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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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元不是池中物(一)

     李威還在想。

    自從武承嗣回來後,他派人調查了一下,專查武家的,結果一查嚇了一大跳,好多武!

    單是武則天的侄子,大伯武士稜就有武敬真,武敬宗。武士讓家有武攸宜、武攸緒、武攸宜、武攸暨、武攸寧、武攸歸、武攸止、武攸望。武士逸家有武懿宗、武嗣宗、武尚寶、武重規、武載德、武求己。自家的親侄子有武審思、武再思、武三思、武承嗣、武承業。這些侄子大多數活在人世,除了這些侄子,還有一些人有了侄甥,另外還有許多堂兄弟,依然活在世上。

    有很多名字十分熟悉的,是沒有弄到朝堂上,弄到朝堂上,諸武立即氾濫成災,絲毫不亞於宗室弟子。

    但自己是阻止不了的,母親徵詢自己,也是讓自己弄怕了,怕再弄出什麼武承嗣與賀蘭敏之類似的事。這恐怕也是楊敏她們能回東宮的條件,想了想說道:「母后,其實兒臣時常在想,母后在娘家受了委屈。可是母后貴為天下之母,寬宏大度,不會計較什麼的。再說,外戚無人在朝堂上,也會讓史書笑話。」

    武則天只是微笑,這一句都像一個人話。不過也不敢鬆懈,二兒子李賢在朝堂蹦達,那是老大在帶老二玩。這個老大心機深沉,不能掉以輕心。

    李威又說道:「母后真調外戚回來,兒臣很是贊成的,不過兒臣也有一個條件,調回後,大家相互尊重。如果宗室做得不對,可以指責,甚至母后可以調解責罰,但不可在暗處下手,徒讓外人笑話。」

    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各逞心機可以,可千萬不要動不動凌侮人家的妻室,或者至人於死地,連一個活路也不給。這未免下手下得過狠一些。

    「這一次調回來的人倒不會,他性格隨和,絕不是承嗣所能相比的。」

    「何人?」

    「他叫武三思,是元慶幼子。」

    李威有些發暈,過了好半天說道:「既然母后願意,兒臣無異議。」

    「可你神情似是很不滿。」

    「兒臣不是,如果武三思回來,兒臣願意拿一萬緡錢供他修繕府邸,但只要記住,宗室與外戚睦好如兄弟就可。」

    「錢不需要了,這幾年年光好,內宮也有餘錢,只要你們能相處友好,本宮就開心了。」

    說完了閉上眼睛,這是要送客了。李威告辭。

    但這一次武則天很小心,只是讓李治下詔,將武三思召回任一個左奉宸衛中郎將,奉宸衛前身就是千牛衛,不領府兵,只負責宿衛侍衛,以及朝廷侍衛儀仗,職雖高,權卻很是輕。上面還有將軍與大將軍之職。甚至連一個爵位也沒有授,加上太子黨與雍王黨正是爭執激烈的時候,幾乎都無人注意。

    看到這種局面,李威一聲冷笑。

    沒有管,到了丹水。

    施工難度增加了,因此僱用的民夫增加了,兩渠一共雇了近八萬民夫,主要堆在丹水渠。其實若不是待遇好,這樣的大工程同樣會激起民怨。加上一些人性化的舉措,甚至有的百姓就衝著皮靴、棉被與棉衣而來的。因此,並沒有擾民。

    還有施工出現了許多新事物,也加快了施工的進程,比如兜子法做堤,或者焦炭燒石,或者炮錘、鑽眼機。也不能忽視火藥的作用,有人作過計算,將十二噸黑火藥放在絕對密封的空間爆炸,能產生二百八十萬個大氣壓,可以掀動近億米高的山。但實際中不可能的,可打一個山洞,密封性好,炸翻幾百米高的山不成問題的。

    這個李威也注意了,當然不能說氣壓,只好說是不讓炸力沖走,在火藥包上堆放乾燥的泥袋,形成一個偽密封的環境。還有不少缺點,第一是炸藥不純淨,比例也不十分標準,與後世的真正黑火藥相比,還稍遜了一籌。第二就是成本高。粗笨的提煉工藝,也是為了保密,專人負責各項程序,見到它的威力後,這個自上到下,到是沒有人馬虎過。不但火藥,就是光明鎧與軍弩一些軍用武器製作方法,也不准官員洩露。但只是軍用的武器,民用的一個個沒有保密措施,甚至手把手教新羅日本來使製作紙張。

    市場上的爆竹,為了保密,也沒有給出合適的比例,各項比例一比一比一,然後又添加了七八種常見便宜,又不影響爆炸的物質進去。因此這份方子洩露出去,也沒有人能研製出真正威力巨大的黑火藥來。可這樣一來,保密性提高了,成本也增加了。

    不過降低了施工的難度,大多數時候抬搬石頭泥土,與成天用錘鑿開鑿石頭,勞動量不能相比的。

    姚璹與魏玄同率領官員迎了過來,還有幾個來自棒子與倭國的留學生。打歸打,留學歸留學,指望他們傳播大唐的友誼呢,不但不收學費,還供吃供喝,甚至供他們花銷。所以中國古代的統治者雷大頭的事做了不少。

    聽到丹水開鑿到山區,一個個前來觀看,倭國與新羅山多,看能不能學習一些先進的經驗,好帶回去,為國家水利作一份貢獻。炸藥配方沒有得到,可是炮錘、鑽機製作方法全部從隨行的官員嘴中問了出來。

    對此,李威說過一句話,中國將會文明全世界,最後全世界過來打壓中國。但沒有官員將他這句話當作一回事,甚至將強大的大食竟然當然化外小番。

    與姚璹寒暄了幾句,忽然一聲驚天的爆炸聲響起,幾個人停了下來,好一會兒耳朵嗡嗡作響才停了下來。

    姚璹嘆惜一聲,說道:「殿下,若不是種種新方法出現,丹水渠想要成功,縱然煬帝在世,也不大可能。」

    許多河段排干,下面大多數是石層河床,又是這樣的長度,還要求達到一定深度,單靠原始的人力,想要成功,很難了。魏玄同還是皺了一下眉頭,成是成了,可這個錢花得他有些心痛。有可能僅是這一段丹水渠,就得花費一百多萬緡錢。若全部是原始的方法,不知會花費多少,有可能還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然後進了龍駒寨,幾月不見,又見了許多新建築,因為在修渠,所有店面很冷清,只有一些輪休的民夫在閒逛。不過等到明天春末,渠修好通航了,這裡會繁華的。

    然後又開始商議。

    中游之難,還沒有上游難度大。李威說過修靈渠,那不是疏通,江南水系不像准河以北,比較穩定,靈渠到現在與都江堰一樣,還在使用。可當初建造時十分落後,想要溝通嶺南嶺北,必須重新花大代價擴建。

    可是靈渠許多方法,丹水渠上游就要用到了,比如八字渠分流減壓,再比如「s」形渠,這是上下河流落差大,於是秦朝古人想出一個主意,將河渠建成「s」形,增長距離,使坡度變緩,或者無法圓通的地方建陡門,也就是船閘,到了唐朝,陡門技術進步不大,但比原來進步了不少。甚至築壩建水庫,當然是一種小型水庫,不可能像都江堰那麼龐大的工程,或者象後來的丹江水庫。這也是無奈之舉,從丹水南邊到關中,隔了一道秦嶺水系,比如商山等大山脈,落差巨大,純粹地用拉縴都沒有辦法解決的。

    另外就是引水,這也很重要,河渠挖得再深,沒有水源,還是沒有作用。就像曹操在河北修五渠,大多數因為水源少,後世不能使用。截水源,一是從丹水水系本身截,甚至還要從漢水其他支流來截,這個不會影響其他漕運。但難度大,不要求通航,一定有多深多廣,可得引過來。渭水的水系動都不能動,一動有可能影響未來的鄭當渠與現在的廣通渠。要麼從洛水的上游來截去水源。也不能截得太多,東漢時為了有充足的水源通航洛水,翻了無數工,最後才使洛水通航的。所以截流只能截走很少一部分,最好不要截。而從丹水以西漢水其他分流來引水。但看著地圖上茫茫的山脈,李威都皺起了眉頭。然後沖李君瓚成仁威說道:「辛苦二位了。」

    「殿下過獎,這是臣應當做的。」

    原來韋弘機做了一份地圖,李威後來又修改了一番,李君瓚與成仁威二人又兼顧著丹水,然後在上游鑽了很長時間,才有了這第三份地圖。甚至為了引水,二人還勘探了一些山脈,提出了龍首渠那種地下豎井開渠的方法引水,也就是後世的井字渠。

    李君瓚又說道:「只怕工程要延期。」

    不管事不問的,一管理就會關心,因為是雇工,不愁人力,有的是貧苦的百姓。可唯獨不能少的是錢,太子又「賣」名額皆聽說了,這一次看來很踴躍,有可能會為太子斂財一百多萬或者會有兩百萬緡錢。但今年剩下的錢款,已經不足以支持今年的工程。必須從這筆名額錢上支出一部分。要麼就是海市收入。出海的商人謀了一些財,象滾雪球一樣,許多人換了大船,再加上明年更多商人出海。可將廣州港的收入扣除,一切才開始,絕對不會超過一百萬。還要還賬。明年的工程款子有可能足夠了,但到了後年,款子就會緊張,大後年更加緊張。

    李威沉吟了一下,說道:「明年財政不成問題的,後年有些緊,但後年開鑿到鬼門島河,三門工程終止了。剩下的款項,全部會挪到丹水渠來,真不行,你們做一個兩手打算,將工程再撥一期出來,推遲一年竣工。再說已經修到龍駒寨,離京城不遠,有緊急事,也可以從陸地轉動。」

    沒有說到商州,也不是到商州州城,至今在那一處具體地點,與鄭當渠匯合,還在繼續勘測,即便修好了,不引來水源,丹水上游這一段,還是不能通航,只能說是到了上游採石難度增加,可因為水小,水的難度方面去減弱了。

    這也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又在丹水轉悠了幾天,便發生了一件事。

    ……

    李明返回蘇州,市舶司那邊動了手的。

    廣州設港,因為朝廷原先沒有注意,歸廣州都督管轄。後來到了李隆基手中,才正式設司,派了宦官管理。這種做法很不好的,宦官不能人事,更加愛財,貪墨現象很重。當然,官員也貪污,後來歷史上嗣聖年間,因為廣州都督路元睿橫行不法,強徵橫斂,胡商氣不過,命崑崙奴袖中藏劍,殺路元睿及十餘隨從,登舟入海,追之不及而逃。這個崑崙奴是黑人,還是天竺的黑皮膚黃種人,不得而知了。

    這段歷史李威不知道,可是路元睿已經在今年銓選中調往廣州。若知,李威應知道他離大變之期有多近了。

    直到李威提出來時,朝廷始重,於是協商正式設司,李隆基對宦官看重,現在對宦官並不看重,準備讓太府寺派官員前去領轄。李威加了一些意見進去,朝廷與地方官員共同管理監督。這樣做有種種考慮的,為了防貪墨,朝廷也做了解一些舉措,比如每任接任官員上任時,都派文吏查看前任官員積案賬目等,積案多了,或者賬目不清,就不能交接,否則前任的官員留下來的事務,必須有後任官員前來承擔。或者突然調任,由長史等主持事務,也可以對這些積案與賬目質疑。邊區的官員任期會長一些,可是內地的官員任期一般三五年一調。將來的市舶司官員亦是如此,州府官員交接,有可能發現漏洞,市舶司官員也能發現。從兩頭堵截。地方與朝廷官員互相監督。

    不過李明是王爺,宗室子弟,蘇州港正是他管轄的範圍,市舶司的幾個官員畏懼,有意地將梁陸二人船上的貨物扣壓下來,慢慢逗留。沒有辦法,太子這塊大旗是槓起來蒙大鼓的,真連太子的賬都不賣,梁金柱只好親自從揚州來到蘇州處理,然後塞小紅包。

    這已經墜入谷中。

    但李明還不滿意的,又看準了梁金柱與陸馬的鹽糖產業,這個又需要鹽鐵使來協同。裴炎離任後,從戶部調來一個郎中,叫除天水的。於是李明在蘇州停留了一下,到了除天水的門上。

    若是揚州都督在,不一定會買李明多少帳,又沒有裴炎那個智慧與手腕,除天水只好硬著頭皮迎了出來。蘇州刺史身份無所謂,主要是他身上的那個王,因為是李元吉的繼子,在宗室中又貴,不然不可能將他放在蘇州。

    李明開門見山,揮手讓除明水的下人退了出去,然後說道:「你七我三。」

    「殿下,若這樣做會激起民憤,再說,梁陸二人身份不同一般。」

    「不是讓你只對付他們兩人,本王給你一份名單。真不行,你八我二。」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

    還在猶豫,朝中的事聽聞了一些,但除天水隱隱覺得雍王不會是太子的對手,得罪了梁金柱就等於得罪了太子。太子不生氣罷了,一生氣,想到這裡,打了一個冷戰。

    「你害怕什麼,只要做得漂亮一點,裴炎也得罪過太子,可現在呢?立即提為黃門侍郎。」

    除天水心裡想到,那是不同的,人家是裴家,名門弟子,自己算那一門子?

    「忘記了,這裡還有一份禮單,先收下來,以後得利了,一道還給本王。」禮單上寫著兩行數字,錢一千萬,也就是一萬緡錢,上等絲綾兩千匹。

    除天水臉上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說道:「我做了,不過你不能干涉。」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漂亮。就像裴炎那樣,讓太子乾瞪眼。

    李明爽朗大笑道:「那是,再說揚州楚州的鹽場本王也沒有權利過問。」

    說著與除天水擊了一下掌。

    隨著這聲掌起響起,結果倒是很簡單的,要麼梁金柱與陸馬徹底整垮,要麼李明與除天水徹底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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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元不是池中物(二)

     張成大來到蘇州近兩年了,他是一個逃戶。

    這個詞在唐朝很敏感,造成逃戶有三個原因,最主要的就是賦稅不均,唐朝免課戶很多,也就這些戶全部免稅的,包括宗室外戚、達官貴人、僧尼道士、義夫節婦等等。應當佔得不多,可事實不是如此,正如李威在少林寺看到的,因為免稅,許多百姓算了一下賬,不如將田地掛在這些免課戶頭上,付的賦租比向朝廷交的稅還要少。所以免課戶漸漸超過賦課戶。唐朝最高時一度達到免課戶近百分之九十。可是唐朝以丁計稅,於是這些稅務全攤派在平民百姓頭上。二是土豪兼併,三是天災**。

    所以無論武則天或是李威對名門世家心理皆是很矛盾,名門世家是有許多人才,風範也好,不一定是名門世家在兼併,新興的庶族地主同樣也在兼併,可正是這些大家族帶的頭。

    張成大正是因為前面的原因,從江淮逃到江南的。又輾轉到蘇州,蘇州開始有海港,每天需要民夫搬運,冬天蘇州到湖州又有許多蔗田,提煉蔗糖,打短工,日子過得不算太好,可比原來強。

    今年投奔的是一個姓梁的人家,都喊他梁大郎,來歷不清楚,好像與名聲很大的梁金柱有關係,甚至這一片蔗糖作坊就是梁金柱的。這個不管,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帶著妻兒老小老小混一口飯吃就行了。

    冬天到來,江南也很冷了,早上起來,能看到田埂上結著白花花的銀霜。一些池塘的邊緣還結了一層薄薄的融冰。太陽漸漸升起來,張成大推了推妻子,說道:「我起來了,要上工了。」

    「嗯,」妻子哼了一聲,忽然驚醒,立即起來穿衣服,替他做早飯。張成大也開始梳洗,幾個孩子也被吵醒,最小的孩子在哭,只好一邊梳洗一邊哄著孩子。正在這時候,外門傳來一陣敲門聲,張成大丟下毛巾,開門問道:「誰啊。」

    天又冷,大清早的,是誰上門?

    門栓剛打開,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象外面的寒風一樣,一下子撲了進來,拿出枷鎖,兩個衙役將他胳膊肘兒反扭著,另兩個衙役又拿來枷鎖,將他拷上。然後轉向了他的妻兒。

    ……

    梁金柱此時下了大牢。

    罪名很簡單,賄賂朝廷官員,但他也是「朝廷官員」,若拋開散官不提,他這個宣德郎品階也相當於一個中下縣的縣令品階。又是良商,又與太子有關係。進了監獄後,並沒有遭到毒打,甚至還允許他的下人送來好吃好喝的。

    但梁金柱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對了,他的僕人這一天又來送東西,看了一下遠處的衙役,驚慌地說:「阿郎,不好了,官府派人到我們蔗糖作坊裡抓人。」

    梁金柱臉色一變,逃戶早就有了,不久後陳昂之上書說天下三萬戶逃戶隱匿山林,豪強大戶阿相隱容。說明不多,沒有後期嚴重,可實際數字比陳昂之上書要多不少,畢竟那時陳昂之只是蛋大的小官。不僅大戶人家在用,各個作坊也在用,象鞏縣瓷窯裡作工的工匠就有一半幾乎是逃戶。各州的政策也不一,唐朝政府是禁止百姓流動,行商需開繁瑣的過所手續。各州縣官員也禁止百姓流動,甚至不惜採取封死道路的過激措施,但對於流動到本地的逃戶又是另外一種態度,縱容。畢竟人多了,境內會更繁榮。加上收留逃戶的皆是有錢人家,枝根交連,動彈不得。這是唐朝的潛規則,李治與武則天同樣知道,可成了朝廷的灰色地帶,只好採取一些措施,比如鼓勵逃戶回歸,或者招撫安揖,或者強行搜刮,或者在寬鄉騰出地方安置。但皆沒有多大用,甚至用律法規定,對待逃戶就像對待逃兵一樣,抓捕時若拒捕可強行擊斃,對收留逃戶的人進行處罰。但律法是律法,制度是制度,就像法令嚴禁吞併田地一樣,可那一個大戶不在吞併,名門吞併,豪強吞併,庶族地主在吞併,宗室弟子與功勛弟子同樣在吞併。

    沒有人將它當作一回事。

    但梁金柱臉色蒼白,雖然皆不當作一回事,可處罰時能當作法理依據。不是這個的,幾乎所有鹽場與蔗糖作坊或多或少都收留著逃戶,只是一個商人,做生意行,對政治不行,不然也不會拖這麼久都沒有明白。到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對他的僕役說道:「此事你莫管,立即回去,喊陸先生替我寫一封信,蓋上我的印,派忠老四與梁大頭帶馬四匹,晝夜兼程,趕往東都,找太子去。」

    僕役剛要走,又被梁金柱叫了回來,低聲說:「然後你立即回揚州,持拜貼拜見揚州大都督,若不見,你將太子賜的那幅字拿出來拜見,對他說四位小娘子的身份。」

    能對自己動手了,說不定就能對楊敏她們下手,是秘密前來的。可以裝傻了事。但說了出來,揚州都督就不好迴避。

    這是他多心了,李明敢對他們下手,認為他們是商人,話題敏感,太子不好袒護。但楊敏她們不敢動的,而且朝廷刻意派了兩火侍衛,低調的保護。這是當時李治對兒子做的退讓。又是良民,沒有藉口下手。當然,如果李威還於動無衷的話,膽子大一大,也說不準。

    ……

    冬月的夜晚,丹水天氣比江南更冷,另一半邊抽乾了,這半邊的水流有些急,河面也結了冰。再遠處就是連遍的帳蓬草棚,勞累了一天的民夫在裡面鼾睡,時不時有侍衛巡邏。不是保護民夫安全的,也不會有人對民夫下手,是防火防盜的。一輛馬車緩緩地從小道上艱難地行了過來,到了河邊,馬車上走下來四個人。

    朝對面看了看,看到對面無人,從馬車抬下來一個古怪的事物。應當說是盾牌,不知是年代久了,或者經過鹽滷浸泡過的緣故,上面有一些鏽漬。盾牌的正中是兩條螭龍環繞,最中間是幾十個大字。

    盾牌四周又伸出九個事物,有斧有刀有劍有槍,等等,九件兵器。

    這個盾牌體積不小,四個大漢抬起來,都有些吃力。慢慢地將它半抬半拖的,移到河邊,順著一個陡坡,滑了下去。河水的冰不算太薄,可是盾牌很重,一下子就將冰層扎破,滑落了下去。

    四個人立即帶著馬車離開。

    天色漸白,寒冷的天氣讓河面再度結上冰塊,那個窟窿也消失了,了無聲息。

    ……

    李威從床上爬起來,才剛回龍駒寨,到了丹水二十多天。遇到了種種的麻煩,但在他來之前,基本解決。不僅是地下水,還有局部的山體不堅固,容易塌崩,於是在兩邊大山,伐巨木固嶺,也就是在山嶺下用巨木做一道防崩堤,甚至用火藥有意將嶺崩塌。這是人為崩嶺,能控制,不然以後山體崩潰,就能沖垮防崩堤。丹水中游這樣的情況很少,但上游,以及到鄭當渠有許多山體會遇到類似的情況。

    但施工進展還算快,有的河段半邊還沒有開鑿好,有的整個河段合攏。

    魏玄同饒有興趣地登上小舟,用篙子量了量深度。

    李君瓚說道:「魏使君,現在量的深度不算的,等整個河流竣通,才能量出水深。河流的寬窄與河水的流速,導致最後的深度必然與施工預計的深度有誤差,而且深淺將會誤差很大。」

    這個比較好理解的,不是鑿了多深,河水就會有多深,若那樣的話,不惜代價,再開深一些,能容三四千石船舶進入丹水,其作用都能不亞於黃河了。還是一個水源的問題,引來多少水,河水才會有多深。

    正是因為水源,注定了丹水無論怎麼施工,只能作為關中的一道輔渠。

    李威笑了笑,道:「魏卿,你上來,我們再商議。」

    來到丹水,在上游又看了十幾天,將對丹水上游的地圖做第四次的修改。不是修改地圖,是修改一些山體水流的數據。最終的數據將作為施工依據。正在這時候遠處兩人騎著四匹馬飛馳而來。

    正常騎馬,皆是一人一馬,驛卒也是如此,到了驛站換馬。不過不是朝廷公事,有的私人急報,或者朝廷的特殊急報,只好備兩馬,輪流換乘。

    一會來到眼前,翻身下馬,李威是便裝,不認識,只好問道:「請問誰是太子殿下?臣民是梁金柱的僕役,找太子有急事。」

    李威走了出來,說道:「孤就是,梁金柱找孤有何事。」

    忠老四與梁大頭伏下哭泣道:「太子殿下,救救我們家阿郎。」

    「梁金柱發生了什麼事?」李威很不解地問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自己的人,又有朝廷官職在身,能發生什麼事?

    忠老四將信接了過來。

    李威打開一看,氣憤地說道:「混帳東西。」

    下面官員的站隊,引起了許多紛爭,不是不知道。一看就知道這是市舶司與鹽鐵使,還有蘇州官員三方聯合起來,想斬斷自己這個臂膀。蘇州,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曹王李明,又想了李明與薛元超的關係。立即就醒悟了。可不僅於此,這件事影響極其惡劣,而梁金柱不僅是他的代言人,還關係到他未來一條安全的後路。

    立即對魏玄同等人說道:「你們繼續商議,孤要去西京。」

    說完翻身上馬,來到長安,找到狄仁傑與魏元忠,將梁金柱的信拿出來給他們。

    魏元忠冷哼一聲:「蠢貨。」

    就算不知道此事帶來的後發影響,也許也知道,還刻意這樣做的。可是逃戶是唐朝的隱痛,甚至曹王李明掌下的莊園裡就有許多逃戶存在。這個問題大家有意在迴避。沒有辦法,各大門閥太過強大。不然不會用閥這個詞眼。這一點李威也清楚的,所以只好另開蹊徑,儘可能的向工商業轉移,或者向海外柘土。一開始做純是為了逃路做準備的,後來也用心有意引導。如果自己登基呢?這個演變過程很慢的,現在打好的基礎,以後自己治理國家也減輕了壓力。做得也不錯,已經看到成果,一年增加的幾百萬緡收入,已經讓國家稅務在松壓了。

    曹王可以利用其他打擊梁金柱,絕不能利用這一點。但反過來說,梁金柱以前也許有一些惡劣的事,替太子做事了,各方面都在注意,真想找把柄也不大好找。

    這件事好處理,前來尋找狄仁傑與魏元忠,看能不能將利益更大化。

    狄仁傑說道:「殿下,臣有四策。第一策你回東都面見聖上,將道理說清楚,梁金柱就會立即釋放,雖然收了一些損失,可是陛下會認為你顧大體。第二條殿下在京城呆幾天,臣讓人蒐羅一下名單,京城城裡城外,皆有人收留逃戶,特別前幾年的大干旱,容留了不少百姓下來,以彼之矛,對彼之盾。梁金柱還是無憂。第三個方法,臣暗中派人蒐羅出相關人的一些罪證,既然他們敢向梁金柱下手,多少會有一些不法的事。」

    李威搖了搖頭。這三條方法皆不讚成的。

    「還有一個方法,有一些不好的後果,比如陛下會生氣,雍王派的大臣會藉機做文章,說殿下容不得宗室子弟,等等。可好處是許多心向殿下的大臣,更加為殿下心折……」

    「說來聽聽?」李威立即來了興趣。

    什麼叫力量,手中要有資源,不僅是錢,主要還是人,有一群文臣武將,就像狄仁傑這樣相幫自己,這才是真正的力量。

    ……

    第二天,李威下了一道命令,讓兩渠停工。但不用停工二字,而用了停止兩渠施工,所有物資運回庫倉,民夫回家。

    兩渠對唐朝是何等的意義,又用了一些變通的方法,使民不怨在施工,連李治都感到兩渠的一道道工程竣工所帶來的壓力,曹王雖寵,只是一個小小的曹王。

    這道命令下得突兀之極,可是太子是兩渠總督,韋弘機與姚璹只好下著命令,又派人飛快詢問李威發生了什麼事。李威答覆很簡單,沒有錢帛施工了。當然更不解了,不知道什麼情況,可是東宮庫房裡還有一些餘錢的。但太子喊沒有錢施工,大約出了什麼變故。就是想施工,沒有錢肯定不行的。例如這些讓民夫回家,就得發一筆巨大的薪酬。

    李威又耽擱了幾天,從狄仁傑手中拿到一份名單後,不緊不慢地向洛陽返回。

    兩渠突然停工,可想而知,引起多大的震動,消息傳到洛陽,議論紛紛,連李治都坐不住了。立即派侍衛詢問,在路上將李威堵上,問,李威也不答,說我回洛陽解釋。然後一天一百里,以比走路還要慢的速度,向洛陽返回。

    這是明處的,暗中的李威給了狄仁傑一萬緡錢,狄仁傑又將錢散發出去。隨著,一百多人,向蘇州出發,向揚州出發,甚至向李明的農莊出發。但這一切,李明還不知道。

    回了蘇州,看到梁金柱在牢房裡像進了養老院一樣,大發雷霆,開始讓衙役拷打了。要認罪,賄賂官員與收留逃戶是明罪,還有更多的消息也讓他感興趣,比如他一共給了太子多少錢,與太子有什麼關係等等。後面才是主要的,得將太子名聲弄臭。

    怎麼打,梁金柱不吭聲。忍於可忍,動了酷刑,拷夾拶都使了出來。但有錢也有有錢的好處,用錢買通了一些衙役,梁家的下人將消息送達。梁大頭與忠老四順利離開。

    因此梁金柱被多次打得死去活來,甚至昏過去,就是不招。就在這時候,李明聽到了兩渠突然停工了。開始不以為意的,過了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呆住了。

    自己貴為曹王,只是兩個商人,想來太子拿自己無輒的。也不好為商人直接出面,因此才動的手。收穫頗豐,從揚州到蘇州,梁陸二人的產業全部查沒,船舶扣留,然後將這些產業繳公的繳公,船舶也賣給其他人。一部分錢充了國庫,但大部分錢,進了他與除天水的口袋。產業大,到現在才處理一半。

    但就沒有想到太子會拿兩渠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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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元不是池中物(三)

     政治不是李明這個小朋友能玩得轉的,倒是在遙遠的西方,一個人在玩一場高明的遊戲。

    冬天的青海,到處是冰雪,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眼。就在這惡劣的天氣裡,一支龐大的軍隊,緩緩地逼迫赤嶺。

    唐朝機密的消息,吐蕃不知,大約消息還能聽到的,就像吐蕃大的事件,即使沒有大量斥候,唐朝同樣能得知。論欽陵聽到唐朝的時局,將弟弟論贊婆叫來,著重的說了幾件事,論贊婆眼睛一亮,道:「大哥,你是說……?」

    「是。」知道弟弟會意了。

    論贊婆又不解地問道:「這個風聲是誰放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那個李敬玄放出來的,我聽聞他與劉仁軌不和,所以刻意放出這個傳聞,譏笑劉仁軌。也許是其他人,想將唐朝的太子送到青海。」

    漢人的心思多,論贊婆知道的,他點了一下頭,道:「這是一個好機會。」

    噶爾家族風光無限,可許多忠於贊普派系的大臣紛紛反對,連一些百姓都有議論聲。因為唐朝的挑唆,以及本身積累的矛盾,許多部族蠢蠢欲動。這讓幾位論氏兄弟頭痛。幾年下來,吐谷渾漸漸控制了,這個控制不是指百姓的,控制了王室與貴族,於是論欽陵決定與唐朝再打一戰。利用戰爭化解這個矛盾,若再次大勝,噶爾家族風聲又上了一層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反對的聲音只會變得蒼白了。

    弟兄幾個制訂了這個策略後,國內備戰,又派軍隊騷擾唐朝邊境。實際上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畢竟大軍一出,吐蕃也要費用的。靠擄獲那點所得,遠遠彌補不了。這是刻意羞侮自傲自大的唐朝,出動大軍,論戰青海!

    但沒有想到引來了劉仁軌與李謹行,更沒有想到兩個名將只是防禦龜縮,雖在青海調集了不少軍隊,論欽陵心中也猶豫不決。

    雙方僵持下來,劉仁軌也是奉旨而行,大軍還要徵集訓練準備,憑藉鄯州這幾萬人,就不是論欽陵,劉仁軌也不會盲目開戰。李敬玄挑剔,那是個人的矛盾,與唐朝整體國策無關。

    論贊婆又問道:「但是二哥,你打算如何去做。」

    「我們與這個人配合一下,先給唐朝人重創,授那個李敬玄話柄。」

    「此計甚妙。」

    商議後論欽陵親自率兵直撲河湟,雖然他善長用兵,可在劉仁軌與李謹行手下討生活,也不是容易的。沒有直接攻城,唐人善長守城,野戰卻是吐蕃之長,又是面臨這兩個勇將,論欽陵絕不會棄己之長,用己之短。因此,將士兵分成若干隊,大隊在後照拂,進入鄯廓河等州縣,只是殺害郊外的老百姓的。唐朝軍隊前來,立即撤離。也有戰鬥,互有勝負,基本上一戰即走,不打持久戰。

    劉仁軌做了幾年宰相,脾氣好多了,可也氣得哇哇叫。但沒有辦法,大軍少,也許說吐蕃大軍少,可是吐蕃軍隊身後還有親吐蕃的吐谷渾人,這些人閒時為牧,戰時為兵,一個集合,一支軍隊就出來了。本來就有海撥的缺陷,加上青海上冬天的寒冷,不是己方之長。因此,追了追,看到不遠就是吐蕃大軍,立即撤回。

    騷擾到最後沒有辦法了,將前線的牧民農民一起遷到城中,或者後方安置。

    這樣打打追追,追追打打,近千個老百姓遭到殺害,雙方作戰規模皆不大,傷亡也不大。到了臘月來臨,論欽陵無奈,只好撤回去。

    劉仁軌不明白了,雖然死了近千個老百姓,但出動一次大軍不易的,特別是像這個寒冷的天氣,恐怕就是吐蕃人,來到河湟,也會凍死幾百個戰士,物資與武器的消耗,等等,得不償失。

    這一逐磨,直到大半年後才反應過來……

    ……

    但是百姓不是這樣的想的,雖然薛仁貴敗了,可太子不是勝了?因此印象中的吐蕃還是原來的吐蕃,唐朝的軍隊還是原來唐朝的軍隊,更不會計算吐蕃這次冰天雪地而來得不償失,他們也算,朝廷為了西北,動用了多少物資士兵。

    所以皆認為劉仁軌表現不好。

    可沒有接下來的事引起百姓關注。

    李威一步一個腳印向洛陽挪動,李治氣得暴跳如雷。不能說那些錢是兒子的,那是給兒子興修新渠的,嚴格來說,還是朝廷的款項。這一停工,一天損耗多少,物資來回搬運一下,又損耗多少?關健是兒子在發神經病,老百姓不知道,以為他又在虐兒子了。

    又派了第二撥侍衛,催他快速返回。

    李威前面到洛陽,後面李治與幾個宰相在政事堂會聚,將李威喊過來,得當著幾個宰相的面,將事情問清楚。

    李威還沒有施禮,李治暴喝道:「兩渠朕交給你辦理,你以為是一場玩笑,要修就修,要停就停!」

    父親發脾氣,在意料之中,不急不慢地說道:「父皇,兒臣停工是無奈了,這裡有一封信,父皇看一下。」

    將梁金柱的信遞給了李治,只是一個商人,也沒有人關注,除非梁金柱天天送一萬緡錢給朝廷。李治並沒有聽說揚州的事,幾個宰相同樣大多數沒有聽說過,看過了,李治更惱羞成怒了,大喝道:「難道你為了包庇兩個商人,竟然將兩渠停下來。」

    幾個宰相將信拿過來一看,知道這是因為二王爭嫡引起的餘波,但也狐疑地看著李威。這件事比較好解決的,停工兩渠,未免太過兒戲。

    李威還是不慌不忙地說:「父皇,若是一個商人,就是他是兒臣的親戚,兒臣也不會為了他的生死,將兩渠停下。但是父皇,兩渠到此,才是一個開始,兒臣去了丹水細細考察,一年比一年用費巨大,有可能兩渠全部竣工,還需一千萬緡錢。若是國庫有財政,兒臣不會顧爭議之聲,去想一些不太好的手段募財。但國庫財政不夠,儘管這幾年稍有積余,還要準備與吐蕃一戰。為此都放了第二次海禁。」

    已經有人明白了,薛元超臉色變白,太子這一手太狠了。

    「梁金柱是一個下賤的商人,可是其人與陸馬貢稅與義捐佔他們產業所得的十之有八,為此,讓許多商人忌恨,所以兒臣刻意寫了一幅字給他們,就是怕其他商人加害,後來父皇又褒獎於他,賞賜朝廷官職。這樣的人,說抓就抓!或者賄賂,但兒臣不明白了,為什麼別的商人貨物進了港就能卸下來,而梁陸二人的貨物扣壓了那麼久?這種情況,作為一個弱小的商人,不賄賂還有沒有其他的出路?或者告官,自古以來,有幾民敢告官?再說收留逃戶,父皇,兒臣這裡倒有一份名單,是京兆各個收納逃戶的家族以及逃戶的數量,應當來說,實際數字只會多,不會少。」

    說著從袖中拿出一份名單,又說道:「父皇,是不是要派相關的官員將他們一一抓獲?」

    李治看都沒有看,知道的,各大家族,一些官宦人家,或者宗室子弟,也包括京兆杜家韋家,李明將這件事翻出來,可大可小,一旦引起爭議,有可能天翻地覆。

    不僅是收納逃戶,隱匿人口與田地,吞併土地,這三樣是擺上檯面的灰色地帶,還有兩樣,販賣人口與放高利貸,不能揭穿,一揭穿整個國家會動亂。

    不去看,說道:「那麼你回來將此事稟報一聲,派有司下制命將他釋放就是,何必停工!」

    極其不悅的。

    翻開此事,是論證李明抓捕無理的。李威接下來又說道:「是如此,其實放與不放,兒臣不關心。就是釋放了,兒臣也可以想像的,此時梁金柱會被拷打成奄奄一息的樣子,或者產業查沒,可能被貪墨。這個兒臣還是不管。兒臣這樣做,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梁金柱可以說是商人中的翹楚,都能以莫須有的罪名抓捕折磨,查沒家產。還有幾個商人敢出海?沒有了商人出海,兒臣主持的那個募捐錢款的名額,又成了一場泡影。既然今天對梁金柱下手,明天呢?就是出海了商人,也會猶豫不決,海市萎縮,甚至連鹽糖的稅務都會被這些官員變向貪墨。沒有了名額募捐的錢款,沒有了海市的收入,兒臣用什麼來修兩渠?各位相公,能不能撥一千緡款項,給我修兩渠?不僅如此,兒臣還欠了江南富戶一百多萬緡的債務,若是沒有了收入,就是將兒臣殺了,也還不清。因此,兒臣細想後,只好將兩渠停工,還有一些餘款,乘海市沒有糟蹋光之前,一年也能徵收一些稅務,正好用來還清欠款。至於兩渠,只好停工了。」

    「你……!」這簡直是狡辨嘛,李治氣青了臉。

    心中很明亮,這是朝中二王相爭引伸的產物,不過兒子非要將事情鬧大,有可能很嚴重的,甚至嚴重影響今年這個名額換募捐,一個踴躍競爭,一個退怯,這個浮動有可能就達到上百萬緡錢。忍住怒氣,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父皇,允許兒臣主查此案,還這些主動募捐商人的信心。」

    薛元超一聽急了,立即說道:「殿下不可,只是一名商人,朝廷出一張制書即可解決。若殿下出面,天下百姓會有議論聲。再說,僅是商人,蘇州刺史又是曹王殿下,是宗室弟子。」

    「薛相公,你說得好輕巧!海市只是一個開始,雖然是孤當初為財政所逼,想出來的應急之舉。可才是開始,一旦繁榮起來,一年可為朝廷帶來兩三百緡錢的稅務,不相信,你拭目以待,這個收益不會需要等候多少年。這才是稅務的,大量的出口貨物到外國,朝廷的產業,各個交稅作坊的稅務,為百姓謀利孤不提了,這又能為朝廷帶來更多的收益。也就是一年五六百萬緡錢。可是此風一開,幾年後就萎縮下來。試問,一年五六百萬緡錢收益,是不是一件小事?孤不知道了,你這個宰相怎麼當的?」

    不客氣了,就是宰相也得掌臉!

    「放肆!」李治再次怒喝。

    職使相沒有真相職務高,如果是六品官掛的同中書門下三品,還是六品官。但權實際上使相比真相還略高一些。中書令只能掌管中書省的事務,侍中只能掌管門下省事務,左右僕射只能掌管尚書省的事務。最榮的是以三省長官帶同中書門下三省,真正的位極人臣,可到了巔峰,顧忌就會多,就是六部尚書帶同中書門下三省,顧忌也要重,否則就離貶放之期不遠了。

    雖然李威是太子,這樣責問宰相,是不對的。

    李威說得再次誇大其詞,可也不是沒有道理,儘管是二王之爭引起的,但此例一開,不僅海市,蕃市、關市與鹽鐵使的收入必然減低,萎縮不好說,可貪墨情況會多。

    因此當初裴炎返朝,吏部銓選官員時,也慎重考慮過,應當說除天水才華略欠,可為官清廉,就是為了防止貪墨的,沒有想到下去後沒有多久,就犯了這個錯誤。但是雍王黨也不好指責銓選人裴行儉,咬起來,自己一方更難看。

    李威直接閉口。

    反正要求擺出來了,同意開工,不同意散夥。

    但多數人會意,太子這是漫天要價,等著陛下坐地還錢。張文瓘咳嗽一聲,說道:「殿下,你親自去,是失了體統。不如依臣之見,讓狄仁傑前往揚州查辦此案,如何?」

    不能僵持,打一個圓場。

    「張相公,也可以,但為了朝廷將來,務必嚴查此案。」

    張文瓘苦笑,這件事想小都小不了,連兩渠為此停工了,最少得有幾十官員仕途就此毀滅。

    李治還在憤怒,不過沒有吭聲,算是默認。當然,薛元超惶恐不安,心裡面逐磨得立即出去,寫信通知這個不真不假的大舅子。

    看到李敬玄在寫制書,李治氣得一揮衣袖離開。李威卻立即追了上去,然後扯著李治衣袖,道:「父皇,且慢。」

    「你還沒有鬧夠?」

    「父皇,兒臣有一句話還沒有說。爭可以,其實爭與不爭,兒臣從來沒有過問,是不是太子,是不是將來的儲君,不是大臣說的算,無論再怎麼爭,還是父皇與母后的一句話。所以兒臣一度為了迴避,跑到丹水。」

    李治沒有作聲,也不相信。心裡說,我都想廢了你,讓老子安寧幾年,可大臣同意不同意?

    「但不可誤了國事。開柘疆土遙遠,只說海市。海市現在規模小,未必珍惜,過幾年父皇可以看一看,對國家有多重要。將來不談,就是眼下,都會影響募捐,沒有了充足財政,兩渠如何施。而且計算一下費用,有可能丹水渠竣工因為經費,還要推遲一年兩年。」說到這裡,忽然附在李治耳朵邊說道:「其實沒有這件事,也要停下。丹水渠父皇沒有去看,到處是泥濘,百姓過得苦,兒臣反覆規勸,百姓為了一天那幾十文錢就是不肯離開。許多民夫倒了下去,不停不行了。」

    李治差點氣暈,問道:「你剛才為什麼不明說?」

    李威一翻眼睛,心裡想,我剛才明說了,你還會同意讓狄仁嚴查此案?

    李治也反應此節了,更氣得眼睛綠綠的,想要吃人。不過一會兒又想到了一件事,這個孽子,雖然胡鬧,每年都會做一些不成體統的事,但沒有拿國事來胡鬧,想通了,漸漸怒容消失。忽然大笑了幾聲,也沒有理李威,徑直離開。

    這對父子的表情,讓隨行的太監,遠處觀望的大臣,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26
第三百零二章 元不是池中物(四)

     薛元超開始送信到蘇州。

    用快馬送的,現在也沒有飛鴿傳書這回事,那是小說中虛構的,倒是大食人為了航海摸清楚方向,船舶之間使用了飛鴿聯繫。可各種機密情報,或者軍報,萬一被射落,或者飛迷失了方向,落入他人手中,就會誤大事。也沒有密碼這回事,若有密碼,郭待封也不會用詩向劉仁軌求救。頂多有旗語,鼓語與號角語還是李威發明的。

    這有一個客觀認識的過程。

    因此,無論朝廷的情報,或者是私人的重要情報,還必須利用快馬傳遞。頂多是馬有多快。

    可是薛元超就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太子為什麼慢騰騰地返回東都,不是拿捏,不然也不會最後向父親說出停工的真正原因,同樣怕觸動父親底線。在這慢騰騰的返回過程中,刻意耽擱了數天時間,而在他出發之前,一大批人已經離開長安,利用這個時間差,趕到各個地方。也就是薛元超情報還沒有送到李明手中時,人有可能早到了蘇州揚州,在摸相關的情報。

    ……

    打主意的人不僅是二王的派爭,還有其他人,想混水摸魚的人很多。

    這些年明崇儼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注意到曬鹽,讓他撈了不少錢。連現在的許忠都穿得人模人樣的,但給他們帶來好處的人,不會去感謝的。許忠從揚州悄悄趕到申州,將一個賬冊遞到明崇儼手中,年關將近,盤算了一年來的收益。

    明崇儼翻了翻,十分滿意,對站在身邊侍候的兩個小妾說道:「朱兒,紫兒,從現在起,你們服侍忠伯。」

    「阿郎,」朱兒紫兒花容失色,兩個小妾長相很好看,是明崇儼花了重金買回來的,小妾過門,只能用買字,不能用嫁字,買賣小妾或者贈送小妾很普遍。甚至可以公開向好朋友討要朋友身邊漂亮的小妾,這不是侮辱,因為本身小妾不是人,在這年代只是一件物品。

    但這個物品有思想,有感情,服侍明崇儼心裡面願意,人方中年,長得英俊不凡,可是許忠多大歲數了,整一個花白鬍子的糟老頭。

    「收拾行李去!」明崇儼怒喝道。

    許忠感謝萬分,點頭哈腰地說:「謝過明大夫。」

    「不用謝,這些年也辛苦你了。」

    「明大夫,僕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僕有一個主意,此時陛下對太子不喜,所以將雍王捧上來。是不是可以再推一把,在東宮弄一個巫蠱,會立即整垮太子。」

    「不可。」

    「為什麼?」

    「想在東宮弄巫蠱,某能辦到。可還有一人,不得不防啊。那個狄仁傑,只要有稍許線索,就能查到我們。」

    這就是狄仁傑的作用,否則這幾年明崇儼早就不安份了。甚至一度明崇儼想派人將狄仁傑刺殺,可怕失敗了引起的後果,沒有敢動手。

    「還有,你看問題不能看表面。陛下未必是捧雍王,雖然他病糊塗了,可有時頭腦還是很清醒。雍王與太子差距太大,抬雍王,有可能是雍王一個機會,雍王卻未必能笑到最後。陛下這樣做,抬雍王是假,掣肘太子是真。千萬不能想佐,還是一步一個腳印。」

    許忠有些忽信忽疑。可沒有多久,就聽到朝廷派狄仁重查梁金柱一案,才相信了,來到明崇儼府上慚愧地說道:「明大夫,僕遠不及你。」

    「上次是某大意了,才輸給太子的。既然許相公將你們交給某,某不會一無是處。」明崇儼自信滿滿地說。未必是捧雍王,可朝堂產生分裂,卻讓他擁有了一個良好的機會,又說道:「你立即派人替某辦一件事,拿出一批錢來,將申州上下官員百姓打點,讓他們替某吹捧。特別是各個巡查考評的官員,務必重金打點。某要進京!」

    「喏!」許忠高興地道。

    申州始終無用武之地的。想要替自家老主人報仇,明崇儼還得返回京城!

    ……

    混亂的政局,讓許多人耐不住。

    但有人在默默地撈取好處,武三思從嶺南調回,職位小,沒有人注意。又悄無聲息地將另一個侄子武攸暨調回京城擔任右衛中郎將,又是一個小官,還是沒有人注意。再次將武懿宗調到大理寺擔任大理寺丞,正當各位官員終於警惕之時,武則天停了下來。

    其實調動後有些後悔,主要看到狄仁傑在大理寺對自己兒子幫助不小,所以覺得大理寺丞官職雖小,對自己同樣會有幫助,眼熱了一下。但這次調動,會讓有些人誤會,是針對狄仁傑的。

    也就是打草驚蛇了。

    三武進了京,官職小,停得及時,官員又將視線集中在二王之爭上。不僅是梁金柱一案,越演越烈,有許多地方做得過份了。其實李治最終默許了狄仁傑嚴辦梁金柱一案,不僅是兒子先前的要脅,同樣也是藉機將這個風氣來個急剎車。

    爭可以,不能影響國事。

    這個想法,也是他一廂情願。

    二王之爭是大爭,還有一個爭也沒有停下來。接到青海的邸報,李敬玄又嘲諷了劉仁軌,說是坐擁數萬大軍,居然也讓吐蕃殺害了上千的百姓。什麼名將,正如民間所傳的那樣,還不如第一次領兵作戰的太子。

    事實不是如此的,若不是劉仁軌坐鎮,邊境更會被吐蕃人騷擾,當然,劉仁軌心中也沒有多大把握,否則也會早上奏進諫朝廷派出大軍,議戰青海。李敬玄名聲素來很好,這一句話就很快傳出去。民間議論聲也烈了起來。

    對此,李威也無奈的,怎麼說,李敬玄也替自己說過話的。於是裝作沒有聽到。

    又安排人將四個少女調回長安。有些亂,不免會有一些膽大的人起了糊塗心思,混水摸魚。揚州已經不能再呆了,事情也過得久,裴雨荷進東宮當了太子妃很長時間,不會有爭議。於是放在韋家。

    也是最安全的一個地方。

    不來到唐朝,就不知道這些門閥的強大,象後來武則天對付的隴右門閥,只是二流門閥,比如長孫,獨孤,就是那樣,也不敢斬盡殺絕。韋氏倒台後,韋家被殺得血流成河,但只是韋氏這一脈族人,不敢將整個韋家滅門,後來韋家做宰相的,節度使的,大臣將軍的,還不知有多少。與皇室對抗,世家是居於弱者,但真斬盡殺絕了,這些家族相互聯姻,連李世民都不能預料會發生什麼事。要麼像黃巢那樣什麼人都殺,什麼人都吃,一下子將世家基礎催毀,可是滅亡起來也快了。

    但裴行儉忽然派人,邀請他到裴府一敘。

    不知道什麼事,李威來到裴行儉的府上,一個小府邸,不大,也不算太寒酸,一般。裴行儉請他坐下,下人倒上茶,裴行儉說道:「殿下,臣請你過來,是說一件事的。」

    「請說。」

    「這件事說起來時間很長,要從隋朝時說起,隋朝大將上柱國韓擒虎的事蹟,殿下想必知道?」

    「知道,」正是他與賀若弼滅掉陳國的,是隋朝著名勇將,而且長相凶惡,一次突厥使者來,楊堅出韓擒虎,突厥使者看到凶惡的樣子,竟不敢視。不過軍紀鬆弛,又好爭功,為其短。

    「韓擒虎正是衛國公李靖的舅舅,衛國公家也是隋朝的官宦世家,因見其有文武才略,韓擒虎頗喜,於是經常與衛國公談論兵事,甚至教導兵法。後來衛國公出仕,雖職低,又頗得楊素喜歡,經常與他交談,席間多談兵法,後來又賜其美婢於衛國公。」

    大約就是後來李靖與紅拂女傳說的由來,但這樣一說,李威就明白李靖後來軍事天賦那麼高的原因了。自身的天賦,加上兩個軍事家的悉心教導,想不成為名將都不可能。

    裴行儉又說道:「衛國公後來又收了兩個學生。一個是奉太宗之命,教名將候君集,然察其有反心,只教了皮毛,沒有教精髓。然後到邢國公蘇定方將軍,曾隨衛國公突襲東突厥,邢國公率兩百騎兵為前鋒,乘天大霧,直衝敵營,殺得頡利可汗倉惶逃走。得到衛國公欣賞,又悄悄傳授了兵法。沒有傳全,但傳了精髓所在。」

    李威默默地在聽,涉及到的人不多,可每一個在歷史上都綻放出奪目的光彩,韓擒虎、楊素、李靖、候君集、蘇定方,這幾個人無論那一個人軍事天賦都是最少是薛仁貴的級別。

    「陰山一戰後,邢國公回到朝中做了中郎將,閒置了很長時間。那時候衛國公已經去世,正好臣舉了明經,擔任了左屯倉曹參軍,成了邢國公的下屬。無意中與邢國公交談,邢國公大喜說,吾用兵,世無可教者,今子也賢。」

    這一句話多少誇張了,當時蘇定方還沒有真正發跡,不過考慮到當時裴行儉有可能不足二十歲,只是一個九品的小芝麻官,很有可能不情不願,說了此話,忽悠這個小夥子的。

    李威忽然一笑。

    「殿下,你笑什麼?」

    「孤只是在想,邢國公性格開朗,與程知節、劉仁軌皆是一路人,而裴侍郎你性格嚴謹儒雅,不知你們是如何相處的?」

    裴行儉也是大笑,繼續說道:「我當時也不信的,甚至不相信他得到衛國公的真傳。不過他是臣的上司,臣當時官又小,只好敷衍了事。」

    說完後,兩人再次對視,不約而同捧腹大笑。

    「唉,當年臣是不該,邢國公為了讓他學他的本領,又哄又騙,臣才勉強為之。後來到了西域才知道邢國公給了臣多大幫助。臣老了,正準備想今年職假時,到邢國公墓上祭拜他。」

    「裴侍郎,廉頗七十還想為國賣力,黃忠越老越勇。你今年才六十不足,何談老?」安慰了一句,但心中狐疑,不知道裴行儉將這段陳年往事說出來有何用意。

    「不過兵書還是兵書,韓信與霍去病皆不喜讀兵書,卻罕逢其敵。」

    「是。」

    「但像他們那樣的人卻是極少的,有兵書指導與沒有兵書指導卻是兩樣。有人指導讀兵書與沒有人指導讀兵書又是兩樣的。」

    「是。」

    「可就是有人指導,自己沒有天份活學活用,又成了趙括之流。所以趙奢不讓他領兵。」

    「是。」這三句話不多,卻指出了關健所在。

    「比如用人,察其言觀其行,才能大約判斷一個人。這次臣的銓選,只看了考評,於是讓除天水擔任鹽鐵使,犯了一個錯誤。」

    「裴侍郎,這不是你的過錯,吏部一天銓選多少官員,不可能裴侍郎能一一觀察。」論選任官員,前有馬載,後有李敬玄與裴行儉,無人能出這三人左右,但官員太多了,想瞭解一個人,不是坐下來談一談就能看透的,有的人一眼就能看透,有的人一生也未必能看透。若是那樣選官,一百個裴行儉也完成不了吏部的任務。

    裴行儉刻意提起此事,一是自責,隱晦地道歉,二是作一個比喻,又說道:「再比如行軍作戰,到了當地,不僅派出斥候打聽軍情,還要瞭解當地的地形,天氣,甚至必須詢問老農,就像紮營,絕水之地,不能紮在孤高之嶺。若是能看懂雲象,知道今晚有大雨到來,又不可扎於地窪之地。這是天勢。還有人勢,敵人將領的矛盾,短處,順其勢而戰,不一定要動用幾萬虎賁血拼,也可以大獲全勝。」

    李威又點了一下頭,他想起了西南一行之前,到裴行儉府上時裴行儉最後說的話,殿下你準備大勝後的事吧,就像神棍一樣。沒有出師,就定下勝負,提醒自己注意大勝帶來的影響,可自己沒有醒悟,以至返京後,一切那麼匆匆忙忙。否則會做得更好一點。

    「只學兵法,縱然天資再高,沒有實戰,還是趙括。這有一個成長學習的過程。那些年在西域雖沒有大的戰事,可也有一些兵事,對臣感悟邢國公所教的知識,大有幫助。不過臣老了,兒子也不善長軍事。」說到這裡,嘆惜一聲,多少明白當年蘇定方為什麼見自己而喜的原因。自己也識人的,可觀看整個朝廷後輩之秀,竟無一人有資格讓自己悉心傳授。

    對這個李威也無可奈何的,就像武俠小說所寫,學生想拜名師,名師也想收高徒。應當有,可是裴行儉沒有發現,怎麼辦?

    裴行儉遲疑了良久,說道:「殿下,臣將一生所悟所學,傳授於你如何?」

    「裴……」李威差點暈倒,我是太子,又不是武將,你傳我這個東西做嘛?

    裴行儉又是遲疑,之所以傳授太子,也不是太子天賦好,同樣看不中。因為他隱隱看到一些不妙的事情將要發生,又不能確定。這有一個漫長學習的過程,到了臨時來抱佛腳,太遲了。但不說出來,也顯得無理。於是在想當初蘇定方如何忽悠他的,然後怎麼樣去忽悠太子,讓太子用心跟自己學習。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3
第三百零三章 風雨牢愁無著處

     開始李治還是氣的,讓兒子生生擺了一刀。

    但兒子及時吐露真相,再想一想,不是針對自己的,也就不氣了。再說,若是一點心機也沒有,純是所謂的仁愛神馬,這個皇位早遲會落入宦官、權臣或者外戚手中。

    還有,海市與鹽糖的稅務始多,在朝廷的收入中佔的比例越來越大,也容不得墨吏伸手。兒子說五百萬六百萬的,遙遠了,但幾項合在一起,一年收益也不少的。這是朝廷很大的奶酷,李治雖然越來越昏庸,也比真正的昏王清明。所以考慮到最後,就是兒子沒有擺這一刀,也決定慎重處理此案。與妻子商議了一下,在制書上又給狄仁傑加了一個頭銜,江南道採訪處置使。

    唐朝現在一共是十道,原來臨時設了一個行台尚書省,處理各道事務。貞觀時嫌機構重疊,冗官冗費,廢除行台尚書省,保留各道稱呼。時不時派一些重臣作為黜陟大使替朝廷巡察監督。後來武則天又改成十道巡撫使,中宗時設十道巡查使,因為人口增加,成為常設機構,玄宗時又改成按察採訪處置使,接著又劃十道為十五道。

    此案不僅是梁金柱,還有鹽使與海市的貪墨,又有曹王參預,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已經鎮不住場子。所以要想清查,必須給狄仁傑更大的實權,但是授予江南道黜陟大使之職,以狄仁傑地位與資歷,代理此職不合適。於是做了一個變通,給了一個江南道按察採訪處置使之職,主要處理這起案件的。

    這個官有權無職,類似的有同中書門下三品,或者各個鹽鐵使、轉運使、度支使等等。這些大多數是臨時之職,帶職時有職權,沒有品階,去職時該時宰相還是宰相,該是大理寺丞還是大理寺丞。

    市舶司卻不算,仿照兩京的市,幾個海市設了市令一人,從六品,市丞二人,正八品,錄事與衙役若干。幾個蕃市設市令一人,品階變成了正七品下,市丞一人,從八品上,以及若干錄事與衙役。鹽鐵使還是臨時之職,朝中正在商議,準備將它成為一個正常的官衙,掌管鹽、糖、茶、鐵等物資與稅務,但這幾樣卻是唐朝所有行業中的重中之重,範圍又十分廣,上到遼東,下到交趾,東到大海,西到蔥嶺,因此爭議多,一直沒有定奪下來。

    但畢竟是有實權的,黜陟大使與按察採訪處置使從字面上看,就能看出其中的區別,一個黜,一個陟,再加一個大字,可見前者實權之重,可後者來勢也不小,有按察,不用想了按察官員功績過失,採訪就是採訪民間疾苦風俗冤情,況且後面還有一個處置呢!這一逐磨似乎比一個大都督的職權還要更高些!

    這個任命下來,讓許多人開始抽冷氣。

    什麼叫捅了天,這回曹王與除天水才叫真正捅了天。

    當然,奶酷太大了,李治不得不慎重。前幾年窮得,連花費幾萬緡錢,都不惜破下臉來,向官員詢問去處。以至聽到那個不知道有沒有的象墓,一個堂堂的皇帝都動了心思。

    但若是李威不來這一刀,講道理,以父子現在僵化的道理,未必能說得通。說不通就能疏忽過去。

    ……

    臘月的滑州不像青海,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許多地方有積雪,是前幾天落下來的,太陽照了幾天,還沒有融化乾淨,大塊大塊閃著晶瑩剔透的靚影。更多的土地在陽光上露出黑亮的光澤,冬小麥撥出青色的小苗,身影還小,可能看到它的茁壯。再遠處就是高大的滑州城牆,但狄仁行一行繞道滑州,並沒有進滑州。

    這一行人不少,有狄仁傑從大理寺帶出來的得力下屬,還有一些衙役,以及侍衛,還有李威害怕曹王李明惱羞成怒反撲,從東宮裡調來的幾個太監與幾十個可靠的侍衛保護。

    一百多人。到了滑州境內,過來兩個青年平民,與狄仁傑低語了幾句後,將他們帶到滑州東南隅,來到一個莊園前停了下來,指了指高大的門楣說道:「狄使君,就是此處。」

    狄仁傑走了過去,敲了敲門。

    管事不耐煩地問道:「誰啊。」

    這是有意問的,從門匾上看出來是曹王李明的封地,但從狄仁傑一行的幡旗上也能看出是狄仁傑一行人的身份。

    「某是狄仁傑,奉皇上聖旨前來督查梁金柱一案。」案件還沒有真相證據,只能說是查辦梁金柱一案。

    管事眼睛看著天,嘲諷地說道:「你是江南大使,到你的江南去查,這裡是滑州,不是江南道。」

    狄仁傑將制書拿出宣讀,不僅是江南按察採訪處置使,先前還有一道制書,就是郝處俊他們草寫的,讓狄仁傑查明梁金柱一案真相,所有官員閒雜人等務必配合,不得阻攔,否則嚴加追究。但李明的管家立即將大門關上了,那個江南的什麼使,他們在滑州,完全忽視,狄仁傑本身只是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根本不放在管家的眼裡。

    狄仁傑也不急,從容將制書讀完,這是一個手續問題。然後讓侍衛砍來一顆大樹,當作了攻城槌,幾下就將大門撞開了,管事不簡單,竟然將僕役組織起來,手中拿著棍棍棒棒準備反抗。

    狄仁傑喝道:「膽敢違抗聖旨,阻礙辦案!反抗者殺無赦!」

    前面對管家說的,後面對侍衛說的。

    這些侍衛立即答道:「喏!」

    他們皆是兩京城的羽林軍出身,大多數身份尊貴,在京城也能橫著膀子走路的人,有少數本來就是宗室子弟,誰怕誰啊!幾個人上去就將管事抓了起來,違抗聖旨不提,不配合不提,還準備反抗,宣讀制書時都沒有下跪,狄仁傑立即用這幾條罪名,下令狠打一百大棍子。不用一百棍子,幾十棍子下去,管家那一身細皮嫩肉就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這一揍,沒有人再敢反抗了。然後將莊上的所有佃戶部曲奴僕一起集中起來,派官吏一一審問,有的就是從逃戶演變成部曲的,有的部曲是人送來的,還有的部曲是強買強賣而得到的。審過了,將他們放掉。主要就是為了這個,逃戶狄仁傑同樣不敢揭開這個禁諱,不過證明曹王府上有逃戶,那麼曹王用逃戶將梁金柱下獄就沒有法理可依。

    然後丈量田畝,有錢的人喜歡置田產,包括鄒鳳熾在內,儘管田產收益很薄,這是千百年來養成的習慣。宗室弟子的田產主要是封地,但幾十年下來,宗室弟子龐大無比,比如李淵登基時,不但是兒子女兒,還封了近百個堂兄弟或者子侄為王為候為子。到了李世民手中,又有十幾個兒子,這一代代繁銜下來,有的宗室弟子不出色,血緣又疏遠了,家產開始沒落,甚至便賣家產田產來渡日。但有的,田產卻在壯大,可這不是田產本身所得,行商、開設作坊產業、放高利貸、囤積居奇、強買強賣,或者貪污受賄。

    這一量,問題就有了,田產數量不對,超過了封地幾倍,命衙役用冷水一澆,詢問管家,這些多出的田產是如何變出來的,不肯招,再打,倒底沒有吃過苦頭,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什麼情況都有,簽了字,畫了押,就將管家放了。

    這都是李明的罪狀,宗室弟子,狄仁傑不會處理的,但有了明確的罪證,就看朝廷如何處理了。處理完了,開始正式南下,這一次速度加快了,路上沒有任何耽擱,很快到了揚州城。

    ……

    江南颳起了一場冬天很難有的颱風。這是很少見的,不過唐朝初中期總體氣溫較高,伴隨著高氣溫也容易產生一些反常的氣候。比如前年的大災大害。只是現在沒有颱風這說法,叫大風,颶風。

    颱風帶來了太平洋的暖氣流,揚州開始下起了嚦嚦的小雨,不過終是臘月,雨水沒有形成積雪,落在行人的身上,也帶來了無盡的寒意。

    鹽鐵司沒有搭建起來,但在裴炎幾年經營下,搭起來一套班子,也設有令、丞與錄事、文書與一干衙役,近兩百人。人手不算多的,從嶺南到江南再到揚州,管理的範圍大,沒有這麼多人,無法維持。又在一些城市設立了辦公機構,揚州就設在子城的西南方向。

    除天水坐在胡床上,雙腿盤坐,手裡捧著暖壺發呆。

    外面正是風急雨急,濁河上騰起了一道道雨霧,以致九曲橋與對岸的九曲池,都看得不大真切。

    一個下屬六神無主地說道:「除使君,我們怎麼辦?」

    也許曹王李明不會將狄仁放在眼裡的,可是自己人這些人又不會放在狄仁傑眼裡。那可是連許敬宗都敢玩命扳倒的牛人,眼看狄仁傑就要到揚州了,這些官僚都害怕了。

    除天水同樣愁眉不展。

    沒有想到這後果的,想到了就是李明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也不會起這個貪戀的。一開始沒有想到其他,只是商人,太子不好撕開面子過問,二也是朝堂上的局勢,皇上的數次舉措,就差點高喊了,支持小六,向小五開火,朕立即陞遷你的官職。於是起了貪戀。

    後來聽說太子竟然停工兩渠,害怕了。太子這是力挺啊,當然,皇上會更不高興,但兩渠停工,這一壓,休說自己,就是曹王同樣擋不下來。心裡面就在猜測,這個梁金柱與太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其實就沒有想到,丹水渠施工環境惡劣,正好借此機會停工。也不會想到,他還不會如此重視百姓。而且也沒有想到,動梁金柱在李威看來忍無可忍,不是梁金柱,這些產業本來就是他的。更忽視了一點,無論即將成立的鹽鐵司,或者現在的市舶司,一年為朝廷帶來多少收益?現在還沒有成熟,收益也沒有到巔峰,他就伸了手,李治同樣不能忍受。

    想了半天,只好說道:「你們立即下去,將賬面做乾淨一點,無論那個問,只要咬死了是收留逃戶,才罰沒財產的,就是狄仁傑,他也拿我們無奈。雖然皇上會不悅,可招供了,你我不是仕途到此結束,有可能全部會流到嶺南。」

    他意思是坦白從寬,牢底做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難道真是如此,一干官吏看著寒風苦雨,心裡面都覺得沒有底了。雨下得更密了,一道道騰起的雨霧,使美麗的揚州城就像仙境一般,然而室內諸人,卻覺得寒氣沁人心脾。

    ps:這一段內容章節標題取自文天祥的《酹江月》,後面還有水龍吟與寶鼎現兩個詞牌。但每一章節標題另有含義,元不是池中物,就是本來不是池中之物,下一章會解釋。因為刻意求真實,主角是太子,只好寫能力成長。其實從乾坤乃大起,已經屬於登帝之路的篇章了。是歷史,不是玄幻,主角一拳打爆一個太陽,必須演繹合理。但酹江月這個詞牌還有另一層含義,到了這個詞牌結束後,老午向大家做一個解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3
第三百零四章 那更寒蟲四壁(一)

     暖氣流侵襲了兩天,很快冷空氣就佔據了上風,小雨變成了小雪,天地間白了起來。

    揚州城的官員一起出了城,站在大明寺前,沒有辦法,大理寺丞不在意,在意的是江南道按察採訪處置使。

    一會兒遠處一大群人從地平線冒了出來,騎馬到了眼前。狄仁傑也不能真擺出架子,立即下了馬,一一還禮。並且看著揚州郊外一些精緻的房屋,感慨了一聲:「我一次沒有來過江南,只聽到揚州的繁華,今天到了此處,果然名不虛傳。」

    說好自是高興的,一干官員臉上都帶著笑容,連道:「那敢,那敢,這皆是兩位聖上英明,揚州才能繁榮如此。」

    又客氣了一頓,狄仁傑轉向了揚州太守朱刺史說道:「我初來揚州不熟悉,辦案還需朱太守協助了。」

    「這是我應當做的,」朱太守滿面春風說道。

    這是兩黨之爭,狄仁傑不得罪,除天水也不會得罪,反正心中抱定了主意,我保持中立就行。有本事你去查。

    狄仁傑瞅了一眼除天水,也說道:「也要除使君相助。」

    「敢不奉命。」

    「那麼好,這裡有一些名單,請你們幫助狄某將他們一一抓捕歸案。」說著從袖中拿出一份名單,一一宣讀,正是除天水在揚州所有的手下官吏或者衙役。

    一個個愕然,剛才還滿面春風,怎麼突然變臉?

    除天水問道:「狄使君,不知他們犯了什麼罪,要抓捕他們?」

    狄仁傑使了一個眼色,身邊的侍衛從馬背上拿出一份卷宗。狄仁傑將卷宗遞到除天水手上,除天水打開一看,頭上冷汗滴了下來。這兩天準備妥當,所有賬冊全部做過,也許還能查出來,可狄仁傑難道會在揚州呆上一年半載?

    但沒有想到狄仁傑根本不去過問梁金柱罰沒的產業,而是早派了人,清查除天水手下一干官吏與衙役的財產,原來是多少財產,現在是多少財產。有的機靈,將財產這幾天在轉移,又轉移到何處,全部讓狄仁傑派來的人盯梢出來。只有少數人漏了法。這時候沒有財產不明罪這條說法,大概差不多的。

    唐朝官員俸祿尚可,但遠不能與宋朝相比。象揚州刺史的俸祿,如果真的很清廉,那麼他只能養家餬口,再交際朋友同僚,一家人只能過「小康」生活,決不可能過住豪宅、錦衣玉食、養家妓生生笙歌的「大康」生活。

    真正清廉的官員很少,只是一些官吏做得不過份,利用灰色錢使腰包鼓一鼓,有的卻做得很過份,直接貪墨。或者機靈的,悄悄置一些產業,當然,還有的官員家中本來就很富足,比如陳昂之家財還不知幾十萬貫,又不用鑽營這些小錢。這個只要沒有準備,也是比較好查的。

    原來的家財只有那麼多,猛然間增漲了幾十倍,又沒有明確的產業增加錢財的來源,肯定是貪墨而來。因此立即收押也合乎法理。

    其實到時候,除天水才真正反應過來,不可能朝廷為了一個商人,授予狄仁傑江南道按察採訪處置使之職。不要說太子還沒有這個權勢,就是以後登了基,也不敢這麼做的。皇上之所以授予此職,是針對鹽糖以及市舶司的稅務,對以後的繼任想一個殺雞賅猴的警告作用。

    想到這裡,兩條小腿就軟了。

    兩王之爭,還能混水摸魚,看能不能矇混過關,可是皇下想對自己動手,自己死定了!

    ……

    大江的另一側,蘇州城中梅花館內,司法參軍梅子平喝著悶酒。

    這段時間很不開心,小時候喜歡上鄰家一個女孩子,但門第太寒薄了,父母不同意。後來自己擔任官職後,父母雙亡,女孩子因為不能生育,在夫家過得不開心,於是竄奪著她與丈夫發生矛盾離婚,然後將她納為小妾。

    到了蘇州擔任司法參軍後,將這個女孩子也接到蘇州來。卻沒有想到讓曹王看到,強行索要。不但是自己上司,還有一個宗室的王爺身份,無奈之下,只好忍痛割愛。可是女孩子進了曹王府,想不開了,自殺死了。

    這讓他感到很虧疚,又怕曹王看到,認為自己有怨言,經常背下里借酒澆愁。

    喝了兩壺酒,身體暖和一些,看到兩個大漢走了過來,在他鄰座坐下來。其中一個大漢譏笑道:「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你都不報仇,還是一個男人嗎?」

    北方的口音,但是對另外一個大漢說的。

    「誰說某不想報仇的,只是某在等待機會。你也不要嘲笑,我來到蘇州聽到一件事。太子寫一首青梅竹馬詩你可聽說過?此地的司法參軍,乃堂堂的一個朝廷命官,居然為了討好上司,將自己青梅竹友的女友送給上司,這個女子不堪這個恥辱,上吊自殺了。」

    「你是你,那個梅烏龜還是一個人麼?夥計,來兩壺酒,一斤牛肉,幾個小菜。」

    「來了,」夥計陪著笑臉到後堂上菜去了。

    梅子平喝了些酒,聽了氣憤不過,走過去,責問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侮蔑本官。」

    若是到了清朝時,老百姓見了官員立即下跪,現在也沒有那麼回事,兩個大漢一愣,先前說話的大漢奇怪地問道:「這個郎君,我們什麼時候侮蔑過你?」

    「某就是梅參軍。」

    兩個人神情有些尷尬了,後來說話的大漢說道:「剛才是我表兄無意中說起的,說起來我與梅參軍遭遇差不多,也是家中的小娘子被人奪去,可對方是宗室,我只是一個百姓,聽說狄仁傑南下,趕到蘇州,看能不能求他替我做主。言語冒犯之處,梅參軍還請願諒。」

    梅子平本來就是一個軟弱的人,人家認錯了,也不好再責怪。兩個外鄉人都聽說了,可想整個蘇州的閒言碎語。敘了敘,同是天涯淪落人,又只是一個參軍,不是司馬長史,官職多尊貴,一會兒熟悉起來,坐下來一邊吃酒一邊攀談。才知道這兩個人一個叫雙小乙,一個叫劉德子,是陳州人。北方呆得少,也聽不出北方口音的區別。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漸漸喝高了一些,言語就有些對李明不敬了。劉德子與雙小乙背著梅子平擠了一個眼色,劉德子說道:「梅參軍,我們是平民百姓,想報仇很難。可是你是司法參軍,想報這個恥辱還不容易?」

    「劉德子,你不懂,曹王不是一般宗室弟子,他地位尊貴,這個恥辱沒有辦法報了。」

    「此言錯矣,他就是一個曹王,難道還有當年許敬宗尊貴?」

    梅子平酒一下子驚醒,看著他們問道:「你們倒底是什麼人?」

    「梅參軍,我們是什麼人你不要管,但我們家使君允諾替閣下將這個恥辱報回。這是我們家使君給你的信。」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是狄仁傑寫給梅子平的,但也不能直接找上門,要摸清梅子平的實際想法,於是有了先前的一齣戲。信上條件很簡單,無論以前他犯下什麼過錯,狄仁傑前來蘇州時,都可以替他隱飾,只要想辦法保護好梁金柱性命。又隱隱地在信中含蓄寫了一件事,皇上既然授予他此職,可見皇上的憤怒,這一次蘇州整個官場有可能徹底清洗。

    這個不是威脅的,狄仁傑主要是查這件案子,可他身上的官職,也可以讓他查問蘇州官場的情況。即使沒有牽連進梁金柱一案,也能也有資格找到把柄。而且也好理解,太子為了梁金柱居然將兩渠停工,蘇州官員也許沒有參預,可這種默視,也讓太子不滿。作為太子的首要幕僚,狄仁傑既然到了蘇州,也肯定順帶著整理一下蘇州的官場。

    要求不高,蘇州的刑獄正是梅子平掌管的。當然,他沒有斷案權,可是能在關健時拖一拖。

    梅子平想了一下,道:「那麼最後朝廷會怎麼樣處曹王。」

    「這個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但兩位聖上此次大怒……」雙小乙又含蓄地說了一句。話外之音梅子平明白的,又想了一下說道:「我答應了。」

    這是此案最關健的一步!

    ……

    天就黑了下來,京城中李威還在與裴行儉交談。

    裴行儉轉移了一個話題,說道:「殿下,若臣沒有猜錯,殿下將兩渠停下來,真正原因是丹水渠施工不便?」

    「正是,」也許能瞞過許多人,但少數人瞞不過去的。

    裴行儉呵呵一樂,這個彎子他繞了很久才想清楚。又說道:「而且神門河施工也不宜,臣又看了一下地圖,當然,神門河越寬廣越好,可是神門島面積小,拘束了新河的寬度。工程量不急。於其在神門島上柘寬,不如在鬼門島上將河流開寬一些。水流之處不僅是三門,經過鬼門半島阻擋,三門河水會合一處,下游百步之內才是水最急的地方,因此鬼門半島新河才是重點。所以殿下才順便將神門河工程在臘月到來之即停掉?」

    「是。」

    裴行儉又呵呵一樂,說開了不稀奇,但當時確實將朝中所有大臣驚得目瞪口呆。再次將話鋒一轉,道:「臣自幼失去了父兄,承蒙朝廷垂愛,大力載培,臣一直感謝不盡。」

    裴行儉的父親與大哥皆有名氣,可是隋朝的官員,幫助過瓦崗軍,沒有幫助過唐朝。但作為名門遺孤,唐朝一直在照顧與培養,先是以蔭生進入弘文館,這可不容易的。李威對徐儷的許諾,也不過讓徐堅進入國子監,弘文館還是不敢答應。這樣一步步走上仕途。從某種意義上,他第一感謝的是李世民,不但培養,還替他報了家門之仇,第二是李淵。

    但將這句話說出來,不是提及過去的事,有更深的意思,朝廷對我有恩,所以我對朝廷盡忠。這個盡忠的是唐朝,不是李治,所以看到那個對唐朝有利,我就支持誰。會是支持誰?裴行儉不可能抱著李威大腿說:「殿下,我以後效忠你了。」

    是朝廷的重臣,又是名門之後,話點到此,什麼都點明。

    李威感謝地說:「孤謝過了。」

    「不用謝,臣不是幫助你,是盡忠朝廷。」

    「是,」李威無可奈何。這何必區分得那麼清楚?

    裴行儉忽然將話鋒再次一轉,問道:「殿下,若有機會,殿下將來願意做守成之主,還是雄主?」

    這反覆地繞,李威越發糊塗,慎重地問道:「何謂守成之主,何謂雄主?」

    「守成之主,就是祖輩打下了江山,認真處理國事,仁愛、節儉、謙虛、勤奮、知人善用、納諫如流,而且處政不死板,學會因時制宜地變通。」

    「……」李威抹了一把汗,嚅嚅道:「裴侍郎,就是這樣的人君,恐怕也不多吧?」

    「有,上古兩漢皆有,東晉南北朝也有幾個人主勉強算得上,自秦以後,做得最好的是漢文景宣三帝,陛下也可……」有些遲疑,因為皇上這些年一年比一年差,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那麼雄主呢?」

    「雄主很少了,不但兼有守成之主的資質,而且在亂世能混一宇宙,一統八荒,定國後能開疆柘土,安定百姓。因此不僅仁愛節儉,還要胸襟開闊,抱負遠大,文武雙全,智勇過人,善於識人馭人。」

    「……」又抹了一把汗,這個更少,遲疑了一下問道:「秦始皇算不算?」

    「不算,他武有餘,定國後以郡縣制代替諸侯制,結束了春秋戰國之爭,又統一度量衡文字,可是以暴得天下,又以暴治天下,失去了仁愛之心。因此秦不長遠,不能算雄主,只能算霸君。」

    「……」秦始皇不算了,還能有幾人,又問道:「漢高祖如何?」

    「漢高祖以布衣得天下,不易哉。然而文治有餘,武功不足,因此自感不能駕馭一些功臣,於是韓信等人立即遭到殺害。隨著又遭到匈奴之侮,因此只能算是開國之君,離雄主尚有一段距離。」

    「漢武帝呢?」

    「漢武帝掃平北漠,匈奴人幾百年不為中原所害,可是太過暴厲,不能算。」

    「光武大帝如何?」

    「雖然他因為西漢外戚之亂,沒有戒子孫注意外戚,然後外戚專政,為了平衡,又用宦官為之,終於使東漢後幾十年國不像國,家不像家,但勉強算一個。」

    這個評價嘛,不想抬槓,又問道:「晉武帝肯定不能算的,治國鬆弛,居然晉惠帝如此昏庸而不察。滅蜀是父輩作為,滅吳是因為孫皓更殘暴。北魏太武帝也不算,沒有混一天下。那麼隋文帝呢?」

    「隋文帝雖然為煬帝所矇混,但能算上。」

    「太宗如何?」

    裴行儉眼睛亮起來:「他肯定算的,秦治以後千古第一帝也。」

    裴行儉受了李世民的恩,所以推崇如此。還有一個問題,他沒有問出來,這都是開國之君,不過中興之君不是沒有,夏周商皆有,不好考證,但後來也有,比如明成祖,康熙大帝,皆符合裴行儉的雄主條件。

    只是苦笑:「裴侍郎,守成之主都不易,孤那敢做雄主?」

    「錯也,殿下低估了自己。人君都想做雄主,可是資質欠缺。但殿下條件都是符合了,只要殿下想做,以後未必不是一代雄主。」

    ……也就是自己將來是李世民、朱棣、康熙?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4
第三百零五章 那更寒蟲四壁(二)

     能平安做皇帝,不讓母親推翻就不錯了,甚至每天活著都是提心吊膽的,還想什麼雄主。不敢再讓裴行儉說下去,立即說道:「孤學了。」

    裴行儉並沒有停下來,一個有心學,一個無心學,效果是兩樣的,況且自己是朝中重臣,有事務在身,不可能經常教太子,時間很有限。而且預計不錯的話,發作起來時間也會很快。因此繼續說道:「臣之所以說,是殿下自幼仁愛,又飽讀書籍,一些作為發自內心,非是煬帝作偽所能比擬。臣一直在默默觀看,殿下的許多舉措,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也早就讓朝廷得以幫助。臣又隨殿下去了西南,對軍事方面,殿下同樣不生疏。因此臣才異想天開,有了今天的想法。」

    「孤受之有愧,」這……是出自內心的話。

    「非是臣強勸你。臣說出此番話自有用意,漢武帝重創匈奴,雖是諸將所為,可本人不性武略,那來的邊功?用人,計畫,皆是帝君決定,武將只是去執行。」

    這倒是讓李威沉思,說得很有理的,帝王不懂,胡亂指揮,手下諸將也很難打勝仗。高麗之平,是李績在世,老臣老將,全權指揮了。李績去世後,父親全盤接過來,於是有了娑邏道,若是沒有,薛仁貴行軍會不會那麼急,若是不急,一下子沒有深入到烏海,會不會輸得那麼慘?

    「許多大臣反對開邊,這是腐朽之見。不是不能開邊,看怎樣開邊。若放棄邊疆,全部將軍隊收回來,看似少了軍費開支,少了戰士犧牲。若那樣,幾十年後,邊境的突厥人、吐蕃人、契丹人、奚人、靺鞨人、高麗人獨立壯大,將成為新的邊禍,為害更重。到時候所需的軍費開支更多,犧牲的將士也更重。」

    「是!」李威悚然一驚,記憶中的歷史知識很少,然而有些事還是能記得的,好像自父親去世後,母親為帝,基本上每次大的戰役,唐朝十有七輸,輸給吐蕃人,輸給突厥人,輸給契丹人,輸給靺鞨人。宋朝就更不用說了。

    這一聲是答得爽快,讓裴行儉心中很高興,繼續說道:「再看太宗時,只要出動少量雄師,然後動員各個蕃胡,以蕃對蕃,以胡對胡,開疆千里,而國負擔不重。因為戰爭在邊境以外,百姓又不受其害。不過這個很不容易,對人主要求更高。但有一點,殿下很有利的,可惜許多人疏忽了。殿下說過一句話,非我族內,其心必異,薛相公說既非族類,深可為虞,都是錯誤的。這兩句話永遠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來。殿下的血統,可當五十萬大軍啊。」

    「是,」李威再次一驚。若不是裴行儉明確表態,這些話萬萬不會說的,當然,裴行儉不好明說你身上流淌的鮮卑人血脈。但正是如此,胡人與蕃人不排斥,許多胡將為朝廷浴血奮戰,正是因為這個血統。也因此,李世民死後,萬胡皆哭,如喪考妣,稱天可汗倒下了。到了父親手上,這一張牌似乎就沒有打好。但也不能整天揚言,我也是鮮卑人的後代,那樣整個國家都會動盪不安。最終還是一個化之,歸順始終不是辦法的,化成一家人了,紛爭自然就減少了。

    想到這裡眉毛擰起。

    這又讓裴行儉欣慰,學衛國公的兵法,太子資質還是略略差了,可也沒有糟糕到不能學的地步。

    「但一味追求邊功,則成了窮兵黷武,國家與百姓負擔沉重,得不償失。這一點,臣對殿下倒是放心的。只有一點切記,若外人問起,你只能說與臣切磋書法。」

    「是,」李威也沒有想到其他,不好解釋,難道直接說裴行儉教我兵法,想讓我做未來雄主?估計前面說出,後面裴行儉就被父親流放到嶺南。可是心中還是狐疑,裴行儉教自己兵法,當真是這個原因?

    不大相信,裴行儉很有識人的本領,自己某些事做得不算壞,至少作為一個現代人,沒有擺太子的架子,也許以後做皇帝,不是昏君,但是不是李世民……?可學比不學好,這可是李靖的兵法!

    裴行儉拿出一本發黃的書籍說道:「殿下,臣給你講第一篇,勢。勢若……」

    ……

    狄仁傑進了城,人犯一個個關進了大牢,但是狄仁傑又將原來的牢卒一個個趨散,讓自己手下接手看管。當然,他不會像周興那樣用一個個酷刑來恐嚇,只是將犯人單獨關押,然後一個個審問,利用各人不同的口供,再次對質。

    除天水聽到這個消息,臉色變得如同灰土一般。

    不能串供,又不能通風報信,這些個手下早遲全部招供出來。

    惶恐不安了數天,狄仁傑手下派人將他喊了過去,不是狄仁傑接待的,是他手下的一名下屬,名字還記得,叫賀光珍,同樣是大理寺的一名官吏。對他還是很有禮貌的,請他坐下來,又沏上一杯茶,賀光珍說道:「除使君,揚州與楚州鹽場一案,我們基本上查得差不多了。當然,你們做得也漂亮,拉了幾個身份弱的商人下水,同樣也查沒了財產。不過我這裡有一份名單,你看一下。」

    除天水木然地接過來,上面清楚地寫著所有鹽場僱用的逃戶,其實不止鹽場,揚州裡許多作坊,也用了逃戶,這個狄仁傑沒有查,打擊面太大,也不能揭開。

    除了這名單外,還有他的下屬利用逃戶,勒索鹽商的供詞。

    賀光珍等他看完了,說道:「你是朝廷官員,雖然犯了錯誤,可不是死罪。就是你不交待,我們同樣可以定你的罪。應當現在你明悟了,不僅是梁金柱一案,你們動的是朝廷的鹽糖與海市稅務,皇上不會容忍的。一味拒抗,不但你會判處死罪,甚至連累你的家人,都能發配到嶺南。順便再告訴你兩件事,兩渠工程停下來,不是你們所想的太子替梁金柱出頭,而是泥濘太重,不能開工了,皇上不會怪罪太子的,你也休想抱著僥倖皇上會拿太子殿下如何,或者某人最終替你出面的什麼。第二件事是狄使君已經到了江南,有可能夠蘇州那邊早就水落石出。」

    「他什麼時候去的江南?」

    「我們來的時候是分成兩批人的,一批是平民打扮到了蘇州,另一批就是我們來到揚州,但當天晚上狄使君就便裝離開揚州,前往蘇州。還有一件事,也順便告訴你,在殿下還沒有返回洛陽時,就已經有大批的人手,來到揚州與蘇州,將你們情況摸清楚了。之所以審問,是符合手續,將罪狀確認。」

    這幾條消息如同炸雷一樣,將除天水最後一絲僥倖擊得粉碎。過了大半天說道:「容我回去想一下。」

    其實不要他交待自己犯的錯誤,是要自己交待與曹王的往來。躑躅地回到家中,妻子臉上也有憂色,只是女兒小,不懂事,不知道家裡將有大事發生。來到揚州,向她表姐討要了兩隻滯留的燕子,挖來蟲蛹喂哺。

    看著女兒,又看著那對嘴饞的燕子,還有盤中的蟲蛹,除天水猛然感到自己就像一隻小寒蟲一般。若是沒有夾在這件案子中,自己還能蹦達幾下,可左邊是太子,不交待必然沒有好下場。右邊是雍王,交待了,想保住官位不可能,還會流放,但得罪了雍王黨,自己同樣不會有好下場。前面是雪海,後面是冰刀,只能束手無策,捲縮等死。

    就是死,還要死得高明,不然家人也要被自己連累。

    無力地說道:「娘子,你將家中的財物清點一下,該是我貪賄的,全部交給大理寺的人。」

    「阿郎……」

    除天水無力地搖了搖頭,又拿出一張紙,寫了一份認罪書。沒有辦法交待了,只好將罪過往自己身上攬,不供出曹王。看朝廷能不能看在自己的死的份上,放過自己家人。

    「阿郎……」妻子只是哭,女兒不知道什麼事,跟著哭。

    「沒有用了,一失足千古恨,」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小丸子,塞到嘴中。一會兒大口的鮮血噴出來,然後像一個捲縮的蟲蛹倒了下去,動都不動,只有衣角在隨著冬天的寒風,瑟瑟的飄蕩。

    ……

    「你招還是不招!」一盆冷水潑去,梁金柱悠然醒來,曹王李明喝問道。

    梁金柱已折磨不成人形,身上到處是血跡傷痕,散發出一種惡臭味,還有傷口腐爛的腐臭味,若不是錢多,家裡面僕役不惜用重金時不時打點,三條命也死了。

    但梁金柱就是不招,其實除了用惡刑外,還逼供了他的管事,用嚴刑屈打成招,讓他管事一一「招供」。熬不下去,不僅是管事,就是梁金柱若是得不到朝廷的消息,也熬不下去。

    然後又用他的家人來威脅,幾天後他的長子在蘇州打點,莫名其妙被人殺害,兩名小妾,被十幾名歹徒活活凌侮致死。但就是不招。

    遇到這個棘手活,李明也急燥起來。隨著狄仁傑到來,於是與手下幕僚商議。有人想法是立即將梁金柱釋放,派人醫治,餘下的家產返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畢竟只是一個商人,倒不相信朝廷為了一名商人的公道,來處罰他一個尊貴的親王。比如狄仁傑氣勢洶洶地去了他的封地,最後只記錄了一下,還是乖乖的離開。

    還有的人預感到事情不可能會善了,太子可是用兩渠停工,力挺梁金柱的。因此,逼梁金柱招供,先招供一部分,開了頭就好辦了,再逼他招供與太子串通,圖謀不詭。那麼這些案子就不是污陷案了,整個案件盤活。若是不招,將梁金柱殺死,偽做成畏罪自殺的現場。反正有了梁金柱管事的口供,混淆黑白。

    梁金柱嘴硬,李明無奈了,將一群屬下喊進內堂,說道:「動手吧。」

    「殿下,狄仁傑還在揚州,是不是可以再觀看幾天?」梅子平說道。

    「你是何意?」這是梅子平第三次建議留下樑金柱生命,繼續逼供。李明終於懷疑起來。梅子平有些發虛,嚅嚅道:「殿下,有梁金柱的口供與沒有郊果是兩樣的。」

    可這回李明不相信,只是盯著他。

    忽然外面傳來喧嘩聲,與哀嚎聲,李明怒沖沖地走了出來,喝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身穿皂色麻衣,頭戴青色幞頭的中年人,帶著一群人闖了進來。怕李明狗急跳牆,狄仁傑直闖公堂,衙役攔阻,被一群侍衛立即放倒。外面的嚎叫聲正是受傷的衙役發出的。

    狄仁傑說道:「接旨。」

    這邊喊接旨,那邊有人上前,將梁金柱護住。這時候李明後悔遲了,只好伏下接旨。

    宣完了聖旨,狄仁傑來到梁金柱身旁說道:「狄某來遲了。」

    別人不知道,可狄仁傑與魏元忠知道,產業不能算是梁金柱的,他只是一個代理人,雖然到現在狄仁傑還是有些反對,可看到推出這個代理人為朝廷帶來了多少好處?不僅是貢稅與義捐,那不算,是太子的錢,與國家的錢有何區別?主要是拉動,所有鹽糖海市的貢稅,這才是狄仁傑看重的。

    「不遲,狄使君,他們讓我誣告太子,」說完了,堅持到現在,精神放鬆下來,又昏了過去。

    立即過來一個人,拿出小藥箱子,替梁金柱醫治。狄仁傑冷笑一聲,看著諸位官員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梁金柱好歹還是朝廷官員,竟敢逼供成這個樣子,還逼供他誣告太子。」

    「沒有此事,」李明急忙說道,不顧狄仁傑在場,不停地向屬下使眼色。

    「狄使君,臣證實,臣等不願,可是曹王逼迫臣等奴使衙役逼供。」梅子平搶上前答道。

    「梅子平,你休要血口噴人!」

    「曹王殿下,到現在你依然還敢囂張。你縱容家僕為惡,強買強賣,利用強權,侵吞良民田產,發放高利,魚肉鄉里,強搶民女為妾,在蘇州時,又與屬下強行勒索,貪污受賄,為了誣告太子,勾連鹽鐵使與市舶司官員酷刑逼供朝廷官員,誣良為盜,甚至不惜殺害其子,派群小凌侮其家中女眷活活致其殘死。」

    梁金柱此時又醒了過來,聽到此處,放聲大哭。

    牽連的官員一個個臉色慘白,完了,就是曹王這些罪行坐實了,也完了。既然狄仁傑念出來,他身上披著江南道按察採訪處置使,肯定有證據了,不然不能說出來。

    但曹王還在咆哮如雷,道:「你這個小法曹,好大的膽子,竟敢污衊本王。」

    若不是狄仁傑帶的人多,都能說來人,將此人拿下!

    「還敢放肆,來人,曹王罪孽深重,將他的印符奪下。」

    兩個侍衛走上前去,將李明身體一推,伸手將印符拿過來。李明還要搶,又是一拳,李明立即趴在地上,說道:「本王是宗室子弟,你敢打我?」

    「你是宗室子弟,我不是?」這個侍衛反問了一句。是的,不過遠沒有李明尊貴,只好混入羽林軍中,看能不能撈到陞遷的機會。但奪下了李明的印符,也意味著李明不再是蘇州刺史了,也無權調動蘇州官差。當然,狄仁傑還是寺丞,比法曹稍好一點,可有這個權利奪印剝官。沒有理他,繼續宣讀,對一干官員抓捕。

    李明是親王,還給了面子,對其他官員不是如此了,連長史也一下子按到牆壁上,將烏翹帽奪下,官服扒去,然後扣押。這回不是貪墨,也不是逼供,是污陷太子,案子更捅天了。

    一群人抓了起來,又在梅子平的帶領下,在城中抓捕相關的犯案人員以及官員。狄仁傑走到梁金柱面前,拿出一個小包袱,這也是狄仁傑有些猶豫不決的,可是太子一再堅持。會遭到非議,可也有好處,無奈只好照辦。

    將包袱打開,裡面是一件錦裘,狄仁傑說道:「宣德郎,殿下知道你受了苦,又不知如何彌補。這一件錦裘是太子妃替太子縫製的,托狄某帶給你。」

    說著小心地披在他身上。

    雖然有種種的非議,這一披,會為太子披來了許多滾燙的心……

    ps:本不是池中物意思揭曉,算蛟龍是一個個皆不簡單,寒蟲是沒有本領妄圖加入奪嫡的普通臣子的下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4
第三百零六章 橫槊題詩(一)

     「殿下,你如何看待劉相公在青海的舉動?」裴行儉講完一段,問道。

    傳授兵法,不是將一本書往手裡一扔,馬上就學到了蓋世無雙的兵法,若那樣,一本《孫子兵法》放在哪裡,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成為軍事家。得有一個講解談論的過程,讓這些兵書上寫的東西深刻印入腦海中,然後到了臨陣對敵時,哦,原來是這個樣子。

    所以韓擒虎與楊素對李靖以後的成長很有幫助,至於蘇定方與裴行儉不但得益他們老師的悉心教導,因為起點都不高,在實戰中漸漸地將兵書上的知識與實際戰爭融合,再加上他們的天份,最後才成長為一個軍事家的。

    因此,裴行儉邊講解兵法,時不時地將古今著名的戰爭拿出來重新演繹,勝在何處,敗在何處,作為敗方,如何補救。算是紙上談兵,但太子西南一行,那一次實戰經驗對太子領悟也有幫助的。

    天份不是很高,拋去他的太子身份,以及防止他想像中事情的發生外,若是一個普通人,裴行儉肯定不教導的。也沒有讓他太失望,還能湊和吧。

    李威沒有答,反問道:「裴侍郎,如果讓你與論欽陵對陣,勝負如何?」

    裴行儉想了一下,道:「若是在河鄯、西域涼州,勝負各佔一半,若是在平原地帶,我勝多他勝少,若是到了青海大非川烏海,我勝少他勝多。但若是朝廷逼迫,讓我領軍,只讓臣進攻,不讓臣退卻,敗的機率會更高。但殿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主將的指揮能力,戰士的多少與強弱,後勤的供給,天時,地利,人和,以及突發事變等等,皆能使戰爭結果走向改變。」

    「是,」李威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道:「若是孤來指揮,給劉相公一支精軍,充足的物資,甚至現在洮河道的士兵數量已經足夠,但務必要精,不精也可以,大量訓練,再改善將士待遇。這個負擔對朝廷不是很重。防止吐蕃騷擾,在前線修建堡壘,堅壁清野,讓他們無法擄掠,後方屯田。若是吐蕃人撤離,主動出軍吐谷渾,將百姓遷往唐朝境內,打擊吐谷渾的貴族。若是吐蕃大軍壓境,只是全力防守。我們在消耗,他們也在消耗。吐蕃國力畢竟羸弱,窮兵黜武後,國內百姓壓力大,又可以用斥候挑唆他們叛亂獨立。一年無功,十年之後吐蕃之逼自然解開。」

    「恭喜殿下,到了伐兵的階段。」

    這是指孫子兵法中的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薛仁貴大非川之敗就成了伐城之戰,攻城掠地,戰線拉得長,兵力少,將帥失和,又深入敵人腹地,於是為論欽陵所乘。伐兵是不以攻城掠地為主,也許攻,但主要是打擊敵人的有生力量,敵人沒有軍隊了,城池不用攻也失守了。伐交戰國時的縱橫捭闔,或者唐初的以胡對胡。這個要求難度很高,弄得不好畫虎不成反類犬。伐謀就是善戰者無赫赫戰功,裴行儉原來之所以在西域做大都護無戰事,是因為戰事化解了。當然,沒有直接的兵力衝突,也就沒有戰功了。或者象秦趙之戰,誘惑趙國調回廉頗,調來趙括,或者齊燕之戰,逼走樂毅,田單火牛陣一戰成功,都是這一種。

    也就是李威才開始入門。

    但已經讓裴行儉欣慰,比不懂好,比如朝堂上的一干官員不清醒,叫嚷著一下打到邏些城,最少立即奪回大非川,控制烏海,讓南絲綢之路重歸朝廷懷抱,這種想法才是很危險的。

    當然,這兩人談話不能決定什麼,只是為了讓李威更好地理解兵法,一問一答。

    ……

    元旦將要到來,江南也依舊冷,城內溝渠裡早上起來,皆結著冰凍,城外池塘茭白桿子枯萎著,在寒風中瑟縮。可從東太平洋漸漸吹來了一股清新的氣息,悄無聲息蔓延上來,彷彿茫茫雪原上突然遠方傳來細微的號角聲,越來越近,又彷彿夜行人在夜間迷了路,看到遠處一絲亮光,象星星象螢火蟲在地平線上跳動。細細的品味,那種清新是那麼地動人心弦。

    「江南好啊,」聽著軟棉的話音從四周傳來,像是甜糯一般,狄仁傑感慨道。也有不好的地方,大多數聽不懂!

    然後再著那些個溫婉的少女,不到江南,就聽不出兩個義女所奏的那些雅樂真正的精髓所在。

    看著精美的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關福說道:「這裡倒是適合養老的所在。」

    兩人說著話,來到衙門。

    梁金柱解救出來,正在養傷,但案子沒有結束。坐下來,狄仁傑說道:「關福,你去泉州。」

    「泉州?」

    「為什麼會有梁金柱案?」

    「是……」關福猛然一驚,站了起來說道:「屬下立即帶一批人過去。」

    「這裡是泉州的卷宗,」狄仁傑遞過來一份檔案。

    關福接過來,立即動身離開蘇州。

    然後狄仁傑在思索,案子如何結束了。太子嘛,肯定要救梁金柱的,但皇上想法不同的。休說是梁金柱,就是曹王生死,也未必放在他心中,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能做皇上棋子的是各位宰相侍郎九卿六監,幾個皇太子與皇后。

    梁金柱案發生是二王黨爭引起的,這也是皇上需要。什麼誣告太子,嚇唬普通官員可以,可自己心中有數,開了王爭,下面的人為了主子,還能不誣告?這一點不能揪,只能當作一個驚喜,多了一條判決的依據。但是皇上性格節約,國家財政又不好,因此有些「貪財」,所以他給太子出的主意就是針對這一點。鹽糖海市稅務始重,使國家財政危機緩解。這才是皇上最看重的。

    其次皇上不是暴主,爭可以,皇上也希望爭,不爭太子的權勢就無法駕空,可不希望爭得太過份,包括李明用酷刑逼梁金柱誣告太子。皇上會預料到發生,心中也未必喜。所以也想借此案,將爭執的範圍控制起來。但皇上已經沒有早年清明有作為,否則不會為了使權利得以駕控,讓朝堂上烏煙瘴氣。將這些在心中整理了一遍,又演算著每一種結果會導致的未來變化,想了很久,終於在心中已經為案件做了一個定位。

    於是派人將賀光珍喊回來,說道:「只管市舶司與鹽鐵使的貪墨,蘇州城中其他事務皆不受理。」

    「可很多百姓要告狀。」

    「拖一拖,搪塞過去,若是陛下給某處理江南事宜,為什麼不授江南道黜陟大使,而換了一個江南道按察採訪處置使的職務?」

    「使君,有處置二字。」

    「聖上高遠,非是我們臣下所能猜測的,聽某的話。」

    「喏!」

    定了位,處理起來就快,元旦過後,關福從泉州返回,狄仁傑開始結案了,將案件經過整理出來,用快馬送向洛陽。

    準確來說,這是初審。按照制度,像這類重大的案件,一般還要由刑部尚書、大理寺卿與左都御使會同再次審理,最後由皇帝裁決,這就是民間說法中的三司會審。不過這一制度到明朝才逐漸完善,唐朝以為制度,但沒有固定下來。可以三司會審,也可以圓通的用其他方式定案,但是大理寺的重要官員與刑部的官員必須到場,若是人員不齊全,必須有諸位宰相在場,最後才能定奪,交與皇帝裁決。審理許敬宗就是後者方法來解決的,畢竟當時洛陽一套行政班子,長安一套行政班子,三司會審人員湊不齊了。

    也就是說狄仁傑將案件審理完畢,將案情經過以及相關人證與犯人的口供呈報京城,朝廷再發詔書,著狄仁傑將一干犯人與重要的證人押回京城,再由三司終審,或者刑部與大理寺重要官員審理,一位或者數位宰相監督定案,上報李治,李治裁決。這個案子才定奪下來。

    但是沒有,上元節就要到來,狄仁傑卷宗到達了洛陽,速度之快,遠超諸臣意料。然而李治卻沒有讓案件再經過三司會審,直接做了判決。當然,這就是二王之爭,宰相不和帶給李治的好處。別以為相權輕,皇權重,皇帝會喜歡,這也是錯誤的,一個明君會主動將權利分配給大臣,進行掣肘,對自己監督。但不會將權利交給某一個大臣,而是交給許多大臣,平衡朝堂。

    因為前幾位宰相支持兒子,收回權利是無奈之舉。

    是不是如此呢?至少李治是這樣認為的。

    這個不提,是這次李治的判決,更出忽了所有大臣的預料。

    ……

    裴行儉講解了一段後,喝了一口茶,他用雄主忽悠太子學習,沒有在李世民手上領軍作戰過,太子是不錯,時不時能想出一些新奇的方法,無論是為民治國,或者是在作戰中,比普通人強。可軍事天賦肯定不及李世民的,教的十分吃力。想了想,說起來李治這道判決,道:「殿下,這就是勢。」

    「是,」李威呵呵樂了一下。

    「殿下不擔心?」

    「一盤棋還沒有下在中盤,有什麼好擔心的。但是宗室弟子越來越多,若不加以處置,也將成為我朝未來的隱患。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須如此。」這次嚴判在李威預料當中,韋弘機曾經稟報了一件事,父親想在洛陽皇城西邊修一宮,召韋弘機詢問了一下。然後韋弘機盤算後,答道說最少須用二十多萬緡錢。

    李治於是沒有吭聲。

    這年處境稍好,可這麼多錢內宮還是拿不出,就算自己支持,同樣也拿不出。李治詔書讓狄仁傑追回梁金柱的財產,折騰了這麼久,還是有許多損失的。從國庫裡拿,大臣又會反對。但一干部官員,受賄與勒索的不算,直接就貪墨了二十多萬緡錢,還算裴炎做得好,否則貪墨的數量更多。這也在李威預料之中,收益一年比一年多,即使貪墨了一部分,上繳的稅務也比上一年多,政績上也好看,為什麼不能貪一些進入自己囊中?算是時政是清明的,否則數量更大。

    但這個數量也不是父親能容忍的,只是判決還是過重了。

    「天后不這麼想啊,」裴行儉嘆了一口氣。可就是他,都不敢明說。皇后的種種手段,裴行儉細想後,也有些畏懼。

    李威再次一樂,母親這一手做得太漂亮了,說道:「裴侍郎,孤也在學習。」

    這一句說完後,倆人皆是會心一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4
第三百零七章 橫槊題詩(二)

     「薛相公,請救我,」李賢一見到薛元超,立即急切地說道。

    薛元超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陛下這道宣判,讓他逐磨了好久,解讀出幾層意思,最關健的是明確告訴各位大臣,包括宗室子弟在內,爭可以爭,別爭得太過份。

    自己才遷為使相,在這個風頭上是不能出面的,於是說道:「殿下,莫急。陛下針對的不是殿下你,只是曹王。」

    「可是……」

    薛元超看著李賢焦急萬分的神情,心中有些煩燥。不是其他,是李賢的才能。原來雄心壯志,都派了他的王妃拉攏大臣,只發生了一件小事,就開始惶惶不可終日,與太子相比,差得太遠。想這幾年來,太子與皇上斗,與皇后斗,李賢大約是看不出來的,自己看到一些,聽到一些,一會進一會退,那才是驚心動魄。

    所以打退堂鼓了。

    支持可以,但得李賢本人有本事,否則就是這些大臣支持,李賢沒有本事,又沒有佔大義,如何奪嫡?

    已經站隊了,只好說道:「解鈴還需繫鈴人。」

    「不……妥。」

    這才妥,如李賢抹下面子去求大哥,此事準成。想做大事,還能顧忌臉面?薛元超又嘆了一口氣,說道:「若殿下不去,還有一個方法,莫要忘記了宗室子弟。難道陛下真為了兩個商人,斬殺一名親王?」

    秋後問斬李明,一是他有許多不法的事蹟,二是做得過份,支持李賢可以,但不能誣陷太子,這個風氣不殺的話,最後連巫蠱都能出來。三是手伸得太長,伸到朝廷最大的口袋裡面。可曲解也行,畢竟是梁金柱一案引爆的。

    薛元超又說道:「想要救曹王,有很多種方法,殿下若不想出面,可以求各位宗室子弟,讓他們逼太子向陛下求情。太子同意,曹王就會平安無事。太子若不同情,宗室子弟就會怨恨太子心性涼薄,一起向殿下倒戈。」

    不用說,肯定是前面的結果。若那樣,皇上也會怪罪太子。為了梁金柱,你都用了將兩渠停工的幌子逼朕,現在給你公道,又來求情。置朕於何地?當然,太子不會這麼做的,只有央請一些大臣替曹王求情,可是皇下也會不悅。其實這一判決,對太子同樣不利,多少冷了許多宗室子弟的心。而且對李賢是一個機會,李賢只要裝作愁眉不展,焦急萬分,坐視李明處斬。會有更多宗室子弟倒戈。不過若不救曹王,會不會讓許多觀望的大臣重新倒向太子?不大好確定,所以薛元超還是決定讓李賢去救。

    「這個主意好。」李賢臉上才露出笑容。這段時間,洛陽熱鬧,節日又多,許多外放有實權與影響力的宗室,大多數在這個正月回京述職。但找誰?心中逐磨了一下,不能見人就找,也丟了自己身份。首先得受父皇看重,也就是血緣要親,高祖一脈都遠了,第二歲數不能太年青,說話沒有影響力。這一挑,只剩下幾個對象。

    想到這裡,說道:「薛相公,現在我什麼不說,只能說以後……」

    「不敢,」薛元超心裡面又冷哼一聲,以後嘛……未必。

    ……

    將冊子拿過來,看了看。

    不是錢多就能得到名額的,若是這個商人有許多惡劣的事蹟,錢再多,也不會入選。畢竟掛了一個良商之名。除了這個參考條件外,那麼就看誰的錢多。

    各地將名單獻了上來,在這兩條基礎上選撥了一百二十人,甲等五十名,乙等四十名,丙等三十名,本來是四四制的,可這一次參加的世家名門較多,不能象隴西李家,或者太原王家這樣的家族變成乙等商人,會讓人貽笑大方。當然,他們不會直接掛著李家王家鄭家崔家的名義,都尋找了代理人。但朝中許多大臣心中皆有數的。

    然後統計了一下,所得一百九十三萬,這讓許多大臣十分開心,是有許多不好的地方。可得的錢多,更默認了。李威還是不滿,名額少,甚至主動放出風聲,在海外建作坊朝廷還管不著,可以免稅。再加上一個島主,也讓大家看到好處,放在後世,能擠破頭了。

    只能說明梁金柱一案確實多少帶來一些消積的影響,後面朝廷主動派出狄仁傑審查,挽救了一些,否則更糟糕。第二也說明現在唐朝人在律令的影響,更重鄉土。許多人抱著讓我出海我就造船出海,但掏的錢不能太多,真出不了就不出。

    立即同意,怕夜長夢多,能得一點是一點吧。

    各個文書發用快馬發放到各州縣這些商人手中,將錢帛運往京城,讓他們早一點準備。也拖不得,一直將消息保密,其實兩渠經費漸漸用完,正等著這筆錢當作米來下鍋。而且越早,海市稅務增加,大後年的工程不提,看能不能將後年秋天開支納平。也就是三門工程徹底竣工,這是實打實的功績,也是李威最看重的。

    處理完了,回到東宮。東宮卻來了幾個客人,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軌、相州刺史漢王李貞、襄州刺史紀王李慎。幾個人來頭皆不小,李元軌是李淵十四子,其母是張美人,出身也不賤,自小就多才多藝,按照輩份,李威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叔祖。李貞才能很差,與李明差不多,縱奴作惡,治下任媚去良,不過他有一個獨特的身份,是李治的八哥,李治上面有八個哥哥,要麼「謀反」處死,要麼流放死了,要麼生病死了,還有一個蔣王李惲害怕自殺。僅存下這個一個哥哥。母親又是當年李世民的燕妃,出身同樣不薄。李慎更不簡單了,少好學,善星步,就是星佔與推步,會算命,李威看不重的,但他治理地方十分有才能,擔任封州刺史還年少,就留下了仁政之名。到了襄州後,百姓為了感恩,為他立石頌德,後者很不容易的。他與李威還有一些關係,李慎的母親正是韋貴妃,與韋月攀起來,沾了一些關戚關係。

    裴行儉對李威的看重,薛元超對李賢失望,是有原因的。作為一個現代人,帶來了許多先進的知識與理念,又是一個講師,給予這些大佬足夠的尊重,這是很難得的,人未必為知己者死,可士一定會為知己者死,又是平和的性格,加上發自內心的尊重,總有一些人會感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因為知道歷史的走向,兢兢業業,不自覺地在與父親母親鬥智鬥法,天賦未必有李賢重,但幾年下來,李賢原地不前,李威大踏步地成長。加上把握歷史的走向,看問題會遠。若不是李威出現,大家不覺,這一比,薛元超隱隱就失望了。

    看到這三人坐在這裡,李威立即猜出來意,客氣的寒暄:「見過霍王、漢王、紀王。」

    一一還禮,讓人端上茶,說了幾句話後,李貞開門見山道:「太子殿下,你難道真為一名商人,向宗室施展屠刀?」

    「此次判決是父皇下的旨。」

    「可起因卻是殿下所使。」

    李威略略有些不悅,說道:「八伯父,是孤讓父皇查明真相的。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大道理孤不說,十四叔意欲何為,你也知道。豈止是因為一個商人。」

    「但太子仁愛,畢竟是宗室。」

    「八伯父誇獎了,仁愛那是百姓的虛傳,我受之有愧,可不意味著我軟弱可欺。去年爭執開始,我一直沒有參預,甚至到丹水逃避。可是你也聽到了,十四叔將梁金柱抓捕後,刑訊逼供梁金柱什麼?」

    這讓李貞無言以對,去年秋天皇上授意後,太子是沒有多少動靜,就像看戲一樣,倒是李賢上蹦下跳,做得有些過份。其實不是不爭,李威一直沒有將李賢放在眼中,真正的波司在內宮。看看這幾個王爺就知道了,沒有像西漢諸王封國,也外放到地方,擔任各州刺史,甚至大都督之職。但最後呢?

    而且李明做得確實不好,斬去太子一臂倒也罷了,居然逼梁金柱去誣告太子。

    李元軌接過話道:「但他總是宗室,還是太宗的十四子,他愚昧無知,殿下卻不能學習。」

    梁金柱吃的苦,家人遭遇的不幸,沒有提,這也是這個社會的本質,與李明相比,身份太賤。

    「十三叔祖,莫要急,父皇還有幾位兄弟在人世?」

    李明是李世民楊妃所生,兩個兒子,代王李福過繼給了李建成,李明過繼給了李元吉,李福已經去世,雖是過繼,可血緣裡還是親兄弟關係。而且十四位兄弟,僅剩下這四人。

    這一說,三人皆醒悟過來。

    李貞說道:「可總要有人先開口。」

    「父皇正在氣頭上,到秋後還遠,過一段時間,我再想想辦法,」李威苦笑,從內心深處,他也認同父親做法,可真將李明處斬,龐大的宗室必然寒心,那麼正合了母親的心意。其實這道判決一出,已經讓一些宗室子弟對自己疏遠……

    這才是真正的上兵伐謀!

    李貞又說道:「那個小小的寺丞對曹王多有不敬,望殿下嚴加管束。」

    李威臉色立即沉下來,道:「八伯父,國家是國家,宗室是宗室,勿誤國事!狄寺丞為朝廷做了多少事,一直沒有遷任,已經屈就。若誰將矛頭對準狄寺丞,污衊嫁禍陷害,我將視如寇仇!」

    看來人是不能太軟弱了!

    ……

    上元節到來,洛陽舉城歡慶。

    李威也出了東宮,轉了轉,來到了安眾坊的松楓酒樓。是見兩個人的,四女到了洛陽,李威未見,洛陽京畿要地,人多眼雜,梁金柱的案子爭議又多。為了避免更多議論聲,只好讓四女沒有停留,繼續趕向長安,投奔韋家去。

    韋家自然求之不得,韋月以後注定地位在四女之上,有了這個恩情,也可以為韋月在後宮樹援。會不會爭寵,這是少不了的,可是太子的妻妾,或者未來登基後,將有多少妻妾,幾百人也許不可能,但最少得有一個四十個五十個的,不然就是大臣都會進諫,讓太子征一些良家子,充塞後宮。或者學隋文帝的獨孤皇后,就是韋家,也不敢有這奢望。

    但留下了兩個人,一是徐齊聃的妻子,二是徐儷的弟弟徐堅,託人在城中買下一片宅子,安頓徐家母子,又託人讓徐堅進入洛陽的國子監就學。不過一直也沒有見面,於是約他們在松楓樓一見,問一問情況。

    進了雅間,放下簾子,向徐夫人行了一個晚輩禮,說道:「見過徐夫人。」

    「殿下,莫要折殺妾身。」

    李威才坐下來,問道:「徐夫人,那片宅子可住得習慣?」

    「習慣。」

    「若有什麼不習慣或者委屈的地方,告訴我。」

    「真的習慣。」

    李威嘆了一口氣,徐齊聘之死,多少也有自己一部分責任,然後又看著徐堅,說道:「你長大了許多。常聽你姐姐誇獎,孤來問問你……」

    問了一些經義上的知識,沒有讓他失望,這個少年學問確實可以。正在交談時,外面傳來一陣潑天般的叫好聲,李威扭過頭,看著簾外,見到一個青年正在手持一把大槊揮舞。

    李威沒有在意,唐朝人重武,除了一些管制兵器外,能經常看到一些百姓手拿著各種武器,或者佩著寶劍。大約是酒喝高了,在發酒瘋。正要再次與徐堅交談,忽然聽到這個青年將大槊放下,說道:「拿酒來。」

    這個聲音很耳熟,李威不由又扭頭看去,旁邊的一個青年拿來一罈酒,不是後來的大壇,那種小罈子,大者能裝十幾斤,小者能裝一兩斤,酒的度數不高。所以許多文學中提及某某抱著酒罈子往嘴裡灌酒。

    一個裝兩三斤酒的小罈子,也就是後世的約一斤酒,一抑脖喝了下去,然後長吟道:「黯黯河湟外,慼慼烏海魂。妻子西淚垂,戍卒白髮生。洛陽火樹發,西磧孤月明。數萬離腸斷,漢家空養兵。」

    開始還是不在意的,詩寫得一般,首句是寫唐朝對大非川之敗所感的羞侮。第二句寫邊卒的妻離子散的遭遇。第三句通過洛陽佳節的歡慶與邊陲的淒涼對比。可聽到漢家空養兵,李威忽然坐不住,站了起來,將簾子一挑,走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5
第三百零八章 登樓作賦

     洛陽這段時間談論最多的是梁金柱一案,有人說李明做得不好,甚至說二弟不仁義,可也有人說自己小題大作,稍顯刻薄。另外最多的就是談論青海。元旦時,論欽陵想乘唐軍過年撈一個便宜。突然發起了進攻,可沒有想到劉仁軌提前做了防備,還是有一些中小將領疏忽大意,因此雙方皆吃了一些虧,論欽陵撤軍回去。

    這一戰劉仁軌沒有輸,但洛陽百姓不是這樣認為的,皆說劉仁軌膽怯,讓人屢次打上門來,都不敢回一下。這是一個錯誤的想法,學了兵法,對軍事更能清醒地認識。本來兩軍相持,防守與進攻是在不停地轉移,防守的未必是膽怯方,進攻的未必沒有色厲內荏。況且劉仁軌前往洮河道本職就是防禦,等待朝廷將大軍與物資籌備好,才能決戰。嚴格說起來,防禦一方雖有堅城可守,可防禦的範圍大,兵力本來不多,更加分散,僵持到現在,論欽陵沒有討到好處,做得很不錯了。

    但百姓輿論失了偏頗,甚至許多百姓將劉仁軌這種被動的防守,與自己在南詔一戰相比。這無關緊要,就怕父親動了心,再一壓迫,劉仁軌被激將主動出軍,那麼有可能步薛仁貴後塵。

    所以走出來,人一看,認識,正是前年那個狀元郭震。說道:「原來是郭君。」

    郭震也嚇了一大跳,立即施禮:「郭元振見過殿下。」

    剛過了加冠之年,取的字。

    李威也愣了一下,說郭震他不知道的,但郭元振卻是知道的,有人說初唐諸將是神話時代,父親手中是星光時代,到了母親手中則成了凡人時代。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這個郭元振,好像還有唐休璟,一個叫張什麼願的。

    遲疑了一下,問道:「孤聽說你調到通泉縣做了縣尉,怎麼到了東都?」

    因為是狀元,關心地問了一下。

    「是,是,職閒,到東都來看看,」郭震訕訕地答道。他少有才名,又中了狀元,但銓撥到四川一個小縣做了縣尉,心中不平,於是不務正業。又因為喜歡行俠仗義,好打抱不平,整不像一個官員,卻像一名遊俠,狐朋狗友多,在他們竄奪下,又鑄造私錢,還販賣人口。之所以到了洛陽,正是為了賣奴婢過來的。這怎麼好說?

    這個李威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還認為此人學習龐統,嫌縣令小,整天不務正業,然後張飛來察看,刷刷一天將積案全部處理完了。因為愛才,語氣軟了些,說道:「各位可有紙墨?」

    「有,」是店小二答的,管他有沒有,先承諾下來再說,這個郭縣尉作的屁詩無人問津,太子的詩,還有太子的手跡,他彷彿被一塊金磚砸倒了,蹭蹭幾個大步,分明樓階有三十幾階,似乎只讓他四步五步就走完,下去向掌櫃討要紙墨筆硯。

    碧兒在磨墨,一干人也想替太子磨墨,可讓侍衛擋住。墨磨好了,婉兒與裴雨荷將紙卷打開,李威提起筆在上面寫道:浩浩乎!平沙無垠,敻不見人……嗚呼噫嘻!時耶?命耶?從古如斯。為之奈何?守在四夷。

    是李華的《弔古戰場文》,記得不大真切,許多地方做了修改,文學效果與原文相比,也稍遜一籌,但其中一半算是李威「原創」。文章還是好文章的,更難得的是李威的字,這種豐腴剛勁的大字,讓大家眼睛一亮。

    李威才說道:「郭君,你從通泉縣而來,應當聽到更多青海的消息。在青海,吐蕃領軍的是大將論欽陵,此人指揮能力與劉相公不相上下。兩人軍隊人數相彷彿,甚至吐蕃士兵更多一些,但莫要忘記,若有兵事,吐蕃可以立即從黨項與吐谷渾就地抽出幾萬軍隊,並且皆是騎兵,迅速匯合。人數上我朝佔了劣勢。或者說國力,吐蕃這些年併吞了尼婆羅、象雄與吐谷渾之後,疆域達到數萬里,坐擁甲玄四十多萬,不是新羅那些的小國。又有高原氣候,中原人上去後,很難適應,此乃我軍之短也。劉相公從東到西,久經沙場,豈非怯敵之輩?只是在等待機會。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留了一份情面,否則直接說他妖言惑眾。

    然後指著窗外:「各位,請看。」

    看著窗戶,明月高昇,家家戶戶都吃過了晚飯,全部走上了街頭,正是上元節最熱鬧的時候。每一戶人家門口張燈結綵,甚至許多大戶人家設了綵頭,掛了燈謎。特別是洛河大堤上,生起了一堆堆篝火,一群一群青年人不分男女老少,拉著手,踏歌而舞。這才是盛世大唐,後來也許有這份熱鬧,但終是少了奔放熾烈自信。

    「如醉如夢的盛世,」李威低低地說了一聲。又說道:「為什麼有這種盛世繁榮的景象?開疆柘土固然光彩,可不能窮兵黜武,不計戰士犧牲。不錯,因為拱衛唐朝安全,邊疆將士妻離子散,但只有離別的幽怨,卻沒有聞聽惡噩的眼淚。吐蕃數次侮我大唐,此仇必報。可如何作戰,還需從長計議。」

    「是,」郭震慚愧地低下頭。

    「正好,京兆商人梁金柱為感謝朝廷,又捐助了五萬緡錢物資與錢帛,後天你到戶部報到一下,一道與侍衛押送到西北,到前線轉一轉,聽一聽,回來後,有什麼想法,在此樓孤與你一敘。」

    因為分家,又受了損失,還要造船,沒有多少錢,只能勉強拿出五萬緡錢,這是為梁金柱正名的。

    說完了,立即到李敬玄府上。

    這種言論,莫名地讓他開始擔心起來。

    對李敬玄與劉仁軌的矛盾,李威一直不解。後來派人查訪了一下,說法有很多,最接近真相的一種,就是李敬玄得以提撥,還虧得許敬宗。所以,作為最堅定的倒武派與倒許派,不但劉仁軌與李敬玄有矛盾,裴行儉與李敬玄選撥人才,皆以稱名,可這二人在吏部同樣不和。後來李敬玄權日益重,就是許敬宗在世,也不需要看許敬宗臉色了。這個矛盾卻積累下來,無法調和。

    是不是如此,不得而知,也不好當面詢問。

    主要是李敬玄,或者裴行儉,或者劉仁軌,這三人性格都是激烈之人,說激烈好聽一些,不好聽的就是肚量還稍小了一些。相對而言,戴至德與張文瓘是一個長者,在他們身上就不會發生此種事情。

    來到李府,李敬玄也出去看花燈,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於是帶著一群妻妾,抱著兒子,在街上看著花燈。甚至挑了一些燈謎猜了猜。轉了一圈又回到李府,李敬玄回來了。看著李威問道:「殿下,這麼晚找臣有何貴幹?」

    「將相和,國家興。」

    李敬玄立即明白,說道:「殿下,坊言與臣毫無關係。劉相公對臣一直很無禮,但臣自愛羽毛,斷然不會作出這種下作的事。」

    李威相信,雖然李敬玄很讓人費解,不過確實很重名聲。又說道:「李相公,你與劉相公一文一武,是我大唐棟樑之材。無有坊言,孤很希望你們握手言好。看到你們爭執,孤常不自安。」

    「殿下,此中個節你不知,臣自知以大局為重,然而劉相公數次三番,折侮於我,叫臣奈何?」這句半真不假了,心中也在想,就是我放過這個老匹夫,這個老匹夫能放過我嗎?太子是想當然了。

    但太子刻意問起,思索了一下,說道:「是有些不對,殿下,後天當職時,臣派相關人等查一查。」

    「不用了,」李威搖了搖頭。當初放出狄蕙狄好風聲是時間過去的不長,就那樣,動了多大風波才查出隱約的線索。這件事過去很久,怎麼查也查不出來。不查還好,一查風波更大。

    嘆了一口氣,蚊子不叮無縫的雞蛋,若不是將相失和,就不會有這風聲放出。然後告辭,回了東宮,卻在想,這個風聲不像是自發出現的,究竟是誰放出來的,又有何用意?忽然就想到了裴行儉教導自己兵法,說了什麼雄主。這個雄主始終沒有當真,也一直懷疑裴行儉的真正用意。想到這裡,眼睛亮了亮。

    第二天,到了裴行儉府上。

    教了一會兒兵法,李威說道:「裴侍郎,我聽到坊間謠傳。」

    「是何謠傳?」

    「說劉相公不及孤。」

    裴行儉笑了笑,太子終於領悟,雖然遲,也不錯的,能領悟此節的大臣到現在不會超過三人。說道:「殿下,莫要多疑,臣也在懷疑,但僅憑謠傳不能代表什麼。也許只是民間自發形成的,畢竟殿下去西南一役,讓我朝揚眉吐氣。」

    「自發的對劉相公也不利。」

    「未必,劉相公不會束手就擒,殿下請拭目以待,」但長嘆了一聲,無論劉仁軌怎麼面對,對國家皆沒有好處。不過就是換了自己,怎麼辦?主要是朝廷上下輕敵,皇上對軍事又不懂。

    又說道:「殿下,此事坐觀。未必是人刻意謀劃的,因為臣實在想不出謀劃的最終所指。」既然精心謀劃此事,總得對自己有好處,皇后不會,太子對皇后有幾份親情,然而雍王對皇后只是深惡痛絕。其他的人要麼沒有這膽量,要麼沒有這智慧。不是散散謠傳,就能達到目標的,想達到目標,還要有許多後進的手腕,對青海戰局瞭如指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

    「難道真是百姓無心之言?」

    「不知,但殿下不能亂,本來無人察覺。如果殿下一亂,反而提醒了某些人,那就不美了。」

    「裴侍郎,為了預防萬一,你才教我兵法。」

    「也是,也不是,殿下若是做了人主,對兵事瞭解一二,對社稷也有利。就是真的,此事若是處理好,對殿下同樣有幫助,說不定能替殿下一舉定……乾……」

    坤字倒底沒有說出來。做人主可以的,若是來個兵變什麼的,就不是一個臣子應當建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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