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31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4
第六十章 許家僵持 太子昏之(上)

     天難得地暗下來,雲彩兒有些昏白,於是霏霏的小雨便落了下來。

    不是很大,一層層的雨線,跟著風兒在扭動著,下了好一會兒,地面都沒有潮濕,倒是雨線絞成了一道道煙,一道道霧。遠處東宮、皇城、太極宮的宮闕,在煙霧裡忽隱忽現。有些仙境的感覺。

    久雨的時日,便渴著天氣放晴兒,久晴的日子,同樣渴望有一場雨水沖淡天氣的乾燥。再說,天都幹了這麼久了,只可恨雨不大。東宮,甚至整個長安都在談著這個難得雨天的到來。

    寢殿外,有幾個歲數不大的小宮女,不懼這點大的小雨,在興致勃勃地透索,也就是跳繩子,不過這時候跳繩與後世不同。作為主要的娛樂活動項目,花樣很多的,前甩、後甩、前交叉、後交叉、雙搖飛、多搖飛、八字形編花……

    花樣眾多,令觀者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只有喝彩的份。

    李威也饒有興趣地看了好一會兒,心情便好起來。

    宮女的歡快,使他想起了一首曲子,《春江花月夜》。道:「碧兒,將瑤琴拿過來。」

    「喏!」

    碧兒將琴拿了過來,替他將桌子拭乾淨,李威端坐,彈起了這個名曲。作為一個文科的講師,對詩詞感興趣,對古文化也有一些興趣兒。許多中國古代的名曲,比如這首《春江花月夜》,比如《廣陵散》等等,他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倒是很熟悉。

    但聽是一回事,自己彈奏又是另外一回事。論曲子,《莫愁樂》遠遠不及《春江花月夜》,但在李威一雙妙手下,《春江花月夜》卻像是《鬼哭狼嚎夜》。

    碧兒受不了,擦著汗水道:「殿下,你,你……」

    你就不要再彈了,沒有說出來。

    李威很自覺,停了下來,不過心裡面尋思著,不行啊,這個琴技太差了。這時候古琴很重要的,都上升到了士大夫修身養性的高度。前世電影《赤壁》將他雷得不輕,唯獨有一條,周瑜彈琴,倒是事實,而且周瑜的琴技彈得很好,聞名三國。

    原來的太子琴技不知,但房間裡掛著一把上好的瑤琴,又是一個典型的宅男,琴技恐怕不會很差。想母親看不出什麼馬腳,琴也是要學的。

    這樣一來,學的東西更多……

    正在尋思著,太監進來稟報:「崇文館的侍講汪學士與裴汲直學士,對話姚崇、西門翀求見。」

    「讓他們進來。」

    不能老呆在寢殿,說不定馬上就要被召到洛陽,學業終是差了一些,這段時間要惡補。很認真的,比他前世高考時還要認真。不認真不行,那時是為了他的前程,現在不僅是為了他的前程,還猶關到他的性命。如果讓武則天發現這個李威並不是以前的太子,那麼……

    但閉門造車終是不行的。

    可生了「重病」了,崇文館卻是去不成的,只好在寢殿就學。這並不合規矩兒,所以想了一想,只召入這四人,為自己梳解自學時的疑難。汪學士給了他一本《公羊》,裴汲更有意思了,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還有扉頁上注了八個字,兵道人道,亦是一理。是兩個妙人兒。姚與西門二人,更不用說了。

    當然了,現在他沒有大婚,如果大婚,東宮內宮的編制完善,有太子妃、良娣、寶林。就是這四個人,同樣有顧忌,不會應召前來的。

    幾個人坐了下來。

    姚與西門二人倒進來過一次,汪博士與裴博士還是頭一次進入太子的寢殿,看了看房間,倒也簡樸。不是柱啊梁的,本來就有的東東,看其他的物品,比如傢俱、珊瑚之類的裝飾品,是有一些的,可不算奢侈。只有很多書,幾個大書架上都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不遠處書桌上還堆著幾大本書籍,上面都插著書籤,應當是太子正在翻閱。

    雖然知道太子好學,兩個學士還是敬重起來。

    坐下來開講《玉藻》,裴汲主講:「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後邃延,龍卷以祭。玄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聽朔於南門之外,閏月則闔門左扉,立於其中。皮弁以日視朝,遂以食,日中而鵔,奏而食。日少牢,朔月大牢。五飲,上水、漿、酒、醴、酏。卒食,玄端而居。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御瞽幾聲之上下,年不順成,則天子素服,乘素車,食無樂。」

    「天子尊貴,有尊法度,故祭祀、上朝、進食皆有禮儀法度。然災難之年,上天警示,卻不可以樂伴食。」說到這裡,斜視了李威一眼。

    這是剛才進來,聽到李威彈琴時的警告。彈得好壞不提,但這時候春耕在即,旱情卻沒有緩解,雖然你不是皇帝,也是太子,國家儲君,在東宮裡彈琴娛樂卻是不對的。至少傳出去,影響名聲。

    所以開頭便劈開來講《禮記》第十三篇《玉藻》。

    李威這一條倒是聽明白了,拱手說道:「受教。」

    繼續開講。

    「……」

    聽了一會兒,李威不由說道:「裴先生,能不能講得更細一點。」

    其實大致的意思,他還是能明白的,不過他不需要大約的意思,卻是需要微言大義。裴汲講得太快了,也太糙了,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作用。

    裴汲說道:「太子,如果想聽更細的,《禮記》、《儀禮》、《周禮》,還有請郭瑜郭學士與鄭學士他們開講。臣與汪學士,都不善長。」

    這倒也是事實。

    但郭瑜他們幾個善長三禮的學士,都是方正的大儒。說方正是裹義詞,說現實一點,那就是迂闊。萬不可能進入寢殿講學的。想了一想,還是算了,開講沒多大意思,於是將書中的難點提出來,大家一起討論。

    正在五個人交流時,劉群走了進來,說道:「殿下,出事了。」

    「什麼事,不用慌張,慢慢稟來。」

    「周國公帶著僕役,圍攻許越校尉的府上,許家上下,好幾人被周國公帶著僕役打傷了。」

    這麼快就發作了?但有汪博士與裴博士在此,李威裝著傻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群就將聽來的,一一道出。有的她知道,有的她卻不知道。

    終南山的事,朝廷沒有動靜,老百姓不服,近衛更是壓抑。許越等人在酒肆裡將這一把火點燃了,本來有可能出大漏子的,可是經許越與解侍衛等人的梳理,卻使事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咱不大打人,不罵人。可走在路上,賀蘭敏之府上的僕役撞碎了我手中一件大食的藥玉瓶子,總得賠償吧。不賠,那麼只有拳腳相向了,打得也有理兒,於是簽了欠條。

    或者幾個人拉著,往賭場上一拖,不賭不給我面子是不是,一賭,套兒上了。再簽了一張籤條。

    凡此種種,法門太多了,五花八門的。那麼多侍衛,也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妙招兒,相互交流,大呼有所得,有所得。不止是對付賀蘭府上的僕役了,以後對自己也有「幫助」了。

    一一使出來,賀蘭敏之府上幾乎五分之一的人墜了進去。

    咱不找你們麻煩,可欠下了債務,總得要償還的。有的都欠下了天債,上千緡的錢都有。總是一個僕役的,到哪裡償還。不還就揍。於是,賀蘭敏之府上,幾乎日日夜夜都圍著幾十名侍衛,在上門討債,或者在揍人。

    官府也聽說此事了。對這些法門兒,也明白一些。可就是老百姓,沒有明顯的證據,都無從過問。何況這些侍衛。

    再說,事情讓洛陽聽說了,也無從處理,人家這不是勒索,擺明了要出氣的。替誰出氣,是替太子出氣!這是忠心護主,作為皇城的侍衛,不護陛下,不護太子,難道護賀蘭敏之?

    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對皇上與皇后,也不大滿意兒。不管怎麼處理,長安城中民情騷動,你們兩位老人家兒,總得給一個回話,不然連我們都不好做人。

    一開始賀蘭敏之也知道事情有些大,在不停地上書洛陽。咱受了冤枉了,不過幕僚全抓了起來,連出個主意的人都沒有。賀蘭敏之只是憤怒,多少失了方寸。

    但這幾天卻是很安份。

    可這些侍衛越做越過份,暴躁的脾氣再次顯露出來了。

    在府上理了理,帶著一群人,找到了「首犯」許越。許越不在家中,他父親戰死高麗,可是立過戰功的,遷為子爵的,讓許越襲了,因此得以進入羽林軍。另外朝廷還有一些封賞,家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宅子,一個母親,一個妻子,兩名小妾,加上兩個子女。

    看到賀蘭敏之怒氣衝衝地帶著一大群僕役衝來,家中的下人掩護著許越的母親妻兒老小,逃出許府。但府中還是有許多僕役的,被賀蘭敏之帶人衝了進去,一路打砸,家中的東西毀得精光,比上次李威帶人進入賀蘭府上時,毀得還要乾淨,有的僕役反抗,便被打倒在地。

    許越與一群東宮的侍衛一聽不樂意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老子討債的,難道錯了。憑什麼你帶人闖入我家,在我家打砸,還打傷了我家的下人。於是一大群東宮的侍衛,窩著火兒,抄起兵器,趕到了許府。

    現在雙方對質,連官府都阻止不了。並且賀蘭府上的僕役與其他的侍衛聞聽後,全部趕來,人越集越多,事態也越來越嚴重。

    聽了劉群纏雜不清說完了,李威心中明白了。這個結果也正是狄仁傑當初出主意時,所需要的。

    他明白了,連汪學士與裴學士也會意了許多。況且學到現在,對太子這個「病」嘛……以及相連發生的事情,貫穿起來,有一些明白太子在中間的作用了。

    但裴汲與汪學士不但沒有進諫,心中反而很歡喜的。這才是他們想要的太子嘛。

    裴汲說道:「太子,雖然你有病,也要及時勸阻。事情嘛,點到為止即可,過猶不及。」

    「正是。」

    「還有一條,周國公越是囂張,你越是要仁愛。仁者無敵。事情嘛,還是要洛陽的聖旨。」

    「喏。」

    李威微笑,準備動身。裴汲看了看,有些不滿的地方,看到李威臉上似笑非笑,忽然醒悟過來,道:「殿下,許越家中,此時圍觀的百姓一定有不少。可是殿下大病在身,臉上的氣色卻是很好的,不雅。」

    說得很含蓄。

    姚崇與西門翀、汪學士,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倒疏忽了,」李威也笑起來,看來天下間,也不只是狄仁傑是一個妙人啊,這個裴汲同樣是一個妙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4
第六十一章 許家僵持 太子昏之(下)

     僵持的後果,終是賀蘭敏之弱了。

    周國公府上最盛的時候,是韓魏榮祖孫三代夫人全在的時候,家中伺服的僕役不知凡幾。三位夫人一一去了,這些僕役卻保留下來。僕役雖多,倒不是每一個都對賀蘭敏之忠心。

    再說了,他們只是僕役,面對精壯的羽林軍,有的士兵都穿上了全副盔甲,心裡面還是很害怕的。

    於是退縮到了許越家中。

    但羽林軍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於是僵持著,人倒是越來越多。許多百姓聞訊趕了過來,聽聞了一些,便大聲嚷嚷道:「欠債就是要還錢!」

    「兵郎們,你們今天怕了,也不要在京城抬頭做人了。」

    「不為你們,為太子,你們也不能退了。」

    ……

    恨不能事情越鬧越大才好。其實有的羽林軍,在京城名聲也不好,但相比於賀蘭敏之,這些羽林軍倒是一個大善人,自然相幫羽林軍了。

    官府的人也趕了過來。

    長安京兆縣的官員,雍州府的官員,大理寺、刑部,以及羽林軍各個將軍,甚至連戴至德等宰輔都丟下了手頭的事務,全部趕到現場。一個個勸說,解侍衛看著戴至德,問了一句話:「戴相公,僕等知道你是一個好相公。然而周國公的僕役欠下我們債務不還就是對的嗎?周國公刺殺太子,想要綁架太子妃,就是對的嗎?光天化日之下,毀人府邸,至人重傷,就是對的嗎?要不要我們以後所有羽林軍的士兵,見到周國公,都要彎腰做狗,喊耶耶?」

    另一個侍衛藉機喊道:「還我們一個公道!還太子一個公道!」

    一聲喊過,所有侍衛皆呼應著,連帶著圍觀的百姓也湊著熱鬧。

    欠你們的錢,當真老夫不知道那些錢是如何欠下的?可這聲勢兒太大了,戴至德很是頭痛。鬧大了,對羽林軍不好,連帶著他們這些官員在長安,都要倒霉的。

    就在這時候,忽然人群分開,有人說道:「太子來了,殿下來了。」

    一隊羽林軍護著車駕,走了過來。來到許越家門口,碧兒與杜鵑扶著李威從車上走下來。

    軟軟的,沒有氣力。大病嘛。臉上「蠟黃」一片,加上本來瘦削的身體,一走三晃,百姓一顆心就提了起來,忽然人群中大喝起來:「太子安康哪。」

    一句喊,就有百姓想起太子的好,全部跟著喊了起來。

    有人就氣憤,夾在人群中,看著羽林軍,喊道:「太子都病成這樣了,你們這些羽林軍是如何拱衛太子安全的。是爺們兒,就闖進去,替太子討還公道。」

    這能衝動麼?光是士兵,這裡就圍集了近千人,如果一沖動,再加上老百姓,縱然賀蘭敏之有人護著,一人一拳,估計賀蘭敏之也活不過半個時辰。被亂拳生生分屍了。戴至德走到李威身邊說道:「殿下,冷靜啊。」

    「戴相公,叼憂你了。孤自有分寸,」李威說完了,走到眾位羽林軍士兵面前,鞠了一個大躬,說道:「各位將士,你們對孤的忠心,孤感謝了。」

    一句話,就讓許多士兵熱淚滾滾,齊聲道:「太子,不敢,這是臣的本份。」

    解侍衛乘機舉起手中長戈,說道:「太子安康,天祐大唐!」

    上升到唐朝的高度!

    戴至德與一干大佬眉頭直皺,這就是民意,可這個民意卻不能發展下去,不然今天準得出事。但這個高度太高了,象崑崙山一樣,都無從辨駁。眾人只能央求地看著李威。

    李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你們安心。繼續說道:「但是各位將士,有人不顧朝律綱紀,可我們不是。陛下在東都就食,國家年景不好,陛下與皇后日夜操心。特別是陛下身體不大好,兒臣心中很擔心。」

    說到這裡,他在心中卻說道:掉啊掉,怎麼淚水就掉不下來呢。

    拚命擠,擠出兩滴淚花,又說道:「如果你們將事情鬧大了,陛下如何想,孤在東宮如何自處之?」

    沒說大道理,言語很簡樸,但大家硬是讓他這一句,說得再次想掉眼淚。有的心軟的,淚花再次掉下來,比李威掉的絕對要多。

    李威又說道:「不管發生了什麼,自有官府前來處理。大家散了吧。」

    「殿下,連你遇刺,官府都不處理,許校尉家中發生的事,官府會不會處理?」一個侍衛大著膽子說道。

    戴至德等人老臉一紅,不是不處理,不是在再等候洛陽的消息嗎?但這個苦處,卻有苦是說不出來。

    「各位,要相信陛下,要相信各位相公。不過救人為主。」李威說完了,來到許越家門口,大聲說道:「周國公,你將許校尉家的僕役放出來吧。不管你我之間的恩怨,京城要地,你深受孤父皇與母后恩寵,不要以身作則,最少不能將事態惡化。」

    剛說完,幾十個羽林軍士兵跑過來,用盾牌保護著李威。

    李威心中不以為然,就是賀蘭敏之瘋掉了,這多少人在圍觀,他也不敢行兇的。但臉上不能表露出來,看著那扇大門。

    賀蘭敏之在裡面同樣頭痛,他沒有想到這些粗魯的士兵膽子居然這麼大。既然太子想事態化小,於是吩咐了一句:「將人放了。」

    大門打開。

    賀蘭敏之雖然氣得暴跳如雷,還沒有發瘋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搗毀許家,但下了命令,不得出人命。但有些僕役意佐了,都這麼多天下來了,洛陽還沒有聖旨,大約是看到主子是皇后唯一的外戚份上,這事兒拖一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風聲一過,來個警告就算了。

    太子是惑不起的,可這些侍衛算什麼。象許越只是一個小子爵,主子是什麼爵位,公爵,還是國公!再說,揍的又是許越家的下人。因此下手就有些重。

    這些僕役一個個推了出來,有的身上都打得血肉模糊,有的都打昏了,是讓人抬著出來的。

    耳只為虛,眼見為實。無論孰對孰錯,看到這些人打成這樣了,無論百姓或是士兵,又騷動起來。

    李威讓碧兒與杜鵑扶著,顫悠悠地走了過去,看著這些傷者,還用手揭開一名傷者的衣服,裡面打出許多深深的血痕,都與衣服沾在一起。他抬起頭,看著大門裡面,說道:「武敏之,孤不知道孤哪裡招惑了你,就算你對孤不滿,派人刺殺孤,派人綁架楊家小娘子,那也算了。」

    賀蘭敏之在大門裡說了一句:「太子,你休得胡言,刺殺的事與我無關。」

    「就算與你無關,可這些人又是何必,他們,」李威回頭一指羽林軍,道:「也大多數是功臣後代,有的父親大人,有的祖父大人,要麼為開創大唐基業,戰死在沙場上,要麼戰死在高麗,要麼戰死在吐蕃,要麼戰死在突厥。正是他們祖父輩的努力,才保護大唐昌盛,大唐百姓安居樂業。或者他們做錯了,你帶人警告一聲,也就是了。可你這樣對待他們,對待他們的家人。孤,孤,孤……」

    說到這裡,他大約是氣憋不過來,連連咳嗽,然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在胸襟上。

    倒是不多,但沾在雪白的長袍上,甚是醒目。

    但李威很注意嘀,千萬不能噴在地上,天知道劉群是用了硃砂,或者其他的東西塞進小魚囊裡,到了咬破的時候,噴在衣服上回去一洗,卻沒有人知道,如果噴在地上,讓人發覺,就不美了。

    噴完後,眼睛飛快地一轉,往碧兒小懷抱裡一倒,「昏」了過去。

    碧兒與杜鵑連忙將李威往馬車上架,碧兒知道內情,乾打雷不下雨,哭喊得卻是厲害。杜鵑不知道,哭得卻是很淒厲。

    太子本來有病的,這眼看著宮中傳來消息,瘵疾漸癒,都有老百姓為此進香慶祝。但現在呢?太子再次氣成了重病,現在連血都噴了出來。一下子炸了營。有的百姓捲起衣袖,就往人群中擠,想往許越家中沖。

    眼看就要出大事了,碧兒回過頭,朝群情激憤的百姓與士兵一下子跪下來,說道:「不可啊。」

    人群稍稍安靜下來,都知道,東宮有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宮女,對太子可好了。這個宮女正是眼前這個江碧兒,有的人說:「江司閨,你起來吧,我們不敢當此大禮啊。」

    「你們不聽奴婢將話說完,奴婢就不起來。」

    「江司閨,你有話快說吧。」

    「來的路上,殿下就很擔心出事兒。不管周國公做對做錯,他可是國公。陛下龍體又有些欠安。如果你們不冷靜,將事情鬧大了,太子醒過來,他會如何想?難道你們不希望太子病好嗎?」

    這一說,人群冷靜下來。是啊,闖進去,現在人多勢眾,就是衙役也阻擋不了,將賀蘭敏之活活打死了,解氣了。但事後皇上聽了會怎麼樣想,連太子都要處罰的。

    許越第一個清醒過來,說道:「各位兄弟,各位父老鄉親,許某多謝各位相助了。不過江司閨的話說得不錯的,為了太子,大家忍一忍吧。」

    但心中總有些不甘,用拳頭錘著牆壁,嚎啕大哭,道:「陛下,皇后啊,你們在東都難道真不知道嗎?太子,可是你們的親生骨肉啊,連刺客這樣千古未有的事情都出來了。為什麼容忍一個胡作非為的外戚。臣不甘心哪,不甘心……」

    因為用力,拳頭都砸得鮮血淋漓。

    淒慘的哭聲,悲痛的樣子,一片護主的忠心,使聞者淚下。

    ………………………………

    士兵與百姓為了太子,漸漸散去了。

    衙役們保護著賀蘭敏之從許越家中狼狽地逃回周國公府上。

    一場危機化解開來。

    可大多數官員眼睛雪亮的,他們知道,皇上與皇后平時很注意民意的,經過這一場事件後,特別是太子的昏厥,許越為了太子的感人哭訴,賀蘭敏之是徹底進了當鋪了。

    幾位御醫離開了,胡亂開了一些藥方,主要診斷不出來。都吐了血了,難不成還敢說太子現在是生龍活虎?

    然後消息就傳了進來,李威臉朝裡面,聽著,忍不住想笑,狄仁傑啊狄仁傑,出的這個計策太邪惡了,難怪說孤不可學習。不過孤卻是很喜歡嘀……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4
第六十二章 小人膽顫 豐收瑞兆(上)

     這件事在長安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其實賀蘭敏之回到府中後,想了一想,忽然也想到了後果,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他的幕僚全抓起來了,剩下的僕役替他打架可以,出謀劃策,怎麼可能?站在他面前,倒有一些親信,可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一個個也感到奇怪,其實說起來,幾次事情,終南山的不算,比如弘文館,誰對誰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事情一演變,就不是那麼回事。再比如這一次到許家鬧事,雖然過了頭,也不過打傷了許家幾個下人,但事情一變,雖將太子氣得吐血而昏,連他們這些粗人都覺得反而有可能,主子更危機重重。

    臉上神情各種各樣,賀蘭敏之氣得要死,恨恨地說道:「給我滾,給我滾,我養了一群酒囊飯袋了!」

    將一群人攆下去,可他自己越想越心寒。以前不是沒有與太子交過鋒,甚至刻意用楊家小娘子氣太子,這個病太子只是憤怒地一揮衣袖離開了,也沒有反抗的啥,甚至在他姨父姨母前都沒有辨解一句。

    但前從一個多月前大病了一場後,整個人變了,自己開始從明虧吃到暗虧,處處吃虧。走到這一步,一大半倒是這個太子有意無意推動的。

    賀蘭敏之都覺得不對了,許敬宗在府上聽到這個消息,更想到了許多事情。

    聽到最後,扶著茶杯的手,不由地顫抖起來,使茶杯蓋子與茶杯發出輕微的撞擊聲。聽完了,說道:「下去吧,將小郎君喊來。」

    「是,」僕人退下去,一會兒許彥伯走過來。

    許敬宗又抄起雞毛帚兒狠揍。

    許彥伯不甘心地說道:「祖父大人,孫兒又哪裡做錯了。」

    「許家就要被你害苦了。」

    「祖父大人,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孫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句話點醒了許敬宗,光打也不是事,說到底,還是為了許家這個孫子好。再說了,自己也有一些過錯,當初如果不是不看好這個太子,刻意提醒了一句,未必有這些事情發生。

    「你坐下來。」許敬宗讓許彥伯坐下來,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祖父大人,你是說整件事是太子授意安排的?」

    「不是,如果那樣,那個許越表演得沒有那麼自然。不過太子那麼快就反應,並趕了過來,說明他對事情早在預料之中。至少侍衛找武敏之府中的僕役麻煩,是他授意指使的。」賀蘭敏之完了,因此許敬宗直呼其名,又說道:「可怕就在這一點,這種算計能力,某都寒心哪。」

    說到這裡,他手再次抖了起來。

    錯了,自己這一回真錯了。自從太子大病後,人整個變了,每當自己以為看透了他的時候,又有新的舉動,讓自己害怕寒心。如果自己這個孫子不招惑他,憑藉太子少師的身份,也許是一件好事。

    但那天的交談,這個太子在防著自己,有戒意了!而太子越讓人吃驚,這種戒意造成的後果就越大。

    這一回他都將李威想高了些。計策是好計策,也不全部是好處,至少李治聽到後,這樣的逼迫,多少有些不悅。但這一次事件,卻逼迫了李治與武則天快刀斬亂麻,將此事處理,甚至為了平民憤,兵怨,不得不將賀蘭敏之處死。而且,好處不止這些,給其他人的震懾,才是最大的好處。

    可整個計畫大多是狄仁傑謀劃的。論害人的本領,狄仁傑不及許敬宗。論智慧,嗯哼,縱然許敬宗也不錯了,離狄仁傑嘛,還差那麼一籌。那可是後來與武則天掰手腕的大牛級別人物,掰得武則天入在谷中,還對他高興無比。當然,現在的狄仁傑也有缺陷,高層官場生活終究是少了一些。否則以他的智慧,一門心思用在害人上,對付許敬宗,更容易!

    許敬宗也不簡單,通過一些事,就猜出狄仁與李威的一些安排。但猜測到的東西越多,越是膽顫心驚。

    「祖父大人,那個許越膽也大,竟敢怦擊皇上與皇后。」許彥伯小心地說道。

    「那又如何?他本來就是拱衛東宮的侍衛,終南山血戰出來的,對主子忠心。陛下不知道罷了,知道了非得對他進行獎勵。」

    「但孫兒還聽到一些風聲,太子不顧尊嚴,讓宮女的親戚替他在東市開了一個作坊。」

    「你是說那個太子糖的作坊?」因為來自東宮宮女的配方,老百姓嫌奶糖的名氣太俗,於是私下改成了太子糖。許敬宗搖了搖頭:「這事千萬不可能提。內宮之中,有幾個婢女對太子照顧有加。可太子考慮到影響,對她們家人不能照料。宮女發明了這種糖果兒,太子讓江碧兒家人設一個作坊,倒不算越了制度。如果真追究起來,江碧兒在那個侍衛門口一跪,跪出了名聲了!」

    不說別人,就是許敬宗聽到了,也不得不嘆息一聲,好一個小宮女!

    「如果取消了作坊,也等於取消了商人這個礙事的地位。那麼就等著陛下對江家一家封賞吧。不妥不妥。」說著,許敬宗閉上了眼睛,深思起來。

    但也沒有想到,李威開作坊,不僅是為了救濟江家,更是為了自己小金庫。而且一系列產業,才只是一個小小的開頭。也確實是李威自己的產業。

    過了一會兒,說道:「磨墨。」

    許彥伯磨好墨,許敬宗一反常態,沒有讓他執筆,卻親自書寫起來。許彥伯站在一邊觀看,眼睛不大好了,字寫得就有些大,看得很清楚。這是一封奏摺,奏摺上彈劾了賀蘭敏之種種不法行徑,義正辭嚴地要求皇上與皇后兩聖,必須嚴肅處理賀蘭敏之,以正綱常。

    「祖父大人……」

    「自己學著一點,這面牆要倒了,在眾人沒有一起過來推之前,讓某來推吧,這也是為你掃尾的,不然隔上幾天後,大家一起來推,你那次與他前往弘文館,也逃脫不了干係。」

    許敬宗說著,又往下寫去,就寫到了許彥伯,說教子無方,連孫子也一道被賀蘭敏之蠱惑了,在弘文館不知輕重地,替賀蘭敏之幫腔。老臣如何如何家法處執的,但臣很惶恐不安,今天連同這道奏摺一道帶到東都,請陛下將臣孫斬首示眾,什麼什麼的。

    「祖父大人……」

    「某越是這樣說,皇上與皇后越是不會處理你。懂不懂!」說完了,吹乾墨跡,將信封好,看了看外面。

    外面小雨還沒有住,可是不大激烈,還是不溫不火的,讓一群望雨若渴的人惱火得很。不過地面卻開始潮濕了。天色也有些暗。許敬宗又說道:「嚴肅處理下來,就是大案了。搶在前面吧,到了東都見到皇上與皇后,只是哭,認錯,其他的什麼也不要做。皇上皇后英明哪,在他們面前玩小心眼,那是找死。說不定還能帶些好處。立即出城吧,騎府上那匹青璁馬出城,到東都,越早越好。」

    「喏。」

    許彥伯走了,許敬宗又在深思起來,但越想,越是覺得看不透太子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安。

    一陣傍晚的風兒伴隨著細雨吹來,不大,也不烈,可如同太子那些個舉動,寒意兒陰柔入骨。論陰柔,許敬宗是鼻祖,可沒由來地身體再次打了一個冷戰,喝道:「來人哪,給某備上錦袍。」

    ………………………………

    春雨蔓延了兩天,隨後天就晴了。

    雖然不大,終是下雨了是不是?於是百姓又有了一些喜氣。

    春雨貴如油嘀,有多金貴,看看城內城外的碧柳,一抹小小的春雨過後,碧意兒便濃烈了,滴出翠來,花兒紅得更豔了,風兒一吹,那些粉意瀰漫著,蕩起了一層層霞光,一層層萬紫千紅的氤氳。

    李威帶著一隊侍衛,在明媚的春光中,來到了楊府。是來接楊敏的。

    城內有許多關於楊敏的傳言,委實有些不公平。只是一個小姑娘家,才十五歲,經常弄混淆了,以為她十三歲,確實只有十三週歲。能懂什麼?再說了,這一次也將她嚇壞了。

    繡帕兒經常往東宮送,連頭髮都割了,其實與賀蘭敏之也沒有什麼。於是李威便起了一些憐憫之心。

    既然出城,順便帶著楊敏一道,散散心,也為她正一下名。再說,太子妃,也要看看民情的,這個悲催的年代,自己感到罪惡感,然而確確實實幾個月後就要大婚了。

    不但大婚,還必須要讓楊敏肚子裡有動靜,否則就不好交待,否則太子位置就不大安穩!

    唉!到時候怎麼能下手哦……

    車駕停了下來,楊府門口莫名地多了兩條大狗,看到他們凶狠地咆哮著。老門房連忙喝止,迎了過來,參見後低聲說道:「阿郎聽了周國公的一些事,特別是他帶人到許府上那一出,有些害怕。於是買了兩條大狗看門,又利用手中的權利,調來了幾個士兵,日夜守著。殿下,莫要見怪。」

    李威差點失笑,早幹嘛的。

    楊思儉很害怕,最怕的卻是楊敏,可憐連門都不敢邁出一步,晚上睡覺,讓兩個婢女陪著。這些都通過她送方帕時,順道寫信講過。

    「無妨,你讓楊家小娘子出來吧,孤帶她出去看看農耕。」

    「喏!」老門房挺直腰答道。這是替自家小娘子高興的,出了事後,全府上下皆是唉聲嘆氣,全像死了人一樣。太子帶自家小娘子出城,那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轉過身,又看了看李威蠟黃的臉,擔心地問:「太子的病?」

    「孤病無妨,去吧。」

    「喏!」樂顛顛地跑了進去。

    一會兒,楊夫人牽著楊敏一道走了出來,老遠就喊道:「拜見太子。」

    「不用了,」李威擺了一下手,對這個丈母娘很反感的。

    「太子,敏兒不懂事,帶她出城,可多擔待了,」聲音很大,很自豪,就省怕別人聽不到似的。一聲過後,就有路人側目而視了。

    李威直搖頭,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將楊敏拉上了車子。然後對車伕喝道:「走!」

    這是奇怪的一對,以前楊夫人對太子不對眼,現在輪到太子對楊夫人不對眼了。

    上了車,楊敏盯著李威,忽然抽泣了。

    「好好的,你哭什麼?」

    「殿下,妾身前些日子還看望過你,那時你雖然生了病,可是臉色卻不是這樣的。」說著,又哭了。

    嗯,用心了!能用心,李威就滿意了。他低聲說道:「你看好了。」

    說著,沾了沾唾沫,有臉上抹了一下,將手指拿給楊敏看,看到了,上面沾滿了一層蠟黃。

    「咦!」

    「噓,此事不可聲張。」

    不算很笨,想了一想,想出了一些用意了,嘻嘻笑了,眼睛上還沾著淚花,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

    李威道:「不過你這段時間做得很好,切記了,朝廷不處執賀蘭敏之,你皆不可以隨便亂跑。」

    「嗯,那天妾身也嚇壞了,回家後,連做了兩夜惡夢,娘親也喊了**師為我祈福的。」

    「放心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雖是這樣安慰,但心中卻不以為然,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越是壞人,越才能活得更久一些,更好一些。

    如果這一次不用一些邪惡的計策,賀蘭敏之多半還能逍遙法外。但具體的沒有必要對這個小丫頭說了。

    「嗯,陛下遲早會處執周國公的。他太,太可惡了。」說到這裡,咬著小杏牙,眼裡噴出火。說李威嚇著了,未必,她真嚇著了,換誰讓人灌進麻袋裡,嘴塞住,手臂捆住,背了一個多時辰,都會嚇得三魂丟了一魂半。還要擔心太子怨怪自己,這幾天,一張標準的小瓜子臉,生生成了刀兒臉,瘦了一大截。

    說著,將李威的手拉著,摩挲著,關切地問道:「殿下,你的病可好些了?」

    「孤的病,無礙。」

    「殿下,妾身能借你肩膀靠一靠嗎?」

    「行啊。」

    楊敏身體挪過來,將嬌小的身體捲入他的懷中,頭依偎在他肩膀上。又說道:「殿下,很奇怪,妾身覺得一顆心,這一刻就安定下來了,也很暖和。」

    嗯,有感覺了。

    李威笑笑不答。

    馬車吱啞地響著,漸漸就出了城外。大約是因為擔心害怕,這幾天楊敏過得不開心,睡得也不好。這一刻居然靠在李威懷中,睡著了。眼角淚珠還掛著,在陽光照耀下,有些晶瑩剔透。不過嘴角漸漸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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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小人膽顫 豐收瑞兆(下)

     李威這一次出行,不高調,也不低調。

    沒有刻意去隱瞞行蹤。不是見不得光的事,關心農耕嗎,誰讓這個落後的時代,都在努力地讓人吃飽飯!但不是大祭祀,不會再奪走父親的榮譽。

    所以沒有便裝,簡易的車駕,來到郊外的。

    車駕到了地頭,拍了拍楊敏:「起來吧,到了。」

    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說:「妾身睡了這麼長時間?」

    「你說呢?」

    「失禮了。」很注意的,有些害怕。或者說,關心則亂,芳心開始拴住了一些,擔心在李威心中的印象。

    不但看了李威,又看了碧兒一眼。十五歲,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正是開智慧的時間段。京城的傳言,她不是沒有聽到。如果讓京城來個票選,讓老百姓來選太子妃,特別是江碧兒一跪後,即使江碧兒出身不大好,估計一百多萬百姓,最少有一百萬百姓能選江碧兒為太子妃。而選自己做太子妃的百姓不會超過十萬人。

    原來有些吃味,現在卻是擔心與畏縮。不敢將她當作一個小宮女看待了。

    碧兒只是甜甜一笑,楊敏似乎有些會意,便有些自慚。

    兩個人這個小動作,李威倒沒有發現兒。

    「失什麼禮啊!」這些天就是讀三禮,讀得膩了,真按三本禮書上所說的,不如拿刀子殺了他吧。說著,有些痛愛地揉了揉她的麻花頭。沒有辦法了,割了長發,一時半會沒有長起來,於是前面梳了一個貝兒髻,後面改梳成若干小辨子,遮掩過去。

    車駕停的就是皇莊的門口,也是李威試驗莊稼的所在。

    還第一次來,抬眼看了看。與終南山下那些普通的農田相比,皇莊倒好一點,溝渠的水儘管用著,因此,即使旱情嚴重,小麥兒長勢都沒有很差。一個個麥穗高矮不齊地吐在青色的麥桿上。

    密集度尚可,但還是有區別的,麥穗兒比他前世的小了很多,麥桿同樣矮矮的。

    當然了,肯定不如,否則不可能一畝地只有兩石糧食產量。再遠處,一個小莊園,有一些樓閣,有一些茅草屋,又有許多碧柳桑槐環繞,碧柳前一個小池塘,雖然旱情嚴重,皇莊嘛,水不會缺的,裡面春水盈盈,遠遠地蕩漾著粼粼的波光。池塘又有一些鴨鵝,在嬉戲著水。

    倒是一片詩情畫意的景象。

    皇莊裡管事的人,早帶著一群人迎了過來,點頭哈腰,級別太高了。一群人都不知道施什麼禮,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尊敬。

    「免禮吧,」李威心中很鬱悶的,如果不是為了裝病,在東宮久了,來到這個清雅的皇莊散散心,卻是一件愜意的事。現在可好了,為了裝得像一點,左碧兒,右劉群,扶著。還要讓太監打著羅傘,不能離他左右,否則大太陽一照,臉上的黃粉兒撲撲下來了,那個……

    快刀斬亂麻,將事情立即處理了吧。

    說完了,大踏步走入皇莊,都不顧為什麼一個病得那麼重的人,走得如此之快。

    走了一會兒,指著一片水田,管事的人道:「殿下,這就是你吩咐過漚田。」

    看了看,裡面漚了許多挖來的紫雲英,與後來的不一樣,因為沒有刻意載培,葉子小,但葉子更紫,似乎看上去更老一些。不知道效果與後世人工載培的紫雲英那個好點。還有一些青蒿以及豆桿。

    漚了好幾天,有的開始腐爛,田中便有些紫黑狀稠水。

    風一吹,味道有些難聞,楊敏不由用小白手將鼻子捂著,可看到李威站在田埂邊興致勃勃地觀看,立即將手放下來。

    其實也看不出所以然來,但知道,漚一段時間後,這幾片田,大約十幾畝地,將會很肥沃。就著天好,將大田曬乾,用牛兒一耕,不論種植什麼莊稼,都會有好收成的。也正好搶到了移載時間。

    點了一下頭道:「你們做得不錯。」

    「殿下的吩咐,僕等不敢怠慢,殿下,繼續往前請。」

    將李威又帶到一條小溝前,這是做種子的小田。試種的是高梁,不過略略有點晚,畢竟李威囑咐過的,用了熟肥,也就是將各種牲畜的糞肥,還有各種油餅肥,加上草木灰,放在一起發酵漚熟。

    其實也有百姓這樣做過,但不重視。

    接下來就到了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將種子放在營養缽裡面。

    陸續有老百姓聽到太子到了這裡,好奇地湧了過來,侍衛剛要拱衛,李威搖了搖手。那是賀蘭敏之,這些老百姓與他無仇無恨,更沒有那個膽量。正要給他們做個示範的。

    先將種子篩選了一下,開始用鹽水浸泡。這樣反覆淘汰,剩下的皆是顆粒飽滿的種子。這只是第一步,移載到大田時,一些長勢不好的幼苗將會進一步淘汰。

    營養缽是用發酵肥與鬆土一起拌勻,放在田壟上。田壟兩邊還搭著竹弓,到夜間,將草簾合上。後面一條多此一舉,不過關中,臨近西北,有時卻是出現寒潮的。

    李威自己都弄不清,對與不對。亂七八糟,將一些前世的方法,以及從《齊民要術》上看到的方法搬了進來。

    看著佃農們在幹活,又與管事說著話,也就是囑咐。移載的密度,現在是廣種,收成不高,種子用量卻很大,密度高了一點。其實這很不利的。怕皇莊裡的人到時候忍不住密載,特地比劃了株距、行距,又囑咐了時間,二十七天左右,五六葉齡。然後就是施肥施水,種種的都仔細地做了交待。還有,今年這個春天落的雨水不多。也讓李威很擔心,再幹旱下去,對秋收不利,還有可能出現蝗災,這玩意兒終是伴隨著旱災出現的。

    因此,再三囑咐了,無論如何,出現了蟲子,那怕用手捉,日夜看護,都不能讓蟲子將這十幾畝地糟蹋了。看看這種新方法,到底一畝地能收多少糧食。

    殿下既然這樣吩咐,管事的只好答應。

    其實管事的也好,圍觀的農民也好,都不以為然,第一個繁瑣。如果都按照他這個方法種植莊稼,得多少人來伺候?第二個就是成本高,別說鹽捨不得用了,又到哪裡弄這些農家肥。

    不過太子心是好的。換作別的太子,誰來關心這個生產,即便是關心,那也是假關心。那有一個太子,親來壟畝,做示範的?

    管事的人為了表示慎重,還拿來一支筆,將李威說的話全部記下來。

    但心中卻想到,不管如何,將這十幾畝地伺候好吧,那怕弄一個兩石半,真不行,弄個兩石產量出來,也能讓太子高興高興。

    碧兒也是很擔心,悄聲問道:「這樣會不會成功?」

    李威不大確定,小時候記得一畝地產量大約在六七百斤,七八百斤,很高的了。後來進了城了,又聽到千斤畝產,甚至出現一千公斤的高產田。但現在的種子,以及其他的因素,卻讓他估算不出來。

    最少比現在的產量高些吧,於是說道:「看吧,秋後就能看出來,別的不說,一畝田三石產量,大約還沒有問題的。」

    管事的在旁邊聽了,有些苦臉兒。他意會錯了,認為太子有些好大喜功,三石畝產?自己怎麼弄出來?

    碧兒卻很相信的,雀躍起來,說道:「如果三石,再加上一季麥子,豈不是產量驚人?」

    「孤也不知道,伺候好了,應當不止目前只有兩石的產量。」戴至德一提畝產兩石,很自豪,可是李威卻不認可。就算兩石,拋去種子,還是驚人的種子,能淨收多少?

    對這幾片地最後的收成,他還是抱著很大的希望的,三石產量,已經是他的底線。當然,不要弄出一個十石八石恐怖的數據,又要有妖蛾子出來了,到時候父親大人反而不喜。三石是底線,四石是最高限,不能超過!

    所以一想到此事,心中卻是很鬱悶。

    如果不是皇太子,是其他人,弄出一個二十石畝產出來,也不會有事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特別是這個營養缽育苗,再加上其他種種成熟的技術,皇莊裡的人必然的精心伺候。最後的產糧,將會……嗯,正向他擔心的方向發展。

    漸漸就到了中午,日頭燥熱起來。李威不敢再呆下去了,否則就要流黃汗了,於是離開。

    上了馬車,楊敏說道:「殿下,今天妾身很開心。」

    「沒關係,等到父皇下了聖旨,處執了武敏之,你就可以出來散心了。」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以後進入東,東宮,」大著膽子說出來,又紅著臉說道:「規矩也是要守的。妾身是說,陪著殿下出來,妾身很開心。」

    那當然了,以前的太子古板、沉默寡言,又是一個病夫,放誰個少女,也不大歡喜,除非貪圖他的地位。現在的太子,除了不懂地將「孤」整天掛在嘴邊外,架子沒有養成,雖然有時候有些脾氣,但人隨和,有的時候還風趣,又知冷知熱,連狄仁傑魏元忠,那樣高傲的人都傾了心,況且她。

    楊敏又說道:「殿下,你懂得可真多。」

    「哪裡多了?」

    「連莊稼活,你也懂的,」說到這裡,一眼的小星星,剛才她看到李威沖那些皇莊以及附近的百姓指導,都看入了神。

    「這不算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多看幾遍《齊民要術》,裡面介紹了很多農活的知識。」李威說到這裡,卻在想另一件事。農活可以用《齊民要術》搪塞,可是曬鹽法呢?鹽價很高的,這同樣關係到千家萬戶的幸福。而且此法一開,對唐朝稅收也有好處。

    但好像沒有任何古書記載這種方法吧?

    可轉念一笑,心裡想道,老百姓,盡到責任就行,自己都顧不了,又怎麼顧得了別人。還是自己安全第一,別要讓父母親猜疑,這才是最重要的。

    ……

    到了楊府,目送著歡樂的楊敏進了大門,但楊夫人又迎了出來,李威連忙說道:「起駕。」

    連招呼都懶得打了。

    一會兒,皇城就近了。

    正在這時候,一名侍衛匆匆忙忙地跑著,正好抬頭看到李威的車駕,一下攔住了。拱衛李威的侍衛不認識此人,立即抽出橫刀,架在他脖子上。

    這個侍衛在外面大聲喊道:「裡面可是太子殿下?」

    李威有些詫異,走下來問道:「你是什麼人,找孤有什麼事?」

    「僕也是近衛,是保護小公主的,殿下,快救救小公主,小公主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李威有些奇怪。

    「她今天到周國公府上祭奠榮國夫人……」

    還沒有說完呢,李威一把掐住他,喝問道:「你就說,出了什麼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4
第六十四章 廢賀蘭 救公主

     「太子,近前說話,」說著,走到李威身邊低聲說了起來。

    榮國夫人,是賀蘭敏之的外祖母,也是李威兄妹的外祖母。靈位放在周國公府上的,讓賀蘭敏之代為守喪,但武則天又讓李令月兄妹時常祭奠。李威不在其列,畢竟身體不大好,又是太子,監國與學業,本身就是壓力。

    可連李威在內,也在東宮設了香案,定時地祭拜這位外祖母的。

    李令月也不是很排斥,可以出宮,一路看看什麼,外面人看著皇宮很威嚴,其實呆在裡面就像關在鐵籠子裡一樣,很不舒服的。原來與賀蘭敏之關係還不算太壞,只是因為這一次賀蘭敏之做得有些過份,才產生反感的。

    今天種子下營養缽,李威特地出了城,親眼看看,有些不大放心,卻忘記了是祭奠的日子。就是沒有忘記,也沒有想起來其他。李令月帶著四名侍衛與兩名宮女,又去了周國公府祭奠了。

    正好看到賀蘭敏之走出來,幾天過後,傷口結疤了,紗布拿了下來,這一看就不是原來的賀蘭敏之了,長相猙獰恐怖醜陋。厭惡地說道:「你這個醜八怪,是一個壞東西。」

    原來賀蘭敏之心理就已經因為仇恨,與榮國夫人的烝之,弄得很扭曲,又讓李威一步步妙棋逼得他陷入火坑,一聽火冒三丈,惡相膽邊生,不計後果了。於是悄悄沖李令月身邊兩個宮女勾了勾手。

    兩個宮女是李令月貼身的婢女,李令月經常往賀蘭敏之府上跑,就讓賀蘭敏之看上了。以他的地位相貌與才情,勾引徐儷這些大家閨秀,有些困難的。畢竟他有了妻室。但還是有許多良家閨女,被他搭上了手,更不用說這兩個小宮女了。輕而易舉地就弄上了手。

    無奈,只好撤到一邊,詢問。

    賀蘭敏之說道:「你們將小公主帶到我臥室來。」

    「國公,你想要幹什麼?」

    「某想勸勸她,能不能在陛下與皇后面前求求情。」

    這樣一說,都合理兒。皇上與皇后對這個小公主很恩寵的,都超過了太子。

    於是兩名宮女怎麼哄的,就將李令月哄到了武敏之的臥室。

    武敏之將房門一關,李令月大聲嚷道:「你這個醜八怪,讓我出去。」

    「出去,你們看好了,玩弄我母親大人,玩弄我妹妹,看某今天怎麼樣玩弄你們的女兒,以後還要玩弄你們的兒媳婦,」朝東方喊完,武敏之瘋狂地大笑起來。

    兩個宮女嚇傻了,求情。

    但這時候賀蘭敏之怎麼可能聽得進去?

    可是萬幸,如果這件事一個月前發生,那就是一場悲劇了,現在侍衛也在提防著。看不到公主,尋了過來,賀蘭敏之沒有將房門關緊,被他們闖了進去。護住了李令月,兩名侍衛在保護李令月安全,另兩名侍衛闖了出去搬援兵。

    有些巧,剛跑出不遠,這名侍衛就遇到了李威。

    詳細的經過,這名侍衛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小公主現在很危險。簡要的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李威一下子眼睛都開始噴火了。

    一開始,是沒有感情,穿過來的,武則天好,李治好,或者李賢好,是神馬東東?勾引這個小妹,是為了劉仁軌上屋抽梯,人小力大的計策。但整天似一根尾巴吊在身後,作為實際的長兄,也有自豪感的。再說了,身體血緣裡多少有一些神秘的聯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靈魂沒有半點關係,可實際上也將李令月當作了一個妹妹。

    對碧兒與劉群說道:「你們回去搬援兵,能搬來多少是多少。」

    說完了,就要帶著這隊侍衛,向賀蘭敏之府上衝去。

    拱衛皇城或者東宮安全的是三衛士兵,親衛、勳衛與翊衛,大都是功臣或者權貴子弟擔任的。不過編制差不多,十人一火,設火長一人,五十人一隊,隊長一人,一百人為一旅,有旅長,兩百人為一團,團有校尉。

    但這一隊人,因為簡裝出行,並沒有全部帶出來,只帶了二十幾人。這也足夠了,本來全副武裝,足以應付突發事件。可攻克賀蘭敏之的府邸,難度有點高。

    李威也不管了。

    隊長朱青一把將李威攔住了,說道:「殿下,切不可衝動,現在周國公失心瘋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出。」

    將李威抱著,不顧禮制,又對其他人說道:「越火長,武火長,你們帶著十五個弟兄,立即到周國公府上,保護公主安全。」

    「喏!」十五個人立即騎馬離開。

    李威還在扭動身體,但他的身體素質太低,儘管鍛鍊了一個多月,打賀蘭敏之是沒有問題的,終不是這些正規親衛士兵的對手,但他眼睛紅紅的,憤怒地吼道:「朱隊長正,你竟敢違抗孤的命令!」

    「殿下,臣知道你對小公主的感情,可殿下安全第一啊,再說,殿下身體還在病中,沒有好清呢。」其實朱青也氣瘋了,大母的,這個武敏之太不省事了。

    這裡離皇城不遠,一隊巡邏的士兵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過來,這是一整隊人馬了。打老遠地喊道:「放開太子,放開殿下!」

    誤會了。

    李威道:「眾位親衛將士,立即跟孤到武敏之府上。」

    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太子找賀蘭敏之麻煩,一個個很樂意,答道:「喏!」

    這麼多士兵了,朱青才將手鬆開,一路衝向賀蘭敏之府邸。一路走,一路弄清了事情的經過,這後來的一隊士兵也氣瘋了。雖說這時候百姓結婚早,那也過了十三四歲的,嗯,有七八歲的娃娃親,可也沒有要求七八歲的娃娃們同房的。

    賀蘭敏之這跟禽獸還有什麼區別!

    有的脾氣不好的,氣得哇哇地大叫起來。

    到了賀蘭敏之的府邸,大門卻是開著的,門口倒下了三具屍體,兩具是中了箭的,一具是被橫刀削去了腦袋的。卻不知道越火長與武火長他們是如何進去的,但肯定遇到了一些反抗,不然也不會殺了賀蘭敏之府上三個僕役。

    李威心中更擔心。省怕保護李令月那兩名侍衛出了閃失,那麼從剛才那名侍衛搬援兵,再到現在,闖進賀蘭敏之家中所耽擱的時間,什麼黃花菜都涼了。

    揪著了一名僕役,大聲問道:「小公主在什麼地方?」

    這名僕役也嚇傻了,他不想死,然而今天主子的行徑,卻逼得全府上下,往地獄裡跳。哆嗦著,手一指一個方向。李威將他往地上一丟,又沖了進去。

    來得及時,賀蘭敏之正帶著一班親信,與越火長武火長他們在對峙。

    李威怒喝道:「殺!」

    上一次終南山毀屍滅跡了,這一回可抓個正著。一群親衛如狼似虎地撲過去,舉起兵器,特別幾名侍衛力量大,持的是又長又寬的陌刀,一掃一大片。唏裡嘩啦,賀蘭敏之府上十幾個僕役就干掉了。

    其他的人一哄而散。

    這時候有些搞笑,這些親衛平時狐假虎威,但缺少實戰經驗,十幾個僕役被殺,有的死狀很慘,生生讓陌刀削成兩半,上半身還在地上掙扎,一時氣沒有絕。

    於是一大半人彎下腰在乾嘔,李威也差不多,不過忍著噁心,衝進了房間。

    李令月正捲縮在床上,地上還有幾片撕碎的衣服,看到大哥來了,一下子爬起來,撲入李威懷中大哭起來。都嚇蒙了。

    李威用被葉將李令月包裹起來,抱著,問站在邊上的兩名侍衛道:「小公主沒有受委屈吧。」

    兩名侍衛施禮,答道:「還好,臣等來得及時,不過臣等也失職了。」

    「你們立了大功了,何來失職而言?」李威朝他們鞠了一躬,知道得不多,自己這個小妹在歷史上也很瘋狂的。如果不是自己相救,這麼小受到了這個侮辱,對心理必然留下很大的陰影,後來的瘋狂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歷史上是不是有這一次事件,他也不大清楚。

    就有親衛將賀蘭敏之揪了過來,道:「殿下,如何處理?」

    不指望皇上了,太讓人失望了。

    還有些理智,但李威恨得牙直咬,也不知道從哪裡撥來的橫刀,真記不起來了,有可能從侍衛身上抽出來,或者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大踏步跨過去,將李令月頭往懷裡一按,用橫刀朝賀蘭敏之跨下狠狠地一削,一小陀事物掉了下來。

    上一回就準備廢賀蘭敏之的,但因為賀蘭敏之這傢伙太花心,成親數年,都沒有子嗣,於是劉仁軌將他拉住,沒有廢成。現在旁邊可沒有劉仁軌,一刀就將賀蘭敏之徹底廢掉了。

    雖然一群侍衛直冒冷汗,但齊呼了一聲:「好!」

    就是這玩意兒作怪,讓他想綁架太子妃回府侮辱的,讓他連六七歲的小公主都不放過的。

    賀蘭敏之害人無數,可臨到自己了,卻是魂魄齊散。做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不顧跨下在滴血,彎下腰,將那陀肉撿了起來,看了看,這才醒悟過來,大叫一聲,眼睛皮一翻,昏倒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5
第六十五章 進退失據 禍福難料

     圍觀的人沒有上次的多,但所有大佬聽到後,立即放下手頭的事,來到賀蘭敏之的府上了。

    一路過來,一路聽著前方的稟報,都在想著,事情鬧大了。

    十幾條人命,還是發生在京城。那問題也不大,周國公想侮辱幾歲的小公主,太子又將周國公閹割了。

    事情就大了,越來越大了。

    心中對洛陽那兩位老神在在,一言不發的聖上更是不滿到了極點。沒有必要有後面這些種種的事發生的。如果想振皇室尊嚴,立即下旨嚴處。外戚重,還是皇室重!

    或者想遮掩皇室醜聞,給皇后一個顏面,高拿輕放,找一批替死鬼,將賀蘭敏之安排到他州,事情過去了,也就散了。但偏偏一言不發,一拖再拖,弄得矛盾激化,終於發生了今天的大事。

    趕到了賀蘭敏之的府上,李威正抱著李令月出來,一路在奔跑,又是中午了,那層偽做病狀的黃色物質,跟著汗便滴了下來。可也沒有一個官員去細想了,還認為太子救公主,在哪裡碰到了什麼雄黃粉之類的東西。

    戴至德道:「殿下啊,你為什麼不能再等幾天?」

    許家門前的對峙,已經用快報送到了東都,沒有必要在這時候閹割了賀蘭敏之。

    但這句話讓李威頗為不快,冷冷道:「你們都是朝中中樞官員,為了朝廷日夜操碌,孤知之。但你們大多數也是身兼東宮的官職,外界百姓也在說,長安的官員,都屬於東宮體系。」

    這一句倒是不假的,一開始李威卻不知道,是與姚元崇等人交談時,才知道,嚴格來說,戴至德等人,包括退休的許敬宗都屬於東宮體系官員。當然,歸心了,是東宮體系的,不歸心,就是一個笑談了。象許敬宗,多半對自己是抱有敵意的。

    但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就有些不善。

    李威又說道:「孤知道,父皇隆體安康,還以父皇為主。你們素日裡與孤也避著嫌疑,孤也節制著,省得父皇發生誤會。但自孤遇刺以來,發生了種種的事情,孤不知道,你們這些名義上的東宮體系官員在何處了!」

    至少你們相幫一下吧。不能避嫌避到如此地步!

    其實說得有些過,各個發往洛陽的奏摺,還是站在太子立場說話的。可賀蘭敏之是皇后唯一外戚,又在守喪,特別他們知道一些內情,當年魏國夫人之死,皇上對這個賀蘭敏之就一直包容著。沒有顧慮那是不可能的。無論是皇室,或者是外戚,偏偏上面還有一個強勢的皇后,更應當避嫌了。

    但李威的話亦不無道理。

    避嫌可以的,但這一次長安這些大佬們避嫌避得有些狠。

    從綁架太子妃,到行刺太子,除了劉仁軌一腔熱血外,其他官員至少表面上表現得很冷靜,這讓賀蘭敏之更產生了錯覺,於是呢,悲劇又開始上演。

    戴至德到張文瓘等人,聽到太子這一句,皆有了愧色。

    「大哥,我怕,」李令月從李威懷中伸出頭說道。

    嚇得!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那是人人寵她讓她,甚至開始對李威不屑一顧,多會有人像賀蘭敏之這樣對待她過?

    「不怕,不怕,我們馬上回去,」李威拍了拍李令月的腦袋,安慰道。怒火就旺了,又說道:「孤不知道朝廷每年花費無數財政,設立東宮體系幹嘛的。是不是為了避嫌,反而應當對太子更加冷淡,更加置若罔聞!不如將它取消了,還省下一批錢,給將士們多點糧食吃飽肚子,給百姓多點衣服禦寒,還能多救活一些災民!」

    這一句,更讓戴至德等人下不了台階。

    也不能說他們有多壞,為官很有仁政的。關健是就是他們想有作為,以前太子自己卻沒有作為,怎好表態?總不能眼巴巴地跑到太子面前說,太子,建班底吧,活得是不是不耐煩?

    就是建班底,也不能說,這要心領神會,況且他們歲數也大了,不像狄仁傑魏元忠才四十歲左右,又處在基層,還雄心勃勃的。仕途上只是求穩,盡到本職就行,卻沒有野心去冒險的。

    可是這件事,這些話,卻讓他們裡外不是人。

    正不知如何回答時,李賢、李顯弟兄三人帶著一大群侍衛又殺了過來。

    上陣親兄弟,打仗父子兵。

    小妹出了事,老大都幹了起來,其他弟兄三人坐不住了,喊了一些侍衛,連帶著弘文館的一些正在上學的勳貴子弟,衝殺過來。

    這個情形,倒是很難得的……

    眾位大臣哭笑不得,特別是看到李顯捲著胳膊肘兒,就像一個殺豬的,一路嚎著叫著,手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對大鐵錘,估計多半舉不起來,都提不動了,抱在懷中,衝過來,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徐齊聃低聲在李威耳邊說道:「閹也閹了,就是將賀蘭敏之拖在殿下面前,你有沒有膽量將他處死。事態平息了吧。真說起來,還是皇家的糾紛,這樣張揚開來,陛下與皇后多半不悅的。」

    這時候,李威火也發完了,人也讓他閹割了,氣漸漸消解下來。抱著李令月,將李賢他們攔住。

    李賢問道:「大哥,倒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威將前後講了一遍。

    李賢額角冒汗,他與這個大哥見的面不是很多,說起來給他的印象大哥也是很儒雅的,整天讀書。怎麼做出閹割的事出來?

    老四則拉著李令月的小手,哄著李令月。李顯聽了卻是很解氣,大聲道:「好啊好,有沒有割乾淨?」

    李威也讓他說昏了,急忙將李令月遞給李賢,一把將他嘴捂著,說道:「我們回去吧,相信這一回父皇母后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聽到後,李顯嘴中嘟嚨著幾句,大約是不滿的話,因此裹著說的,都沒有聽明白。

    這尊貴的哥四個回去了,京城官員才松了一口氣,提取了人證,又看了現場,將事情經過,寫了奏摺到東都。又下令,將賀蘭敏之的府邸封鎖起來。終南山的事,還能說他人載贓嫁禍,這一回想狡賴都不可以了。這些僕役雖然沒有參與,可知情不報,本身就是罪責。

    如果事情不鬧大,天子為了臉面,或可能暗中處理了。但經過太子的發飆,可以說到了晚上,京城幾乎每一個百姓都知道了這件驚天醜聞。僕役也脫不了干係!

    但李威還在憋著氣。

    是人總得要受氣的,上司的或者權貴的氣,子女不孝的受子女的氣,父母偏心的受父母的氣,強勢的同學同事村坊裡舍,也要受他們的氣,家有河東獅吼,還要受妻子的氣。

    可他是皇太子了,都被人欺負成這樣子,還要處處掣肘,心中就不甘心了。

    心中憋了氣,又是擔心,又是一路跑動,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兒,頂多說比原來的稍稍好起罷了,可也不過才鍛鍊一個來月,這一回,真病倒了。當然,御醫這一回也診斷出來了。

    喝了湯藥,沉沉睡去。

    第二天精神稍稍好些,江蘿進來稟報,說姚元崇與西門翀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

    兩個人走進來,看了看四下,李威揮手,讓太監宮女下去。

    姚元崇說道:「昨天的事,臣等也聽聞了,昨天晚上,還與魏學士商議過。」

    李威還沒有想到其他,便問道:「商議了什麼?」

    都將主意打到妹妹頭上了,自己不過將賀蘭敏之閹割了,難道這個賀蘭敏之真比自己在父母親眼裡,還要重要,連小妹也不如他?

    「戴相公說得對啊,太子,你不應當將周國公閹割了。」果然姚元崇開頭就來了這麼一句。

    「何來此言?」

    「唉,許家發生的事,殿下,你認為陛下還能不能繼續縱容周國公了?他還能活幾天?可你將周國公閹割了,雖然是愛護小公主,可也意味著什麼?是對陛下與皇后久久不處理周國公不滿了。」

    李威剛要分辨,可心中一想,確實是不滿了。分辨不得!

    「事情的起因是周國公造成的。這一點也是出忽陛下與皇后的意料之外。但百姓談論起來,總是說陛下與皇后在此事上沒有及時處理造成的。唉,可惜臣昨天不在現場,否則一定會進諫殿下冷靜,先將小公主救出來,然後想方設法將此事遮掩起來,這才是上策,這才是真正維護陛下與皇后。」

    「姚君此言甚對。」

    確實是上策,然而李威卻在想,忌諱肯定必須的,不要以為自己是皇太子,就是天下老子第一了,但真要這樣縮著頭做人,這個皇太子不要也罷,大不了就逃路!

    不是很贊同的。

    姚元崇看著李威臉色的變化,知道他心中其實不認可的,不過這事兒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同樣也會惱羞成怒。再說,現在說也沒有作用了,只不過點醒一下太子,以後遇到類似的事,一定要冷靜罷了。於是又繼續說道:「不但陛下與皇后下不了台,京城中官員都因為殿下一逼,無法下台。也不全是壞處,這讓陛下與皇后看到了殿下,對小公主的真心維護,而且他們又是最痛愛小公主的。」

    說到這裡,他也苦著臉,昨晚三人就在推演著後果呢,卻一直推演不出來。

    又說道:「不過臣等猜測,不日陛下與皇后一定會立即召殿下到東都了,日期有可能就在兩位公主下嫁之後。」

    「哦,是何原因?」

    「此事發生之後,陛下與皇后中,最少陛下會認為殿下對陛下不滿了,周國公是讓陛下產生這個想法的。但召殿下赴東都,卻是許府之事與昨天之事結合的結果。主要是士兵啊,殿下。」

    「士兵怎麼的?」

    「殿下難道沒有聽過冒頓的事?」

    冒頓,知道的,姓攣鞮,是匈奴著名的單于,漫不經心地問道:「冒頓,怎麼的?」

    剛問完,心中一驚,坐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5
第六十六章 去紈袴吧

     真說起來,冒頓青年時所處的環境還不如自己。頭曼單于欲立所寵闕氏之子,將冒頓派往月氏為質,可隨著又發兵攻打月氏!差一點讓月氏做掉了冒頓。

    幸好他得到消息,盜了一匹馬逃回來了,然後統帥萬騎,製造成出一種鳴嘀的響箭,規定鳴嘀所射而不悉射者斬。於是射自己的寶馬,射自己的愛妻。那可真射。於是成鐵軍,射老爸了。

    現在羽林軍親衛很類似,在許府與賀蘭敏之對峙,然後毫不猶豫地闖入賀蘭敏之府上。李威說了一聲「殺!」立即真殺人。

    他立即說道:「姚君,怎麼能如此說。中間有區別的。冒頓之事,那可是在千里大漠上,許多地域荒無人煙,就是祖皇太宗,亦是多年征戰,手下的嫡系……父皇與皇后勤政愛民,衝擊武敏之,那是他作惡多端,可是……」

    殺賀蘭敏之府上僕役,親衛倒能做出,甚至只要李威下令斬殺武敏之,都會有衝動的士兵聽從,可謀反去殺一殺李治與武則天,試試看,有沒有士兵聽從?

    「殿下,陛下也會知道的,可終將殿下調到東都,放心一點。」

    「調就調吧,」李威心中反而坦然下來。真不行,就跑路,況且現在自己又有狄仁傑、魏元忠等人出謀劃策,未必有那麼糟糕。這是自己,先知後覺,估計原來的太子活在世上,也許楊家小娘子糟蹋了,這些個大臣屁都不放一聲。而父親呢,為了「皇家臉面」,恐怕同樣也不會吭一聲。這才是糟糕透頂!

    「殿下,東都一行,卻是關健,」姚元崇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又道:「並且殿下昨天揭掉了一層面紗。」

    「什麼面紗?」

    「也就是你與戴相公的一番談論。」

    「那倒是孤錯了,改天孤向他陪個罪兒。」別小看了這件事,狄仁傑仔細分析過了,牽涉的東西多,甚至幾年前的魏國夫人,在裡面都有著影響。嚴格說,都是皇家內部的事。戴至德他們確實有苦難言兒。

    「殿下,道不道歉,殿下話已經說出來了。殿下所說的東宮體系,」說到這裡姚元崇呵呵一樂,又道:「這個體系要分兩套機制,一套是在明處,朝廷的任職,對官員是一種獎勵,對太子確實一種學習的榜樣與督促。前者的作用更甚於後者。戴相公此些官員就是這類人。這些官員倒不是太子的屬下。殿下昨天的話,有些偏頗了。另外太子的交遊,這些人亦是朋友,也是親信。比如狄法曹,或者臣等。再比如內宮的江碧兒娘子。這些人才是殿下真正的屬下。陛下也從這個過程中走來的。只要殿下做得不過份,陛下反而會欣賞。」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下李威的臉色。

    臉色很平靜,秋水無波似的。可這樣,卻有另一番從容不迫的華貴之氣。

    心想,這才是太子嘛,先前的太子是好,可終是架子低了些。

    這是一個事實,本來一個小講師,有何架子可言,雖然對人親近,卻失去了上位者的威嚴。在太子位子上呆得久了,漸漸地也在脫變。特別這一次,脫變厲害得很。

    繼續說道:「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陛下與太子是特例。陛下的龍體一直欠安,可是年富春秋。殿下呢,漸漸及冠了,在民間,現在又在親衛中,甚至在官員中,都有很高的威望。如果陛下與殿下因為產生嫌疑,對國家對百姓都是不利的。索性揭開得好,讓陛下與殿下以後反思。可當著那麼多的人面說出來,甚至有可能載於史冊……」

    這等於是潛規則,卻是不能曝光的。

    然而李威大炮一響,一下子說出來了。

    其實說到底,是原來太子留下的底子太薄了,惹下了一大堆麻煩,甚至留下的身體都是一個病癆鬼,就是李承乾,還有三五個小人,在身邊出謀劃策,還有一個牛哄哄的候君集,死撐到底。

    收攏了四個牛人,最少有三個是牛氣衝天,可那是以後,現在不行,一個小法曹,一個小太學士,其他兩個人呢,純白丁!小法曹,還回到了並州了。

    在這個位置上看似風光,卻隨時能掉下懸崖,心中卻是很焦急的。受了刺激了,什麼也不管了,大炮轟轟隆隆,放了幾下。

    李威忽然笑了,說:「姚君,昨天說的那番話雖然不好,可孤很暢快。」

    憋悶得要死,處處在制約,放了一些,心中是鬆快了一些。

    姚元崇也讓他這一句話逗樂了。

    太子性情中人,這個好啊。而且能說這句話,也將他與西門翀當自己人了。心裡面暖暖的,特舒服。那麼既然投靠了太子,我們這些人就來替他補漏拾遺吧!

    「雖然,可殿下,作為儲君,這種制約是必然的。既然若干年後,殿下得承大寶,作為人君,也不能為所欲為,隋煬帝之鑑並不遙遠。」

    「此,孤倒不會的。」

    「正是,當時狄法曹一直對殿下觀望,看到殿下親耕壟畝,那一刻明知前面刀山火海,狄法曹也跳了下來,正是因為殿下仁愛也!」

    「狄君高義!」李威肅然起敬了。

    姚元崇與西門翀對視一眼,雖然自己四人為太子絞盡腦汁了,可能得到太子如此看重,也是值得了。士為知己者死,大約亦是如此吧。

    呷了一口茶,向西門翀說道:「還是西門君來說,後面的卻大多是西門君的想法。」

    「豈敢,」西門翀拱了一下手道:「殿下,雖然殿下說出那番話不是沒有好處,可是弊端卻有不少。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如果想佐了,這是殿下逼迫戴相公等人站立自己的立場了。」

    「孤……那有,」說完了,李威仔細地回味一下,確實有那麼一層意思。

    「殿下的性格,我們幾位相處時日不多,都不會相信,戴相公他們也不會相信,陛下與皇后同樣不大會相信,殿下有這一層意思,但三人言虎,容易為小人用此攻擊。其實真到了東都,也不是一無是處。再說了,狄法曹離開京城時,也再三囑咐過殿下儘早到東都。」

    李威點了一下頭。心中想到,去就去吧。

    其實此行,儘管這個父親對他的心理狀態,有些矛盾,有些複雜。這個卻是擺在明處的,想國家好嘛,總體來說,這個便宜父親還算是一個好皇帝的,至少比大多數皇帝做得好。但對他的權位,卻又有些捨不得,害怕自己隨時篡了他的地位。

    可擺出來了,就有解決的辦法。

    最害怕的就是母親,通過交談,連狄仁傑,都沒有將母親擺在應當處在她的高度。

    西門翀又說道:「因此,東都一行,卻是關健!種種,都可以在東都補救。無論閹……閹……周國公,或者昨天說的那番話,殿下只是一時衝動,到了東都,還要保持這個心境。」

    「那孤如何去做。」

    「殿下是太子,卻讓一個臣子,儘管是尊貴的外戚,欺侮如此,縱然聖上下旨處置,殿下亦是心裡受到委屈,是麼?」

    「真處死了賀蘭敏之,也就算了。」

    「殿下啊,你切不可這樣想啊,就是處死了賀蘭敏之,可是聖上反應終是慢了是不是?到了東都後,你面見聖上,還要委屈,還要對聖上不滿!」

    「嗯?」見了父親的面,還要對他不滿?李威驚奇地問:「此乃何故?」

    「殿下是太子,又在監國,聖上遲遲沒有下旨處理此事,對周國公有些情份,可也在考慮殿下的位置。這個輕重,聖上一時無法判決。但人死了,一開始是虧疚,可時間長了,情份也就淡了的。但發生了種種,聖上對殿下多少有些虧疚,殿下就可以將這份虧疚擴大。比如殿下去了東都了,求聖上以後不讓殿下監國了,甚至可以求聖上廢去太子之職。」

    是啊,反正連一個外戚都打掌臉打,這個太子與監國有何地位而言?

    而且……

    想到了這一步種種妙處,李威忍不住呵呵樂了起來。

    當然,這是假的,如果能做一個太平王爺,也是不錯的。關健面對未來的風雨,太平王爺都是做不得的。好像歷史上未來的老四就生了這個想法,但結果沒有做成,讓母親大人弄得仙仙欲死。

    西門翀又說道:「聖上必然不會同意。那麼殿下可以暫時放下身架,在東都玩玩樂樂,自暴自棄一回。」

    嗯,你去做紈褲子弟吧。

    雖然言語驚奇,可細細一想,這個父親大人到時候必然有些生氣,可中間的好處……李威又呵呵樂了起來。

    姚元崇補充道:「但殿下切記,過猶不及,縱然是自暴自棄,殿下必須保持心靈空明,不能為塵世繁華貪戀。」

    「這個都不會,」李威想都不想,就答道。會有什麼繁華讓他貪戀的?美女?楊敏就是小美女,再說狄仁傑那兩個乾女兒,更是一個成熟的小美人。就是楊玉環在世,想來比她們也未必強上幾份。要麼有可能,是在床上的那份武功,但這個時代人能有什麼花招?還能比某個島國a片厲害?

    這個可以慢慢調……教的……

    要麼地位,只要平安過渡,就是皇上了,難道去做玉皇大帝?

    要麼就是娛樂活動,這個時代,能有什麼娛樂活動,能讓他看上眼的,並且貪圖進去的?

    再說,他還真素無什麼大志,與姚元崇等人謀劃,也是逼上架子的烤鴨,無可奈何,才圖之的。

    「臣等也相信,否則臣等不會出這個主意了。可就是偽裝,也不能裝過頭了,畢竟殿下是儲君,如果行為讓陛下產生極度的反感,就像前隱太子,殿下位置同樣岌岌可危。這中間的分寸,殿下一定把持。」

    「孤意會得。」

    就是讓李威去做紈褲子弟,也不會是一個惡劣的紈褲子弟,性格如此!

    姚元崇又說道:「殿下,此去東都,有一人可以借助。」

    「誰?」

    「皇后!殿下應當明白,之所以東都舉棋未定,正是皇后從中出力的。而皇后又是最痛愛小公主的。」

    「母后麼?」

    狄仁傑臨離開時,也在皇后兩個字上咬了重音。

    我想要平安,卻要借助母親武則天的力量?這都是什麼天理哦?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5
第六十七章 殺殺殺!流流流!

     「殿下,你過來看,」碧兒興沖沖地將李威拉出來。

    「看什麼?」

    「小黑也飛出來了,裡面有好幾隻小小黑。」

    小小黑?李威抬頭看去,看到燕巢裡,有幾隻小雛燕,伸出頭,嘰嘰喳喳地叫著。大黑小黑看到碧兒走過來,從巢穴裡飛下來,在碧兒身邊盤旋著,並不害怕。似乎是在向碧兒表示親熱。

    喂久了,動物也有智慧的,也就親近了。

    碧兒將一盒子小蟲子拿過來,大黑飛過來,就在她手掌心上吃蟲子,倒是小黑還在不遠處猶豫不決。碧兒用手摸了摸,大黑想飛,卻沒有飛,歪著小腦袋思考了一下,又開始進食。

    碧兒呵呵樂了起來。

    其他宮女一起叫道:「大黑通靈了,通靈了。」

    李威無語,就是一頭獅子這樣喂下去,也通「人性」的,況且是嬌弱的燕子。

    碧兒又說道:「殿下啊,你看大黑與小黑長得多好啊。」

    嗯,是長得很好,很肥,整天不勞而獲,吃得又很有營養,比來的時候重了最少有一半。不過這更讓李威擔心,到了秋天來臨時,這一對小燕子如何飛到南方?就是現在,能飛得動,或者飛得遠麼?

    這是在寵它們,還是在害它們?

    還有,小小燕子長得很快的,大黑小黑還經過磨練,如果小小黑們自小就這樣豢養下去,會有什麼後果……

    正在這時候,江蘿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道:「東都來聖旨了!」

    ………………………………

    李治比起李世民,多有不如。

    但不是一個昏君,慈祥、低調、儉樸,不喜興土木,不信方士長生之術,不喜遊獵,在位時拿下高麗,雖然新羅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強,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總的來說邊功尚可。也斬殺了許多大臣,但也親自提撥了辛茂將、盧承慶、許圉師、杜正倫、薛元超、韋思謙、戴至德、張文瓘這些賢臣。

    可正因為長孫無忌、上官儀等人的被殺,朝堂再也沒有多少大臣敢象魏徵一樣強諫了。

    這才是導致這一次賀蘭敏之,京城所有大佬觀望的原因。

    但這些大佬爬上來,固然是靠道德,也是靠才華爬上來的。賀蘭敏之一波不平,又一波起來了。知道賀蘭敏之到了結束的時候。

    再說,太子的話很惡人的。

    戴至德這些大佬也知道李威並不是要他們站隊,但聽出太子的不滿與話外之音了。我不要你們站隊將父親頂下來,但在與賀蘭敏之的事件上,你們也不能觀望吧。

    與東宮體系有關聯,避嫌皇上肯定高興的,選擇也會選擇皇上的,連長孫都做掉了,敢扶持太子與皇上為敵麼?但畢竟是沾著東宮體系的邊,這一次冷靜過頭了,同樣也是失職。特別太子都將這個問題點明了,沒有辦法再冷處理了。

    因此,推的那個才叫烈。

    上到各位宰輔,下到坊裡的坊正,一個個將賀蘭敏之的罪狀羅列出來。兩天之內,羅列的罪狀,將終南山的竹子全部砍了做竹簡,都寫不下來了。

    從長安到洛陽邸報是一天十封。

    將這些個事兒,全部奏上。

    也是逼迫李治做一個表態了。昨兒剛出了侮辱小公主,導致賀蘭敏之被閹割,十幾條人命出來了,可賀蘭敏之還活著,府上的僕役還眾多。儘管怕出事,派了士兵看守,可那麼大的府邸,想要人逃出去,還是很容易的。如果再出什麼事,怎麼辦?

    於是聖旨,很快就下來了。

    但這個宣旨的太監名字,讓李威聽到有些驚喜,依然還是王彩年。將群臣召集了,才開始宣旨的。無用置疑,這樣做,這次聖旨很嚴重。

    群臣伏下,王彩年開始宣旨。

    開篇就是,賀蘭敏之頑劣不化,又有宵小蠱惑。

    嗯,很有可能大部分出自皇后之手,這樣是替自己改說的。當初流放武家兄弟到嶺南,扶持賀蘭一家上台,正是出自武則天的旨意。現在賀蘭敏之做出這些劣事來,也打了武則天的臉。只好說賀蘭敏之是受宵小的蠱惑了。

    但接下來話就重了,與榮國夫人烝之,綁架太子妃,行刺太子,守喪期間,招妓尋歡等等。

    所有官員都聽蒙了頭,因為與榮國夫人的啥,百分之九十五,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個個面面相覷,這個賀蘭敏之味口不免太好了吧,上到九十歲老太婆,下到五六歲的小姑娘,都有興趣!有的官員,如果不考慮到朝儀,案子通天,都想發笑。

    聖旨中又將賀蘭敏之從武姓改了回來。

    眼睛都雪亮了,這一件醜聞都自暴了出來,可見洛陽,至少那位皇后的怒火,估計都冒到天上三百丈的高空了。

    就說,兒子與侄子,敦親敦疏,還用考慮的,何必拖到今天!

    但考慮到李令月歲數尚小,於是將這次事件改成,逼淫公主身邊宮女。榮國夫人這件事,還能說出口,不管怎麼老,還是一個成年人,能做什麼的。可是李令月才多大,這簡直是牲畜不如啊。自暴了其短,但這個事,卻開不起口的。

    既然是受宵小蠱惑的,那麼處理起來,很簡單了。一大堆罪狀,都送到了洛陽,按名單來就是。所有收養的幕僚全部處死,包括對那個逃走的劉錄,發下海捕,這個人捉不捉得到,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家人全部抓起來,流放麻州。

    唐朝流放最嚴厲的地方,第一就是嶺南的交州,也就是後來的越南,天氣熱,又大多是雨林氣候,這個對於後世來說,不亞於流放到了北極。第二就是劍南道南部,也就是後世的雲貴地區,麻州就在於此。第三就是嶺南其他各州。

    但有一個人例外,告密劉仁軌的張邦彥,沒有處置,然而暴怒之下,也沒有得到嘉獎。

    這才是一個開始,其他的僕役,甚至連無辜的婢女,都開始流放。

    至於賀蘭敏之,則流放到峰州,也就是在交州的西北,挨著西道江(紅河),人煙稀少,而且百姓野蠻,開發得又很少,雨林更密集,環境惡劣無比。

    沒有處死,但流放到了這裡,就是一個正常的北方人,到此,都有可能水土不服而亡。再加上賀蘭敏之被閹割了,傷勢還不知道那一天好得清,估計一過南嶺,這個天氣一熱,傷口一發炎,多半見閻羅王了。這比處死還要嚴厲。

    但還沒有結束,很長的聖旨,才捲開了三分之一。王彩年繼續將聖旨拉開,往下念。

    這一回處理的對象,則是賀蘭敏之的狐朋狗友了。

    也未必全是,象李善、劉禕之這些人,平時才氣道德都不錯的,可一個也沒有逃得過。

    並且一一指出他們「罪證」,比如李善,聖旨不惜用筆墨,說他「出身名門,手書聖言,口誦聖義,天下儒子,皆對彼仰望,然乃道貌岸然之宵小!負重望,弗教敏之正途,盡溜鬚拍馬之事,為遮敏之醜聞,上書污墨太子,以蠱聖聽……」

    說得很惡毒,你李善就是一個披著大儒皮的小人,幫著賀蘭敏之做壞事,甚至都敢污衊太子。

    其實很冤枉的,那天他上書,也是為了太子好,想太子不步入邪途,只不過老夫子頭腦一發熱,沒有經過仔細調查,就上書了。

    後來漸漸反應過來了,後悔了,天天買醉。也有機會的,可以上書再次自辨,但他儒生的迂闊之氣發作了,已經污衊了太子,現在上書自辨,又要攻擊對自己有恩的賀蘭敏之,終不是「君子之為」,於是選擇自甘毀滅。

    但老夫子為人還是不錯的,不然那天狄仁傑,與魏元忠交談時,不會刻意提到此人,為此人可惜。

    痛斥完了,流放象州。

    念了很久,王彩年唸得口乾舌燥,差一點想喝水。可後面還有呢。

    一連串處死、流放,處死的人員達到三十多人,牽連流放的人員多達五百多人,這些流放的人當中僕役不提,還有許多李善這樣的名士,有名門子弟,還有官宦人家的子女,只要與賀蘭敏之稍有來往,全部捲了進去。

    其中一半可以說是象李善這樣,是無辜的受害者。

    聽得這些大臣冷汗涔涔。

    有的大臣偷眼看了看,嗯,後面還有,不多了,一小卷。

    繼續拉開,這一回沒有再處理相關人員,而是開始指責京城各個官員,說他們留守京城畿地,秉處朝政,然此乃逆天之事,竟然任其擴大。爾等不知,朕體欠安,若此,何須太子監國?

    又是一頓斥罵,將這群大佬們罵得體無完膚,反正就是,事情鬧得這麼大,你們也有責任。

    一干大佬口中稱喏,心中卻是誹謗不止,真處理,恐怕皇上你老人家,更生氣。罵就罵吧,罵完了,這件事終於收場了。

    直到聖旨的尾部,才有一小列嘉獎,嘉獎許越等侍衛的。幾十個侍衛都得到左遷,但都調離了京城,比如許越調到劉仁軌手下做了一名果毅,還弄了一個遊騎的散官。

    對這一點,各個大佬都心領神會的,沒有那一個不知趣地問,這些都是忠於太子的將士,調往他處,何人來拱衛太子安全?

    終於這道殺氣凜然的聖旨唸完了,眾臣謝旨。

    王彩年說道:「各位安吧,某還要去東宮宣旨呢。」

    大家面面相覷,到東宮宣旨,恐怕皇上在暴怒之下,也未必有好旨可宣吧。一些對太子有好感的大臣,不由地擔心起來。

    ps:感謝被拋棄的神,成為本書第二個堂主。

    三更送到,可以放心地吃晚飯了。

    再送一個小知識,唐朝船業開始發達。後人記載長江中有上萬噸的木船,汗了。但江船規模開始大起來。可江船不入河(能在大運河上擱淺,也能想到噸位之大),也就是運河與黃河,河船不入渭,轉渭船運至太倉。河運艱難如此。後來關中人口繁多,糧食豐年運不出大賤,災年入不敷出,大貴,天寶中玄宗賦各道六十萬緡錢和糴,後陸贄又請和糴,這一年得米當轉運二年。或者沒有堅持,或者效率低下,沒有解決根本,計算了一下運費,正常年份,從江淮到關中運費大約在每斗十文到十五文。因災年急調,船舶緊張,陸贄奏中道,今江淮斗米直百五十錢,運至東渭橋,僦直二百。運費猛漲五十文。因此,一到災年,關中餓死的百姓特別多。

    鹽價起初很貴的,可隨著各種鹽業開採,天寶時鹽每斗十文,現在一斤兩百二十克,一斗大約是一萬多克,所以天寶之富裕,後人難以想像。不過唐初依然很艱難的,我定價在每斤三文,優鹽五文。後來為了國家稅務,猛收鹽稅,到貞元時,鹽漲至每斗三百七。於是天下私鹽不絕,巡捕無法禁之,天下百姓因為鹽貴,只好素食,不吃鹽了!

    唐朝稅務來源,前期租庸調製,後期兩稅法。唐代宗時的青苗錢,建中時的間架稅,也就是房屋稅,建中時的竹木茶漆稅、茶稅,代宗時的榷酒稅,乾源時的鹽稅,還有義倉稅。同時官府還合法放高利貸。不過前期名堂還是很少的,百姓負擔不算很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5
第六十八章 三國鼎立 何去何從

     碧兒繫著一個花圍裙,在忙裡忙外。

    圍裙系得有些緊,將一對小豐胸便激凸起來,腰兒也十分苗條,一頭烏黑的頭髮,梳成一個大辨子拖在腦後。

    豔麗比起楊敏這些絕色少女,稍遜一籌。可同外面的春柳一樣,粗看起來,只是喜人,可那種清新的味道,卻是很讓人回味。

    很忙,因為王彩年來了,這是一個對太子很好的太監,得好好款待。其實她心中的善惡觀,偏頗的很,只知道對太子好的人,就是好人,對太子壞的人,就是壞人。

    不但自己在忙碌,還指揮著一群宮女太監忙碌,第一次行使她的司閨職權。將桌子胡床什麼,擦乾淨。

    實際王彩年未必在意這一點,但看著她忙忙碌碌的樣子,李威湧起一種幸福感。

    心中佔位置的人有不少,楊敏、徐家那個辣丫頭,或者香雪、畫柳,也有裴家那個小蘿莉,但其他念頭沒有,只記得這個小姑娘很堅強。其中楊敏好感在上升,香雪的才氣與慈善心腸,也有很深的印記。但怎麼都抹不去碧兒的位置。

    如果父母對自己不猜疑,就這樣過一輩子,那怕一輩子只有碧兒相伴,也是快樂的生活。

    當然,他也知道是一個空想,站在這個位置上,有人來抬,包括狄仁傑這樣的牛人,有人會踩。不上去就得下來,並且下來就是死路一條!就算自己到了洛陽後,哭著喊著,父皇,母后,你們想怎麼的就怎麼的,兒臣沒有任何野心,試問他們會不會相信?

    劉群拿出一盒貢茶,來到李威面前低聲問:「殿下,這一次聖旨會不會處執周國公?」

    有些期望,卻有些擔心。

    為了作坊,這段時間她經常要出宮的,可是賀蘭敏之瘋了,連小公主也下手了,如果將注意力轉移了,向她下手,或者向作坊下手,怎麼辦?

    「必死無疑!」李威冷冷道。

    某些消息,已經證實了狄仁傑的看法,對賀蘭敏之的處理,不是民間所傳言的那樣,恰好反過來了,是父親在包庇,母親卻雷厲風行的。事後洛陽久久沒有消息,正是母親從中起的作用,否則早就高拿輕放地處理了。但父親也許能容忍自己未婚妻受到凌辱,也許在自己沒有刺死之前,都能容忍賀蘭敏之的刺殺。可對小妹下手,一二再,再二三不知悔改不提,小妹卻是父母的禁臠,這已經觸動了父母最後一根底線了。

    不但會處理,有可能這次還會嚴肅處理。

    只是擔心,他們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

    王彩年到了。

    李威迎了出去,兩人並齊走進屋中,在路上,王彩年低聲說道:「殿下,這次有些棘手,所以奴婢花費了一些力氣,才得到這次宣旨的機會。」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一次牽涉很大,如果不操作,讓他連宣三次聖旨,這個機率不亞於後來買彩票中了頭獎。這中間可不是好操作的。

    李威也低聲說道:「謝過王內侍。」

    「殿下,勿用,且宣過旨後,聽奴婢說幾句話。」

    「好。」

    走了進去,開始宣旨。

    重處了賀蘭敏之,李威也別想落得好。聖旨上全是呵斥的話。

    「……敏之悖逆,汝之弗使侍衛釁之,何至顛狂如此!……」

    李治算是氣著了,先是指責京城大佬們置若罔聞,沒有及時處理,事態擴大化,現在又指責李威了。就是你挑唆羽林軍找賀蘭敏之麻煩的,將賀蘭敏之逼到死路上了,才使他發瘋的。

    不是無的放矢,可賀蘭敏之自己發瘋,才是主要原因。換作別的大臣,就算過份了,頂多砸砸奶糖鋪子,或者其他的什麼,那個敢對小公主下手?當真他是郭子儀的兒子,來一個醉打金枝。可那也是成年後,成親後。

    總之,這件事,也快將李治逼瘋了。

    「……公主出事,汝救之自可,事關宗室顏面,汝何為之?咆哮坊裡,喧囂京都。天下儲君,手持閹刀,體統何在。弘文館內,汝言聖賢,揚善隱惡。百姓稱汝,賢明仁愛,賢明何處,仁愛何處?……」

    這一點姚元崇早就分析過了,固然是痛快了,可是便宜父親肯定不痛快。但沒有想到父親反應這麼激烈。

    通篇的斥責過後,最後才說了一句,讓他主持完兩位公主大婚後,如果身體好了一點,立即到洛陽。

    「謝旨,」說完了,抹了一把汗。

    ***,這個太子做得真累!

    讓其他人等下去,然後看著王彩年。

    王彩年說道:「不瞞太子,奴婢在路上也偷偷看過聖旨了,嚇了一跳,如果不是最後一句話,奴婢都認為殿下凶多吉少了。」

    「王內侍,請指點迷津。」

    「唉,殿下還是那個仁愛的太子啊,謙遜有禮,陛下所言失之偏頗。」客套了一句,繼續說道:「殿下,如果真的無法挽回了,卻不會過問殿下病情的。」

    李威點了一下頭。皇家親情最薄的,自己這個父親算是好的,但也幹掉了好幾個兄弟姐妹。知道的事依然不多,大多數是來到這時代聽到的一些,不過前世有一個歷史科的講師,曾經說過一句,中國歷史上最被低估的皇帝,第一是李治,第二是雍正,第三是楊堅。特別是李治,歷史對他評價是很不公正的。如果心軟,他根本做不了一個好皇帝。不是李治心軟,是武則天太厲害,顯得李治軟弱。

    這樣分析,能過問自己病情,最少聖旨說了句,等自己病情好轉一點,去洛陽,還是關心的。

    想到這裡,格外想念老狄了,如果沒有狄仁傑這條妙計,打了一著很好的悲情牌,這一次父親會更加暴怒。

    碧兒過來沏茶。

    王彩年笑咪咪地看著碧兒道:「恭喜江小娘子了。」

    碧兒納悶地問道:「王內侍,何來此言?」

    「某前來宣旨時,陛下特地囑咐奴婢一句話,讓殿下到東都時,將你帶上。奴婢也在宮中聽到一些消息,說當時你在許家門前那一跪,陛下聽到此節,向皇后特地誇獎過,這位碧兒宮兒,是一個好宮女,朕這個不爭氣的兒……太子(兒子,不好說出來,改口了),倒有幾分福氣。」

    「王內侍,此言當真?」碧兒眼睛都樂成一個彎月亮。

    能在太子身邊服侍,自然很高興的。可中間卻有很多變數的。如果能得到皇上的欣賞,那怕給一個小小的名份,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太子身邊,服侍太子一輩子。

    「這是口旨,某還敢撒謊不成?」

    碧兒喜出望外,站在哪裡痴立好久,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跑進她的房間裡,拿出幾緡錢,這是她的月餉,說道:「王內侍,這是我的賞錢。」

    「江小娘子,你還是留著吧,到了東都,你人事不熟,還有用場的。」王彩年拒絕道,不過眼中笑意更濃。太子好啊,對自己尊重,本來是投機的,現在卻倒有了幾份忠心。這個太子身邊最寵信的婢女,對自己又很感謝。那麼太子上位後……

    這樣一想,越覺得自己有奔頭了,又嘆道:「江小娘子,好人有好報啊。」

    「我不敢當王內侍誇的,王內侍,喝茶喝茶,這是我特地吩咐宮人拿出最好的東宮茶葉,專門沏給王內侍喝的。」

    「難怪這杯茶喝起來那麼香呢,謝過了。」

    花花轎子大家互相抬一把後,王彩年開始說正事了。

    「其實奴婢上次就說過,到了東都,未必是壞事。人在身邊,就會親近。人不在身邊,就會讓小人鑽了空子。再說了,奴婢已經來宣了三次聖旨,若下次再來,必然有心人會想入非非,反而不妙。」

    「那是,孤這次等兩位公主大婚後,立即前去東都。不過王內侍,什麼小人在鑽孤的空子?」原來啥都不懂的,漸漸磨操下來,也能聽出某些話外之音了。所以一個人,後天成長也是很關健的。

    「這個人,有些頭痛啊,」王彩年呷了一口茶,說道:「自從許家門前之事發作後,許相公立即派了他的孫子,前去東都謝罪。爾後,賀蘭敏之悖逆之事發作,許相公又寫了一本奏摺,奏摺上說,太子仁愛,百姓所望,士兵所望,官員所望,天下所望。太子才是國家根本,望陛下不可因小失大,一定要從重處理賀蘭敏之,才不負天下重望。」

    如果才來,李威還認為許敬宗這篇奏摺是為他好,可現在卻不然了,立即想到這篇奏摺所產生的後果,咬著牙說了一句:「其心可誅!」

    「是啊,奴婢硬是逐磨了一個晚上,才想到許相公其用意險惡。畢竟他孫子與你交惡,如果殿下得承大統,許家前途堪憂。不過這篇奏摺,卻是滴水不漏,任何人也做不得文章的。」

    不能誇你還誇錯了。但就是誇你,哄你,將你哄死。

    「陛下看了這篇奏摺後,還在誇獎許相公是一個忠臣。立即將許彥伯破格提為太子舍人。」

    「難道陛下與皇后不知道他的用意嗎?」碧兒焦急地問道。如果許敬宗一門心思要對付太子,可比賀蘭敏之難纏得多。

    「人無完人,兩位聖上聰慧千古難尋,可總有一些缺點的,他們對許相公一直信任有加。但是許相公八十出頭,又纏病在身,殿下,沒有必要與此人硬撞。」

    「正是,」想想許敬宗的種種,李威也十分頭痛。先忍著吧,不相信他還能活上三年五年的。如果他真不老實,鬥不過他,總得能鬥過他這個孫子吧。通過那天在弘文館的舉動,那個許彥伯也不過如此,不足大害。

    「所以呢,殿下還是在兩位聖上身邊,那麼這些小人就無機可趁了。況且現在殿下監國,並無實利,空擔了虛名,得不償失。」說到這裡,他眉頭忽然皺了起來,道:「但有一件事,奴婢卻是通過種種的渠道,分析出來的。殿下將會很難以處置。」

    「是何?」

    「這也是奴婢用了殿下給的經濟,買通了一些陛下與皇后身邊的宮人,聽來的。殿下上書那首懷胎十月的詩後,皇后看到後,說了一句,這孩子大病了一場,難道懂事了。但陛下似乎大不悅。可殿下原來上書讓兩位公主下嫁,陛下卻是很高興的。所以那次聖旨,對殿下十分嚴厲。」

    確實如此,什麼你的血統的神馬,都將李威罵暈了。

    「唯獨殿下送了奶糖後,兩位聖上皆是喜歡。那是意見最統一的一次。到了這一次許家之事發作,陛下在宮中斥責殿下,難道病糊塗了,開始胡作非為了。朕已經下旨警告,為何不聽?」

    李威心中暗嘆一聲,這個狄仁傑提前就警告過了,此計實施,賀蘭敏之必死無疑,逼得父親要處死賀蘭敏之,不然民憤與軍憤,無法解決。可是父親必然不悅。這是小聰明,瞞不過的!

    王彩年又說道:「但是皇后卻在誇讚,說太子是儲君,不能一味偏軟,有時也要拿出一些剛氣。陛下你呢,不也有時候天顏大怒。然後皇后越勸,皇上似乎卻越加不悅。因此奴婢奇怪。後來逐磨了一下,是不是這回事,這就像三國一樣。陛下因為有病在身,不能全力親政,所以分權於殿下與皇后,相互掣肘平衡。皇后與殿下對立,陛下才能安心。如果統一了,陛下反而不喜?」

    不提醒便罷,一提醒,可不是如此?

    但讓李威如何去辦?難道真聽從父親的安排,與母親武則天對峙,對著角牛?這分明與找死無疑。

    可不對峙,順從母親武則天,父親又是不悅。別忘記了,現在父親還沒有病到無法自理的地步,大權一大半還在掌握在父親手上。他不是三國的魏國,是三國的西晉。真下了狠心,無論對付蜀國或者吳國,必然取勝!

    本來做了好若干準備,去洛陽的。然後就像高考數學題一樣,嗯,我學了很多了,也複習了很多了,可打開試卷一看,第一道題是莫德爾猜想,第二道題是谷山志村猜想,第三道題是莫德巴赫猜想。

    怎麼辦?

    這個悲催的太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55
第六十九章 公主大婚 上官婉兒(上)

     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問道:「那麼王內侍,大雩祭怎麼辦?」

    「殿下,你還想著大雩祭作什麼?難道你還要出籍田祭的風頭?」

    「不是,孤只是奇怪,聖旨裡並沒有宣奏此事。」

    「大約是陛下也疏忽了。」說到這裡,王彩年有些苦笑,不但皇上有可能氣得疏忽了,就是大殿中的群臣那一個詢問過的?在此案動盪中,誰又來騷這個霉頭?

    「其實不主持大雩祭,倒也好。」

    「這就是了,這段時間陛下龍體稍稍好轉,如果舉行大雩祭,也能在東都舉辦。成與不成,與殿下並無關係,這對殿下現在來說,有益無害。」

    「嗯。」這也是他裝病的最大原因,但沒有必要全盤對王彩年說出來。

    「殿下,奴婢那就告退了,其實殿下只要記好一個字,孝,自會逢凶化吉。」

    送走了王彩年,但再三叮囑他要小心。

    以前看史書一笑而過,只有身臨其境,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自己的父親可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母親更是如何的妖異。王彩年為了自己,在他們二位老人家眼皮底下耍了一些小花招,可大不易。

    又撥出了一千緡錢,這是讓他繼續活動的。

    李治與武則天身邊的宮女與太監替自己說好話,可比自己表達忠心效果還要更好。

    立即將姚元崇與西門翀喊來商議,哥德巴赫猜想雖然不解,但總歸有一些牛人,能解開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對於他來說,是一個不解之題。

    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了,姚元崇與西門翀二人沉思。

    姚元崇過了一會兒說道:「殿下,陛下是暴怒了。」

    「姚君,豈止是暴怒。」

    「但殿下此行東都,倒也不用擔心。賀蘭敏之逆上一案,總是不對的,雖然爵位尊貴,但不是朝中重要官員。事情一過,煙消雲散。如果殿下擔心,可增加一個砝碼,帶上小公主到東都即可。」

    「小公主學業怎麼辦?」

    「殿下,你是國家未來,小公主學業,以後可以慢慢來的,再如,東都也有大儒,兼之有陛下皇后監督,未必比在弘文館學習差。」李令月沒有出事之前,在弘文館的頑劣,那可是有名的,至少成了低年級的真正大姐大。如果天氣再熱下去,弘文館內甚至有可能派出一名學士授課,一名學士站在小公主身邊替她扇扇子。還不如帶到東都,做太子的盾牌。

    不過接下來就有些頭痛了。

    對皇后,一個個想不到她以後會當女皇,但有多厲害,作為他們這層面,都是很清楚的。從宮內的皇后妃子,到宮外的大臣宰相,想踩死她的人有多少?廢皇后的詔書都寫好了,就差一夜,第二天早朝宣讀了,結果呢?沒有踩死皇后,一個個自己卻被皇后反過乾淨利落地踩死。

    再說呢,女人未必是壞,可女人心眼總是比男人小一些。皇上還是一個不錯的皇帝,他心胸比皇后肯定會大,讓太子監國,就已經在考慮國家的將來了。

    但不敢說,你還是與皇后站在一條線上吧。

    摸不清,如果皇上不高興了,怎麼辦?別忘記了李賢也長大成人,文才好,讀書過目不忘,交遊甚廣,比太子還要廣,身體更健康。這與當年魏王李泰很類似。可是他又不像李泰那樣抹大哥的面子,對太子很尊敬。單論長相,李泰肚大腰圓,可是李賢卻是儒雅俊秀。也就是說,集合了李泰所有的優點,卻無他的缺點。

    讓他擔任太子,亦無不可。

    休說太子是長子,在武則天活下來的子女中是長子,可在皇上子女中他也不是長子,再說了,皇上本來就不是長子勝出的。

    正因為這個優秀的「後備軍」存在,倒讓姚元崇與西門翀二人不敢做決定。

    還有,許敬宗,太子也小視了,那怕許敬宗只能活一兩年,這一兩年內如果一門心思對付太子,不大好辦的。但二人相視一眼,會意,沒有揭開,本來太子就有了壓力,不能再讓他拖著包被袱去東都。

    想了一會兒,姚元崇說道:「殿下,你還是安心替兩位公主主辦婚禮吧。這些謀略交給臣等來謀劃,真不行,臣寫一封信到並州,順便請教一下狄法曹。再說了,陛下也沒有指定你何時去東都,沒有謀劃好,殿下病嘛……」

    幾個人皆是呵呵一笑。

    這個病好啊,成了一張百搭牌,有很多用場的。

    ………………………………

    賀蘭敏之被衙役押走了,李威沒有必要裝那麼淒慘,至少臉上不用擦什麼黃粉上去。

    開始替兩位同父異母姐姐操辦婚禮。

    來到這時代很久了,四十多天了,最熟悉的是東宮,大明宮也去過不少,可太極宮還真沒有去過什麼,要麼送李令月到弘文館,但那也不屬於真正太極宮範疇。過了太極殿、兩儀門,才是真正太極宮的所在。

    還有一個宮,更沒有去過,那就是面積僅比東宮小一點,位於太極宮西邊的掖庭宮。主要是宮女居住的地方,還有犯罪官員家屬婦女配沒入宮勞動之處,在北部有太倉,西南有內侍省,東北角還有一個眾藝台。

    兩位公主就呆在掖庭宮裡,如果不是原太子看到侍衛吃得不好,於是慈悲心發作了,順便來到掖庭宮,看看這些宮女內侍的生活狀況,恐怕義陽宣城公主,還不知得關多少年。

    既然武則天高調主辦兩位公主婚禮,不可能待在掖庭宮了,要搬到太極宮去。還要在長安城中騰中宅第裝修駙馬府。於是李威便經常在掖庭宮與太極宮兩邊跑。

    實際上也好奇,正好有了這一條光明正大的理由。

    婚禮的日期臨近了。

    兩位公主老大難,大齡出嫁,百姓聽了又是感慨又是唏噓,於是長安城中愁雲漸漸散去,加上**事臨近,兩大喜事交織在一起,便有了一些喜慶的氣氛。

    春天到深處了,便莫明地增加了一些傷感,比如桃花開始凋落,早上起來,一地的繽紛殘紅,葉子碧得更深了,卻失去了起初鵝黃半勻欣喜。踏著一地碎英,李威又去了掖庭宮,今天是最後一次,太極宮相關宮殿收拾停當了,來請兩位公主入住太極宮。

    走過了一間小殿,李威停了下來,看到一個小宮女,面容看不清,但背影來看,歲數不大,在抹著桌子,手裡還拿著一本書在讀:

    「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克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

    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王在靈沼,於牣魚躍。

    虡業維樅,賁鼓維鏞,於論鐘鼓,於樂辟……這是什麼字?」

    嗯,這個小蘿莉倒是很勤奮好學的。

    進入皇宮中的宮女,不一定是所有宮女都識字的。第一等就是從官員家中選出來的宮女,她們侍候皇上與皇子,這些宮女是最有機會成為側妃的,比如唐肅宗那個皇后張良娣,就是這樣宮女出身的。這些宮女文化素質最好,出身又好,進入皇宮中還能繼續學習。以後就是不是側妃,也多半成為女宮,再比如劉禕之的姐姐。

    第二類就是象碧兒這樣良家女,有可能識幾個字,如果得到主子寵愛,倒是可以繼續學習的,得不到,也就如此了。

    第三類是罪犯的家屬,大多數在掖庭宮中勞動,學習機會很少的。甚至連摸書本的機會都沒有。

    小蘿莉與小妹歲數相彷彿,居然在讀《靈台》,李威就有了幾份歡喜,站在邊上,看著她。讀得聚精會神,手中的抹布就在抹那一塊地方,都抹得鋥亮的,但其他地方依然沒有抹到,並且幾人走來,都沒有發覺。

    「倒底是什麼字呢?好熟悉,在哪兒看到過的,」嘴中在嘟嚨著,這一回李威看到面孔了,長得很秀麗,一對蛾眉濃密烏亮,小巧的瓜子臉兒,眼睛大而有神,小鼻子瓊瑤有致,倒是一個十成十的小美人胎子。只是歲數尚小。

    看著她沒有想出來,李威答道:「此廱念雍,雍州的雍,也與雍字相通。你熟悉,是因為《禮記‧王制》上有一句,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頖宮,辟雍正是指西周的大學。」

    「可如果是大學,放在這裡,詩意極似不通。」小蘿莉不解地問道。

    「用辟雍為協韻,未必是大學。這首詩講文王鼓鐘魚樂,與民同樂的,如果是大學,看不到鳥魚兒野趣的。再與靈台、靈沼、靈囿相連,可意會是指野外一處風景段美的,君王遊憩賞樂的離宮。」

    「此解尚可,」小蘿莉心中釋疑了,這才看到眼前這個青年人衣著華麗,身邊帶著宮女、太監與侍衛,忽然驚恐地伏在地上說道:「奴婢這本書是撿到的,可不是偷來的。」

    李威並沒有怪罪,敢情好,她都開始不打自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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