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349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6
第十章 平安香帕 祖先鮮卑(上)

     長安送了一份奏摺到了洛陽,很長的一份奏摺。

    李威說的那兩條提議,以及失敗的因素,特別是人與馬不適應高原氣候,讓留守在長安的數名高級官員,爭論了很久。不是反對,而是如何落實。

    當然了,高原氣候大家一直疏忽了,甚至薛仁貴出征時,一度準備馬不停蹄,一下子攻到邏些城!也不要攻到邏些城了,只要攻到犛牛河,多半連薛仁貴也休想回來。

    李威說得很嚴重,但是不是有這回事,姜恪與劉仁軌,還真沒有上過青蕃高原。這要派人求證。

    然後是兩條計策,如何引出吐蕃人進攻,不太容易。分化吐蕃,更難,從唐朝進入吐蕃有許多道路,但真正的大道只有一條,唐蕃大道,從咸陽到隴西、鄯州、赤嶺、大非川、柏海、紫山,進入吐蕃核心,到達邏些城。

    李威說的各個部族有許多對吐蕃人不滿,不用去考察也會存在的,但這些部族卻散落在吐蕃各地。黨項人與吐谷渾人好一點,他們緊領唐朝,羌塘卻在犛牛河的源頭的上面,崑崙山的南邊,孫波則在紫山之南,羊同則在吐蕃的西側,象雄更是挨著泥婆羅。這些部族,想要它們反抗吐蕃,第一個得讓他們聯手,一個兩個部族根本不敢動,不但讓許多部族聯手,唐朝恐怕還得提供支援,武器、物資等等,才能讓他們產生這個膽氣。

    如果讓幾個斥候,到他們部族中與他們談判,總歸有辦法的,但想要將物資順利地送到他們部族中,會非常難辦。就能送到,誰能保障他們會不會為了物資,故意對唐朝允諾,拿到了物資與武器,反過來對唐朝協助吐蕃發起入侵?

    派使者與他們聯繫,也不大好辦,到了吐蕃腹部,漢人少了,面孔生,又要精通吐蕃各部的語言。還要必須在事前派斥候摸清他們的態度。

    特別是姜恪,他謹守涼州與河西走廊,倒也能辦到,可如果要兼顧西域與安西四鎮,朝廷能給他多少大軍?就算重新拿下安西四鎮,只能防守不能進攻。從涼州到疏勒,就有三千多里地遠,縱然他是李靖復生,恐怕都無能為力。

    但安西四鎮是必須奪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連劉仁軌都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況且春天深了,劉仁軌也要回去。不然萬一吐蕃槍頭一轉,調向東北,劉仁軌就嚴重失職了。

    於是幾位重臣,將事情源源本本,一起寫到奏摺裡,呈到洛陽,上報李治與武則天,看能不能集思廣成。連這個想法是李弘的,也沒有抹殺,再貪功,太子的功,一個不敢貪的。

    ………………………………

    御醫仔細地替李威搭著脈象。

    碧兒緊張地盯著這位老御醫,大氣都不敢出。

    御醫過了好久,眉頭皺了皺,這一皺連李威心裡都開始七上八下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老御醫眉頭展開,伏下說道:「恭喜太子,太子的瘵疾比以前好轉多了。」

    說完了老淚縱橫,這個瘵疾未必會立即死人,但很難治療,所有主治李弘的御醫都抱著一個想法,往後拖!拖到李弘能在自己去世後出事。否則他們都有責任。

    現在居然出現了奇蹟,不但好轉了許多,竟然有向痊癒的跡象發展。不過為了保守起見,後面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耶!」碧兒興奮地跳了起來。

    連李威都忍不住嘴角揚起,笑容滿面,說道:「打賞,打賞。」

    都說錯了話,這不是戲台,或者起點,用打賞,應當用賜賞二字。但也不能賞賜太多,那一次賞賜武則天身邊的公公,內宮司則與掌藏的女官說話了。

    李威先是不高興,還是碧兒解釋的。他調動金錢,與調動東宮官員兵將是一理,內宮向掌藏討要,外宮向司藏令討要。數量大,必須經過審核。不過換一句話來說,他作為太子,吃的喝的用的,東宮全部俱備了,要錢做什麼?

    李威鬱悶了很久,誰說要錢沒有作用,像這樣下去肯定不行的,必須除了碧兒外,還要有一些心腹,碧兒對自己這麼好,除了感恩,未免將來不是一個盼頭。可其他太監呢?

    如果有錢賞賜,然後讓他們看到某些以後陞遷的希望,那麼就會有一些人為自己賣命。

    當然,這個不能急。

    於是又說道:「賞一百匹絹。」

    這個數目幾個女官應當不會囉嗦吧。

    其實瞭解得越多,才知道自己這個太子根本不是自己原來想的那麼回事。除了名位,那肯定是天下老了第二的,論實權,恐怕還不如羽林軍一個將軍。難怪當年太子李承乾無聊地跑到城外,偷人家農民的牛,居然都將腿摔斷了。

    「謝過太子,」御醫十分高興地拱手。李威這筆賞賜不多,主要是消息傳開,皇上與皇后那邊的賞賜才是大頭。

    消息傳開,自東宮起,一直到長安,許多人都十分高興。

    原來的李弘,至少在外表比李威做得仁義多了,許多百姓士兵都得到他的好處。

    連長安城中各大寺廟道觀裡,這幾天的香火都比原來旺盛了。

    ………………………………

    「太子,今年的桃花比去年開得更美麗。」

    「太子,你看,天上的白雲多好看啊。」

    這兩天,碧兒因為高興,就像一隻百靈鳥一樣,在他身邊歡呼雀躍。

    李威只是微笑,也沒有回答。

    外面又稟報楊敏求見。

    碧兒笑容立即消失不見,她不滿地說:「這位楊小娘子真奇怪,以前殿下找她說話,都不理不睬,這幾天,卻連二連三上門。」

    「這是我的人格魅力比原來李弘好,」李威得意地想,但不敢說出來。

    走了進來,李威眼睛亮了亮。

    今天楊敏刻意打扮了一下,編著柳惠髻,前面戴著一個細長的月芽頭箍,上面鑲滿了紅藍寶石,髮髻上也插著一支鑲綠寶石金髮簪,後面學著胡人,梳著無數條小辮子,耳朵前卻留著兩絲長髫,隨著春風輕輕揚動,卻使瓜子臉更加秀媚。

    眼睫毛也用眉夾夾立起來,描了一層眉影,讓本來很長的眼睫毛看上去更長了,眉毛畫了綠黛,臉蛋兒也難得地塗了一層胭紅。

    身上穿著一身紫羅蘭長裙,卻緊緊束了一根白色裙帶,使小蠻腰看上去只是盈盈一握。裙子口是一個大v領,裡面是白色胸圍,露出一小抹粉嫩賽雪的酥胸。

    女為悅己者容,難道這個小蘿莉也開始喜歡自己了?

    說道:「楊小娘子,今天很好看。」

    楊敏聽了忸怩地不知說什麼好,臉上更加紅朴朴的。

    「坐。」

    楊敏依言坐下。

    直到太監端上茶杯,呷了一口茶後,她才說道:「聽坊間裡傳言,殿下身體康復了許多?」

    「是有這個說法,不過還沒有痊癒。」

    「那太好了。聽說了此事,母親大人拉著我,到了永泰寺進香還願,還送了佛祖兩百斤香油,一百緡錢,兩百匹絹。」

    送給大和尚好不好?身體好了許多,也是我努力鍛鍊的結果。究竟是什麼原因,李威並不大清楚,一味用科學解釋,一是鍛鍊了,無論太極或是五禽戲,都是以養生為主的。當然陳氏太極攻擊性同樣很強,幾十招套路中,有好幾招就是炮錘。現在這個身體不行,以前他練了陳氏太極很久,曾經一人單挑了三四個混混,不費吹灰之力,將這幾個混混分分鐘內全打趴下了。但恐怕八錦段效果最大,練習八錦段最著重的反而是呼吸吐納,這對肺部有很好的幫助。

    不管什麼原因,肯定與佛祖沒有半點關係。

    沒有較真,自從穿越而來,對鬼神,他也不敢說不信了。微笑道:「謝過伯母。」

    「這是份內的事,不用謝的,」楊敏說了一句一語雙關的話,又低下了頭。

    李威看著這個美貌的便宜未婚妻,不會說發花痴,馬上就如痴似狂,但也沒有太反感。只是碧兒好,還是這個楊敏也好,歲數太小,讓他充滿了一種罪惡感。

    但也是無奈,這個時代少女一般在十五歲左右,而且還是虛歲十五歲,都結婚了。想找歲數稍大一點的,基本都身為人婦,李威對人妻不反感,但絕對沒有人妻情結。

    想了想,說道:「過幾天,我到你府上看望一下伯母。」

    楊敏驚喜地抬起頭,說道:「殿下,真的假的?」

    「不打逛語。」

    「哦,對了,妾身繡一個繡帕,送給殿下,還望殿下不要顯粗陋。」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帕,上面繡著幾株樹木,一塊石頭,一叢小草,石頭上坐著兩個青年男女,正抬頭看著天上的銀河。同時右上方還有那首《鵲橋仙》。

    繡工很好,圖案繡得栩栩如生。

    那個香囊是楊夫人代辦的,但這個香帕卻是她親手刺繡的。為了繡這個香帕,連熬了三個晚上,最後一晚,讓楊夫人發現了,笑咪咪地送來燕窩湯,給她補身體,讓她羞得差點鑽地縫。

    她十五歲,不大,但在這個年代,也不算小,基本開了心智,那天問歌聲裡那個她是誰,李威答道是碧兒,她心中有些失落。後來託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個碧兒之所以讓李威說出如此話的原因。人家這幾年不論李弘病得多重,或者那個瘵病會不會傳給她,都呆在身邊服侍。換自己都做不到。

    既然認定了「目標」,又不在身邊,只有另尋途徑,與這個小宮女竟爭,於是想到了繡這個香帕的主意。

    古代女子傳情,無非就是送香羅、香囊之類的事物。他們訂了親事,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大婚,也不算是醜事。

    其實這也是小姑娘心性,按照規矩,只要她格守本份,順利做成太子妃,說不定以後是皇后,天下之母,一個小宮女值得竟爭麼?

    李威接了過來,帕子的布料是上等的絲綢,拿在手裡滑軟膩人,帕子上還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撒了什麼香料,一股淡淡的香味,立即撲入鼻子。疊好,放入懷中,又說了聲謝。

    「不用謝,只有殿下平安,妾身心中比什麼都開心。」

    碧兒看到他們勾勾搭搭,沒有好氣地在旁邊插道:「如果殿下不平安,那麼也不開心了,更不會來看望了。」

    楊敏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矣。以前妾身是做錯了,但現在已經明白過來。再說,妾身繡這幅羅帕,那時候還沒有聽到太子身體逐漸康復的消息。」

    「碧兒!」看到碧兒又要還嘴,李威喝了一聲。不過他也知道,碧兒吃味僅是一小部分,她還沒有野心,阻止自己娶太子妃的地步,主要以前楊敏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惡劣了。

    不過這樣下去,還是不行的,得找一個機會,與她好好溝通一下。

    正想著,忽然聽到嚶嚀聲,扭頭一看,楊敏委屈地哭了起來。

    李威不由地拍了一下頭,自己還努力生存,爭取平安地做一個皇帝,以後好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如果李治知道他有這個宏大的目標,會不會立即將他太子之職廢掉?),沒有想到這一個妃還沒有呢,就開始爭風吃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哭已經出來了。以後真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怎麼辦?

    他想得太簡單了,**中豈只是爭風吃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6
第十一章 平安香帕 祖先鮮卑(下)

     「太子,崇文館喊你過去進學了。」碧兒進來稟奏道。

    皇太子是國家的儲君,太子教育關係到國家前途,唐朝對太子教育很重視的。

    除了請重臣名儒擔任三師三少、太子賓客、左右庶子等職外,還有左右春坊的官員協助教育太子。另外還有侍講、侍讀、對話。侍講和侍讀指廷臣禁中在皇帝或皇太子面前講授,對話是指侍講與太子彼此設疑問難,論經講史。後者才是真正的老師。

    最恐怖的是李世民給李承乾的師資力量:李綱、張玄素、於志寧、杜正倫、孔穎達、魏徵。但後來結果,嗯……

    再看自己的,大名鼎鼎的李績是自己的太師,崔敦禮、於志寧、許敬宗分別擔任過自己的少師,宰相劉仁軌、戴至德、張文瓘、郝處俊以及李敬玄分別擔任過自己的太子賓客、左右庶子。

    無一不是近來的名將或者名臣。

    當然,正式教育他的不是這些人,而是唐朝的各個大儒,比如今天給他講《周易》的博士鄭策。

    李治對李弘教育管得更嚴,就是監國了,依然在繼續進學。

    前幾天大病一場,進學放下了,現在不但那次風寒好清了,連原來的瘵疾,都在開始好轉,自然要重新進學。

    其實李威也想進學,這幾天一直在用功,還有李弘原來看書時,略略有些批閱,對他也有幫助。不過不懂的地方很多,特別是像三本《禮》,枯燥,《尚書》,晦澀。依然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他畫了記號,就準備等進學時,向這些博士提問。

    不過也不能著急,首先自己得抱一下佛腳,不然原來一個好好的博士生,現在居然嚮導師提問,一加二等於幾,導師會怎麼想?

    在碧兒帶領下,來到崇文館。

    碧兒知道李威得了失魂症,大部分人都「認」不出來了,向李威低聲做了介紹。

    兩位侍讀,兩位對話,還有一位侍講,也就是今天的主角,來自滎陽鄭家的大儒鄭策。

    李威走了過去,恭敬地施了一禮,說道:「見過鄭先生。」

    鄭策最善長的經義就是《周禮》,本來這些大儒就很古板,再加上李弘喜歡學習這些古板的禮儀,估計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讀這些不知變通的禮書造成的。或者多看看《春秋》,特別是《公羊》,李弘會變得更變通一點,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拿起**當火炮,直接對老武開火,將義陽與宣城公主這個馬蜂窩捅開了。

    這些書呆子,甚至看到李弘越古板,反而越開心,根本不知道自己這樣教下去,是直接將李弘推到火坑裡。

    道理李威懂,但不得不學,而且這三本禮書必須要學得精通,否則就是用失魂症解釋,都瞞不了武則天的法眼。武則天與李治到了洛陽,不幸也是幸,不幸不能在身邊交好關係。幸的就是自己有時間將這些漏洞及時彌補過來。

    「太子殿下,聽說你得了失……?」

    失魂症就是失憶症,後世有,這個時代也有,有的輕有的重,嚴重的同樣慘不忍睹,甚至前面做事後面就忘記了,李威也沒有掩瞞此事,甚至還有意讓這件事聲張出去。

    一開始東宮一些官員很是不安,後來看到李威表現如常,連劉仁軌、戴至德這些將相都交口稱讚,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鄭先生,只是燒了一下,是忘記了一些東西,不過沒有關係,過幾天就會好起來,這幾天已經記起了許多事。」

    「那就好。我們今天從《周禮‧夏官》開始吧。」鄭策開始講課。

    講完了,李威問道:「鄭先生,方千里曰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蕃畿。此句何解?」

    這一句還真讓李威頭暈。剛才鄭策講得又快,還用文言文講解的,當然,比《周禮》上的文言文要淺顯易懂多了,李威還是不明白,所以提問。

    「此乃…………」鄭策開始搖頭晃腦講解。

    雖然這些人大多是迂腐之徒,但能進入東宮替他講解的,肚子裡確實有些學問。

    李威又放下架子虛心學習,不懂的地方立即提問,再結合自己的觀點,原來讀《周禮》時,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漸漸明白過來。

    當然離精通還很遙遠,不是明白大約意思,還有理解裡面的每一個字的微言大義。

    但李威本來就有很好的底子,又是成年人,心智成熟,無論是他或者是李弘,天資都不錯,真學起來,也是很快的。

    學的人認真謙虛,講的人喜歡不留底子,不知不覺的一天過去了。這一天李威收穫很大,儘管他認為學了一大堆毫無作用的東西。

    天色臨近黃昏,一名太監過來了,底聲說道:「洛陽的聖旨。」

    哦,難道是李治要召自己前往洛陽了?

    李威走回寢宮,換了一個太監,這個太監更老,大約快到六十歲了,李威施禮。

    太監道:「不敢當,太子殿下接旨吧。」

    李威伏下接旨。

    太監開始打開聖旨誦讀:「汝自幼時,朕聘儒者,教汝大義,便汝為天下所望者。自昏狂東宮之位,經多歲年,鴻儒教之,朕亦教之。僥倖謹慎,八方微德,任汝監國。監國者,觀摩各位相公理政事也。」

    不用說這是李治親寫的聖旨,或者武則天代筆,李治口敘的聖旨。不過上來,言語並不激烈,像是敘事一樣。可接下來話鋒便轉變了!

    「罔思恭順,何謂孝道!百姓孝道,父母雙親。君王之孝,天下順治。汝者何言,妄費朕心,京兆國家心腹也,丟心腹不顧,欲顧東都,汝令朕失望也!」

    李威暈了,自己不就是拍了武則天馬屁嘛,可多少也順帶著拍了你的馬屁,何必給自己戴一頂大帽子。長安,國家之心腹,你也知道,為什麼去洛陽,就算這一次前去就食,以前沒有旱災時,你還不是時常去洛陽?

    「汝自幼時,朕教汝學,其後數百大儒教爾。何為學?汝作何詩,汝乃村野莽夫也?」

    李威吐了吐舌頭,乖乖冬冬,這十一二年時間,有幾百個大儒教過李弘,果然是太子啊,好大的手筆。不過馮玉祥也不算是村野莽夫吧。鬱悶萬分,本來是想修復關係,拍拍馬屁的,沒有想到拍到馬蹄子上了。

    不過這也給他提了一個醒,以後自己作詩也好,還是將別人的詩賦拿來也好,千萬不要拿那種很白的。事實也是如此,唐初詩人王梵志寫的詩質樸諷刺,流傳很廣,可因為太白,被正統視為下里巴人。但實際上這時候說話,已經與後世的白話很接近了,可寫詩好,作賦好,寫奏摺也好,千萬不能來個改革,弄個白話文出來。沒有人領你這個情,反而立即將你掃之出門。

    但這不算激烈的,下面的更激烈。

    「……汝與各位愛卿言討國事,朕喜之。然朕問汝,汝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汝是何人種!朕聞驚心,恨臨汝前,笞汝百杖,方消朕心頭之恨也……」

    下面訓斥的言語更是激烈。

    李威聽了冷汗涔涔,那天只顧說著快活了,也是事實,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吐蕃如果不是唐朝開頭的扶持,以及文成公主下嫁,帶過去數萬工匠,怎麼有後來的興盛強大。可是吐蕃是怎麼對待唐朝的?宋朝支持金國與元蒙,使他們翻身農奴把歌唱,結果呢?唐朝培訓倭國各種人才,使倭國迅速從奴隸社會,進入封建年代,後來呢?

    但就忘記了一件事,李家的祖先鮮卑人的血脈遠遠多過漢人血脈。李淵只有一半漢人血脈,妻子又是鮮卑人,算起來李世民只有四分之一漢人血脈。長孫皇后一大半又是鮮卑人的血脈。推算下去,李治身上的鮮卑人血脈依然佔了四分之三。就是自己,也佔了百分之四十的鮮卑人的血統。

    因此,李世民讓胡人稱為天可汗。不過李家入主中原,卻是以漢人自居的,安置胡人時,也是讓胡人居於邊境,以夷制夷。

    但這一節不能公開,特別是自己。

    難怪李治會勃然大怒。

    太監唸完了聖旨,李威說道:「兒臣知錯了。」

    送走了下旨的太監,李威陰著臉,在思考。權謀之術,他懂得不多,可也看過一些歷史書,也分析過一些事例。當然,那是皮毛。但心志還是有的,越想這事兒越不對頭。

    自己就是抄了一首白話詩,可拋去白話不題,這首詩本身情真意切,頂多呵斥一下,說不定便宜父親與母親會偷偷樂呢。再說自己插言吐蕃的議論,也是為了唐朝好。

    頂多淡淡說了幾句提議,並沒有插足定論,更沒有藉機與劉仁軌這些權臣攀交感情,拉攏人心。

    難道是因此,父親猜疑自己有野心了?

    暈了,自己真要自污才行?這肯定不行的,自己長大成人了,父親會有猜疑,這是勿用置疑的。但總體來說,他還是希望自己有所作為,千萬不要淪落到了李承乾那種地步。不然也不會讓自己「監國」。只要自己自污,說不定馬上他真會雷霆萬鈞,將自己廢掉了。

    ………………………………

    「陛下,今天臣妾陪你到上陽宮去看看吧,聽說上陽宮裡面萬花齊開,景色著實迷人。」武則天說道。

    「朕今天頭有些痛,沒有心思去了。」

    武則天聽了沒有作聲了,丈夫頭痛病越來越重,眼睛也大不好,讓她很擔心。

    沉默了一會兒,李治又說道:「朕還擔心,那道下給弘兒的聖旨,是不是言語重了一點?」

    「臣妾倒不覺得。」

    「其實弘兒仁孝,幾個兒子當中,只有他最象朕了。而且聽到京兆快報,說弘兒那個瘵病似乎好轉多了。朕其實心裡很開心。你再看看這份奏摺,」李治將姜恪劉仁軌他們合力寫的長長的奏摺拿出來,裡面不但沒有抹殺李弘在中間的功勞,相反,大大的稱讚。

    「正因為這樣,教導更要嚴厲,否則得意忘形,非是國家社稷之福。陛下,如果論聰明,弘兒能如隋煬帝聰明?」

    「不如。」

    「那就是了,謙受益,滿招隕。臣妾下了一道懿旨詢問,他居然賞賜臣妾近侍五百匹絹。皇太子啊,怎麼能學這些邪門歪道。」

    這件事李治也知道了,但懿旨中某些內容,武則天略過不提。李治也不知道兒子賄賂武則天派過去下旨太監的真正原因,以為是想收買這個太監,讓他多說好話,好召往洛陽的。因此說道:「他也是孝心。」

    武則天又沉默了一下,說道:「孝心不假。這一次他大病一場,得了輕微的失魂症,似乎忘記了一些事情,雖然問題不大,心智也比以前更開竅。但正是這一點,讓臣妾擔心不止。所以讓陛下下嚴旨馴斥,讓他戒驕戒躁。」

    才聽到李弘得了失魂症,李治同樣很擔心,但消息源源不斷傳來,說太子失魂症不明顯,並沒有造成什麼影響,頂多每天喜歡跑跑步,打一些古怪的拳腳,說是鍛鍊身體。這個也不妨大雅,反是好事。李治這才放下心來。可惜李威身邊的親信太少了,蒙在谷裡,一點不知道。

    但武則天的話也有道理。李治道:「皇后啊,你說得對,刀不磨就會鈍鏽,這件事就這樣吧。」

    兩人輕描寫地略過了,可不知道八百里外長安城中,李威讓他們嚇壞了。

    當然,父母親教育子女的方法多種多樣,下這道聖旨也是為了讓李弘做得更好,這純粹只是家事。然而天子家中無私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李治與武則天的用意,於是這道聖旨產生了很大的風波……

    而且下這道聖旨,他們心中究竟有什麼想法,自己都沒有弄清楚……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6
第十二章 周公歹心 太子發飆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游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台萬種色。復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這是唐初四傑之一盧照鄰長篇七古巨作《長安古意》,開篇就描寫了長安城繁華的景象。

    周國公武敏之府邸,更是窮盡奢侈之事,高樓相連,飛簷蔽日。

    一群舞姬正在跳《胡騰舞》,舞姬大多數是各族胡女。這也無所謂,《胡騰舞》本來就發自康國,表演者也大多數是流落到長安的各族胡人,不過一開始是男子表演的,後來才轉為胡姬表演,演變成枯枝舞與胡旋舞。這是一個很有名的健舞,白居易、元稹、李端等唐朝著名詩人都先後寫過詩歌,誇獎過胡騰舞的剛健美妙。

    當然,也不是沒有女子表演。

    關健是此時表演的胡姬在賀蘭敏之家中強奴的逼迫下,一個個包括樂師在內,只是穿著一縷薄得近乎沒有的輕紗,舞姿還保留著原來的剛健有力,可場面是百乳掀波,淒草鼓浪,卻是穢態百出了。

    其實自李治與武則天離開長安後,賀蘭敏之仗著自己是武家唯一的繼承人,在京城胡作非為,先是將教坊裡的宮妓逼出,為他表演各種穢舞,沒有多久玩厭煩了,於是又從各大青樓裡面喊來各種妓子,長安盛名遠颺的三大名妓之一,鳳樓的歸雁清倌人就被他逼迫ying侮了。

    這位潔身自好的清倌人跑回鳳樓,大病一場,雖然違心,名聲數日之間一迭百丈。好在賀蘭敏之也不喜歡這些妓子的逢場作戲,很快注意力又轉移走了,另外兩大名妓,襲香館的香雪與離魂館的畫柳才逃過一劫。賀蘭敏之自己則開始喜歡胡姬,胡人胡味!

    異國風情嘛,還著了迷。

    但能讓鼎鼎大名的胡騰舞玩出這個花樣,整天下也只有賀蘭敏之是第一人。

    賀蘭敏之正在興致勃勃地觀看,他的幕僚張邦彥走了過來,小聲說道:「周國公,僕有事稟報。」

    賀蘭敏之揮了揮手,各個舞姬樂者如蒙大赦逃離下去。

    張邦彥道:「那件事屬下打聽清楚了,皇上確實下了聖旨,將太子都嚇呆了,連晚飯都沒有吃下去。」

    「依你怎麼看?」

    「具體情況屬下也不知道,不過聽說主要皇上發火的原因,是太子說了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唐萬族融合,不但與他族多有聯姻,朝廷內外,也有許多蕃胡,擔任重臣,或者將領。況且皇家也有濃濃的鮮卑血統。皇上大怒,這也合乎情理。」

    「屁話,屁話,他人不知道,難道我不知道!我那個姨父病重,朝廷大事基本上是我那個姨母在處理。各個大臣自然不願意拜伏於一個婦道人家裙下。現在太子馬上到了及冠之年,在朝野又有很好的名聲,這一次大難不死,反而連舊疾漸漸在康癒。連劉仁軌那個武夫都開始對太子交口稱讚,你說,這樣情況下,會有什麼結果?」

    「你是說皇上與皇后害怕百官學習太宗皇帝,逼皇上與皇后退出大政?」

    「那是自然,讓你在朝廷做官,你願不願意聽從一個婦道人家安排指揮?」

    「可是皇上為什麼不罷廢太子。」

    「他又捨不得啊。」賀蘭敏之嘲諷地說道:「不滿了,自然不高興了,於是下了一道古怪的聖旨。你別當真。」

    「不過這個太子確實很得民心,前兩天坊間傳言他舊疾漸癒,許多百姓自發地為他進香感謝神靈。而且連楊家那位小娘子,這一段時間都開始經常進入東宮探望。」

    楊家那位小娘子麼!賀蘭敏之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之色,無論是教坊的宮妓,或者是長安私妓,或者是胡姬,都是低賤的女子,肯定沒有良人有味道。而且那個小娘子更是一個尤物。

    張邦彥看到賀蘭敏之神情,很擔心,說道:「周國公,她是太子妃。」

    「太子妃又怎的?」賀蘭敏之不屑地說道。不過他也知道事情有些麻煩,但越是麻煩,味道豈不是越濃?托著腮想了一會兒,說道:「邦彥,你說,如果是那位太子妃自願讓我抱回府上,會有什麼後果?」

    那是通姦了,到時候只要賀蘭敏之認個錯,皇后娘家人全流放出去,只有賀蘭敏之這一個男根存在,總得要外戚吧。況且這又是一件醜聞。有可能不了了之,楊家小娘子也休想嫁給太子了。甚至楊家整個家庭仕途也到此結束了。賀蘭敏之自己問題卻不會很大。

    但張邦彥冷靜地說道:「周國公,這樣還是不大好。雖然楊家那個小娘子長得絕色無雙,可整個長安城未必找不到與她相彷彿的。周國公真要做出來,純粹是損人不利己。」

    「就當我看太子不順眼,行不行?」賀蘭敏之站起來怒道。卻不是因為張邦彥憤怒的,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魏國夫人。

    張邦彥吃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看到賀蘭敏之發怒,只好說道:「那麼讓僕來想一個好主意。」

    怎麼辦?既然自己主子非得要上這位小娘子,自己只好替他安排,將余後的風波減少到最低。

    但很頭痛啊,如果賀蘭敏之真上了太子妃,無疑狠狠扇了太子的一個大耳光,也扇了整個唐室的一個大耳光。這個風波怎麼處理也不會小。

    坐下來想了半天,最後越發地不安。不過眼下賀蘭敏之正在衝動頭上,這個主性格自家是知道的,這時候進勸,不但不聽反而更衝動,過幾天等他冷下來,再勸說吧。

    ………………………………

    李威正在進學。

    擔憂了一夜,又開始得過且過了,不管怎麼樣,走一步算一步,父母是什麼想法,沒有見面,猜不出來。但學習不是一蹴而就。

    博士正在講解經義,東宮內宮裡一個劉姓宮女急匆匆地跑過來。看到李威在進學,沒有敢過來,站在遠處急促不安。

    這個博士姓汪,倒不是很古板,立即停下來,說道:「殿下,內宮有人找你。」

    李威回過頭,看到這個宮女焦急的樣子,走了過去,問道:「你有事嗎?」

    「殿下,你快回去吧,曹司閨在抽打碧兒,你再不回去,一會兒碧兒就能被活活打死。」

    東宮有許多編制,內宮自成體系,也是唯一真正讓太子調動安排的體系。最大官職是太子妃,還有良娣、寶林。這是太子的三等妻妾。然後就是女官,最大的女官是司閨、司則、司饌。司饌總掌掌食、掌醫、掌園,司則總掌掌嚴、掌縫、掌藏,司閨總掌掌正、掌書、掌筵。都是從六品,但因為掌正掌文書出入、管鑰、糾察推罰,掌書掌經籍紙筆,掌筵掌床禱、几案、鋪設,離太子最近,所以實權最大。

    這個曹司閨李威不大熟悉,只記得是一個馬面臉,大約二十幾歲,長相倒也算不錯。

    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李威脾氣也很好,但他也有逆鱗。碧兒就是他的逆鱗!一聽,立即對汪博士說道:「孤有事,暫且告辭。」

    「去吧,」汪博士含笑說道。

    沒有等他回答,李威已經風風火火地一路小跑著,回到了寢宮,正好看到曹司閨用一根軟鞭往碧兒身上劈頭蓋臉抽打,打了好久了,碧兒身上的單薄春裙,有的地方都抽破了,臉上都抽出兩道血痕。

    李威幾個大跨步沖上去,將曹司闈手中的軟鞭奪下來,冷聲道:「為什麼打她?」

    曹司閨還在驚詫,這時候李威正在讀書,怎麼知道的?

    但她身為司閨,手底下宮女太監有幾十號人,立即答道:「殿下,奴婢早上看到有燕子在宮殿上構巢。它們是禽類,沒有智慧,每天都會在殿門前丟下了些污穢。所以奴婢命人將這個巢穴拆除。但這個小宮女居然仗著殿下寵愛,沒大沒小,膽敢犯上,奴婢為了宮中的規矩,所以才教訓了她一頓。」

    李威扭過頭,那對小燕子已經將巢穴架好了一大半,此時巢穴下正豎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長長的竹梯,小燕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這個梯子在它們巢穴下面,有可能產生危脅,沒有出去覓食,正在低空吱吱喳喳的飛舞盤旋,不安地鳴叫。

    李威一步上前,就將這個竹梯踢翻了,然後厲聲說道:「孤是很寵愛她,請問司闈大人,孤在昏迷不醒時,是誰在沒日沒夜地在孤的身邊陪伴照料?孤在不適時,是誰替孤在喂湯喂藥?孤在失落時,是誰在向孤安慰?是你嗎,是你們嗎?」

    冷眼看著曹司閨,又看了一大群圍觀的宮女太監。

    雖然大家意識裡太子仁愛,仁愛嘛,也意味著軟弱,好欺負。但畢竟是太子,一發怒,一個個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知道不知道小燕子的故事?燕子怕冷,一到秋天就飛到了南方了,但它很戀主。來年時又飛回來了,而且還會在去年的主家構巢。不相信,你們等到秋天來臨時,在這窩小燕子身上做一個記號,只要不嚇著它們,明年在這裡或者附近構巢的還是它們。禽獸如此,況且人類。你們這群狗奴才,連禽獸都不如!」

    「原來孤的頑疾難治,經過孤的鍛鍊,頑疾漸漸康癒,你們一個個又動了心思了,看到碧兒因為忠心得到孤的寵愛,所以設下這個圈套,故意搗毀這個燕巢,讓碧兒上當,然後將她活活打死。其心可誅啊,其心可誅!」

    一下子指出曹司閨的歹心!

    而且藉機打死碧兒也不是沒有可能。

    宮中打死一個低賤的宮女是很正常的,李威都聽到過好幾起類似的事件。只不過他現在自身難保,眼不見心不煩,也不想過問。

    「殿下,你不能冤枉奴婢啊,奴婢這樣做,也是宮中的規矩。」

    「宮中的規知?宮中的規矩就是讓你們慢怠主子的嗎?就是讓你們欺上瞞下的嗎?」李威說完更憤怒了,到現在還在狡辨,拿起了軟鞭,一鞭鞭往她身上抽。

    曹司閨抽蒙了頭,大聲道:「奴婢要稟報皇上。」

    這一句話可犯了大忌了。這個時代,做奴才的第一就是要忠於主子,其次才是家,最後才是國。

    不過李威心中也隱隱猜測出來,這個曹司閨膽敢這麼做,也是因為便宜父親與母親下的那道聖旨造成的。

    可是不是如此呢,最後這個李弘死因不明,但好像是臨死,他這個太子之位也沒有廢去。就是自己做錯了,也是為「孝心」做錯的,並沒有犯大忌!

    「抽死她!」將皮鞭交到一個看起來很壯的太監手中,厭惡的命令道。

    這個太監遲疑了一下,看到李威面色不爽,只好下力抽打,曹司闈開始求饒了。

    李威又來到掌醫面前,甩手給了三個掌醫,一人一個大耳光子,惡狠狠道:「是不是看熱鬧,看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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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宮中立威 將軍指點

     三個掌醫很委屈,一個女掌醫說道:「殿下,我們可沒有做什麼,為什麼要打奴婢?」

    「孤為什麼要打你們,你們到現在為什麼不治療碧兒?是不是看熱鬧看得很開心?是不是你們也妒忌碧兒?」

    三個掌醫這才反應過來,立即將眼淚汪汪的碧兒扶進內殿。

    李威又沖著掌管內宮印綬的掌書說道:「去將司閨的印符拿過來。」

    掌書覺得不妙,猶豫了一下,但不得不將曹司闈的印符拿來。李威道:「從今以後,碧兒就是新司閨了。」

    司則嚅嚅道:「殿下,雖然曹司闈做錯了事,但這樣處罰不太好吧。」

    內宮之中,李威有決斷之權。按制度,曹司閨確實是有權處罰碧兒的,李威也有權對內宮人員調動安排。但畢竟是人情大於法制,所以曹司閨做錯了事。李威也不好隨便就將一名從六品的司闈替換。

    李威沒有回答,冷冷地看著這名司則,到現在他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呆在東宮時間越長,知道的越多。比如當初拿五百匹絹,也不算重,可是從司則到掌藏多次進言。碧兒怕李威生氣,也遮掩著。事實不然,掌藏這樣做,有大義,畢竟李治自己也不奢侈,可與制度一樣,李威用這絹做什麼的?修復父母關係,父母關係都惡化了,太子位置還能保住嗎?

    不要說五百匹絹,就是一千匹絹,也要立即拿出來。

    說到底,因為李弘的不太管事,與這群僕役疏遠,仁愛可欺,讓這群人得意忘形。但李弘這個書呆子,居然用自己柔弱的胸膛去堵老武這門大炮,根本就想不起來,甚至連賄賂的花樣都不會去做。更不會鍛鍊身體,使身體好轉,讓一群人眼紅碧兒。

    知道真相後,李威同樣也沒有放在心上,只不過是一群小人罷了,他現在主要是如何讓武則天開心。沒有想到這群小人,膽子大到居然向碧兒下這個狠手,這才變得雷霆大怒。

    司則嚇得不敢吭聲。

    李威又道:「正好內宮各種編制未滿,按制度應當有兩名司則,你叫什麼名字。」

    指著那名告密的劉姓宮女,她驚喜地走過來說道:「啟稟殿下,奴婢名叫劉群。」

    這群狗奴才讓他寒了心了,沒有停下來,繼續說道:「好,劉群,你從今天起就是第二名司則。掌任起,給孤立即將賬目清查一遍,孤對這**小很不放心。」

    一干人聽了這句話,臉上全變白了,特別是一些女宮。

    李威看著這群嚇變了色的僕役,又看著地上嚎叫的司閨。心中想道,既然身為皇太子了,肺結核也在好轉,就沒有必要垂坐等死。那麼從先內宮開始整頓吧。

    劉群立即伏下,大聲道:「奴婢多謝殿下厚愛,一定會替殿下辦好事的。」

    「你對孤很忠心,這是你應當得到的。」忠心未必,她告密也是為了貪功,可沒她告密,今天碧兒不死,也剩不下三分命。也是在千金買骨,向其他僕役立一個榜樣。恩威並重,才是奴役手下的良藥。至於查賬,其實貪污了多少,李弘不注意,同樣也不計較。這將是為接下來一系列人員調動,以後父母追問下來,找一個藉口的。這群奴才無法無天,更不要說偷腥了。

    這時候一名太監跑過來,說道:「殿下,碧兒喊你過去。」

    走了過去,碧兒正躺在床上,全身是傷,所以三名掌醫不得不將她衣服脫光了,看到李威走過來,碧兒想到自己裸著身體,臉上微微泛起紅意。不過這時候李威看到她遍體鱗傷,連一對粉嫩的小ru房上都有一道深深的血痕,還有兩道血痕拖到她的恥處,連那縷疏疏芳草的上端都拖著血珠,一點色心也沒有了。

    躺在床上,就像一隻受傷的寒號鳥,在呼嘯的寒冬北風中瑟瑟發抖。

    心痛地走過去,說道:「孤得到消息遲了。」

    碧兒臉上卻掛著笑容,開心地說:「殿下,你能對奴婢如此,今天奴婢就是被打死了,九泉之下也高興了。但殿下啊,現在多事之秋,按照律法,皇太子未立及未即東宮,其宮、坊、寺、府之犯罪者,皆斷於大理寺,殿下,你只能杖打下人,可不能將下人真的打死啊。」

    李威心痛地摸著她的小臉蛋,可憐的小丫頭,自己吃了這麼大的苦,居然還在替自己著想。他鼻子都有些酸酸的。

    不過碧兒這樣做,終於使他懶散的性格,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與動力。

    還是聽了碧兒的話,饒了那個曹司閨一命,但也打得七死八活。

    李威這一次發怒,終於在內宮中澆了一盆涼水,使一群太監與宮女頭腦清醒過來,太子始終是太子,那怕是一個病太子,也是一頭猛虎,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可這才是一個開始。

    一會兒,劉群愁眉苦臉地走了過來,囁嚅道:「殿下,那個賬,奴婢沒有能力查。」

    「你帶孤看看。」

    來到庫房,看到架子上一大堆賬冊,原來那名司則以及幾個宮女眼中閃著譏諷,正在看笑話。

    李威冷笑一聲:「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悔改。」

    然後問劉群:「你是如何算賬的?」

    來到這時代好多天了,只顧看經義,對此事也沒有注意。

    「用籌算的。」劉群說著,拿出一根根小棍棍出來。

    「那為什麼不用算盤?」

    「算盤?」劉群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來:「殿下,你是說算珠。」

    天知道這時候是算珠還是算盤,李威道:「你先將它拿過來給孤看看。」

    「殿下,你等等,」劉群一路小跑出去,一會兒拿出一個類似算盤的東西,也有上下格,只是上一下四。

    「為什麼不用它?」

    「這個不方便,不如用籌算。」

    「你去喊人改進一下,改成上二下五,回來孤告訴你一個方法,珠算時很迅速。」

    劉群忽信忽疑,再次離開。東宮就有工匠,改進這個很方便,一會兒帶了一個成型的算盤迴來。

    李威已經將算盤口決寫了下來,拿到她手中,說道:「看看這個,你再試試。」

    劉群撥打了一下,手法還很生疏,不過好處還是能感覺到的,至少比用這些小棍籌用起來方便多了。她欣喜地說道:「殿下,這個方法好。」

    李威提前弄出來成型的算盤,是為了查賬,都沒有想到它帶來意義的自覺。劉群更沒有這個眼際。於是成型的算盤與完整的算盤口決提前好幾百年面世了。

    李威又說道:「我再告訴你一套查賬的方法。」

    畫了一張表格,傳授了核對法與調節法查賬的技巧。

    劉群還在笨拙的學習,但精明的司則,這一回臉色真的變了。

    看到她的臉色,李威更加心知肚明,走出去,喊了幾名衛士,看守庫房,直到賬目查清為止。

    這無疑是斷定了某些人最後一絲想法,那名司則已經面如土色。

    ………………………………

    不過內宮賬冊很多,再加上劉群笨拙的查賬能力,沒有一段時間是沒有結果的。

    但這次查賬,無疑使內宮中某些人惶惶不可終日。

    李威本人倒沒有在意,雖然是一個空架子太子,與這些奴才畢竟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如果能有幾十個人做他貼心的幫手,他不戒意馬上就收手。

    一天過去了,碧兒躺在床上睡著了,這一次不但打得厲害,也將她嚇壞了。說到底,還是一個半大的小孩子。

    輕輕地替她拽上春被,走了出來,一大群正在說話的太監宮女看到他,全部安靜下來,低下頭,不敢作聲。

    李威厭惡的冷哼一聲,正在上崇文館。忽然外面稟報劉仁軌拜見。

    「請,」李威說完,自己兒卻迎了出來,來到大唐,什麼戴至德啊,什麼楊思儉啊,他真不知道,但劉仁軌卻是如雷貫耳。不過為了防止父母親產生不好的想法,在延英殿裡,他也沒有敢多攀交情。

    兩人見了面,請進內殿,坐下。

    劉仁軌朗聲說道:「老臣聽到殿下寫的那首詩餘,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哈哈,寫得好啊,就像寫出邊關將士的心聲一樣。」

    說著摸了摸額角斑斑的白髮。

    「劉將軍,過獎了,詩賦終是小道,邊關將士為了大唐基業,為了百姓平安,在邊關浴血奮戰,這才是真正的付出。象劉將軍,從東到西,一生縱橫萬里,這才是孤最敬佩的人。」

    但心中卻是疑惑,這首詞怎麼傳到他耳朵裡面了?

    一句話撓到劉仁軌心頭的癢處了,不由失態地抓耳撓腮,越看李威越是順眼。

    蹩了大半天,才說道:「還是太子是我們這些武人最理解的人啊。」

    「應當如此。」

    李威越是謙和,劉仁軌越是喜歡,他又說道:「太子可喜歡圍棋否?」

    「談不上喜歡,不過偶爾也來來。」

    「我們手談一回,如何。」

    「敢不奉命。」

    「太子謙虛啊,」劉仁軌捻了一下長髯,感慨地說。

    太監拿過來一副玉石圍棋,卻是劉仁軌猜到白,先行。

    這玩意兒,李威前世也經常來,戰力尚可,不過離那些大國手還有十萬八千里的差距。但唐朝棋手棋力弱(在寫《玩唐》時,一位清風八段國手如是對我說),劉仁軌棋力還行,但也不能稱為唐朝國手級別。

    而且這時候下棋講究彬彬有禮,只是下了幾十著,讓李威凶狠的殺著劉仁軌不知如何應付了。不服氣地叫起來:「太子殿下,文明,文明,你下棋太無賴了。」

    看到這個鼎鼎大名的老將軍吃癟,李威也樂了起來,停了下來,說道:「劉將軍,孤問你,下棋是不是與行軍作戰相彷彿?」

    在漢朝時,圍棋因為爭強好狠,為士族所不鄙,後來曹操發現圍棋與行軍作戰性質類似,這才廣為流傳。李威這一說,劉仁軌還無從辨解。

    李威又說道:「行軍作戰,奇正相輔,以正為主,以奇為輔,這樣兵法才富有變化。如果一味以正為主,大軍呆板,是不是容易被敵人攻破?比起劉將軍數次大勝所用的種種,孤這個棋風算不算無賴?」

    劉仁軌又哈哈樂了起來,將棋子一推,沒有辦法下了,再下,有可能到中盤時就崩盤了。但李威數次誇獎,讓他開心不己。

    說道:「太子殿下,老臣馬上就要離開長安,回隴州了。」

    「哦,那麼孤提前在這裡祝劉將軍一中順風。」

    「太子,別用客氣,好歹某家還擔任著一個左庶子的職位。不過老臣前來,不是與你下棋的,」說到這裡劉仁軌悄然四下看了一眼,看到太監們都站在遠處,低聲說道:「老臣聽聞了東宮發生的一些事情。」

    李威立即正襟危坐,劉仁軌指的事情肯定不會指他整治內宮的事,相比一個東宮,內宮只是其中的一個小機構,就是自己將內宮人員全換了,也未必放在他心上。那麼只剩下……

    劉仁軌繼續說道:「上屋抽梯,人小力大。」

    上屋抽梯的掌故,李威知道的,指的劉琮怕後母害他,向諸葛亮請教的那段故事。但人小力大,就有點不明白了。可是劉仁軌是一位智者,不然不可能百戰百勝。而且他擔任朝廷重臣多年,比自己一抹黑,不知好到哪裡去了。

    但不能問,這何嘗不是劉仁軌對自己一個考驗,如果連這個都想不明白,也不值得他出手指點了。

    劉仁軌又說道:「太子英明,老臣很歡喜。」

    作為一個臣子,說出這句話,已經等於變向,以後支持李威。就像秦瓊、程知節效忠李世民,候君集效忠李承乾。有好處也有壞處,但李治與武則天此時正值壯年,這時候支持李弘,無疑是壞處遠遠大於好處。

    當然,只是一句話,離支持還很遠,不過朝中有幾個劉仁軌!

    李威臉上露出激動。

    劉仁軌壓了壓手勢說道:「太子,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嗯。」

    劉仁軌這才大聲說道:「太子殿下,老臣告辭。」

    將劉仁軌送出門口,李威才覺得壓在心頭上的濃雲立即疏散了許多。暗暗地揮了一下拳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6
第十四章 上屋抽梯 人小力大

     但是劉仁軌八個字到底指的是什麼?

    如果連這個猜不出來,失去了化解眼前難題的一個機會不說,劉仁軌的所謂歡喜,也是神馬的都是浮雲。

    碧兒醒了過來,兩名宮女立即跑過去,小心地詢問。

    李威弄的這一出有好處有壞處不說,碧兒擔任司閨能不能勝任不說,但這個小蘿莉地位在內宮中平步青雲,再也沒有敢有人小視了。

    甚至李威如果以後得承大統,碧兒在**中也會有一席之地。兩個宮女看著碧兒,心中又是嫉妒又是豔羨。

    李威走過來,問道:「碧兒,好些麼?」

    「奴婢很好。」雖然全身依然在痛疼,可換來太子這樣的對待,即使再痛十分也是值得的。

    兩個宮女更是吃味兒,一個中年宮女大著膽子,說道:「太子,奴婢有一件事要稟報。」

    「何事?」

    「周掌藏曾經將皇上賜給太子的一些東西,偷偷與出去採辦的內侍勾結,送給了周國公。」

    李威蹙起了眉頭,他現在不是到來到這時代,兩眼茫茫,已經聽到看到許多東西,對周國公賀蘭敏之則是很瞭解。母親武則天將他改姓武,作為外戚唯一的後代,在唐朝很是榮寵。當然品行很不好,外祖母去逝才幾個月,招入大批妓子回家尋歡作樂,甚至旁邊就是榮國夫人的靈位。這個周掌藏倒有些姿色。

    不過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膽敢與自己內宮的女官勾結?

    「好,你們下去吧,有什麼事,以後繼續向孤稟報。孤已經記下你們的功勞了。」

    兩個宮女喜出望外地走下去。

    當然,隨著李威這次霹靂手段使出來後,內宮那道冷漠無情的牆,裂縫會越來越大,直到李威能順利將它控制住為止。

    碧兒臥在床上開了口,道:「太子啊,奴婢也有話要說。」

    「說啊。」與碧兒說話時,李威臉上才露出真摯的微笑。

    「這一次太子雖然替奴婢出頭,奴婢打從心裡面感謝。可是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事情點到為止即可,如果擴大了反而不美。像剛才江蘿、杜鵑兩位姐姐,即使她們以後效勞太子,也是靠背叛出賣效勞的,這樣下去,她們就算原來是不好,現在則是更不好了。奴婢不懂什麼大道理,覺得太子這樣用人,對太子也不大有利。」

    李威先是一怔,然後哈哈一樂,說道:「不是,現在內宮已經無法無天了,先用一些激烈的手段穩定下來。以後還會教導這些奴才是如何做人的。孤的品行如何,你不知道嗎?」

    「嗯。」

    「好好養傷吧,等到傷勢好了,孤帶你出宮,順便到你家看看。」

    「太子……」碧兒聽了,巨大的幸福感都將她的嗓子塞住,一顆心兒像在雲彩裡飄啊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好休息吧,孤還要去崇文館進學。」

    「嗯。」

    來到崇文館,還是那位汪博士講解經義。

    李威施禮,說道:「汪先生,孤的內宮這兩天有些事,來遲了。」

    「汪某聽說了一些,太子你沒有做錯,帝王心術,本來就是恩威並用。以前太子仁愛,可是過於柔軟,這終不是治國之道。這一次太子的行事霹靂,汪某聽說過,反而很欣慰。」

    真話假話?李威不由瞪大眼睛,看著汪博士,見到他眼睛清明一片,顯然不像是為了巴結才說出這句話的。

    汪博士又說道:「這是汪某註釋的《春秋公羊傳》,是漢武帝最喜歡的一本書。汪某知道太子不喜歡《春秋》,然而身為帝國之望,《春秋》不可不讀,特別是《公羊》,對帝王最有幫助。」

    李威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收下來。

    汪博士笑得更欣慰了。

    ………………………………

    東宮發生的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

    倒是另一件事終於在長客引起轟動。本來太子的未來舅爺與閻右相的從孫,在襲香院爭風吃醋,就是一件緋聞,讓人側目。接著又拋出了太子作的三首奇怪的詩餘小令,特別是那首《鵲橋仙》,意境優美,便於傳唱,很快就在長安各大青樓妓院流傳開來。就是最後一首不太好傳唱,過於粗獷了,也是弊端。但意境之大,幾乎前所罕見。

    特別是名聲很好的太子所作的,更引發了百姓的八卦。

    其實這時主流並不認可這種雄壯之作的,連王勃等人的作品雄壯中帶著婉約,在當時都得不到公認,更不要說大江東去,這種雄闊到極致又是以詞形式形存在的作品。但出於太子之手,意味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肇事者本人被老爺子罰跪在廂房,連妻子過來求情都不行,一直跪在哪裡跪了兩個時辰,只好數綿羊,一隻綿羊,兩隻綿羊,三隻綿羊,數到三千多只綿羊時,老爺子才走過來問道:「知錯了麼?」

    「孩兒知錯了,那天孩兒看到妹妹不惡太子,心情高興,與幾個朋友喝酒慶賀,結果酒喝多了,於是那樣了。」

    「不僅僅是這樣。聖上有六子,其中皇后就是四子。雖然太子正了太子之位,不代表著能笑到最後。想笑到最後,太子的品行學問人才道德,還有他的努力,只是一個方面。甚至連他的子嗣是否優秀,外戚會不會牽連,都尤關重要。漢朝戾(意曲,蒙受冤曲)太子不可謂不仁恕溫謹,然而因為外戚公孫賀驕奢,被朱世安誣以巫蠱一案,太子不能辨,被迫起兵,兵敗自殺。外戚衛青子孫,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皇后衛子夫,太子妻妾皆被漢武帝冤殺,唯有襁褓中的宣帝僥倖躲過一劫。外戚啊,雖然榮寵,但不可不小心,況且現在太子只是太子,甚至連敏兒都沒有正式嫁入東宮。越是這時候,我們全家越是要低調行事,以免授人把柄。」

    楊承祐一聽傻了眼。

    但現在整個長安城都開始流傳,就是他有千手觀音的本事,也堵不住悠悠蒼生的嘴巴了。

    ………………………………

    走在回去的路上,青石道兩邊芳草菲菲,散落著一些姹紫嫣紅的小花,倒是喜人。

    只是一路上所有碰到他的宮女太監,全部彎腰施禮,大約也聽到自己整治內宮的事,心中開始有了畏懼。

    這個李威都無所謂,他摸了摸懷中的《公羊傳》。《春秋》三本他都看過,還能看明白一大半,《左傳》重禮,《穀梁傳》重教化仁治,但最重政治的卻是《公羊傳》。唐朝沒有四書五經,有九經,《禮記》與《左傳》為大經,《詩》、《周禮》、《禮儀》為中經,《易》、《尚書》、《公羊傳》、《穀梁傳》為小經。三本《春秋》都名列其中。

    李弘寢宮也藏著這三本《春秋》,不過暫新如故,顯然真的一次沒有翻閱過。

    為什麼汪博士將這本他註釋過的《公羊傳》給自己看?

    又想到劉仁軌主動示好,忽然心中一陣明悟。然而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這小心眼,會不會騙過自己那位母親?

    回到了寢殿,碧兒已經跑了出來,李威抱怨道:「不是讓你養傷嗎?怎麼往外跑?」

    但碧兒心中卻是暖洋洋的,說道:「是三位殿下以及小公主來看望殿下了,特別是小公主,雖然她是你妹妹,但她很得皇上與皇后恩寵。可你與她關係不大好,為了不使皇上皇后生氣,殿下,你可要忍一忍。」

    小公主也就是後來的太平公主,現在還沒有封號。

    「哦,他們為什麼到此?」其實李威也想看一看這三個弟弟,以及小妹。不過怕露出馬腳,所以遲遲沒有動身。

    其實這四人與李弘很少往來,李威只是猜出一部分,也許畏懼李弘那個瘵病,但造成這結果還有兩個原因。李弘自小就被李治放養在東宮,來往少,大家很陌生。還有一個是李弘本人,幾本禮書讀下來,讀成書呆子,連母親都看不慣了,可想而知,因此為人雖然仁愛,可是方正沉默寡言。

    今天想起來看望,也是聽說了李威「作」的這幾首詞,不好確定,李弘方正,不知道變通,不要說是用詩餘小令寫東西,就是這種變法式的開闊作品,他未必會譁眾取寵,去作出來。

    幾人又談了一下聽到的有關李弘的事,老三李顯性格豪爽,竄奪著過來看望一下,畢竟前段時間李弘病重,做兄弟的都沒來看望過。李顯開了這個口,李賢也不好反對了,倒是太平公主李令月,老大不情願,讓李顯強拖而來。

    「孤知道了,」李威沉聲道。

    走了進去,坐著四個少年男女。最大的虛十八歲,長得很儒雅,論長相也是三個少年中長相最好看的一個,不用說是李賢了。然後是十六歲的李顯,圓圓的臉蛋,濃眉大眼,帶著英氣。最少的少年虛十歲,也是一張團臉,也就是李旭倫。然後就是一個小姑娘,七歲,生著一張很漂亮的娃娃臉,坐在哪裡動來動去。真正的小蘿莉。

    李賢不知說了什麼笑話,其他三人一個個哈哈直樂。

    其實李威一個也不認識,但憑藉年齡,全部判斷出來身份。

    走過去,說道:「二弟,三弟,四弟,小妹,你們在笑什麼?」

    幾個人立即站起來行禮,李威擺了擺手說道:「咱們都是親兄弟,還客套什麼?」

    李賢有些狐疑,難道果如外面傳言的,高燒了一下,老大得了輕微的失魂症,但性格卻改變了不少?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好玩的事,說來聽聽。」

    「我在給他們講一個笑話,春秋宋人曹商受宋王派遣出使秦國,宋王送給他幾乘車馬,到了秦國,秦王又送給他百乘車馬。曹商回國後,得意地對莊子說,當年我在窮街陋巷,編鞋度日,面黃肌瘦,這是我的短處;今天我憑藉口才,打動了萬乘國君,受贈車百乘,這是我的長處。莊子答道,我聽說秦王有病時讓醫生治療,論功行賞:吸膿吃瘡的,可得車馬一乘;舌舔痔瘡的得車馬五乘。治的病越骯髒,得的車馬越多。您大概是為秦王舔過痔瘡吧?不然怎麼會得到那麼多車馬呢?」

    幾個人又是爆笑。

    不是很好笑啊,但李威也陪著笑笑,又瞧了瞧李令月,正好李令月也在打量他,對視一眼,小嘴噘起,眼光很是不屑。

    李威騰起火了,雖然原來李弘身體弱了一點,可通過種種聽到的事蹟,心腸不壞,又好歹咱還是你大哥,這讓武則天與李治太慣壞了吧。

    正要露出不悅的神情,忽然眼睛一亮,他明白劉仁軌說的上屋抽梯,人小力大的意思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6
第十五章 怪叔叔 小蘿莉

     於是說道:「我也給你們講一個笑話吧。」

    「好啊,」李顯與李旭倫拍手說道。

    李威道:「一個縣令審問犯人,犯人對答屬豬,不料縣令大怒,本縣屬豬,你也敢屬豬。犯人道,老爺,小民實在屬豬,冬月出生的。縣令才知道犯人不是罵他的,嘆口氣道,本縣是正月生辰。犯人這回乖多了,大聲回答道,這就對了,縣令你是豬頭,我是豬下水!」

    這個笑話比剛才那個笑話搞笑多了。

    幾個人一起笑彎了腰。

    小蘿莉雖然對李威不屑,可也大笑起來,因為在換牙時間,掉了幾顆牙齒,一笑,發出吃吃的風響。

    笑完了,李賢才問道:「大哥,身體可好?」

    「說來見笑,前些日子,只是淋了一些生雨,居然大病一場,燒得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後看到碧兒一個勁的哭,我痛定思痛,於是從書中找了一些法子,鍛鍊身體,看能不能好轉。沒有想到,居然湊效了。」

    半真半假地說道。五禽戲早就有了,只是李威在崇文館看到的版本與他練習的版本有一些區別,不知誰對誰錯,不敢更換。至於八段錦,這個時候也有一些道家吐納練習的法門,許多人敝帚自珍,倒也看不出破綻。拳法更是如此。跑步軍中早就出現了,只是一直沒有重視。就算有人拋根問底,自己只要一句,失魂症忘記了,連武則天都無輒。

    一邊敷衍回答,一邊在想著心事。

    劉仁軌出的主意很好,無疑是一個緩和自己與父母親矛盾的好計策。

    不過這個小蘿莉對自己十分反感,又精靈古怪,不好哄騙。

    「恭喜大哥了,」李賢說道。

    有沒有效果,不是李威說得算,能看出來,李威臉上開始出現一些血絲,當然還不明顯,依然蒼白。但還有一條,說話說到現在,居然沒有咳嗽一下。其實將人心比自心,這一邊在交談,一邊咳著不停,噴出濃痰,有幾個人能做到不嫌棄的。

    所以無論楊敏好,還是這幾個弟弟好,李威倒也沒有多少恨意。

    既然不咳嗽了,李旭倫也不怎麼害怕了,他說道:「大哥,能不能再講一個笑話。」

    李威靈機一動,他說道:「前些日子,我出宮察看民情,聽到一個有趣的故事,我說給你們聽。」

    「好啊好啊,」李旭倫拍著小手說道。

    小蘿莉眼中依然不屑,可也帶著一份渴望。

    李威於是說了《兒女英雄傳》,但做了大量修改,有些還是不能照著書上說的,但將十三妹為突出重點。

    唐朝文藝生活也多姿多彩,相比於後世,還差了很遠。小說也有,以前就有《世說新語》、《搜神記》,後來宋人編的《太平廣記》,裡面收集的唐人小說,就佔了很大的比例。但篇幅都很短,以神怪報應為主。

    說老實話《兒女英雄傳》很俗,同樣是落魄子弟所寫,與《紅樓夢》相差了很遠。

    之所以選擇這篇長篇小說講,小蘿莉,思想相對來說,要簡單得多。得從小培養小蘿莉的「正確思想觀」。

    但對現在的唐朝人會有怎麼樣的衝擊?

    看看李賢幾個人反應就會知道了。李賢聽了目瞪口呆,也忘記了他是賢皇子的身份。李顯更是眉飛色舞。李旦流著哈拉子。太平公主精靈古怪的眼睛,不停地眨著。

    幾個太監宮女也圍了過來,聽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威一邊講著,一邊看大家的反應,主要看太平公主這個小蘿莉的反應。

    不算壞,能聽懂,用小手托著腮,嘴張得大大的,不停地冒風。

    不知不覺,天色到了傍晚了,李威都答應明天進學回來後再講,還不敢走,最後還是李威轟走了。

    碧兒端來了一碗冰糖燕窩湯,問道:「殿下,你在哪裡聽到這個故事的,奴婢怎麼不知道?」

    「你說在哪裡,就算坊間有這麼一個故事,孤能不能呆在哪裡一聽就是幾個時辰,還不得讓言官唾沫淹死?」

    「原來是你編出來的,」碧兒捂著小嘴樂。

    「你還是乖乖休息吧,」李威翻了一個白眼。

    「是,」碧兒還在笑。自從太子醒來後,整個人都變樣了。不過卻是好現象,原來的太子過於死板,現在的太子腦子活絡,活絡肯定比死板有前途。況且現在的太子對她更好。

    就不知道太子失魂症健愈以後,會不會繼續保持這樣。碧兒忽得忽失,這段時間太幸福了,幸福得讓她覺得整個人在雲彩裡飄。省怕失去。

    挖了一勺燕窩湯放在嘴邊。

    李治生活勤樸,不算奢侈,但身在皇家,再勤樸,吃的喝的穿的,也不會差。燕窩尚好,只是現在這個冰糖太粗劣。

    冰糖,李威眼睛一亮,他想到了又一樣勾引李令月的好東西了。

    看到遠處站著的江蘿杜鵑,喊道:「江蘿、杜鵑,你們過來一下。」

    「喏,」兩個宮女一路小跑著走過來。

    「你們替孤準備幾樣東西,看看膳食房裡有沒有牲畜的皮,還有骨頭,最好軟骨,加上筋,牛筋鹿筋皆可,但必須洗乾淨了。然後再替孤拿一些牛奶,冰糖過來,順便帶上幾個爐子,加上幾口鍋。」

    「太子,你要做什麼?」碧兒驚訝地問。

    「製作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弄出來你就知道了,不過未必能成功。」

    一會兒幾個太監將東西全部搬過來。

    李威讓太監下去,對江蘿說道:「你將門關上。」

    江蘿也在奇怪,但知道這是一個親近太子的機會,聽命將殿門關上。

    李威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己,這個時代工匠地位低,如果讓李治與武則天知道自己「不務正業」,動手製作牛奶糖,估計立即會派人過來將自己捆到洛陽處執。

    看著江蘿與杜鵑,嚴厲地說道:「今天之事,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如果透露半點消息,孤會將你們活活打死。」

    「奴婢聽命,」兩個宮女不氣反喜,這是等於間接地進入太子的核心了。

    但就是這樣,李威一直沒有親自動手。實際上心中很無奈,***,這個太子,掛了一個了不起的虛銜,還隨時就像炸藥包一樣,能點燃爆炸。還處處掣肘拘束,手中又沒有多大的實權。老子怎麼穿到這個太子身上了!

    心中胡亂想著,命令江蘿將幾根牛骨頭,外加一小塊豬皮,還有幾根牛筋扔到鐵鍋裡,放上水,慢慢熬煮。

    李威又說道:「你們兩人分兩班輪子守值,什麼時間將它們熬化了,什麼時候結束。」

    憑藉這個普通的鐵鍋,不到明天早上,也熬不化。但這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熬煉明膠。不過必須要看值,加柴火與水。

    李威吩咐完了,看書去了。

    第二天早上,晨跑完畢,杜鵑走過來,說道:「殿下,你過來看看,成不成?」

    李威將鍋蓋揭開,一看骨皮筋有少量熬成糊狀,不過還有大半沒有熬化。但也無所謂,他只要一部分明膠就夠了,其實也不知道行不行,想了想說道:「用一塊乾淨化的篩將料狀物濾去,剩下的糊狀物備用。」

    杜鵑依言而行。

    李威又讓她們將牛奶熬稠,另一口鍋放入冰糖,慢慢地熬香,濾去糖漿裡的雜物,估摸了一下比例,倒入熬稠的牛奶,明膠,用一個木棍用力攪伴,一直到冷卻為止。

    其實還有一個東西沒有準備,砂糖基。不過拘於工具與時間,已經來不及準備了。

    聞到了香味,連碧兒也耐不住,爬起來,一道參與。

    冷卻後切成了塊,李威嘗了一口,離後世的牛奶糖味道差遠了。其實這時代還有一種零食,產地益州與江左的石蜜。也是用牛乳、米粉、甘蔗汁和煎而成的。李威好奇地嘗過一塊,宮中的人皆說味道佳,硬綁綁的,李威卻不知道佳在何處。

    但至少比這種石蜜味道好。

    如果對砂糖進行改良,再冶煉出晶糖基,對工藝進行改進,未必能趕上後世的牛奶糖,但會成為唐朝最好的零食之一。不過這需在大量人手與材料。東宮都不缺,但李威不敢這樣玩。除非悄悄派人在宮城外設立一個作坊,偷偷製作。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忽然就像一道閃電一樣劃過。自己不正感慨缺錢用嗎?就是將內宮整治了,自己也不能大手大腳地花。這豈不是一個機會……

    但如何操作呢?

    看來真得要出宮轉一轉了。

    再次囑咐了兩個宮女保密,到崇文館進學。

    下午回來後,四個人坐在哪裡,正焦急地等他回來。

    李威摸了摸鼻子,心想,成了。

    坐下來讓太監沏上茶,然後說道:「杜鵑、江蘿,將那個牛奶糖拿上幾塊上來。」

    一人發了兩塊,雪白的牛奶糖,一個人也沒有見過。李賢狐疑地問道:「大哥,此為何物?」

    「這是碧兒替孤想出來的一種零食,孤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牛奶糖,嘗嘗鮮。」李威將功勞掛在碧兒頭上,兩位宮女也無輒,雖然是她們親手製作的,可主意卻是太子想出來的。

    倒是碧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幾個人放進嘴裡,小心地品嚐,李顯性子最急,立即讚道:「大哥,好吃。」

    「好吃就多吃幾塊,昨晚準備了一些,房間裡還有。」李威說完,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說道:「江蘿,立即將房裡的牛奶糖包好。」

    說著站起來,寫了一封信給李治與武則天,大意是自己貼身婢女碧兒製出一種新糖,送給父皇母后嘗鮮。未必會起作用,但不送,如果武則天與李治知道了,一定說他是假孝順了。

    李令月剛吃得過癮,看到全包了出來,立即叫道:「大哥,不行,留幾塊下來。」

    說著,跑過去,自己兒搶了幾塊,直到一雙小手拿不下,才停下來。

    李旭倫沒有她膽量,只好眼巴巴地看著。李威走過去,又扣了幾塊下來,遞到他手中,然後命人送到洛陽。

    於是李令月一邊吃著牛奶糖,一邊眉開眼笑地聽故事。直樂得牙齒吃吃地冒風。

    臨走時,大大咧咧說道:「大哥,晚上再做,我明天還要。」

    第二天早上,李威在晨跑,李令月已經帶著兩名宮女將他堵上了,伸出一雙小手,霸氣地說道:「糖。」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7
第十六章 尾巴生成 觸目驚心

     接下來幾天,分別有十幾個太監與宮女,用不同的方式向李威顯好。

    劉群仍然在繼續查帳,但並沒有其他的動靜,東宮的一些女官膽子漸漸又大起來,不過這一回她們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了。

    但幾天後,李威將這群人召集在一起,看著他們,一人扔給他們一張紙頭。

    他們打開一看,一個個臉色變白,頭上流汗。

    李威說道:「要不要孤將你們送到大理寺?」

    「不要啊,」一起伏地求饒,送到大理寺,他們就等於完了,還不知道怎麼處理呢。

    李威踱了幾步,每走一步,這些人心就跳了一下。

    最後李威高拿輕放,將這些人是官員的貶職了,其他參與的人,一起安置在其他地方。倒也符合原來李弘處事的風格。內宮只是東宮裡的一個機構,最大的女官也不過從六品,但卻是東宮的核心所在。

    碧兒說過一句話,小人常慼慼。這些人既然處理了,就算寬宏處理,也不能再放在身邊了,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那天反咬自己一口。接著對劉群、江蘿等人進行了提撥。很快一場風波就平靜下來。處理的速度之快,讓聞者乍舌。

    ………………………………

    倒是李威本人越發忙碌起來。

    學業是不能放的,越是進學,才越感到自己對這些上古文字理解與大儒們的差距。遠不是記住一些唐詩宋詞那麼簡單的。即使他是講師也不行。

    還有經常到延英殿,「監督國事」。不過因為那道聖旨,將李威嚇壞了,即使有什麼見解,也不敢說出來。好在原來李弘就是如此,這樣做也只是還原原來的李弘,也沒有什麼官員奇怪。

    但有一件事讓他不解。

    之所以父母親那麼快反應過來,是戴至德、劉仁軌與姜恪等人上書,提及此事的。不過這幾個人沒有一個人遭到呵斥,相反,姜恪被提撥為左相。揉著腦袋苦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只好用姜恪的陞遷恐怕是早就內定的來解釋。

    上屋抽梯,人小力大的事還得要做。

    冰凍三尺,想要化解,並且讓自己這個妹妹對自己產生好感、依賴感,甚至崇拜感,非是一日之功。

    《兒女英雄傳》說完了,開始說《西遊記》。這一個吸引力更大,連李賢都是小大人了,也每天不斷,往他這邊跑。當然,這也是好事,自從李世民與老大老四爭殺之後,甚為痛心。所以安排了李治為帝,就是想讓帝王家這種仇殺不要蔓延下去。

    李威這樣做,長安百官更加欣賞。

    但對這個好名聲,李威卻是哭笑不得。

    又有鍛鍊身體,身體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作為一個現代人,細節未必精通,但粗獷的道理卻是站在最前線的,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身體沒有好清,運動量過度,反而是壞事。其實東宮還有一些運動,對身體也有好處的,比如射箭、騎馬、擊鞠,也就是馬球。甚至夏天到來了,可以建一個游泳池,游泳,只不過會不會有爭議……

    ………………………………

    桌子上一碟茯苓酥糕,一小碟冬瓜糖,一碟鹽酸梅子,還有兩盆地窖裡拿出來的雪梨、柑橘,茯苓糕是東宮膳食房做的,飄著幾根紅綠絲,鑲著褚色的茯苓,糕用了糖與糯米粉做的,香軟甜潤,色味俱全,冬瓜糖也飄著一層層糖霜,裡面是淡青色的干瓜肉,鹽酸梅子倒是從江南進貢而來的。這者是東宮拿得出的果子,畢竟只是零食,天天吃,這種奶糖也就是那麼回事。

    李令月嘴裡嚼個不停,似乎從來沒有厭倦過。

    李威在她肥嘟嘟的臉蛋上捏了一把,抗議地哼了哼,卻坐下來吵著:「開講,開講。」

    敢情將李威當作祟文館的侍講。

    但幾個人都知道父母親喜歡這個老幺,倒也無可奈何。

    通過幾天的觀察,李威才發現,太平公主不但與自己走得不親近,與李賢同樣走得不親切。倒是與李顯還能湊合,但與老四李旭倫卻是最合得來。

    大約這就是年齡的差異造成的代溝吧。

    剛才自己捏了一下臉蛋,其實也是一個試探,效果還不錯,看來這幾天的努力沒有白費。

    不過看著三個弟弟加上一個妹妹坐在這裡,看著他一臉的期盼,李威心中做兄長的暖意,卻多過了一些算計。繼續往下開講,《兒女英雄傳》記得不大真切了,又刪掉了一些有忌諱的東西,很快就講完了。但《西遊記》書看過好幾遍,又看過電視,倒是記憶猶新,這個講起來就會很慢。才講到孫悟空被壓到五指山下,不過當唐三藏出來時,李令月瞪大眼睛,問道:「你是說太宗讓梁國公房玄齡率百官相迎的那個三藏法師嗎?」

    「正是,不過這是故事,是人們想像出來的,不是史書,懂不懂?」李威解釋道。

    唐三藏剛死了沒有幾年,李治為之罷朝三日。小說中那個唐太宗御弟更是烏虛子有,唐朝禁止百姓出國,他還是「偷渡」去天竺的,不過受到高昌王麴文泰器重,約為兄弟,倒是真的,大約就是這個皇御弟的來歷。回來後長安為了迎接他百市一空,但李世民並沒有跑到城門外相迎,只是在皇宮裡召見了。而且幾次讓他還俗為官,沒有同意。所以將小說當作史實會害死人的。

    這個得說清楚,不然自己這個小妹妹跑到外面,說三藏法師有三個徒弟,降魔除怪,大徒弟還將天宮打得一塌糊塗,玩笑就開大了。

    李旭倫搗了搗李令月,說道:「聽講。」

    就別較真了,聽故事吧。

    正在往下說,太監又稟報,說楊敏到來了。

    楊敏走進來看到李賢他們,愣了一下,然後行禮,當然李賢他們也不敢託大,立即還禮。不過現在這個還禮,多少也發自內心深處。

    楊敏才說道:「殿下,妾身前來,是代替大哥恕罪的。」

    「恕何罪?」

    「前幾天他與幾個朋友到平康裡喝酒,酒喝多了……」

    這件事李弘現在已經知道了。也沒有往心裡去,這個時間狎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的人狎完妓後,還將心得寫成一首風雅的小詩,後來的小杜就是最喜歡這麼做的。也沒有誰前去譏笑。這個未來的大舅哥與閻立德的孫子還算文明的,有的紈褲子弟,甚至會拳腳相向。

    順帶地問了一下三大名妓的事。三大名妓名聞遐邇,東宮裡一些奴才同樣聽說了一些。之所以有名氣,不但長相好,而且三個少女品操也好,在樓館中名揚數年,至今還保留著清白的身體,對於開放的唐朝來說,況且處在那種環境中,這是不可思議的。更是色藝雙全,但三個少女善長的又有所不同。離魂館的畫柳善長繪事書法,鳳樓的歸雁善長舞蹈唱歌,不過賀蘭敏之霸王硬上弓,破了處子之身,不久後有可能排除於三大名妓之外了。

    這些樓館李弘不用詢問,也是有後台的,但後台再硬,碰到了周國公賀蘭敏之,母親外戚的唯一傳人,也算倒了八輩子黴。

    襲香館的香雪姑娘則善長音律,文才也很好,因此喜歡詩歌文賦,往往看到一遍好詩歌,會見獵心喜。閻知微作為閻立德的孫子,在京城也小有文名,所以那天晚上香雪接見了他。動武的大舅哥也許不懼,動文的,遠遠不是這位閻家小郎君的對手,拿出自己「作」的幾首詞合乎情理。

    有什麼影響,李威也沒有想。說到底,他只在乎武則天的態度,其他的神馬的都是真正的浮雲。

    再說那幾首詞,現在是小道,但立意高尚,言官也找不出話柄。

    用手切了一下,說道:「打住,此事孤知道了。那是楊將軍無意之舉,事情過去就算了。不過你來了,孤正好與你說一件事。春天以來,自從那天下了一場大雨後,又有數天不落一滴雨珠,這讓孤很擔心。孤明天打算出宮看一看,順便會去你家拜訪一下。」

    「妾身不幸榮幸之至。」

    「大哥,我也要去,」李令月叫嚷道。

    「小妹,孤是看看百姓的生活情況的,不是遊玩,你跟過去幹嘛?」

    「我就要去。」

    李威看著李賢,李令月粘著自己是好跡象,但明天他出去不僅僅是察看百姓疾苦,還要辦一件事的,帶著這個小尾巴,不大好。

    「大哥,太宗皇帝說過君是舟,民似水,就讓小妹出去看一看吧,對她成長有益處。我們也跟著你一道出去看看吧。」

    「是啊,大哥,我們呆在宮裡很悶,讓我們跟你出去轉一轉吧。」李顯說道。

    李旭倫沒有說話,但眼中同樣是期盼的神情。

    一個尾巴不夠,又加了三條。

    李威頭痛地問道:「你們明天不去弘文館進學嗎?」

    李賢、李顯與李旭倫齊聲答道:「弘文館明天休假。」

    這真巧了。

    看著他們殷切的神情,李威撓了撓頭髮,說道:「好吧,我帶你們出去,但記好了,要聽我的安排。」

    「喏!」

    「還有,我傍晚到楊府時,你們就要回去。」這是女婿拜訪未來的岳父岳母,他們是不好跟去的。

    李賢他們都答應下來,但李令月依然不同意,倒是楊敏說道:「殿下,你就讓小公主跟去吧。」

    李賢他們是少年男子,跟去不太好,小公主是一個小姑娘,歲數也不大,倒也無妨。

    ………………………………

    天黑了下來,李威將江蘿、劉群、杜鵑這幾個「信得過」的宮女喊了過來,說道:「能向孤說說你們家裡面的情況嗎?」

    ………………………………

    吃過了早飯,李威拿出一些便裝,讓李賢他們換上。

    「為什麼?」李顯問。

    「我們只是出去轉一轉,看看百姓真實的生活情況,不是出去擾民的。」

    也就是微服私訪,幾個人腦子裡轉了一轉,覺得好玩兒,立即將衣服換了下來。

    當然,縱是微服私訪,也不可能像電視那樣,帶著兩三名官員跟在後面,這五名少年囊括了武則天所有的子女。就是李威自己兒,也不敢大意,出了紕漏,相關的官員要倒霉,他也要倒霉。

    因此,除了他們五個兄弟妹妹,還有李威貼身的碧兒,另外還有劉群,又挑了七八名武藝高強,機靈能幹的親衛,同樣也是便裝,但一個個腰裡跨著橫刀,李令月捧著一把牛奶糖,一邊走一邊嚼著牛奶糖,出了宮。

    第一個目標就是東市。沒有步行,是坐了馬車去的,到東市坊城門口才下來。

    但看到坊北城門口,大道兩邊,有許多難民,一個個衣服襤褸,面帶菜色。

    論仁愛,李威未必如李弘,不過他心腸也不惡毒,看到這情景嘆了一口氣。他不是才穿到唐朝的那隻菜鳥,都鬧出不知道吐蕃攻陷龜茲的小小烏龍。這些天看了許多公文批折,知道不僅僅是旱災,而是四十個州都有大旱之災,只是關中猶甚,大旱過後便是蟲災,又再遭到霜災,到了冬天又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平地三尺,所謂的雪上加霜,亦不過如此。李治下詔從江南調米進入關中,可渭水本來就不闊大,再加上乾旱,載運的船舶噸很小,解決不了問題。

    自從穿過來後,只下了一場喜人的大雨,老天又沒有動靜,這都到了二月下旬,這意味著什麼,秋收有可能又會受到影響了。

    李令月看著這些目光呆滯的百姓,拉著李威的手,說道:「他們好可憐哦。」

    一句話讓李威驚喜萬分,看來十三妹的故事沒有白講,開始知道仗義了。他摸了摸李令月的頭,出奇,這一回李令月沒有抗拒,而是拽著李威的衣服說道:「大哥,幫幫他們吧。」

    怎麼幫?關中因為長安是政治經濟中心,又要拱衛京都,本來人口就十分擁擠,朝廷又先後下旨,從其他地方遷移了許多百姓進入關中。這一次遭到災難的百姓以百萬人計算。再加上其他各州百姓,將國庫裡的錢撥空了,都解決不了問題!

    不過李威還是下令道:「將那些錢拿出來吧。」

    帶了十幾緡錢過來,還帶了一些絹,這是準備送給碧兒家人的,順便購買一些禮物,可能李令月他們喜歡的東西。自己怎麼的,是長兄嘛。

    一人十個銅板派發下去,這立即引起騷動擁擠。好在帶著幾名親衛,一個個長得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善類,難民畏懼,才沒有出問題。

    李令月看到一個與她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一對大大的眼睛,在刀削的臉上眨啊眨的,頭上還插著一個草標,問道:「小妹妹,你頭上為什麼插草啊。」

    小姑娘害怕地躲在父母的後面。

    李威低聲說道:「她父母要賣掉她。」

    「你們是父母親,這麼狠心,居然賣掉自己的女兒,」李令一聽就火了,自己剛才還發了三十個銅板給他們呢。叉著腰一步竄上去,大聲斥責道。

    小女孩的母親聽了後,哭了起來。

    李威走過去說了聲對不起後,將李令月拉過來,又低聲說道:「他們不是狠心想賣掉自己子女,畢竟是自己親骨肉,那個都舍不得。但你看看,他們有四個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況且子女。賣掉了能救一下急,說不定遇到一個好人家,這個小姑娘的命就保住了。」

    其實他自己看到這情形,也十分震撼。唐朝多大的疆域,現在戶部在冊的只有兩千幾百萬百姓。按理說不愁耕地。可是現在糧食產地太低,風調雨順倒也罷了,一旦遇到大災害,就會出現眼前的局面。

    「那麼大哥,你買下她吧。」

    李賢在一邊說道:「小妹,休得胡言。」

    皇宮裡豈是常地,就是一名普通的宮女選進來,也要良家子,仔細考核後才能入宮。甚至令各地官員的女子進入宮中伺候。怎能隨便買人?除非李賢他們自己開了府。

    李令月似乎也想通了這件事,沒有再糾纏,走過去,將懷中的牛奶糖一下子塞到這個小姑娘手中說道:「吃,很好吃的。」

    十幾緡錢會兒就散光了,圍上來的災民還在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一名親衛走過來低聲說道:「太子,雖然你宅心仁厚,然而杯水救不了車薪,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吧,還有幾個王子殿下,不怕一萬,就是萬一,防止有變。」

    「嗯,」李威點了一下頭。正要離開,忽然遠處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放粥了,放粥了。」

    這是封建時代,貧富兩極化。但不代表著富者一定為富不仁,也有一些好心的善者,看到眼前這情況,熬粥,救濟難民。官府也在城外,辦了一些粥棚,專門救濟百姓,吃是吃不飽的,但能吊著大多數災民一條命。

    不過李威一次沒有看到過,聽到這個聲音,抬起頭眺望過去。兩個中年僕人,抬著一口大甕,裡面熱氣騰騰,邊上站著一個小丫環,手中拿著勺子,在大喊,還有一個少女戴著白色羃羅,看不到面容,但身材很窈窕動人。後面還有三個公子哥,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二十略出點頭,一個才十幾歲,與李賢一般大小,手拿著摺扇,在搖啊搖的。

    這個組合很古怪。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7
第十七章 美女粉絲 論道詩情

     少女蒙著臉,看不清面容,通過臉上的肌膚身材來看,歲數應當不會大,有可能沒有出閣,即使出了閣也只是一個小少婦。唐朝風氣也開放。但既然放粥濟民了,非富即貴。斷然不會讓這個年青的小娘子出來主持的。

    他正在好奇,忽然災民傳來一聲歡動。

    再次望去,看到歡動的原因了。放粥,故名思義,是粥,良心好的粥稠一點,當然,即使不稠,能參與進來,良心也算不錯了。但這名小娘子放的卻是黃澄澄的小米飯。

    災民太多了,李治不算是暴君,許多災民湧到長安乞討,在城外安置了一些粥棚,但救濟不過來,有的災民就湧到城內乞討。好在現在是坊制,各坊皆有坊牆,還有坊門。李治無奈,湧到城內,讓富人動心,也能多活一些人。於是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長安城中官員也默契著,看到災民多了,就封鎖城門,往外驅趕,災民少了,看城門的士兵也有意無意鬆懈下來,復讓一批難民湧進城中乞討。但禁令進入各坊內。

    這些災民大多湧在各坊門的門口,特別是東西兩市。

    看到小米飯,一個個飢腸轆轆,這比李威發錢還動心,全部瘋狂了。

    李威心裡想道。這是那家的小娘子,雖然這肯定是好心,但有可能演變成壞事。看到不對,立即對親衛吩咐道:「大家上去幫一下忙吧。」

    這幾個親衛都是精挑細選而來,有經驗。看到這情況,如果不阻止,都會因為哄搶,能將災民踐踏而死,立即拿出橫刀,上前呼喝,讓大家站好隊。守在坊門口的士兵,也過來兩個人,前後協助,終於將一場騷亂制止下來。

    剛才李威一行在發銅錢,少女也看到了,擦了一下頭上驚出的汗水,走過來,施了一禮,說道:「謝謝郎君相助。」

    聲音卻是很好聽,十分清脆入耳,因為走近了,隔著羅布,能隱隱看到一些面容,眉目如畫,大約二十歲出頭,長相十分美麗。

    「不用客氣。」李威答道。

    三個公子哥也跟著走過來,少女回過頭,再次躬身對那麼年長的青年人說道:「李御史,奴婢悔不該不聽你的話。」

    「李御史」苦笑了一下,說道:「香雪娘子,你也是善心,不必自責,我自己兒也低估了,不然在襲香館我就強行將娘子勸住。其實還是這位郎君明智,提前帶了家奴過來。」

    剛說完,看著李威,眼睛卻睜大起來。

    李威卻沒印象,也許以前李弘認識,但不太熟悉,不然不可能到現在這個「李御史」才認出自己。但他心中也在奇怪,御史嘛,要麼是御史大夫,要麼是御史中丞、侍御史、殿中侍御史,與監察御史。前四者以這個年青人的歲數,顯然不可能了,可就是後者,這個歲數也太小了一點。此人是誰?

    但壓了壓手勢,暗中指了指自己平民打扮的衣服,大聲道:「巧合,巧合而已。」

    李御史會意,不敢吭聲。

    其他幾個人都沒有注意,倒是少女看著為了一碗小米飯,瘋狂地擠過去的災民,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天這幾年不開眼,幾乎年年都有大災大害。前幾日,好不容易下了一場春雨,又停了下來,奴婢就怕這個天繼續這樣旱下去,關中百姓的日子就更艱難了。」

    其實李威已經斷定了她的身份,長相美麗,又自稱奴婢,而不是妾身,或者我什麼的,「李御史」稱呼她為香雪娘子,那麼肯定就是襲香院那個名妓香雪了。

    沒有想到,一個妓子居然有些善心。這也是很難得的了。

    又聽到那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說道:「聖上病重,將國事交給了皇后,所以這幾年……」

    李御史嚇了一跳,老天,人家兒子就站在前面,你敢說出這種話,心中暗暗後悔,昨天晚上一干朋友,以及一群前來遊學的英傑,其中不乏風流才子,有幾個人的文才讓他十分看好,於是跑到襲香院飲酒作詩,自己兒三個倒了下去。就息在了襲香院,今天早上醒來,聽說香雪前來東市放粥,湊趣一道過來。

    就憑魏思溫這一句話,今天也不當跟過來的,連忙說道:「魏君,休得胡言,這幾年皇上龍體不太好,正是因為皇后協助,朝廷才得以安寧。」

    「巨山君,你是監察御史,朝廷命官,當然不敢言。可朝廷真的安寧,去年與吐蕃數戰,龜茲等鎮被攻陷,薛仁貴再大敗於大非川,幾萬唐朝英勇將士沒於烏海。再看朝堂之上,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馳譽丹青。」說完了冷笑兩聲。

    李顯有些不解,在邊上問道:「這樣不好嗎,一文一武。」

    「當真?咱就說左相姜相公,在唐朝眾武將中,他算不算有名氣?只不過跟在契苾何力作為副將立了一個小小的功勞。再說文才,閻相公有什麼好文章拿得出手?或者詩賦,你拿出來給我看看。只不過是一個畫匠而已。兩個人在政治上皆沒有建樹能力,卻能高高名列左右相,奇怪來哉。」

    李御史聽了直皺眉頭,可是魏思溫說得也是實情,他無從辨解。

    他在皺眉頭,李威也在皺眉頭,這位魏君,已經隱晦地將矛頭指向了自己的母親。如果讓母親知道了,都認為是自己誘導他這樣說的。想了想,開口道:「天災**,通常連在一起讀的。但天災是天災,**是**。煬帝在世時,即使風調雨順,但是民不聊生。可就是文景那樣的明君時代,依然也有天災。天道幽遠,不能將一切往天道上攀,我們凡人攀不起。」

    其實說到這裡,他也覺得怪異。因為已經看過許多邸報,自從李治放權給武則天后,唐朝幾乎年年大災小害的不斷,比如前年,又是海嘯,又是颱風,又是澇災,又是干旱,到了去年,或者大前年。從來就沒有過這麼密集的災難連續地發生。

    如果他不在此地罷了,在此地,不得不為武則天辨護,又說道:「朝廷這麼用人,也有朝廷的用意。有的大臣剛烈,喜歡強諫,比如鄭國公,有的明於決斷,比如萊國公,有的長於謀劃,比如梁國公。這些人行事,有的能讓百姓知曉,有的卻不喜歡百姓知曉。比如陳平,一生為西漢出了無數奇謀妙策,民間坊裡,幾乎無人知。但他有沒有功勞?你我不處廟堂之上,怎麼不知道閻相公,姜相公,就沒有為朝廷謀劃過?」

    至少他還親眼看到過姜恪與劉仁軌他們為吐蕃之事,絞盡了腦汁。當然能力大小,他也無法下出判斷。

    「再說大非川之敗,勝負乃兵家常事,這些失敗有多種原因。但只是一個小小的吐蕃而己,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朝廷是要以唐朝百姓為主?還是不顧百姓幸福,象隋煬帝那樣,強行調動大軍,兵伐吐蕃,報大非川之仇?再說太子身體不好,歲數尚小,處理國事經驗欠缺,聖上帶病在身,皇后不協助,誰來為聖上分擔?」

    歲數最小的少年,出身與李御史一樣不凡。雖然沒有進入仕途,但知道的事情更多。

    同樣害怕被魏思溫連累,當然太子問題不大,反正他仁愛,就是聽到了也沒有關係,在一邊搶在魏思溫反駁之前,說道:「這位郎君,言之有理。聽聞太子仁愛,可只是小仁小愛。別的不說,就是他作的幾首詩餘小令,就可以管中窺豹,略見一斑。」

    「崔君,你為何出此言?」香雪慍怒地說。

    她心腸柔軟,所以聽到李弘的一些事蹟後,對李弘十分敬佩,那天楊承祐又帶來了三首格調高雅的詞作,更加深了她的敬佩之心,甚至變成了崇拜了。

    不但對「崔君」,就是對李威都沒有太好的臉色,只是李威的手下還在替她的丫環維持秩序,發作不得。

    李威與李賢他們都感到古怪。這四個人太奇怪了,李御史有可能是真的御史,倒也罷了。其他三人,姓魏的說皇后武則天不好,姓崔的不贊同李弘,這個名妓又在替李弘說話。

    「崔君」從容答道:「香雪娘子,太子為人恭良,可是他是做儲君的。小仁小愛,不是人君所選。再說那三首詩餘,本來作為太子,是天下所望,詩賦不作,卻旁門歪道作詩餘,這是不是能成為天下之望。再說文賦以雅正為高,那三首詩餘中,雖然詞藻開闊,可除了那個豈在朝朝暮暮尚可外,其餘兩首皆過於粗獷。他是儲君,不是一介武夫。我不是說太子以後不是一個好人君,至少現在確實稍有欠缺,國事還必須讓聖上與皇后來把持。」

    李御史是最尷尬不過,自己怎麼想起來與這兩個人出來的。當著人家的面,一個說人家老媽不好,一個說人家本人不好。本來挺聰明的一個人,現在急得一頭汗都流了下來。

    他著急,李顯生氣了,嗡聲嗡氣地說:「你評議太子寫的東西欠缺,那我問你,你又寫過什麼詩賦出來?」

    「崔君」很是從容自信,搖著摺扇道:「我雖然才學尚淺,不過詩賦倒有幾首,你聽好了,月生西海上,氣逐邊風壯。萬里度關山,蒼茫非一狀。漢兵開郡國,胡馬窺亭障。夜夜聞悲笳,徵人起南望。」

    不談氣勢意境,這首詩確實很工整,很符合他所說的雅正。

    不過聽到這首詩,李威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什麼人了。那邊香雪又開口說話了,道:「依奴婢看,不如。」

    她還死挺李弘了。

    李御史心中暗嘆一口氣,如果不是出身,以香雪的相貌才學,今天她無意之舉,說不定會給她帶來逆天般的好處。但她這個娼籍,無論她品行多麼好,與太子永遠中間隔了楚河漢界了。

    崔姓少年出身高貴,氣度不凡,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香雪娘子,你說不如,我也不反對,不過有一個好辦法,你拿出太子寫的一首詩或者賦出來,與我寫的詩賦做一個對比,高下自知。」

    詩是詩,詞是詞,是不太好比高下,況且他寫的這首詩確實也不錯,有自傲的本錢。

    李令月暗暗拽了李威的胳膊,低聲說道:「大哥,拿出一首詩嚇嚇他。」

    李威看了看天色,又看到香雪帶來的那隻大甕裡的小米飯快要發完了,也不想繼續在這事上扯皮。其實只要他為武則天辨護過了,目標就達到了。低聲對李令月說道:「小妹之命,敢不奉聽。」

    李令月嘻嘻一笑。

    本來李威揭過議論武則天的事,也就算了。但這個小崔子對他一踩再踩,是菩薩也會惱火三分。從這首詩知道他的名字,但對其事蹟知道不多,只知道好像官聲不大好。因此,也沒有了愛才的念頭,如果他比才華,李威恐怕只能自愧不如,偏偏在詩上計較。

    那就踩吧!

    說完了,笑咪咪地看著崔姓少年,又說道:「崔君,我正好聽到過太子作的幾首詩,氣度卻是很雅正的。雖然未必最佳,但勝在言之有物,清純乾淨。雖然崔君這首詩寫得也不錯,與太子的詩相比,顯得空洞了。」

    聽到他自誇自,李令月咯咯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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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謀劃佈局 初遇賀蘭(上)

     崔姓少年臉上漲起一層淺紅,對詩他還是有自信的,道:「你念出來,讓我聽聽。」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是其一也。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河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長安城。這是其二也。聽聞這是前些天下了一場春雨後,太子乃喜而作。我又聽到太子寫的另一首詩,也許你認為粗鄙,但我認為卻是言之有物,你再聽好了。麥死春不雨,禾橫秋早霜。歲晏無口食,田中采地黃。采之將何用?持以易餱糧。凌晨荷鋤去,薄暮不盈筐。攜來朱門家,賣與白面郎。與君啖肥馬,可使照地光。願易馬殘粟,救此苦飢腸。這是太子看到下了一場雨後,天又有乾旱跡象,他十分擔心。正好他吃的藥湯裡有一劑地黃之藥,想到自己衣食無憂,而那些採藥人不知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寫的。」

    崔姓少年不能作聲,後一首粗鄙,然而卻飽含一片愛民的拳拳之心,甚至都開始自責自己。至於前兩首無論文采,或者雋永,或者雅正,或者意境,無不是上上之選。遠遠超出他剛才念出來的自己得意之作。

    香雪卻在嘴中默念了一遍,不由地痴了。

    李威又說道:「哦對了,太子曾聽過聖上封禪時,講述過泰山的風景,因此而寫下另外一首詩,我順便也唸給你聽。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心裡卻說道:「小崔子,看你這回服不服,這一首詩出,還踩不踩死你。」

    崔姓少年聽完這首詩,已經冷汗涔涔,最後軟軟地說道:「這些詩全是太子所作。」

    「如假包換。」

    「在下自愧不如。」

    李威又說道:「這位崔君,才華不凡,想必以後一定會進入仕途,我說一句話你記好了,詩好,賦好,詩餘也好,這都是小道。怎樣使國家強盛,百姓富裕,這才是大道。就像這位香雪娘子,今天之舉,也許就多救了幾條人命。如果每一個人都像她這樣,朝廷還有什麼危機渡不過去。大災大難,不能指望皇帝與皇后,他們也沒有生有三頭六臂。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所以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這裡怨天怨地,不如學習這位香雪姑娘,伸一把手,幫助一下災民。」

    先用「我的詩」來壓你,然後再用大義來踩你,踩得正氣凜然。

    果然,這位李御史與崔君、魏君,全都張口結舌。要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個大義凜然的句子現在還沒有出現,讓李威提前一千多年搬了出來,更是震耳欲聾。

    李威繼續說道:「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朝廷雖然眼下出現了一些困難,但終究會戰勝這些困難的,吐蕃人的失利也會加倍奉還,百姓也會有幸福的日子的。唐朝,也必將是一個千古未有的強盛繁榮開放的王朝!各位,你們將拭目以待。」

    又是一首雋永的小詩,隨口而出。

    更是鏗鏘有力,帶著自信,帶著從容,一剎那間,讓眾人感到他瘦弱的身影,在陽光的照射下,反而十分高大。

    小崔子連嘴嚇得都不敢張了,這時候飯也發完了,幾名護衛走過來了,李威也就放過了他。拱手道:「各位慢忙,我還有事在身,告辭了。」

    說完帶著幾名護衛進入東市。

    過了好久,崔姓少年才問道:「李御史,這位郎君氣度不凡,你可認識?」

    心服口服,連持才傲物的魏思溫也不得不承認,與李威相比,無論風采還是氣度,或者言語,都自愧不如。

    李御史苦笑地說道:「他就是太子殿下。」

    ……

    ………………………………

    用「他的詩」踩掉崔融,勝之不武,很快就拋在了腦後。

    倒是一道倩麗的身影不時在腦海浮動,嗯,那個香雪,長得是很漂亮。但自己敢到襲香館麼?

    讓一名親衛回東宮拿一些錢過來,帶著幾個一臉充滿仰慕的弟弟妹妹,在東市裡面到處轉了轉。

    東西市皆佔兩坊之地,近一平方公里,面積很大,後世那些超級市場,比起兩市,只能用一個浮雲來形容。

    長安除了城南人煙稀少的各坊外,其他各坊皆是十字大街,分成了四片,每小片裡又有十字小街,又分成四個小區,共四個坊門。但兩市是井字大街,九大片,八道坊門。

    裡面到處都是各種商行、店舖,或者作坊,雖然受旱災影響,生意比原來差了許多,但依然是人山人海。唯獨缺點就是制度死板,上午擊鼓三百始放市,傍晚擊鉦三百就關掉市場了,沒有夜市存在。

    李威一路走過,看得很細,什麼筆行、琴行、琵琶手、鐵行、畢羅肆、筆行、藥店、衣肆、寄附鋪,都一一細細看過。還有玩雜技的,這是李令月與李旭倫的最愛,每經過一處,都停步不前。

    但在經過一家紙行時,他忽然眉頭一展。

    那個魏思溫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這些年母親太強勢了,未免民間就有了一些不好的傳言。但唐軍大敗,加上災害連連,這種傳言就會越演越烈。別說自己這個懶散的性格,就算自己有什麼作為。這種傳言會起作用麼?

    這個母親啊,想到這裡,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的母親是武則天,放在前世,別人不是嫉妒,而會一個個前來握手,然後同情地說道:「小子,自求多福吧。」

    她是何等的強勢,越是逆水行舟,她越會激流而上!不如自己借這個機會,替她揚一些功勞吧。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是很難。這個功勞不但是送給母親的,也是送給父親的。

    但是不是如此,畢竟他不是專家,於是大踏步走進去求證。

    這家紙行規模很大,唐朝各地的名紙,比如剡溪用古藤做的藤紙,沿海地區用海苔做的苔紙,羅州用淺香樹的樹皮做的香皮紙,吳中用秘法,使用麻或布履製成的紙,因為紋理極像繭絲,所以時人說的繭紙,江南楚地用褚樹皮做的褚皮紙,臨川滑薄紙,九江雲藍紙,揚州**箋,等等。最有名氣的益州的麻紙,其次是婺州的黃藤紙,這兩種紙張,即使李威本人,也是限量使用的。幾乎在這家店裡面都能找到。

    也不能說不好,除了普通的紙張外,像現在的優質紙張,如益州黃麻紙與婺州黃藤紙,僅從韌性、光滑來看,不亞於後世各種紙張。但有一個缺限,就是太厚了,厚得能當衣服穿。

    「大哥啊,這個紙有什麼好看的?」李令月一手拿著一大包零食,一邊吃著一邊不耐煩地說道。

    看了一下,心中已經有數了,李威低下頭說道:「我們家小公主有命,那麼我們就走吧。」

    「大哥,你太寵小妹了,」李賢不由地搖了搖頭。這一路上前來,只要太平公主想要,李威馬上就替她購買。東市裡是沒有龍賣,如果有龍賣,小妹想要龍,他都能懷疑大哥會不會替小妹將龍買下來。

    不過眼睛向櫃上最顯眼地方擺的婺州黃藤紙瞅了一眼。

    李威看到他這個神情了,心中立即有數,其實幾個弟兄當中,學問最好的還是李賢,李弘雖然也不錯,可是在學問上沒有李賢天賦高,他讀書幾乎過目不忘。

    於是又停下來,指著那些黃藤紙,向夥計問道:「這紙多少錢一張?」

    「一千兩百文。」

    「多少?你不如去搶錢。」李威氣怒地說道。這時候的紙張面積還是很大的,但也不能要一千兩百文錢,他在邸報上看到豐收時,農民一斗米只能賣五文錢。一千兩百文錢,是什麼概念?

    夥計眼皮都沒有抬一下,雖然李威這一行帶了好幾個家僕,但長安權貴富豪不要多了海去,答道:「小郎君,婺藤皇上也喜歡,但因為制不易,只能進貢六千張。全長安,只有我們這一處有的出售。如果小郎君嫌貴,可以換其他的紙張,益州貢麻三等,每張售六百、三百、一百文,益州屑末、滑石、金花、長麻、魚子、十色箋每張也只售五十文到三百文之間,剡紙每張分六十文到三百文不等,宋亳烏絲欄從五十文到一百五十文,吳中繭紙從四十文到八十文,楊州**箋從五十文到一百二十文,臨川滑薄每張從二十文到八十文,九江雲藍從二十文到一百文,江南褚皮紙每張二十文到六十文,羅州香皮魚子,從五十文到兩百文,蒲州油細薄每張從三十文到六十文。如果小郎君還嫌貴的話,宣衢案紙、均州大模紙、杭婺越細黃白只在十五文到四十文之間,海邊笞紙也這個價差不多。再貴只好買各地粗劣的麻紙了,每張只要十文到十五文。」(注)

    李威不能作聲了,人家敢情也會賣品牌效應,再加上物以稀為貴,才將婺州黃藤價格揚上去的。其實其他的,比如普通的麻紙只要十文,這麼大的紙張,再加上這個厚度,以現在的工藝技術,售價也不算貴的。

    咬了咬牙,替李賢買了四張,應當是四卷,每張捲成捲軸,而且很厚實。

    李賢囁嚅了一下,最後只說了一句:「謝過大哥。」

    天色就到了中午了,李威看了看,看到一家李記酒肆,生意似乎還不錯,樓上樓下,坐了不少人,店面也十分乾淨清爽,走了進去。叫了幾個菜,走到現在,這一行人全部都餓了。唯獨李令月吃了不少零食,不餓,好奇地東張西望。

    李賢又說道:「大哥,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二弟,什麼事?」

    「從東宮裡出發到現在,我只聽到你咳嗽了兩聲。」

    「嗯,現在咳嗽很少了,」但李威心裡有些毛,你注意我咳嗽多少聲幹嘛?

    「恭喜大哥啊。」李賢笑嘻嘻地說。

    讓李威虛驚一場了。原來是善意,於是李威說道:「謝謝二弟關心。」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豪爽大笑:「李掌櫃,一年未見,你這兒生意越發好了。」

    「胡大郎,誇獎了,一般一般,還要多謝承蒙各位抬愛,否則那有我今天。」

    「哈哈,你這個胖子,越來越會說話了。」

    李威扭過頭,看到大聲說話的是一個長滿鬍子的胡人,手正搭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肩膀上,也就是李掌櫃,大約是這家酒肆的老闆。後面還跟著三個人。走到臨近窗戶的一個雅座上,李掌櫃手一伸:「各位請。」

    幾個人落座,李掌櫃離開,那個叫胡大郎的胡人看著另外兩個人,說道:「陸四郎,葉大郎,你們找我有何貴幹?」

    陸四郎低聲說道:「胡大郎手眼通天,能不能替我從吐谷渾弄一些馬匹過來。」

    「關中人都活不了,你要馬幹嘛?」

    「胡大郎,不瞞你說,雖然關中大旱,可是吐谷渾丟失,安西四鎮淪陷,河東河北等地,牲畜,特別是馬匹價格依然在上揚。不過我在那邊路子不廣,但胡大郎在那邊路子卻很廣,不如我們合作如何?」

    「這個嘛,讓我再考慮一下,陸四郎,你也不要急,看看朝廷動態,如果朝廷不出兵,或者出兵只守涼州,我們再合作不遲。」

    「也是。」

    「那麼葉大郎,你呢?」

    「聽說胡大郎這一次弄來許多大食的香料,能不能多分配一點給我。」

    「那批香料早就定好了,剩下的不多,我回頭看看還剩多少,我們再聯繫。」

    「好。」

    談完了兩筆生意後,這名胡大郎轉向一個公子哥打扮的人問道:「羽郎君,你找我又有何貴幹?」

    「聽說胡大郎這一次帶了不少大食藥玉回來,其中有幾件精品,不知可否賣個臉面,賣給我如何?」

    「羽郎君,我們是朋友,可這幾件物品有了主家,聽說是周國公要的。」

    一聽周國公,幾個人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那位羽郎君又說道:「既然這樣,你答應我一件事,下次去大食時,幫我弄幾個大拂菻的女子過來,如何?」

    「你要那邊女子幹嘛,大多數是碧眼金發,身上還長著濃厚的體毛,不要嚇著你了。」

    「可我喜歡,」一陣淫笑。

    「從那邊帶人過來都不難,就怕關卡士兵以為我帶了妖怪過來。」這是玩笑話,幾個人一個個低聲會意地笑起來。

    幾個人笑完後,又聽這個胡人講大食那邊的事情。

    李威倒也感慨,不管怎麼說,唐朝這種開放的風氣還是很好的,大拂菻就是東羅馬帝國。如果放在宋明,這個有錢的公子哥,斷斷不敢向這個胡人討要幾名歐洲女子的。

    吃完了飯,李威對碧兒說道:「我們一道去找你兩個哥哥。」

    要辦正事了!

    註:唐朝紙如何銷售的,考證不出來,估計象布一樣有大小,按照什麼刀尺再加上質量出售的。但無從考證了,只好來一個統一標準。價格也不準確,這是我根據唐朝各地紙張的名氣質量出產多少,與當時的物價,大約估算的。不作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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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謀劃佈局 初遇賀蘭(下)

     碧兒姓江,但宮裡對親近宮女的稱呼都喚小名,比如碧兒團兒蘿兒之類的。她的祖父是長安城中的一名小吏,算是良人家,不然也不可能選入宮中。但到了父親手中中落了。

    兩名哥哥一個叫江文全,一個叫江文郴,也因為家中貧寒,一個二十八,一個二十二歲,直到今年正月,才勉強湊出一些錢買了兩個災民的女子為妻,平時就在東市作坊裡做工謀生。

    一行人在碧兒帶領下,進入東市的巷子裡面。東市沿街全部店舖,很是光鮮,但裡面卻是作坊,十分骯髒零亂。李賢不停地搖著扇子,強行忍受著,李顯、李旭倫與李令月早就將鼻子捂了起來。

    找到了那個作坊,將哥哥喊了出來,大哥江文全驚詫地問道:「碧兒,你怎麼出宮了。」

    碧兒低聲說道:「是太子。」

    江文全這才看到她身後一群人,也不知道那一個是太子了,急得要跪下來,李威上前一把扶住,說道:「我們是便服而來的,不要驚動其他人。」

    「喏,」應了一聲,李威這才打量了一下,兩個哥哥大約因為營養不良,長得很瘦弱。他向碧兒使了一個眼色,碧兒找到了行頭,說道:「我替兩位哥哥請放一下假。」

    行頭十分不悅,忽然看到後面一群人,江家兄弟站在哪裡都十分不安,猛然想起這兄弟倆家中這個妹妹的身份,悚然一驚,反應過來,立即帶著微笑,點頭哈腰地說道:「小娘子之命,敢不遵從。」

    看著他們離開,一名工匠抱怨道:「劉行頭,活那麼緊,大白天的,你為什麼將他們放回去了。」

    「知道個屁,看到沒有?那後面一行人的衣著打扮,我猜測很有可能就有太子在裡面。」

    「太子?」

    「是啊,江家的女兒在東宮裡面侍候太子,聽說她母親重病,太子還拿出一些錢賑濟過。江家要一步登天了。」劉行頭喃喃道。

    跟著江家弟兄,穿過東市南坊門,到了昇平坊,是一個小高原,是長安城最高的地方,有一個樂遊園,每當三月上已與九月重陽,長安城中仕女都喜歡來此地登高游賞。不過江家卻在東北隅的貧民窟裡。

    一排排高矮不等的房屋,大多是兩層小閣樓,擁擠在一起。巷子口還堆放著一堆堆臭不可聞的拉圾。

    江文全不好意思地說道:「殿下,我們這裡太簡陋了。」

    「無妨,二弟三弟四弟,還有小妹,你們先呆在這裡,我去江家看一看,就回來。」說完了,李威心中暗喜,沒有想到這個環境,卻成了他打發幾個尾巴的最好藉口。

    這一回連李令月都直點頭了。不敢進去!

    走到了江家,一個清瘦的老婦人正在往潑水,看到女兒回來了,驚喜地道:「碧兒,你怎麼回家了?」

    「母親,是太子,」碧兒走過去,替她將水潑到陰溝裡,然後低低說道。

    「太子啊,」婦人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只是搓。

    讓碧兒一下摀住嘴巴,拉進屋中。李威也跟著進去,屋裡很簡陋,碧兒的父親還有兩個嫂嫂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大約也去了什麼地方,做工養家。

    碧兒母親要伏倒行禮,讓李威用手拉住,在他心中,已經將碧兒當作未來必不可少的女人之一,好歹也是丈母娘,這個不大好。

    摸了摸鼻子,說道:「你們都坐下。」

    心裡想道,搞得我倒像是主人。

    讓侍衛出去,留下劉群,李威說道:「碧兒,你也看到了,城中有許多災民。」

    「嗯,可殿下,災民太多了,就是將東宮財物一起搬出去,也救不了。」

    「孤說的就是此事,不但救不了,如果旱災繼續延續下去,連國庫裡財政也會緊張,東宮的支出必定會壓縮。」從這一點上來說,還是佩服自己那個便宜老爸老媽的,如果換了隋煬帝,不顧百姓死活,然後再來個出兵吐谷渾,再加上數年來歷史上罕見的大災大害,國家非得會垮解。很不容易的。

    「但看到災民的情況,孤於心不忍。」

    「可是,太子,就是你將內宮整治了,內宮也拿不出多少錢帛。」

    「所以孤將兩位兄長喊來,就是商議一件事的。」

    「太子,僕不也當。」江家兄長嚇得臉都白了,他們那有資格做太子的兄長。

    「兩位兄長不必害怕,在宮中我將碧兒當作了親人。」

    「謝太子,」江夫人這次動作很快,李威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跪下了,但臉上閃著喜悅。李威這一句話意味著什麼!

    李威也暈,這不是清朝,動不動就跪頭幹嘛。將她再次扶起,繼續說道:「還知道那個奶糖嗎?」

    碧兒與劉群同時點頭,這幾天因為小公主嘴饞,熬製了三次奶糖了。

    「孤想將它推向市場銷售。」

    「可是……」

    「碧兒,孤知道你想什麼。當然孤知道,連官員都禁令經商,況且孤本人。所以孤不能出面,借助兩位兄長幫助。當然,孤會從中撥出一部分收益,劃到兩位兄長名下。這只是一個開始。孤現在沒有權利給你家人大貴,但卻能用這個方法,使你家過一個小康富裕的生活。」

    「謝過太子。」碧兒高興地說著。小康富裕不知道,但能幫太子做事,等於將家人都與太子拉近了關係。劉群在一旁十分豔羨,李威看到她的表情,說道:「孤昨晚問過你,你家中也有一位兄長,過來一道幫忙吧。」

    內宮宮女大多數來自長安本城。但這個人頭不大好選,畢竟一開始規模不會很大,又擔負著一個賤商的名頭。因此昨天晚上盤問了一下幾名「信得過」宮女家人的大約情況。倒是劉群家中情況適合,同樣是淪落貧困,因此那天才討好李威,通知消息的。家中還有一個哥哥,倒也識幾個字。這是做一個幫手,江家兄弟因為碧兒的關係,十分適用,可不識字,終是缺陷。

    劉群同樣激動地道謝。

    但那種東宮的製作方法是不行的,李威拿出一張紙頭,上面寫了大規模製作的程序,以及晶糖基提煉方法。可是李威對提煉後的晶糖基質量還是抱著懷疑,一是沒相關的機械,二是他自己兒也不是十分內行,只知道大約的過程。最主要就是沒有質量上成的蔗糖。

    想要好蔗砂糖,必須到源頭,就是季節適合了,牽涉的東西多,李威只能望洋興嘆。

    其實自從瞭解得越多,這種無奈就刻到了內心。這個太子之職,還不如穿到一個平民身上,懂得不是很多,但足以發家致富了,也不會像這樣處處受到掣肘。看看那位羽郎君多好,居然想起玩洋妞的主意。

    將紙頭交到劉群手上,說道:「以後孤會安排一些藉口,讓你出宮,你與江家兩位兄長,以及你哥哥合作,替孤將此事辦好。」

    「喏,」劉群都感到一步登天的感覺。

    「另外還有一件事,你們替孤辦一辦。」

    「殿下請吩咐。」

    「造紙。」

    一起感到愕然,李威又說道:「一種新紙,如果成功的話,會使紙成本降低十倍。」

    竹紙歷史一直混淆不清,剛才李威特地到那家規模很大的紙店,就是看有沒有的,有可能出現了,但技藝不成熟,連這種可能性都很小。好的竹紙有七十多道工藝,李威同樣不清楚,僥倖他看過《天工開物》,尚能明朝竹紙製作的方法,先用嫩竹浸泡百日,槌洗粗殼青皮,石灰汁涂漿煮**天,分解竹纖維舂漿,蕩料入簾,覆簾壓紙,透火培干。

    肯定有缺陷,可畢竟是明朝成熟的工藝,想來最少比現在的紙張,不會差到哪裡,況且最大優點,便宜啊。

    終南山上就有竹,但最好是閩浙地區的毛竹。對於這個竹紙,李威並不貪心,是送給母親做功勞的,一旦紙張成本下降,意味著更多的人能使用紙張,讀書寫字,王化會迅速普及,會對父母親有什麼影響,李威也無算估算,但知道多少會挽回這位母親眼下困窘的局面,增加一份大義。

    這個功德太大了,如果獨家經營,未必不可,只是自己是太子,一旦竹紙面世,會引起很大的轟動。有心一查,就會查到與自己有千連萬縷的關係。就算父母不計較,得罪的人太多了,全國有多少造紙的產業,背後又有什麼樣的背景,又會鼓動多少言官?這個後果李威承擔不起的。而且這樣一做,代表著自己有私心了,父母真不計較?

    不如讓朝廷頭痛去。

    當然,如果有可能,也可以讓江家兄弟擴大這個作坊。

    或者再來個活字印刷術?想了想,斷絕了這個念頭,一下子推出太多,無疑證明自己是「不務正業」,會成為那個明朝的啥,木匠皇帝。反而畫蛇添足了。

    碧兒與劉群不傻,一聽會節約十倍成本,同樣知道其中的意義。

    李威大約又做了一個講解,然後威嚴肅地說道:「無論如何,工藝不得外傳。」

    幾人點頭,李威這才將絹拿出,在江家母子千恩萬謝下告辭。

    這時候天色臨近黃昏,高坡上的樂遊園蔥蔥鬱郁的樹木鵝黃轉綠,在柔和晚陽照耀,籠罩在一片光暈裡。只是天氣乾燥,空氣裡都揚溢著一些塵土,有些灰濛蒙的。

    看了看天,李威對李賢他們說道:「你們回去吧。」

    大哥要拜望岳父岳母了,自然不好跟去,不過李令月仍然做著不知趣的小尾巴。

    楊府卻在西市南邊的長壽坊,好在一條大街上,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馬車也沒有用多久,就到了。

    楊思儉夫婦早就在等待,看到他來了,立即迎到大門口。倒是楊敏害羞,躲在家裡沒有出來。迎了進去,立即熱情款待,倒茶遞水。楊夫人也在細細打量李威,臉色蒼白,人也很瘦,但長得倒也清秀,臉上略略有些血色,也不是想像中那麼不堪,加上李威溫潤的性格,倒也三分歡喜。

    坐下來交談,到現在李威還沒有做太子的自覺,言語十分隨和,越談楊思儉夫婦越歡心。

    正準備就餐時,忽然外面進來僕役稟報:「周國公拜見。」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他只聞其名,還沒有見過其人。但通過碧兒說過的種種事情,此人對自己不是很友好。那也與他無關,而且此人是母親外戚唯一的傳人,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的,母親將他處死,但自己沒有必要與此人交惡。於是靜觀其變。

    一聲清揚的笑聲傳來,與楊承祐說著話,顯然經常走動。這也不奇怪,兩家算起來,還是親戚,走動也是正常的。李令月從他下首站了起來,迎過去,大聲喊道:「表哥。」

    「哦,小公主啊,快來讓我抱抱。」一聲說完了,一個面如冠玉,長相清秀,都比女子還要秀美的青年,抱著李令月走了進來。

    看到了李威,驚訝地將李令月放下來,說道:「姨父啊,你家來了尊客了,這不是那個詩餘太子嗎?」

    李威性格溫吞,可不代表著軟弱,都找上了門了,但他不急,坐在哪裡,緩緩道:「是誰在與孤說話,難不成那個在居喪期間,還招妓玩樂的周國公嗎?」

    他作詩餘,頂多會引起一些爭議,就像崔融對他的評議。但自漢以來,一直重視孝道,招妓作樂亦無不可,甚至許多人認為是雅事,但在居喪期間招妓作樂,那是不孝,這一條罪名加上去,這個人的道德就敗壞到了極點了。

    沒有動用太子的地位壓迫,沒有用拳頭反擊,甚至斥罵都沒有,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狠狠地擊中了賀蘭敏之的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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