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456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05
第二百五十章 巧匠

     李威只好替李治輕輕蓋上被子,然後躡手躡腳地走開。

    李治這才睜開眼睛,露出一絲苦笑,不管這個兒子以後會有什麼作為,大約還不會做出為謀奪帝位,弒君弒父弒弟的行為。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主要是病,這一次瘧疾讓他有些心灰意冷,想法又是兩樣的。若病好了,又會有另外的想法。

    李威又找到母親,將事情前後稟報,父親的意旨嘛,況且母親也要尊重的。父親大約不會殺自己,但母親千萬不能得罪了。

    武則天卻沒有想其他,沉思道:「不僅如此。兩渠一修,所需不菲外,還有巧匠。昔日有立德,立德死後,又有立本。山陵宮殿,大的水利,皆是他們一手謀劃。可是閻相公同樣病重,勉強帶病議事,已是難得,如何主持兩渠之務?」

    也就是相當於總工程師。

    這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好的總指揮,不但能讓工程順利進行,節約大量開支,勞力與財力,還不會有多少返工。相反,一個外行漢指揮,後果會恰恰相反。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

    武則天又道:「其實不用想得那麼複雜,只要將正都立在東都,所有煩惱立即解除。」

    「母后不可,東都沒有天險可守不提。從地勢上來說,東都是天下中心,然而定為正都卻極為不妥。放在西京,天下精兵立於西側,可以對西域靈武進行遙控。放在東都,遙控不力,西域遲早會有巨變產生。比如東漢,有西羌之亂,再比如隋煬帝,也坐成突厥勢大。雖然不因此瓦解,也有部分因素。或者如東晉,定都為江寧,只能據守江南,再無力統一中原。」

    還有例子,宋朝定都汴梁,失去了西夏。明朝做得很好,定都於北平,若不是李自成謀亂,滿朝不會入關。就是李自成謀亂,如果不是他搶了人家的小老婆,吳三桂不放山海關,滿朝依然不會入關。所以滿朝入關,李自成是最大的罪魁禍首,其次是吳三桂,然後才到崇禎斬殺袁崇煥自毀長城。當然,這個不能說出。

    以武則天的智慧,不提醒便罷,一提醒,也能意會一些。想了一下,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財力?看到你有作為,本宮十分開心,卻不能好高騖遠。」

    武則天說這句話時沒有任何不良之心,關於治理渭水,或者重新開挖廣通渠,前年就與丈夫還有閻立本商議過。結果閻立本在家中苦思冥想了十幾天,前來稟報,說無能為力,財力不夠,三門石柱也沒有辦法除去。於是作罷。

    李威只好怏怏不樂地回到東宮。狄仁傑與魏元忠還在,在教上官婉兒經義。當然教她是假的,是等候李威消息。不過看到上官婉兒的才華,兩人眼中都露出欣賞的神情。

    小姑娘年漸長了,開始漸漸有些小大人的模樣,學問也在漸長。連同自視其高的李賢每次過來,都要與她攀談幾句。只是自李賢有了爭太子想法後,上官婉兒對李賢態度變得逐漸冷漠。

    此事不需要隱瞞,當著幾個妻妾的面,李威直接說了,魏元忠嘆惜一聲:「兩位聖上果然思考周全。」

    話音一轉,又說道:「但殿下也是不錯,居然這麼短時間想出來種種,更是難得。」

    李威有些訕訕。魏元忠短時間,是指他接到楊徐二人之死,才臨時起意的。也算是為了紅顏怒髮衝冠的作為。但魏元忠誇獎的成份多些,李治之所以說出其中許多種種,是深思熟慮的。卻沒有太子來得敏捷,以及奇思妙想,這也是太子的才能。

    可狄仁傑皺著眉頭,說道:「殿下,不是很好,如果陛下否決,不去執行即可。但陛下同意殿下去做,就要做好。否則殿下給人印象會是好大喜功,急於求成。當然,很困難,可殿下辦到了,等於是真正的功績,也成了……一大半。」

    這個成了,是指繼承帝位的。

    但話也能反過來聽的,辦好了,成了一大半,辦不好,等於自己是畫蛇添足。

    李威一呆,三門石柱不知道能不能除去,首先這筆錢從哪裡變出來?

    魏元忠也立即拿出地圖,看了大半天,搖著頭說:「不是很好辦。需要很多經濟,而且三門這根石柱很是……別人還好些,特別是殿下,背負仁愛之名,如果因為工程,死了許多民夫,縱然成功,也是失敗。還有精通土木的大臣,也不是很好找。」

    「殿下,妾身可以保舉一個人,」傳來幼嫩的聲音。

    三人扭頭看去,是韋月開口說話的。

    魏元忠笑道:「韋良娣,你保舉何人?」

    「我保舉的是我的族叔伯,司農少卿韋弘機,顯慶五年,我朝東征高麗時,因雨發生洪水,軍隊受阻,糧草運輸艱難。韋少卿利用巧思,架橋鋪路,生生從山洪中開出一條道路,將糧草及時送抵軍營。因此陛下擢升他為司農少卿。家中幾位長老也常常誇他是並州都督(閻立德死後贈官)。」

    若是韋月所言,沒有人當真。但出自韋家的長者之口,幾人都有些忽信忽疑。論土木技術,閻立德還要閻立本之上。不用與閻立德相提並論,有他一半本領,已算是一個內行漢。

    李威說道:「派人請韋少卿過來。」

    想了想又讓太監回來,吩咐道:「讓他到閻相公府上等孤。」

    韋弘機有沒有本領不知,但閻立本的土木本領,已經展現。想要辦妥此事,需向內行人請教,再說,韋弘機有沒有本事,自己問也是問不出所以然,同樣也要讓閻立本甄別,有了本事,可以讓他總領,再說,又是司農少卿,官職算是顯貴,主辦兩渠工程,不算地位太賤。

    然後立刻起身,前往閻立本的府上。

    閻立本迎了出來,七十多歲,同樣又在生病,看上去,給人一種日暮西山的感覺。讓李威進府,然後說道:「殿下,臣早在家中等候多時。」

    李威苦笑,道:「閻相公,臣今天所議,有些孟浪。」

    「殿下,請坐。也不是孟浪,其他三條,臣覺得也有些可行。一旦施行,可以調濟糧價,這是國家的根本,太貴傷民,太賤也是傷民。蕃胡更是以治化為主,鎮壓為輔,此乃是上天浩生之德。但王化不是嘴上說的,也讓蕃人胡人看到實事。海市一事,亦是如此,堵不如疏。只是兩渠有些艱難。」

    「孤剛才與父皇母后商議過,他們也認為其他三條,只要商議妥當,可以施行。就是兩渠,種種難處,施行不易。」

    「其實前年,兩位聖上就同臣商議過此事。臣思慮良久,並無良策,此事作罷。但也不是沒有辦法,治渭不如治理廣通渠,此渠建於隋朝,從河堤到河底,大多數鋪有石板,窮奢極欲。現在淤塞,只是一些淤泥,挖去並不困難。可此渠長達三百多里,所費不菲。此一。此二,想要通航,必引他河之水沖之,又是一筆開支。」

    「孤也向父皇提議過,引灃水、滻水注入渠中。」

    「此法甚好,只要將大興苑一部分割讓出來,就可以通航。但殿下既然與兩位聖上商議過,可知三門峽口,那個石柱?」

    「知道。」

    「殿下可知以前運河如何開挖的?」

    「這個臣大約是知道的,將水引於他處,或者重新開一條河道,運河修好後,將土堤挖開,讓水將淤泥沖走,運河即成。」這不算困難,在治理洛陽城外那片皇莊時,李威就用這個方法,將山溪切斷,抽乾沼澤的。

    「這是正常的開挖運河方法。」

    「還有一種,兩邊都是大山。想開挖運河,又想不傷民力,只好等到枯水時季,就著淺水之處,攔腰重新用泥袋堵成一段長堤,抽乾水源,挖寬挖深。挖好後,將新河堤挪移,河水引過來,另一半切斷,再挖。此法最耗人工物力。然而這還是好的,如果河床多是石質,只好慢慢敲鑿,甚至不惜工本,用木炭燒烤,再激起冷水碎石。殿下所說的丹水,臣一直沒有去看過,估計此兩法會常用。」說到這裡,頓了頓說道:「但一通航,不僅龍駒寨上游,就是下游以臣之見,也要柘寬,否則轉為小舟,運貨量有限,會導致船舶堵塞。特別是有的船伕,久在水上生活,大多數時間遠離世人,漠視王法,性格剽悍。遠不是詩歌裡所寫的那樣。滯留日久,恐有爭執衝突時時發生,反而不美。不過這都是財力能辦到的,就怕兩邊皆是懸崖峭壁,縱然投入更多的經濟與人力,無濟於事。臣剛剛看了一下地圖,丹水大多數地段皆是從山地穿行,兩邊是懸崖峭壁的地形估計會有。另外,洛水上游地段臣也沒有去看過,不知水流如何,如果水流尚可,引洛沖丹是一個方法,如果水流低平,又要從他處引水,這幾處河流皆在秦嶺山麓,崇山峻嶺相隔阻,多引一處水源,費用皆是不可想像。殿下不可不思。」

    這是專業人士之方,讓李威更是沮氣。

    「再說廣通渠,三門石柱位於河水當中。石質堅硬,河水洶湧,想要用人力除去,臣估計很難很難。石柱不去,激擋河水,河水就會湍急。暗礁就無法治理。當然,除去了石柱,河水稍稍平緩一些,也可以用泥袋法,等到枯水時季,泥袋圍礁,慢慢鑿去,只是浪費人力與物力罷了。不過無論開那一條渠,國家沒有這麼多財政。或者殿下可以緩一緩,等幾年後,國家富裕,再度施行。」

    說不治不大好的,關節狄仁傑也剛剛提了。說治,根本無法治理。只好用拖字決,自找台階下。這是有意遞話給李威的。所以在延英殿一直沒有說。他不說,別的大臣多是外行人,就不知其中關節。直到李威登門拜訪,他才將這些仔細說出來。

    主要是科技的落後,否則用挖掘機,什麼圍堤開河都不需要了,即使是懸崖峭壁,用塑三塑四炸藥一炸,什麼山也炸開了。又不是南水北調的大工程。濟一國之力,疏通兩渠,還不是手到擒來,不過現在確如閻立本所思,想要實現,十分困難。

    正說著,韋弘機到來。

    閻立本會意,既然李威讓韋弘機前來,心中已經有意讓韋弘機主持。李威不知,閻立本倒聽說一些,韋家就在長安城南,有許多水利,或者新造成一些建築,皆是出自此人之手,十分手巧。於是交談了一會兒後,立即問道:「韋少卿,殿下日間說過,想疏通渭水,又,開挖丹水到達商州,你意下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0
第二百五十一章 砥柱

     韋弘機只說了一個字,就讓李威心許。

    他說道:「難。」

    沒有一些本事,就沒有這份眼力。不但李威額首,連閻立本也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交談。因為沒有做過調查,沒有閻立本說得詳細。又沒有閻立本那份眼界,說丹水修成的種種。不過也說了許多專業性的知識。

    談了一會兒,閻立本詢問地看著李威,李威卻說道:「韋少卿,你回去後,立即請幾個手藝高明的石匠,明天請幾個假期,跟孤一道親眼前去察看。」

    閻立本皺著眉頭,已經遞了話的。

    李威看著他表情,又說道:「不是動工,凡事不試一試,怎能知道成功失敗。再說,試都沒有試,只是去看看。」

    心中是不甘的,本來想振作一下,也沒有想到如此之難。但說過的話,潑出的水,收不回來了。即使其他三件事成功,除了第一件事外,其餘兩件事,又因為是斂財,多少抹殺一些功勞,兩渠不成,等於功過相抵。自己空努力了一場。

    閻立本只好說道:「殿下一定要去,明天上午臣給你一些卷宗。」

    李威沒有做過調查,閻立本卻知道關中漕運的艱難。不但是艱難,每年會死很多人的,既然太子能讓人上天,也許能想出什麼妙計出來。對太子,他同樣十分相信,或者在太子身上再度出現什麼奇蹟。

    「謝過閻相公。」說完了,告辭。

    回到東宮,吃過晚飯,李威喊來劉群,準備讓她通知梁金柱回京。得商議一下,唐朝禁止百姓出國,但連一個固定的疆界都沒有,真想出國,還是能辦到的。鑑真大和尚也許有些困難,梁金柱卻是不很難。不但梁金柱能辦到,象閩浙一帶,因為多山,出產貧瘠,也有一些百姓也悄悄出海,甚至有泉州潮州百姓駕駛海船到流求島做生意。對此,官府與私自販馬一樣,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怎麼辦,老百姓也要吃飯的。

    沒有指南針,風險太大,就不想了。有了指南針,會減少事故率,而且航海利潤很大的。別以為唐朝是「出口大國」,實際上利潤讓各國商人拿去了很大份額。比如一根象牙,在中原能值一兩百緡錢,但在東非土著人哪裡,說不定用幾個瓷盆子就換來了。再比如一個玻璃瓶子,在大食說不定只值幾十文錢,放在中原則能賣到幾百文錢一件。或者中原的瓷器、紙張,到了大食,差價又是驚人。所以出海兩趟,那怕只有一趟平安,有可能成本就全部收回來了。

    就是從陸地走,知道得多了,也知道同樣有危險。陸地成本高,運輸量小,在唐朝境內好些,出了唐境,沿途多有強盜出沒,甚至有的整個部族就是靠搶掠謀生。因此,絲綢之道上所有客商為了自保,都是結隊而行,有時候一個商隊能有近千匹駱駝,十分壯觀。

    利潤肯定是海運划算的,千噸船與萬噸船估計沒有,但能出海出洋,最少得幾百噸,一艘稍大船舶裝載的貨物,一千匹駱駝也拉不走,連飼料都不用喂。父親雖然同意,可神情有些不快,也肯定會不快。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得提前將所有後路一一準備好。似乎按照歷史走向,自己的「死期」就快要到來了。能航海,對南海各島嶼就能熟悉。皇帝做不成,以自己手中的資源,以及知識,到海外,同樣能做一個虯髯客,當一個逍遙王,總比莫名其妙冤死的好。

    現在手中有了鹽場,有了製糖作坊,錢不愁了,再有一個船隊,那麼所有後路就鋪好了。

    可是腦海突然靈機一動,對劉群揮了揮手,說道:「你退下吧。」

    韋月邀功地問道:「殿下,韋少卿如何?」

    「還可。」

    「殿下……」眼睛瞅著寢室方向。

    李威無語,又不知她是什麼心態,道:「今晚你與婉兒也陪寢。」

    韋月高興地跳起來。

    第二天上午,閻立本果然捧來許多卷宗,還有幾張圖冊。

    其實這根石柱不在渭水與黃河交界處,而在下游黃河的幾十里外的地方。正好黃河在此形成一個倒三角彎形,兩邊又因為有山束縛,河水變得狹窄,於是水流立即湍急起來。

    但不是致命的,黃河不像長江,過了三峽後,江面寬闊,適宜航行。幾千里黃河,像這樣的河形有許多。致命的是河中又有兩個很大的河島。一曰神門島,一曰鬼門島。只留下三個小小的縫隙,讓河水通過。當地百姓將這三個縫隙稱為三門,北門為人門,中門為神門,南門為鬼門,水行其間,變得十分陡急,奔騰的聲音激盪如雷。特是鬼門,舟筏誤入,鮮有得脫,因此稱為鬼門。神門同樣不行,只有人門前有一個半島,使水勢得到緩衝,可以航行。當然,這使其他兩門水流更急。

    船舶駛過人門後,必須拐一個彎,不然就撞向了人門半島。危險還有的,但還不是最危險的。拐過了彎道後,與鬼神二門主流匯合,向下沒有多遠,又有三山,其他兩山雖然獠牙畢露,還稍稍好一些,卻又有一山,準確來說是一石柱,正好攔在河中心。因為上了主流,河水急,會逼使船舶徑直撞向這根巨大的石柱。

    即便操舟技術好,稍稍有失誤,會舟翻人亡。在這裡翻船,別提什麼游泳的技術,再好都沒有用。河水那麼急,那怕一條龍,也立即捲向下游。所以想要治理關中漕運,必須治理這段河面。人門留了一條活路,又因為神鬼二島巨大無比,屹立在大河中間,沒有辦法治理的。因此許多人,包括隋文帝的宇文愷,然後到閻立本,都在打這根石柱的主意。

    除去這根石柱,不但使主流沒有危機,這根巨柱存在,也使水流更為洶湧澎湃,除去了它,水勢會相對平緩一些,至少沒有分流漩流出現,又能在枯水時季,派出民夫治理暗礁。

    因此,治理關中的漕運,千萬干係,全部集中在這根石柱上了。

    唐朝並不是沒有治理過,開國之初,關中人口還不多,供給充足,因此調運很少。但到後來,人口增加,雖然自古關中富足,可是地域狹隘,產不足供,於是在父親登基後,修了一條洛陽到關中的陸路,從陸路運費可想而知的。每兩斛運費達到一緡錢,也就是一斗糧食僅是運費就達到了六十多文。這顯然是不行的,如遇災年,這樣的運費加上本身糧價,逼近百文。每斗米不要百文,只要達到了五十文,百姓就能餓死人了。吃不起!

    然後又在顯慶元年(656年),看到因為送租到關中,死了無數百姓,於是苑西監褚朗上奏,建議鑿三門山為梁,也就是到了這段河面後,將船舶泊靠岸邊,從陸路轉達下游。看起來也是一個辦法,只有十幾里路,周轉一下,不像從洛陽到關中是八百里的道路,運價不高。於是李治讓六千士卒鑿山開路。然而山石堅硬,事情又不果。

    可辦法總得要想的,當時沒有曬鹽,黃河下游百姓依靠河東解鹽為食,關中又依靠山東兩淮糧食,於是將作大匠楊務廉又鑿三門山棧道,便於縴夫挽舟。可是不好的事時常發生。有時候因為繩索繃斷,有時候因為水流急拉不上去,有時候因為衝擊於暗礁之上。經常有船隻沉沒,船舶沉沒,或者繩索倒拽,又使縴夫墜於急流之中。所以民夫經常逃跑,官府無奈,只好系其父母為質。於是兩岸百姓皆以為苦。當然,也能混一口飯吃,可這個飯用命來換,多少不值。再說,大多數時候是力役形式拉縴的,連飯都混不上。肯定沒有百姓願意的。

    閻立本沒有想出解決之道,但用了心,各種地形建議,都一一記錄下來,甚至這段河面有什麼礁石都一一記錄,連每個礁石的大小,之間的距離,都一一收錄。

    李威也不知道,這就是鼎鼎大名的三門漕運。不但在李治手,後來在唐朝歷代各帝王手中,除了武則天定都洛陽外,其他帝王多有治理,可都沒有見功。

    只是看了後,想到一個與韋弘機一樣的字:難。

    心中還是不信邪的,看過後,帶著一隊侍衛,以及韋弘機,還有韋弘機找來的十幾個石匠,皆是從將作監臨時找來的,沒有全帶,找了幾個年青強壯會騎馬的石匠帶上,一路東上。

    沒有用車駕,騎馬很快的,當天晚上到了潼關休息,第二天下午到了陝州再次休息。想治理這段河面,需要當地人做嚮導,見了陝州的官員,又讓他們喊來熟悉河面的船伕,以及縴夫。

    第三天早上,帶著侍衛以及幾個官員,相關的船伕與縴夫,一大群人就到了三門峽。

    道路越來越崎嶇,還沒有轉到河面,就聽到號子聲,以及水流衝擊河石的奔雷聲。沒有立即看縴夫與來往行駛的船隻,不是沒有慈悲心。關中那麼多人,不但是糧食,還有其他各種物資,都需要調運。就是遷都洛陽,這段漕運還要繼續進行。想進行,就得死人。根治才是唯一的途徑。

    來到崖邊,看河面。

    天色尚好,晴空蔚藍,萬里無雲,也沒有因為兩岸皆山,霧氣陰森,看得很清楚。卷宗上說得很祥細了,還沒有親眼看到震撼。渾濁的河流向東南方向咆哮而去,帶起一個個漩渦。特別是兩島阻擋,彷彿讓黃河憤怒了,使勁地拍打著兩島,浪花飛濺如雪。一層層的水珠,像是站在山崖上,都濺了上來。

    因為撞擊,又發出如雷的吼聲。不要呆在船舶上,就是站要崖頂上,都為之色變。

    韋弘機苦笑道:「殿下,大江臣沒有去過,可臣在這裡卻看到了亂石崩雲,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李威只是沉著臉,沒有吭聲。長江他也沒有去過,戎州那一段只能算是上游,不能算是真正的長江。但能想像,即使是三峽,也未必有此驚險,要麼說三峽更長罷了。去了西南一行,也看過許多險流急河,特別是從姚州到鐵橋,一些河流就在幾百米深的峽谷裡穿行,比這裡更險。可那再險,不是通航的,就像黃果樹爆布,越險越好,能當作風景,放在黃河上,事情就有些不妙了。當然,無論再險,也沒有這裡來得寬闊來得壯觀。

    視線向下看去。

    看到那根石柱了,九月將要來臨,河水漸漸低了些,石柱撥出水面好幾丈高,上面只長著稀疏的小灌木,大多數青褐色的石岩裸露在外。這根石柱的形狀如同一根獠牙,其實比魔鬼的獠牙更凶殘的,自古以來,因為這根獠牙,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

    又正好位於黃河主流之上,前面浪花飛濺起的浪頭更高更烈,然而這根石柱崴然不動。李威猛地臉色再為之一變,他終於想起這根石柱是神馬東西了。它十分有名氣的,砥柱中流這個成語中的砥柱,正是這根石柱!

    ps:有人說寫小說,不用拘束那麼嚴謹的史料。可忍不住,又查了很多。《大唐春》好像寫到此處,也因為想治理三門漕運真正進宮了,所以想寫出來,只好查得更細,又冷門,比南詔的史料更難查。折騰了一夜,頭昏腦漲,到現在才開始動筆。畢竟雖然yy,也要合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0
第二百五十二章 決心

     不知後世是風景的需要,或者黃河乾涸,交通發達,沒有航行的需要,這個三門與砥柱依然存在的。當然,能商議南水北調,三峽工程都弄出來了,想要除去這根砥柱是小菜一碟。其他的不知,只知道弄了一個雞肋的三門峽水庫,花了錢,又遺害了黃河渭河,發的電又少。

    但在元明清,航運還是主流的交通方式,雖然長安不是首都,漕運依然存在,也證明縱然到清朝,都沒有辦法將這根砥柱弄去,最少明清黑火藥已經發明出來。也許關中航運不是主流了,花的代價不值,可也證明它的頑固。但是不是這樣呢?就是他記的歷史知識很少,也不是的!

    明朝敗亡,有許多原因,崇禎除了冤殺袁崇煥自毀長城外,所做所為,不算太昏庸,至少看到陳圓圓美色,立即送給吳三桂,至少也在嘗試改革作為,至少李自成進京,他沒有投降而上吊自殺。劉禪能不能做到?孫皓能不能做到?太子嬰能不能做到?陳叔寶能不能做到?李煜能不能做到?徽欽二宗能不能做到?主要原因,前面幾位主留下的積弊太多,還有就是李自成。之所以造反,正是小寒潮氣候導致關中大飢,然後到河東,如果三門漕運能解決,會不會好轉一點。不說清朝多惡劣,遊牧民族代替中原本身就是一種落後。

    因此,前世做講師時,無意看到袁什麼飛寫的文章,拚命的壓明抬清,對大帝朱元璋用了臭要飯的、寒酸、進化(意思原來不是人,是猴子)這些詞,然後對清朝皇帝稱爺,乾隆爺、康熙爺云云,很是憤憤不平。有人稱明朝不割地,不賠款,不稱臣,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雖然將明朝誇張了一些,然而相比之下,再看清朝種種,正好顛倒過來!

    胡思亂想了一下,越想就越覺得三門漕運的重要性。可連明朝都沒有治理起來,現在如何治理?難道是後來渭水更加惡劣,又沒有錢重開廣通渠,畢竟廣通渠久不治理,到明朝後大約已是淤平。

    但這樣一想,治理三門峽大約是不成了,難怪宇文愷不惜百姓死亡與財力,沒有成功,難怪閻立本束手無策。經濟跟不上去,即便自己或者能「變」出許多錢出來,技術跟不上去,怎麼辦?

    正在此時,山崖下的峭壁棧道上發出一聲聲淒厲的喊叫。這些拉縴的棧道不是在崖頂上開挖的,本來是如此,可拉縴多有不便。於是楊務廉在靠近水面懸崖上鑿出棧道。先在下方每隔兩米鑿出方形榫眼,插上木樑,各個木樑之間,用木板相聯,一條露出斷崖之外的棧道就出現了。再在上方鑿上牛鼻子壁孔,栓上石環,橫繫繩索,以便縴夫拉縴時把持用力。

    很人性化的,這樣一來,拉縴時出事率會大幅度降低。也說明朝廷的決心,僅是一南一北這兩條數里長的棧道,在這個時代要花費多少錢,或者會死多少人。

    可漕運量增加,依然在出事,運輸繁忙時每隔幾天幾乎就出一次事故。

    李威站在崖頂,腳下的縴夫看不到,卻能看到北岸的縴夫,也就是人門方向,因為受力,一根繩索斷裂,縴夫失了重,雖然另一隻手抓住了崖壁的扶繩,仍然有幾個縴夫像風箏一樣落了下去。其他的縴夫見機不妙,立即將繩索放下,那艘逆流而上的船舶剛剛從砥柱而來,接近人門的入口處,繩子一起放了,這艘船舶立即打了幾個旋兒,一頭撞向了砥柱。沒有多遠,目測了一下,大約不過兩三百米遠,船上的人驚呼地大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船已經撞到了。立即打了幾個滾兒,沉沒於黃河之中。船上的人與岸上掉下去的幾名縴夫,有的在水是冒了幾個泡,然後就看不到了。

    李威說道:「下去。」

    這不是作戰,是和平環境。看不到裝作不知,看到了,畢竟是現代人,想法始終是兩樣的。

    有一條小道,下達鬼門半島,與人門一樣,也有半島,但三角尖傾向東南,過了砥柱後才折向東北的,水流向南岸激打。而且與人門半島不同,人門半島幾乎從人門西側就開始拉開,鬼門半島卻是從鬼門末端幾十米處才開始猛然伸出,形成一個直三角。水流又急,所以船舶一旦從鬼門而入,就算湍流中駛過,也百分之百撞上鬼門半島。神門也不行,神門水流湍急,因為河水向南傾折,出了神門,正好對砥柱撞去,或者只能繞過砥柱之陰,而砥柱之陰有無數的礁石。所以只能從人門航駛,還有一線生機。

    沒有辦法騎馬下去了,只好牽著馬匹,來到鬼門半島,沒有看鬼門半島,卻轉到棧道上。因為這一出事,下游的船舶都停了下來,棧道不是很擁擠,但陝州相關的官員一起進諫道:「殿下,棧道居於危崖之上,下有滔滔急流,殿下乃千斤之軀,不可。」

    「連孤走一走都危險了,這些縴夫日夜拉縴,如何使得。孤危險了,就是你們這些官員失職!」

    看到出事,心中不開心的,說話就帶著火兒。

    幾個官員皆不敢吭聲,為了便於管理,這一段河流兩岸皆是陝州管轄,河南正是陝州的州府所在陝縣,河北則是平陸縣。也就是說,三門漕運全境都在在陝州管轄範圍之內,想推托責任,都無法推托。

    來到那幾十個縴夫面前,因為害怕,這些縴夫只是拉著石環一個勁地嚎哭,連這行人過來,都當沒有看到一樣。當然,每天面臨著死亡的威脅,縱然是李威,也不可能讓他們感恩戴德的。

    李威也是無奈,不能因為死人,斷了漕運。那麼死的人會更多。

    勸慰了幾句,對太子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有的縴夫終於停下恐懼,開始交談起來。拉縴的縴夫主要是兩種,一是自願前來的,價格高,有的百姓因為貧困,生投無路了,雖然知道危險,不得不為。可這批百姓終是少的,現在餓死人有的,但不是很多,為了漕運,官府只好強迫百姓前來拉縴。朝廷的慣例,一丁一年是二十天的徭役,可因為拉縴,還有府兵,還有其他的種種,兩岸百姓每丁幾乎每年服徭役的時間長達四五十天。這倒在忍受範圍之內,但一大半用在拉縴上。只要是村寨大一點,有一個幾百戶人家的,這幾十年幾乎每個村寨都因為拉縴而死過人。有一點可以證明,洛陽不談,鄭州六七萬戶,三十多萬人口。汝州近五萬戶,二十多萬人口。汴州近十萬戶,人口有五十多萬。而陝州面積與這三州相當,一度因為地形重要,設立大都督府,轄領陝、鼎、熊、函、谷五州,卻只有近三萬戶,十三萬百姓不足。再說比例,其他各州一戶人家,拋去逃匿的人口不算外,比例達到一比五點幾,六點幾,陝州只有一比四。就連面積更小,幾乎全是山區的虢州還有兩萬來戶,比例相當,人口相差不大。但面積與地形呢?

    還有少數是部曲與犯罪的罪犯服役。

    這些人皆是心有不甘,又因為貧困,許多人體力不支,剛才繩子繃斷只是一點,大多數是因為這些人力不足或者不願用力,導致船拉不上去,甚至激流沖蕩,船舶倒駛或者側翻,連帶著其他的縴夫都被拽到河中。

    又一件件地將失事說了出來,成了一部慘不忍睹的血淚史。

    陝州的劉刺史低聲道:「臣也覺得境內百姓之苦,可是有漕運,陝州還會繼續苦下去。」

    說到這裡,連眼睛都皺上去了。其實如果不是漕運,離東都又近,夾在兩京之間,不全是山區的,除了中條山與崤山外,也有許多地方是平原地帶,又有許多河流入黃,便於耕作。不算是貧瘠的州府。

    可有了漕運陝州只能苦下去,一年來往的糧食加上鹽以及其他物資,達上幾百萬石,也就是說過往的船舶一年幾千艘,運糧的高峰期,一天有上百艘的船舶來往。還不算客船與其他的小型船舶。最高峰的時候,僅拉縴的百姓就必須要有一兩千人之眾。

    李威沒有說話,默默聽完後,來到鬼門半島,然後盯著那個砥柱。上面還有幾行大字,是李世民經過這裡寫下的,當時漕運不多,民眾不以為苦,李世民驚於這等景象,寫下仰臨砥柱,北望龍門,茫茫禹跡,浩浩長春十六個大字,命魏徵勒夫刻於砥柱之上。

    站在這裡,更看得清晰,三門水流匯合之後,因為急湧,帶著一道道浪花,正對著砥柱衝去。三門峽前世也沒有去過,又有三門峽水庫,大約看不出來了,現在有三四丈高,估計宇文愷多少鑿去一些,不然更高。圍也有數丈,很像一顆獠牙,半月形立於黃河當中。

    而且十分陡峭。

    不說沒有這個技術,就是有,想在上面站多少工匠操作都是不能。即使能操作,站在上面都十分危險。再說,即便能將上部分鑿去,在河面下的石柱依然不好鑿除。不鑿成了險礁,又正對著河流的中心地帶,沒有了座標,觸礁的船隻會更多。

    韋弘機說道:「殿下,這是頑石,不可根除。想治,只有兩條辦法,一還是另尋他路,從岸上轉運。臣可在此細察幾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開鑿的道路。然後在兩端設置兩倉轉運。」

    這也不好找的,三門峽兩端水流依然很急,不是什麼地方都能停泊船隻的。只能像人門半島或者鬼門半島這樣,伸出一個平台供船舶停靠。這個平台位置水流還不能太急。就是平台能找到,如果背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還會汪洋興嘆。所以當年褚朗之舉失敗。

    李威也搖了搖頭:「泊靠的地方不好選,能選到,在這段河流之中,搬運損耗無法估量。又需建倉,然後又用力夫。本來陝州百姓為此疾苦,如果以徭役征之,會更苦。不以徭役征之,每年國家將需大筆開支。終不是長久之計。又,三門漕運數量巨大,單是建造倉窖,開支有可能非常之巨。(注)」

    李威之言,韋弘機不能駁。想了想,又說道:「要麼只有另一個辦法,從人門島開挖新河。」

    重新將黃河截走,從他處避開這一處險峻,是不可能的,兩邊皆是大山,中條山連綿到太行,崤山連綿到熊耳山,就是楊廣這個敗家子在世,也不敢作此想。

    因此,韋弘機第二條建議似乎成了唯一的選擇。

    人門半島過去,就是三山,除了砥柱外,還有兩山,皆在北面,最北的一座山像一個「l」形,l點很高。僅挨著的第二座山沒有那麼高,高低不平,像一把鐮刀。船撞上去,同樣不會有好的下場。不過因為河流折向東南,皆不在主流之上。如果從人門島上挖一條新河,按照水流的沖性,正好繞過砥柱。只要不想死得快,有意將船舶向南航行,十有**自己會繞過砥柱。危機立除。

    李威說道:「過去看看。」

    當然,不可能從鬼門半島渡過去的,就是李威想,前來的陝州官員拚命雞翹帽不要了,也會將他抱住不放。

    繞了繞,從上游渡了過去,來到人門半島上。上面長著許多苔蘚,下面同樣露出青褐色的石頭。韋弘機讓石匠拿出斧鑿錘子出來,鑿了鑿。冒了一下火星,石頭紋絲不動。

    韋弘機又搖了搖頭道:「殿下,還是不可。想到打通,最少有一千來尺長度,開小了開淺了,皆不行。想要挖得既深又廣,在枯季也能航行,以這個石頭的堅硬度,施工不宜。」

    幾個縴夫立即跪下,說道:「太子仁愛,救救我們吧。」

    一直不敢吭聲,但聽出來了,太子前來,是想尋找治理三門河道的良策,因此十分高興,在前面帶路都興高采烈,喜形於色。可是韋弘機這句話又讓他們喜悅之心打入谷底。

    看著這幾個淒苦的縴夫,沉船不知道飄到何處了,八月末航運還是很緊張的,又開始有縴夫木然地喊著號子,開始拉縴。粗劣的麻衣,隨著河風飄展,縴夫大多營養不良,瘦骨嶙峋,目光呆滯,悲壯無比。李威忽然咬了咬牙說道:「還是要治!」

    ps:後來裴耀卿用此法,奏曰天下四百萬丁,每丁出錢百文,五十文營窖,也就是建倉就得花費二十萬緡錢。又,刻意選了韋弘機這個人,在這時候論土木造詣,韋弘機當為第一,隱隱在閻立本之上,與閻立德相彷彿。

    買了某人幾本書,全是正版的,花了一百多大洋。對錯不談了,看到書中一副滿清嘴臉,心中很是憤慨。嘮叨了兩段。特別是朱元璋進化圖進化二字,只能撫胸,還好,某姓王,不姓朱。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0
第二百五十三章 背水

     「殿下,三思啊,這一治得花多少錢?」韋弘機立即阻止。能給李威帶來什麼影響,他是沒有本事想到的,可能想到錢。

    唐朝不能說不富,但與明朝一樣,富的是大戶人家與商賈,不像宋朝民也富國也富。總之,一種不良的富裕。明朝有錢,商人曾借國債上千萬貫給朝廷,唐朝也有錢,鄒鳳熾錢多得要買終南山的樹。可朝廷並沒有多少錢,加上這幾年折騰,國庫空了。不是糖與鹽,加上裴炎的斂財之道,以及去年到今年豐收,國庫依然很空空如也。

    就是這樣,抽出幾十萬緡錢,是最大的底限了,算想出一個辦法,能徹底的根除三門之險。估計朝廷也抽不出一百萬緡錢。要麼只能學楊廣胡來,強徵百姓為役,不給一分錢,甚至還讓他們自備乾糧,前來服役。不要說李威是太子,連皇上也不敢這麼做的。

    開挖廣通渠,再從人門半島上挖一條新河,似乎還要興修丹水,整個朝廷一年不發官餉軍餉,估計也變不出這麼多錢來。

    然後又說道:「而且殿下,你也看到了,此法是臣想出來的,可臣也沒有想到經河水千萬年來的沖涮,石頭變得如此堅硬。僅是這條新開河,就會花費無數。」

    然後連連搖頭。也想在太子面前立功的,畢竟自己家族的女子在東宮為良娣。似乎太子因為裴炎之事,對裴家女冷淡,韋玄貞的女兒何嘗不是一個機會。或者聽聞了一些,太子很寵東宮那個小丫頭碧兒,再寵有什麼作用。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難道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成。可這個功得能實現。

    李威答道:「錢的事,孤來想辦法,你只要想出一條好的辦法,能使石頭迅速開採即可。」

    這個冷熱法大約不成的。即使能成,不知耗費多少,在東宮裡靈機一動,想出一個斂財的妙招,也不大可能斂來四百萬五百萬緡錢。

    韋弘機聽了一呆。

    開採石頭,想省錢,只有一斧一鑿硬來。想要快,只有採取火烤冷水相激。可是工具要錢的,民夫就不給錢,也得給伙食,火烤法又要用大量的木炭。除了這兩種方法,自己能想出什麼妙計?

    正說著,船一步步地被縴夫拉了過來,到了人門裡面。

    本來河水就十分洶湧,遇船受阻,立即發出一聲聲浪頭擊打船舷的巨響。有的浪頭從船頭撲上去,一直撲到甲板上。這艘船不算小,大約在近百噸,上面有十幾個水手。看到這種情形,除了操舟的水手外,其餘人一個個伏在甲板上祈禱。

    李威走了過去,雖然稱人門水流最緩,然而也能用肉眼看到一個個漩渦,向下迅速奔騰。這艘船在急流裡面,搖搖欲墜,似乎隨時能沉沒似的。因為吃力,通向棧道的纖繩被繃得緊緊的。這時代的大海沒有去過,可看這情形,似乎是在看大片裡船隻在驚濤駭浪大海裡掙扎的場面。站在岸邊,李威都替這艘船舶捏了一把汗。

    劉刺史道:「殿下,這種船舶航駛三門,最是危險。」

    「何解?」

    「是江淮的船。」

    「江淮的船?」

    韋弘機在一邊替劉刺史答道:「殿下,船舶有海船與內河之船分別。」

    李威點了一下頭,海船造價更高,也更結實,放在內河是浪費。內河之船也不能出海,不然海浪抖幾下,就抖散了。

    韋弘機又說道:「內河之船全國各地又有所不同,比如沙船、福船、蘭舟、揚州貨船等。到京城的漕運大多有三種。第一種長江船舶,長江平闊,所以船體寬短,結構強,穩定好,裝載貨物多。有的船隻能裝載上萬石貨。因為船大,只能倚賴風帆,借信風航行。另外就是速度偏慢。這種船型到達西京的很少,大多數在揚州轉泊。第二種船就是運河船,船型肥闊,底平艙淺,吃水淺,船舷內收,便於加蓋篾席。有的艙上還裝有合艙板。船隻略小,多以一千石為主,少數能裝載兩千石甚至更多。除了風帆外,又設有舷伸甲板,方便人站在甲板上撐篙,或者搖櫓。因為風帆用得很少,還有橋樑阻隔,桅杆不高,風帆也不大,主要是撐篙或者搖櫓航行。這種船舶常見於大運河,或者汴水,洛水。東都多是這種船隻。第三種船就是用在三門峽與渭水航運的,因為水流湍急,暗礁居多,所以配備最為齊整。在淺河裡撐篙,在深水中搖櫓,逆水時還配有高大的風帆借助風力。為了防止急浪衝打,船底製作堅實笨重,兩頭皆高高翹起,船身又裝有護舷板。同時船艙分成五到八個貨艙,每一艙都相隔起來,觸礁時可以及時補漏。這種船舶造價很高,可也最結實。但是商人逐利而行,為了節約成本,不肯調換船舶,時常有運河船入渭。不但在三門,在其他地方,也容易出事。每年因為漕運,枉死了許多船伕百姓。」

    李威再次點了一下頭,就像後來的超載一樣。明知道超載容易出事故,船主與司機還經常為了利潤去超載。當然了,有法律,可不是制止,而是處罰,成了某些公務員謀利的重要手段。甚至有的地方還下達了罰款的指標,所以大家不服。想到這裡,十分好笑,貪墨這件事,古今一樣的。在後世如此,在唐朝,同樣少不了。難道這也是國人的一種美德?當了官就一定會貪墨?

    忽然靈機一動,問道:「如果詔令江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所有江船在揚州轉卸。然後在三門下游尋一平緩之地,勒令所有河船轉卸於渭船。再修一條道路,設置幾個小倉,貴重物貨繞過三門,從上游重新裝載。入倉交納一些稅務,其他的任商賈自理。朝廷管理輕便,又沒有太大的負擔。你認為如何?」

    「這個主意妙。」韋弘機讚道。沒有解決三門根本,象糧鹽粗笨之物,依然必須從三門而過。但是某種意義上,選用合理的船舶,會少出許多事故。或者一開始施行時,有商賈反對。可全部施行下去,商賈也無可奈何。畢竟他們是弱勢群體,而各大世家與地主,奶酷是在土地與作坊之上,通過販運謀財的卻是很少。

    劉刺史也欽佩地看了李威一眼。九成宮氣球放飛,全部知道是太子想出來的。於是有百姓說太子有七竅之心,後來想到比干命運,傳言又改成九竅之心。此條方法國家沒有多少負擔,陝州也沒有徭役,因為裝卸搬運,以及陸地車馬運輸,許多老百姓還能靠它吃一口飯。對陝州也有益。

    都有些高估李威,不然閻立本直接在他府上否定或者阻止李威前來了。

    正說著,傳來一陣歡呼聲,那艘船象蝸牛一樣,爬出了人門。船上的水手終於站在甲板上大聲歡呼起來。很不容易,李威站在岸邊,都有些冷汗涔涔的。看到船隻駛出人門口,輕輕地拍了幾下巴掌。

    李威又向韋弘機問道:「那麼海船呢?」

    韋弘機有些吞吞吐吐,遲疑地說道:「我朝有海船,皆是為了出征高麗所造。顯慶五年,劉相公造舟出海征高麗,遇風舟大多覆沒。雖說事出有因,可船舶技術皆是從隋朝而來,不是很好。高麗日本也有船舶,技術更不及我朝,日本來使,一半在海上遇難。倒是大食的船舶稍微好一些。不過近兩年,看到大食船舶,廣州與泉州有商賈仿造,有的用來私自出海,有的出售給大食商人。並且結合了我朝船舶的一些技術,漸漸趕了上來。(注)」

    說得很小心翼翼的,畢竟行商,或者私自出國,一個是律法不許,一個是朝廷所鄙。不是好事兒,有些說不出口。

    剛說完,又有一船駛了過來,是往下游去的,速度倒是快。從眾人面前一眨眼就過去了,駛出了人門,徑直向砥柱衝去。船上的水手不停在大叫著,拚命地控制著槳舵。眼看就要撞到砥柱上,但在水手努力下,將船舵扳了過來。幾乎是擦著砥柱,迅捷地駛了過去。

    讓李威又驚起一把冷汗,這不是在航行,是在玩命了。無論來去,每過一次,都玩了一次命。自嘲地說道:「很偉大的石頭,能讓一個國家為之折腰。」

    不是真折腰,是牛氣。牛氣到黃河沖不垮它,隋唐兩個若大的國家都拿它沒有辦法。

    全部苦笑。

    李威忽然大聲對身邊的一個侍衛說道:「你立即回長安,替孤傳一道命令,用邸報向全國各地通報,如有人用便利之法,迅捷開採石頭者,不論是大臣儒者,或者販夫走卒匠人,孤賞一萬緡錢。有適當之法者,賞一千緡錢。」

    也不要興修廣通渠了,站在這裡看兩艘船舶駛過,都有些兩腿戰戰。三門峽不解決,關中漕運只能成為一紙空談。想解決,必須能在人門半島上開挖一條新河。想挖新河,原來的開石辦法有些行不通了,看能不能集思廣成,畢竟這一次自己懸賞很巨。如果真得了一萬緡錢,立即可以擠入富翁行列。

    韋弘機說道:「殿下不可,一旦懸賞,等於公告天下。若是不成,會讓人以為笑柄,不如等回到京城,再做商議不遲。」

    李威沒有理睬,說道:「傳!」

    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很溫吞,公告天下,也是讓自己背水一戰,逼迫自己有作為。

    侍衛領命而去。

    韋弘機有些愁眉苦臉,李威安慰道:「關中人口日益增多,今天不舉,明天依然還要擺上議程。再說,孤也不求一日之功,在延英殿孤就說過,一年不成兩年,兩年不成三年。」

    韋弘機還是苦著臉,說得容易的,可錢從哪裡來?太子說想辦法,但不是一萬兩萬,動輒以百萬緡計算,到哪裡想辦法?難不成他找到了南詔的那個寶藏?

    心中在胡思亂想。

    李威又在說道:「而且河水湍急,也是河水到達三門,變得狹窄所至。開了一河,等於分去一水。韋少卿,你看,如果在神門道上再開一道新河,鬼門島上開兩道新河,三門峽之險會化解一大半。」

    想法是很好的,有四道新河一分,水流沒有那麼急,船舶行駛會變得更安全。縴夫還是必須的,可水流變得平緩,縴夫拉起來不會那麼吃力。需的縴夫數量減少,出事率也降低。陝州負擔立輕。但韋弘機更是苦笑。在人門半島上開挖一條新河,以肚子裡的知識,都覺得難於登天。再上神鬼島與鬼門島鑿出三條新河?

    這個工程不知會花費多少,就能變出錢來,不知道會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死亡。再說,如果簡單,當年宇文愷早就動手了。

    就連劉刺史也認為李威在空中畫餅,紙上談兵。

    ps:唐初海船大食最好,師子國其次,再到南海。但到了後來,看到大食人航海,唐人結合了唐朝工藝技術,技術飛躍發展。與其他國家船舶相比,是水密艙結構,增強抗風浪性。用榫釘接合與油灰捻技術,加大船舶噸位,天寶時泉州安海船可貯物二至四萬石,也就是一千噸到兩千噸,接近木質結構船舶的底限。船舷置防浪板,有效阻擋了海浪擊打甲板。船舷安裝四根長粗木,稱大臘,強化船體。因此後來大食人反而偏愛中國船了。因為唐船大安全,裝貨多,印度故臨國徵稅時,唐朝交一千銀幣,其他國家船舶只交二十幾個到兩百幾十個銀幣。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0
第二百五十四章 陳事

     韋弘機說道:「殿下,人門半島開新河,如不惜人力物力尚可,神門與鬼門二島萬萬不行。你看,人門半島水流雖然急,還能操舟。但是鬼門與神門二島正對河流中心,水流更加激盪。即便是能開新河,中間挖好後,還要掘通。想掘通,必須以泥袋堵填兩端。人門半島勉強為之,然而神門與鬼門島,上游水勢急湍,下游又有迴旋之水而來……」

    後面的沒有說了,連泥袋都放不下去,難道讓民夫潛入水中一斧一鑿,將河流打通?

    李威搖了搖頭,道:「韋少卿,此言錯矣。半島未必有那麼容易,神鬼新河也未必有那麼難。想要通航,必須挖深,而神鬼二島只是疏通,深淺不一,都無礙大雅。」

    這樣一說,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如何在急流之中,築一道堤壩將水流堵起來。當然挖通了後比較容易,只要將上游的堤壩挖出一道口子,急流一沖,兩個堤壩立即崩塌,所有淤泥積石,會立即被河水,衝到下游。這個問題想治理丹水,恐怕也會出現,不過丹水不像黃河的水流,能用其他方式彌補。若能在三門之中,將這個問題解決,放在丹水,同樣也能解決。

    韋弘機沉默不言,挖新河說到底是通航的。當然,能在神鬼與鬼門島上再挖三條河流,基本將通航與拉縴的問題解決了一大半,也可以說是成功了。航行更安全,陝州縴夫的壓力也減輕。可通航才是主要的,繞來繞去是為了漕運,沒有漕運就沒有這麼多事。想能真正通航,挖淺了肯定不行的。太淺漲水之時,通航沒有問題的,可是枯水時季就沒有辦法通航了。而黃河水大與水小,僅這個落差就近達兩丈。那麼通航深度有可能最少得挖出三丈深。這個深度再加上浮出水面的高度,這條新河會挖多深?僅這一點就讓人頭痛。又不能太窄,不是說讓船舶交會,太窄了,因為是直線,人門之水將會分出大部,通達新河,水流將與神門一樣湍急,操舟依然有危險。所以這個寬度最少也要保持在三丈。工程不談,在外面築的防水堤壩必須建在人門當中,圍成一個半月形,長度最少長達十丈。其中一半有可能在人門主道的急流當中。

    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可實現,連說了三聲:「難!難!難!」

    李威沒有作聲,肯定會難的,否則問題不會拖到現在,等自己來解決。

    腦海裡在轉過千般的想法,想過腐蝕法,隨即搖頭。又想過壓強爆炸法,也就是挖一坑,注水,上以木板覆之,再澆灌鐵水密封。下面掘坑焚燒,利用水蒸汽的壓強,裂開巨石。不過想了一想,最後結果多半要麼下面燒坑薄石裂開,要麼將上面覆蓋擠開,對整體的巨石依然無能為力。這一條辦法又是否決。

    但心中肯定是不甘的,作為一個現代人,不說掌握多少知識,總比這時代的人知道更多的科學原理。又能集全國之力,難道真沒有一個辦法?就看著棧道在沉思,一艘船又戰戰兢兢而來,縴夫在喊著號子,佝僂著腰,用力的拉縴。當時修建這條棧道時,也有樸素的科學原理,藉著山勢,尋找突出的山崖,然後鑿出一個個凹形坑,中間中空的地方鋪以木板相聯。並不全部是懸空的,那樣出事率更高。因此高低不平,時不時縴夫的身影沒進凹形斷崖裡,像是一張張巨大的嘴巴,將這些縴夫吞沒。

    於是又說道:「就是難,也要想辦法。千古之事,在今一舉!」

    說完了離開,又尋訪了一下附近的村寨。天色漸晚,回到陝州。剛進陝州城,就有衙役將邸報送來。是閻立本替李威找的相關丹水資料,用快馬送達陝州的。

    這段資料很冷門,也說明閻立本用心了。當然,不是劉仁軌他們不用心,而是對此是外行漢,想幫忙都幫不上去。

    李威打開一看,多是圖籍,然後有一段話吸引了他。

    還是西漢時的事,大司農鄭當發卒數萬人,水工徐伯督開鑿的一條長安漕渠。三年而成,此渠長達三百里,初以灞水為源,又在西京西南鑿昆明池,既可練水軍,又可通舟船。池成後,引水東出,是謂昆明渠。導致灞水一分為二,一支北注渭水,一支橫絕灞河,與通向黃河的漕渠相接。但漢亡後,到北魏時昆明池已是無水,漕渠到了唐朝後,也是時通時塞,僅當作灌溉來用。

    然後又到武德六年(623年),寧民顏昶開渠引南山水入京城。這個南山水,包括發源於商州上洛牧護關、流經藍田谷的灞水,與灞水合流的銅谷、輕谷、輞谷、藍溪諸水和狗枷川水等。幾水合流後,水勢浩大,船舶也能行駛。顏昶開渠入京,也就是想將商州與京城之間的聯繫,從陸運變為水運。又能灌溉。當然,他也沒有想過要與丹水相連,溝通荊楚。又因為工程難度大,當時又沒有那麼迫切需要,所以渠達石門谷,有湯泉湧出,隨之停工。

    其他的沒有說。

    李威立即拿來圖冊,看地圖,忽然明白閻立本的用意。

    看李威有沒有本事,在不傷民,國家僅有的財政下開渠。如果有,甚至直引丹水,由商州西出山,再引南山渚水,與灞水合流,出石門谷、大倉關,經藍田,抵長安。而且到了灞水後,又有漢朝遺渠舊址,重新疏通加深加闊即可。不過難度貌似比三門峽的難度不小些,沿途多山,南山,商镵山等山脈橫隔。雖然說有山谷與河谷,可為了相連,甚至要將一些小山生生鑿開,真正的劈山修路,修水路,比修路還難上幾百倍。

    因此,閻立本只寫了這段陳年往事,然後什麼都沒有說。

    李威又遞給韋弘機,韋弘機一直沒有吭聲。

    太子拉他前來,無疑一旦工程施工,將會讓他做為主要的指揮人員。事關漕運,一旦成功,功勞不亞於軍功。比如由丹入京,這條新渠一成,對關中漕運會有很大貢獻。當然,主要漕運還是黃河。最少能通航兩千石船,水大時,甚至有五六千石大船入京。丹水新渠,無論怎麼修,就是將整個國家賠上,經過秦嶺等大山,也不可能通航幾千石大船的。因此,只能作一條輔渠。

    可就是一條輔渠成功,功勞也很大的,象前年,如果這條輔渠修成,關中不會餓殍遍野。而且這條新渠甚至可以幅射到湘流流域,對整個國家影響都不會小。

    秦山又橫隔全國,一分南北,南北是兩個體系,天氣各不相同。不可能嶺北乾旱,嶺也乾旱。其實過了秦嶺,往南去等於是南方,乾旱的氣候很少,倒是經常發澇災。這條新渠一修,等於是替國家準備了一個大倉庫。真正的功莫大矣。

    但難度有可能會更大,國家的財力又有限,因為心中怏怏,動不力足。

    看了看,說道:「還是要親自去看。」

    李威點了一下頭,又喊來一個侍衛,說道:「你立即返回京城,讓京城商人鄒鳳熾到商州等孤。」

    前年鼓勵商人運糧進入關中,鄒鳳熾有錢嘛,因此出了很多的力。於是得到了一個不痛不癢的男爵。可在許多大儒反對之下,得到了這個爵位後,人們反而因此更鄙之。幾個得到爵位的商人心中皆是不樂。

    李威也聽說了,心中只是嘆惜一聲。沒有讓這些大儒們成功,也等於成功了。以後國家再有事,想動援商人出錢出力,很困難了。但鄒鳳熾當時調糧時,就是從丹水入商,由商州入京的。對這條道路應當比較熟悉。

    第二天就離開陝州,直奔商州,沒有到商州州城,而是在洛水上游與丹水上游轉悠。想要通航,必須增加水源,與鄭當渠一個原理,鄭當渠也是匯合了多少水源,才壯大鄭當渠的。可也不是那麼簡單,引來水源,固是壯大了水位。但這些水源皆是秦嶺上游,枯水時無水,漲水時水勢浩大,甚至還時有山洪爆發。一條水源山洪爆發了,幾條水源會有什麼威力?航行想都不要想了,甚至連下游許多莊稼都被淹沒。因此,還要興修原始的水壩。水大通過水閘將洪水洩出故道。

    還有切斷水源後,故道下游的農田灌溉又怎麼辦?

    這倒不是緊要問題,地圖上看,這些水流離得不遠,可實際看,離得很遠,那怕不遠,隔了幾座山,又沒有山谷相聯,只能望洋興嘆了。因此,需要做實地考察。

    在大山轉了四五天後,到了商州。

    鄒鳳熾早在等候了,一個肥肥胖胖的富態商人。

    等他施過禮後,李威讓他坐下來,詢問丹水的事。

    鄒鳳熾答道:「運價太貴。」

    「說說。」

    「丹水水淺水險。船舶自沔州裝糧於帆船運至丹水河口,因為水淺流急,只好換載小鰍子船入小江口,到草橋關(紫荊關)又因為水更小,只能換載平板船,用竹篙撐到龍駒寨。然後用騾馬運至京。幾番換載,運費高昂,損耗也重。還有丹水航道久為人遺忘,即使是鰍子船,數量都是很少。漢水倒是船多,可到了丹水後,只好等候。可這才是第一步,用鰍子船裝到龍駒寨子之後,平板船數量更少,而且裝貨很少,每艘船裝貨不足一百石。臣民等只好自己編舟。然而多是山民,不善水性與舟性,去京城聘人,對此處又不熟悉。於是經常舟覆貨沒,好在水勢雖急,然淺,沒有溺死多少民夫。」

    說到這裡,苦著眉頭。

    當時在宮中說得很簡單的,關中糧價高,又因不旱,渭水更淺,江淮之米運不得京城,中間存在著巨大的差價,你們又可以賺錢,甚至可以謀得功名。看起來是這樣的,又因為宮大大宴,又想與官府拉上關係,於是各個商人紛紛苦思冥想。有的從呂梁山運糧而來,有的從巴蜀運糧而來,但有人看到這條水道。很方便,而且荊楚之地,以及往南的湘江流域,也是產糧重地。許多商人湧了過來。當然,這為李威想到丹水道開柘了思維。

    才開始還好,差價大,又能謀得好名聲。然而到了後來,湧來的糧食增加,已遠不是丹水航運能負擔的,貨多船少,糧價一天天下跌,於是高價聘舟,想緊急調到京城處理,運費成本再次猛漲。實際上到後來,不但不賺錢,已經開始在略略賠錢,但糧食已到了草橋關,想運回也不行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京城調運。實際上前年商人運糧,到後來,許多人虧本了。

    但賠了錢,又做了好事,卻沒有撈到好名聲,所以很多商人為之沮氣。

    李威沒有聽他的生意經,繼續詢問丹水的情況,談了一會兒,安慰了幾句,客氣地將他送走。休息了一天,又轉到了草橋關。不是沒有好處的,前年商人這一舉,許多商賈也看到了這條道路。現在的航運稍比前些年發達,運糧不敢了,關中的糧價還不夠從草橋關到京城的運費。但關中的皮毛、桐油、生漆、木耳、核桃、藥材等稍稍貴重的物資,可以借此道運到沔州、鄂州,下游的茶葉、絲綢、布匹又可以借此道運往京城。

    小小的草橋關本來只是一個村寨般的小集鎮,可經此一變,湧來許多商南北往的商人,日見繁榮起來。李威沒有亮出身份,於是連一家客棧都沒有找到,全住滿了。

    又看了看,集鎮上的房屋與京城又是不同,有許多是吊腳樓,像是到了南詔某些地方一樣。不過他不是前來旅遊的,是查看河流的,看了看,到了草橋關,河水始廣,可上游水位依然慘不忍睹。甚至某些河段,捲起褲腳,趟著水就過去了。

    韋弘機又讓石匠試了試河床岩石的堅固,倒不全是堅石,有的地段也有石灰岩。但不全部是石灰岩,還有的是青崗岩,同樣很是堅硬。韋弘機又皺起眉頭。想修丹水,工程量又是巨大,長達八百多里路,下游的險灘要去除,同時也要加深加闊。雖然說只是就著原有的河道略略修葺一下,可自草橋關起,就得要大修。至少讓丹水中這種鰍子船航行到龍駒寨,甚至商州。從商州到灞水,再用平板船,與陸運互相補充。

    修可以,不像是三門,有大河天險,用人堆都不行,強堆多少民夫,准讓河水溺死多少民夫。可是工程量之巨,也不是唐朝國力能允許的。沒好氣地說道:「殿下,這幾天臣轉了轉,倒有一策,決漢水直山,鑿山通道伊水,連接漢丹伊三水直通東都。」

    李威知道他說的是反話,呵呵一樂,說道:「也不是不行,不過飯總得一口一口吃。」

    韋弘機更鬱悶了,難道太子又能動心?

    又到下游轉了轉,返回京城。

    一到京城,就被喊到了大明宮。

    李治病情稍稍好轉一些,精神還是很萎靡,第一句就問道:「弘兒,你想興修兩渠,用意雖好,可朕問你,財政從何而來?」

    也就是錢從何而來。其實韋弘機也在納悶,想不出好辦法,基本是修不成了,想出來好辦法,花費巨大,太子從什麼地方變出錢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0
第二百五十五章 殖民

     自己下令懸賞開石之法,父親也會知道自己治渠已決。因此,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然後又解釋道:「父皇,不是兒臣要興商,是從他們口袋裡將錢掏出來還之於國還之於民,否則所謂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最後成了取之於貧苦百姓,用之於富人。國家困窘,百姓困窘,只有少數人越來越富。但強行取之,又有憤怨,所以給了他們一條道路。雖然會讓一些百姓出國,可多出來的財力,可以用於百姓身上,少死更多的民夫。」

    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將航海政策放鬆一下。但怕父親不肯,因此又解釋了一番。

    誰知道李治沉思了一下,又問道:「只怕不夠。」

    李威心中有些驚訝,立即反應過來,雖又是牽運商人,可是為了治渠,解決關中根本,在這個大框架下,即使是父親,也不得不低頭。於是又說道:「興修水利對國有益,對民有益,無論是都江堰,或是大運河,甚至造福百姓千萬年。但興修水利,也如治病,病來如山崩,病去如抽絲。為了使病情痊癒,一味以虎狼之藥驅之,反而得不償失。因此,我朝多有水利,民以為利,國家平靜有功。煬帝修一條大運河,反而國破家亡。正是急耳。兩渠工程浩大,想一蹴而就,縱然有了財力,也沒有這麼多民力。兒臣又看了看,心中有一個想法,不可全部動工。先將廣通渠整理出來。」

    也不容易,一條廣通渠長達三百餘里,已經淤塞,還有截灃滻之水,注入渠中。工程量大,如用力役形式奴民,民力負擔重,如以募民形式動工,財政負擔重。

    當然,此渠如財力充沛,依有作為,只是重新疏通,不是開挖新渠。一旦疏通好了,利於灌溉,又能利於通航,廣通渠為主,渭水以輔,只要船舶過了三門,就能立即通達京城。

    李治額首了一下。

    李威又說道:「然後是開石,其他幾處水利,皆是需要開山鑿石。沒有好的開石方法,財政無法支持,又極傷民力,甚至會有許多民夫因此而死亡。兒臣認為只好等候。因此,興修需數年時間。蘇州港一開,直接貫穿江河,抵達兩京,會有更多商賈心動。一年不夠,兩年,兩年不夠,三年,正好徐而圖之,跟上開渠的節奏。有了財政,有了開石新的技術,就可以開工下面工程,先治理丹水下游,然後是中游,上游,以及重新開通鄭當渠。同時在三門,開挖一條新河。如有可能,在神鬼與鬼門二島上,開河分流。自古治水,堵不如疏。想要水流平緩,只有疏通二字。」

    「但是開石之法……」李治還在猶豫不決。

    這些商人的錢也不好掏的,朝廷屢次來掏,印象也不大好。但是能將兩渠開挖,便利關中長安千年之利,掏得再多,也沒有人反對了。又是利國利民,掛著這個名義,商人才會主動掏得踴躍一些。可關健就是開石之法。

    「開石之法,兒臣已有一策……不過還需要更多的良策。」沒有辦法了,只好試驗黑火藥。至於是硝石硫磺木炭,還是硝石硫磺鋸末,不得而知,比例不得而知。不僅是這一點,硝石與硫磺還需要純淨的,又不知道這個時代能不能實現。

    就是上了黑火藥,威力依然很小。最少像人門半島上,是整體的巨石,得打一個眼下去,還需深眼,才能放黑火藥。否則威力本來就小,爆炸時的衝擊力全部上了天,還是轟開不了石頭。

    李治又問道:「那些島……?」

    「這是兒臣聽聞來的,」反正都用了這個詞,不然解釋不了,說著,拿出一支筆,畫了南海的一些地形圖,很不準確。草履蟲式的加里曼丹島讓他畫成了一個雞蛋形,呂宋島更成了一個標準的長條形。但大約地形畫了出來,並且畫了洋流與季風。十月到二月是東北風,四月到九八月是西南風,三月與十月是季風轉換時期,海流是夏天流向東北,冬天流向西南。

    有的是記來的知識,有的是詢問得來的。

    不是很準確,可能做一個重要的指南針作用,李威這才說道:「有的島嶼上是無人之地,或者少量的土著人。也不能說地處偏夷,就十分寒苦,實際上這些島嶼上有許多出產,有的適合種植,有的出產水果藥材香料,甚至寶石與金銀銅鐵,某些大的島嶼面積驚人,相當於我們唐朝數州或者數十州面積。朝廷出兵佔領,得不償失,不如讓這些商人經營數十年,成為熟土,重新交還朝廷。既能開疆柘土,又不傷國力民力。朝廷所付出的只是一些虛名,以及一些本來就不屬於我們大唐的封地。成為熟土後,只需派人乘數海船巡查,即可管理。大食正是用此法,進行擴張,壯大國家實力的。只是南海諸島,離大食遙遠,又因為百姓人口少,鞭長莫及。」

    等於是殖民地管理模式,但對李治聽來,還十分新鮮。主要不需要朝廷的力量,至於大食如何如何,現在唐朝還沒有將大食放在心。其實大食也不是殖民地管理模式,而是總督式的管理模式,這是兩樣的。李治也不知道,可他心中還有顧忌,道:「就怕成為熟土後,不願意交給朝廷。」

    「不會。父皇,中原人故鄉情節濃厚。根永遠還在中原,除非朝廷自己不作為,百姓憤怨。如果那樣的話,不要說遠在海外,就是在中原,也會四分五裂。」

    換作以前,李治立即給予否決,可事關到了「國運」,又看到兒子風塵朴朴的樣子,他別有用心不提,可下了功夫的,因此李治緘默不答,最後道:「明天你再與幾位宰輔商議。」

    「喏。」這個商議二字一出,父親多半默認了。又說道:「另外兒臣還有兩項提議,只是兒臣愚昧,還請父皇參考一下。」

    「說來聽聽。」

    李威將換船之事說了一遍,又說道:「並且各地船舶質量良莠不齊,每年因為船舶粗製濫造,自長江起,到運河黃河,許多船舶造成不必要的沉沒。商賈死亡,能說是為利而死。可各地進獻的賦租,船伕民夫因此而死,國家因此而損失,皆關朝廷之事。因此,兒臣心中有一個想法,派出工匠,設制船型,將圖紙分發給各個船塢,使船舶質量提高,也等於減少了事故。」

    韋弘機忍不住在旁邊喝道:「好。」

    全國各地都有許多船塢的,象渭水就有多家船塢,一年製造的船舶達近艘之數。不過時常沉沒,損耗也大。李治略略沉吟了一下,分三段倒航,運費增加。可實際扣去事故率,有可能節約了成本,最少會少死許多人。這才是真正的用之於民,所以立即答道:「准。」

    是益民舉措,沒有爭議,所以答應得快。

    又問了這些天的所見所聞,李威一一回答,又刻意說了三門漕運的艱辛,李治沒有吭聲,然後看了看天色,說道:「天色不早,你也奔波了這麼多天,早些下去休息吧。」

    ……

    回到東宮。碧兒高興地迎過來,說道:「殿下,你辛苦了。」

    「不辛苦,」李威道。除了看三門漕運的不忍外,這些天東跑西轉,反而十分開心。

    婉兒也迎了過來,道:「殿下,燕子飛走了。」

    「這麼快?」

    「嗯。」

    「飛走就飛走了,明年春天還會再來。」

    吃過晚飯,碧兒又仔細地替李威沐浴,然後上了床。男女之事不開便罷,一開,多少會想的。年漸長,懂的人事又多,這一次居然主動抱著李威,似乎連一對漸漸豐滿起來的嫩胸,都要與李威合在一起。

    運動良久,才發出一聲嬌吟,鬆開了手,要站起來替李威擦拭。

    制止了她,在左胸上的櫻桃上畫著圓圈,道:「這些天想不想孤?」

    「想。」

    「哪裡想,是這裡想,還是這裡想?」說著,在心口上按了按,然後手指漸漸往下划去。長得快,烏草漸長,又劃了劃,漸漸到了兩塊柔軟的蚌肉上,還十分濕潤,軟軟的粘粘的。李威用手指在上面又畫著圈。

    碧兒害羞地沒有回答,一下縮在他懷。

    ……

    不看不知道,看了一下,李威心中大約有了底。第二天召集各個宰相,以及重要的大臣,包括各部尚書侍郎,以及九寺三少省五監的正卿少卿,以及正監與少監,甚至怕御史心理失衡,包括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與中丞,全集中到延英殿。

    不開挖兩渠罷了,一開挖動用的是全國資源,關中山南河南三道的人力,甚至部分士兵以及囚犯,整個國家的財政,需要所有機構運轉。

    沒有說開渠的事,而是詢問了其他三件事。

    這三件事,雖多有爭議,可利大於弊,李威離開這十幾天,爭爭吵吵,也沒有那麼順利的,但最終決定下來。可設立了許多條條款款。比如九州糧倉,根據九州的具體情況,設置了存糧的上限,然後這些所費不屬於地方管理,直屬於太府寺轄治。存儲糧食,則是屬於司農寺。至於李威那個文武切割之法,沒有施行。當然,也證明了在地方設立大型倉儲,各個官員心中的忌憚。

    然後就是海市與互市。

    也有種種顧忌,特別是互市,設立了五處互市與三處蕃市,蕃市設在鄯州、豐州、幽州,不是設在州城,而是藉著山河之險,設立了關卡。基本採用了李威的辦法,只是數量很少,但也是一個進步。海市一個個不懂,後來查了一下廣州的情況,又沒有兵戰之危,於是反而都同意下來。不僅互市與蕃市數量少,對進出的貨物又有嚴格的限制。

    這都在李威意料之中,想思想放開,非是一旦之功,但讓他感到訝然的是制訂的稅務十分齊備,甚至許多「暴利」的交易,制訂了重稅。

    李威看著眾人,不由樂了起來。

    本來莊嚴肅穆的議事,讓他一笑,所有大臣都有些訕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0
第二百五十六章 圈地

     李敬玄有些不悅地說道:「非是為殿下所議兩渠,此等之議,臣等絕不會讓它通過。」

    對名聲二字,有的大臣看得淡,比如許敬宗李義府之流,或者所看重的不是李敬玄想的那種名聲,只想低調做人,如戴至德、閻立本,還有的大臣同樣「急功好利」,比如韋弘機。但有的大臣「自愛羽翼」,比如李敬玄。

    將朝廷的錢撒給百姓,會立即同意的,用之於民嘛。可國庫只有那麼多收入,因此,只好節流。比如裁減皇家用費,比如節約朝廷不需要的支出等等。這類官員大多數是清流官員居多,也是朝堂上的主流。可是讓他們為朝廷「掙錢」,一個個會退避三舍,因為是「與民爭利」。這種思想衝突,在北宋王安石變法時,最為激烈。但王安石也是不對的,他的種種作為,不是開源,只是轉換財富,一開始從富人身上,將錢轉移到國庫裡,後來連老百姓也不放過。守舊大臣又缺少了氣度,全盤予以否決。因此成了黨爭。

    這一點,李威再三注意的,奪其利,給其利,也就是雙贏。當然,任何一項決議下來,總會有一部分人受益,一部分人的利益又受到損害。如開設蕃市與互市,一些有力量走私的商人與一些貪墨官吏,利益就會受到損害。只能說是照顧到大多數人的利益不會受到傷害。還有,對大戶人家,大商人,大地主這類「社會精英」,儘量不動或者少動他們的奶酪。

    此中個節,就是一個利,因此李威不解釋也不提,而是問了一個問題:「為什麼孫稚否魏孝明帝免鹽池稅?」

    這是一段有名的歷史,北魏初對鹽稅是免稅政策的,與唐朝差不多。民間沒有得益,卻讓當地的豪強富戶把持鹽池,甚至為了哄抬鹽價,刻意減少鹽的產量。於是北魏調司鹽都尉管理食鹽,並且徵稅。然而鹽商與富豪在朝堂中的力量很強大,以上古之制的名義,讓此項策略再次罷除。然而前度弊復生,再設監鹽官。反反覆覆,國傷民傷。到了大通元年,又有葛榮之亂,雍州刺史肖寶寅據州反叛,薛風賢起兵於正平,薛修義屯兵於河東,分守鹽池,攻圍蒲阪。孝明帝害怕鹽民有變,於是再次下詔免去鹽稅。長孫稚抗命不遵,並且上了一奏,說明免稅政策不適時宜,只是優待了巨商大戶,看似朝廷讓利於民,實際上民間很難均霑。又因為國用不足,有可能加重多數百姓負擔。這篇奏摺很有名氣,多本史書皆收錄其中。

    某種意義上來說,與李威想法有許多共鳴之處。一項好的政策,不只是讓朝廷受益,讓少數人受益,還要讓大部分群眾受益。不然想謀財,將前世的房改政策搬出來,賣土地就行了。

    提及這段歷史,李敬玄不能回答。

    李威也沒有深說,這些大佬們有一大半來自大戶名門望族,說深了不大好。又說道:「秋收將了,既然已議新倉,需立即實行。還有,為了防止賦稅後再次貪墨勒索,派有司立即受理此類案件,各個關卡只能檢查核實貨物賦稅數量,不得再度勒索。」

    唐朝的官員俸祿看似優厚,卻遠遠跟不上宋朝。優厚的只是各個高官,即使這樣,有的宰相因為清廉,京城物價昂貴,甚至寄宿於各個寺廟客棧之中。宰相如此,更不要說下面的低層官吏,特別是最底層,象裡正與坊正待遇僅是免除各項課役,守關卡的士卒連這個待遇都很難辦到,既然是朝廷的灰色地帶,貪墨勒索,避免不了的。

    審理案件,減少勒索事件。各個關卡盤查核實數量,又防止了蕃市官吏徵稅時貪墨,減少國家稅務收入。還是堵防的消積政策,各種貪墨與勒索,依然不會少,比如刻意滯留貨物,或者其他種種。總之,想完全杜絕不大可能,只能說是防一防,比不防好些。

    然後到了新渠與募款,李威將昨天與父親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李敬玄立即說道:「殿下,不可。」

    不但李敬玄反對,許多朝臣皆不讚成。想法兩樣,李治也想李家王朝千載萬世,可這些大臣更多看重自己的清名,不能再讓太子往下面拖了。

    李威嘆息一聲,說道:「不僅是為新渠募捐,官田漸漸減少,連後進功臣都不能實封。百姓卻在增加,地主侵併日重,於是朝廷困窘,百姓貧苦。又沒有解決之道。其實孤這個主意,依然會使富者更富,不過能稍稍將此禍水東引罷了。」

    提及此事,在座的大臣又不能吭聲。

    李威將畫好的世界地圖拿了出來,沒有敢畫圓,因此大西洋不在地圖上,更是不標準,然後指著大洋洲說道:「此處天氣炎熱,氣候恰與我朝相反,夏時冷,冬時熱。以及其他地方,都有許多地區適宜放牧耕作。上面有一些百姓,可是愚昧落後,都不及南詔各個生僚。地方又極其廣大,甚至不亞於我們大唐面積。有本事到哪裡開柘去,何必在自己鄉里鄰居身上盤剝?」

    劉審禮道:「殿下,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開了海路,海上波濤洶湧,會有許多百姓以及商賈,會因此喪生?」

    「孤怎能不知。然而不開海路,水利之費無法籌集。一年因為漕運,死了多少百姓,想來劉尚書也是清楚的。況且,孤此議只是試開,成功可以再議擴充,失敗也可以立即收回。不然要不了多少年,甚至一百年兩百年後,因為地少人多,百姓無法生存,大家就可以看到我們子孫,為葛榮,為張角之流屠殺。」

    說到這裡,李威頓了頓道:「如果各位同意,陸馬與梁金柱二人,可以立即拿出兩萬緡錢,作為捐助。」

    陸梁二人與太子隱隱有一些關係,各人皆是清楚一點的,當然不知道所謂的陸梁二人的產業,其實就是李威的。

    一個個再次無語,甚至很多人感到震撼,此二人不僅是這兩萬緡錢,象活字又捐了一萬緡錢,甚至有些大臣還知道皇后興種棉花時,又拿出一萬緡錢。以及其他的種種,這是擺在檯面上的,背下里又捐了多少錢,無人得知了。

    以前的善舉不算,可能得利這麼多,全是經商而來。又不能說兩人是奸商,應當來說,兩個人做得很好了,甚至許多大臣捫心自問,換作自己,未必能做出他們的壯舉。也說明商業來錢之快。

    大道理不談,就是兩萬緡錢放在這裡,又不謀官爵,已經足以讓官員心動。

    倒是韋弘機狐疑地看了李威一眼,別的不知,這條謀財方法,也是太子剛想出不久,自己一路與太子同行,並沒有看到那兩位商人派人與太子聯繫。這兩萬緡錢從何而來的?當然,不解,也不敢問,更不敢說。

    停了好一會兒,終於默認,開始商議。到了傍晚時分,一道道命令向各州縣下達。

    首先是糧倉,用明詔下達九州。然後是蕃市與海市。這是商議許久的,因此下達很快。主要就是漕運與開渠了,同意了太子與韋弘機的建議,立即在三門尋找換舶之所,江船河船渭船轉卸而行。又讓將作匠謀造圖紙,完善現在的內河漕運船舶技術,分派各個船塢。

    接下來的兩道詔書,就有許多爭議了。

    第一是開工廣通渠,朝廷先行墊付二十萬緡錢,肯定不夠,不過不能等李威那個變錢之法,秋天漸漸來臨,水勢越來越小,可以先行治理了。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雖然有故渠,還要載斷一些河流,必須對相關農田灌溉產生影響。一部分河渠又經過城內,甚至為了擴建,還要拆遷百姓的房屋。雖然是弱勢群體,在這個時代更沒有發言權,可為了爭議少些,還需協商進行。

    真正爭議的是李威的籌款之策。

    明詔是朝廷禁止百姓出國,然臨海一些貧瘠之所百姓屢禁止不改,堵不如疏,因此朝廷選派一些良商,准充出海。商貿二字沒有提,不過既然出海了,不可能是打漁去的。並且可以自備一些武器與人手。這個人手的數量又爭議了許久。又說了海上風濤驚危,距離遙遠,需要各島嶼供給,然而各島嶼又有許多不開化的土著人。允許這些海商「普以王化」。作為獎勵,商人分為三等,每等準可出海的船舶以及人員皆有限制。甲等准允出海船舶四十艘,共三十個名額。乙等三十艘,也是三十個名額。丁等二十艘,共四十個名額。

    總共一百個名額,與新耕作方法普及,與蕃市性質一樣,名額很少,算作一個試點。

    可李威想法不是如此的,物以稀為貴。名額太多氾濫了,反而有可能不能募集款項。但蘇州港一開,直通中原兩京,看到更多好處,到時候不要自己勸說,有可能一些大地主與大戶人家,會主動遊說朝廷。水利不是一年之功,款項足夠就行,沒有必要一下子剝削商人過多。限額還有一門好處,數量有限,逼迫商賈發展造船技術,使自己船舶噸位增加。

    詔書上又說了,不僅給這些商人「普以王化」的權利,對無主之島,讓他們自主經營。五十年後才交還朝廷,但允許保留十分之一的領地,作為封地,永久為子孫繼承。除非犯十惡之罪,朝廷不會收回。可何為無人之地?即使這些商人將婆利、水真臘這些國家,當作無主之地,只要有本事佔領,朝廷也不會過問的。交還前,全部由商人自己經營,交還後封地有經營權,但沒有政治權與軍事權。另外還有一個沒有品階的島主稱呼。當然,分成三等了,每一等佔有的島嶼面積也各不相同的。反正是海外不屬於朝廷的領土,因此面積十分巨大,不以島嶼數量算,而以面積算。畢竟各個島嶼面積相差很大。

    但又下了一道命令,必須是無主之地。移防朝廷之時,不能有敵對勢力存在。這也害怕一些商人,為了全部侵吞,勾引他部,暗中抵抗將來朝廷派來的管理人員。

    這也很遙遠的,五十年後,又是什麼樣子,誰也不能預料得到。留了這一手,防止萬一。

    其實中間又有一個埋伏。不保留封地,商人或者某些大戶人家就不會動心。如全部保留,長久下去,只能成為轄居勢力。因此保留了十分之一,作為動力。如果商人佔領的島嶼超過數量限制,朝廷自然也不會過問。然而沒有幾十年經營,不會成為熟土,佔的面積越大,經營就越發困難。以後交還朝廷,就會很可惜。因此,大多數商賈不會佔有超過限制的面積。

    這又是妥協的結果,作為李威想法來說,只要有能力,佔的越多越好,朝廷各個官員,卻害怕讓這些商人面積多了,勢力坐大,難以管制。

    但大至走向沒有改變,又聽聞了泉州自己開始製造海船,更為李威這個想法提供了實現的可能。為了害怕多名商人爭一塊島嶼,或者坐近,或者坐其出產,讓商賈自己圈畫,最先到朝廷者得之。但不能坐在家裡畫,必須畫出所圈之地的祥細地形出產,當地的土著人情況。也就是說,必須要派人到島嶼上察看,才能爭奪先機。

    然後又下了一道暗詔。

    何為良商劣商,無從辨別。因此,只能從這一次朝廷興修水利,解決漕運之苦的募助辨別。話外之音,捐的錢越多,就越「良」。可終會引起更多爭議,不好說,於是用了暗詔形式,如有商人感興趣,可以讓各地刺史,用這個來回答。為勾引他們興趣,李威仔細了畫了一張航海圖,將自己記憶中的知識標註出來,包括地形洋流季風,另外又贈送指南針。如被選中,一人「一圖一針」。所有名額年底決出,為了提高速度,甚至准充各州動用快馬通報京城。

    雖然這道詔書所有詞句,反覆推敲過了,但一下達,引起的爭議可想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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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論菊

     但狄仁傑卻又是一解。

    本來四件大事,件件是大事,件件是善政,水利又衍生出來一些善政。太子監國多次,一直緘默少言,這一次頗有些像楚莊王,齊景公,無論像誰,都表明太子將是一個很有作為的帝王。

    有作為,又仁愛,又到了二十多歲。皇帝陛下身體不好,時常生病,連奏摺都需要皇后讀給他聽,甚至索性讓皇后代為批閱奏摺。不是皇帝年老無用,病情拖著,已經不是剛繼位時的皇上了。不比較罷了,一比較,皇上如何自處?

    因此,得要有爭議,有了爭議,這幾件事,看起來就不完美。不完美對太子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當狄仁傑將個中原委一說,李威啼笑皆非。

    其實這樣做,想得沒有那麼複雜,也不想有爭議的。只是看到楊徐二人之死,心中不快,某種意義,二人是李威的未來准丈人,惱恨父親做得太薄了,反擊一下。

    李威又開始關注火藥,黑火藥爆炸時威力很小的,所以稱火藥,一個是火藥,一個是炸藥,這中間有很大的區別。不過黑火藥當作煙花爆竹,倒是可以。想提高威力,配方更要精確,以及更精純的硝石與硫磺。詢問了一下將作監與工部的官員,一個個莫名其妙,但有官員提醒李威,其中硫磺多用作藥方,可以詢問宮中的御醫。

    詢問了一下御醫,御醫又說硫磺多用,硝石用得很少,皆是從民用所得,想要純度的硝石不知,只知道士煉丹時,使用了大量的硝石,以及硫磺,甚至都是他們自己所配製。

    李威呆了一下,才想起一件事,火藥豈不正是道士煉丹時所發明的?也不能說發明了火藥,只用來做煙花爆竹的,宋明同樣有許多火藥武器。不過對匠人的輕視,技術進步緩慢,才讓西方人超越。

    想到這裡,再次來到大明宮。雖然說李治不重方士,可十分著重道教,只與李世民與李淵不同,李治將佛道二教擺在平等的位置。最好的煉丹道士,還是在皇宮,比如長安城中大明宮的三清殿。建築氣勢宏偉大,也是大明宮中唯一一處從平地起築高台的建築物,裡面就供養了無數的道士。有的精通「法術」,有的精通道家真義,有的就善長煉丹。

    但無論道教還是佛教,總體來說,現在只是滿足人們的一種嚮往,甚至某種意義上,也是教化百姓,並沒有發展到干涉政治的地步,更沒有什麼國師天師,出現在朝堂之上。因此,李威到來,這些道長們都很驚訝。

    李威說明來意,幾個道長不敢怠慢,將幾個煉丹的道士請了出來。李威看了看,點了其中一個歲數最大的道長,問了他的名字,回答道號叫清虛。李威這才詢問硝石與硫磺的事。

    找對了人,清虛立即做了祥細的解答。

    硫磺在醫療上有很多作用,比如鎮咳祛痰,消炎緩瀉。不過無論是煉丹或者醫療,認為硫磺是金石之藥,與砒霜一理,皆有巨毒。因此,在使用之前,用燒灼的形式伏一下,又叫伏火,使毒性失去或者減低。名醫孫思藐在丹經中也刻意提及此事,用硫磺與硝石各二兩,研成粉末,放在砂罐子裡,掘坑與地平,一段時間後,掘起放在砂鍋裡用木炭炒。李威聽得冷汗涔涔,估計那一個環節沒有做好,否則這一炒絕對會出事。等燒不起焰火了,取入混合物。但這些煉丹家已經知道這三樣東西混合後,會有劇烈的反應,用了一些措施,控制反應速度。

    攀談時還讓李威瞭解一段鮮為人知的歷史,南北朝時候,北齊四面被圍,形式困窘,又失去了火舌的來源,於是宮女想出一個辦法,用柴棒沾上硫磺,放在火刀上劃,可以劃燃,名曰發燭。一度因為生活艱難,某些后妃們刻意經營發燭,改善生活。因此,提煉硫磺很早就在為之。只是關中硫磺產量很少,大多數在溫泉與火山口才有,但有。清虛也有一套完善的提煉純淨硫磺的辦法。畢竟想煉好丹,也需要各個材料純淨的。

    硝石又叫土硝,產地很廣,並且也知道將土硝,提煉硝酸鉀含量很高的水硝之法。

    準確說,黑火藥各項技術,已經成形,離黑火藥出現,只隔著一層窗戶紙。比李威想的還要樂觀,李威這才開口,說出自己的請求。當然,不能在三清殿試驗,弄不好讓三清殿出現火災,又要招惹口舌。還有,試驗時量不能太大。雖然威力小,可只要量足,炸死人,還不成問題的。又再三警告,不能接近火源等等。

    總之,李威心情大好,還饒有興趣地參觀了一下清虛的煉丹過程。又發現了清虛所用的兩個小爐童竟是兩個十三四的少女,長得眉清目秀。不由多看了一眼,心裡在猜測這個牛鼻子,從什麼地方弄來的女童。

    兩個小姑娘正在用扇子扇丹爐,讓他看得不好意思,扇子都扇偏了。

    ……

    算是新政,可是冰火兩熱天。

    新糧倉反對的人很少,而且就近運糧,節約了大量開支,又讓百姓少了許多徭役,甚至因為朝廷出了重資,阻止了糧價下滑,愛益的人多,受害的人少。又不是謀利,上下一片贊成之聲。

    可是幾個蕃市引起的彈劾比較多了。李威倒是聽到另一種聲音,原來唐朝立國之初,戰爭很多,又因為突厥強大,西域以及靈武之地,有許多落在突厥人手裡,戰馬一直不足。所以下令禁止販馬。這些年,這條禁令鬆弛,不是經商的百姓都不知道此事。直到這道詔書下達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大型牲畜是禁止私人販賣的。

    儒生們十分反對,認為朝廷是奪利。可百姓都很是贊成,邊塞的胡人將馬牛羊當飯吃,放在中原多好。別的不說,就說長安郊外,多少戶人家合夥養一頭大牲口,都當作了寶貝。馬牛可以用來耕地,騾子與駱駝可以用來拉貨。一旦放開,價格會下跌,也是便民。只可惜北方放牧的是黃牛,江南迫切需要的水牛依然很罕見。

    到了海市與出海,老百姓不懂,一個個緘默不語。但大儒們反對的人更多,遠遠超過上次議授幾個商人爵位之事。商人自己表現同樣不是很熱烈,對海外的種種不熟悉,雖然也看到聽到一些胡人與大食人靠絲綢之路與海運賺了許多錢。然而對大海陌生,怕有風險。又是為新渠籌款的,出的錢少,得不到名額,出的錢多,自己又拿不出。能拿出的又不想謀這個財,居然僵持下來。最主要是看到眾儒群情激憤,那個所謂的島主,只是虛銜,連一個正式的品階也沒有。朝廷又制訂了許多框架做了限制,讓許多人打退堂鼓了。

    詢問的人有,有動向的人卻是很少。

    這讓李威感到鬱悶。

    秋天又深了一分,風一吹,已經聽到沙沙的落葉聲。

    李威正在崇文館,聽大儒們講解經義。策劃是他的,具體執行,不管了。再說,也吵得狠,不大想聽。於是繼續代父親「監國」,甚至有意識嘗試批閱一些奏摺。但也感到自己還是有缺陷,因此,批閱得不多,多是以學習為目標的。有時候也回到東宮,甚至繼續在崇文館學習經義。

    這也是身體慢慢強壯起來,精力好了。換作前年的身體,絕對承受不起。

    一個太監走了過來,說道:「殿下,皇后請你去大明宮。」

    將李威引到蓬萊山腳下,緊挨著太掖池有一個涼亭。太掖池裡的荷葉全部開始漸漸枯萎,但涼亭東邊卻有許多菊花,開得正是濃烈。武則天就坐在涼亭裡,品著茶,看眼前的秋景。李威走過去,行過禮問道:「不知母后喊兒臣前來何事?」

    「本宮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喊你過來陪本宮說說話。」

    「兒臣不勝榮幸,」李威答道。

    隨便聊了幾句,武則天便詢問起他的幾項新政進展。

    經過這麼長時間,老謀深算稱不上,但對政治懂了許多。也看出來了,現在母親權利是在內宮之中,朝堂上的基礎卻是很薄弱。對朝堂的影響是寄附在父親身上,父親不給母親處理政事的權利,母親依然只是一個純粹的皇后。又因為母親這段時間,做人低調,幾乎朝堂上的所有重臣都將母親遺忘了。

    但李威不敢疏忽母親的,小心地將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說了出來。

    武則天只是聆聽,一直沒有說話。等到李威說完了,才說道:「好久沒有聽到你寫的詩了,這四周菊花皆已金黃,可否為本宮作一首詩?」

    更不明白母親心意,心情又不大好,隨便揀了一首詩吟了出來,道:「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武則天道:「這首詩中略有肅殺之氣。」

    不過每人喜歡的花卉皆是不同,這個兒子多半喜歡的是荷花,自己卻是牡丹,又說道:「自從陶淵明一名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後,皆以菊花雅淡。其實本宮不是很贊同,菊綻放在秋天,是他花凋零之時,孤芳自傲,性格潑烈,不能算作雅約。一到了秋天,萬物開始凋零,正是冷肅之季,雖然開得芬芳,更不能說是淡然澹泊。」

    不知道母親是隨口而說,或是另有所指,或者對陶淵明沒有好感,李威應了聲:「是。」

    「你既然作出這首詩,心情大約不快。其實馭人之道,亦同馭馬,一味軟弱,便是可欺了。」

    武則天語氣很柔和,可話音裡分明帶著濃濃的殺戳之氣,話音剛落,四週一片金黃的菊花,都彷彿害怕地低下頭去。

    然後又說道:「去吧。」

    李威雲裡霧裡,不可能母親喊自己前來,詢問幾項新政進展,其實不問,想母親在大明宮估計都清楚地知道了。又不可能與自己談秋天談菊花。或者另有所指,想不出來。於是到了傍晚時分,來到狄仁傑府上。老奴端上了茶,李威喝了一口,道:「狄卿,今天孤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

    沒有辦法了,想不明白,只好詢問狄仁傑。

    「臣不敢,殿下請說。」

    李威將母親傳喚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狄仁傑皺著眉頭思考了一下道:「皇后昔日馴馬之舉,殿下可聽說過?」

    「聽過,」豈只是聽過,這則故事在將來源遠流長。

    「皇后與殿下交談時,臣不在場,也不敢妄自揣測,可能皇后想法……是想殿下對言官態度稍作強硬?」狄仁傑擰著眉頭,不大確定地說著。

    「對言官強硬?」李威驚訝起來。

    言者無罪,比如朱敬則對自己父親發飆,父親雖惱怒,仍然給予獎勵,也就是鼓勵大臣進諫的。確實,某些儒生與言官的進諫與上書,給幾項新政執行,帶來了很大的困惑,甚至打消了商人的積極性。

    但不能說言官不好,沒有言官的進諫監督,君王就會自大妄為,下面的大臣也會欺上瞞下。良性作用遠遠大於負面作用的。對言官的進諫,採取強硬的態度,就是父親,也不敢。

    不過又狐疑地問道:「母后是幫助我?」

    這一句話外之音,狄仁傑都沒有聽出來,小心地答道:「畢竟事關關中漕運未來,甚至可以為國家帶來大筆的賦稅,殿下幾項議事,利大於弊。即使是皇后,也不想因為言官進諫,使幾次新政最終取締。」

    也不是很肯定,對言官肯定不能採取強行措施,不讓他們進諫。皇后難道還有其的話外之音?又或者是皇后隨口說說,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可又不大像。因此又猜測道:「或者皇后,不是指言官,只是提醒殿下,做事要果斷一些。」

    連狄仁傑都不能肯定,只有一點可以確定,說這句時皇后對太子沒有惡意。

    第二天,韋弘機送來了廣通渠圖紙,這是初步的圖紙,正式開挖時,還要作進一步調查考證。李威看了看,再次找到幾位宰相。李敬玄等人看著圖紙商議,忽然李威靈機一動,讓太監將一些言官喊進來。上書反對的人很多,有言官,還有朝野的儒生,儒生沒有辦法了,只好動言官的主意。

    幾十名言官一會兒走過來,李威說道:「你們立即去三門峽看一下,看完了回來,寫一份上疏給孤,孤對祖皇帝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民是何民一直不解,你們看過後,回來順便也告訴孤……」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1
第二百五十八章 炮鎚

     李敬玄等人皆是苦笑,太子這樣做,太憊懶了。

    言官都站著沒有動,不情不願。

    「君王需要進諫,特別是諫官,如君王的明鏡,可以照君王的得失錯漏,因此一個賢明的君王身邊,總有不少能進諫的諍臣。裴矩事隋煬帝媚諂,事文皇帝忠,亦為此故。然而進諫之前,自己得分清對錯、輕重,不能為清名而博清名,不顧國家百姓利益。」李威繼續說道,這一句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這些言官們臉上有些失色,李威繼續說道:「黃老之道,是清靜無為而治。此句出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個無為是順其天道自然而治,而不是真正不去作為。史稱西漢黃霸無為而治,乃是西漢治理地方第一能吏。他任刺史時,鼓勵百姓飼養家畜,贍養鰥寡貧困,推行教化,是無為而治,但是不是不作為而治?如果這樣,一個國家需要君臣做什麼?諸侯之時,政法混亂,因此商鞅變法,秦強於諸國。然而秦法日暴,終失天下。漢高祖僅約法三章,樹立漢朝。漢朝始久,法又鬆弛,於是武候齊律法,因此以一小蜀,能伐強魏。再如我朝立國之初,百姓或者死於兵戰之凶,或者逃匿於山野,或者逃於突厥南詔避禍,人口三不足一。此時治國是一策,現在人口增加,治國又是另一策。到了以後我朝人口恢復到隋朝鼎峰之時,又是一治國之策。因此,呂氏裡又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上善若水,這一句也不是讓人不作為,水依勢而行,人依勢而為,兵依勢而戰,國依勢而變,這才是真正最高的境界,真正的無為而治。治國之本,是國強民富,國家如何強大,百姓如何富裕,這才是臣子的本職。各位去吧。」

    話說得如此份上,言官只好離開。

    李敬玄皺著眉頭道:「殿下,你飽讀詩書,不能以強理奪天下進諫之路。」

    「孤不是奪之,幾項新政還沒有實施,自京城裡,議論紛紛。許多臣民是想讓朝廷更好,可也有一些人是為了博清名附從,這不是可怕的。就怕有心人借助此勢,煽風點火,導致新政失敗。談利士大夫以為不恥,可什麼叫利,不一定是金錢,有名利,有功利,有權利,皆是一個利字。李相公,想一想,天下間能有幾人做到不為利所動?孤也做不到。因此孤無論作何想法,對什麼人奪其利,也賦其利,減少爭執,不讓天下騷擾。也是稟程了無為而治。」

    李威這樣說利,連李敬玄都不能吭聲。

    正說著,一個小吏走了進來,說是李威發下了懸賞榜文被一人揭去。也就是懸賞開石之法的那個獎賞榜文。

    這個榜文張貼於許多州府,也貼了許多天,一直沒有動靜,或者有人揭去,所謂的方法皆不實用,沒有上報。對此,李威幾乎沒有抱什麼希望了,畢竟千古以來,一直就用那幾種方法開採石頭的。

    但稟報給了自己,證明有可能會有作用,李威又問了幾句。就是在長安城中,是將作匠裡的一個工匠揭的榜。

    李威說道:「帶孤過去看一看。」

    不但李威,其他大臣一道跟了過去。其實兩渠的要求,並不要求象大運河那樣寬廣,更沒有大運河那樣的長度。可是許多人認為李威是好高騖遠,正是山石。能讓山石容易開採,這項工程就不會很艱巨,如果不能,工程甚至與大運河相差無異。

    到了京兆縣衙,縣令連忙迎了出來。

    李威讓他將揭榜的工匠傳喚過來,一會兒一個近五十歲的工匠到來。伏下稟報,他名字叫熊交言,本長安人氏,原來是一個船伕,後來因為手巧,進入了將作監。後來參與改進了新型投石機工程,看到榜文後,又想到年青在船上工作時,看到大風將桅杆刮斷,桅杆砸下來的威力,又結合了新型投石機的靈感,於是想出一策。

    李威道:「帶孤看一看。」

    帶到城南一個小院子裡,院裡擺著兩輛車子,但有四角,用四根鐵柱固定在地面上,第一輛車子上樹豎起一個十字架,十字架一端長臂上,是一個圓錐形鐵錘,另一端有許多繩子,固定在兩車中間的平板上。也不是平板,應當利用弓形彈射原理製成了機括。機括是通過第二輛小車子上的繩索控制的。

    熊交言道:「殿下,這是臣民製成的一種東西,因為臣民家庭貧困,所以粗擬地仿製了一下,實用性不大。」

    又解釋了一下,用人力,將錘臂拉起來,固定在機括上。然後用第二輛車子的繩子打開機括。本來錘臂長,又加上一個鐵錘,錘臂高高翹起,離地面很高。然後用機括迅速將人臂彈起,這將使錘臂下落的速度更快,夯打在地面上的力量更強。還有一個效用,沒有用平面錘,而是圓錐形錘,壓強更大。當然,現在人們不知道壓力與壓強原理,只知道這樣做,力量會聚於一點。用此法,不停地對石頭進行錘打,熊交言製成的這個器械還簡陋了一些,如果材料充足,槓臂會更結實,鐵錘也可以制得更重,夯打的速度不算快,但每一錘夯打下去,有可能等於是幾百個巨大漢舉起一個超級大錘,往石頭上敲打。但有些山岩是頑石,又是整體的,不可能一錘就打碎了,因此防止反彈力,將豎臂的車子固定,使炮錘每一次落下去,夯打的皆是一點。

    李威道:「抬一塊青石板來。」

    侍衛抬了一塊一百多斤的長青石板,放在炮錘下。然後讓侍衛迅速利用第二輛小車上的繩索,將中間的機括拉開,人臂「嗖」地一聲,翹了上去,錘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青石板夯去。

    只是一錘,這個青石板就出現了無數道裂紋。又讓侍衛將人臂扯了下來,再次夯打,第二錘下去,這塊青石板已成了無數個裂石。

    各個大臣看到後,皆是咂舌。

    李威在這兩輛車子之間走來走去,這還是原始的,不但能像熊交言說得那樣作一些改進,甚至可以在機括下裝更多的牛筋,還能裝一些彈簧,這樣彈射時的力量更強,不過打開機括有點困難了,但可以在第二輛車臂上裝一個滑輪組。扯開機括,其實這也可以稱為原始的打樁機了。

    然後低聲地對劉仁軌道:「劉相公,你看,如果將這個圓形錘換成平面錘,修橋,或者建造營寨房屋時,打擊樁柱如何?」

    「妙!」劉仁軌不由讚道。

    李威又用更低的聲音說道:「如果用兩輛巨車,錘臂加強,用來攻擊城池,山寨,效果又是如何?」

    劉仁軌臉色立即變了。

    其實許多民用的技術可以化作軍事用途,軍事技術也可以化作民間用途。李威沒有點明,當然,這個炮錘還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頑石的開採,可是會有很多用場,因此,李威立即讓人從東宮抬來兩千緡錢帛,立即獎賞熊交言。

    與商鞅千金買木立信,是一理。

    可是韋弘機卻低聲說道:「殿下,雖此法好,用來開採軟石可,但三門之中的頑石,依然不能奈何。」

    「孤再帶你們看一樣事物。」李威道。黑火藥試驗了很多天,甚至李威還拿出一筆錢,給了清虛,有了硝石,有了硫磺,只是調試比例,大約是不難的。

    帶到了城外,是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小村莊上。

    清虛在這裡用李威的錢修了一個簡易的小院子,也不以為然,可讓李威再三警告,弄得他有些心慌慌的,態度才慎重起來。

    看到太子與許多重臣前來,清虛合什行禮,可在李威詢問時,清虛搖了搖頭,說道:「殿下你看。」

    說著帶到院中,在地面上放著一堆火藥末,也用李威之法,用易燃的油紙沾上火藥末,做成一根引信,將引信點燃,發出「次次」的響聲,引信燒到了火藥堆上,然後火光一起,又有一陣濃煙升起,然後什麼沒有了。根本沒有太子所需要的爆炸威力。

    李威笑了起來,道:「是孤疏忽了,沒有說清楚。」

    難怪這麼天沒有動靜,於是讓清虛與侍衛重新取來一疊油紙,然後用油紙將火藥包嚴起來。留下一道長長的引信,讓清虛點燃。

    二十幾個大臣還在好奇地觀看,忽然一陣巨響,比例不是很正確,威力不大,但火藥包得多了,聲音倒是很大。在場所有的人,兩耳嗡嗡作響,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

    李敬玄道:「這才是真正的炮竹。」

    可不是?燃放竹子發出嗶嗶的響聲,是為了驅邪除祟的,聲音越響越好,可怎麼響,也沒有這個響。但不僅是用來做煙花鞭炮的,李威又看了看滿地紙碎的地面,顯然效果不大好。於是又想了好一會兒,說道:「比例還可以調試,另外,最好將它弄濕了,捏成顆粒狀後曬乾,威力更強。」

    「喏。」

    「還有,你自己也需要小心些。」

    「是,」這一聲答得毫不猶豫。搗鼓了這麼多天,都開始輕視了,直到剛才這聲響,才將清虛嚇得冷汗涔涔。

    李威這才說道:「我們回去吧。」

    走在路上,李威又說道:「法成,此物威力勝過剛才數十倍,甚至數百倍。如果擱於新式投石機上,點燃後,投於敵營,效果又是如何?」

    劉仁軌等人臉色又是一變,其實與水利無關,就憑藉這兩項事物,也要研發了。

    李威又說道:「國家如人,各位如同人的大腦,驅使國家運轉,百姓如手如足,但切不可疏忽了手足的作用。」

    工匠的地位太賤了,因此李威有此言,但幾百年來形成的思想觀念,也不敢多說,含糊地說了這個比喻。倒是韋弘機最先清醒過來,道:「如果威力是剛才數百倍,可以鑿石眼,將此物放下去,爆開石料,簡便開採頑石難度……」

    腦子還算靈活的,立即想到黑火藥的作用。說完後,又瞅了一眼李威,心中想到,太子站在人門半島上,說過不但開採人門新河,還在鬼門神門島上開挖新渠,疏緩河流,難不成太子早知此物。或者是太子從某處聽聞,為什麼自己卻沒有聽到此物的任何消息?

    消息傳起來很快的,獎賞熊交言的事很快傳開,城外的那個小農莊時不時的爆炸聲,更是時時刻刻提醒著百姓,新渠並不是紙上談兵。此事也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2:11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婚(上)

     懷德坊雖屬於長安的西側,但地勢絕不偏遠,僅挨著西市。離太極宮又不算太遠,因此有許多官員將府邸選擇在這裡。

    東南隅正是巨商鄒鳳熾的府邸,因為有許多忌諱,府邸沒有敢建造得有多高,可是飛樓連宇,不亞於許敬宗在洛陽的那個豪府。看到的只是外面,裡面裝修更是奢侈到了極點,連客廳的地面都鋪上精美的漢白玉石,有許多傢俱竟用珍稀的紅木打製,這是真正的紅木傢俱,不是後來冒牌刷上紅漆的「紅木傢俱」。他自己居住的房間裡,牆壁上鑲著幾十粒夜明珠,每到夜晚來臨,發出幽綠的光芒。其他的房間也打上了光滑的油蠟,時不時冒出一兩件金玉或者象牙飾物。

    奢侈度,連皇宮內部的裝修都多有不及。

    此時鄒鳳熾坐在院中葡萄架下,喝的茶,也是峽州老樹茶,也就是李威平時都舍不得喝的,那種珍貴的進貢茶。

    也不能說他地位低下,對朝堂來說,他還是一個隨時能被踩死的螞蟻,可畢竟是螞蟻,能讓朝中諸臣看在眼裡了。老百姓以及其他商人,在官員眼中連螞蟻也不是,是不知名的砂礫。

    此時,正在與管家說著話。管家很恭敬地看著主人,因為鄒鳳熾肩高曲背,所以人們又稱他為鄒駱駝。駱駝大,能負重,駝的貨又多,鄒鳳熾不以為恥,而以這外號為榮。

    鄒鳳熾說道:「給某備三萬緡錢。」

    「阿郎,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管家不解,三萬緡錢不是三萬錢,就是做生意,也不用了這麼多本錢。以鄒鳳熾之富,三萬緡錢同樣不是一個小數目。

    「某要出海。」

    也就是竟爭太子所說的那一百個名額,管家更是不解,道:「阿郎,雖然你家產遍佈全國,但重心仍在關中,不在東南。而且阿郎,你的財富是在絲織,與航運並沒有關係。」

    長安城中富商很多,有的靠航運,有的靠走私,有的靠放高利貸,有的也經營房產,坐擁無數商舖征租,有的發家致富很是古怪,居然有人靠賣粥發財的,或者收拉圾發財的,還有人靠掏馬糞發財的,但鄒鳳熾發家致富倒是很正統,開設了無數絲綢作坊,靠主流生絲業發財的。也有其他的產業,或者田地,可在他財富中所佔的份額皆不大。

    鄒鳳熾搖頭,說道:「太子之新渠主要是財政。他又不想傷民,不以徭力役使百姓開渠,而以出資募民形式開渠,財政朝廷更是不足。所以想出允可商賈出海,募集款項的辦法,可不是商賈不踴躍,而是新渠除了財政,另一個就是開渠的難度,昔日隋朝都沒有辦法解決三門之險。又加上丹水渠,不知需財多少。所有人都擔心,成了無底洞,今朝捐了,明朝還有。空擔了良商之名,卻掏空了自己的家底。」

    「阿郎,正是。」

    「群情激憤,又讓大家很是擔心。」鼓勵富商捐款給朝廷,不是李威開的頭,武則天的父親武士彟不算,他在李淵沒有起事之前就與李淵交好,為唐朝開國與治國,除了捐款外,也立過許多功勞的。但在李世民手中,安州商人彭通獻布五千段供遼東軍費,讓李世民賜於文散官宣義郎(從七品)的名號。到了李治征東時,安州商人彭志筠又獻出三萬段布贊助軍費,賜奉議郎(從六品),某種意義上也等於授官爵。

    不過有的諫臣卻認為商賈為官不好,畢竟有了金錢已經力量很大了,再獲得官職,更是如虎添翼,利於剝削。正規的商人還好些,像有的商人本來就靠不良之財,或走私,或者放高利貸積攢起來的。獲得官位危害更大。可作為商人本身也有他們的想法,我割了肉的,多少得有好處。即便是出海,還設了許多框框條條限制,再加上朝野上下的反對聲,所以商人膽怯了。

    兩人交談,自始至終沒有談島主。那個島主框條更多,又是在海外,誰個感興趣。如果明確規定,一等島主是七品,二等島主是八品,三等島主是九品,馬上商人就會趨之若鶩。一個品階都沒有,經營幾十年後,還要交還朝廷,所以都沒有將它當作一回事。當然,不是那樣的,真要大航海出現,這些島主同樣十分尊貴,甚至這十分之一的永繼權,都可以重新造就一個世家。可李威都不確定了,誰個商人有這個眼力?

    但鄒鳳熾話題一轉,道:「可是有了採石技術,新渠不是不能實現的,太子又將言官發配到了三門參觀,可見太子的決心。新渠一成,太子繼位,已經無人可擋。縱然昔日許敬宗在世,都妨礙不了。我等只是低下商人,一朝君王一朝臣子,某富裕之度,冠於京城之首,如果在此不表態,恐禍及將來。再說出海也有利,且試一試看。」

    「可是梁陸二人只拿出兩萬緡錢。」

    「不能這樣說的,他們此次拿出兩萬緡錢,已經向朝廷捐助過多次,遠遠不止這個數。雖說他們這幾年生意興隆,多少沾了太子的光,所以沒有人敢碰他們的利益,但總的來說,他們家產依然不足我十分之一。如果捐得太少,不如不捐。」

    不能用捐字形容的,實際上兩利,有可能將來的收益遠遠超出他們今天的付出。但對航海不懂,甚至都不知道大食以及南海各國的具體情況,所以心中沒有底。這些錢拿出來,就當作了捐款了。(注,唐商任令方因放高利貸苛民被罰沒家產,查獲的有六十多萬緡家產。捐款最多有可能是晚唐商人王酒胡,僅為朝廷修朱雀門與安國寺,兩次捐款就達四十萬緡錢)

    說完了心中羨慕,如果能攀上太子這條線索,那怕就是捐款十萬緡,也是值得的。可鄒鳳熾也沒有想到,李威是考慮過他的,為人不算太惡劣,又是長安首富,可是為人膽小慎為,所以到處撒錢,留做交情。固然使他門路變得更寬廣,然而用一句不好聽的話來形容,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償。門路太雜,不利於守口如瓶,最終錯過。

    ……

    言官從三門回來,有的嘴軟了,可還有的言官嘴依然很硬,寫的上疏裡說道,水利可以數年而就,但王化才是治國之本。不能因為些許籌集款項,丟棄王化不守,云云。

    但看到有了兩條採石新法,使治三門與開丹水漕運成為可能,反對的聲音終是弱了下去。這些言官乃是反對聲音的群首,一弱,跟著朝野上下安靜了許多。

    並且經過仔細的探測,在三門北岸東行十六七里路的地區,有一個小平台,三面環山,南面臨水,地勢也比較低平,到了這裡,水流也不急,又能建倉,又能泊船。三門往西四五里路的地區,又有一段地勢比較平緩的河灘。兩地拉直了,也不過修建十**裡的道路,轉運的陸路不是很遠,運費也能節省下去。

    並且修建時,還能將就一段,原褚朗失敗的那條陸路。但總的來說,也要開少許的山道,工程不算大,也不算小。說到底,簡易的開石之法,還是非常需要的,能有簡易之法,打通這條道路速度會快,用費也省,又節約了民力。

    同時鄒鳳熾參與竟聃航海,帶動了兩京許多客商。梁陸二人不算,賺得一片吆喝之聲,但在商賈群體當中,十分憎恨,畢竟開了商稅之頭。鄒鳳熾名聲卻是很好,至少現在看起來,不會出現一百個名額最後能空置幾十名淒慘的後果。

    對此,李威倒是不急,這是開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工程量龐大之極,遠遠超過他的想像,如不能象楊廣那樣亂來,三年兩年只是夢想了,縱然有了黑火藥,恐怕也得五年六年時間,甚至更長。

    今年主要是重掘廣通渠,用費不大,到了開山鑿嶺時,用費才貴。大規模開鑿山道時,最少有可能到後年,到了後年,看到航海所帶的利潤,參加的商人才會真正踴躍起來。

    漸漸十月將要到來,廣通渠全渠工程測量好了。李威與閻立本的推薦,用了韋弘機監工,並且涉及到拆遷房屋,折毀耕地等等,又讓朱敬則監督工程。有了這個直官監督,不會出現強拆隊,或者貪墨,即使有,也會很少。大約也是閻立本最後的進諫,諫過後,閻立本病情開始加重,臥床不起。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得了如此重的病,結果可想而知的。

    然後開始通過募民與征民兩種形式,徵集民夫。渠水開始低下去,這時候正是開工的好時光。再過一段時間,水位更低,然而天氣冷下來,終是不便。甚至到了臘月,因為所有河泥結成厚冰,不得不中止。

    然而又有好消息傳來,李威給了熊交言的兩千緡錢,也許對某些人來說不算什麼,鄒鳳熾那次轟動京城的嫁女,花費了多少,世人不知,有人說二十萬緡錢,有人說三十萬緡錢,可肯定不止十萬緡錢的。後來李裹兒一件裙子竟花費十萬緡錢。但對於普通的百姓或者官吏來說,意味著今天大豐收之年,能買下四萬石糧食,就是前年平均糧價,也能買下三千多石糧食,供七八百人一年食用。或者換一種算法,能買下五千多匹棉布,或者京城一棟像樣的房屋,或者一百名精壯的部曲,或者一百多畝良地。因此,許多百姓與低層官員皆感到眼熱,在家中苦思冥想。

    一個姓朱的都水臨的九品小官河渠丞就想出一個辦法。不是新方法,是在原有的燒石開石之法做了改進。

    先將整體的石頭鑿出一個井字狀,井字的一端留下三個入火口,井字壕溝用泥土覆上,另一端樹立兩個高大的煙囪,入火口做成一個冶鐵時火爐狀,用風箱拉風,使火在壕溝裡流動。這個原理是朱渠丞看到自家妻子在做飯時想起來的。以前的種種燒石,只是放在空氣外面燒,所用的木炭多,又不聚火。使用這種方法,溫度更高,而且會節約大量木炭。

    然後一邊燒一邊用一些管子噴射白醋,也就是燒石沃醯之法,特別是有了炮錘,熊交言發明的很原始,後來放在軍器監做了修改。因為威力大,有人喜愛地稱呼它為炮錘。開鑿石溝難度降低了,使這一法子能夠輕易實現。燒過白醋後,石頭已軟。井字的另一端通上水源,等到石頭燒紅後,滅掉木炭,打開水閥,將水放入壕溝中,再一邊立即噴灑冷水。使石頭不但變軟,也出現爆裂。再施用火藥來炸,開石難度更為減輕。

    說著還遞過來一張圖紙。

    李威看著圖紙沉思,沃醯法,其實就是一種化學反應,使用成本很大,作用並不大,當然也有一些作用。主要還是熱脹冷縮,水利施工一般都在秋末到初春,水勢小,便於施工,此時水的溫度很低。一冷一勢相激之下,石頭才爆裂的。

    木炭放在封閉的火爐裡溫度能達到近千度,放在露天燃燒,只有三四百度,所以朱渠丞這條方法也很好的。不過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既然熱脹冷縮了,豈不是溫度越高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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