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60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6
第二百六十九章 竹籠

     姚璹去了江南。

    用最快的馬去的,這讓許多大臣膛目結舌,到江南一來一去,得多長時間,可九月即將到來,到時誰來主持丹水渠?

    李威依然沒有著急,到了軍器監,要求工人製作了一根根古怪的鐵柱子。其實就是粗達十幾個毫米的鋼筋,但現在不能稱為鋼,只能稱為鐵,形式更是很古怪,又很長。

    放在後世,這是很簡單的技術,但在這時代,依然不易。

    佈置完了,帶著魏玄同、韋思謙、韋弘機,一道離開京城。其他的話並沒有說,一見面施展王八之氣,然後魏玄同與韋思謙葡伏於地,向自己表示忠心。那是不可能的!

    但幾年下去,即使幾人什麼也沒有表態,也會被打上太子黨的標記。魏玄同與韋思謙同樣心知肚明,也不一定會「效忠」。想要他們幫助自己,自己得拿出一份能力,畢竟與魏元忠、狄仁傑當初不同的,二人胸懷大志,遭遇又極度困窘,所以主動來投。魏玄同與韋思謙卻不會。他們認為值得投靠了,才會投靠。自己認為他們可用了,才會拉攏。這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可二人既然被太子所招,想脫身也是不行,魏玄同與上官儀關係密切,上官儀的女兒在東宮受到太子寵愛。韋思謙也等於是大半個京兆韋家的人,韋家有女也在東宮,而且韋家看到太子妃在東宮冷落,更是對太子妃或者未來的皇后虎視眈眈。這個中的意味……大家懂的。

    韋思謙接受這個任命時,只是對他兩個兒子韋承慶與韋嗣立苦笑。

    但首先得辦正事。

    因此去了丹水渠,必須再做進一步的瞭解。自己都不瞭解,又如何指揮?速度很快的,主要韋弘機在夏天時做過仔細的調查,一路南下,韋弘機再做一次講解。一邊聽他講解,一邊實地觀察。

    主要在丹水下游,但韋弘機刻意將李威帶到竹林關前。然後指著江水說道:「僅是這段到龍駒寨,施工難度將是三門新開河的數倍。」

    三門新開河難度已經很大了,他刻意還加了數倍二字。李威不由地向上游看去。去年來過一次,可那時候江水已小,看起來還好一些,現在江水依然洪大,於是看到了真面目。

    這一段河兩岸亂山夾峙,谷底狹窄,因為山體的束縛,導致河水到此地時,如同燒開的水,在沸騰翻滾。不但如此,河裡面還有許多尖狀的怪礁,韋弘機又說道:「當地百姓稱此為流嶺峽,又叫沒奈何寨河,此乃丹水最難治理的一段。殿下再看,地形如此,無論柘深或者加寬皆不易。」

    指山勢的,兩邊皆是大山束縛,縱然有了炸藥,也不可能將大山炸去,來使河流加寬。想要柘深,有無數礁石,河床還是石層組成的。再說,在此處築一道長壩分流治渠,因為水流急,也多有不易。或者另鑿他渠,與三門一理,皆有大山阻隔,更是無法可施。

    韋弘機又指著遠處一片沼澤說道:「丹水不像河水,沙土較少,雖然夏天流量兇猛,可冬天枯水時,水勢很小。這是易治的一面,不易治的一面,就是長度大,施工日期長……」

    又想到了種種難度以及經費,韋弘機不由地搖頭,總之,他細細查看後,嚇住了。又說道:「到了龍駒寨,幾乎所有工程必須鑿山劈嶺,難度高,好在水淺,也能為之,過了龍駒寨,水位始深,又是此地形。殿下,夏天你沒有來,每到夏天到來,竹林關每隔三四年就飽受一次澇災,那片大沼澤就是洪水沖破河堤形成的。百姓有一句諺語,沒奈何,走寨河,手把舵,腿哆嗦。四百水路三百灘,龍王爭來閻王奪。」

    「那更要治。」

    韋弘機不再言語了。

    太子的心意是好的,可人力有限,全國的江河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不僅是漕運,還有洪澇災害,但自古使然,誰敢說有力量全部解決?

    上游的問題不僅於此,還有因為落差大,八百來里長的河流,落差近一千米,水流湍急,同樣是丹水渠以後一個不好解決的難題。但不是主要觀看的地方,這要留作明年或者後年解決了,今年解決的是草橋關到漢水這一段丹水渠。過了草橋關,水面始闊,水流也比較平緩。其實有些地方還是很深的,但如民諺裡所說,四百水路三百灘。豈止是三百灘,恐怕這三百灘指的僅是航道上的三百灘。

    一個個位於航道中央,灘周圍河深能達幾十米,如何鑿灘通航?其實丹水到了這裡,疏闊已經不必,河水的寬度也足夠了,主要就是鑿灘除礁。

    ……

    一場秋雨到來,密集的雨珠自烏黑的天空傾盆一般的降落。

    無情的秋風,用力地撕扯著半黃半枯的樹葉,揪到地面上,再用雨水踐踏。

    裴雨荷在教婉兒讀書。

    婉兒才氣有的,識的字終究沒有裴雨荷多。教得也認真,畢竟是讀過《女則》,這玩意兒對皇后與太子妃是最有幫助的。到了東宮,沒想像的那麼好,也沒有那麼壞。太子對自己不冷不熱,可也在預料之中,但對自己也不算太惡。於是默默地盡著自己的本份,使東宮和睦。

    看著外面的疾風急雨,碧兒腆著肚子,說道:「太子妃,妾身很擔心。」

    裴雨荷抬起頭,看著窗外,經過了種種,也早過了發花痴的年齡。更況且她也不是賤得慌,對太子的掛念終不如碧兒,但家教使然,一直默默盡著一個妻子的本份。

    說道:「我也擔心,可殿下雖吃一些苦,也必須這樣做,對國家,對百姓,就是對殿下自己也有幫助。」

    也並不是懵懂無知,太子的處境,卻是知道一些。

    兩渠一成,太子繼位,已經無人抵擋。

    抱著她這樣想法的,可不是她一個人,大明宮的某人,都疏忽了……

    ……

    這場秋雨,李威仍然在趕路,丹水下游在均州境內與漢水交合,然後取捷徑,直插虢州奔陝州。因為時間急,即使是下著雨,也在行路當中。其實心中對父親也有更多的不滿。

    如果早一個月準備,就不會如此狼狽。

    李威沒有病倒,韋弘機卻病倒了,躺在虢州,不能走路。

    李威帶著歉意,說道:「孤太急促。」

    「殿下,是臣耽擱了殿下,不過臣依然很高興。殿下,恕臣斗膽說一句,殿下多久沒有生病了?」

    李威驚訝地回想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從自己來到唐朝,大病一場後,幾乎就沒有生過病,當然,裝病不算的。就是到了南詔,有一部分士兵水土不服,自己只是感到略略有些不適外,也沒有病倒。

    「這才是社稷的幸事。」

    話點到為止即可,不能再露骨了。李威說道:「韋少卿,不要亂想,好生養病,三門新開河工程很大,孤還要指望你大展身手。」

    丟下了韋弘機,來到三門。

    其實在去年,他心中就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那就是錢氏的竹籠沉石之法。

    錢塘江喇叭口固然壯觀,可也是一害。但早先不是這樣的,一個平直的喇叭口,與長江一樣,長江入海口不是在後世的南通,喇叭口幾乎到了常州鎮江一帶。後來泥水沉澱,海岸線向東擴大,長江的危害不大,可錢塘江海潮入侵,自唐朝以來,已漸漸成了兩岸百姓安全的隱患。

    李威前世去錢塘江觀潮,無意中聽講解員講解了一段錢塘江的歷史。

    錢镠入主吳越後,杭州成為吳越首府。為了鞏固自己統治,於是大修海塘,先是採用傳統的板築法修建海塘,但經不住潮水沖擊失敗。然後納工匠建議,採用了運巨石盛竹籠,植巨木捍之的辦法,終於獲得成功。

    其實就是用拉木與木樁基,再配合竹籬笆之法,做一個巨大的兜,形成一張,在這個兜裡放上巨石,外圍載上滉柱,分消潮水沖擊力,又可以使泥沙在內側迂迴沉積,保護海塘。

    這一法,直到元朝才被木櫃石塘法代替。當時李威驚訝於古人的智慧,所以這個法子始終記在心中。

    滉柱不需要了,李威看重的是這個兜子。

    但當時還有許多難題沒有解決的,錢塘江是沙泥,可以夯打木樁下去,人門下面,全部是堅硬的石頭。或者換成鋼柱,也就是粗鋼筋,如何往下面夯打,夯打後還要撥起來。否則這些鋼筋將成為一道道催命符,讓一艘艘來往船隻折沉。可是在人門深處築一道壩是必須的,韋弘機也再三提過,太窄因為是直道,水大時人門許多水流分於新河,水流湍急,不利於航行。太淺到了枯水時,又被迫中斷航行。因此,李威一直在思索改良。

    直到原始的「打樁機」與鑽機出來,腦海裡才有一個初步的想法。

    等到枯水時,讓工部打造一根根長短不一的鋼柱,柱一端是一個平面,利於炮錘夯打,另一端尖樁,利於向下鑽進。平端下面是一個鐵環,加上三個洞眼,可以上三根支架的,推到水中,民夫站在岸上,用三根支架將鐵柱立起。下面則是螺紋,再打造螺紋鐵環絞盤,但不是整體的,是兩半鑲合,外面是用螺絲帽鑲合。這也不易的,沒有車床,這時候做螺絲帽,浪費與人工,是車床的千倍萬倍成本。也是無奈,原始技術,浪費是避免不了。

    從岸上開始,兩排鐵柱向河中間拉伸,中間織上許多鐵絲,然後在中間沉上泥袋石頭,這樣一來,有了鐵絲隔擋,洪水就沖不走泥袋與石頭。到了掘壩時,利用絞盤將鐵柱反向絞上來,剪斷鐵絲。至於石頭與泥袋,自可由洪水沖向下游。

    這個方法還可以用在丹水,只不過不一定需要鐵柱,有些沙灘用木樁代替也可以。浪費很大的,但使新開河成為可能了。否則以現在的技術,只能在人門淺處立壩,那麼開採出來的新開河,不但不深,也不會廣大,浪費了財力與人力,還不見功。

    正好到了重陽之日,天也放晴。

    聽說太子前來三門,許多百姓湧來觀看。

    這是刻意高調,得讓百姓樹立信心。否則連韋弘機都打退堂鼓了,況且其他人。李威命令士兵,將京城緊急運來的兩根鐵柱與炮錘搬到了人門半島。開始試驗效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6
第二百七十章 大手筆

     讓侍衛將鐵柱扶起,這也不易的,必須保持鐵柱穩定,才能使炮錘每一次擊打上去。否則一下子打偏了,會使鋼柱彈崩開,甚至打落了空,連支架都能打斷。但這也簡單,先瞄準後,再用大標尺定下尺寸,現在的侍衛,將來的民夫,撐起時與尺寸吻合即可。

    只是更費工時,也是無奈的。落後的技術,導致了落後費力的操作方式。

    不明所以然,圍看的百姓有很多,漸漸鐵柱沒入石頭下面。雖然石層堅硬,畢竟只是石頭,不是金剛石。炮錘也是再三改進過的,比原來的炮錘威力更大。但還是很慢。

    並不是現在建壩,只是試驗一下,然後開始用絞盤撥起。更慢。而且現在只是在岸邊,操作簡便得多,一旦到了枯水季節來臨,漸漸往人門中夯打,操作起來更難。

    不過也可能是現在最好的方法了。

    主要是立柱與撥柱,鐵絲可以提前編好,一步步跟著鐵柱往水裡排,甚至想節約,撥柱時可以將鐵絲重新解下來。或者丹水中水勢平緩,還能用麻繩代替。

    看著費了很大的力氣,又將鐵柱撥起,百姓皆不知道怎麼回事。

    李威這才下令,開始在人門半島邊上樹立一個木牌子,上面加一個雨簷,下面張貼幾張大紙,畫明了用意。將想法張貼出來,說不定還有百姓能想出更好的方法進行改進。同時也是為了安定百姓的心。

    但不僅於此的。

    除新開河外,李威終於露出他真正的想法。今年只是新開河,能順利施工完成,已是不易了。明年則是神門島開河,從人門到神門島上是可行的,畢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資,要運輸上去。其次是鬼門半島。仔細研究過,正因為鬼門半島橫絕於河中央,鬼門神門水流偏向東北,與人門水流合為一體,水流速度加快,直衝向砥柱。

    開出鬼門半島新河,不為通航,是洩出部分水流的,這三河一開,水勢會漸漸平緩,然後從神門島到鬼門島上,再鑿一條新河,皆是以洩洪為主。當然,沒有本事,有本事,修一道三門峽大壩,什麼問題都解決了,至於會不會像尼羅河大壩一樣,堵塞泥沙,對上游產生影響,李威多半是考慮不到。即使考慮到了,也沒有本事去建造。因此,還是利用疏通辦法。

    四河一開,水勢立即變得平緩。會繼續用縴夫,但不會像現在這麼淒慘。

    不是說馬上變成了天堂,就是沒有三門,黃河到了此處,十分陡急,七彎八扭,還會出事。但會好些。再說,誰敢保證航運會百分之百安全?即使大運河上,水流算是比較平緩的,然而風大浪急,或者船隻相撞,或者船舶本身質量的隱患,都時有出事。

    用意很好,然而魏玄同與韋思謙皆倒吸了一口冷氣。

    魏玄同說道:「殿下,這個用費……」

    腦子很好使的,然而都沒有辦法計算這個費用。

    李威笑了笑說道:「魏長史,切莫小視海市。再說,遲則後年,有可能明年,會有一筆不菲的收入可供支出。」

    魏玄同忽信忽疑,這不是少錢,象去年有爭議的賣名額,效果也不錯的,可與兩渠相比,募來的財政也不足十分之一。用朝廷每年的二十萬緡錢,估計堆在三門,堆上十年八年,也堆不成功。

    但又有些可信。

    才到竹林關時,看到丹水的形式,再算一算工程與難度,心裡面同樣打退堂鼓。然而一個鐵兜子,就立即解決了建壩堵水的難題。這個費用很高昂的,許多地方得需要鐵柱子,不是一根兩根,有可能是幾萬根,幾十萬根,再加上夯打與撥起的費用,開支巨大,甚至魏玄同都懷疑朝廷沒有這麼多鐵礦石來冶煉。

    但鐵柱不是用過一次,就不能再用的。再說,不用了,可以重新熔爐,化為鐵器,也算回收成本。卻用此法,解法了急深水流中堵壩的困難,同樣節約大力的力役,細算不是浪費,是節約。

    說不定太子就會想出一個新辦法,解決財政問題。

    於是魏玄同沉默不語。

    當然,老百姓不知道具體情況,只看到有了辦法,新開河一開,漕運便利,如果再分幾河,水勢一緩,以後所付的力役就會少,甚至也會少死許多親人,都感到很高興。並且因為施工難度增加,募民日薪也從五十文提高到了五十五文,於是歡聲雷動。

    但消息傳到京城,所有官員都是張口結舌。

    大手筆啊大手筆!

    立意雖好,可是太子從哪裡籌得這批費用?不要說以後,就是今年的費用,都會成嚴重問題。

    但另一件事同樣吸引了官員的注意。

    到了九月,有更多的船舶返航。也不是很順利的,海上遇到過風浪,一些人因為船隻沉沒,葬身於大海,永遠不能回來。還有不開化的土著人,時有衝突發生。後面是麻煩,吃的虧不多。畢竟唐朝重武輕文,民間武風也十分昌盛,又不熟悉,窩裡鬥的情況沒有發生,大家出海怕遇意外,於是結成大規模船隊。儘管每艘船上的人很少,但皆帶了武器,卻不是倭國人所能比的。遇到不好的事情,加上泱泱大國心態,多做出一些禍害地方的事情。

    不過主要還是交易,唐朝的好東西比較多,瓷器、漆器、紙張、布匹絲綢、茶葉,一些中原才出產的香料與藥材,玉器,甚至連陪葬用的唐三彩都帶了出去。

    到了外國,去換香料、寶石、象牙、珊瑚、珍珠回來,甚至在南海一些港口,換回大食人所產的玻璃器皿,與毛罽、氍毹、波斯錦。真沒有,比如象倭國,那麼就換金銀銅鐵,或者相關的礦石。這也是好的,唐朝金屬嚴重缺乏,包括鐵在內。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盔甲,明光鎧雖好,不一定所有士兵穿得起,朝廷也打製不起。另外還有光要、細鱗、山文、烏鎚等盔甲,甚至為了節省鐵料,用兜子盔甲鎖子甲代替,有的時候還用布甲、絹甲與木甲糊弄。一是造價高昂,二是工藝落後,三就是鐵礦石很少,軍用,民也用。金銀銅價值更不用說了,除了製器皿也首飾外,可做貨幣。比如一匹布,便宜的只有三百來文,但有多重,換作銅幣三百來個,朝廷的通寶錢只有一點五公斤,民間的私通寶,一公斤都不足。如果換成銀子,僅三錢,金子零點四錢。不是不知道金屬貨幣好處,正是因為金銀銅不足,不便流通,所以用布匹代替交易。

    語言也不通,也是麻煩。大多數交易時,拿出三四個盆子,從對方手中拿過來一粒玉石,兩相一推。土著人只是落後,畢竟是人類,也能明白。終究不是穩妥的辦法,沒有很好的溝通,發生的誤會很多。

    財富多少,發生了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情,朝廷不談,有本事自己掙去,可僅憑後面一點,讓許多言官失言。有了更多的金屬,給朝廷帶來的好處,都是知道。但即使進了港,就是到了蘇州港,貨物輾轉到了京城最少得半年時間。不過有的商人已經讓管事,騎快馬到長安,收購長安周邊的出產,順運河而下,與外交易。當然,一個盆子換一根象牙不大可能的,可是中間差價很大,也賺了不少錢。

    終於兩京各個已經得到名額的商賈終於坐不住了,紛紛派人南下到泉州,商議造船,請聘水手船伕。此事也引起轟動,但讓言官無語的不僅是帶來金屬,另外還帶來了一些土著人的酋長,來到唐朝拜伏,對這個李威很是不屑,然而卻為歷代封建王朝所重視。又有硫磺,需要商人從海外換回。硫磺有多重要,即使京城七歲頑童也知道的。

    可仍然沒有太子的大手筆來得震撼。

    韋弘機一聽,呆不住了,拖著病怏怏的身體,來到三門,見到李威便說道:「殿下,不可啊。」

    本來工程就大了海去,再擴通三河……

    韋弘機腦袋瓜子都大了。

    李威笑了一下,說道:「能不能成,是用費。你馬上就能看到。」

    能得多少,得看姚璹的嘴上功夫。李威也沒有底。但九月到來,秋收漸漸結束,已經能開始著手施工。於是招募民夫,同時大量物資運輸而來,包括各種炮錘,甚至在丹水,考慮到特殊地形,讓船隻兩端下錨,利用船舶桅杆做錘臂。以及鑽機,還有炸藥,蒲草包,焦炭,以及其他的物資。民夫不會需要三萬五萬的,主要是物資的費用。鐵柱未議,二十萬緡錢的開支,也無法議。但好在不急,即使是丹水渠,也可以從易到難,從沙灘著手,到石礁。

    大量的物資到來,丟給了韋弘機與朱敬則。他又帶著魏玄同與韋思謙到了丹水。姚璹不在,李威只好自己親自主持。沒有立即施工,在做進一步調查,不僅是排除險灘的,就是作為輔渠,以後漕運量加大,船隻載重噸位也會增加,溯流而上,小船可以用槳櫓篙子向上流行駛,大船卻勉為其難。特別是一些急流之所,還需要設立棧道,用縴夫背拉,讓船舶安全駛過。

    又要開鑿一條安全的棧道出來。

    另外中上游工程更大,還需派人進一步地查探。

    也是等水小,水越小,施工難度越低,用費越省。

    到了九月末,李威的變錢戲法,終於揭曉,然而這一次引起的爭議,卻更加大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7
第二百七十一章 江談

     天氣晴朗,一輪細眉月已掛上了柳梢,夜空繁星似雪,李威與韋思謙、魏玄同坐在一艘河船上。也靜,無風,水波不興。

    船頭是一個小柴爐子,上面放著一個大鐵盆,裡面一條四五斤重的大鮰魚,雜著一些香料、薑末、八角,還有幾箱豆腐,邊上是一個藍子,藍子裡面是洗淨的蒜苗、青菜、菠菜等菜蔬。吃的時候,將蔬菜燙一下,就可以吃了,頗像火鍋吃法,只是少了許多佐料。

    吃法簡便,又透著親熱,無論是韋思謙或者是魏玄同,都感到喜歡。

    喝著酒,吃著熱乎乎地菜,便不覺得十月到來河上的清冷。

    一陣沉默,韋思謙說道:「還是吃魚吧。」

    鮰魚雖然美味,看相不大好,粉紅色的皮膚,與常見的魚不大相同的。不過韋思謙自幼在襄陽長大,倒是吃過許多魚類。魏玄同貶到嶺南一呆好幾年,同樣吃過各種各樣古怪的魚,並不以為惡。

    但經水一煮後,看上去皆差不多了。韋思謙又說道:「春來吃河豚、刀魚,入夏吃鰣魚,倒是鮰魚一年四季皆可以食用,為人稱為長江四美。但煮老了,失去了鮮嫩,也不好吃。」

    當然,名氣,鮰魚比前三者小得多,鮮度不及,只是肉質細嫩,入口即化。也比後世人工養殖的那種好,多少有些鮮味。十月到來,丹水不僅是鮰魚,還有一些螃蟹開始有黃澄澄的蟹黃,還有其他一些知名與不知名的魚類,秋末了,也是最肥的時候。

    這些天,李威一直大快朵頤,可這時候魚賤肉貴,反而讓官員認為太子是節儉。其實如果不是父親的反覆無常,母親高深莫測,李威還是感到很快樂的。比如隨行之處,所有官員皆小心地奉誠,隨行又有近百名侍衛保護著人身的安全。吃喝穿住,更不用發愁了。就是婚姻,雖然不滿,但總的來說,也是後世不能想像的。碧兒收了下來,已經是心滿意足,還有兩個漂亮無比的小蘿莉在養成……

    其實這樣想,是片面的。太子的培養,某些時候是要像李治這樣做。不是這種環境,李威就不會學會思考許多問題。主要不但是李治,還有一些人圖謀不軌,再加上母親,使將來充滿了變數,所以才焦燥不安。

    吃了一會兒魚,又雖喝了幾盅酒,魏玄同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雖募得了錢,然而總是不符合體制。」

    「孤知道,」李威挾了一塊魚肉,放在勺內,吹了口氣,吃下去後說道:「對於爭議,孤也早預料過。可是魏長史,你可曾想過,如果大前年兩渠峻工,關中會不會有那種餓殍遍野的慘象?而關中地域狹隘,人口卻是越來越多,風調雨順罷了,如再遇到大前年那樣的荒年,或者災害連連,旱上三年五年怎麼辦?或者說糧食稍稍增產,可糧食增產了,百姓也在增加了。長安,乃是國家根本也。」

    魏玄同不能言。兩渠的重要,勿用多言,只是太子這個法子……

    李威又說道:「而且造福很多百姓……」

    本來想說另一條好處,繁榮經濟,可沒有說,這使他想起了另一個城市。中國古代面積最大的城市有可能是現在的長安,但最繁榮最富裕卻是汴梁,不僅是宋朝富裕,也與汴梁漕運發達有關係。

    但沾了錢,在這時代就說不清楚。

    魏玄同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殿下,就算這樣,明年又怎麼辦,後年呢?殿下要開神鬼島河,鬼門島河,鬼門半島河,這幾年內三門工程皆不會小,丹水工程卻一年比一年重,以後怎麼辦?」

    李威放下酒盅,朗聲大笑,道:「魏長史,你小視了海運。其實孤這次借開漕運,也是變著法子,將海運主辦起來。如果不是新渠,孤也怕議論聲太多。因為新渠財政壓力,才能使大家通過海運議題。今年年底,你就能看出一些,到了明年,會有驚人的增漲。有可能十年二十年後,單是海運以及市舶司的關稅,就能為我唐帶來五百萬緡錢的收入。」

    這是大約估計的,海運在北宋時佔的份額還不算重,但在南宋時因為處境困窘,所以重視海運,一年多達一千多萬緡。但不好比,儘管就是南宋,經濟也遠比現在唐朝富裕得多,可唐朝也有優勢,有更大的中原做底盾。不過南宋航海發展了很多年,也是唐宋明三個朝代中,經營狀況最好的。明朝禁禁放放,似乎也沒有成功。清朝更是閉關自守。因此說出這個數字。

    然後又說道:「再有各種商稅,比如航海發展了,更多的蔗糖出賣到外國去,以及蕃市所帶來的收入,零零碎碎,有可能會達到**百萬緡錢。魏長史,當今朝廷一年稅務收入能有多少?或者說,有了這個收入,是不是可以免去所有百姓的租庸?」

    現在的租庸收入也不過**百萬,不到一千萬緡錢。但賬不能這樣算的,有多少家底能花多少家底,真增加了收入,朝廷用費也會增加。不過會多少減輕一些百姓的壓力,至少各州縣的雜稅會少些。

    其實不用五百萬,能有兩百萬,就足以讓朝廷所有大臣心動。

    魏玄同還是為難地道:「但眼下就要用……」

    「孤知道,即使發展快,明年海市收入也不會超過五十萬,後年不會超過八十萬,又要抽出大筆財政還去債務。但新渠用費卻是一年比一年多……」

    「臣擔心的正是如此,不僅如此,還有朝野上下的爭議聲。」

    「孤也算過,但二卿切不可向外人透露。孤問你,雖是一百個名額,可除了兩京一些商人與沿海一些商人外,其他各州可有商賈爭過?」

    魏韋二人搖頭。

    「再說,各州縣的有財有勢的名門望族可有人爭過?」

    又是搖頭,不要說各州縣的望族,就是京兆韋家與杜家也沒有爭過,不屑為之。

    「其實他們是錯誤的,一艘艘船舶返回,帶著大量的財富,即使是五姓七家,也要吃喝穿住,何況這些家族龐大無比,人員繁多,更需要大量錢財供養。」

    「殿下是說……」韋思謙與魏玄同已經會意。

    「得讓他們主動遊說,省得爭議,因此,二卿莫要對外人洩露。」

    「是,」可是兩人神情微妙,這個法子同樣很憊懶,又不知是對是錯。

    看著他們神情,李威喝了一口酒,道:「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國家昇平日久,對國幸,對民幸,然而貧者越貧,富者越富,終不是久治之策。孤又不能強行從富者頭上勒索,攤於貧者。只好想出一些辦法,生出新財源,再搬於朝廷國庫,朝廷再用於百姓。為國而,為民而,世人說我,又有何妨,幾年後再回首來看一看。」

    這一說,不是爭議,是大義凜然了,兩人皆肅然起敬。

    其實說到這裡,李威卻是十分鬱悶,自己做了很多的事,不但是新渠,一些做為,已經每年為朝廷帶來至少一百五十萬緡錢的稅收,糧食增產,棉花普及,竹紙出現,活字印刷提前面世,然而自己更遭到父親忌憚,言官們卻不理解,一味為了清名,拚命上書彈劾,想到這裡,猛喝了一大口酒,又說道:「昔日讀屈原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求其索,感到詩人牢騷滿腹。到現在,才知道詩人的委屈與不平。來,來,孤讀一首詩餘給你們聽,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說完後,伏在桌子上,竟然醉倒了。

    ……

    這一番話題正是李威募錢之法引起的。

    姚璹快馬加鞭去了江南,從楚州開始的,然後是揚州、和州、宣州、潤州、常州、蘇州、湖州到杭州,也就是江南數州,也是唐朝現在最富裕的地區,兩京不算,那是用錢堆出來的。

    漕運的船舶正是這些州府大戶承擔起來的。

    不是不公平,河北河東靈武隴右承擔著邊境的安全,兩京周邊又承負著力役,山南荊湘太遠,鞭長莫及,似乎丹水渠一通,也要分擔。況且江南之富,全國有名,讓江南承擔船舶也合情合理。

    雖然朝廷已下詔書,分船漕運,可就是關中的運租之船,依然是讓江南富戶承擔,也沒有逃過。

    因此,這讓李威看到楔機。

    於是派姚璹前去遊說,但不能讓他們募捐,即使嘴皮子功夫再好,也募不來幾個錢,反而弄得一身騷。李威卻想了一個變通之法,借,然後從後年,用市舶司的收入償還。離海邊近,消息靈通,大約也能看出市舶司的前景。做五年償還,又持了李威的手書與印符做為準信,不管借多少,五年大約能還清的。

    這樣做,有一條理由,每年因為漕運,沉了許多船舶,其中有三分之一,有可能直接或間接在三門附近出事的。三門治理好了,也讓這些富戶減少損失。

    可畢竟只是無償的借,朝廷不會付利息的。因此,需要此行官員嘴巴功夫好。而且爭議也多,是朝廷第一次向民間借錢,所以那一天,李威才向裴行儉提了那麼多古古怪怪條件來選人。

    姚璹也沒有挨家挨戶拜訪,所到每一州,立即將所有富戶招集,然後遊說。做得不算太差,也有李威自己的功勞,在民間他名聲好,信譽讓人放心。當然,每一個人的想法不同的,所有人都拿了一筆錢出來,只是一個多,一個少罷了。

    得到錢後,立即簽名畫押,做得很隆重的,並且將每一戶人家的借款,皆上書朝廷。不過有的是錢,有的是絹與布,不會一下子到京城的,再次用快馬通知朝廷。每得一筆款項,就通知朝廷一次。這些錢是出來了,也在運向朝廷途中。但水利工程在等米下炊,所以讓朝廷先行從國庫裡將款項撥出來,讓新渠工程動起來。

    至少今年新渠的款子出來了,然而這一下子爭起了喧嘩,許多言官上書,讓太子中止這個荒唐的募款計畫,說什麼國家臉面掃地,斯文掃地等等。衝擊是必然的,畢竟是國家向私人借錢,連李威在丹水都受到了波及。

    聽到京城反對聲太多,李威很反感,書寫了三份文章,讓侍衛騎快馬回京城,兩張張貼在東西市坊門前,一張貼於大明宮丹鳳門前。修建兩渠有多重要,沒有寫,皆知道,只是笨人想的少一些,聰明人能想得多一些。只是說了國庫,前幾年災害連連,國庫已空,近兩年稍稍好一些,然而高麗不穩,吐蕃狼子野心,大戰在即,需要更多財帛。然而新渠早修一天,早對國民有利。至少能備荒年突然再度降臨,餓殍遍野的情況出現。但國庫撥不出錢,孤怎麼辦?如果各位彈劾我做錯了,請拿出一千萬緡錢,維持兩渠用費,我馬上將所有款項退回去,向各位謝罪。

    不要一千萬緡錢,就是十萬緡,這些言官也變不出來。

    然後是魏玄同與韋思謙再次申援。與太子一席談,特別是臨醉前的談話與太子的無奈,讓兩人心折。到了這時,二人才似乎有些心甘情願為太子效勞的念頭。

    二人將那一晚談話放了出去,只是名額之事沒有提,寒山與拾得這一番談話流傳千古,朗朗上口,辛棄疾的這首詞也很有含味,立即流傳開來。然而細細品味之後,才猛然想起,太子已做了那麼多事,新犁、竹紙、仁政、邊功以及新渠,太子這樣做,也是想國家好,百姓好,言官對太子太苛刻了。只不過想為國家百姓多做一些好事,居然讓言官逼得太子到了「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或者到了「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的地步。

    因此,風向再次一轉,言官們也感到裡外不是人,終於議論聲也小了些。而且這兩個段子傳出去,姚璹江南一行變得輕鬆起來,竟然有一些富戶主動又補借了一些錢帛。一戶人家不多的,幾千戶人家就不少了。居然最後籌集了一百四多萬緡錢的款子。

    李威不大放心,多餘的款項,一起放入東宮,那怕父母親之命,也不能挪用。餘下的錢帛還要留作下一年支出。但新的問題又來了,有借有還,後年起開始每年償還近三十萬緡錢款項,就算海市有收入,將這三十萬緡錢一扣除,又能剩下多少?新渠費用又從何處謀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7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十二言(上)

     天就冷了,每天早上起來,窗戶皆籠上了一層美麗的冰花,固然冰清玉潔,妙象萬千,然而寒氣卻隨著這冰花,悄然逼人心脾。

    棧道工程暫停了,不得不停。

    天氣冷,手腳不麻利,又在懸崖峭壁之上,也做了一些防禦手段,比如在崖壁下,泊幾艘板子小船,上面有數名水性好的民夫,專行營救。起了許多作用,不像在三門,掉下去水性再好,也沒有辦法營救,丹水下游水勢還是平緩的,即便峽谷,水流湧急,也不能與三門相比。時有民夫落下水中,立即撈了起來。

    很人性化的一個舉措。不過天氣冷了,河面開始有薄冰,終是危險。已有了五名民夫遇難。當然,與這樣龐大的工程相比,不算多的。但理念不一樣,李威終是在後世生活了一輩子,不會將百姓看得那麼賤。於是索性停下。

    只是除灘的工程依然在繼續。

    很慢地進行著,大大小小的灘塗與礁石,僅是從草橋關到丹水與漢水匯合處,就有近三百個。征的民夫也多,兩萬多民夫,還有近百艘船舶協助,然後築一道堤壩將灘塗堵起來,再抽去水,同樣十分艱難,因為必須通航,最少保證枯水時季深達兩米以上,所以又特別製造了一些很長的水車,不時抽去積水與涔水。然後一點一滴地將砂石掏空,這些砂石還不能倒入河中,與黃河不同的,水勢平緩衝不走,又要用船拉到岸上,特別一些大礁石,不考慮通航是一道風景,考慮通航則成了攔路虎,這些大礁石就像一個小山似的,更難排除。拋鑿空後,連同泥袋都要拉起來,不能擱在河心。

    因此李威離開時,只是鑿出來二十幾個灘塗,還全是沙灘。只能說雖花了不少錢,但是仁政,百姓不以為苦。畢竟薪酬不算薄,工程有可能進行五個月,省吃節用,能攢下六七緡錢。對於農民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能買半頭牛了,或者能抵上朝廷兩年的租庸調製。

    其實掣肘工程不是人力,也與財力無關,是材料。特別是鐵,朝廷又要東征,又要防禦吐蕃,用兵始多,盔甲、兵器、車輛都需要大量鋼鐵,農用工具也要鐵,作坊也要鐵器,但這種籠式**,需要的鐵柱又多,因此,朝廷生鐵資源不夠。

    到了冬月中旬,李威開始動身返回長安。呆在丹水,不僅是指揮,還將丹水渠中上游與鄭當渠派了許多人手,再次摸了一下,對韋弘機寫的資料做一個祥細的補充。

    剛到藍田關,又聽到消息。父親不在長安,在華山曲武原下圍獵。之前也發生了一些事,先是大會飲,分樂隊為東西兩部,父親讓李賢主持東部,李顯主持西部,東西兩部比賽勝負以取樂,郝處俊規勸道:「雍王與周王年少,志趣未定,應推梨讓棗,相親如一。今分二部,遞相競誇,俳優小人,言辭無度,恐為爭勝負,言語沒有節制,互相譏誚,非崇尚禮義,鼓勵親睦的做法。」

    父親嘿然道:「郝卿遠見,非眾人所及也。」

    很正常的一次進諫,但李威隱隱聽出一些,郝處俊言語中對老二老三評價是年少,志趣未定,卻有許多話外之音的。其後李弼暴卒於宴所,為之廢一天飲會。

    似乎是樂極生悲。

    這條消息沒有引起李威多大重視,畢竟幾個宰輔當中,劉仁軌不用置疑,郝處俊對自己同樣竭力支持。但跟著另一條消息,讓李威重視起來。

    箕州錄事參軍張君澈等誣告刺史蔣王李惲及其子汝南郡王煒謀反,李惲是李世民第七子,說起來,還是自己的親伯父。但此人胸無大志,喜愛玩樂。在安州離任時,多造器玩,離任後用四百輛車子拉這些器玩,州縣不堪其勞,有司上奏彈劾。這也是唐朝前期開明的一個例證,大臣敢進諫。不僅是針對李威種種的異想天開。

    父親寬宥不問。後來歷任遂州刺史,相州刺史。

    別人可反,這樣的一個王爺恐怕不會反的。再說,現在天下粗治,百姓安樂,誰願意謀反?不要說王爺與官員,就是自己是太子,敢不敢通過兵諫逼父親禪讓?雖然自己掌握的資源也不算多,可遠遠超過了李惲掌控的資源。

    李治卻認真地派了通事舍人薛思貞前去審查此事。李惲聽說後,因為害怕,上吊自殺。父親知其非罪,於是斬張君澈四人,讓李惲陪葬昭陵。表面上一起誣告案。

    可是李威卻不是這樣想的。試問一個錄事參軍,怎麼敢誣告一個堂堂的一等親王?再聯繫父親興師動眾的狩獵,或者是自己將父親逼急了,父親是借此宣告天下,我的身體還好,你們不要胡思亂想。李惲只是一隻雞,殺了這隻雞,震賅一下朝堂上所有的大臣。又不好明殺,於是用了這個辦法?

    在東宮呆得久了,不免會胡想,不免凡事喜歡往陰謀論上聯想。

    也許是,也許不是,懷著忐忑不安地心理,折道去了曲武原。狩獵的人當中,除了群臣外,還有兩個人引人注意。一個是于闐王尉遲伏雄,一個是波斯王卑路斯。這兩人來意,李威不用問就能猜測出來的。西突厥各部讓唐朝打殘了,要麼投向吐蕃,要麼投靠唐朝。尉遲伏雄既不滿吐蕃的剝削,只好抱唐朝的大腿。卑路斯的波斯是讓大食打殘了,無法立足,前來唐朝求援的。可是唐朝吐蕃的問題都沒有解決好,怎麼可能出兵大食?這也是一次注定無果的求援。

    見到父親,恭敬的請安。

    李治說道:「你來得正好,朕準備前去東都,你跟朕一道前往吧。」

    按照以前的慣例,如果李治前去東都,會讓自己監國的,但這次沒有。李威也不好問,為什麼你不讓我監國了?只好答道:「兒臣榮幸之至。」

    李治又問了一下兩渠施工情況,李威做了回答。然後下令將碧兒、婉兒與韋月一道接來,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洛陽出發。

    到了陝州時,李治大約這幾月身體是好些,還繞道到了三門,站在山頂上,看著北邊人門半島新開河的施工情況。天氣已經很冷,但施工沒有停下來。畢竟要搶在明年河水洪大之時竣工。也不像後世,有一個科學的測量數據,沒有,韋弘機只好盡力修建又深又廣。甚至臘月都不打算停工,不是淤泥,會冰凍,加上財力充足,能搶挖一些是一些,對以後通航緩流皆有好處。但與丹水渠一樣,拘於材料不足,又不像丹水渠每一段工程都長達幾百里路,可以容納更多人手,就這麼大的半島,招了八千民夫後,沒有辦法再招了。所以時間緊。

    隔著三門,但天氣好,光線充足,能清楚看到施工場景。

    兩邊沒有到打通的時候,正好河水到了水位線最低時間,於是韋弘機派人開始大下兜子。截得有些遠,一直快要截到人門河道中央,當然,也看出韋弘機的決心與新河的深度。

    堤壩還沒有形成,兩邊開始借助鐵兜子投下了許多泥袋,象張開的一張大嘴巴,在向中間合攏。半島上有許多民夫在忙碌,將碎石搬到人門中間投下去,新開河的中間挖得有些深,即便站在山頂上,新河中間最深處的百姓也看不到了,只看到一個個筐子放下去,然後裝滿碎石拉上來。時不時響著火藥的爆炸聲,以及澆水澆醋騰起的白氣,與燒煤冒出的濃煙。

    半島邊上還搭著無數帳蓬,以及幾棟房屋,那是放材料的,山頂上也有許多百姓在觀看。這個施工方式,還是讓百姓感到新奇,就連洛陽都有百姓前來觀看。

    韋月小聲道:「殿下,臣妾可不可以去看看?」

    這肯定不行的,如果是在鬼門半島,還能尋小路下去視察,但隔了一條黃河,此處又不能擺渡,而且車駕一行達好幾千人,御駕親自過去察看,過於興師動眾。

    李威小聲地說:「月兒,你想看,改天到了東都後,孤悄悄帶著你們幾人出宮,過來看一看。」

    裴雨荷聽後,抿著小嘴偷笑。

    也算看過了,而且是皇帝看的,於是李治賞賜大量酒肉,賜於民夫。民夫聽後自是開心,歡呼雷動。李治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但駕行沒有多久,又停了下來。

    碧兒臨盆了。

    碧兒身份還是很低賤的,可是她肚子裡面的孩子不賤。只得停下。

    生產還算順利,畢竟碧兒就是在東宮,也時常參與勞動,身體骨算健康。李威聽子母子平安,才長鬆了口氣。碧兒歲數太小,讓他一直很擔心。產婆抱出來一個嬰兒,眉頭皺在一起,才出世,也看不出來醜俊,但是一個男孩。

    劉仁軌咧著嘴說道:「恭喜殿下,恭喜殿下。」

    大喜,他算是最忠實的太子黨之一。可是陛下反反覆覆的,終歸讓他有些擔心,這時候太子有了一個兒子,儘管母親出身有些寒薄,也是一個極好的籌碼。

    碧兒臉上也洋溢著喜悅的光芒,低聲說道:「殿下,替他取一個名字。」

    「叫李路吧。」

    在路上生的,其實還有一層意思,自己命運也在半路上,生死未卜,禍福難料。

    可這個名字立即讓李治給改了,有了孫子,還是很高興的,聽到李路名字後,點了一下頭道:「也好,李潞,正是兩渠開工之時,疏通水路,來人哪,傳朕詔書,赦潞州百姓一年賦租。」

    武則天也很歡喜,說道:「弘兒,你過來,本宮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拿出來一本奏摺。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7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十二言(下)

     準確來說,是一本表奏。

    是武則天寫出的一些治國方針政策,一共是十二條。第一條是發展農桑,輕徭薄賦。鼓勵農民耕織,耕是耕種,也包括開柘新的耕地,推廣先進的耕地工具與技術,發展副業,織不但包括鼓勵百姓種植桑麻,還包括棉花,以及紡織技術。也就是對前幾年李威帶來的種種農業革新,進行了一次全面性的總結,以及正式普及推廣。

    比如種植綠肥養田,營養缽充苗,移載,新式犁,新式水車,立體養殖,棉花的種植,從大食帶回來原始的紡織機械,以及各個官員從《齊民要術》中驗證的其他一些先進方法。

    朝廷為了不使民間騷動,只是讓官員選派試驗田試驗,讓百姓自己眼見為實,去看去學習。其實官員本身也不大懂,這也是一個學的過程。但讓武則天總結出來,正式向天下百姓推廣。

    其實李威不以為然的,各地的天氣不一樣,地形不一樣,水土不一樣,因地制宜才是最佳的辦法。比如母親上疏後,父親以及群臣同意了,各地官員怎麼辦?有的地方根本就不能推廣。反而前幾年父親那種以點帶面式的方法更為可靠一些。至於輕徭薄賦,更是紙上談兵,只是君王不殘暴,都想。然而國家需要,怎麼可能不征徭賦?關健是何征,國家一年的需要是定數,要麼多徵了開支會多一些,少徵了開支會少一些。大體上的總數還是必備的,這些稅賦是向貧困百姓征,還是象富戶地主征,或者是象商人征,區別就在這裡。

    如果讓李威來選,第一條就搶斃了。

    第二條是免除京畿地區徭役,因為京城是國家重地,用工又大,將長安畿輔重地京兆、馮翊、扶風等地區百姓人民的全部徭役減免,以此來鞏固國都。比如是兩渠,馬上就用到大量的京城百姓,因此,減輕京城百姓的負擔。

    這一條也不大好。長安以及輔州百姓多達三百多萬,如果加上洛陽以輔州,有可能達到五百多萬百姓。當然,減免徭役是好的,最好全國都減免了。可如何減免,難道以後兩京地區,一旦施工朝廷皆拿出錢帛僱用?

    那是不可能的,之所以兩渠雇工,是工期長,以現在的施工進展,有可能得要六年左右才能竣工,每年平均最少五個月,每年用工最少平均在四萬多民夫。不採用僱傭制,將會天怒人怨。可是兩京地區有許多小工程,依然需要百姓的徭役來施工。最好全國徭役全部免除,一律採用僱傭制,但無疑要在百姓身上增加稅務。

    其實這是一個搬家家的迷惑人的遊戲,對兩京百姓放鬆一些,對其他各州百姓卻殘酷一些。將其他各州縣百姓負擔增加,來施私恩於兩京百姓。

    又被李威搶斃了。

    第三條是以德感化天下。這是武則天總結了一些歷朝教訓,尤其是貞觀後期以及本朝東西用兵,因此進諫打算停止武力征服,和戎四方,使四海昇平。

    李威看到她又在表章裡舉了許多例證說明,幾乎無語。現在知道和平,早幹嘛去了,人家王妃就差帶著論欽陵腦袋來議和,甚至有可能會推動整個吐蕃動亂,可不吭聲……

    再說,真能以德服人?

    吐蕃契丹突厥會不會與你講道德?真不修武備,來什麼和諧,以德服人,這個國家不完蛋也差不多成了軟蛋。頂多說儘量減少不必要的擴張,浪費財力國力,但武備是必修的。

    還是搶斃掉!

    第四條是禁止朝廷南北中尚各部的浮華風氣,第五條是崇尚儉樸。南指南衙,也就是宰相府,中央各直屬機構,俗稱北衙。中指中書省,也稱右相府與西台。尚指尚書省,也稱都台,文昌台,中台,南省。第四條與第五條是相互補助的,讓上級官員帶個好頭,然後精減土木建設,節約開支與勞動力使用,特別是宮室建設。先前對東都營建,已造成百姓負擔重,有所怨言。

    這兩條倒是好建議,可是現在朝堂官吏已經是很清明了,其他各朝各代,李威不見,可以從史書看出一二,像這段時間的朝堂,還是不多見的。無論是郝處俊,或者戴至德、張文瓘都在小心地維護著朝堂。也可以挑出來,再提一下。至於第五條更是好策略,李威也說過,如他登基,頂多將原來的宮室修葺,不會再建。

    可母親的種種,他卻是知道的,明堂、天堂,燒了再造,三陽宮,九州鼎,搜天下鐵,包括將農民的農具蒐集而來,治鐵象山,又搜天下金治大儀鐘,因為鐘大,天下金都不足以制而止,等等,與儉樸無半點關係的。

    當然,呆得久了,也知道政治只是一場騙騙老百姓的遊戲,想要成功,一是厚黑,二是無恥。千萬不要將政治家的話當真。

    第六條是廣開言路,第七條是杜絕讒言。這兩條實際上武則天也玩了一個把戲,分開了,不引人注意。否則聯在一起,可以解讀為進諫可以,皇帝也要有訥諫的雅量。但不能搬弄是非,混淆視聽。也可以指言官對太子作為的彈劾阻撓,但更可以解讀為杜絕官員對她的攻擊陷害。對太子的彈劾是善意的,總想太子做得更好。可對她的攻擊,卻是致命的,恨不能將她立即罷廢。

    其實這兩條聯在一起,已經能看出母親日後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氣。

    繼續看下去。到了第八條,是學習老子的《道德經》,王公以下的臣民,都要讀老子的文章。李淵身上多是胡人血脈,於是牽強附會,一會兒說自己家族來自隴西李家,一會兒說是老子的後代,尊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因此,投其所好,讓李氏宗親與百官看一看,她還是李家的媳婦,沒有外心。

    第九是為母服孝三年,這中間牽涉到了一個古禮問題,有小孝,七七之數,中孝,一年之期,大孝,三年才滿。古禮中一些禮制對女子略略不公,因此,武則天做了一些改革,稍稍抬高女子地位。又講了許多,比如禮節,服飾,喪期。也許用意是好的,可等於是空談。各個官員對禮制有各個官員的解讀方式,百姓有百姓的方式,世家有世家的方式。武則天根本沒有能力規範起來。不要說武則天,就是李治都不行,想規範禮制,那些傲氣衝天的各大門閥,會不會買李家皇室的賬?

    第十條是五年以上有功官員不再考核。主要是指勳官的,也就是什麼上柱國的啥,世襲南北朝的北朝制度而來,根據戰功多少將賞勳官,不管事,僅僅加官而己,是榮譽之職。到了唐朝已經弱化,甚至僅作為榮譽獎勵功臣之後代,或者宗室外戚弟子。但在唐初,因為戰爭多,大量招募士兵,授了不少勳官出去,也賞賜了一些勳田。另外三到品的特級勳官可參加職事常官的銓選,二品以上的勳官,可享門蔭特權。因此,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凡是軍功授勳的,戰場上或戰後,由隨軍書記記錄將士戰績,駱賓王就是此職,上報尚書省,吏部司勳郎中反覆審查,驗證為實,然後擬定官階,奏報皇上,等候授官。為了防止前線將士弄虛作假,謊報戰功,或者擊殺百姓以充軍功,這個審核很嚴格。甚至數年後,能翻出來,再次驗核。

    同樣,這也是一個優良的傳統。但經武則天這一變,五年以前的勳功,那怕就是謊報軍功的,也停止追究不問。看似是簡化管理程序,實際是與學老子收宗室之心,免京城徭役收京城百姓之心一樣,這是收將士之心。

    第十一條是八品以上京官增加年俸,京城物價日貴,增加俸祿也是必然。可是又要輕徭薄賦,又要加薪,請問朝廷上哪裡變出錢來?或者母親看到國家收入略增,特別是自己為朝廷帶來的一些收入,也動了這個主意?

    這些錢是為了減少百姓賦稅謀劃的,不是讓你用來收買官員心的!

    第十二條是任事已久,又有才德官員,可晉陞。所有十二條,如果讓李威來選擇,最少搶斃六到七條,剩下的也是統統在放屁,唯獨這一條李威認可了。

    許多有才華的官員,因為出身寒薄,雖然在職有作為,卻得不到重用。劉仁軌那是特例,是上了戰場打出來的功勞,否則同樣會沒沒無聞。有了這條言策,可以提撥一些這樣的官員升階重用。

    但這十二條,對母親很有幫助的,能收買許多人的心,京城百姓,宗室,官員,將士……

    將這個表奏還給了母親,武則天說道:「弘兒,你看本宮之議如何?」

    其實李威心中在說,母親這頭史前巨熊終於從冬眠的巢穴裡走出來,向世人展示她的種種手段了。

    但李威也不急,父親優柔寡斷,對自己再三猜忌,母親又要走出前台,當然,這時候的父親已經逐漸在失去掌控,母親也不會不抓住「機遇」的。父親大義不能扳倒他,母親又鬥不過她。

    雖然母親坐在這裡,氣象萬莊,雍容華貴。可數一數倒在她裙下的人,王皇后、蕭淑妃、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瑗、柳奭、於志寧、高履行、上官儀、劉祥道等,以後說不定還有更多的人選,包括鬼神莫測的裴行儉。

    因此,李威已經準備再次出逃。條件創造了,有了船隊,可以從容經營南海諸島。

    也不是那麼悲觀,既然母親詢問自己,似乎對自己不是很惡劣。只是母親倒底是何用心,猜不出來。於是答道:「母后之策,對社稷對百姓將會立下大功。母后思緒穩妥,兒臣不及萬一也。」

    「也不是,你父皇病情越是惡化,所以你與本宮,更要為你父皇出一些力,分擔一些重任。」

    「……是……」

    「不過,本宮覺得還有一些不穩妥的地方,弘兒,你能不能替本宮參考一下?」武則天說完了,又將這個表奏遞到他手中。

    李威有些發暈,其實所謂的十二策,李威後世倒聽過一些,許多人將它吹得天上才有,地上全無。現在看過了,大約相差不大的,除了空洞外,要麼就是收買人心。

    你收買人心了,置我於何地?

    還要我替你參考!

    武則天倒是意氣風發,不知道她從父親嘴中又得到了什麼承諾,比前幾個月見到的萎靡又有所不同,說道:「你有了兒子,大唐江山等於又有了後繼之人。這是喜訊,因此你我合力,將這篇策表做好,喜上加喜。」

    「是……」

    還是弄不懂,這是母親拉攏人心,要走出前台的奏表,為什麼讓自己修改?

    「來人哪,」武則天喝了一聲,又讓僕役拿出許多進貢的人參、燕窩、靈芝、銀耳等補品,賞賜給碧兒的。

    走了出來,天氣睛朗,陽光居然有些刺眼兒,李威手裡拿著這個十二條,不由地說了一句:「難道還會是日月當空?」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7
第二百七十四章 無人聽

     以後不管了,眼下得想明白。

    母親需要時間,自己同樣需要時間。然而立即感到母親選擇時機的巧妙,自己能商議的人,最好的人選是魏元忠與狄仁傑,皆在長安,就是還沒有成長起來的姚元崇與西門二人,一個在太原,一個也在京城。

    當然,還是有可托負的人,裴行儉,見識不亞於狄仁傑。不過他與母親很不感冒,如果行軍作戰,或者選用人選,可以找裴行儉幫助。這個十二條,本身就是切關母親利益,這一求助,即使裴行儉,也不能站在公平的立場看待問題。

    或者還有一人,劉仁軌,但他是宰輔,是自己可托負的人,不能這些小事也求助,父親同樣都會反感的。劉仁軌的作用,是關健的時候,力撐自己一把。也不能求助。

    戴至德等人態度曖昧不清,到現在不知可信不可信,同樣是宰輔,不好求助。就連崇文館中對自己十分親近的學士裴汲,也留在長安了。

    不過也不是一無是處,這些年成長,李威同樣也有不可小視的力量,比如侍衛,沒有帶到他們毆打什麼官員了,父親也沒大注意,但自從原來一群忠心的侍衛離開後,東宮又有許多侍衛為自己收心。

    於是立即喊來一個侍衛,讓他將這個十二言,用快馬騎回長安,詢問狄仁傑,讓他速速給一個回覆。

    這才回來。

    幾個兄弟皆在,這一次回洛陽,不僅是李威,也將李賢等人喊來,包括大部分重臣,真正的整個領導班子,一下子來個搬家,全部挪到了洛陽。站在行宮門口,李賢拱手道:「大哥,恭喜了。」

    「謝過謝過。」李威微微一笑,又問道:「怎麼在外面?」

    「奶娘在喂奶,良媛不肯,要自己喂。」

    一般這些皇子皇孫生下來後,都請奶娘來喂奶的。畢竟這時候結婚很早,比如去年李顯納的那個王妃,才十三歲,沒有生孩子,生孩子才十三四歲,想喂奶都沒有奶水。有些民間的孩子,就這樣死去的。要麼條件好一點的人家,請奶媽子,或者借奶。皇家不會,直接請奶娘進宮,擇人標準不一定要美麗,而是要健壯,年當益壯,奶水充足,出身良家子即可。

    當然,奶娘進了宮後,很少能出宮了,至於自己的孩子,只好托丈夫哺養,不過百姓不以為苦,畢竟一旦選中,朝廷會有很豐厚的賞賜,特別是太子的兒子,說不定以後就是皇上,全家都能飛黃騰達。

    都知道碧兒產期將臨,但這時候的醫學,只能估算一下,誤差有可能在一兩個月,因此,提前在長安就找來了奶媽子。

    李威走了進去。已經喂好了奶,奶娘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兒子卻躺在搖藍裡睡熟,邊上還有婉兒、月兒與自己小妹,趴在搖藍上看。李令月說道:「好醜哦。」

    碧兒氣得哭笑不得,剛生下的孩子皆是這樣的,臉上許多皺皮,是醜點,但畢竟是自己兒子,心中很不高興的,可是小公主有多寵,那一個不知道?

    然後李令月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碧兒的肚子,問道:「良媛,這個孩子這麼大,真從你肚子裡生下來的?」

    江碧兒點頭。

    「是怎麼生出來的?」

    「……」

    李威聽不下去了,走過去說道:「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過問。」

    「我只是好奇嘛,大哥,你告訴我,」李令月又像樹袋熊一樣吊在他身上。

    但對李令月,李威也很憐愛,自從來到唐朝後,與這個小妹來往最多,況且她對自己十分倚賴。憐惜地敲著她的頭,道:「你漸漸長大了,可不能這樣。」

    「我偏不……」

    李威無奈,只好抱著她,來到門外,對李賢他們說道:「你們進來吧。」

    進入屋內,生著炭火,不是木炭,是煤炭,一屋皆春。李旦同樣因為年幼好奇,在李潞身邊轉來轉去,又是一番恭喜。李威心中同樣開心,看著他們說道:「二弟,三弟,四弟,等到姚璹回來,挑起丹水渠重擔,讓韋郎中回京,我就帶你們去邙山狩獵如何?」

    「大哥……」李顯有些欲言欲止,去年在九成宮,本來大哥要帶他們狩獵,可讓明崇儼這廝弄了一個祥瑞,打攪了。回到長安後,到驪山狩獵,又讓父親喊回去監國,然後兩渠出現。

    提起狩獵,李顯心中不大有底。

    「如果你不相信,或者我向父皇母后請求,以視察民生與水利為名,前往三門一行,然後到熊耳山狩獵如何?」

    這大約行的,而且熊耳山更大,獵物更多。李顯拍手稱樂。

    李賢則說道:「大哥得子,是喜事,我想求大哥一件事。」

    「什麼事?」對李賢只是警惕,但畢竟是兄弟,所以感化為主,李威不想玄武門事變再次上演。況且父親越來越昏暗,不是早年的父親了。母親躍躍欲試,老二也不能摻合。

    「久未見大哥之詩作,大哥,能不能作一首詩?」想觀詩是假的,是示好的,至於是真示好假示好,不得而知。

    「好啊,」李令月一下子從李威懷中跳下來,拍掌說道。

    「小點聲,」李威指著睡熟的兒子,李令月吐了吐舌頭。畢竟十歲,也多少知道一些事理。

    李威沉思了一下,以現在自己古文水平,也能作詩吟賦,不過不大好,即使寫出來,也與以前寫出的截若兩人,所以不如不寫。記得詩賦倒是很多,也不能一一引用的,比如岳飛的滿江紅,怒髮衝冠,憑欄處這首詞十分喜歡,可怎麼引用?

    看到滿臉母愛的碧兒,忽然想到一首詩,說道:「我在丹水聽到一個故事,可以改寫成一首詩。」

    裴雨荷立即親自拿來紙筆,來到東宮時久,也沒有看到太子寫過什麼詩賦。這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有可能後人不明白,唐朝人對詩的看重,宋朝人對詞的看重,就像柳永,因為詞寫得好,所有粉頭免費甚至倒貼陪宿,不是因為柳永長相好看,他揚名時,漸年老,又窮困潦倒,士大夫又對其鄙之。正是因為寫了一手好詞。

    所以聽到太子許多佳作流傳出來,京城許多少女皆懷了春,楊敏立即改變態度。亦為此故。

    磨好了墨,李威在紙上寫道: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長干裡在後來的南京城南,長風沙則在安慶的懷寧,幾人皆不知了,但大約猜出來會迎很遠。

    《長干行》還有第二首,寫此少女到了長風沙後的種種,有些淒苦,文學造詣也遠不及第一首。其實長干行有了第一首,已經是佳作,就此結束,餘音裊裊,耐人尋味。李白補作了第二首,有些畫蛇添足之嫌,此例在柳宗元《漁翁》一首詩中也出現過,前面四句寫得意境十足,偏偏又加了兩句,回看天際下中流,岩上無心雲相逐,反而不美。

    寫完了,微笑地看著碧兒,與這個商婦很相似的,每當自己離開東宮時,這個小丫頭,不對,真正是小少婦,都在東宮擔心盼望。其實她也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可對自己的關心,涔入心骨。

    雖然文字很白,但刻畫人物形象生動,特別是那種關愛細膩的感情,讓人心碎。

    裴雨荷忍不住問道:「此郎為什麼離開長干裡,到三巴?」

    「是去經商,不是我們,他們是普通百姓,新婚莞爾雖好,也要養家餬口,不得不離開嬌妻。」

    這樣一解釋沒有味道了,一個商人因為生計,離開新婚妻子,前往巴蜀行商,妻子在家中惦念。唐朝不要太多,這就是詩歌的魅力所在。李賢也問道:「大哥,那個望夫台與抱柱信是什麼典故?」

    這才是看詩歌的,不明白這些典故,就不能透徹地理解這首詩。

    李威答道:「抱柱信是指一個叫尾生的與愛人在橋上相約,河水暴漲,他不肯失信,便抱緊橋柱,結果淹死。望夫台是一個妻子盼望丈夫回來,結果丈夫出了事,久望不歸,於是化為石台屹立,千百年後依然眺望遠方。」

    「好可憐,」李令月抽泣起來,然後又問道:「大哥,最後那個郎有沒有回來?」

    「我也不知道。」

    「大哥,你派人尋一尋,給那個郎幾個錢,讓他不要出去經商了,好不好?」

    李威有些暈,上那個找這對夫妻去?答道:「不用找,好像我聽說他已經從巴州返回長干裡。」

    但李令月長大了,也不好糊弄的,道:「大哥,你不能騙我。」

    攤了一下手:「可是小妹,這個故事我只是道聽途說,連這對夫妻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去尋?再說,天下間像這對夫妻這樣為了生計,妻離子散的百姓不知凡幾,我如何能幫得了?」

    李令月聽了也沒有辦法,只是說:「好可憐,好可憐。」

    前面青梅竹馬,願同塵灰,寫得感情熾烈,更加烘託了後面的離別悲慼,讓人看後擔心不止。不僅是李令月,連裴雨荷臉上都帶著憐惜。李賢嘆惜一聲道:「在詩歌上,我遠不及大哥。」

    李威不由好笑,當然受之也有愧。然後又用溫柔的目光看著碧兒,碧兒投來感激一瞥,多少猜出太子寫首詩的由來。

    ……

    車駕耽擱了幾天,開始起駕,到了洛陽後,李治立即下了一道聖旨,讓劉仁軌出行,領兵征討新羅。但用了貴兵乃疾的字眼,大約是讓劉仁軌用很快速度將新羅擺平的意思。畢竟吐蕃才是現在唐朝真正頭痛的難題,不想在新羅身上多耽擱。

    李威也接到狄仁傑的回信。

    主旨一個字,幫。

    擺上檯面的力量,皇后依然是仗靠皇上,要麼一個武承嗣,武承嗣只能說是比賀蘭敏之強,對皇后一直支持,沒有悖逆。但此人似乎作為不大。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

    可是李威今年不同,兩渠種種措施雖然起了一些爭議,但功勞卻是實打實的,甚至都沒有用朝廷國庫撥下的款子,兩年撥下的四十萬緡錢,還沒有一年蕃市關市所帶來的收入多。而且開了這麼大的工程,民不怨,千古難尋此例。

    一旦三門新開河正式開通,並且獲得成功,李威無論在朝堂或者在民間,將獲得巨大的聲望。這種聲望都能將皇帝的地位動搖。皇帝自然有忌憚,也合乎情理,太子名聲日隆,不好再讓,再讓只好禪讓退位。因此矛盾激化,所以幫助皇后,能在中間緩和一下。再說,這幾年太子與皇后關係睦切,皇后局面不大好,所以想扳一些回來。沒有必要在這時候,得罪皇后。

    這是狄仁傑根據形勢來判斷的。

    但李威卻知道,母親已吹響號角!狄仁傑這個判斷也出現失誤,只好自己沉思。想母親用意,為什麼要讓自己參考補充?不是借自己名聲,讓宰輔通過的,那麼種種收買人心的舉措,不僅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也許母親認為自己有些旁門左道,能使她這個十二言更加完美。如果是這樣,母親對自己還是信任的,信任自己,也就證明母親沒有後來的野心,僅是想扳回她不利的局面……

    所以說朝堂與後宮是一個大染缸,每天這樣猜心思,即使再單純的人,也會「成長」起來。

    這樣一想,於是開始相幫,沒有其他,對十二言中做了一些補充,比如第一條,寫了因地制宜種種,無為而治,不得強行騷擾百姓。畢竟各戶人家擁有的耕地不同,有的男丁有近百畝地,也來精耕細作,大約不可能的。或者以德感化天下,也修改了一番,改成了邊夷之地得之朝廷無益,出兵圖傷民財,減少用兵。這個以德感化天下,騙騙儒生還可,拿給劉仁軌他們看,只是一個笑話的。至於收買人心的幾條,才是母親主要目的,其他的也許母親都沒有看重,因此一字未動。

    這也是一把雙刃劍,使十二言比原來的更完美,要麼使母親對自己感情會更好,要麼使母親更快走向舞台,對自己不利。寫好了,又細看了一遍,不是看自己寫的內容,是看字的。

    母親寫的詩不是那麼好,即使自己不抄襲,也能與之相比,但字卻是實打實的,武則天這一手字寫得十分漂亮,比父親的字還要高妙一些。自己的書法雖得了顏體真味,又練了幾年,兩相放在一起,自己的字貴在新意有力,可秀美度卻不及母親字體的。

    吹乾了墨跡,賭了一下,將修改後的十二言送給了母親。

    武則天立即交給李治,李治看後立即嘉獎,並且詔書行之。但皇權也受掣肘的,到了三省這一邊,各個宰輔看到這個十二言後,就當沒有看到一樣。三省宰輔不同意,所謂的十二言,只是一紙空文了。

    武則天費了苦心,上了十二言,沒有得功,卻更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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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小重山

     李威沒有監國,可因為主持兩渠,時常到三省六部交涉。不僅是兩渠,牽涉到工部的工部、水部,兵部的庫部,戶部的戶部、金部、度支部、倉部,司農寺,軍器監,將作監,都水監,這是直接牽涉的,間接牽涉的部門更多。

    李威不在長安,各部以及宰相主動替李威分配好了。這也看出現在李威人氣之旺!

    回到了東都,李威主持兩渠,這些責任必須主動承擔下來。但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監走動,母親上書十二言,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聽到議論聲!這頗有諷刺意味的。

    也很不公平,十二言主旨意思,是討好各方群體,包括給官員加薪,也在討好京官。經自己改動後,有些策略還是好的,比如興農桑,經自己改過,更加全面,或者停建宮室,或者輕開邊等等,經自己修改後,對國對民,皆是有利。

    然而十二言放在各個宰相案頭,居然像沒有看到一樣。

    李威也是無奈,也不能對這些宰相說,母親上書,你們重視一下。這是一個權利分配的問題,母親重了,自己權利必會減輕。想要自己權利重,必須控制母親權利。自己真這樣不識趣說了,反而傷了各個支持自己大臣的心。

    難道非要逼自己與母親走到對立面?

    李威本職工作,也缺少幫手。有的是要爭的,比如對生鐵資源的分配,打造的鐵柱越多,丹水下游疏通才能越快,有錢了有民力了還不行的,得有物資。想要足夠的物資,必須同其他各部爭奪,比如鐵柱,不僅是生鐵,還有工匠。李威是太子,雖掌管兩渠,農業生產也是朝廷需要,平定邊疆更是朝廷需要,沒有辦法爭。

    好在姚璹風塵僕僕趕回京城,此舉有爭議,可沒有這個錢,兩渠就不能開工。再說,即使借也不大好借的,有這個錢,能放一放高利貸。即使將放高利貸風險計算進去,六年後,財產也會翻上一翻。因此,姚璹一進京後,立即讓李治左遷為中書舍人,繼續擔任主持丹水渠之職。一是立了功,二是丹水渠也是唐朝立國以後,前所未有的大水利工程,姚璹職務太低了。

    很不容易,與太子沾上了關係,陛下居然沒有打壓,反而提撥……

    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朝中各個官員居然一致同意這道左遷,一個反對的聲音也沒有。這一對比,皇后的尷尬意味更濃厚了。

    李威想了一想,這樣下去不行的。別以為大臣支持,可不是支持自己立即逼父親禪讓,如果自己走到母親對立面……那麼不如儘早準備到南洋島嶼上渡過餘生吧。

    囑咐姚璹立即趕赴丹水,將韋思謙換回來,自己不好爭,韋思謙能爭。從丹水而來,心中還是擔心的,那麼多灘塗沒有撥去,一旦春水猛漲,工程只好中斷了。因此,與韋弘機一樣的心思,即便是臘月到來,儘量保持不將工程中斷,繼續施工。這是搶時間的。讓韋思謙回來,多爭一些物資,也能加快施工進度。

    然後謹見母親。

    武則天神情很平靜,當然,受了這個挫折,立即沮喪,也不是武則天了,這些年,她受的挫折,南山之竹都寫不完,這個挫折僅是其中的一朵小浪花。然後看著兒子,說道:「弘兒,你見本宮,有什麼事?」

    李威一時語塞。

    也不大好說,宮外的事能傳到宮中,宮中的事也能傳到宮外。說白了,讓諸位大臣聽到,也會心寒,我們是支持你的,你去倒戈,讓我們怎麼支持你?

    母親對權勢的留戀,皆是知道的。所以一個個明擠暗壓,就是怕母親成為呂雉那樣的人物。但上官儀的下場也讓各個大臣驚心,於是皆不提廢后之事,母親爭一分,就打壓一分,或者將自己抬高一分,暗中讓母親永遠無抬頭之日。作為這時候的人,想法也是對的,你始終是一個女人家,相夫教子,卻像一個權欲狂一樣,爭權奪利,意欲何為?

    可就沒有人想到武則天會以後做女皇帝!

    如果說明了,傳出去,大臣會認為我們支持你,你卻向母親拜倒了,心就寒了。心一寒,不支持自己,自己處境更難。甚至說明了,李威都懷疑母親會不會有意利用……

    想了半天,拉住武則天的手說道:「母后,兒臣寫了一首詩餘,唸給你聽。」

    「好啊。」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翹首看行雲,舊山松竹老,阻行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誰人聽?」

    這首詞改了一下,不是上佳之作。當然,本來原詞也不是上佳之作,只是沾了名人的光,所以流傳下來。

    不過意思表達出來了。

    武則天微微一笑,道:「本宮不是你想的那麼複雜。有了你的孝順,本宮比什麼都開心。」

    「兒臣應當做的,」李威恭敬答道。可心裡面在想,你真是這樣想的,那就是天大的幸事了。能與父親為敵,甚至能為各個宰相為敵,李威都不想與母親為敵。不用後面的事來證明,已經有了許多事例證明過了……

    「潞兒可好?」

    「你與德兒皆枝開葉散,本宮本以為喜,可終是不貴……」

    李賢生性風流,很早就開了人事,在王妃沒有入宮之前,就有了三子,李光順,李守義,李守禮,以及一個女兒,但生母更賤,是宮中的普通宮女,無奈之下,只好將其生母冊封為孺人。本來以這個勢頭下去,李賢會有很多兒子的,但突然轉了口味,人倫之事不行,偏偏喜歡男風。男同之間,肯定不會有子女的,都導致了再沒有其他子女出現。

    李威也有了孩子,可出身同樣很薄,碧兒原先也是普通的宮女,家門也寒,只是兒子喜歡。武則天對門第又痛又愛,對名門世家很是不喜的,但又在心中豔羨,包括以後嫁女的種種,都能看出她這種矛盾的心理。

    所以這幾個孫子出身,皆不讓她很滿意。

    李威再次拍住母親的手,說道:「英雄不問出處,母后十二言中,有最後一言,是給出身寒微老臣一個機會。論出處,當年的蟒氏與梟氏,比母后皆貴,然不及母后萬一也。」

    「也不能這樣說的,名門與官宦子弟,也有他們的長處,你幾個親近臣僚,有幾人不出自名門望族,或者官宦子弟的?」

    這倒是無可否認的,除了西門出身寒薄外,連朱敬則都是當地的望戶,韋弘機出自京兆韋,裴行儉出自河東裴,楊家的幾個官員出自弘農楊,也算是小名門,要麼薛仁貴出自農民,然而只是好感,與戴至德一樣,還沒有算是自己人,倒了他兒子薛訥與自己走得很近,也可以用,可也算是官宦子弟。

    李威不能答。

    武則天又說道:「本宮聽說太子妃居然還是雲英之身?」

    「……」

    「她是不錯的,這門親事當初本宮也曾猶豫過,但觀你們成親後,本宮反而很滿意。此女品德賢淑,有雅量,與當初的蟒梟二人不同。你要善待於她。」

    「是。」

    說了會話,李威這才離開。

    宮女進來收拾茶桌,武則天卻低語了一聲,道:「知音少,弦斷誰人聽?」

    李首成站在一邊低聲說道:「皇后,太子對你還是很孝順……」

    「本宮知之……」武則天說完了,蹙起眉頭。不知以後如何,現在李威種種舉措,武則天對自己這個長子,頗是滿意。李威某些小動作,她洞若觀火,比李治看得還清楚。

    這個長子在幾個兒子當中,最有心機。打小的時候就很不老實,只是針對的對象不同,少年時針對自己,一度種種讓自己多次下不了台階。長大後,智慧更是過人,又有了一套初步雛形的班子可供商議。其實武則天也很擔心的,以長子現在的名聲地位,與群臣聯合起來,倒自己,自己難以招架。而且長子地位已穩,不是少年時,廢掉自己,他太子之位不能鞏固,畢竟還有李上金與李素節這兩個年更長的異母同父兄弟。這也是李弘少年時數次倒自己,武則天惱羞成怒的原因,純是損人不利己的做法。

    現在卻不同了,不要說貶放已久了李上金與李素節,就是丈夫也不大好動。

    但這時候兒子矛頭一轉,態度變得溫順起來,只是有時候陽奉陰違地與丈夫作對,對自己一直很尊敬。當然,武則天也不會料到自己以後會如何如何,所以兒子態度突然轉變,一直讓她想不透。

    可這個變化,對她來說,是好的。群臣支持兒子,也不罪,中間原因,更能清楚理解。兒子能到宮中請安,作了一首詩餘,說知音少,弦斷誰人聽,已出忽她的預料了。

    這一句也讓她來了靈感,道:「備駕,本宮去見陛下。」

    見到了李治,溫言說道:「剛才弘兒來見過臣妾。」

    「說了什麼?」

    「念了一首他寫的詩餘給臣妾聽。」

    「給朕念來,」李治好奇地道。這對夫妻酷愛書法,酷愛詩賦,李威寫的那些詩與詩餘,李治也經常翻閱,心裡面同樣喜歡。剛在陝州作的那首《長干行》,李治立即讓親信謄抄出來,然後觀摩。其實對兒子,李治也不是那麼惡。

    作為李治的立場,對權利肯定會留戀,畢竟才四十幾歲的人,現在讓他禪位不會甘心。身體好罷了,偏偏身體弱,多病,兒子越來越能幹,心中也必然產生危機。李治性格陰柔,但絕不是軟主,也殺過不少人,大臣,親戚,卻也不是暴主。要是暴主,兒子侵襲已久,早就不留兒子存在了,為了這個帝位,老子殺兒子的事,在史書上也屢見不鮮的。不是殺,是打壓,算是正常的舉止。

    因此,這一家三口,整個大唐最有權利的三人,皆感到心中不甘,各有各的不平,若是一般人家,相互溝通即可,牽涉到天下之權,想溝通都無法溝通……

    武則天念了出來。

    「不算好,不及他前些天寫的那首詩。」

    「陛下,那樣的詩,有的詩人終其一生也寫不出的,弘兒只是你的兒子,不是文魁星下凡。」

    「他與文魁星無關,只是詩寫得好,賦文卻很差,近兩年才稍稍長進一些。」

    「也算孝順。」

    「孝順未必,鬼心眼長進了不少。」

    「呵呵,陛下,他是太子,沒有心眼,以後怎能繼承你的大統?」

    李治臉色微微一變,沒有說話了。

    武則天繼續說道:「弘兒其實並沒有其他的用心,只是大臣迂闊,竭力竄奪。象前一段時間,明明弘兒為了國庫,折節向江南富戶借款開渠,不傷國不害民,言官皆是反對。如他所說,陛下,你看明年後年,那些世家的嘴臉……但也要這些大臣監督,是陛下,如子孫不孝,不能守成,言官再缺乏監督,國家危矣。幾位宰輔忠心保國,這些年也做了許多有益國家的事,再說,這些宰輔也是你一手提撥而來的。且讓他們一讓……」

    說話很有技巧,皇上提撥的大臣,偏偏一心相扶佐太子,再說,是皇上了,還要讓一讓臣子……李治悶哼一聲,道:「皇后,你受委屈了。」

    「也不是委屈,也許是臣妾疏論迂闊,各位宰輔以為施之不宜,於是擱之高懸。其實國家這幾年太平無事,他們也做了許多努力。」武則天娓娓道來,顯得通情達理,然而李治更是哀切。

    又說道:「陛下身體,臣妾一直很擔憂,不過也有喜音,看到弘兒漸漸長大成人,也似有作為,雖然青澀,倒不是殘暴昏暗之主,臣妾深以為唐朝社稷後繼有人而喜。」

    說得更是忠君體國,李治聽了心中更不是滋味,一是痛惜妻子,二是拘於兒子成長所逼。

    「其實陛下,可以稍放一放,臣妾這些年也累了,只想學一學文德聖皇后,將這些年的所得修一些書籍。」

    長孫皇后修了《女則》,武則天對長孫皇后平時十分崇拜,時常以她自居。李治隨口問道:「修什麼書?可有名字?」

    「只是臣妾的想法,大約的名字臣妾也想好了,叫《列女傳》、《臣軌》、《官僚新誡》、《樂書》、《少陽正范》,這也是臣妾想為後世子孫留下的一些經驗吧。」

    「你居然修幾本書,恐力有所不及。」

    「正是,因此臣妾想懇請陛下允臣妾一件事,讓臣妾從左右史與著作郎中,物色一批才學俱佳的文人學士,協助臣妾撰寫。」其實不是這樣想的,但只是修書嘛,唐朝立國以來,修了不少書籍。以妻子的功勞與地位,還有才學,修幾本書倒也合理。再說,妻子十二言冷落如此,也要找一些事,發洩苦悶,散散心。

    李治想了一會兒,道:「也好,朕立即下一道詔書。」

    ……

    一開始僅是修書,李治親自下詔,讓朝中一些名氣的文學之士,如著作郎元萬頃,左史劉禕之等,使之協助皇后撰寫《列女傳》、《臣軌》、《百僚新戒》、《樂書》,皆是大部頭著作,計達千餘卷,其實後面還有,《玄覽》及《古今內范》各百卷,《維城典訓》、《鳳樓新誡》、《孝子列女傳》各二十捲,《內范要略》、《樂書要錄》各十捲,《百僚新誡》、《兆人本業》各五卷等,但開始,僅是這五本。

    為了方便,這些批文人學士被特許從玄武門出入禁中。

    李威一聽傻眼了,不是歷史知識很少,關健沒有用心去記,發生了也多少會回想起一些。

    聽到後,不由低罵道:「靠,這不是鼎鼎大名的北門學士嘛?」

    不是所有北門學士人格差的,有的北門學士氣節高昂,但這個群體大多數文人墨客,多是墮落了,也成為歷史上最無恥文人墨客的一個範例。這些都不是李威所看重的,有幾人氣節高昂到了能脫俗的地步,大多數皆想飛黃騰達的,如裴矩所言,主賢臣明,主暗臣庸,主暴臣媚。

    李威看重的是母親隱隱又往前邁了一大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7
第二百七十六章 煮青蛙

     李威也扭過彎了。

    自己有病,病得不輕,可自己穿過來後,也許是鍛鍊,也許是其他原因,莫名其妙好了。

    父親同樣有病,遺傳性的風眩病,還有其他病症,不僅是這一種的,或者後世說法,就是有心臟病,心肌鯁塞,神經關節痛,高血壓,視膜脫落,美尼爾氏綜合症。時不時的小感冒瘧疾就不算了。

    看到自己鍛鍊有效果,父親也在鍛鍊,躲在皇宮中練,現在的太極拳打得有模有樣。但病情重,病症多,沒有起多少效果。病重了就亂投醫,本來不信方士的,畢竟親眼看到李世民吃過土丸子後,又吃洋丸子,皆沒有作用。但病得無輒,漸漸改變態度,也試著看丹丸會不會起幫助,幾年前開始吃胡僧獻的長年丹,郝處俊以太宗教訓勸阻,沒有聽。其後又花費巨資,廣徵諸方士,包括將孫思邈從鄉下召來,合煉丹丸。

    一是病情所逼,矛盾歸矛盾,李威可是親眼看到好幾次父親病情發作,痛得死去活來,卻因為自己是皇帝,強行忍受。二不像李世民那樣興師動眾,丹丸肯定對他的病沒有幫助,可煉丹師沒有成為朝堂之患。

    這個病,已經導致他沒有辦法主持全國事務。將權利分配給了自己,不敢。其實父親如果這麼做,自己也不會放過機會的,能早日登基,特別是母親羽毛沒有豐滿的時候,將權利立即抓起來,至少不會出現一家人自相殘殺局面。所以只好交給母親。有可能是父親認為母親能控制住,一個女流之輩,有可能為母親迷惑,看不到罷了,看到了總會明白李治信任武則天原因的。一年到頭,大多數時間就在與病魔博鬥,又痛,母親掌管後宮,還要替父親處理朝政,還衣帶不解地服侍父親,甚至向按摩博士學來按摩方法,替父親按摩解痛。

    這樣的妻子誰不痛愛,能時不時敲打一下母親,父親已經是算頭腦清醒的。

    看到自己對他威脅始增,只好給母親更多權利壓制自己。

    其實對父親的病,李威也很是痛心的,如不是病,父親治國也算仁愛,用費比較節約,特別是用人,先後提撥了許多賢明的大臣。後世說母親用人如何如何,這是錯誤的,用人還是父親用人用得成功。至少繼續讓歷史發展下去,朝堂上像現在這樣正常運轉,清靜祥和,恐怕沒有了。

    而大臣,於其說忠於父親,不如說忠於這個國家,這個儒家構建的秩序,父親在位時,忠於父親,自己在位時,忠於自己。所以他們在意的是不是換皇帝,而是按照儒家的方式來更替皇帝,不是顛覆式改朝換代的那種換皇帝,也不是篡位式換皇帝(君臣父子夫妻)。另位就是皇帝的作為與未來新君的作為,畢竟是一個國家命運的總攬者,總得要一個,但不能將國家帶向滅亡的命運。

    這才是儒學的真義。

    能繞過這個彎子很不容易的,可以讓他明白許多大臣的動態,當然,為了權位,已經到了屈膝厚顏的地步,那些人就當什麼也沒有說。

    因此,反對母親總攬大權,畢竟作為儒學,夫為妻綱,女人地位始終是低下的。再說,太后執政,也有好的,但不多,無能的如東漢,讓外戚專政,殘暴的如呂雉,濫殺無辜,以母親的種種,也似不是一個溫厚的老好人。

    所以正直的大臣,對母親掌權一直反對。父親分一分權利,就打壓一分,甚至不惜捧抬自己,將母親的權焰壓制下去。這才是他們心中所需要的「秩序」。當然了,自己沒有作為,他們同樣也反對的。自己越有作為,他們越會支持。

    於是朝堂走入一個怪圈,父親給母親一分權利,大臣支持自己就提高了一分,父親不得不再給母親一些實權……

    將這個彎子繞過來了。

    然後再來看朝堂的運態,也不是像以前那樣看不懂。

    但對母親修書,大臣們還是不以為意的。

    韋思謙沒有回來,自己為了水利繼續在三省六部奔波,能聽到一些官員的議論聲,對母親的做法,有許多大臣甚至表示同意。只要不去插手朝政,管你修什麼書,最好修一輩子書,不來過問朝政就行。

    有的大臣也想過,但沒有想明白。

    於是便想這些被選中的人,比如劉禕之,因為賀蘭敏之一案,流放到了嶺南,後來遇赦招回,遷為左史。再比如萬頃全,李績征遼東時,這廝為作遼東總管記室,不知機密,作檄文譏高麗不知守鴨綠江之險,高麗遂固守鴨綠江,官軍不得入,坐於嶺外,遇赦還,拜著作郎。再如范履冰,武德進士,論資歷很老了,可因為門第寒薄,至今才是一個左史。再如周思茂,與弟弟周思鈞久為知名,然而種種,就像駱賓王一樣,沒有得到重用。其他的如苗楚客與韓楚賓等人,皆是很類似。

    也就是這些所選的文學之士,皆是不得志的臣子。容易被人拉攏。

    當然,不能說他們皆是小人,例如左史劉禕之很早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藻知名,時人號為劉、孟、高、郭,而且很孝順,太宗末年曾將他所居之地賜名孝慈裡,當年賀蘭敏之案發,已通達天庭,可依然有一些大臣為他說話,亦為此故。萬頃全同樣放達不羈,但為人也算正直。其他幾人或褒或貶,皆長於文學,也有一些生性耿直的人。

    總之,不是那種沆瀣一氣的小人組成的,也讓諸臣略略放了一些心。

    大臣的反應,更讓李威心寒,心裡面決定最好不要與母親正面交鋒。母親出手了!慢慢地在搬柴火,開始燒水,可這些大臣就像鍋裡的青蛙一樣,在快樂的游來游去,一個個皆不知。就連裴行儉似乎有憂色,再想卻是茫然,理不出頭緒……

    可笑自己,還跑到後宮去安慰。

    這樣的強人,需要自己安慰?

    什麼打不死的小強,就是古龍筆下那個強人秦歌,到了母親面前,提鞋都不配。

    但自己卻不能操之過急,自己是太子,說起來是半君,其實還是臣,在父親面前是子,父親願意退位,皆大歡喜,如果強行兵變,是以臣代君,以子代父,又打破了這些大臣心中的秩序,因此支持的人不會多。也就是說,會在名義上支持自己順利繼位,但不會支持自己來硬的。

    所以想了一想,不知道怎麼辦,就是有什麼辦法,母親也會生氣。不如不做,將水利做好即可,做好了,會贏得更多大臣支持,而且也是母親同意的,對此母親不牴觸。

    當然,一些大臣也不是麻木不仁,在朝堂上勾心鬥角所帶來的嗅覺,讓他們隱隱感到不安。

    於是年底又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叫劉曉的上了一篇疏論,說道:「今選曹以考查功過為準則,又以書法與判文選人,卻不知道考察人的道德品性與才華。況書判借人者眾矣(找人代筆)。又,禮部取士,專用文章為甲乙,故天下士,皆舍德行而趨文藝,結果有早登甲科晚上因犯法治罪的人。這樣的人,每天能誦萬言,與治道有何關係?文成七步,未足化人。況盡花卉之間,極筆煙霞之際,以斯成俗,豈非大謬!人羨慕聲名的本性,就像流水必然向下流一樣,上有所好,下面的人必然喜歡什麼。陛下若取士以德行為先,文藝為末,則多士雷奔,四方風動矣!」

    不是說不好,確實以文取人,有許多弊端,但何為以德取士?東漢以德取士,可何謂道德?象狄仁傑這些人才,因為家中不是很富裕,又不是大戶,只是一名普通的官宦子弟,沒有資本讓人替他吹噓,什麼時候才能揚名?

    最後只好走上西漢的老路子,朝堂大臣幾乎為所有門閥大臣子弟佔有。因此自隋朝起,開科舉之制,也就是想選撥更多的人才,也給寒門一個機會,使天下的天砰不至於立即崩塌。這是社會的進步。

    然而就是這一篇策子,卻讓各位宰相認真的銓選出來,遞到了李治手中。

    不是策子本身,而是針對武則天的北門學士的。

    想不透,可敵人支持的必須反對,敵人反對的必須支持。

    ……

    一切才是開始。

    李威走回東宮,碧兒正在奶孩子,奶娘惶恐不安地站在一邊,說道:「良媛,還是奴婢來奶吧。」

    碧兒臉上洋溢著慈祥的母愛,微笑道:「韓嬸兒,你不要不拘束。我幼時家境也不好,是太子寵愛妾身,論家境,我家小時候與你家一樣,同樣寒酸,幾乎不能度日。」

    奶娘是一個老實的人,答道:「良媛,奴婢那能跟良媛比,良媛是前世修了九世的善人,才有今天的福份。」

    現在的人愚昧,認為精水是身上的元氣,奶水也是。可奶水產生了,不讓自己兒子喝下去,難道讓自己這個丈夫晚上偷偷喝掉?李威大步走了進去,道:「劉嬸,碧兒說得對,雖是東宮,只要安份守己,不做仗勢欺人,或者不法之事,孤很隨意。」

    說著,將兒子抱起來,用鬍子蹭。

    兒子咯咯地,還小,也不知是不是在笑。只是十幾天過去,皮膚漸漸舒展開,不是剛出生時滿是皺兒那麼難看。

    「是,太子仁愛,」可是奶娘還是不安,捏著衣角,又不知說什麼好。

    李威忽生奇想,道:「碧兒,裴小娘子,還有婉兒,月兒,孤帶你們去拜見母后。」

    母親如意地開設了北門學士,李威很想看一看母親此時的表情。

    就在這時候,金內侍走了進來,低聲說道:「殿下,東面的信。」

    李威立即走到一邊,將信打開,是梁金柱寫來的,實際上說起來,雖然第一次出海,又帶著一些任務,可他們這一趟回來的時間有些晚了。看著信,李威不知是喜是憂,又想到了一件事,母親也是好運,正好這個到來的消息,將視線轉移,為她化解了許多紛爭…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8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十萬貫

     信很長。

    梁金柱與陸馬皆沒有去,但派了親戚主持此行,分成了兩路,一路前往大食,探路的,只有十艘船,與其他出海的唐商一道出發。另外就是三十艘船,到了南海,也沒有到產象牙火珠金器的墮和羅國,產金銀白檀的單單國,航海繁榮的羅越、狼牙修國,還有加里曼丹島上的盤盤國、哥羅國、訶陵國、赤土國,蘇拉威西島的拘蔞蜜國,蘇門答臘島上的室利佛逝國,而是去了呂宋。

    這些國家有的已像國家,有的只是一個個部族,有大有小,與南詔形式相似,有的開化,有的還沒有開化,形式複雜,以上幾國皆是出使過唐朝的才知道名字的,其實當地國家與部族多如牛毛,有的獨立,有的臣屬,不一而足,語言又多種多樣。文明了,開化了,還能溝通,落後的連溝通都不行,只能來硬的。

    但梁陸船隊沒有去,而是去了呂宋,一個更落後的地區。只是不像李威所說,是無主之地,無人之地,有許多土著人。不過此行李威也隱晦打過招呼,帶了大量武器過去,省得落得像倭人飄過去,讓土著人殺得只剩下幾人逃到唐朝的下場。又精選了精壯的部曲,甚至高價雇擁了一些退役的老兵上了船。更不是很順利,船大,畢竟泉州才造船,許多地方能看到大食船的影子。「乘舶,海中大船也,累枋木為之,板薄不禁大波浪,以椰子索連之,不用鐵丁,恐相撞摩火也,千人共駕,長百丈。」「入水六十尺,驅使運載千餘人,除貨物,亦曰崑崙舶,運動此船,多骨論為水匠,用椰子皮為索,連縛,葛纜糖灌塞……前後三節,張帆使風,亦非人力所能動也。」

    就是這種史書上記載的船,遠非倭國那種能乘一百來人的小海船。

    技術還是唐朝第一,在做改進,可改進的時間不長,許多地方還脫不了大食與南海船的模式,也設了一些櫓槳,只是起輔助作用,不能作為船舶的動力。除了一些小船靈活機動外,像這種大船依然以風帆為動力,也沒有李威所想的十幾節的海速,儘管出現了主帆加兩個能裝卸的側帆配置,船速不是很快,又必須借助季風與洋流。

    這是耽擱時間的第一個原因。

    第二個原因,此行十分艱苦,天氣炎熱,儘管也學習了大食人,還有李威囑咐,設了一些密封倉儲備食物,甚至囑咐了多帶柑橘,補充維生素,然而海上時有颶風大浪,到了南海,天氣炎熱,水土不服,還有越往南去,毒蟲又多,當地土著人又十分野蠻,因此一邊交易一邊與天斗,與人斗。

    第三個原因,就是規劃航道,李威那張海圖畫得很不標準,這一行儘量將航道標註出來,以及標準出更多的島嶼與海峽、洋流、季風。這一來,更耽擱了速度。

    第四個原因,開柘新地,按照李威所選的去登陸了,呂宋群島有很多島嶼,七八千個,大的島嶼無非就是棉蘭島與呂宋島,比較好找,登陸地點選在東南角,也看了一下地形,中央高四周地的地形,東南一帶倒是很平坦,拋去天氣炎熱外,確實適宜開耕。但同樣有一些土著人,既然開柘,那麼不客氣了,這一點防止太子反感,一筆帶過,沒有多說。這才留下一些部曲看守著這些土著人繼續開耕外,返了回來。吃的苦多,收穫也頗豐的,有的是激戰強搶來的,有的部族比較開化,搭成了交易,另外一個收穫,在棉蘭島無意發現了一個鐵礦,帶的工匠不是很內行,可隱隱感到這個鐵礦產鐵頗豐。

    到達蘇州後,一部分貨物就地便賣,一部分交納稅務後,卸到江船上,駛上揚州,甚至有一部分準備帶到兩京出售。另外就是聽聞兩渠用費頗巨,再次向朝廷捐納十萬緡錢資助。

    倒不是一趟航海就有這麼多收益,收穫雖豐,只能說是將造船的本錢以及損失賺了回來,也不可能一艘船會獲利幾千幾萬緡錢的。這個十萬緡錢,最少一半是今年糖與鹽的獲利。

    這樣做,李威別有用意,不這樣做,不震撼,也不會引起更多的人貪婪。

    但也不易,這才是真正的前人載樹,後人乘涼,特別是耕地,雖說是沃野千里,大多數是熱帶雨林,想將它變成耕地,委實困難,不過溫度高,種水果甘蔗以及水稻,收穫會比中原更高產。

    這個也不急,主要是開柘思維,現在唐朝只有三四千萬人,不是三四億人,對土地渴望還沒有那麼嚴重。即使逼得自己出逃,也有可能會需要兩三年時間,有兩三年的開柘,大約也成了半熟地。

    帶著幾個妻妾到了內宮。

    參拜完畢,李治很開心地將李潞抱起來。天倫之樂,還是有的,舉在手中逗弄,但李潞很不爭氣,一下子尿起來,沒有**,卻射到脖子裡面。武則天彎腰大笑。

    這才像一家人嘛,李威心中想到。

    不過這樣的場景,普通人家會經常有之,但在皇室想尋,卻難尋幾次了。

    李治換了衣服出來,也不氣,繼續樂呵呵的。

    李威這才稟報,中間沒有多說,只說了陸梁二人開始在海外選地開柘了,也是所有出海商人,第一個在海外選飛地的。對這個李治不大感興趣,所謂的島主,當時就沒有注意,加上所有人忽略,也讓李治認為是一個玩笑。嶺南都不願意去,誰願意去海上千里萬里之外的地方?只是得多少錢,能讓兩渠修好,才是他最關注的。

    點了一下頭,不就是一個沒有品階的島主,立即授予就是。

    李威又說到鐵礦之事,南海諸島也有礦藏,也知道呂宋盛產金銀銅鐵,特別是銅,難道中原沒有?得有這個技術找出來,因此這個鐵礦大小他也不知。但是李治開始慎重了,帶回來了許多金子銀子,這個李治知道,可銅與鐵才是最需要的,金銀值錢,但不是貨幣,使用時要到僦櫃去換。不然拿一塊金子去到市場買東西,人家準得說你神經病,也沒有辦法找零。

    可銅又少,只好以物換物,用布匹代替貨幣,甚至少數貧困的山區,用鉛鐵,丹砂,或者麻絲雞鴨蠟漆相互交換。特別是李威在南詔設立的草市,大多就是這種交易方法。十分落後,可就是這個落後的方法,卻使西南這幾年十分平靜,不僅是一隻神鳥出來,萬事大吉……

    鐵就更是了。

    不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李威這才說出第三條,直接說出來。其實都在猜測他與陸梁二人關係,不知道二人是替自己經營,但知道二人與自己關係莫逆,李威索性沒有否認,畢竟二人貢稅,得罪了許多商人,在江南是過江龍,在嶺南,同樣有冼、馮與寧氏這些土族豪門,有了自己這個金字招牌,能保護他們人身安全。

    「十萬緡啊……」李治嘴張了張,這不是小數字的,一個中州一年的稅務所得,也沒有十萬緡錢。

    武則天已經反應過來,不經意地瞥了兒子一眼,這一眼略帶一些感謝,能讓母親露出感謝神情,已是難得。武則天才說道:「陛下,二人赤膽忠心,不能待之太薄……」

    李治一直不吭聲。

    過了好一會兒,武則天又說道:「陛下……」

    李治才恍惚地說道:「也能賞一賞。」

    賞了兩個散官之職,梁金柱為宣德郎,陸馬為宣義郎,一個是正七品下的文散官,一個是從七品下的文散官。不算太高,可考慮到他們的地位,也不能說太低。並且改棉蘭島為宣德島,二人為宣德東島主,宣德東南島主,畢竟太大了,超出了當初制訂的佔地數量。又有一個不利的因素,兩人一體,只能佔有一個名額,這讓李威有些後悔。

    奇怪的是這一次居然沒有大臣彈劾。

    李威悄悄詢問裴行儉,裴行儉答道:「殿下,二人前後捐出十幾萬緡錢,每年又為朝廷貢稅近十萬緡錢,只是兩個散官,即便是言官,也無從劾起。又因為殿下感化,二商仁義……」

    後面的話不大好說。

    一是所付出巨大,儘管授予了兩個散官之職,如果朝廷有一百個這樣的商人,一下子捐出一千多緡錢,甚至以後會陸續捐助,再有每年帶來的貢稅,朝廷國庫不會空虛,又有錢辦許多實事。甚至皇上高興,全國老百姓免徵稅一年都可以辦到。當然,不可能的。

    不過二人付出的很多,略有薄賞在情理之中。即使想彈劾,皇后來勢有些不妙,應當支持太子,二人與太子關係不一般,這時候彈劾,無疑是抹太子的臉面。若是提前一年或半年,還會有言官指責的。

    其實這不重要。

    是十萬緡錢帶來的震動,不是少錢,就是讓鄒鳳熾一下子拿出十萬緡錢,也非常吃力的。又不知道二商居然捨得將作坊鹽場所得幾乎盡數拿出,甚至透支,皆以為是航海帶來的收益。

    面對這個巨款,連名門望族的長者,多少都坐不住了。至少韋家的人已派了長老借看望良娣名義,正趕向洛陽,就是想詢問太子的。還有一些人派了管事,前往蘇州詢問其他海商。

    這個事不難查,有的出事了,得不償失,這樣的人很少,有的因為貨物攜帶錯了,有的因為去的地區錯了,收益還是少,但大多數人收益還是不錯的。當然,船隻還要保養,又要交稅,不全部歸於囊中,總體情況還算良好,不但如此,看到收益,許多商人開始從小船換大船,到泉州訂製。同時因為交易,購買了許多貨物,這也刺激了經濟。但對這個經濟拉動,知道的官員不多。即便知道,除了少數產業,是大戶作坊得利,不是朝廷得利。因此不會有太多官員關心。

    盤問後比想像的稍低,可也能讓人心動。名聲有可能不大好,可是為了收益,許多人皆在放高利貸,這個名聲比航海名聲更差的。也聽到死人,又不是家主出海,一名可靠的管事與部曲百姓,部曲的生命在這時代還算人命麼?

    這個十萬緡引起的騷動,終於將百姓群臣視線從武則天的十二條與北門學士上轉移,然而這時候朱敬則與魏玄同皆派人送來急書,工程出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08
第二百七十八章 種惡因

     臘月無疑是最冷的一個月,但唐朝冬天還是偏暖的。

    李威不知,歷史記載最冷的是明末,大寒凝海,黃海都結冰了,小冰河又帶來乾旱,於是明朝亡!還有宋朝,是一個偽小冰河期,大雪漫天,汴梁守兵多凍死,開封上的站崗士兵都凍死了。唐朝還好些,一度長江都能讓馴象生存。長安多次出現無冰雪的極暖氣候。

    但大寒大暖極端天氣還是很少的,到了臘月,就連黃河許多水流平緩的地段,都開始結上了冰凍。民工在這種環境下勞動,很是辛苦。因此,李威下過命令,讓所有老弱病殘的民夫立即回家,另外對留下的民夫每天額外加五文錢的補助。

    可是包括韋弘機在內,都低估了百姓貧苦的壓迫。兩渠到了現在,正式分成了兩段,新開河除了少量洛陽的百姓,大多來自陝州與虢州,丹水渠幾乎沒有長安的民夫,大多數來自商州與均州,少數百姓來到鄧州。這也是一次合理的徵調,畢竟施工地段離家越近,越不勞民。可這些地區徵調的百姓,多是出自山區,或者是貧苦無依的百姓。現在給了他們一個掙錢的機會,也不算薄,又勝在長遠,皆不願意回去。

    終究是天冷下來,不是在淤泥裡勞動,可有巨石、笨重的機械,甚至在水邊與在船上勞動,人一凍,身體不靈活了,時有工傷事故發生,有的也掉到河中,會水的人不多,兩渠因此已經犧牲了十幾個民夫。不僅於此,並不是干手干腳的,涔水積水,甚至主動用冷水相激,冷冷熱熱的,病倒的民夫增加,還有許多民夫生了凍瘡。

    不考慮名聲,不把百姓當作一回事,這麼大的工程,死幾十個人不算什麼的。楊廣徵高麗造舟,人久在水中長了蛆,還在繼續勞動。比起楊廣,真不算什麼。

    可都知道太子是什麼人,再說兩個監督的官員朱敬則與魏玄同,皆是清直之人。想停工怕耽擱工期,不停工繼續下去,一半民夫能病倒下去。

    只好先後報急。

    李威也覺得此事馬虎了,又沒有其他的好辦法,只有立即下令,帶一些草藥到工地上,治感冒與凍瘡,讓姚韋二人建幾個大池子,每天晚上派人燒水,調了一批鹽,放在池裡,隨水溶化,這是起消毒作用。再說,人多聚在一起,也容易產生各種疫病。又派人用大鍋燒水,放上茶葉與薑片,取暖最好用酒,一是貴,二是酒喝多了在工地上更危險,用此法稍微暖和一下身體。然後又調一批棉大衣棉襖,一個民夫發一件棉大衣一件棉襖。

    最後一項開支很大,棉花是普及了,但沒有普及到全國,依是貴。另外一個原因,唐朝銅不足,用布帛代替貨幣。布帛是用來穿的,不能當作貨幣用。例如東宮馬上開始囤積,如囤積銅錢,其他地方錢少只能用布囤積,如囤積布,直接減少布匹的使用。所以貨幣不足,也是妨礙了唐朝進一步的繁榮。

    加上工藝落後,即使是棉衣,也要脫籽,彈實,紡線,因此一件普通的棉大衣需五六百文,即使一件棉襖,也需兩百多文。開始有棉被棉衣進入百姓家中了,皇宮中也有,冬天便覺得暖和。但並不是所有人家都用得起。

    用這幾項改善民工,即使再凍死人,做到仁義如此,也不會有大臣彈劾。當然,又堆了許多錢。

    立即實施下去,用快馬將物資拉到工地上,李威則來到皇宮,謹見武則天。

    說道:「母后,兒臣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說說看,」武則天微笑地道,但仔細聆聽,兒子確實有一些地方青澀,可各種奇思妙想,讓人大開眼見,聽到又有想法,武則天十分重視。

    「母后,兒臣看了一下,全國銅錢不足。南北朝貨幣不一,民易紊亂,於是隋文帝發五株錢(三點四克),由是便民。然而錢小,民間多有私鑄。到我朝高祖時又廢五株錢,鑄開元通寶(四點五克)。當時以便,然國立長久後,錢不足而貴,民間又私熔銅錢為器,或者重新鑄私錢,銅質差又輕(三克)。父皇在乾封二年時,鑄乾封泉寶,略重(四點八克),肉質也好,下詔以一當十回收舊錢,想讓錢貴,民間不會熔銅,踰年舊錢多廢,然明年商賈不通,米帛踴貴,復行開元通寶,天下鑄錢,公私不分,現在民間交易幾乎近半是民間劣質私錢。」

    從這也看出,從父親到各個官員對市場經濟規律不懂。

    當然,是到了唐朝好幾年,不然李威也不知道。

    又說道:「之所以有這麼多紛爭,不是律法不嚴,而是錢不足導致的。兒臣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朝廷也曾鑄過少量,有金、銀、鎏金的開元通寶,因為金銀貴,所以作為賞賜,而不是流通貨幣。是不是可以用銀一兩化十,鑄一些錢幣,當作八十文使用?」

    一兩銀子大約相當於一緡錢,因為私錢多,一緡錢也變得混亂,一是錢不足,二是公私錢等重不一,於是有時一緡錢全是公家鑄造的錢,只是八百。銀子不能直接使用,到僦櫃裡兌換,商家又扣納兌費,因此只說八十文,而不是一百文。

    還有一個辦法,發行交子。但官員對經濟不懂,發行交子必須有足夠的金屬貨幣儲存,而且要視財定量,現在發行交子,無疑是三歲兒童手拿著一個點燃導火索的炸藥包在玩耍,很是危險的。此議李威提都沒有提。其實李威想法,是增加流通貨幣的數量,而且航海,又能為唐朝賺取足夠金銀,特別是大食南海這些國家,喜用金銀做貨幣,這樣兩相也便於交通,又能從外國帶來足夠多的金銀。要麼將天下所有道宮與佛寺裡的銅像全部打倒,重新鑄銅幣,馬上就有了足夠的銅幣。但就是李威登上皇位,也不敢這樣玩。

    武則天沉思一會兒,搖了搖頭,道:「你想法不錯。然而銅幣些許差異,都有刁民不顧殺頭危險,化為器物,或重化為私錢。一旦鑄成銀幣,更是貴重。到時候會有更多的刁民重化銀幣摻假,鑄私幣。金銀百姓見識又少,難以辨別。用意雖美,只怕會引起更大的紛爭。現在金銀重,卻由僦櫃夥計辨別,才不會亂。此法不妥。」

    這一說,李威再次茫然起來。錢少皆知,甚至因為錢少曾下詔,大型交易,需一半用布帛代替。應當還有辦法解決的,又一時想不起。想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了,道:「母后,兒臣還有一個請求。」

    「說。」武則天態度一直很溫和。算起來,這幾年領了兒子不少的情,至於她會不會將人情當作一回事,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兒臣想去一下三門。」

    「去就是,那本來就是你管轄的職責。」

    「不是,兒臣還想帶幾位弟妹,以及妻妾一道過去看看。畢竟生長在皇宮,不知民間疾苦,讓他們看看黎民百姓的生活。二是幾位弟弟也大,將來有可能會替朝廷主持一些事務,大家可以想互學習。」

    有一點李威可以確認,對百姓母親未必談得上多關心,史書後來替武則天翻案,言過其實了,但對百姓也沒有多惡。

    「你這是藉口……對他們也太驕縱了,不大好……但去就去吧,路上對他們多加約束管制,不要失去皇家臉面。」

    「謝過母后,」為了示親熱感謝,李威伸過來一雙胳膊肘兒,武則天立即用手遮住,道:「你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這樣,不好。」

    然而臉上卻洋溢著笑容。

    李首成在旁邊悶哼一聲,拉拉手可的,可反對太子動不動摟摟抱抱。

    ……

    當然,只是大人,孩子則留在宮中。

    兩個弟妹,李賢的王妃房氏,李顯的小王妃趙氏,先後向李威施禮。兩個小姑娘長相不俗,可舉止也能看出,房氏舉止大方,彬彬有禮,趙氏卻十分傲氣。也有傲氣的理由,趙氏其父趙瓌乃是官宦世家,其母常樂公主是父親李治的同胞妹妹,平時李治對常樂公主極其寵愛。因此,就是碧兒為李威生下了一個兒子,趙氏說話時語氣也有些傲慢。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但看到趙氏女年小,老三更是沒肝沒肺,嘻嘻哈哈,於是隱忍下來。

    不是趙氏女多惡,這時代貴賤分明,五姓七家的人,都敢對皇家傲慢,況且趙氏女出身高貴,碧兒出身如此寒酸。

    一起生活了多年,碧兒立即察覺,拽了拽李威衣袖。李威用柔和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這時李顯興奮地說道:「大哥,是不是去了三門後,再去熊耳山?」

    「你不想回來過元旦節,那就去。」

    唐朝重要的節日有十幾個,第一是晦日節,春天來臨,百官獻農書,司農獻糧種,皇帝與群臣會宴奏樂,朝廷還讓各級官員歡慶。這是官方最隆重的節日。第二個是上巳節,君臣進士宴於曲江不算,往往與清明寒食相連,舉國上下踏青郊遊,這是一個官方與民間皆是熱鬧的節日。第三是重陽節,全國百姓登高,登山登城登塔登樓等,然後遍插茱萸。

    但除夕節與元旦節始隆。除夕守歲,元旦也就是正月初一,兩節連袂齊過的,歡慶到天明,通宵達旦,燃放炮竹,就是燒竹子,因為唐朝人開放,還當街載歌載舞,請客喜宴。百官穿著朝服,朝賀天子。

    除了這兩個隆重的節日相連外,正月農閒,節日也多,初七的人日節,賞雪剪綵。十五的上元節,又叫元宵節,比元旦節還要熱鬧。唐制日落坊門城門關閉,但在上元節前後三天,不閉坊門城門,讓百姓外出燃燈放燈。百姓還有自發的踏歌活動,幾百人幾千人,手拉手,踏地為節,邊歌邊舞。不從官方而言,這個節日才是最熱鬧的節日。二月立春後第五個戊日是春社節,立秋後第五個戊日是秋社節,用酒釋奠的。五月初五的端午節,吃粽子、飲雄黃酒、系彩絲、掛香囊、斗百草、賽龍舟,遠比後世熱鬧。七月七的七夕節,祀牛女二星。七月十五的中元節,寺院有盂蘭盆法會。要麼是民間的節日,八月中秋節。

    兩京正月最是熱鬧。

    李顯一聽,猶豫不決。

    李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明年二月,我到丹水,帶你們一道。」

    想狩獵,那怕掛著兄弟友愛的名義,也不能帶女眷。藉著察看丹水,順路到伏牛山或者熊耳山轉一轉,讓幾個兄弟放一放性子,還能矇混過關。如果連他們的女眷都帶上,就是狄仁傑聽了,也會上書進諫。

    ……

    三門近,物資已經陸續抵達,看到太子與幾位皇子,都帶了王妃前來,歡聲雷動。

    看了看,韋弘精於土木,也做了細緻調查,最後將新開河定為深三丈,有了這個深度,足以讓水位最低時,能通航兩千石船舶。這個噸位,也足夠了。更深更能讓水勢平緩,可每深一分,施工時因為騰挪的空間不大,施工難度增加一分。於是在寬度上增加,增加到了五丈,超出預計二丈。不但使水勢平緩,現在船隻不大,五丈寬能讓兩艘船交會而過。

    但用費更巨,看著民夫在抽水,兩邊堤壩已經合攏了,朱敬則說道:「殿下,有百姓稱此新河為黃金河。」

    李威大笑,總共三百來米,花費計達幾十萬緡錢,每米一千多緡錢,稱黃金河不算過份。笑完後,說道:「即使是黃金河,造福百姓國家也是值得。」

    朱敬則不語。

    雖君子言利為恥,但沒有這麼多錢,想施工民又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朱敬則是一個君子,看著他的神情,李威又說道:「什麼叫國家強大,不是疆域遼闊,不是武功。不僅是疆域遼闊,君主英明,大臣賢良,將勇兵悍,百姓安居樂業,民族自強自信,還有一條,就是國富民富。」

    刻意加了一個民族自強自信,再富再大,人口再多,沒有了血性,人家還看不起,甚至一個蛋大的小國家都能藐視你,欺侮你。血性還有,不過這個血性歷史不改變,保持不了多久了……然後只能讓文人意淫……

    「君子不談利,畢竟逐利而行,與德操違背。可是民不富則亂,百姓連衣食都不保,何談操守禮節?國家連官員的薪酬都發不出,何談官員清廉?因此鼓勵百姓富裕,國家繁榮,同時弘揚德化。」多半朱敬則還是拐不過這個彎,做了一個比喻,說道:「貞觀四年,唐儉出使突厥,頡利不設防。李靖引李績兵會白道,見機可乘,謀討頡利,張公謹雲,詔書許其降,使者在彼,奈何擊之。李靖曰,此韓信所以破齊也,唐儉之輩何足惜。於是大破頡利,殺隋義成公主,擒其子疊羅施,頡利潰逃磧口,李績兵堵之,不得度,舉族投降。一役自陰山到大漠始定。非是吾朝不守信用,事急從權而。宋襄公君子之戰守之禮制,恥笑千古。世間之事,何來全人全物全事?雖然先主白帝城說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可何來十惡十善之事?因此太宗文皇帝說,用之以長,取之以短。用人如此,處事亦是如此。主要看其長短,取長補短,比如富足,教民君子謀財,取之有道,而禁止不法之財。這才是真理。」

    很看重朱敬則的節操,但不想朱敬則變成一個腐迂之輩。如那樣,崇文館與弘文館中的大儒還會少嗎?

    朱敬則眼中出現迷茫。

    李威又重重地補充了一句:「法相萬千,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

    朱敬則終於沉思起來。

    又到處轉了轉,遠遠看著好奇,實際到了眼前,場景還是很亂的,半島上許多民夫在忙碌,就連山道上都有許多民夫,將各個物資源源不斷地向半島上運送。不僅是焦炭、炸藥等必用物資,還有井字燒法與壓炸藥所需的覆土。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一行加上保護的侍衛達近兩百人,以及車駕,都有些妨礙。

    當然,民夫不會那麼想,這麼好的待遇,是太子賜予的。可李顯他轉了一會兒,興趣立即減下去。

    又來到了下端,看著不遠處的砥柱,李賢扭頭說道:「大哥,我一直不解,為什麼不直接除去這個礁石,到眼前看到這急流,才知。不由讓我擔心丹水渠……」

    「砥柱小人不能立足,水流急船舶也不能停泊,無法打下樁柱。丹水不同,下游水深,可水勢平緩。中上游水流急,然水淺,與大河不同的。可開工依然艱難重重,不過兩渠乃是立國之本,不得己而為。」

    「是。」

    李威又指了後面的幾個石墩,向韋弘機問道:「這幾個石墩留來何用?」

    「殿下,明年想開人門島新河,但連渡新開河與人門河,舟渡依是不易,因此臣留這幾個石墩在此,明年繫於粗大鐵鏈,鋪以木板,河流皆不寬,吊橋彈性不大,將物資運於南半島上,徐而送上人門島。物資運完後,又可以收起木板,拉起鐵鏈,不影響航道。」

    「此法甚妙。」

    「臣那敢,不及殿下萬一也。」

    但這一次兩渠幾個人選挑得也好。由朱敬則與魏玄同監督,不會有多少貪墨與魚肉的事發生。韋弘機與姚璹可以說不是純臣,耿直更談不上,可精通土木之學,不是純臣,為了功利就會精打細算,節省支出。兩相配合,相得益彰。

    轉了轉,又詢問了一些關心的事務,帶著一群人回去。

    到了天津橋,正好武承嗣下值出來。

    碰到了,武承嗣很有禮貌地施禮。李威卻在心中疑心,武承嗣是不是有意下值,與自己這一行相碰,施禮是假,拉攏一下關係是真?

    但寧肯得罪君子,沒有必要非要去得罪小人,李威很客氣還禮。不過這時候出了一個小小的變故,到了趙氏時,趙氏只是冷哼一聲。當然,有看不起的理由,武家出身薄,武承嗣本人又沒有什麼東西拿出手,還有外戚與宗室本來就有許多矛盾衝突,因為武則天,這個矛盾更加激化。

    李威卻皺了一下眉頭,大多數人認為他擔任宗正卿是一個笑話,沒有才華,沒有資歷,沒有能力,沒有名聲。可李威記得不多,武承嗣與武三思是何等人,他還是知道的。武承嗣不是碧兒,又看了一眼老三李顯,見到他還在嘻嘻哈哈,眉頭不由地擰得更緊。

    碧兒關心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

    裴雨荷忽然會悟,輕聲道:「周王妃還年幼,再說殿下,羽翼多大,才能護住多少雛鳥。」

    此次出行,並沒有改變什麼,但太子既然帶了自己出去,某些方面也等於是默認了這樁親事,稍稍改善一些。終是生長在大家族,見識還有一些的,因此插了一句嘴。

    李威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然後看著臉色有些難看的武承嗣,又繼續看著老三,想提醒一下的,但又不知如何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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