女子協助皇上處理政務,或者當年王皇后與蕭淑妃、以及上官儀等人的死,讓他們不滿,總之,很多原因,讓某些臣子,狠不能將自己廢去,最好是處死,一勞永逸。這樣的災害,卻成了最好的理由。

    還有,丈夫對自己猜疑心,這些年不但沒有去掉,反而在增加……

    以及其他許多意想不到的原因,甚至武則天懷疑,丈夫沒有處理賀蘭敏之,讓事態擴大化,是不是刻意讓民間百姓認為自己在縱容侄子侮辱自己的兒子女兒,抹黑自己。

    「皇后,奴婢聽到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西京太子漚的那些竹子,全部開始腐爛了,一開始沒有人注意,後面見到竹子真爛了,每天都有許多百姓前去觀看。」

    如果是其他的作坊,百姓大半不會注意的。可這是太子授意的,又有許多奇怪的說法,說是太宗顯靈讓太子造的,又說是皇上與皇后想出來的主意,詢問了太子,於是太子在此試驗的。很多說法。

    還有一點,就是紙會很薄很便宜,紙薄了就會便宜,再加上材料只有竹子與石灰等常見的材料,倒不似剡溪藤紙等紙張,因為過度開採,材料開始匱乏了,能不貴嗎?這樣,說不定天下百姓都能用得起紙。

    這個意義,就是碧兒的母親,也知道的。

    李首成又說道:「奴婢又聽說,還有一個月,新紙就能出來了。」

    「哦,你說會不會成功?」武則天眉毛跳了跳。本來以為是一個笑話的,可是局面如此的艱難,如果成功了,能將她,或者丈夫的困窘,至少能化解一大半!於是心中就隱隱抱著一絲期盼了。

    「奴婢也不敢說,可竹子真漚爛了,說不定會成功的。」

    「你去安排一些人手,協助東宮的人,並且派侍衛日夜監視,不讓任何人破壞。」

    「喏!」

    武則天是害怕郝處俊這些對她有敵意大臣破壞的。其實這些大臣都是君子,不會屑於做這種卑鄙的事。不過卻是無心插柳,如果不派人看守,最後看到成功的希望,長安某一個人,卻是很不安份的。

    李首成應了一聲,又問道:「如果萬一不成功,怎麼辦?」

    「那就當是一場笑話吧,反正笑話夠多了。」

    「喏!」

    其實竹紙李威當時只想用此討好一下武則天,不然怎麼辦,還沒有穿過來,這個病太子就狠狠的扇了武則天一個大耳瓜子。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一張小小的竹紙,居然上升到這個戰略性的高度……

    ………………………………

    「你今年多大啦?」

    裴雨荷還在濛濛不清,好好的,自己卻召到了皇宮,面對這個偉大的皇后,心中惴惴不安。不過她出身名門大家,教養很好,而且性格沉穩,因此小心地答道:「十三歲。」

    「十三歲了,那也合適。」

    合適什麼?裴雨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本宮聽聞你自幼讀了很多詩書。」

    「讀了一些,《論語》、《詩經》、《禮記》,不過九經尚未讀完,還有其他的一些書。」

    「可會女紅?」

    「也會一些。」

    武則天拿出一塊方帕,說道:「能不能照著它,繡出來?」

    方帕上圖案不複雜,兩隻蝴蝶,下面幾朵小花,裴雨荷答道:「這個臣妾倒是可的,不過需要一些時間。」

    「你就在這裡繡吧,本宮不急。」

    皇后之命,裴雨荷雖然一肚子狐疑,卻是不敢拒絕的,於是拿出絲線與繡花針,認真刺繡起來。

    模樣是不及楊敏,但長得倒也清秀,最難得這麼小,見了自己雖然侷促,可沒有失態。從見面起,到現在,禮儀端莊。倒底是大家名門,想到這裡,武則天有些酸溜溜的。但與當年王皇后不同,王皇后出自天下最有教養的家族,然而霸氣凌人,目空一切。這個小女子卻是性格安靜柔和。

    看著她在繡花,模樣嫻雅,又與楊敏反覆地比較,武則天心中又滿意了幾分。

    太子妃嘛,長相都不要緊的,就是長相,這個裴家的小娘子,也不差的。但品德卻是很重要的,楊思儉的那個女兒恰好反過來了。長得絕色無比,長相都讓自己感到驚訝,所以才選定了這門親事。可後來的種種,早就讓她不滿了。

    方帕繡完了,武則天拿出一張黃麻紙,道:「寫一些字,給本宮看看。」

    「遵命,」裴雨荷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首《雲漢》。詩有些長,講的是周宣王憂旱的事。

    周宣王姬靜就是西周國人暴動後,被大臣推上來的皇帝,很有作為,史稱宣王中興,可執政時,也遇到了一場大旱,所以詩中說「旱既大甚,滌滌山川。旱魃為虐,如惔如焚」。山川河流全部旱成枯槁了,水滌的一樣。旱魃猖獗,遍地就像大火在燒。於是周宣王「憂心如薰」,祈求上蒼寬耍

    「能選這首詩,倒有意思了,」武則天看著一行行秀麗的小字落在紙上,心中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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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彥伯偷嘴 半年之約

     「殿下,鴛鴦如飛,畢之羅之,何謂畢?」

    「畢嘛,原來指田獵時用的長柄小,看到這一句沒有?雁鵠集於會稽……來遭民田之畢。因為進了,獵物命運結束了,所以後來引為結束、完畢,」李威捧著一本書,隨口答道。

    本來對古文就有一定的造詣,現在專心用功,上官婉兒在進步,他也在進步。

    「也就是遭到了小與羅了?」

    「嗯。」

    「既然都進了了,為什麼下面一句說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唉,這個小丫頭,問的問題越來越難了。李威不得不將手中的書放下來,想了一會兒答道:「這是一對鴛鴦兒,在飛,遇到了羅,然而鴛鴦即使是面臨生死,也沒有丟下同伴。這種堅貞的感情,可以為君子帶來福祿。下面也有,乘馬在廄,摧之秣之,摧秣乘馬,暗示準備結婚親迎之禮。所以呢,說畢之羅之,也不分離。第一句說心願,第二句又是戢其左翼,將嘴插在相互的左翅膀中,和美的生活。這是新郎在遙想。因為簡潔,這一切沒有說出來,卻能讓人想到。」

    但是不是這樣呢?李威也不敢肯定,反正這一句畢之羅之,很突兀。不管怎麼說,進了羅了,與即將到來的大婚喜悅心境很不符合的。

    「鴛鴦只是一對兒?」

    「是啊,」李威又是隨口答道。其實是錯的,鴛鴦關係很亂,成雙成對只是一種假像。但這時候人們就這麼認為了,抬這個槓做嘛?

    「那為什麼人不是一雙一對?」

    「呃,」李威噎住了。當然,也可以解釋,現在男子生活重,壽命不長。再加上戰爭,死的士兵多,男女比例不協調。一度為了鼓勵生育人口,李世民曾在唐律中規定,男二十,女十五歲必須結婚,否則依法處執,如果沒有錢結婚,政府資助之。不結也得結,什麼剩男剩女的神馬,全得關起來。當然,這時候法律嘛,不較真,不然宣城兩個公主都不會到二十多歲,還是太子上書成得以成親的。難道去抓李治與武則天?或者詔書規定七家十姓不得通親,人家照樣通,又怎的?但這一來,這個時代結婚很早。一男除了一妻外,多媵妾,很正常。

    可來解釋,也說不通,光棍比比皆是,也未見多少政府資助之。

    恩,應當來說,進步的是另一條規定,寡婦鰥夫必須成親,守節也是犯法的。不像明清那麼不人道。

    碧兒敲了一下上官婉兒的小腦袋,道:「婉兒,有的你不能問的。懂不懂?」

    一夫一妻,你上官婉兒也不要等太子以後寵幸了,連碧兒都受牽連!

    「是的,人與禽獸是有不同的,」上官婉兒省悟過來。

    可這句話怎麼聽起來那麼彆扭,或者人不如禽獸?

    正在這時候,侍衛走了進來,稟報導:「許舍人在偷吃肉,讓我們發現了。」

    祈福的法事結束了,但齋戒沒有結束。李威又說了,再替父皇齋戒一月,這樣誠意總足了吧。反正也是拖時間,到廣成澤是拖,在嵩山也是拖。論風景,嵩山並不比廣成澤與崆峒山差。每天看看書,或者遊玩一番,特別是空氣,真的很好,就像進了氧吧裡一樣。這個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侍衛有的嘴饞,可是仁太子孝順,倒沒有什麼怨言的。其他數位臣子,雖然官職不高,可都是李治特地挑選過來的,說起品德,李威恐怕未必能趕得上,更沒有怨言了。

    最苦的是許彥伯。

    倒底是寵慣了的,一下子吃不了這個苦,於是下山偷買了一塊烤熟的肉帶到寺中,然後跑到林裡偷吃,卻不成想,被侍衛看到了。

    李威走了過去,看到許彥伯正瑟縮地靠在一株松樹上,腳下面還有一塊荷葉包的熟牛肉,臉色蒼白。這事兒說大也不大,如果遮掩一下,也就過去了。說小也不小,如果不遮掩。這可是在替皇上祈福。

    但太子會替他遮隱麼?

    果然李威第一句話說來了一個:「人面獸心哪!」

    「殿下,你是故意折磨臣,臣要回東都。」

    一路上受李威的氣不提,連小公主也參與進來,時不時整他一頓,這段時間過得苦不堪言。

    「孤何時折磨你,這一次祈福之旅,孤不願意擾民,大家過得有些苦了,可是不吃苦中之苦,怎麼知甜中之甜。對孤,對各位,都是一次難得的成長。」

    「正是,」幾位大臣正色道。正是便裝,聽到了看到了許多東西。或者整治許彥伯,也不過小公主譏笑了他幾句,太子沒有優待他,與大家一樣,不過他身體嬌慣了,所以感到很吃力。可論出身,論尊貴,你還有皇太子尊貴嗎?人家皇太子也沒有破例享受什麼,這還有什麼怨言的?

    或者他與太子有過節,如果這次機會抓好了,何嘗不是將這個過節彌償的最佳時機?

    不但大臣這樣想,連武則天也抱著這樣的想法的。難不成許彥伯不會笨到此中關節都想不明白?

    但想法卻是錯了,許敬宗與李威一談,感到李威的敵意。而許敬宗的那次上書,也讓李威感到許敬宗的殺機。這兩人不死不休了!

    「回東都?你以為這個天下當真是你們許家的?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來人哪,掌嘴,掌這個饞人的嘴巴,掌這個大逆不道的人嘴巴,掌一百下。」

    一百個大耳瓜子抽下來,許彥伯嘴兩邊整成了兩個大西瓜。這還是侍衛忌憚他的爺爺,否則這一百下子抽下來,估計連牙齒也剩不了一半。這還是其次,李威又不讓他回洛陽,繼續扣在少林寺,自己偷嘴,未免丟人現眼。關進禪房裡,直接不出來了。事情並沒有結束,此事,太子一定會上書朝廷,如果讓皇上看到了,該是如何想?祈天祈地不要緊,這一回祈求平安的對象,卻是皇上本人!

    李威確實在寫奏摺。

    父母養了兩條看門的惡狗,李義府開始對主人不敬,才流放的。剩下的這只惡狗,就更加珍貴了。想放倒這只惡狗,也要積少成多,聚沙成塔。這就是一次聚沙子的機會。

    正在此時,外面傳報狄仁傑來了。

    高興地迎出去,問道:「狄君,如何又回來了?」

    「趕了趕,趕來與殿下一道共渡端午節。」

    「歡迎之至。」

    說完了,兩人開心地大笑,請狄仁傑進去落座,狄仁傑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恭喜,恭喜,」趕過來的魏元忠三人立即祝賀。

    與魏元忠的官職一樣,職不高,可權很重。大理寺,可是執掌大案要案所在,審案子大理寺卿很少出面的,正是幾位大理寺丞。魏元忠亦是如此,放在京城,或者在太子身旁,權利不大,可是放到地方彈劾糾察的對象,可上達到一州刺史。也就是說,四品五品的刺史見到他,也乖乖地笑臉相迎。

    向魏元忠道:「同喜,同喜。」

    其實說到底,還是沾了太子的光。熬了這麼多年了,總算是熬出了一點頭。

    說完,掃了一眼桌子上的奏摺,道:「殿下寫的好字。」

    「呵呵,」李威一樂。雖然他將那些記下來的詩詞當作他的,嗯,無人爭辨,可心裡面多少發虛。唯獨這個字,引以為傲的。在洛陽時,母親武則天還特地讓他寫一幅字。寫完了,看了半天道:「好字。雖然功力不足,隱隱有一家之相。」

    可說完了,狄仁傑看著奏摺,就皺起了眉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威將事情經過一說。

    狄仁傑嘆道:「許少師為人如何不提,心中總算多少替著皇上與皇后著想。這個孫子……大逆不道未必能稱得上,可心中卻沒有半份二聖的地位。」

    公正的評價。

    然後話鋒一轉,道:「不過這份奏摺,你還是不要遞到東都。許少師之事,交給臣來處理。」

    太子也好,包括魏元忠在內,都低估了許敬宗要剷除太子的決心與膽量。而且此人心智不可想像。只是偷了一下嘴,不要說打不死許敬宗,連許彥伯都拍不死。反而逼急了,許敬宗會來個魚死破。

    仁太子與這樣的人同歸於盡,得不償失的。

    魏元忠說道:「狄君,你才智不弱,可對付許少師……」

    那意思,別以為陞遷了,也不錯,大理寺丞,可與許敬宗相比,你什麼又不是了。

    「未必,拭目以待吧,魏君。」說完了,心裡在思付,原來嘛,是沒有機會的,許敬宗的事,讓他很頭痛。可現在不同了,調入了京城,偏偏巧,還是大理寺丞!而且自己,雖然都知道他是太子的幕僚,可依然低估了他。

    又說道:「殿下,將奏摺收起來吧。相信臣,給臣半年時間,如果陛下與殿下一道返回西京,臣也跟隨一道前往西京,三月為限。許少師這塊大山,必然讓臣搬開。不過現在,卻不需要將他逼急了。而且有一些事,殿下需忍上一忍……」

    「半年時間?」魏元忠更加不相信,除非這個老傢伙病死了,否則給你三年時間,也未必能搬開。

    「足矣!這是臣還要相陪殿下有可能一兩個月,否則都不需要半年。殿下,臣可以向你下一個軍令狀。」

    連李威都不大相信了,半年掰倒許敬宗?就是狄仁傑手上有什麼仗持,也不大可能掰得倒的。可狄仁傑卻不是喜歡說大話的人,為什麼會說出這種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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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等(上)

     「孤相信就是,」李威雖然這麼說,卻是不大信的。

    但軍令狀的東東,千萬不要出來。狄仁傑也喜變通,可不代表著他性格圓滑,通過魏元忠,就可以看到這些良臣性格激烈的一面。萬一辦不到,他來個抹脖子,自己上哪裡找這個軍師?

    狄仁傑也不解釋,這件事,只有自己一個人慢慢去尋找蛛絲馬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許敬宗來個殺人滅口,就死無對證了。又隨意地說道:「臣來之前,聽聞裴左金吾家的小娘子被皇后召入皇宮敘了很久。」

    「皇后召她何事?」

    「臣不清楚,也許為終南山之事吧,這個裴家小娘子如何?」又是隨意地問。

    「孤也不大清楚,只是那天看她很小,卻很堅強。大約出自名門,儀禮也很好,懂得一些世故。」就是這樣了,徐儷讓他注意,一是東市上本來就有交接,小辣妹子,給他印象很深,第二長得又美麗。他又不是聖人,看到美麗的少女,多注意一眼,正常生理反應。詩經開篇第一句不就說了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再說,徐儷也十四歲了,既然經堂揩揩碧兒的油,十四歲的年齡,慢慢能接受了。可是裴雨荷只有十三歲,這個年齡每往下降一句,對他心理來說,就是一個包袱。十三歲能做什麼,後世恐怕才上初中一年級!到了上官婉兒,歷史上那麼大名氣,現在就是一個小美人胎子,李威心思還是比較正派的。太小了,虛八歲,讓他如何動心思?上官婉兒想讓他動心思,還要等上六七年,如果六七年安然無事,他登上大鼎的可能性也就會無限放大,嗯,那時候,也許會為自己**考慮一下。

    不過呢,這個想法多少是在掩耳盜鈴,虛十三歲上初中一年級,碧兒也不過虛十四歲,才上初中二年級,這又有什麼區別?五十步笑百步都不如……

    只能說這個時代的落後,很讓後人感到悲催。

    「是啊,臣也聽聞左金吾家這個小娘子,品學兼優。」狄仁傑又似隨意聊了一句。

    其實在心裡說,印象不惡,事情會好辦一些。

    在臨離開洛陽之前,王彩年送來密信,讓他帶給太子。說是許敬宗上了一篇奏摺,使皇上與皇后產生休掉太子妃的想法,還召見了裴家的女兒,很有可能用這麼裴家的女子代替楊家女。

    這件事狄仁傑早就料到了。

    京城裡謠傳紛紛,雖是失了偏頗,可當真是空穴來風?如果是大家望族,嚴禁家中女子與外面男子接觸,賀蘭敏之縱然是表兄,還不是真正嫡親表兄,見不到太子妃,會不會想到綁架太子妃這個念頭?而且,以前對太子的確不好,後來轉變了,那時太子身體也好了起來。難免會讓人想入非非。

    這是大旱大風,弄得皇上與皇后頭痛萬分,沒有關注。如果沒有大旱與大風,聽到這些傳言,多半也會產生休掉太子妃的想法。或者換作其他人點醒一下,結果還是一樣。

    正是因為大旱與大風,讓大雩祭成為雞肋,不知道該不該舉辦,有可能回掉這門親,可會讓皇上拖上一拖,沒有那麼快決議下來。

    狄仁傑立即回了口信,切不可告訴太子。

    不知道楊家女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如何,只是聽說了一些傳言,說此女長得絕色,年僅十五,長相就不比他收下的兩個義女遜色。徐家那個小娘子可是親眼看到的,是何等的絕色。這樣一對比就知道了。

    如果太子捨不得,偏偏他又來了一個「齋月」,齋月很好,可為了楊家女回到東都辨理,那麼不單是不愛江山愛美人,而是不愛父皇愛美人了。這個問題就嚴重了!

    其實楊家女的某些品行,也不適宜當一國之母的。但太子也未必只有太子妃這一個妻子,這要看如何操作了,操作好了,魚與熊掌同樣可以兼得。正在思考呢。

    實際上李威遇到了狄仁傑,是何等的萬幸。雖然老狄熬得辛苦,想上位,可付出確實很多,又要幫李威出主意,又要補漏拾遺,還要為他槓下許敬宗這個龐然大物,並且呢,從香雪畫柳,再到楊敏,還要為李威做保姆。

    這是老狄大腦夠用來著,換作旁人,就是一樣,也吃不消。

    ………………………………

    侍衛帶得不多,十幾人,可分作了四面八方,正好從各個方向將李威擋住。特別是薛訥,走在正前方,不即不離。

    狄仁傑暗點了一下頭。

    雖然說保護太子與公主,可這群侍衛用了心思。萬一有什麼凶險,從山澤中射出冷箭,第一撥肯定射不到太子身上。

    之所以如此,太子也沒有做多少事情,只是二字,寬厚。

    在這個等級分明的時代,李威還沒有完全脫變過來,前世就是一個儒雅的講師,對人平和,今世依然如此。但在這時代就了不得了,這種寬厚是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因此很得侍衛忠心。

    狄仁傑也沒有揭破。凡事總有兩面性的,太子在宮城裡一番話讓皇上大怒,為什麼不下旨廢去太子,也是考慮到太子在民間的名聲。現在亦是如此,也不是在收買侍衛,不會有多少忌憚。可是侍衛們的忠心,天知道那一天會不會用上?再說,也要讓皇上有一些忌憚,只要這個度把握好了,不讓皇上感到嚴重的危脅,那麼有忌憚與無忌憚是兩樣的。

    如果一點忌憚都沒有,想廢就廢,其實也不妙的。

    漸漸來到農田區。

    大麥小麥收割完了,也進了倉。田野裡是一片青綠,有高梁、粟、豆,還有桑、麻、葛。不過因為久未落雨,許多田野的青苗有些兒蔫,長勢很不好。於是農民在擔水,不停地澆灌。

    「不是很妙啊。」李威說了一句。

    眾人表情都是沉重,狄仁傑說道:「這是河南,關中猶甚。」

    即使長勢不好,還在長著是麼。可關中許多地方地皮幹得開裂了,想種都沒有辦法種植下去。

    姚元崇忽然道:「你們看哪裡。」

    指了遠處一條小河,河兩邊因為不缺水,莊稼長勢卻很好。

    眾人一道走了過去,看到一個老農在鋤禾,李威走過去,攀談道:「老伯,你這地莊稼倒可。」

    「這位郎君,地不是我的,是張明府家的地,我只是一個佃農。」明府是對縣令的尊稱,也就是某一個縣縣令家的田地。

    狄仁傑搖了搖頭。

    「狄卿,你為何搖頭?」

    「殿下,你過來,臣對你說,」狄仁傑將李威引到一邊,說道:「殿下,可知租庸調製?」

    「知道。」以前不知道,來到唐朝後才知道的。

    唐朝開國是均田制,一丁男授男百畝。所以有了這個制度,歲納粟二石,言公田假人,所以謂租。很輕的租。一畝地只交兩斤糧食。小農經濟,自耕自織,國家又沒有大規模的紡織作坊,於是每丁需輸絹、綾、絁,不管那一樣,二丈,綿三兩。沒有蠶桑的地方,輸布二丈五,大多是麻或葛,麻三斤。

    這個綿不是棉花,棉花有了,西域高昌,或者嶺南都有,很少,因為紡織機落後,脫籽麻煩,脫完了籽,從皮棉到棉布又比麻葛蠶絲費工,於是知道保暖,普及率不高,價格更是昂貴。這是李威逛東市問到的,然而他也不知道紡織機該是什麼樣子,連黃道婆的那一種都不知道。倒是種植方法可以提高一些。可害怕父母忌憚,又不敢說了。

    這個綿是指絲綿。

    亦是很輕。

    然後國家還有許多事務需要勞力,比如水利,或者運送貨物等等,也就是徭役,每丁一年定製二旬,也就是二十日,是無償的義務勞動。若因故不能服役,可以日交三尺布庸代替。

    至少在李威看來,很簡便宜行。

    還有其他的稅務,那就不好了,在父親手中因為官員增多,看到民間高利貸盛行,於是每年拿出一部分錢放官貸,利息比私人的還要重。老百姓不願意,於是強行攤派。有的地方利息高達百分之一百五,甚至百分之三百。好在這種高利貸不多,每年為國家得貸款十幾萬緡錢,用作官員的俸祿。但實際肯定不止,大多數進了官員的私囊。

    另外就是關稅,國家恥於言商,關稅很模糊,有的關卡定稅很重,然後接受商人的賄賂。等於是變向的走私。要麼廣州港,胡應就說過此事,本來市舶司一年可以為國家帶來大量稅率的,然而定稅很重,於是蕃船未見港之前,就將貨物用走私的手段卸掉了,然後空船進港。因為稅法的不完善,對此官員都感到無奈。

    後兩項也許使許多官員兵捽髮家致富,可對國庫收入卻沒有多大補益。國家稅務來源,還是租庸調製。

    狄仁傑又說道:「建國之初,上到大家望族,下到黎民百姓,人口減少三分有二,多了許多無主之地。國家租庸調製尚可實行。即使,人口眾多的狹區,人丁只有三十畝,十畝,甚至五畝。國家安定,人口繁衍,永業田不增,一丁變成三丁、五丁,百姓壓力始增。」

    李威臉色陰沉了。租庸調製本義是好的,可這個基礎是架空在人丁百畝上,如果一丁只有幾畝地,還要交納這些租庸調製,就十分沉重了。如果兩三畝,交掉兩石糧食,還要地來種桑麻,以現在的產量,直接破產!

    然而不止這些,狄仁傑又說道:「因為建國之初,田地寬裕,所以多有賞賜,親王百頃,一品官員六十頃,直至九品二頃。甚至還會破例,比如高祖曾授裴寂相公田千頃。已為特例,今田薄,然而賞賜不斷。」

    李威面色更沉重,本來地就不足,這樣的賞賜無形讓田地更加緊張,一頃不是後來的一公頃,現在的計量單位很成問題,可也大約與後來的一百畝相當。也就是一下子賞賜了裴寂十萬畝!試問唐朝有多少個十萬畝?

    狄仁傑繼續說道:「不過現在朝廷大多數隻是虛賞,已無多少實田可授了。但問題不在這裡,按照朝廷法制,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緦麻以上親,內命婦一品,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職事、勳官以上、有封者若縣男父子,國子、太學、四門學生,俊士、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同籍者,皆免課役。又規定視九品以上官,不課。闕下科名者,鄉中賦籍除。這些課除就包括部曲與佃戶的稅役。」

    斷案善長,因此對律法很熟悉,隨手揀來。

    說到這裡,指著那個老農道:「許多百姓承受不了朝廷的壓力,於是帶田投於各個免稅地主官員名下,逃避朝廷的租庸調製。而各地良田,卻大多數為地主所佔有。就包括臣在內,家有數百畝良田,雖然不多,可是沒有稅役,僱傭一些百姓,僥倖能臣全家溫飽。」

    如果不貪,或者沒有其他的外路,即使幾百畝地,也只能溫飽,但唐朝能有幾個狄仁傑?

    「再說府兵,本來府兵有足夠的義田,又是免稅,開國之初,又賜錢二萬五千,因此戰鬥力強大。然而義田日見減少,即使免稅也無法讓全家溫飽。並且因為田地緊張,一旦戰死,稍作撫卹,就將義田收回。這不算,大非川之敗,吐谷渾與西域漸失,臣從遠方來,一路聞聽馬價應聲而漲。而鐵器等物資早就上漲了,二萬五千錢,在馬匹緊張的地方,一匹老弱之馬都購買不到。這樣下去,士兵堪憂。」

    這使李威又想到了那個陸馬,實際上朝廷禁止私人販馬的。不過這也是一個灰色區域,畢竟農民耕地也需要馬,朝廷每年將淘汰下來的老馬弱馬劣馬,售給農民。但官員作派死板,於是對私人商馬,也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其實用商賈之法,也未必是一個壞主意,畢竟唐朝很有錢,如果全面放開,大量的戰馬會從突厥、契丹、吐蕃而來。這些商人的神通,可不能忽視的。但這個行商,那天父親的大罵,不能開口的。而且每改革一項,就有漏洞可鑽,比如高利貸。說不定放開了,反而馬價沒有節制,讓商人操作成天價,這個後果,自己不敢承受的。

    說到底,還是稅法。再說到底,自己為什麼不多看看歷史書籍而來!

    後來有許多好的稅法,比如兩稅法、一條鞭法、攤丁入畝法,可是自己記得不大清楚。

    並且府兵制與租庸調製是唐朝立國之本,這兩項制度破壞,就是以後自己登基,也是危機重重。並且國家越安定,人口越多,這種危機越大!

    試探地問了一句:「狄卿,如果按照田畝收稅呢?」

    狄仁傑臉色一變,道:「切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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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等(下)

     

    「殿下,臣之所以說這一番話,正是看到殿下仁愛寬厚。」狄仁傑突然來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看到這問題的,不是他一人,可都沒有解決之道。說了出來,有可能會就讓你挑起來,誰都挑不起。如果不是李威的為人,他斷斷不會說出的。說出來也不打算讓李威找出解決之道,只是提醒他一下,這也是一種教導。

    「狄卿誇獎了。」李威心中很慚愧的,一直只想保命,保不住命就打算逃路,真沒有分多少心思放在國家百姓身上,如果不是狄仁傑今天提起,甚至根本就沒有想過租庸調製與府兵制。

    「可是殿下切不可學隋煬帝。」

    這一句倒聽出來了。因為要保命,楊廣如何登基的,曾經細心分析過。開始時楊廣很好的,獨孤皇后要一夫一妻,可楊勇卻有許多妻妾,但楊廣呢,只有一個妻子,也就是嫁了五六個國王的蕭妃,老子楊堅節約,楊勇偏偏又喜音樂歌舞,飲宴達旦,楊廣家中全是老醜婢女,樂器上佈滿灰塵。每次出行,見到父母只是哭,因此狄仁傑反覆囑咐他能哭則哭,不能哭也要哀傷,那怕乾號都是好的。楊堅夫婦派太監看楊勇,楊勇傲慢相對,楊廣夫婦卻親自迎接,送也送到門口。在他未登基之前,南征功勞不提,所表現出來的品德,節儉、樸實、謙恭、虛懷若谷、好學不倦、禮賢下士、不愛聲色犬馬、文武雙全,可以說是集人類美德於他一身的典範。

    看到這段歷史後,李威不由睜大眼睛,暗罵,***,這還是那個暴君嗎?

    「狄卿,敬請放心,孤未必做得很好,隋煬帝還是不屑的。」

    其實狄仁傑之所以提醒一下,也是因為李威某些方面做得太好了。對百姓親切,他可以做到,可對一個奴婢部曲那麼親切,就是狄仁傑自己,都未必能做得出來。再說,又不古板認死理兒。

    這樣的太子如果做了皇帝,會做出什麼樣的偉業?

    不是有很多顧慮與忠君思想作怪,他都想立即將李治與武則天推翻,扶持李威登基。

    好得過頭了,楊廣與王莽還能找出一些做作的地方,可是李威身上卻找不到,特別是籍田祭上的舉動,那不是真情流露,根本就做不出來。這反而讓他有些時候擔了一分心。

    狄仁傑又轉入正題,說道:「朝廷也有一些計畫,武德六年(623年)將天下戶劃為三等,到了武德九年,又劃為九等。一些功勛人家沒落後,將賞地收回。可是人口增加,新的賞賜出現,地越見不足。而劃分戶等時,官員未必盡到職責,甚至收取賄賂,高戶低劃,低戶高劃。這是朝廷積弊。不過以地徵稅,切切不可。」

    這是第二次說切切不可。

    「為何?」

    「現在的田地大戶,一是隋唐更替保留下來的名門望族,比如崔盧李鄭王,二是功勛家族與朝中重臣,三是新興庶族。這些人都是朝廷的精英。如果以地徵稅,觸動的是整個精英人士的利益。縱然是太宗在世,也不敢輕易枉為。如果不觸犯他們,還是在原來田地上變動,得田者也未見多少收益,失田都反而怨聲載道。得不償失。再說,以田徵稅,必須重新丈量田畝,那麼天下騷動,有可能都會引發禍端。其實現在危機並不嚴重,只怕是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後。」

    幾句話就將李威想法封死了。

    「這個弊端終要去除的。」

    狄仁傑卻沉思不語。辦法肯定會有的,就是想不出。即使有,陣痛肯定難免。最後說道:「等!」

    這些不是你考慮的,也不是我考慮,必須等你上位後,才能慢慢去想辦法,才能有權利解決。

    「是啊,只有等了。」

    …………………………………………

    這一等,卻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年,都未必能等得到。

    然而等的人可不是他們兩個。

    侍衛在等,等的時間不長,等熬過李威弄出的「齋月」,雖然沒什麼怨言,可禁了葷腥,又禁了狩獵,還是不喜的。

    許彥伯在等,等李威回洛陽。不但齋月,呆在這一行人裡面,特沒有臉面。

    長安洛陽群臣也在等,大旱大風的,沒有一個是傻子,這讓他們預感到了一場風暴將要來臨。不過想到**那個皇后的手段,大多數人還是不敢吭聲的,只好觀望。

    甚至武則天都在等,局面對她很不利,都將一絲希望放在長安那幾個池子裡面……

    ……………………………………

    碧兒彎腰看著青苗,小時候家中貧,於是在坊中空地上,開了一些地,種些蔬菜與糧食渡日。不過懂得並不多,看著李威走過來,問道:「殿下,不知用你方法,在皇莊種植的那幾塊地的高梁,長得如何了?」

    「大哥,你什麼時候種高梁?」李令月好奇地問。

    「不是我種,是西京皇莊的人在種,只是我讓他們用了《齊民要術》裡一些方法去種。」

    豈止是如此!連狄仁傑都沒有注意,太子仁愛,關心一下農事,不必奇怪的。

    「哦,我也要回西京去看。」

    這能說回去就回去,說來就來的?

    不過李威確實從某種程度上在溺愛。他雖然也遊玩,書本沒有放下,白天相陪的時間不多。於是讓侍衛帶著她到處轉轉。受了李威很大的影響,看到窮人了,要救濟。這個都不難的,不像長安到處是災民,縱使讓她看,也看不到幾十個窮人,於是救濟。

    時間久了,山上也看厭了,要去不遠處登封縣城。

    這一回窮人多了,登封縣令再掩飾,還是有一些不好的現象。不大明白,反正認為是不好的,插上一腳,行俠仗義。最要命的,有可能是李威某些方面沒有說清楚,不分青紅皂白,全是富人不對。也未必是如此的,雖然窮人可憐,也不盡然全是好的。富人也未必全是壞的。特別一些好吃懶做的浪蕩子,認為有機可乘,聽到李令月出行,專找富人的麻煩。

    弄得登封縣城裡面一些富裕人家或者大戶,都不敢出門了。

    登封縣的一干官員,更是哭笑不得。

    還好,她也不知道如何處理,看到了,賠錢賠糧食,倒沒有笞杖等刑法處理。撞了霉運的人,只好拿錢糧出來花錢消災。

    嗯,總的來說,這些天下來,在少林寺附近,贏得了不錯的名聲,頗有些一些女兒童版包青天的架勢。

    其實武則天與李治聽到後,也是莞爾大笑,寫了一封信給李威,稍稍管管。管教就管教,何必加一個稍稍二字。於是李威也不管了。

    撫了李令月一下頭,說道:「現在回去,還是青苗,等到秋天到來,那時候我們應返回西京了,我再帶你去看。」

    武則天對竹紙抱有希望,仍不大相信。可是李威對竹紙很有信心的,不是複雜的工藝。只是對收成不大有底。肥料不成問題,甚至害怕過肥,造成負面效果的肥長,還讓皇莊的人,也使用了不同份量的肥料。種植方法與後世的無異了,甚至精心伺服程度有過之無不及。

    關健就是種子,種子也在進化的,現在的種子肯定不是很好。如果不是這一條,千公斤畝產不實際,可千斤畝產未必是夢想!

    倒底多少,只能看秋天的收成!

    他們在說話,老農已經懷疑起來,走過來,恭聲問道:「請問,你是不是太子殿下?」

    「是。」

    「臣民拜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

    「太子是仁太子啊,公主也是好公主。」

    又來了,但李威卻十分開心,這一次帶了妹妹前來,終於得到最大好處了。全部在誇獎自己了,其實是害了自己,可誇了自己,又誇了妹妹,問題就不大緊的。這個倒好啊,以後要不要將三個弟弟全部拉出來?兄妹五人,不管到哪兒齊上陣?

    但讓人認出來,馬上就有百姓過來圍觀,又是某位縣令的田,長勢再好,也吸引不了大家的興趣。於是離開,返回少林寺。

    在路上,又在思索狄仁傑的話。知道自己無權利過問的,可作為一個穿越者,居然找不到一條解決方法?想了想,又沒有頭緒,只是心中隱隱覺得,在田地上無論動什麼主意,也未必有好結果。動來動去,還是那些地,本來種田人就很辛苦了。比如穿之前,農民都開始有少許補貼,依然是最苦的一群人。工業?商業?

    可想到父親那天的責罵,立即將念頭打消。安份一些吧,再說了,現在小作坊,那來的什麼工業?

    回到了少林寺,魏元忠忽然低聲對他說:「西京來信了,自殿下離開西京後,盤算了一下收入,共獲利五千三百多緡錢。」

    說得很心虛,一個讀書人,一個朝廷命官,居然言利。雖然是一筆不扉的收入。

    狄仁傑狐疑地看著他們。

    李威解釋道:「狄卿,那個作坊實際上是孤開設的。東宮財政緊張,有時候孤看到百姓貧苦,可又無能為力,於是變通了一下。」

    狄仁傑臉上一陣古怪,一直錯認為是補貼江家的,儘管碧兒兩個哥哥為官了,可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事,各大家族在做,甚至有不少官員在做。這個作坊依然控制在江家手中。

    太子經商?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個不大好。」

    李威聽了頭痛,連狄仁傑都說出這句話,可見整個社會對商人的看法。只好說道:「狄卿,孤知道不大好,可做一些好事,能幫助一些老百姓,名聲污些,孤也無所謂。」

    「不大好,不大好,」狄仁傑一面思付,一面還在搖頭。

    這要等會來勸說,轉過頭,問魏元忠:「為何得到這麼多利潤?」

    雖然派了人協助太子,可聽到利潤二字,魏元忠也直皺眉頭,噎了噎口氣,答道:「商人都以為是江小娘子家人開設的,聽到陛下與皇后對江小娘子的賞識,於是不問盈利,大肆進貨,以圖攀上這層關係。於是利,利,利就起來了。」

    李威忽然靈機一動,問道:「如果朝廷徵收鹽稅會如何?」

    「殿下,不可。」狄仁傑慌忙說道。

    開門五件事,柴米油鹽醋。本來鹽價頗高,一旦徵稅,百姓生活立即會受到影響。

    「但如果有很多很多的鹽,而且開取方法便宜迅速,會如何?」

    「這不大可能的。」

    「孤說假如,或者說簡單一點,鹽會很多,成本有可能每鬥不到一文錢,會如何?」

    每鬥不到一文錢,那怕在嶺南運到洛陽,運費也不會超過五十文,就算小斗,也有五十斤,也就是後來的二十多斤,比起現在的鹽價,還是低了許多。倒是可以征一些稅的。

    但狄仁傑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的。」

    忽然再次狐疑地看著李威:「難道,殿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2
第九十九章 婉兒初啼 齋月漸滿

     一大早,帶著上官婉兒跑了一會步。跑到了山頂,五月少室山景色倒是很好。

    大團大團的霧,騰在山巒間,並沒有連在一起,於是成了一條條白色的絲帶,露出片片滴翠的青山,便似成了仙境。

    跑下山來,上官婉兒捂著小腿說道:「殿下,奴婢累得不行。」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唉,有些無語,我拚命鍛鍊,是為了治病,為了保命,你又是何苦來哉?

    又打了一趟拳,回到房間,上官婉兒正在寫字,李令月趴在旁邊看。看到李威來了,上官婉兒立即將紙藏起來。

    「寫什麼呢?」

    「不讓你看,」上官婉兒說著,臉上飛起紅雲。

    李威好奇起來,可能是因為天生的,可能是因為自幼在掖庭宮長大的,雖然年幼,舉止卻很大方,究竟寫了什麼東西,讓她會害羞。

    她不讓李威看,李令月打小報告了,道:「大哥,她在寫詩。」

    「這麼小就會寫詩了?」李威很驚喜,這才對嘛,跑步打拳的與你有何干係,你的任務就是寫詩作賦。彎下腰,說道:「能不能讓孤看一看?」

    「奴婢寫得很不好,你可不要恥笑我。」

    「孤為什麼要恥笑你,你還小,能寫詩就不錯了,怎能要求寫得很好。」

    上官婉兒羞羞答答地將紙頭拿出來,上面是一首五言律詩:風臨竹影動,日開霞雲紅。分波昆閬越,碎露雲霧重。陪駕禱少室,侍賞近蘭叢。花台無芳色,蓮塔滿松容。太子資善仁,祈福終有功。

    武則天以前陪李治來少林寺也留下過一首詩,陪鑾游禁苑,侍賞出蘭闈。雲偃攢峰蓋,霞低插浪旂。日宮疏澗戶,月殿啟岩扉。金輪轉金地,香閣曳香衣。鐸吟輕吹髮,幡搖薄霧霏。昔遇焚芝火,山紅連野飛。花台無半影,蓮塔有全輝。實賴能仁力,攸資善世威。慈緣興福緒,於此罄歸依。風枝不可靜,泣血竟何追。

    武則天的詩寫得……雖然是他的母親,可說老實話,李威並不認為有多好,不過長時間替李治處理政務,詩中自有一種「王八」之氣,或者她天生就有王霸之氣。

    上官婉兒這首詩,就是臨摹了母親這首《游少林寺》。

    只借用了一些,兩首詩意思不同,詞語不同。老媽的詩厚重大氣,上官婉兒的詩卻是清秀自然。當然,畢竟年齡很小,詩寫得略略幼稚。不過,她才多大,八歲!

    「很好,寫得很好。」李威不由地誇讚道。

    「大哥,」李令月吃味地拽著李威的衣服,不滿的撒嬌。

    「小妹,這就是你的榜樣,可要好好讀書。」

    「大哥。」又拖長了聲音,繼續撒嬌。

    正在此時,金內侍從洛陽回來了,趕得有些急,大約是一大早就趕路了,身上沾滿了露水。李威說道:「你倆出去玩,我與金內侍有些事要談。」

    金內侍一眼看到桌子上的詩,上官婉兒隨李威一道來洛陽東宮,呆了不少天,她的字,還是認識的。不由地「咦」了一聲,問道:「難道是上官婉兒寫的?」

    「正是。」

    「婉兒會寫詩了,」金內侍高興地說。

    豈止會寫詩,長大了,還不知道會寫多少詩,並且與她祖父,可是大名鼎鼎上官體詩的代表。

    「難得啊難得,殿下,你看到後面一句,多好啊,太子資善仁,祈福終有功。」

    最後一句,算是小小地拍了李威一個馬屁,可也未必,小蘿莉對李威很依賴,將李威當作了亦父亦兄,估計倒有六成發自內心。不過金內侍卻是六成在拍馬屁。

    這首詩中卻是分波昆閬越,碎露雲霧重與花台無芳色,蓮塔滿松容最佳。最後一句……嗯。

    「好詩啊好詩。」金內侍又捧在手裡誦讀,然後繼續吹捧。

    好詩未必,只是出自八歲上官婉兒之手,很難得了。大約金內侍以為自己將來一定納上官婉兒為後宮妃嬪之一,於是大肆拍馬。八歲的婉兒……想想很無語。將他手上的詩奪下來,說道:「金內侍,不說詩了,談正事吧。」

    「喏!」金內侍還是知道分寸的。將那份名單拿了出來,也就是大慈恩寺捐款商人以及數額的名單。

    與狄仁傑談了好一會。才知道鹽比他想的要複雜,河東湖鹽、鹽州池鹽、益州井鹽、海邊的煮鹽,是唐朝主要食鹽的來源。除了後面因為成本高,產量小外,前面有許多卻是朝廷把持的,因此還設立了鹽鐵轉運使,其中鹽是主要職責之一,也是朝廷重要的收益來源之一。當然,不禁止私人采鹽,相對來說,數量比朝廷的數量還要大。

    但曬鹽放開,鹽價會急劇下迭,如果不通過鹽稅彌補,甚至會給朝廷帶來嚴重的損失。

    不過李威說了曬鹽的方法,這倒不是從《天工開物》上看來的,原先到海邊就看過鹽田。這種鹽也要經過精加工才能食用,但在這個年代,精加工?有可能後來的工業鹽都能當食用鹽使用。這個方法不是很難,管理也簡便,派些人手引引滷水,看看鹵池即可。再說海邊也不是嶺南,通過船舶,運費卻是很低的。這樣,衝擊力更大。

    可是狄仁傑對此,就像對竹紙一樣,十分懷疑。

    看到狄仁傑的表情,李威暗叫僥倖,沒有衝動將方法說出去,否則還不知又傳成什麼樣子。

    什麼叫太子,自己這一回可知道了!

    李威緊逼地問了一句:「如果成功會怎麼樣?」

    「殿下,你是從何處學來的?」狄仁傑反問了一句。

    李威無言以對了。

    狄仁傑與魏元忠對視了一眼,兩個都正經的讀書人,雖然也信鬼神,可還沒有信到迷失的地步,太子卻讓他們感到……說好聽就是神奇,說不好聽就是妖異。

    但真與上天的神馬沾上關係,當然是好事。

    李威將自己計畫說了出來。不管太子是從何處學來的,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可為了不讓皇上忌憚,只好採取太子的方法,於是說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但這件事,以後類似的事情,同樣不能讓很多人知道,最少拖到陛下百年之後。」

    雖然這麼說,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太子又多了一份產業,很有可能比那個太子糖作坊大上十倍百倍的產業。難道太子想做大商人?

    狄仁傑很鬱悶。

    魏元忠更是鬱悶,老狄還好一點,他還要替太子安排人手管理,沾的腥味兒更濃。

    手下兩位得力的軍師,憂愁如此,於是李威為了安慰他們,陪他們到鞏縣轉了一轉,主要看瓷窯的。現在鞏縣瓷器與唐三彩名滿天下。但這種瓷器不可能入李威法眼的。

    看了看,看出一些門道,瓷窯結構不合理,用的是木柴。燒瓷不大明白了。可是知道後來的好瓷大多是高溫瓷。是不是,也不好下結論,同樣,也有瓷廠在燒低溫瓷。或者讓他們挖煤去,看了看狄仁傑與魏元忠,嚇得將這句話縮了回來。

    另外還知道一些,好像什麼瓷石、瓷土與釉料。釉料根本不懂,只知道景德鎮高嶺土是燒瓷最佳原料。問了一下,才知道現在洪州也有瓷窯。但一般,不算是頂級瓷器。

    嘆了一口氣,知識面太少了,儘管後來瓷器是中國的代言詞,也不是他插手的。

    倒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因為瓷窯多,鞏縣有許多逃戶。官員也不大管,與魏元忠、狄仁傑交談,兩人說了一番話,讓李威再次無語。對逃戶的問題,各州縣是兩種做派。防止百姓逃離本州縣,畢竟是靠人丁來徵稅的。但對外來的逃戶進入本州縣,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大管。

    均田制、逃戶、租庸調製、府兵制,他在腦海裡默念了一下,覺得這中間有很多聯繫,再想,腦子渾沌一片。又回憶起父母親房間裡那大半人高的奏摺,心中慨嘆,這個皇帝也是不好當的。

    轉了轉,狄仁傑與魏元忠心情好轉,他心情反而鬱悶了。

    翻著名單,基本都不認識。也有幾個熟人的名字出現在上面,鄒鳳熾,捐了善款五千緡,有錢嘛,直接略過。而且此人財大氣粗,交遊甚廣,與他認識打交道的人成分十分複雜。但另外一個人名字引起他的注意,梁金柱,也捐了善款四千緡。

    這個梁金柱他聽說過一些情況,這一次又捐出這麼多善款,恐怕有可能便賣了一些產業,才能湊出來。之所以這麼做,大約是感謝自己一拜。這倒是一個痴人。

    繼續往下翻去,又有一個人讓他注意了。陸馬。也就是那天在酒樓上與胡應交談的販馬商人。也捐資三千緡。至於胡應,要替他辦另一件事,無法分身。

    於是在這兩人名字上畫了一個圈,道:「金內侍,你悄悄地將他們喊到東都,與孤見上一面。」

    「殿下不可啊。」在勞宴上一見,那是為了彰顯梁金柱善功,可私下裡會面,他們商人的身份,傳出去,不知引起多大的非議。

    「金內侍,非是如此,孤喊他們,要替孤辦一件對國家社稷有益的大事。不過,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正是,正是。」

    「所以你委派一名可靠的親信。」

    「可是殿下……」

    李威不由搖頭,難道這時代商人真是一頭凶虎嘛?

    金內侍見勸說無益,只好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道:「這是陛下托奴婢帶給殿下的,是沛王殿下寫給殿下的信。」

    老二寫來的信?李威將信打開一看,沒有其他,講竹紙的。在他寫信的時候,就漸漸快三個月了,離李威所說的百日之限眼看就要來臨。此事轟動長安。連母親武則天也驚動了,派了侍衛日夜看守。

    居然驚動了母親?

    又往下看,李賢在信中很擔心,真能造出紙,那怕是劣紙,也無所謂。可要是造不出紙,影響會十分惡劣。

    信寫得情真意切,字也不錯。還是第一次看到李賢的字跡。李威很欣慰,不枉我替他買了四張婺州黃藤。這才是一家人,唉,可是父母親倒好,硬是鹽油不進……難道皇權真能使一個人失去親情?

    ………………………………

    竹紙如何,聽天由命,一月的齋期卻漸漸已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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