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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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馴馬三策 聖聽遠達(上)

     一見面,兩人就針鋒相對了。

    楊家上下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是未來女婿,身份更是尊貴。但賀蘭敏之是周國公,也不是他家能招惹起的。

    倒不是賀蘭敏之不孝,當初榮國夫人看到這個外侄甥長得俊俏,於是要他陪寢。當然,他不會對一個九十歲的老太婆感興趣,可為了榮華富貴,不得不依從。

    天天晚上讓一個滿身雞皮疙瘩的老婆婆睡在自己懷裡,還要嘿咻那麼一次兩次,會有什麼樣心情?

    如何讓他對榮國夫人產生孝心,因此,榮國夫人前面一死,後面招妓作樂,這是慶祝啊。

    但怎麼說出口,說不是我不孝,是外祖母強行搞了我,是她不對在前,我才不孝順的。

    有苦難言,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沒有理李威,卻徑直走到楊敏面前,說道:「敏表妹,後天你我約好到曲江池一遊,我喊一群胡姬前去助興,意下如何?」

    楊敏臉色一變。

    因為是親戚嘛,有一些走動,賀蘭敏之生得俊俏,講話風趣,不像原來李弘那麼死板,因此從內心處,對賀蘭敏之很有好感。去年那一次,李弘過來與她說話兒,有意冷落,還刻意與賀蘭敏之說說笑笑,來氣李弘的。

    雖然現在一顆心開始定在太子身上了,但對賀蘭敏之依然沒有排斥。出去遊玩確有其事,但不是他們倆人,經賀蘭敏之一曲解,再加上他們原來的關係,顯得十分曖昧。

    如果是以前,說不定還故意答應一下,氣氣李弘。現在卻不敢了。可無從辨起。更沒有想到,兩人一見面,賀蘭敏之居然不顧李威太子的身份,刻意挑釁。

    這個神情也讓李威產生了誤會,沒有辦法了,他不能在楊府上演一幕搶妻子的好戲。

    站了起來,對楊思儉說道:「楊尉卿,既然你家來了尊客,那麼孤就不打擾了,告辭。」

    李令月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眼睛瞪著,看看李威,看到賀蘭敏之,卻讓李威手一拉,帶著碧兒劉群,拉出楊府。

    楊家這才反應過來,楊思儉說道:「你這個禍害的,還不快追。」

    楊敏跑出去,李威的馬車已經走了。

    一家人全部失色,卻沒有注意到肇事者嘴角揚起一道得意的冷冷笑容。

    將李令月送回去,來到東宮,碧兒輕聲說道:「太子,不要生氣了,只要你做了……還有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的。」

    那也未必,即使是皇帝,也不是什麼女人想娶就娶的,得顧一顧百姓與大臣的態度。但即使是太子,除了太子妃外,還有側妃,也就是良娣寶林,天下間依然有許多美麗賢惠的大家閨秀,願意做這個側妃。甚至只要自己不願意,用一句太子妃品行不端拒絕納妃,父母親也無可奈何。當然,楊家就掉到坑裡面了。

    「孤為什麼生氣?」雖然這樣說,心情還是不大好,本來今天出去,開始悄悄布下自己第一步成長的力量,又找到了一條化解母親心中怨氣,彌補母子裂痕的辦法,還是很開心的,沒有想到在楊家吃了一隻蒼蠅。

    剛說著,外面人稟報,說楊敏求見。

    李威惱怒地說道:「碧兒,你出去對她說,孤這裡不是樂遊園,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孤不見。」

    碧兒出去了,一會兒回來,說道:「殿下,可能是誤會了,後天之約確有其事,但還有幾位官宦人家的子弟一道出行。楊小娘子在宮門前哭得很傷心,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你這一次為什麼又要幫她說話了?」

    「上次是她故意冷落殿下的。這一次不同,是周國公故意挑釁殿下,楊家小娘子卻是無辜的。」

    「不推不跌,不跌不死,怎能說是無辜的?你再出去對她說,子曰男女授親不近。」

    「殿下,這樣說會不會重了一點?」

    「你聽過皇后昔日與太宗說過馴馬一事嗎?烈馬桀驁不馴,對這**一味懷柔是不行的,反而它膽子越來越大。只有三樣東西來對付,鞭子,鐵錘與匕首。鞭子抽打不行,鐵錘錘之。錘之不行,只好長痛不如短痛,只能用匕首宰掉它,這樣的頑劣不馴之馬,要它何用?所以世間要有法律,亦是如此。去吧。」

    碧兒心裡想到,太子這一次大病後,性格雖然溫和,對人更親切了,然而也越來越剛烈。這一回楊家小娘子有得苦吃了。但知道這是一件好現象。畢竟將來是人君,如果一味軟弱,同樣也是不行的。

    站了起來再次出去。

    …………………………………

    楊府的客廳餐桌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餚,但沒有人動一筷子,倒是前後的門一起關上了。

    楊思儉說道:「太子,只說了這一句話?」

    楊敏縮在角落裡,一邊抽泣一邊點頭。

    楊夫人道:「太子這都是什麼意思嘛?說男女授親不近,那他為什麼以前也與敏兒交往?」

    「都氣死老夫了,他是指自己不與敏兒交往的?幾個月就要大婚,為什麼不能交往?他是指敏兒不應當與周國公來往,這個都聽不出來?」

    「這也過份了,京城少年男女來來往往豈不是很正常?況且我們兩家還是親戚。今天晚上敏兒有什麼錯?要錯只有周國公不知好歹居然挑釁太子。他算什麼人?只是皇后的一個侄子。況且榮國夫人也過逝了,韓國夫人也過逝了,就是他妹妹魏國夫人同樣也去世了。太子是什麼人?他是皇后的親生兒子。」

    「哎喲,」楊思儉懊惱地叫了一聲。

    「大郎啊,又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們也錯了,剛才太子與周國公爭執時,我們不應當袖手旁觀的。」剛才袖手旁觀與主動替太子說話,性質是兩回事的。

    「他們在爭執,我們有什麼本事插手?再說這個太子也奇怪,受了周國公羞侮,為什麼拿自己妃子撒氣?」楊夫人還是不服氣地說。

    「你又在胡排什麼?這個不孝女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你造成的。太子是什麼人,因為記載了楚世子羋商臣弒君,就不讀《左傳》。這些年更是受『三禮』薰陶,為人古雅仁愛。怎麼會看得慣自己的妃子與別的少年來往?」

    「看不慣,當初何必與我家聯姻,去娶七家十姓去,他們家女子教養優良。」

    「你又在胡扯。你以為太子難道娶七家十姓一名女子娶不到?我說一件事,今天上午他就出來視察災民了,一直到下午都沒有停息。但到我們家中時,有沒有氣喘吁吁,有沒有困頓?坐下來交談那麼久,有沒有咳嗽?有沒有吐痰?這代表著什麼,瘵疾要好了!自古以來有幾個得了瘵疾會好轉的?這是上天在寵愛啊。」

    「你說上天寵愛,那為什麼又要讓他患上瘵疾?」

    「孟子說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勞其筋骨這一句你有沒有聽過?看看史書,有幾個皇太子象太子這樣仁愛的?又有幾位皇太子象太子這樣文采過人的?況且還有軍事上的天賦,劉仁軌在誇,姜恪那名武夫也在誇。連戴至德他們都在誇。這是老天刻意用瘵疾磨練太子。眼看太子要及冠了。也就讓他身體好轉了。(這時候比較迷信,孫思邈《千金方》裡也有許多鬼怪導致病症之說)這是我們大唐要出聖人了。懂不懂?」

    楊夫人一哆嗦,太子仁愛,宰輔重將抬愛,太子得承大統唯一障礙貌似只剩下身體的制約了。她不甘地說道:「既然是聖人了,那麼就應當更寬宏大量,何必斤斤計較?」

    「你還在替這個不孝女狡辨?」

    「楊敏是什麼人?她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母儀天下。太子會忍受她胡作非為?」

    「也不過是一群人到曲江池玩一下,就胡作非為了?太宗還重用了裴矩呢。大不了這門親事不要了,我不相信敏兒找不到一個好人家。」

    「哎喲,」楊思儉第二次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揉著胸口,道:「你又在胡說。如果太子不同意這門親事,會用什麼理由,這個不孝女品行不端!那麼皇上皇后會怎麼樣想,是認為我們放任他們未來媳婦胡來的,我們楊家還有沒有前途了?楊家沒有前途了,不孝女名聲敗壞了,她還想找一個好人家!我還有什麼臉面上朝?」

    越說越氣,最後抄起一個棍子,劈頭蓋臉朝楊敏身上打下去。一邊打一邊斥責道:「你這個敗家女。武敏之有什麼好?不就生了一個臭皮囊!要品行沒有品行,要才學沒有才學。居於榮國夫人喪期,招妓作樂,讓幾十人妓子穿著薄紗載歌載舞。隔壁就是榮國夫人的靈位。並且從教坊裡找妓子不夠,又在各處樓館裡找妓子,找完了又找胡姬,醜事聲聞整個長安城。你怎麼看上了這個傢伙!老夫今天打死你,打死你!嫌得我們楊家丟人現眼。」

    楊敏也不求饒。實際上她漸漸明白過來,當初之所以對太子反感,也是訂下這門親事後,自己還十分高興呢。可沒有多久後,賀蘭敏之就對她說太子得了瘵疾,每天咳嗽多少聲,又是吐多少痰,甚至夜裡睡在床上還吐血,走路都讓人扶著。後來見過兩三次,果然弱不禁風。漸漸就看弱了。那時候自己長得好看,太子還是很喜歡的,也走過來親近。自己因為噁心,所以與賀蘭敏之說說笑笑,用賀蘭敏之做擋箭牌,噁心太子。

    直到真正接觸後,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通過今天賀蘭挑釁,才知道這一切是賀蘭敏之有意顛撥的,自己才是他用來噁心太子的工具。

    也許這個賀蘭在背後早就噁心過了,否則那個碧兒對自己不會那麼反感,她才是太子的死忠。太子也不會改變態度,對自己不冷不熱。之所以今天太子勃然變卦,不是看不慣自己與他人郊遊一下,不是他不講理,是這些新事舊事一下子絞在一起發作的。

    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呢?

    想到這裡,急火心攻,一下子暈厥過去。

    ………………………………

    李威比楊家想的要大肚得多,不過這件事,換誰都不會開心的。

    難道讓他大開宮門,走過去對楊敏說,你與賀蘭敏之出去遊玩是對的,下次還要多遊玩幾次?

    況且自己好歹還是頂著一個太子的身份。

    更是對楊家人沒有太多的好感,楊敏說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不太懂事,但你們作父母的,還是衛尉卿,難道沒有聽說過賀蘭敏之的事蹟?為什麼不制止?

    於是失去了出宮的**。出宮又能做什麼呢?到楊家找蒼蠅吃?或者到碧兒家中,他家上下卑躬屈膝的態度,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大舒服。或者遊玩?現在京城內外不知湧來多少難民,自己遊玩,就是不顧原來李弘的名聲,也會讓言官諫死。

    心卻因此靜了下來,讀書就沉浸進去,進步飛躍,不知不覺地,一步步彌補了與原來李弘在古經上的差距。

    倒是那個奶糖作坊有條不紊地安排著。所需的本錢不菲,好在內宮之中,已經為李威掌控。因為劉群時常出宮,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帶了進來。

    也沒有其他的事,倒是李威與香雪崔融等人相遇的事,傳揚了京城。

    特別是那幾首詩,第三首質樸,但比王梵志的少了俚語粗鄙,多了一分方正,也沒有為人所不恥。其他幾首會是傳得飛快。每當士子說抱負時,動輒就引用「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或者大家閨秀憂傷時,早晨起來會莫名的感慨一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就連一些大臣看著乾旱的天氣,嘆息一聲:「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天公啊,你都下下雨吧。」

    就連那天李威與崔融交談的一番談話都傳了開來。這才讓李威知道另一個李御史的身份,趙州李家大才子李嶠,弱冠之年高中進士,累遷為監察御史。另一個人,魏思古信息不太清楚。

    「李嶠啊,倒也是一個大才子。」李威微笑地說。

    一時間,京城許多少女向著東宮翹首以盼,試圖看一下這位仁愛、善良、才華驚人、談吐溫雅、心胸遠大的太子。就連在京城遊學的文人學子,也將李威當作了偶像。

    倒是另一件事,有許多紈褲子弟打架鬥毆時,會時常引用一句:「打死他,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斬草就要除根。」

    於是鬥毆開始升級,京兆府無辜地多了許多官司,讓李威哭笑不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7
第二十一章 馴馬三策 聖聽遠達(下)

     「太子,你氣色又好多了。」

    「嗯。」

    「太子,奴婢聽說楊家小娘子生病了。」碧兒說到這裡,替李威梳頭的動作慢了下來,看著銅鏡裡李威的臉色。

    「嗯。」

    「太子,要不要給她一個機會?」

    「你這個小丫頭,倒底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知道這條道路有多遙遠,」李威指向太極宮的方向,又說道:「好難,如果是他人也罷了,我不想最親近的人,給我憑添無數風波。這一次她如果能反省,她家人能反省,孤也就將此事遺忘了。如果不反省,孤寧缺勿濫。」

    這一次真誤會了楊敏。但沒有因,怎麼有果?再說,楊敏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這個太子位置,如果是後者,再招風惹事,縱然她貌美如花,也只好長痛不如短痛了。

    「人心哪,世上最難測的。」莫名地感嘆一聲。

    梳完了頭,正要進學,今天給他侍講的一位博士,同樣是一個有趣的人,叫裴汲。汪博士給了他一本《公羊》,裴汲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還有扉頁上寫上幾個大字:兵道人道亦是一理。

    兩人也怕別的大儒說閒話,都是偷偷摸摸進行的。

    看來也不是所有大儒都是頑固不化的。

    說完了,正要出去,外面人又前來稟報,說是洛陽的聖旨。

    又是聖旨?李威愣了一下。雖然說洛陽到長安只有七八百里路,如果是快馬不停,一天一夜要不了就到了。可這個聖旨來得太頻繁了。而且前兩次聖旨……

    無可奈何,迎了出去。

    又換了一個太監,站在屋裡,打開聖旨念道:「二月將末,春耕在即,汝替朕於籍田壇,躬耕籍田,朕聞關中,復久未雨,躬耕其後,代朕大雩……」

    李威再次愣了一下,天天在讀禮書,知道得很清楚。唐朝圓丘祭天,方丘祭地,社稷壇祭五穀之神和土地之神。還有季秋明堂進獻谷畜給天帝,四郊祭五帝,在西北郊靈星祠祭祭祀司中、司命、司祿。四望山川,每年一祭五嶽、四瀆、四海、四鎮。封禪。等等。祭禮太多,大祭小祭,其實就是對祭祀最看重的皇帝,也未必一一照辦,時祭時不祭。

    大雩是求雨之祭,例行於仲夏圓丘上舉行,大旱時無論夏秋,隨時舉行,並且又添有祈太廟、祈太社、祈五嶽山川海瀆於北郊等祭禮。躬耕籍田則在開春後皇帝率領文武百官到籍田壇先是祭祀,然後親自耕種,以表示重視農業,勸率天下,勉勵務農。

    這兩樣都是大祭,特別是在這個大旱災之年裡,更是需要皇帝主持。其實在東都洛陽,也可以操辦的。為什麼讓自己在長安代為主持?

    中間又有什麼信息?

    腦子是嗡嗡響,太監又念道:「朕行失德,上天恚行,國家經年,旱澇夾攻。百姓疾苦,國庫空耗。祭祀之時,需儉而行,唯心誠耳。」也就是國家這幾年大災大害,國庫裡沒有錢了,需節約來主持這兩項祭祀,不過也不能讓上天發怒了,所以必須要心誠。

    或者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又想馬兒好,又想馬兒不吃草。

    這個都不用李威操心,自有各部官員把持。但也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很放心,這個重要的關節,居然只是一句就帶過了。然後又往下念道:「汝姊義陽宣城,年歲已壯,大婚需行。禮部擬好日期,朕與皇后,不在長安,汝來替朕主持。」

    大約是武則天眼不見,心不煩,正好在洛陽,借此將蕭淑妃兩個女兒出嫁,省得回長安,必須尷尬地出面。不過這本來就是自己上書奏摺,才搭辦此事的。

    或者意味著老娘還在生氣?

    李威想不明白,都急瘋了。他等到聖旨唸完了,說道:「這位內侍,能不能替孤向父皇母后說孤經驗尚淺,此事系關重大,超出兒臣能力範圍。」

    內侍微微一笑,說道:「奴婢臨來時,陛下與皇后就說過了,說你年齡漸長,也要學著做一些事了。況且二月將末,現在回奏聖上,時間也來不及了。大旱嚴重,太子殿下,不可耽擱。」

    兩位公主大婚在三月末舉行,大雩也可以稍稍延後,籍田卻迫在眉睫了,不要說回奏洛陽,就是馬上操辦,也只有兩三天時間。

    李威都懷疑李治之所以這時候下這道聖旨,是不是有意恰好了時間的。

    他立即大叫一聲:「備車,孤準備到延英殿。」

    太監一把將他拉住,又說道:「太子殿下,別急,還有兩個口旨,是皇后的。」

    李威就像施了定身法一樣,聽到皇后二字,站在哪裡一動不動,恭敬地說道:「請內侍宣旨。」

    太監說道:「弘兒,月兒到了進弘文館進學時候了,孤才沒有將她帶到洛陽。但孤在洛陽聽說她不願意進學,孤聽聞這段時間,月兒對你很依賴,替孤勸一勸。另外,孤又聞你內宮之中出一新奇事物,曰算盤,盤算賬目十分簡便,將此物乃用法帶到洛陽,讓孤一見。」

    沒有了。但李威冷汗涔涔。

    李令月經常往這邊跑,這個消息想瞞都瞞不住,這也是他刻意而為的。但算盤一事,只是少數幾人知道,並且只使用過一次,還是關上庫房賬薄房大門用的。這時間過得也不長,自己這個母親怎麼得知的。難道她長了千里眼不成?

    但不敢提問,再次恭敬道:「謹聽母后懿旨。」

    太監笑咪咪地點點頭,說道:「好好努力吧,自從你獻上那個奶糖,還有你善待弟妹之事,傳聞洛陽,陛下與皇后十分開心。」

    李威臉上立即露出驚喜,這近二十天,過得提心吊膽的,如果不是經常在碧兒小鴿蛋上摸一把,揩揩油,玩玩曖昧,這日子沒法過了。終於聽到一個好消息了。不是這些天進學,讓他涵養提高,都能撲過去,將這個傳達消息的太監一把抱住。

    立即說道:「賜賞,賜賞。」

    老杜那句漫卷詩書喜欲狂,當時寫的時候老杜是什麼心態,現在李威就是什麼心態。

    不但如此,這證明母親還吃自己這一招,對歷史弄不清楚,他就擔心母親是什麼心理?俺非要做皇帝,什麼兒子丈夫都是浮雲,然後水火不進,自己就無輒了。與老武對轟?行不行?那麼只好提前準備,然後學唐三藏,來個偷渡,跑到外國,苟且偷生,怎麼比最後不明不白死掉好。

    吃就好辦,幾個月後自己再獻上竹紙,給她大義,然後到明年,再來個活字印刷,後年再來個指南針的啥。

    「太子,不必,你仁愛百姓,經常救濟他們,本身資度有限,不必在奴婢身上破費了。只要太子記住奴婢的名字,王彩年就行。」

    這都是一個識趣的太監。而且更確認洛陽的風向在改變!

    李威高興地說道:「喏!」

    讓劉群將算盤與算盤口決拿過來。加減都好理解,就是退商口決與商九口決,拋去算盤不提,有些都遠遠超過了這個時代的計算能力。

    王彩年顯然還是一個知識分子,這時代對算數也十分重視的,比如《九章》、《五曹》、《海島》、《張丘建》、《夏候陽》、《周髀》、《緝古》、《記遺》、《三等數》、《綴術》,都是國子監算數科中必修的課目。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恕奴婢斗膽,能不能讓奴婢出幾個題目,太子示範一下。」

    三撥子欽差,就是這個太監態度最隨和了,當然,不是他隨和,是上面的風向。

    「請。」

    出了幾道題目,現在能有什麼難題?王彩年更不會讓李威將圓周率精確到小數點後十位。前面說完,後面算盤珠子噼裡啪啦一陣響,答案出來了。

    「這個善莫大矣,」王彩年逐磨了一下說道。

    但李威聽了未必快樂,就怕名高震主,立即說道:「這只是小道。治國才是大道,像這幾年大災大害,國家卻在父皇母后治理下,百姓沒有怨言。他們才是兒臣的榜樣。」

    話能讓魏思溫那樣說,反過來也能讓李威這樣說。

    王彩年則更開心,說道:「太子仁愛孝順,古今罕見。奴婢一定會將太子的心意帶到洛陽。」

    「王內侍的謙和任職,孤也會永遠銘記於心。」

    說完了,兩人會意一笑,王彩年這才拱手說道:「太子,你準備親耕的日期很短,奴婢就不打擾你了,告辭。」

    將王彩年送走,立即趕到延英殿。

    戴至德等人聽了又是高興又是憂愁。

    這群人大多數都兼任著東宮之職,天家爭鬥,問題也不大。如果不爭鬥,順利完成權利過渡,對他們還是很有益處的。能不能權利順利完成交接,太子的表現,天子的態度。李治讓太子主持親耕與大雩,已經踏入權利過渡的第一步,雖然這一步很小,但比「監」更有實質性了。

    憂愁是這個祭祀如何主辦。親耕還好一點,時間也很短了,大雩禮儀煩瑣,特別是大旱之年的大雩祭祀,又要心誠又要節約,那有這好事?這聽起來很矛盾,但確實是事實。

    李治擔任皇帝后,雖然對外發動了數次大規模的戰役,然而治理國家時小心翼翼,所以史稱小貞觀的永徽之治。國家財政也還算健康。但再好的家底子也架不住這幾年老天的折騰。薛仁貴大非川一敗,更是雪上加霜。國庫裡是沒有多少錢了,即使有,還是留下一部分防止旱情延續。

    不得不將各部官員喊過來。當然都是重要的官員,象李嶠那個監察御史,還沒有資格入內的。

    大家也沒有好辦法,但有一條,先將親耕祭祀安排下去,不然就能耽擱了。這個祭祀所需也不是很多。

    大雩只有慢慢來,再想辦法。

    但所有官員對李威態度變得很小心。楊思儉也在其中,他看著李威數次欲言欲止,李威心中搖了搖頭,就當作沒有看到。商議後,李威繼續進學。自己老爹老媽進一步放權,可別真將這個權利收下了。

    「累啊,」從崇文館回來,看著一路的花兒盛開,李威嘆息了一聲。

    牢騷歸牢騷,心情卻是不錯的。就連看到路邊開始凋謝的梅花,也覺得姹紫嫣紅,依然十分美麗。

    ………………………………

    太子代天子主持親耕與大雩祭祀之事很快就傳了出去。

    百姓聽了是十分高興的,仁太子嘛。

    但賀蘭敏之聽到這件事,臉色一下子暗了下來,他伸手將桌子上幾隻茶杯甩了出去,然後沖伺候的婢女說道:「xxx,滾!滾!滾!」

    幾個俏婢女連忙退下。

    張邦彥說道:「國公,僕有句話當說不當說?」

    「說。」

    「太子身體慢慢恢復健康,聖上與皇后對他又改變態度,雖然只是一個祭祀,不代表什麼。可也意味著太子進諫兩位公主當下嫁,並沒有影響聖上與皇后對太子的看法。或者還有厭惡,但聖上終不是漢武大帝那樣獨斷獨行的人。現在國公作為皇后的外戚,應當主動與太子交好,這樣皇后才認為國公是有大量的人。沒有必要與太子為敵。況且國公地位已經是國公……」

    下句話沒有說,就是再折騰,也只是國公,沒有大功在身,難不成封你為王,或者能代替太子的位置?

    「你說什麼渾話!你知道我與太子有什麼過節?只要他上台了,我就不會有好日子了!滾,你也給我滾!」

    張邦彥同樣嚇得退了下去,但走出去時,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得了心失瘋了!」

    不成,我得找出路,否則最後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說到這裡,他遙望著東宮方向……

    想著心事兒,天色就臨近了黃昏,長安城無數高大的建築物,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忽然過來一個僕役,對他說:「國公,請。」

    只好再次走進去,除了他外,還有其他的一些賀蘭敏之的親近幕僚,賀蘭敏之說道:「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了。」

    說著將他的主意說了出來,如果不考慮大局觀,這個方法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立即響起一片阿諛奉承之聲,賀蘭敏之得意地大笑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7
第二十二章 小孩子打架 鬼市裡傳聞(上)

     中國古代對禮十分看重的,明朝首輔大學士,多由禮部侍郎與尚書擔任,在唐朝,禮部也凌駕於兵部、刑部與工部之上,位於六部第三位。祭祀,特別是這大旱之年的祭祀,更是頭等的大事。

    長安城中國家機器立即開動起來。

    但李威卻在東宮繼續韜光養晦,對於他的頭等大事,卻是要立即學習。

    以前不知道啊,自以為對古文還是略知七八的,到了崇文館學習後,才知道……

    微言大義啊。

    比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關關兩個字,明顯就是一個象聲詞,但教《詩經》的大儒說了,為什麼不用瓜瓜,不用古古,這樣不更貼近雎鳩的叫聲嗎?

    一句就將李威問傻了眼。

    然後大儒開始解釋,用關關,是指關內也。周朝原都鎬京,自周幽王被犬戎殺害後,平王不得不將都城從鎬京造到東都洛邑,自此周室衰微,諸侯並起,禮儀崩潰。因為《關雎》出自周南,這是百姓借關關對西周王室的懷念,對諸侯凌強王室的諷刺。

    天地自混沌起,盤古開天闢地,始分陰陽。陰陽分,萬物方成。故夫婦為人倫之始,道德的基石。所以將《關雎》列為《詩經》第一位。關又通冠也,冠於群詩之首。

    ……

    一個關關象聲詞,讓他講解了幾千言,讓李威膛目結舌,最後高山仰止,下定決心,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千萬不要與這些大儒們辨論經義。接下來頭痛萬分,如果這樣學,就是一本《詩經》他一生也學不完。

    禮部幾個官員帶著幾名御醫走了進來。

    看到桌子上放著一本書,知道太子正在學習。

    這幾名官員對李威很是崇仰的。本來聽到一些風聲,說太子得了失魂症,接下來,古古怪怪的跑步,又將內宮整頓了一下,他們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的,省怕太子變了性子。

    可是太子這一次比以前變得更懂事了。連出宮巡察,為了不憂民與節約,只是便裝出宮。當然,有些不合禮儀,這只是小暇。而且看看幾位王子,不但幾位王子,就是小公主回去後,也嘆道百姓太可憐了,彷彿一夜成長了許多。

    太子本人,也只是看書進學,幾乎沒有一處惡劣的行為,節約、仁愛、聰明、有雄心、有才華,似乎就是一個完美皇太子的化身。

    恭恭敬敬地施禮後,說道:「殿下,後天你就要親耕了,讓御醫給殿下看一看身體。」

    李威點頭,這也是必須的程序,否則親耕到一半,自己昏厥在田壟上,不但失去了親耕意義,更是一個惡兆。

    這幾名御醫不是來自東宮了,是尚藥局喊來的醫師。幾名醫師圍過來,那架勢兒,似乎將李威當作了一個珍奇的大熊貓。

    望聞聽切,折騰了好久,過了好一會兒,一位最年長的醫師說道:「恭喜殿下,殿下瘵疾漸已痊癒,不過還沒有好清,以後務必多多注意身體,防止寒熱。」

    有了這句話,幾名禮部官員心中大定。有一位年老的官員伏下,哭泣道:「天祐我們大唐啊。」

    李威嚇得立即將他扶起來,說:「孤年少不懂事,員外郎這樣說,豈不是折殺了孤。」

    站了起來,眼淚還在汪汪的。但李威心中也在淚花兒直掉,老爺子,你這是在捧我,還是在捧殺我啊。

    ………………………………

    上次內宮的事,讓內宮來了一個大變臉。可受益的卻是那對燕子,李威以禽作喻,就像李治與武則天一句話,也許這兩個人蛋痛,抓了一下眉毛,撓了一下癢癢,可對下面的影響,卻是風雨大作。

    內宮之中亦是如此,李威說這是忠主的小燕子,那麼會忠於那一個主人?於是一群膽小的人,走路都要瞧瞧天空,省怕這對小燕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有的人拍馬屁,便從花叢裡找出一些小蟲子,與一些雜糧,放在燕巢下邊。

    幾天一過,小燕子對人不害怕了,這個很方便,也不用飛來飛去了,只要翅膀拍一下,落下來,絕對管飽。最後居然跟著眾人嘰嘰喳喳地飛來飛去。

    碧兒說道:「太子,果然很通人性哎。」

    「這對懶燕子,」李威笑罵,幾天沒有注意,養得肥肥胖胖的,李威都懷疑它們這樣下去,秋天還有沒有力量能飛向南方。

    「它們才不懶呢,」碧兒不服氣嘟嚨著,說著,開始整理左春坊送來的袞冕、冠、幘、纓、簪導、劍、革帶、鉤角等服飾,這是後天親耕時前要穿的禮服,親耕時又有另外一套衣服,左春坊正在搶制。如果李威大婚了,右春坊又要替太子妃搶制禮服。

    天久不語,快到三月了,天氣有些熱,碧兒忙個不停,額角便有了一層細密的香汗。

    李威走過去,用手絹替她揩了一把,說道:「碧兒,你現在是司閨了,讓他們忙吧。」

    「太子啊,奴婢不敢,」一把將李威擦汗的手推去,然後盈盈拜下說道:「這些事以前一直是奴婢做的,還是讓奴婢來吧,其他人做奴婢不放心。」

    李威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朝她鮮紅的小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小蘿莉立即癱軟在他懷中,呢喃道:「太子,別弄亂了袞冕。」

    「嗯,你是孤的好雙兒,」說著又重重地親下去,碧兒沒有經人事,沒有經驗,不知道回應,只是將嬌小的身體,使力地擠入李威懷中,一邊說道:「太子,這是白天,別忘記了齋戒。」

    李威悚然一驚,立即將她放下來。

    因為匆忙,一切從簡。但許多禮儀程序必須遵守的,如果是皇帝,則是祀五日,三天散齋於別殿,致齋二天,一天於太極殿,一天於東效行宮。齋五天來不及了,但從昨天開始,李威就已經齋戒,只是在他自己的寢宮。從明天起程到東郊,在行宮中又要齋戒一天。

    籍田壇在祀前二十天前修畢,高五尺,方五尺。不過從李世民到李治手中,都重視農業,經常籍田親躬,籍田壇稍作修葺即可。前三天,也就是從昨天下午開始,開始陳設。今天開始,太樂令懸樂。明天奉禮設御位。

    碧兒又問道:「太子,什麼叫雙兒。」

    「是一個很聽話很體貼小妾的名字。」

    「奴婢以後就做太子的雙兒,太子,這些日子奴婢都彷彿在做夢。也許是奴婢前世在佛祖面前修了八百年,今生今世才能有幸來到太子身邊服侍。」「傻丫頭啊,不是你修了八百年,是孤修了八百年。」李威摟著她的小腰,感慨地說。

    「太子,奴,奴婢,奴婢,」碧兒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激動地一個勁地掉眼淚。

    正在這時,劉群走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卿卿我我,說道:「太子,奴婢有事稟報。」

    「什麼事?」

    「太子,聽聞殿下東郊籍田,許多百姓想觀望殿下風采。不過奴婢卻聽說了一些不好的傳聞。」

    「說說看。」

    「街坊裡有人在傳言殿下大病後得了失魂症,已經不是原來的仁愛太子。因為寵愛身邊一個宮女,與之私,私,私通,」說到這裡,小心地瞅了李威一眼,然後才繼續往下說去:「但這個宮女不遵宮規,忤逆犯上,宮裡的女宮執行宮法,卻被太子反過來打得死去活來,又將宮中一干勞苦功高的宮女女官一些貶放到冷宮中。又說了劉仁軌將軍,以及戴相公等人為了捧太子上位,宣揚太子名聲,刻意僱傭文人,為太子寫詩作詩餘。有人不信,言者便說道,為什麼這些詩與詩餘文風不一,有的高昂,有的婉約。又說到,太子妃美豔賢淑,然而太子被那名宮女鬼迷了心竅,於是百般對太子妃刁難,想退回這門親事,使太子妃羞怒之下,病臥於床。」

    「豈有此理!」李威一怒之下,將茶杯扔到地上。

    此人太惡毒了,這些謠傳,不但將矛頭直指向自己與碧兒,而且連劉仁軌與戴至德等重臣全部拖下了水。一旦傳到了洛陽,父母親如何想?就是忽信忽疑,自己有可能又會接到一張警告的聖旨,碧兒則會被處死。

    靜了靜心,問道:「劉群,你是怎麼看的?」

    「奴婢在東市上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就回來稟報,不過在路上也想過。太子妃與太子的事,只有楊府與周國公知道。雖然楊府有嫌疑,但他們沒有這膽量,況且太子也沒有說不娶太子妃。因此,只有周,周國公。」

    那天李威與賀蘭敏之發生齷齪,碧兒與劉群也站在一邊伺候,看看清清楚楚。

    「還有,周國公斷然不會想起對江司閨注意的。因此,奴婢斗膽說一句,有可能是殿下處理了周掌藏等人後,他們對殿下與江司閨不滿,於是也在中間扮演了角色,順帶著將江司閨拉下水報復。畢竟周國公現在聖恩正寵,即使周掌藏他們貶放了,依然能將消息透傳出宮。而且他們想翻身,更指望周國公。」

    「很好,」李威這一回真生氣了。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雖然頂著皇太子的大帽子,可是行事極其小心。就是上次處理內宮,最後也是高拿輕放,並沒有窮追此事。沒有想到這群人居然膽大妄為如此。

    劉群又說道:「不如殿下,將這群人送到大理寺吧。上次的賬目奴婢還在保留著。只要一送到大理寺,審問之下,說不定就能找出他們與周國公的聯繫。然後稟報聖上,讓聖上裁決。」

    「大理寺,如果武敏之出面,大理寺官員會不會查下去?」

    劉群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頂多將這些奴才處執。可是孤前些日子已經處理過了,現在又要處理,有證據罷了,沒有證據,外面人如何看孤的心胸?」

    「但是,但是……」

    「沒有但是的,只要一條,出爾反爾,傳出去,對孤就不利了。況且這是內宮醜事,直窮究起來,也是孤以前管教無方才造成的。」

    「那麼就聽他們這樣對殿下污衊下去?」

    「不是,」李威煩燥地轉了幾圈後,終是性格溫吞的人,火氣下去了,頭腦也清醒過來,說道:「孤與武敏之在父皇母后面前,還是一個小孩子。」

    「是。」不得不承認,太子本來就是他們子女,武敏之是他們侄子。不是小孩子是什麼?

    「小孩子做事,只要不出大漏子,大人聽了會怎麼樣?一笑了之!再說小孩子打架,歲數差不多大,或者被歲數大的孩子欺負了,家長會出過面,討還一下公道。可是小孩子被自己小好幾歲的孩子欺負了,家長聽了會怎麼樣想?這個孩子養得沒有用了。孤是太子,他只是周國公,誰大誰小?」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7
第二十三章 小孩子打架 鬼市裡傳聞(下)

     「太子,話不能這麼說的。周國公開府,手下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太子,東宮之內人數甚多,可是太子卻不大好調動的。」

    嗯,不錯,這個女子居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錯,力量有很多種,大義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相比之下,孤的實力比周國公還是強些的。」

    「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其實李威也很頭痛,這個賀蘭敏之不知是什麼因故,居然真吃了熊心豹子膽,不但敢當著自己面調戲楊敏,還敢派人這樣肆無忌憚的污衊自己。難道得了失心瘋不成?

    知道他早遲會沒有好下場的。自己那個外祖母嫁入武家做了晚娘後,外祖父死後,武家弟兄對外祖母與母親,還有韓國夫人,百般欺侮。在這種情況下,小妹夭折。所以武則天心目中,母親是第一位的,否則賀蘭敏之八百年也上不位。但榮國夫人死了,人一走茶就涼了。再加上守喪期間的種種,對外祖母不恭,母親一定不快的。

    但母親現在心中有什麼想法,李威也把握不住。因此,也不想與這個人有什麼糾葛。

    不過欺負到頭上了,李威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想了一下,對劉群說道:「你派人在東宮將周掌藏曾經將皇上賜予孤的一些東西,為了討好周國公,與內侍勾結的事散佈出去。」

    「喏,」劉群毫不猶豫答道。這個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反正自己是太子的心腹了,倒不怕與周國公對堂公薄。

    「然後再帶兩名能放心的宮女出宮,到西市去,散佈一些消息。就說孤自從大病一場後,脾氣變得暴燥,每天在宮中總要打罵宮中的內侍與宮女。籍田前居於齋期,飲酒作樂。所謂的仁愛,全是偽裝出來的。還有,說孤身有各種疾病,有時還會夜裡吐血。總之,將孤說得越是不堪越好,越是不可思議越好。如果別人不相信,你帶著手下,可以隱約含糊地答道,你們是來自周國公府上的,這些消息都是周國公到東宮親眼所見。不過有幾點記好了,第一個不要讓人認出你們,在人多的地方說完了立即離開。第二點不要用大位說事,不要牽連到父皇與母后,不要牽連到各位相公宰輔。」

    劉群先是納悶,聽到後面,已經隱隱猜測出來李威的用意,眼睛亮了亮。

    這個是一個很機警的宮女,雖然用心不像碧兒那麼純正,但可以讓她辦一些事情。李威看到她的反應,立即給她定了一個位。

    劉群領命下去,碧兒還是不明白,她急切地問道:「太子啊,你為什麼要污衊自己?」

    「從這裡到太極宮怎麼走?」

    「從崇教殿到明德殿,出明德門,到左藏庫,再通過通訓門,再經過太極門,就進入了太極殿了,過了太極殿,就是太極宮各個宮殿。太子,為什麼要問?」

    「為什麼不走直線,豈不是很近?」

    「可有宮城阻擋,怎麼走啊?」

    「一樣的道理,行事比如走路,直線近,可未必有路,有的時候必須繞一些彎路,有的時候必須往回退,有的時候跳躍攀爬。我們是小孩子,打打架,大人未必放在心上。所以不能牽連大人。但我們又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國公,還要兼顧著天下的儀禮。所以我讓人放出口風,說謠傳是來自周國公處,也是事實。各種荒誕無稽的謠傳出來了,還有沒有人相信?謠傳即破。這件事,同樣也隱瞞不了父皇母后,」說到這裡,李威心中打了一個冷戰,自己想搞小動作,不容易啊。繼續說道:「謠傳四起,必定會引起父皇母后注意,事情真相他們想要知道太簡單了。讓周國公在他們心中減分,就等於是一次嚴重的還擊了。」

    「原來如此,可是殿下,你以前不是這樣想的。」

    「那你說說看,是以前孤的想法正確,還是現在孤的想法正確。」

    「奴婢覺得還是現在的太子好。」碧兒想都沒有想,就答了出來。

    那當然,好歹咱還是一個穿越者嘛。正在李威以為自己找到解決辦法自得時,外面又通報小公主求見。

    「讓她進來吧。」

    李令月拿著牛奶糖跑了進來,興沖沖地說道:「大哥,你明天去東郊?」

    「嗯,但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去,時間有些緊,籍田壇還沒有準備好。」

    「那帶我一道前去吧。」

    「你去做什麼?」

    「我也要籍田。」

    這是胡鬧了,不過傳到洛陽,也許父母會嗔怪一番,可反而會很高興。好像真計較起來,也沒有說不能帶公主一道籍田的。將腦海裡籍田的禮儀翻了一下。於是說道:「我帶你去可以,但明天你要去弘文館進學了。」

    「我不,我還小,為什麼要進學?」

    「小妹,那天我在東市門外將那個崔君氣壞了,你看著舒不舒服?」

    「是啊,他膽敢說大哥不好,那天我很解氣。」

    「為什麼會舒服,是不是我寫的詩比他好?」

    「是啊。」

    「那小妹比我還聰明,為什麼以後不能寫出更好的詩?」

    小丫頭傲氣還是很重的,外人羞侮大哥不服氣,可說她比這個病大哥差,還是不樂意的。歪著頭說:「我還沒有長大嘛。」

    「長大未必意味著就能寫出好詩,這必須經過刻苦學習,才能寫出來的。況且弘文館裡有許多與你差不多大的少年,你是公主,想不想當他們的頭?」說完了,心裡想到,我這都啥歸啥,是在教妹妹學好,還是在教妹妹學壞。先不管了,將她哄上學再說。

    「想啊。不過大哥,那麼你明天陪我到弘文館,不然我就不去。」

    「我明天很忙。」

    「我只要你陪一上午,下午我們一到去東郊。」

    「你到底是進學,還是為了到東郊?」

    「魚我也要吃,熊掌我也要吃。」

    李威暈了,她還來個魚與熊掌兼得。不知道孟夫子九泉之下,聽到她這句話有何感想。李威被她纏得頭痛,最後只好答應。

    ………………………………

    「元之,你父親寫信託某對你指教,某性子疏懶,當之有愧,不過今天某帶你見一人,或者可以指點你一番。」

    「是什麼樣的人,能當太學士如此重看?」

    「並州都督府法曹狄君。」

    姚元之稍稍一愣,他父親是硤石縣令,世代官宦人家,少年時曾經喜歡玩樂,後來知道自己錯誤了,才想起刻苦求學。因此父親讓他到京城遊學,又推薦了太學士魏元忠。

    交往了幾次,此人意氣非凡,孤芳自賞,因此累年不遷。但眼際十分高,初還以為推薦了朝中某位名士,可這個人從來沒有聽說過。

    魏元忠一笑,說道:「此人姓狄,名仁傑,字懷英。明經科考及第,本為河南道黜陟使,被吏誣告,閻相公親自審問此案,弄清了真相,通過交談,閻相公曾經說道,河曲之明珠,東南之遺寶。雖然閻相公在朝堂上以無為為主,但能得到他如此評價,此人是何等的風采。某僥倖與之謀過兩面,相談甚為心折。正好他押運並州之糧,前來京兆,他與某相約在醉陽樓一敘。爾父與某也有素面之交,既然找到某了,帶你見識一下。」

    「謝過太學士。」

    說著,登上了醉陽樓,一個長相清瘦,長方臉的中年人,早在此等候,見到魏元忠後,相互行禮。

    「狄君,此乃故人之子,姚元之,談吐奇特,故帶之與爾一見。」

    「哦,姚君,有禮。」

    「狄法曹,不敢當。」

    幾人落坐,談了一會兒國事,幾個人歲數有所懸差,可天資都十分高,交談之後,義氣相投,都生起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談了一會兒,魏元忠說道:「狄君沒有離開京城,難道也想瞻仰太子的風采?」

    「不是,只是這幾日京城忙於籍田祀,官員忙碌,某的手續沒有交接,才耽擱下來。不過皇太子嘛,」狄仁傑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說道:「堪憂啊。」

    「此為何解,難道是坊間謠傳嘛?」

    「坊間謠傳之事,正好狄某閒著無事,稍做了一下打探,倒也查到了一些線索。」

    「哦。」

    「也是巧合,昨天我遇到一個人,他說了太子種種不是,我不信,便詢問他從何聽來的。他說自鬼市裡聽來的,說的人家中還有女眷在宮中服侍太子,這一切皆是那名女眷親眼所見。於是狄某今天凌晨依據他的指點,來到鬼市,果然看到一人正在評議此事,不過聽者大多不信。某默立一旁,等他離開,悄然跟蹤下去,最後看到他進了一處府邸。」

    「哪裡。」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雖然謬也,可是我們的位置,」狄仁傑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不是我們有能力過問的。不過此者,甚是荒唐。」

    魏元忠沒有再追問,但心中同樣不解。鬼市就在皇城東南面大街對面的務本坊西門,天氣陰霾之時,常聽鬼怪喧嘩。後來有些人利用這個陰森的環境交易,終於成市,半夜而合,雞鳴則散,多是來歷不明之物。因為是民間風俗,官府也不大好出面整頓,最後越發熱鬧。在這裡散佈謠傳,既隱蔽又安全。可是為什麼要針對太子,要知道太子雖然聽聞很聰明,然後待人仁和,並沒有什麼致命的政敵。

    狄仁傑又說道:「此子作此事,是自取滅亡,不過我說的不是這件事,就怕另一件事,這與這件絞在一起,又讓此人醒悟過來,皇太子才是致命的危險。」

    「什麼事?」

    「這正是我相約你而來的原因。太子賢明聰明,乃我大唐中興之希望。」

    魏元忠點了一下頭,至少現在皇太子的種種表現,讓人無可挑剔。

    「特別狄某聽到他作出的那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使我想起了漢高祖的大風歌。仁愛、智慧、聰明、節儉,胸懷大志,這是仁君的跡象。」

    魏元忠又點了一下頭,不但狄仁傑這樣說,京城許多官員也這樣說。

    「但正是因為這一句,如果若干年後他寫出來,自是好詩。或者是普通的文人寫出來,又沒有關係。可是他是皇太子,陛下還是雖然龍體稍欠,可是春秋正盛。如果聽到這一句,會有什麼感想?或者沒有感想,但萬一有小人顛撥,又有什麼樣的後果?」

    魏元忠臉上勃然變色。

    「魏君,不用擔心。某既然約你前來協談此事,自有分寸。前些時候,聖上允許兩位公主下嫁。然而接下來,又讓皇太子代行祭祀,你們也不可小視了皇太子。不過皇太子在東宮中,看似威風,其實孤立無援,歲數尚輕,少了一些經驗。只要通知他,他也許會想出提前補救的辦法。不過狄某京城中兩眼茫茫,又不想戾太子之事發生,因此約魏君前來,看魏君能不能有什麼辦法,將消息通達東宮。」

    「你是要拖我下水啊。」

    「未必,」狄仁傑呵呵一笑,道:「此事成,若干年後,說不定魏君因此謀一大富貴。」

    但是魏元忠皺起了苦瓜臉,也許是有富貴,只是這個富貴太燙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1:58
第二十四章 公主進學 板磚無敵(上)

     碧兒前面帶著路,後面李令月拉著李威的手,半步不離。

    清晨的太陽照在她圓乎乎的小臉上,好看是好看,但傲氣十足。

    李威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小妹從自己這裡嘗到了甜頭了,越來越有半步不離的傾向。難道真成了自己的尾巴?

    那面褚紅色的高牆就近了,到過大明宮,東宮已經熟悉了。但還沒有到達太極宮,對著高牆那面,李威心中委實很好奇。

    一步步地跨出,黃綢布鞋,在青石板上踩出細微的聲響。響聲便震散了此許晶瑩剔透的露珠兒,撒了一地綠草銀星。

    通訓門就到了,籠罩在左庫房巨大的陰影裡,莫名地讓李威生起了一種畏懼。

    ………………………………

    「那些兒大儒委實可惡,一個個才學不及我,卻給了我一個中下的考評。」許彥伯氣憤地說著。

    「一些酸儒兒,彥伯,你計較什麼,要麼我替你出口氣,讓他們將你的考評改過來,如何?」

    「多謝國公相助。」

    「那我們就走吧,」賀蘭敏之和藹可親地拉著許彥伯的手,一道上了馬車。

    ………………………………

    「元年春,不書即位,亂故也。狄人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従簡書。』齊人救邢。民安方國泰,刁民群小亂魯,君即位不書也,可悲可嘆。」老博士看著下面的一群學生,搖頭晃腦地講著《春秋》。

    但也不迂闊,因為唐朝奉行的民族政策,戎狄豹狼,點出蕃胡本質,卻略過不講。

    「夏六月,葬莊公,亂故,是以緩。秋八月,公及齊侯盟於落姑,請復季友也。齊侯許之,使召諸陳,公次於郎以待之。「季子來歸」,嘉之也。冬,齊仲孫湫來省難。書曰仲孫,亦嘉之也。仲孫歸曰:『不去慶父,魯難未已。』公曰:『若之何而去之?』對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公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従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君其務寧魯難而親之。親有禮,因重固,間攜貳,覆昬亂,霸王之器也。』魯之亂,十一月後莊公方葬也。何故,慶父不死,魯難未己。慶父者,莊公庶兄,魯公上卿也,莊公崩,謀上犯子般閔公也,所以有亂。大盜不死,國家不平也。」

    李威正好帶著李令月走了過來,聽到這段講解。笑了一下。

    自古以來只有國泰民安的說法,可這位老先生將它顛倒過來。再說魯國那段時間的混亂,純是慶父製造的,是魯國上層階段的爭鬥,與老百姓有何關係?

    眼睛看了一下屋內諸人。

    李世民於弘文殿,聚書二十萬卷,設立了弘文館,匯聚人才。外帶了一個小小的任務,選皇族與權貴子弟,入館學習經史書法。但許多開國功臣家族倒了下去,成色已經大不如從前了。這一間講室裡面全部坐著歲數較小的弟子,包括李旭倫在內。

    只是這個老四不像李令月調皮,正在授學時間,不敢過來打招呼,只是驚喜地看著他們。

    李威愕了一下首,算是示意了。

    博士已經伏了下來,說道:「臣叩見皇太子。」

    語氣很卑恭,越是這些老儒,越是尊重儒家的名份。

    「請平身,」李威帶著微笑,將他扶起來道:「孤的妹妹今天前來就學,還望先生多多指導。」

    弘文館早就接到通知了,不過李令月在李威處搞七搞八,耍了好一會兒賴,才讓李威勸過來。所遲到了一會兒。

    說完了,李威回頭,卻看到李令月大咧咧地走到學堂裡,東瞅瞅,西瞅瞅,瞅中了正中的一個位置,來到哪裡,老氣橫秋地指著一位李威也不認識的少年,說道:「你,讓開。」

    少年有些不甘心,大約是得到了通知,忍了忍,最後不情不願地挪動了位置,將自己座位讓給李令月。

    李威道:「公主,快過來給先生見禮。」

    「為什麼要見禮,是他應當向孤見禮。」

    老博士雖然是大儒,但並不太方朽,想到李令月在皇上與皇后心中的位置,說道:「殿下,公主年幼這個禮就免了。」

    這不是學生,是姑奶奶,那個禮嘛,得了,老朽受不起。

    「嗯,下午籍田,要不要跟我過去。」

    李令月只好站起來,走到老博士面前,說道:「見過先生。」

    甚是不恭。

    老博士連忙答道:「臣不敢。」

    讓李威啼笑皆非,這個課像這樣下去,還能教好麼?得,還是先胡弄幾個月,等到父母親回來,讓他們煩惱去吧。

    老博士又來到李威面前低聲說道:「殿下,臣有一事相詢。」

    「不敢,請先生發問。」

    「公主現在讀過什麼書?」

    李威還沒有反應過來,在他想法中,只要將李令月哄進了弘文館,就算完成了母親交待的任務了。

    老博士又說道:「是這樣的,弘文館與國子監授課相似,書學時先教《字林》,後教《說文》、《石經》,算術先教《五曹》、《周髀》、《五算經》,後教《張丘建》、《九章》、《海島》、《綴術》等課目。經義先教《論語》、《孝經》,後教《尚書》、《左傳》、《公羊》等課目。就不知道與東宮崇文館那邊相不相同了。」

    我怎麼知道相不相同,不過李威臉上一怔,他都疏忽了一個問題,這裡是弘文館,不是崇文館,崇文館所有儒生皆是為他一人服務的。但弘文館卻有若干名學生,並且按年齡分成了幾等。

    也就是說,李令月進了弘文館等於拖了這十幾個少年所有人的腿了。

    看到李威怔忡的神情,老博士說道:「太子不必擔心,子曰溫故而知新,這些少年子弟,正是心智尚未成熟之時,課目多學一遍,也是大有幫助。」

    李威愕然,心裡說道,你要拍我父母的馬屁,連其他的學生都不顧了,好不好,何必說得大義凜然。

    手招了招,將李令月喊過來,問道:「《字林》有沒有讀過?」

    李令月到底讀了多少書,李威也沒有在意,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但知道她識一些字。

    「讀過了,」李令月驕傲地說。

    李威發現自己問錯了,《字林》七卷,收錄了一萬多個字。就像《新華字典》一樣,看過的小學生很多,可是能認識多少,是一個疑問。於是又問道:「看過多少?」

    「反正看過就是,我哪兒知道看了多少?」

    得,等於沒有問。

    「那麼《說文》呢?」

    「也看過了。」

    李威抹了一把汗,又問道:「還看過什麼書?」

    「《論語》、《左傳》、《公羊》、《禮記》……」

    「你別說,說了我頭暈,」李威連忙打住,終於明白她看過了的意思,是看過了,大約曾經翻開看了書裡面的樣子。這就是所謂的看過。

    思考了一下,對李令月說道:「你還是先回去坐下吧。」

    又對這個博士說道:「我們到後面商議一下。」

    自己不來罷了,來了也不能真讓弘文館這群少年成為李令月一個人的陪讀。但又不能不考慮李令月,恐怕母親在此,也不好讓弘文館成為小妹一人的學堂,畢竟要考慮一下宗族與權貴的想法。至少現在是這樣的,況且老四也在其中。說不定這本身就是父母對自己一個考驗。

    弘文館自從昨天傍晚接到李威送來的消息後,也在頭痛。如果是其他弟子,慢慢跟後拖吧,不可能為一人耽擱其他人的。但李令月,那個敢這樣做?再說這樣猛的送來,本身就不合制度。但這個誰敢提出來?

    聽到李威的話,老博士立即點頭。

    兩個人進入後堂,李令月看了看李旭倫,喊道:「四哥。」

    李旭倫應了一聲,李令月又看到自己旁邊坐的小胖墩,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這是跟著李威講故事時學到的。

    小胖墩唬得一愣一愣的,坐在哪裡都不敢回答了。

    李旭倫說道:「他叫尉遲文斌。」

    「鄂國公尉遲寶琳是你什麼人?」

    「是我的祖父。」

    「那麼三車和尚是你的叔祖了?」

    「什麼三車和尚,我的叔祖中間有一個是窺基大師,不是三車和尚。」

    「太子說的,你叔祖叫三車和尚。」

    一聽是太子說的,小胖墩又不敢作聲了,過了半天才吱唔地問道:「什麼三車和尚?」

    「你家裡面的人難道不知道?好,孤說給你聽,」開始擺龍門了,將自己聽李威講的三車和尚的傳說,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記性很好,幾乎一字不差。

    「那個,那個,公主,你說錯了,」小胖墩鬱悶萬分,他這個叔祖確是唐三藏收的徒弟,可怎麼扯到了前世佛法世界羅漢身上了,什麼時候又弄出了三車,一車美女,一車書籍,一車美酒?

    「難道你膽敢說太子說錯了?」

    「是啊,是啊,是你家人沒有告訴你。」正聽著熱鬧,一群少年齊聲反對。

    尉遲文斌嚇得又不敢作聲。

    李威與一干儒生商議了大半天,最後決定還是一邊學一邊看,看李令月到底認識多少字,兩邊將就。難題還是踢給了弘文館。但沒有時間了,下午就要到東效外籍田。

    走了出來,見到李令月正在講三車和尚故事,到了結局了。然而他看到了賀蘭敏之,邊上還站著一個人,碧兒輕聲在他耳邊介紹道:「這是許相公的孫子許彥伯,你們以前見過面的。」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許相公就是許敬宗,紅極朝野,他孫子怎麼也與賀蘭敏之走到一起。而且最不妙的是李令月在講三車和尚故事。當時自己也只是隨口說的,沒有想到傳說是錯誤的。

    尉遲恭是西域入長安的胡人尉遲氏之後,這一脈不但出了尉遲恭,像現在的有名畫家尉遲跋質那及乙僧父子,也就是大小尉遲,也是這一脈族人。他們在長安同樣有不少族人居住,因為是胡人,有不少人喜歡出家為僧。窺基法師是尉遲敬德小妾的子女,叫尉遲洪道。自幼死了母親,因此性格孤靜,受族人的影響,喜歡佛法。不是三藏尋人的,是他主動投入三藏門下,倒是尉遲恭捨不得,送了許多東西。這大約就是三車的誤會。

    另外尉遲恭居住的環境也有關係,尉遲宅與楊宅皆在長壽坊,坊內有許多寺院,其中有名氣的就有永泰寺、**寺、崇義寺。不過長壽坊在西市南二坊處,人煙已經漸漸稀疏,除了楊宅與尉遲宅還有閻立本的宅子外,其他皆是民宅,要麼有許多家廟。

    就算羅漢找錯了地方,也不會投奔於尉遲府上的,儘管尉遲府確實很大。

    既然這個賀蘭敏之敢當面折辱自己,這個機會是不會放過的。

    腦海裡思索著對策,腳步沒有停下,果如他所料,賀蘭敏之已經迎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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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公主進學 板磚無敵(下)

     幾個博士同樣面面相覷。

    李令月與幾個小孩子說的故事,他們都沒有在意,只是擔憂地看著許彥伯與賀蘭敏之。

    因為許彥伯狂傲不尊,將弘文館裡面所有教學的大儒全惹怒了,畢竟文人有文人的自尊。最後齊心協力,不顧許敬宗滔天的權勢,給他來了一個中下的考評。

    其實只要許敬宗出面,大家坐下來交流一下,對許彥伯稍做約束,這個考評最終還是要改變的。

    不過許彥伯沒有走這條路子,卻請來了賀蘭敏之。賀蘭敏之是什麼人?那個不清楚,他比許彥伯更加猖狂,偏又是皇后唯一的外戚。皇后啊,皇后現在手中的權利比皇上小麼?皇后的手段,幾人能及得上麼?

    但賀蘭敏之早就將這件事拋在腦海,多好的機會,面帶桃花般的笑容,來到李威面前,說道:「太子,果然學問驚人哪。窺基大師這段典故,我在京城數年,居然都沒有聽聞過。趕明兒,我前去責問史官,為什麼這樣傳奇的經歷居然都不記載下來!」

    李威腦海裡轉了一下,平靜地坐下說道:「這是孤在坊間裡聽聞的一個故事,孤也知道不作真的,但講給自己妹妹弟弟聽,讓他們樂上一樂,又有何妨?」

    坊間裡有沒有開始興起三車和尚的傳說,不得而知。窺基法師依然還活在世間,而且德高望重,在佛教間有很大的影響力。再加上他出自鄂國公的府上,確實坊間有一些子虛烏有的傳聞。

    「原來是假的?」賀蘭敏之搖著手中的象牙聚頭扇,驚訝萬分地大聲問道。然後又說道:「坊間小人的話,居然傳給了王子公主,又傳到了弘文館。可悲啊可悲!」

    許彥伯接了上去,說道:「周國公,什麼可悲?」

    前天晚上自己就問過祖父,既然祖父沒有看中太子,為什麼現在又要主持大祭祀?

    祖父莫測高深地說了一句:「權利啊,是一把雙刃劍。太子得到的越多,皇上忌憚也越多。以後多想想。」

    既然祖父這樣說了,太子還會有什麼前途?所以藉機巴結賀蘭敏之,與太子劃清鴻溝。

    「替我們大唐未來可悲。」

    「我還沒有聽明白,能不能替我們解釋一下?」

    「鄂國公為我們大唐,出生入死。剛剛逝去沒有多久,我們大唐太子殿下居然胡亂對他子孫編排。窺基法師更是佛教領袖,身受千萬百姓敬仰。如果傳出去,讓我們大唐的功臣如何想?想百姓如何想?再說,坊裡的小人之言,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太子居然將這些小人之言帶到東宮,傳給王子公主。難道太子出去巡察民情只是一個藉口,一個遮蔽天下百姓的謊言!實際裡卻是喜歡聽這些小人的小道小信?」

    說完了,坐了下來,不停地搖著小扇子,臉上露出擔心的神色。

    李威卻始終在微笑,等他表演完了,才拍了一下碧兒的肩膀說道:「這是孤的貼身婢女。這些年孤的身體不大好,如果論照顧,第一當論父母。第二就是這個婢女,終日不嫌孤的病有多重,在孤面前日夜照料。前些時日,孤大病一場,幾乎撒手人寰。於是幡然醒悟,鍛鍊了一下身體,卻沒有想到居然有效。身體好起來了,內宮之中,有些婢女看不上眼了。乘孤到崇文館進學,誘惑碧兒上當,藉機毒打,如果不是有宮女良心發現,那一天碧兒就被打死。」

    先給碧兒正名。這些謠傳有許多針對碧兒的,這一次賀蘭敏之找上門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要小看了這些少年,有數位都是功臣之後。消息傳播起來也是很快的。

    碧兒嘴嚅動了一下,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孤當場揭破了她們。卻沒有料到內宮之中,有極個別的宮女居然膽大妄為,對孤進行阻攔。孤於是讓人查了一下賬目,發現這些宮女多有污垢,還有掌藏居然將父皇賜給兒臣的幾件貴重禮物,偷偷送給了周國公你。」

    「你這是污衊!」賀蘭敏之跳了起來。

    「是不是污衊,要不要孤將證據討來給你看,或者立案大理寺?」李威逼視著他,突然聲音大起來,說道:「周國公,你雖然是一個外戚,但還是臣子,請謹守臣子的本份!」

    用大義壓死你這個混蛋!

    然後繼續說道:「但孤的性子軟,也沒有上報大理寺,只是將內宮女官進行了一些調動,某些犯錯的女宮安排到他處。」

    這一折騰,弘文館許多大儒都走了過來,有一個大儒嘆息一聲:「太子果然仁愛啊。」

    賀蘭敏之咱得罪不起,但不能不讓我小拍一下太子的馬屁吧。

    李威回拱了一下手,繼續又說道:「前些日子,我在楊府遇到周國公。雖然周國公言語多有不敬,但我們畢竟是表親兄弟。特別是榮國夫人,含辛茹苦,將皇后與韓國夫人哺養成人。榮國夫人故去,雖然皇后授意讓小公主與你守喪禮,但孤在東宮之中,每天依然替榮國夫人上香祈禱。也因此,規勸了周國公一句。」

    將這一番事實說出來,沒有自誇,但溢滿了仁、孝!

    一干大儒再次深深嘆息折服。

    「卻沒有想到不久後,坊間裡居然傳言,說孤淫威東宮,頑疾惡化,勾結朝臣,買文求名。」

    「與我有什麼干係?」

    「我沒有說是你做的,何必作賊心虛?」

    「你,你……」可是作賊心虛生生將賀蘭敏之的話堵在嘴中,說不出口了。

    「有一句俗語說得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它強任它強,清風拂山崗。它橫任它橫,明月照大江。清者自清,濁都自濁。些許謠傳,豈能動搖聖心,又豈能讓孤畏懼?」

    「好!」再也忍不住,所有大儒喝了一聲彩。

    賀蘭敏之一張臉漲得痛紅一片,沒有想到羞侮不成,反而成就了這個病太子的一場精彩演說。

    又徐徐說道:「坊裡的是百姓,怎麼讓周國公說成了小人?百姓是民,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孟子亦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太宗祖父又在《帝范》中教導我們做子孫的,崇儉愛民,更是將仁愛百姓當作審官的重要標準。父皇即位後立即訓令納諫愛民,事有不便者於百姓者,悉宜陳,不盡者更封奏!皇后也是親躬壟畝,對百姓撫長慰短。周國公,你是皇后選派的外戚,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不知道你一句,坊中的小人傳了出去,知道的百姓倒也罷了,不知道的以為你與孤一樣少不更事,是聽皇后說的,會有怎樣的影響?」

    「你,你……」賀蘭敏之氣得差點想吐血,但他剛才是說過這樣的話,不但嘴上說,心中也看不起百姓,將他們當成了愚民,小人。

    「再說,孤所言是有失誤之處。之所以向幾位弟妹說及此事,一是讓他們歡心,盡兄長情份。二也知道此事子虛烏有,不過它的流傳是處之褒善去惡之心的。上古諸賢,史料遙遠,多不盡不實之事,然史書記之於冊。為何?揚善也。如是不法之事,縱是事實,孤亦不願提及。」

    賀蘭敏之,氣勢洶洶而來,然而李威不疾不怒地回答,從容不迫,宛若珠圓玉潤之氣,在他病態蒼白的臉上流動。

    風采讓殿內所有大儒為之心馳神往。

    「那麼街坊裡流傳的俚語豔曲,你也要拿出來,讓幾位王子公主聽聽?」賀蘭敏之繼續逼迫。

    「孤剛才說過,褒善去惡。弓匠選木料,去曲用直。明主用人,用長捨短。難道因為有一些俚曲,就說所有百姓是壞人?請問國公,你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是何人供養?京城三苑,草木芳菲,景色秀麗。難免有一兩株長得扭曲的樹兒。再問周國公,是不是因為這一兩株不好的樹兒,就放棄了整個叢林?」

    「殿下說得好啊,國家有人,社稷有人。」一位儒生淚流滿面地說道。

    這一句話也說出了大多數儒生的心扉。從對答到現在,李威處處流露著仁愛百姓之心,所謂仁也!對父母更是恭恭敬敬,是謂孝也。對弟妹關愛,是謂憐護也。沒有咄咄逼人,然而話鋒機敏,是謂智也!更沒有用太子威逼,是謂禮、謙!

    李威心中卻在狂笑,論權謀之術,咱是半通不通。但論嘴皮子功夫,當真咱這個講師是白做的?

    一席席話有理有據,將賀蘭敏之擠兌得無言以對。

    看到他吃癟,碧兒坐在李威旁邊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不但是她,就是數位對賀蘭敏之有反感的大儒,同樣感到很解恨。

    「啪!」

    碧兒賀蘭敏之不可能放在心上的,但被李威逼到牆角了,可以想像,這件事傳播出去,自己整成了一個跳樑小丑。正好看到碧兒發笑,一個大耳光子扇了過去。

    幾位大儒一起變了臉色,特別是知道內情的人。

    碧兒是宮女,看似一個不起眼的奴婢。可不是如此,她入宮不久,就因為機靈聰明伶俐,被太子選到身體服侍。如果不是太子身體不好,都能讓她陪於床榻了。正式的太子妃,碧兒是不想了,可太子一旦大婚,身邊妻妾,必然會有碧兒一份。

    況且剛才太子為了這個宮女正名,刻意用了許多話將來龍去脈解釋。可見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賀蘭敏之太囂張了!

    但大家都不敢說,賀蘭敏之不算什麼,一個紈褲子弟,可想到他身後那個尊貴的主,太子與他角牛大沒有關係,別人能插手麼?那個敢得罪他?

    一下子,屋內安安靜靜,一起呆呆地看著他與碧兒。碧兒吃痛,又是委屈,眼中大滴大滴的淚花掉了下來。

    李威騰地一下惱火了。

    他嘴上說得好聽,可在他心中地位,碧兒比他老爹老娘還要親近。如果只能選擇一個妻子,他寧肯丟掉美豔無雙的楊敏,也不會丟下碧兒的。考慮了一下身體,在前世,三個四個,甚至十個八個賀蘭敏之,也不放在他眼裡。

    不過這個身體終有些弱了。也沒有斥責,大跨幾步,來到書案前,拿起了鎮紙。壓紙張用的,後人多誤稱鎮尺,材料有玉、銅、瓷,如果是貧苦人家會用磚塊石頭代替。恰好這塊鎮紙是玉石料,上面陰線雕刻著一些花紋與文字,是什麼李威沒有來得及看,反正這塊鎮紙方方正正,正好像一塊板磚。

    抄了起來,劈頭蓋臉砸了下去。

    只是三兩下,賀蘭敏之鼻子流血了,額頭也破了,一張俊俏無雙的秀氣臉蛋上掛上了花。

    「你敢打我?」賀蘭敏之被砸蒙了。

    「人主治國,一手仁治,一手捏拿律法綱紀,維護社會秩序。佛祖普渡眾生,同樣不忘降妖捉魔。你只是因為母后寵愛,做了一個國公。榮國夫人喪期未滿,招妓作樂。弘文館居於門下省,皇宮禁內,沒有詔書,自由進出。學堂禁地,咆哮肆無忌憚。孤是太子,謾上嘲諷。孤的貼身婢女,隨意毆打。你這不是丟你的臉,是丟我們大唐所有臣子的臉面,是丟母后所有娘家的臉面。不打你打誰!」

    又是兩板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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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東宮調教 《上邪》求憐

     幾板磚下來,賀蘭敏之額角破了一個小洞,眼眉兒也出現一道血痕,紅的血,白的粉,混合著汗珠與淚珠,開了一個采帛鋪。耳朵裡也是磬兒、鈸兒、鐃兒、鑼兒一起響,比道場還熱鬧。

    都將賀蘭敏之砸得不分東南西北,暴怒之下,雙拳緊握,向李威撲來。

    這個問題就嚴重了。

    如果原來碧兒,打了也白打了,主僕身份,截然不同的。但現在讓李威任命為內宮的司閨,從六品的女官,又是太子身邊最貼身的女婢,不要說賀蘭敏之是周國公,就是周王也不能隨便打。再說,碧兒也只是笑了一下,並沒有犯下惡劣的大錯。

    李威心痛碧兒,暴打賀蘭敏之做得也過了。可是李威雖然在暴揍他,但用大義在壓,佔了大義,又是太子的身份,也能情有可願。

    賀蘭敏之頂多可以將李威的手抓住,然後上書皇上與皇后,讓他們評理。但不能還手!

    無論怎麼樣寵愛,如李威所說,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國公,君臣之分。這一拳打出去了,賀蘭敏之什麼理兒也佔不了。並且這件事,有可能會鬧得很大……

    真要比力氣,即使現在李威鍛鍊了很久,但身體太弱,底子薄,終比不上養尊處優的賀蘭敏之的。可打架,這是一個技術活。李威未必比他弱。不過李威腦子轉得很快,沒有躲閃,讓賀蘭敏之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只不過李威胸脯在他拳頭到來時,往外偏了偏,沒有讓他打中胸口,身體又略略縮了一縮,這一拳受的力道並不強。但李威故意一個趑趄,蹬!蹬!蹬!連退了三步,方才站穩。

    賀蘭敏之又撲了過來,已經挨了一拳,達到了目標了,這一回李威沒有讓他得逞。

    伸出手,抓住了賀蘭敏之的拳頭,用了太極拳中的巧勁,藉著他撲來的力道,將他身體往外一帶。同時伸出腳,往賀蘭敏之因為撲來不穩定的下盤一勾。

    賀蘭敏之的身體立即飛了出去,摔得七葷八素。

    李威一腳踩了過去,搖頭道:「你這個斯文敗類,枉母后對你十分器重。一個守喪期沒有下來,就讓酒色淘空了身體,連孤這個病夫都打不過。不知道母后聽到此事,該是如何失望。」

    不但打他,還用言語將他踩得抬不起頭。賀蘭敏之氣糊塗了,說道:「你敢打我,想謀反不成?」

    到底是誰在想謀反?幾位大儒聽了膛目結舌。

    許彥伯走了過去,說道:「太子,爭執無事,你有仁愛之心,不應當拳腳相向。」

    畢竟賀蘭敏之前來弘文館是替他討還公道的,不得不出手相救。

    但看到李威手中的鎮紙,十分畏懼,論身體板兒,他不比賀蘭敏之強到哪兒。離李威遠遠的。

    李威盯著許彥伯,說道:「你的祖父是孤的少師。少師飽讀詩書,因此才受到父皇母后看重。聽說他從小就教你讀聖人書籍,儒家經義。但孤聽聞你悖逆弘文館,儒家中何為師?仁義禮智信中,又何為禮?周國公仗母后寵愛,連孤都敢欺凌,可你也為虎作猖,是什麼人給你膽量的?班固說君臣父子夫婦為三大綱紀,何為君臣?儒家中講的忠恕孝悌廉恥名節,何為忠?」

    許彥伯同樣不能回答。

    這是無奈,那怕明天皇上罷廢了太子,今天在這裡他還是皇太子,自己祖父雖然權焰滔天,依然還是臣,況且自己。

    心中懊惱自己今天為了拍賀蘭敏之馬屁,做得有些過火了。也沒有料到太子現在言語變得這麼犀利。

    但比起賀蘭敏之的喪心病狂,他還有些理智,今天已討不了好了,自動認輸,說道:「太子,臣只是詢問了一下,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又看了看地上在啃泥巴的賀蘭敏之,說道:「事情點到為止即好,過猶不及。」

    話鋒依然強硬。

    這倒讓李威心中疑惑了,不同於賀蘭敏之,許敬宗雖然爵位不及賀蘭敏之,但實權很大。即使致仕,朝廷依然還有邸報往來,有時候父母親遇到疑難的事,還派人到他家中詢問意見。

    許敬宗卻是知道許多事情的。

    這個許彥伯如此強硬,難道是許敬宗聽到了什麼風聲?

    正在這時候,外面的禁兵也湧了進來,李威向一個將軍問道:「孤問你,侮罵皇太子,隨著又欲毆打皇太子,是為何罪?」

    是挨了一拳,但對象卻是賀蘭敏之,況且李威挨的這一拳輕重不知,但賀蘭敏之已經被揍得滿臉鮮血淋漓。

    這個將軍為難地看著李威。

    看著羽林軍將士的反應,李威心中嘆了一口氣,到底自己是一個虛名派,不是實權派。想要這些將士會意自己的意思,將賀蘭敏之押到大牢,最少能折辱一下,以此拍自己的馬屁,不大可能了。

    朝賀蘭敏之踢了一腳,說道:「滾吧,下一次請記好你是臣子的身份!」

    ………………………………

    「奴婢謝過殿下,」碧兒款款地彎下腰,施了一禮。

    「你這個傻妮子兒,你我之間何必談謝?」

    但說完了,李威卻還在想,為什麼許彥伯會幫助賀蘭敏之?難道真是許敬宗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低聲對碧兒說道:「以後飯菜可得檢查一下。」

    「周國公不會有這麼大膽子吧?」碧兒不由愣神了。

    「唉,孤原來也不樣想,可現在呢?」但在心裡說道,我不是害怕賀蘭敏之,是害怕我的老爹老媽。

    「太子啊,向陛下寫奏摺反應這個情況吧。」

    「就是孤不稟奏,父皇難道不知道?」

    心中又想到,如果老媽對自己真的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自己怎麼辦?逃跑?可逃到什麼地方,就算作一個逃戶,不被朝廷發現,逃戶能有什麼地位?或者逃到海外,唐朝禁止百姓出國,好像那個鑑真大和尚想東渡倭國,結果卻被抓回來幾次,最後才得成功的。想逃出國,大不易。不要說國外了,就是逃到其他各州縣,路上還時不時有關卡盤查。

    想到這裡,心魂不定。主要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進來人稟報,說是楊敏求見。

    安靜了幾天,怎麼又來了?難道病好了?

    他自己一身麻煩,就是楊敏貌如西施,也得有福享用。煩燥地說道:「碧兒,你出去對她說,孤不見。」

    碧兒欲言欲止,最後還是走了出去。

    一會兒回來,說道:「奴婢對楊家小娘子說過了,但她央請我帶一個手帕給殿下。」說著打開手帕,上面沒有圖案,只是用紅線繡著一行小詩: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都是啥,難道真是哄著不走打著走的騾子,李威不由想起《十日談》中那個過鵝橋的騾子,難道楊敏想做約瑟夫妻子那樣的婆娘?

    「讓她進來吧。」

    一會兒走了進來,鬅松山月雲髻,插著一枝白玉鑲銀簪兒,繫著六幅紫羅裙子,湖綠春衫籠著雪體,雪白的軟襪襯著水紅色小弓鞋。病了一場,氣色不大好,蛾眉窮蹙,眼眶裡汪汪地落著珍珠串兒,粉面低垂,活像一個受氣受委屈的小媳婦。

    看著她的樣子,讓李威哭笑不得。說了聲:「坐。」

    欠身坐下,只是抽泣。

    李威揚了揚手中的香帕,說道:「為什麼要繡這首詩,以前孤記得,你不是對孤很厭惡嗎?」

    「那是妾身以前年少不知事,聽信周國公之言,做錯了。」

    「你找的郎君是孤,還是周國公?」本來李威不生氣的,一聽火又騰了起來。

    楊敏羞憤之下,沒有說話。

    李威又抖了抖手中的方帕,說道:「可知《上邪》的來歷。西漢長沙王吳芮與愛妻毛蘋為了慶祝四十歲生日,泛舟湘江。其妻毛氏吟詠了這首詩,卻讓吳芮聽了有赴死之意,便說了一句,芮歸當赴天台,觀天門之暝晦。其年,夫婦雙雙無疾而終。」

    「真的假的?」碧兒大聲問。

    吳芮知道,西漢唯獨得善終的異姓王,不過也是他做人低調,主動將地盤權利交給劉邦,才取得的善終。《上邪》更是知道,但來歷卻不大清楚了。

    「這個來歷不是故事,孤沒有虛言。」

    但李威將這首詩來歷翻出來,依然大是不善。楊敏抽泣道:「臣妾不是這個意思,更沒有詛咒殿下。」

    「預兆不祥倒也罷了,孤再問你,孤只是與你定親了,並沒有大婚,更沒有行合巹之禮。你又有何資格寫這首詩給孤?」

    「殿下,」碧兒拽了一下李威的衣袖,不管楊敏以前有沒有做錯,李威今天話卻是越說越重。太重了!

    李威搖了搖頭,之所以這樣說,也是為瞭解決矛盾的。賀蘭敏之數次對自己挑釁,還不是一般的挑釁,是想將自己往火坑裡推。楊敏與他來往曖昧,自己本來就不舒服。

    況且佔了李弘的身體,多少也為李弘打一下抱不平。

    這件事不說開了,即使以後大婚,即使她很美豔,自己對她也不會產生好感,是一場婚姻悲劇。

    「太子仁愛,為什麼不能原諒妾身一次。再說,妾身以前與太子見面很少,歲數又小,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太子的為人。」楊敏漲紅了臉,說完了,想到李威冷冰冰的語氣,越哭聲越大。

    「唉,以前孤就不仁愛了?孤的身體漸漸好轉,打主意的人多了。夫妻是什麼,共患難富貴。所以宋弘說糟糠之妻不下堂。或者錯了,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來頭各自飛才是正確的?」

    如果前面幾句,有所過火,這一句卻也不是無的放矢,現在楊敏之所以對李威產生好感,一是風趣,不像原來李弘古板。二是幾首詩詞讓她驚豔。但身體在變好,也不無原因。

    但這是實情,如果李威是一個乞丐,非要強求楊敏對他愛得死去活來,山崩地動,怎麼可能。可這不能說開。就像夏天穿衣服一樣,除了有身份的人為了好看外,貧困百姓只是為了遮羞的。道德愛情,統統如此。

    這句同樣說得更重。

    楊敏羞急萬分,忽然站了起來,拿起掛在牆上的寶劍,這是李威練習太極劍法,擱在房中的。然後說道:「太子,妾身知道現在怎麼說,你也不相信了,妾身只好將一顆心挖出來給你看。」

    說著,拿起劍就要往臉口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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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東郊籍田 一路哭聲

     不是她想死,逼的。

    家中父母見到李威居然被授於大祭祀的權利,心中焦急,難免說了一些輕重不分的話。

    她自己也多少醒悟了一點,本來就是羞愧後悔。今天也是父母逼來的,大祭了,還是籍田祭,雖是做做樣子,太子也要必須下田耕作,這一點不能馬虎的。雖然旱情重,天氣溫暖,可是太子不是身體不大好嗎?得來關照一下。

    她不算笨,只是被賀蘭敏之誤入了岐途。害怕李威不接見她,於是搶著刺繡了這行小詩,希望借此化解李威心中的怨氣。沒有想到前來,遭到的羞侮更重了。

    本來長相不弱,家世又好,自己知書達禮,又會一手好繡紅活,如果不是訂下這門親事,原來京城中也是有許多大戶人家登門求親的。心性兒多少有些傲氣。

    這一刻真有了想死的心思。

    李威嚇著了,一下子竄起來,搶過寶劍,即使這樣,劍尖還是戳破了楊敏的身體。同時還割破了李威的手掌。僥倖讓李威這一阻,刺中的部位變成肩部。

    碧兒連忙叫道:「喊御醫過來。」

    看著李威將楊敏抱到床上,看到血了,楊敏也哆嗦起來了,埋怨道:「楊家小娘子,你以前怎麼樣對太子的,奴婢沒有權利過問。可是太子馬上就要出行東郊,進行籍田祭祀,如果你出了三長兩短,置太子於何地?」

    李威也不顧她有什麼想法了,「嗞啦「一聲,將她的裙子撕開,露出雪白肩膀,用絲帕將傷口摀住,一邊看著碧兒,心裡想到,這才是我的好妻妾。

    楊敏只是哆嗦著,沒有說話。

    御醫走了進來,看了看兩人的傷勢,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但知道自己不能問。不用他開口,李威已經囑咐了:「今天之事,不可洩露出去。」

    「臣知道,」答完了替他二人包紮傷口。楊敏這個動作很危險,但救得及時,傷口並不深。相反,李威因為急切,手指頭抓到劍刃上了,反而割得很深。

    包紮好了,御醫走出去。

    李威坐下來,說道:「昔日晏子駕夫妻勸夫,是私勸。祖母為鄭國公正袍,那是善勸。人非聖賢,敦能無過。況且聖賢,也有犯錯的時候。就像碧兒,也曾經多次對孤進行規勸。可那是為了孤好。但如果一個夫君,在他妻子遭到別人羞侮時,無動於衷,做妻子的有什麼樣的感受。夫君在遭到別人羞侮時,妻子無動於衷,甚至與別人合夥羞侮貶低,做夫君的又有何感受?」

    「我,我……」

    「以前孤一直以為你小,對你也十分容忍,可是這個容忍總歸有盡頭的。」這一句未必,不過李弘對楊敏確實很喜歡,很容忍。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想得到一個人的心,就要付出自己的心。不是用言語說出來的,不是用詩詞說出來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情義濃不濃?南浦淒淒別,西風裊裊秋。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情義深不深?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淚還惜別,為君垂淚到天明。淒不淒婉?能寫出來,未必就有這份感情。這是要用心去維護的,只要你心做到了,孤也能看到。明不明白?」

    有些焦急了,馬上就要出行了,自己還得去顯德殿準備。

    但楊敏說了一句話,讓他差點跌倒,道:「殿下,你能不能將剛才那三首詩再說一遍,妾身還沒有聽清楚。」

    「汗,別什麼詩不詩了,總之,想要孤怎麼樣待你,你怎麼樣待孤就行了。還有此事以後不可再發生,如果母后聽到,一定不會喜歡。」

    這個母親性格剛強到了極點,得不到就去爭取,從來沒有刺過胸膛的啥。

    「還有,孤最討厭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完了,就準備離開。

    說得似乎也沒有錯,但楊敏沒有這個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說話語氣能放緩麼?恐怕到現在還不會接見楊敏。

    但這一次調教,還是蠻有效果的。

    楊敏低聲道:「以後妾身一定用心對待殿下,殿下叫妾身如何做,妾身就如何做。」

    李威不由抹了一把汗,暈了,我意思叫你用心去想,不是想將你調教成一個女奴。不過如果她真能做到,倒也……或者以後……

    但想到許彥伯,心中又疑神疑鬼了。

    於是聲音再次柔軟下去,說道:「受了傷,休息一會兒再回去吧。孤有正事,不能陪你了。」

    「嗯,」很乖巧地點了一下頭。

    ………………………………

    率領文武百官出了東宮,到了太極殿,乘耕根車。

    然後才正式出宮。

    大街上早圍滿了人群,可惜李威在鑾駕裡面,百姓卻是看不到的。

    看著黃沙鋪道,李威忽然道:「停下。」

    御駕夫立即將馬勒住,李威走下鑾駕,用手摸了摸黃沙的厚度。

    戴至德走了過來,解釋道:「雖然黃沙薄了一些,可是國庫裡的情況,太子殿下,你也大約聽說了一些。」

    李威搖了搖頭,看著大街兩邊黑壓壓的百姓,只不過大多數衣服襤褸,還有許多災民。本來是要驅逐出去的,讓李威制止了。他說道:「戴相公,父皇說祭祀是要心誠的。如果是商紂夏桀在世,縱然獻給上天再豐厚的祭祀,上天也不會領情的。」

    「太子此言正是。」

    「其實孤恨不能將這些黃沙都要略去,省下經濟,多救助一些災民。」李威這句話都是出自內心。不知道有沒有神靈,如果有,宇宙之大,地球上生靈在宇宙裡滄海一粟都算不上,更不要說人類了。誰會在意長安城中的小小的祭祀?但不敢說,更知道不能將這黃沙略去,畢竟再節約,有些禮制還必須要遵守的。

    人群中就有人問道:「太子剛才說了什麼?」

    長安大街很寬,人群很多,可隔著士兵,離李威距離還略略有些遠。李威話音又不大,即使是近處的百姓,也未必聽得真切。不過總有一些人耳朵好,聽了進去。

    於是迅速傳播開來。

    戴至德說道:「太子此言極是。相信上天有浩生之德,一定能看到太子的仁愛之心。」

    李威不置與否,登上鑾駕,忽然人群傳來一陣陣歡呼:「太子仁愛,天祐大唐。」

    歡聲象海上的波浪,漸漸行遠,卻更加雷動起來。

    李威卻在心裡想,這不是歡呼,是在將我往火坑裡又推了一步。不過眼睛裡還是有些濕濕的,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到鑾駕中。

    車駕東行。

    出了東城門,經過大興苑,漸漸就到了郊外。

    在城中看了感到震撼,到城外更是震撼,無數百姓東一群,西一堆,面黃飢瘦。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堆堆新墳,在乾燥的春土上,格外的刺眼。還好,李治沒有為了功績隱飾,進行驅逐,在郊外搭了一個個粥棚。

    可是效果嘛,看到那一堆堆新墳就知道了。

    所有大臣皆不吭聲,大隊沉默而行。

    忽然不遠處傳出一陣哭聲,李威頭伸出車外,看到三四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及一個婦人伏在地上哭泣。樣子很可憐。情況他知道,可看不到罷了,看到了終是不忍。於是又說道:「停下。」

    只好又停了下來,李威走了過去,看到地上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身格魁梧,不過與幾個活人一樣,只剩下皮包骨頭。大約是餓死的。旁邊還有許多災民,只是天天看到死人,都麻木了,看著孤兒寡母在泣哭,都沒有反應。

    順手問了一個旁邊的老者:「老伯,請問這家大郎是如何去世的?」

    「臣拜見太子,」老者參拜完了,又說道:「他是臣民一個村子的,旱得沒有辦法,攜家帶小的,來京城乞食,本來他長得高大,飯量大,只是不忍見孩子挨餓,每天將分來的粥給孩子吃,於是人也倒下了。一個老好人哪,可是老天卻不長眼睛。」

    李威心中可不像百姓傳言的那樣,大仁大愛。國家,他連能不能平安活下去,都未必知道了,談什麼國家?民族,他自己兒身上也許就流淌著三分之一鮮卑人的血脈,當然,靈魂也許是純正漢族的。可後世的漢族,還能找出真正純正華夏的血脈嗎?

    但他心腸總是不壞,這等淒慘的景象,也打動他柔軟的內心。

    站立了好一會兒說道:「來人哪,替他們將去者下葬,再將他們母子安排到皇莊裡面。」

    男人都死了,一個婦道人家,再拖上三四個半大的孩子,怎麼能活下去?

    皇莊就是皇家的莊園,唐朝的土地除了各大地主手中的土地外,還有分賞給功臣勳貴的土地,要麼剩下的就是永業田,名義是百姓的,實際上是國家的。另外就是皇莊與官莊。皇莊不但在長安,在洛陽、太原各地都有,這是屬於皇族土地。官莊分佈更廣,遍佈全國,是屬於朝廷土地。

    進入皇莊未必就有快樂的日子,但比在這郊外等死好。

    戴至德又低聲說道:「一家人好辦,可城外的百姓太多了。」

    「孤知道,但看到了都坐視不管,又談何誠心?」

    一句話讓戴至德無言以對。

    這個要求不算難辦,立即來人安排了。婦人聽了千恩萬謝,附近老百姓立即伏下一大片,口中喃喃道:「仁太子啊。」

    李威搖頭,說道:「你們全部起來吧。孤承受不起,以後更不要說孤仁愛了。你們在喝稀粥,連命都保不住,孤在東宮卻是每天不離魚肉,身體服侍的人不知凡幾,怎敢稱仁。」

    「太子,我們這些黎民百姓怎敢與太子相比?」

    「你們是人,孤也是人,總之,看到你們的情形,孤很慚愧,不要說孤仁愛!」說完了,一轉身立即上車。這時百姓很淳樸的,可越淳樸,越讓他心裡不安。

    車駕到了籍田壇,諸臣排好位置,設耕位,列耕具。設犧樽象樽於壇上祭神農氏,再設幣篚於壇,齋郎執樽、坫、洗、篚、冪升壇於位,謁者引光祿卿詣廚視濯溉,贊引引御史詣廚省饌肯,太官令帥者以鸞刀割牲,祝史以豆取毛血。

    儀式冗長。從李威到達籍田壇起就開始舉行,行宮稍作休息,這才是開始的儀式。然後下半夜從未明三刻起,又很早就再次舉行儀式,這一次儀式更複雜。

    禮樂響起,太常卿前奏再拜,李威像個木頭人一樣,再拜。然後百官再拜,引李威就望瘞位,不過正中的瘞位,也就是祭禮的正前方,是空設的,畢竟不是皇帝本人,李威只坐在旁側。又是一番禮儀,才開始真正的耕籍之禮。

    籍田禮是祭祀,也是統治者一個姿態,當然要請一些遺老觀禮。這一次同樣不例外,不但有遺老,還有一些百姓與災民。看到李威走到田間,一起再次歡呼。

    其實親躬也是走一個過場,古禮是皇帝九推,但害怕皇帝有閃失,讓禮官又改成了三推,就是犁頭在地裡拱那個三下,好了,皇帝親耕了。

    但聽到遠近的歡呼聲,李威卻覺得有些心痛了。

    拱了三下,執耒者與侍者過來接管耕犁與耕馬。

    但李威忽然揮了一下鞭子,說道:「父皇曾經說,朕以身率下,自當過之,恨不終千畝耳。今天大旱,朝廷不惜破費錢財,甚至這些錢財可以救活成百上千的百姓。孤僅走一個過場,何謂心誠!各位勿得攔孤!」

    禮官傻眼了,太子一貫很沉穩的,怎麼出現了這個變化?

    李威地扶著犁柄,又揮了一下鞭子,耕馬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情況,繼續在向前吃力地背著犁頭奔馳著。

    看著李威瘦削的身影,在晨光中笨拙地持著犁柄,忽然場中一片寂靜,有些人眼中都露出一些晶瑩。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18
第二十八章 曲轅犁出 國老心折

     「太子,不可啊。」禮官才反應過來,撲到李威身前,說道:「太子,後面還有王公,諸卿,你讓他們如何處之?」

    按照制度,天子三推,三公諸王五推,尚書諸卿九推。

    但這一回阻攔也遲了,李威推了幾百下,都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數了。就算是三百下五百下吧,難道三公諸王要推那麼八百下九百下,諸卿再推一千幾百下,那麼一天推來推去,也別想完成儀式了。

    李威這才清醒過來。

    看到大家對他的期盼,災民的無助,發了一下瘋。卻已破壞了祭祀。父親李治是說過那句話的,但只是說一說,並沒有真的耕千畝之地。

    「孤錯了,」犯了錯誤就承認,這是李威兩世的好品行。

    豈止是錯了,本來時間倉促,祭祀就操辦得不規範,再來這一出,所有禮官都感到頭痛了。接下來怎麼辦?

    李威坐在田埂上喘著氣,這個長直轅犁起土太費力了,還是後世的江東曲轅犁好啊。這個犁自晚唐出現後,因為設計科學,基本完整如初地一直保留到後世。

    他眼睛忽然一亮,曲轅犁啊!

    自己雖然沒有替災民做多少實質性的事,甚至這兩次祭祀使得朝廷國庫再次收緊,可這個曲轅犁將會造福許多農民。也是一種補償吧。

    叫了起來:「拿紙筆來。」

    戴至德走到他身邊,問道:「殿下,你要紙筆做什麼?」

    眉頭直皺,太子心是好的,用意更是好的,這讓他欣慰,可剛才太衝動了。

    「犁啊。」

    「什麼犁啊?」

    「就是耒耜啊,」犁字出現了,可大家還不太熟悉。

    「太子,接下來要到三公諸王了……」

    「不是,新式樣耒耜,比這種耒耜省許多力量。」

    戴至德忽信忽疑,如果李威講論經義,特別是三本禮經,戴至德會相信。寫出好的詩或者詩餘,也會相信。畢竟太子還是有才華的,又是自小經受教育,自己本身又很刻苦。但這個農具,太子可是一次都沒有摸過。

    但還是讓人拿來紙筆。

    曲轅犁並不複雜,細分起來也不過犁鏵、犁壁、犁底、壓镵、策額、犁箭、犁轅、犁梢、犁評、犁建和犁盤十一個部件組成的。而且這時候也出現了蔚犁與粗製的長曲轅犁。

    但戴至德對這玩意兒也不懂,只是隱隱感到會很靈活,將工部、司農寺、將作監官員一起喊過來。這裡面真有內行的人,看到圖案後,不由連聲誇讚。不過到底效果如何,大家不得而知,一個性急的導(應當是上道下禾,打不出)監事說道:「要不要喊人將它製出來,試試。」

    反正禮官讓李威弄了這一出,一個個正在頭痛商議。左右也是等,說不定這個新犁起到好的效果,卻能化凶為吉。

    「此言正合孤意。」李威說道。

    這時候正值春耕,在座的都是唐朝的大佬,讓他們親眼看到效果,推廣會很快。自己總算是辦了一件實事了。

    戴至德想了一下,這個應當不違反祭祀禁違。於是吩咐人下去立即製作。其實速度很快,附近就是皇莊,裡面有一些木工,犁鏵將就著長直轅犁的犁鏵,稍改一下就可以用了。但還是有些大臣從來沒有摸過農具,對這個新犁意義沒有大明白。

    犁飛快地制好,送了過來。

    李威又說道:「還是孤來吧。」

    戴至德說道:「太子,你還要推?」

    怎麼聽得這到彆扭呢?李威抹了一把汗,說道:「反正孤已經做錯了事,壞了祭祀,如果老天有什麼不滿,就來對孤處罰吧。只要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又有何妨。」

    說了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主要是儀制,那麼推五下,再推九下,能試出什麼?

    但說得大義凜然,說完了,命令侍者套上犁頭,再次耕耘。讓禮部一干大臣眉頭直皺。不過一會兒許多大臣眼中就放出光來。與長直轅犁相比,因為轅頭可以自由轉動,這樣便於各種地形的靈活操作。而且犁架變小變輕,節省人力與畜力,調頭與轉彎更是方便。

    不算奇蹟般地發明,但從無到有,就像算盤一樣,卻是不太容易的。

    有的官員聰明,立即想到了另一點,有了這個簡便的曲轅犁,象江南以丘陵地形為主,氣候適宜種植,可因為地形原因,一直無法開耕出來。有了這種曲轅犁,就能解決這個矛盾了。不但江南的丘陵地區,關中或者其他地方,同樣有許多山區。

    但這個曲轅犁出自太子之手就怪異了。

    李威示範了一下,犁了兩趟,停了下來。戴至德忍不住走過去,問道:「太子殿下,你是怎麼想到的。」

    「孤剛才親耕時,感覺到很不方便,於是在腦海中出現了這種耒耜。」他是造不出飛機,否則說是飛機是他發明的,也沒有人敢與他抬槓。

    「太子,你的手……」

    「戴相公,昨兒不小心弄破了。」李威說著低頭看了看,因為用力掌犁,血跡從紗絹裡涔了出來。

    「天意啊,這才是心誠則靈。」戴至德仰天長嘆。將李威的盜版變成了天意了,當然,剛才李威失去儀制,經他一說,也變成了好事。

    眾人面面相覷,但不好反駁,這不是上天獎勵太子心誠,如何讓太子想出來這種新犁的?

    至於李威有沒有因此,又向火架走近了一步,倒真沒有幾個人考慮過。就連李威自己,也因為喜悅,疏忽了此事。

    ………………………………

    這時候上到帝王,下到百姓,不信鬼神的,還真找不出幾個。

    又是發生在籍田祭上,李威的舉動,很快傳了開去,歡呼聲越來越大,許多百姓都認為是神蹟了。

    「魏君,我們走吧。」最後商議妥當,主要在新犁的刺激下,太子不算違制了,於是按照原來的祭祀程序,三公諸王五推,諸臣九推。看到諸臣上場,沒有什麼看頭,狄仁傑拽了一把魏元忠胳膊肘兒,說道。

    兩人離開了擁擠的人群,狄仁傑問道:「魏君,你說太子如何?」

    「昨天弘文館的事,說明太子很聰明,」魏元忠字斟句酌地說。這件事還沒有流傳開來,不過他們這個層面,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當然,魏元忠將狄仁傑抱怨一頓,為什麼不告訴他,是賀蘭敏之派人做下的?

    狄仁傑大笑道:「就是告訴你,你又能如何,以你的脾氣,反而憑空增加一些是非。」

    但李威這一手做得很漂亮,賀蘭敏之羞侮不成,反而讓李威借勢揭開了賀蘭敏之的真相。

    「是很聰明,不然也想不出新的耒耜。」

    「這是天意。」

    「天道幽遠莫測,你也與百姓一樣,相信這是天意?謬也。狄某不知祥情,不過狄某認為是太子在東宮這幾天苦思冥想,一直在想解決旱情的辦法。恐怕也想到了耒耜上了,正好今天親耕,加上積思,特發了靈感。當然,這也與太子天資聰穎有關。否則也不會想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樣的妙詞。」

    「是啊,這樣的胸襟,我只能歎服。可惜太子不應當寫出來。」

    「所以狄某正要說這件事。太子聰明,仁愛,禮兼,品行優良,但太子太年青了,或者他對權謀之術,本就不善長。比如太子也意識到他的成長,他逼近加冠之年,會讓陛下為難。因此處處宣揚陛下與皇后的功德。其實這樣做,有些做作了,落了下乘。」

    「狄君,你不提,某真想不起來。一提,某都感覺有那麼回事。東市門前,他與清河崔家以及李御史三人,就為陛下皇后刻意辨解過。昨天弘文館,又刻意說了一句,第一親近之人是皇上與皇后。某開始聽到後,還在為太子高興,但總覺得不是很妙。原來在此節。」

    「不過做下了,也未必是壞事,看如何彌補,彌補得當,會像海浪,層層堆積,越抬越高。陛下與皇后反而會開心萬分。但做得不好,就不大樂觀了。說到底,他身邊還缺少真正為他謀劃策略的人。」

    「難道狄君也動了心?」魏元忠呵呵樂道。

    狄仁傑想救仁太子,居然想拖自己下水,然而魏元忠卻是很猶豫不決。如果將狄仁傑直接捲進去,那才是妙事。

    「動心?怎麼能不動心。這是為了國家,神蹟之事不可信。但剛才太子悲奮掌耒耜,竟然都忘記了祭祀之禮,這才是發自內心的仁愛。可嘆啊可嘆。狄某心中剛才確實有些感動了。」

    他四十出頭了,魏元忠同樣也三十好幾,可是兩個人不是後來的國老,也不是三朝老臣,朝中重要的宰輔,仍然在龐大的基層官員中掙扎,心中怎麼不想上位,好做一番事業?只是兩人品性高潔,不阿諛奉承,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但李治久病在身,雖然春秋正盛,也熬不過多少年,權利就會進行交接。如果平安輔助這位仁太子登基,會有什麼結果……即使是狄仁傑,同樣心動。

    狄仁傑繼續說道:「但你我皆有官職在身,與太子過於接近,未必很好,有可能讓天家更加忌諱。不過倒有一個人,可以做為太子的侍讀,為太子出謀劃策。」

    「是誰?」

    「你介紹的那個姚崇。」

    「怎麼是他?」

    「魏君,不可小視此人,此人日後前途必定遠大。最主要他懂得變通,如果一個人連自身都保護不了,如何去替他人出力?就是鄭國公,也是在太宗手下,換了一個皇帝,未必肯如此直諫。不過他終是年少了。」

    「就是,」三人多次交談,姚崇日後有沒有像狄仁傑說的那麼遠大,未必知道,但姚崇的談吐,讓魏元忠十分欣賞。

    「因此,以後你可以在旁邊多多指教,彌補他的短處,也是彌補太子的短處。」

    又來了,魏元忠沒好氣地說:「那你呢。」

    狄仁傑踱了幾步說道:「我也會與你作伴。而且太子這一次很是危險。」

    「何來此言?」

    「太子這一次聲勢太大了。」

    魏元忠悚然一驚,不要說一路前來的萬民歡呼,就是這一次祭祀的效果,都遠遠超過李治數次籍田祭的總和。

    狄仁傑又說道:「京兆城中,狄某兩眼茫茫,魏君,你看你有沒有什麼門路,讓狄某與太子悄悄在私下裡謀上一面。」

    不過就是魏元忠,想見李威,也是大不易的。而且籍田祭一結束,交接完成,狄仁傑也沒有多少時間,在京城逗留……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2:19
第二十九章 拒絕祥瑞 相約寒食

     祭祀在繼續進行著,但有相關官員派人立即對新犁進行改進。

    雖然簡單,李威是按照原來的樣子畫了出來,總有些許疏忽的地方。好在有的官員就是專管器械的,極個別官員本身就是管農具的,感覺一些部位欠缺,立即請了一些老農及技師進行補漏拾遺。本來缺陷就不大,很快一張完美的新犁圖紙就出來了。

    戴至德低聲說道:「立即將此事上報洛陽,用邸報傳達天下,搶在春耕前,讓更多的地區用上新耒耜。」

    「喏!」幾個小吏退了下去。

    國人智慧天下種族幾乎罕有匹敵,但自古以來,將工匠定位很低,對科技發明又不太重視,於是這個缺點隨著時間的推移,象河堤裡的蟻穴漸漸地被放大。

    但這張新犁出現得如此怪異,又與籍田祭沾上了關係,格外地不同。

    甚至有的官員建議,當作祥瑞,獻給東都洛陽的皇上與皇后。

    數次洛陽提起,李威終於回過神。

    自己這一次籍田祭,聲勢弄得太大了。

    特別是祥瑞,那更是致命令的一杯毒酒。

    所謂的祥瑞,麟鳳龜龍等為大瑞,其次是各種異獸怪草蘭芝等,為上中下瑞。自己的「祖父」李世民早年不信祥瑞,有白鵲構巢於寢殿,曰我嘗笑隋帝好祥瑞,瑞在得賢,此何足賀,命毀其剿。到了晚年卻漸漸喜歡起來,祥瑞也多了。特別是李治立為皇太子後,雄雉飛集於顯德殿,寢室中產紫芝,其他祥瑞又有若干,比如滁州野蠶成繭,遍於山阜,陝州境內黃河清四日,玉華宮李樹連理,隔澗合枝,汾州見青白龍,掘地則元金。

    凡此種種。

    李威翻看這些記載時,心中估摸著除了一些特殊的自然現象外,大多數是偽造的,包括東宮的祥瑞,很有可能與那個外舅祖長孫無忌有關。因此,到了父親李治手中,數次獻瑞,李治皆不信,於是祥瑞之事漸漸消解。

    這個新犁,可作祥瑞,亦不可作祥瑞。

    此次招搖了,犯了渾了!但木已成舟,無可奈何。再說如果明知道能救一些百姓的方法,不說出來,良心上總有些不安。祥瑞卻是斷斷不可提的。

    於是說道:「各位眾卿,旱情嚴重,不知何日緩解,何瑞之有。況且父皇本以心敬天,再三囑咐祥瑞一事不可興起,以恐騷憂天下。」

    只一句,這些大臣便冷了下來,楚王好纖腰,天下多餓女。得看好人君的風向。皇上不喜歡,拍馬屁有人願意,拍馬蹄子,誰願意?

    但新犁卻迅速隨著快報,達往各州,迅速普及。

    也因為新犁,給了籍田祭一些喜慶的味道。

    天色臨近黃昏,眾人車駕返回城中。但沒有結束,第二天必須在太極宮勞酒。因為李威是太子,所以設在了明德殿。

    東宮的膳食房裡所有宮人已經開始準備,人手不夠,又從大明宮與太極宮調來人手協助。

    李威卻無力地躺在浴盆裡,身體啊,雖然說這一天半時間幾乎沒有休息好,可也沒有過重的體力勞動,竟然感到睏乏了。不過腦海裡卻在想著心思,不大妙啊,就算逃跑,也不是那麼好逃跑的。

    想到這裡,萬分鬱悶。

    正在這時候,外面的宮人進來稟報導:「太子少師求見。」

    許敬宗?李威立即從浴盆裡爬起來,說道:「請他稍等片刻,孤馬上接見。」

    ………………………………

    到了二月末了,梨花、桃花、海棠花便爭先恐後地開了起來。

    夜色來臨,一股淡淡的香氣,便瀰漫在長安城的空氣中。

    其實久晴的天氣,貴婦人還是喜歡的。

    如果不是京城裡兩場大祭祀牽動著人們的視野,如果不是到處都滯留著可憐的災民,春光明媚,天氣乾燥,倒是有許多人歡喜。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畢竟是太子有感而發的。雨天時,絲絲菲菲的春雨總有那麼一點兒寒氣,道路兒總有那麼一點泥濘,出行的什麼,多少有些不方便。即使是太子,不也說了,隨風潛入夜,最好是在夜裡下雨,白天下嘛,那個仁太子都不喜歡……

    楊宅在長安中不算繁華的所在,甚至有些偏遠。可偏遠有偏遠的好處,地皮沒有那麼緊,地方便寬敞起來。除了三進三出的住宅,一棟小樓外,還有一個小花園。不是很奢侈,但裡面有許多花花草草,一些樹木,還有幾塊假山石,一泓小溪兒從園子中穿過。

    窗戶打開著,夜風吹來,那縷花香以及樹木清新的氣息兒,若有若無的,沁人心脾。

    楊夫人與女兒楊敏坐在窗邊的胡床上,看著女兒說道:「太子回宮了。」

    「嗯,」楊敏輕聲應道。

    「你當過去看一看他,聽說今天早上,他親耕了很長時間,身體又弱,我有一些擔心兒。」

    「母親大人,孩兒這二十天,都去了許多次,去的次數多了,有些不好。」

    「傻孩子,再過幾個月,到了太子加冠,你們就要大婚,去探望未來夫婿,天經地義,有什麼不好?」

    「太子說過了,只要有心在,比什麼都好。」

    「唉,你又犯傻了,為什麼太子為了一個宮女,居然將周國公狠揍一頓?正是因為那個宮女整天在他身邊伺候。人非草木,日久了就生情了。只有經常看望,太子才能對你依賴。」

    母親的話說得不無道理,然而是不是這樣呢?

    楊敏不由地想到了這段時間交往的種種,太子大病一場後,似乎許多方面都變了。最主要的是很有主見,行事也變得果敢。雖然身體依然病怏怏的,不過讓她感到一種強勢。就像他寫的那些詩,那些詩餘。這種感覺讓她很沉迷。可又有些害怕與擔心兒。

    捏著衣角,說道:「母親大人,今天太子操勞了一天,連父親大人回來後,都躺下休息了,況且太子。這時候去,不是看望,是打擾。再說明天又要宴客群臣。孩兒認為即使去,還是後天去才好。」

    楊夫人想了一下,也覺得有道理。剛要退去,婢女走了過來,稟報導:「夫人,小娘子,西台舍人府上的徐小娘子與左金吾府上的裴小娘子、羽林中郎將府上的楊小娘子求見。」

    這三個少女指的是太宗有名才豔雙絕徐充容的弟弟,徐齊聃的女兒徐儷,十四歲,有可能因為遺傳因素,長相很是豔美,而且有才思;絳州裴家裴居道的女兒裴雨荷,十三歲,長相雖然秀美,可比徐儷與楊敏稍有不及,但同樣有才思,品德也好;這兩個少女是京城有名的閨秀,很多人家上門求親,因為歲數尚小,或者兩個少女眼光很高,到現在還沒有決定下來。最後一個是楊恭仁續孫楊執柔的女兒楊纖,與楊思儉是一個宗族,不過論輩份,楊纖卻比楊敏整整矮了兩輩。但歲數相彷彿,也定了親。實際上楊敏與楊纖經常往來,與裴雨荷、徐儷來往倒是很少。

    這是小兒女的事了,楊夫人退出房間。

    一會兒,三個少女嘻嘻哈哈地走了進來。

    幾名少女行了禮後,坐了下來,徐儷坐在床邊不遠的胡床上,正好一眼瞅到床上正繡了一小半的方帕,上面是一行詩,拿了起來。

    圖案才開始繡,海邊一輪金黃的明月,波浪兒疊起,一直疊到海邊,有幾叢怪石,一個小屋,裡面坐著一個人。圖案好壞不知,但右上角的小詩卻吸引了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起首一句,境界雄渾闊大之極,然而詩風往下一轉,到了最後一句,層層迭進,情景交融,意韻深長雋永之極。

    「敏姐姐,好詩啊,是不是太子寫的?」

    「嗯。」

    「殿下果如外界傳言,才華驚人,」裴雨荷也湊了過來,看後感慨道。

    「敏姐姐,你真有福氣,我都嫉妒你了,」徐儷撓著楊敏的肋窩,打趣地說。

    楊敏心中有些發苦,聽說京城許多大家閨秀,對太子都產生了仰慕,自己一直卻將太子當作了一根爛稻草。沒有以前種的因,怎麼有今天的果?弄得自己現在太子心中的地位,還不如一個貼身的宮女。

    三個少女不知道他們中間的變故,裴雨荷又說道:「敏姐姐,太子還有什麼詩作,拿出來,讓我們觀摩一下吧。」

    留傳出來的詩作不多,三首詩餘,要麼就是在東市隨口吟出的五首詩,最後一首好像才吟了一半。但幾乎都是精品。

    「我得到的也不多,還有三首。」

    說著將另外三首吟了出來。

    這三首詩雖不及海上生明月,但也不錯了。

    裴雨荷嘆了一口氣說道:「敏姐姐,你前世不知修了多少福氣。如果換作我,每天陪伴太子,研磨洗筆,也是心滿意足。」

    四名少女中,她與徐儷才氣頗高,更知道這幾首詩的份量,其次是楊敏,楊纖到是差了一籌。因此楊纖哈哈一笑,說道:「不如這樣吧,趕明兒求你們父親,託人讓你們做太子的良娣寶林。」

    「我們都願意,就是敏姐姐會不會同意?」徐儷呵呵樂了起來。這是開玩笑的,即使太子納良娣寶林,也不是想做就做的。

    裴雨荷說道:「雖然是開玩笑,不過我與哥哥卻是去了東郊,可是親眼看到太子的。他在親耕時,因為憐憫百姓,都失了祭祀禮儀,那一刻連我眼睛都濕了。」

    太子仁心感動上天,讓太子想出一種新犁,此事已經在長安城迅速傳開。其他三個少女都是一臉嚮往。

    「我那天也準備去的,可是母親大人將我關在家中,不讓我出門,」徐儷一臉的遺憾,又說道:「我還聽到一些消息,這一次為了對付吐蕃,太子想出了一個好主意,讓劉仁軌大將軍,還有姜左相都大為欣賞。」

    她越說,楊敏心中越是苦澀,緊迫感越強烈。

    楊纖說道:「你們不說,再說敏姐姐不高興了。」

    「呵呵,」徐儷一樂,說道:「說正事吧,寒食節到了,我們一道出去遊玩如何?」

    「不去,」楊敏毫不猶豫答道,正是因為賀蘭敏之一行人約定到曲江池一遊,出了事故的,還敢出去?

    「去吧,小姨祖,」楊纖開玩笑地央請道。但按輩份,一聲小姨祖也不算過份。

    「不是我不去,是太子飽讀禮書,不喜。」

    「難道那些坊間謠傳是真的?」徐儷訝然道。

    「這怎麼是真的?難道你沒有聽過在弘文館太子與周國公的事?這是周國公散佈的謠傳。」楊纖立即替楊敏辨解。

    「敏姐姐此舉是對的。太子妃是未來的天下國母,行為需要端莊恭正。」裴家是名門望族,家教嚴謹。裴雨荷本人行為端莊,立即正色地贊同。

    「荷妹妹,你說得太嚴重了吧?」楊纖吐了吐舌頭。不過裴雨荷的話不無道理,作為太子妃,行為確實必須注意。想到這裡,不由十分掃興。

    徐儷眼睛轉了轉,說道:「不如這樣吧,就是我們四人,一道到終南山踏青如何?」

    楊敏性格喜動不喜靜,想要像裴雨荷那樣安靜,終是做不到,如果是她們四人踏青,沒有男子同伴,想來太子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不由地心動,看了看裴雨荷,又看了看楊纖。

    「這樣倒是可以的,」裴雨荷說道。寒食節一年一次,如果呆坐在家中,終是無趣。

    連裴雨荷都這樣說了,楊敏終於點頭答應。

    送走了三女,夜色漸漸深了,天上繁星點點,悄悄地窺視著人間一幕幕悲歡離合。楊敏拿起了方帕,想起方才裴雨荷與徐儷說的話,雖然是在開玩笑,可她們對太子的仰慕,自己卻是能感覺出來的。想到這裡,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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