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462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3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地下水

     李敬玄臉上立即尷尬起來。

    李威問完,也感到後悔了,這件事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點破很不好。可是不能解釋,越解釋,李敬玄越是下不了台。立即岔開話題道:「放肯定要放的,掛著良商的名義,只放了少數人,大家心中也是不服。」

    但在心中去想著另外一件事,唐朝的名門世家不知凡幾,最有名氣是五姓七家,這些家族勢力龐大,人才出得多不提,佔地也極廣,有的大家族能佔有田地幾萬頃。也不能說出自世家每一個子弟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家族大,人口也多,除了少數的真正嫡系弟子外,大多數子弟也就那麼回事,不過因為家中人才多,藏書多,能比貧民百姓接受到更好的教育。除了這些田產外,還有一些產業,象趙州李、范陽盧、清河崔、博陵崔、滎陽鄭,有漳水、永濟渠、黃河、濟水等便,還能沾上漕運。可是太原王家與隴西李家與漕運卻沾不到關點關係的。

    這也很重要,兩李隴西李最貴,兩崔博陵崔為貴,可是後來清河崔與趙州李漸漸有後來居上之勢,正是因為這個水運對家族的經濟影響。但不是沒有產業,比如太原的氍毹,還有與突厥人的一些走私貿易。隴西的牧業,以及與胡人的交易。不過兩個家族本身不會出面。居然連隴西李家也產生興趣了,李威心中只是大笑。

    不能揭破了,又說道:「畢竟海上風險大,就是到了當地,有許多土著人不識好歹,時有衝突。操舟與保護安全,不得不每艘船要放出許多人手。而唐律不讓百姓出國,這已經是破了例,如果放得多,不大好啊。因此,孤有一個想法,稍稍壓一壓,然後再放一批名額,也是最後一批,不能再放了。」

    「殿子此言極是。」

    其實不是這樣想的,但放得多了,爭議聲會越多,思想又沒有扭轉過來,事實上航海有許多風險,比如去年一年,雖然大多數船舶平安回來,可是也有幾艘船出了事故。在海上出事,船上的人很難有逃生希望的。李威甚至想發明救生衣,卻沒有泡沫海棉,又找不到其他密度更小的實用物質代替,只好作罷。其實有了救生衣,船沉了,多半還是不能生還。另外就是泉州的船舶技術,剛剛吸收了大食與南海船舶技術,在造,可僅僅與人家船舶技術相差無幾,沒有領先。因此,現在還不是全面放出海禁的時候。

    既然放得少了,奇貨必然居之。

    李敬玄又小心地問道:「那麼殿下,依你之意,打算放出多少家出海?」

    也是無奈,人家託人來問話,總得給一個准音。

    「不能多,一百到一百五十戶人家。至於多少,孤年少無知,還是各位相公作主。」老李子不算太差,這一次也挺著脖子,拚命保了自己。所以要報之以李。

    「殿下所言極是,」李敬玄又說了一句。感到有些心虛。

    「其實只要將數量控制,稍放一些,對國家也有好處,唐朝之外,有許多國家,比如天竺各國,大食,大食西面還有國家,哪裡天氣熱,或者上了陸地,走上兩三百里地,又有大海,叫地中海,地中海以北有一個陸地,叫歐羅巴洲,又有許多國家,這些國家人口加起來,比我們唐朝只多不少,有許多國家已經開化。出海的船多了,關稅增加,其一,有少數產業,比如糖與爆竹,本來就有稅,賣得多了,國家也能增加收入,其二。還有像瓷器,以及竹紙,朝廷也有許多官窯,或者官紙作坊,同樣也能增加收入。其三。就算與朝廷沒有關係,賣得多,就要造得多,鄉下百姓種田謀生,可城裡的百姓還是靠手藝吃飯的。這是其四。」

    這也要刻意講明的,不能只看到一些看似的壞處,也不能說大臣都是迂闊之人,越到了上層,大臣就越不會迂闊,否則也休想爬上來。可是如講權謀機變之術,這些大臣遠在自己之上,但談經濟了,大多數不懂,甚至真有人認為君子不言利,航海又是新事物,其實有許多好處,不點明,這些個大佬都未必想得起來。

    果然,李敬玄開始沉思。

    知道得不多,但知道一些,比如拜占庭,或者叫東羅馬,或者叫大秦,反正有些亂,南邊的北緬與孟加拉國還有一個國家也叫大秦。知道在西方很遠地方,幾萬里之外,有很多人,文明有可能比中國落後,但不會落後多少。

    航海也有好處,這是看到的,什麼拉動國家經濟,不懂。其實最好的例子,古今只有南宋做得最好,關稅佔到全國的六七分之一,加上間接的拉動催動了整個國家三分之一以上的經濟。所以南宋偏安一隅,經濟總量卻有可能是唐朝的五六倍。但關稅的好處是實打實看到的,現在只是放了一百戶,就是這一百戶還沒有準備好,已經有了可觀的收入。如果是兩百戶三百戶,會有多少關稅,還是能想像的。兩渠過後,這些收入就要歸朝廷所有了。對朝廷財政壓力將會緩解許多。

    不過沒有想到這麼多好處,心中也在盤算著壞處,越了國法,放百姓出國,海上風險大,會死很多人,又是多少在鼓勵百姓營商。其中得失,竟無法評議。

    李威又說道:「李相公,這幾年朝廷收益增加,想造福百姓,是不是將公廨錢廢除。」

    說老實話,這些年看了看,李威對唐朝種種不能算是太不滿,畢竟在這個時代,這樣的科技,這樣的生產力,這樣的認識,做到這地步已是不易,但對這個公廨錢最為痛恨。

    私人放罷了,朝廷放,還有捉令吏來管理,百姓落了進去,非得家破人亡不可。講良心的,一年的利息是百分之分,不講良心的,是百分之三百,不將借利的人逼得傾家蕩產,誓不甘休。有的地方百姓不願意借,於是責令官府強加於百姓頭上。雖然數量不大,但中招的百姓苦不堪言。

    「這個我要與其他相公商議。」

    也不是少錢,一年有十幾萬緡錢的收益,所有官員年終獎就指望著它。李敬玄一人不敢作主。

    禁止再度放百姓出海的命令頒發出去,當然,這一下子許多人更急了。雖然對太子的以錢為良做法不滿,可多少還是一個機會,如果全面禁止了,就是有再多錢砸,也沒有用。或者私自出海,終不是長遠之計。因此,有許多商人富戶上書,說朝廷不公平。

    這時候李威卻到了草橋關。

    七月將要結束,兩渠又要再度動工。可重心轉移到了丹水渠,人門河只是為了洩流,能鑿深廣最好,不求整齊通航,任務輕鬆一些。可是丹水渠到了草橋關往上,任務始重。

    姚璹迎了過來,比李威先到一步,還有兩個人,是從龍門調來的。前年收成好了,棉花建功了,於是武則天從內宮拿出兩萬緡脂粉錢,讓韋弘機指揮,上柱國東面監樊元則做副使,淨土宗高僧善導與長安法海寺惠暕檢校,在龍門西山南部山腰處修建了一組奉先寺大摩崖像龕,共十一座石像,最大的盧舍那報身佛高達十七米多。四人只負責指揮監督,主要工程還是支料匠李君瓚、成仁威、姚師積負責的。這項工程還沒有結束。不過韋弘機看到支料匠李君瓚與成仁威對開石的精通,又想到丹水工程開始重了,於是將這倆人授間調撥過來。

    然而二人一過來,就立即看到一個問題。

    姚璹將李威帶到一處崖邊說道:「殿下,有些不妙啊,地下水太重。」

    工程大是清楚的,但到了枯水時季,自草橋關起,水流很小了。就是竹林關一帶水流險急,一到枯水,沒有了水,也就沒有了威力。因此當初計畫是攔腰阻河,平均河水只有一米來深,不像黃河,倒底有多深,沒有人測量過,河水又深又廣又急,縱然有的地方也會有三四米深,也可以繞過。本來就不打算通航一百噸二百噸的船舶,只要在枯水時能通航七八十噸改裝後的平板底船隻即可。這個要求也只要一米足矣。其實只要將河水攔截,將高低不平的地方鑿平,即可達到這個要求。除了少數地段太淺,需要拋鑿外,水深的地方甚至用船隻測量一下,沒有突出的灘礁,可以放過不修。或者太過狹隘的地方看能不有稍稍打廣一些。要麼防止兩邊的山崩,但在中游不多見,主要是上游,山體軟,又挖深了,會有山崩現象發生。

    工程大,但能克服。而且多數石層河床石體不硬,容易開鑿。

    不過這個地下水,會有些頭痛了。

    這個李威卻是懂的,地質學上叫岩脈。看似大山是實體的,其實不然,因為地質的造就,許多山體中空,大的成洞,成地下河,有的洞通達地表外面的地面,稱之為明洞,有的通達江河大海的下面,看不到,稱之為暗洞。地下河也有大有小,小者連涓涓山溪都趕不上,大者奔騰不亞於渭汾之水的一些岔河。

    這是大的,小的卻是很細小的縫隙組成,有的肉眼能看到,有的肉眼都看不到,就像人身上的毛細血管一樣,這些水份滋養著山上的草木,草木的根部又能反過來將水源固定起來。這份循環就組成了大山的生機。

    其實除了山體外,其他地方也有,比如沙漠,或者更多的是泥土。就像人門半島也有,但少,涔出的水份不多。又是澆水激石,又是堤壩涔漏過來的河水,都讓人忽視了。

    姚璹說完,將李威帶著,繞著兩座疊翠的大山,來到河邊。這一段河面比較寬闊,後面就是幾座樹木長勢很好的大山,姚璹讓人在這裡選行築了一道堤壩,觀測地下水量的。

    已經漲滿了,姚璹再次下令,讓侍衛們將水用水車抽乾,然後說道:「殿下你看。」

    從河灘上立即涔出許多水珠,一滴一滴聚集,然後向低處流去。

    李君瓚道:「殿下,這還算好的,臣來到此處,反覆測量了一下河水的流量,看到有許多處河水並沒有他流彙集,然而河水流量卻在增加。不僅是山體涔出的水,臣還懷疑有地下河通達河水。若是深,可以避免過去,就怕地下河洞處很淺,又必須要開鑿,工程變得困難了。或者殿下再來看。」

    說著又帶到另一座河邊的山腳下,有一條山溪緩緩流淌下來,順著山溪而上,李君瓚指著一塊岩石說道:「殿下,你看石頭下面。」

    石頭下面有一個小洞,洞不大,大半是中空的,下面就有一道小溪從洞中流出。這就是所謂的地下河了。若是有威力十足的炸藥,還沒有來得及流下來,就像石頭炸平,民夫立即將碎石挑出去,解決戰鬥。可現在的開石的方法依然很落後,炮錘夯打,鑽機鑽眼,火藥轟炸,燒石激水,或者澆醋軟化。火藥炸可以的,真不行下面墊上泥袋,水還沒有蔓延上來,就炸了起來。但燒石卻是沒有辦法再燒了。

    看了看蒼翠崔嵬的大山,至少現在綠化比後世好,也意味著地下水源比後世豐富,李威皺了一下眉頭道:「是孤疏忽了。」

    理論是有的,也到這裡轉過,但沒有李成二人提醒,就沒有想到,沒有發現。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3
第二百九十章 月上柳梢頭

     李君瓚沒有用地下河這個詞,而用了水眼,道:「殿下,臣又觀測了一下,發現整條河水沒有陡漲陡暴的現象,大約沒有大的水眼。可是陸續地水流量在增漲,這種水眼不會少。」

    沒有準確的觀測儀器,只好用了大約這個詞眼。

    李威在沉思。他想起了前世,這一世雖然過得驚心動魄,但也是裹在錦裡,包在玉裡的生活。有時候隨意吃兩個粗米餅,就著一碗菜湯,周圍的侍衛就已經眼淚汪汪的,感動得不得了。前世的少年時,過得很是辛苦,可有一些時光很是難忘記的,比如鄉下抽水打塘,會挨家挨戶分到很多魚,窮得沒法過了,嘴就饞,可有的池塘無論怎麼抽,也抽不干,其實就是地下水灌進來的。

    確實有些不妙啊。

    看到太子在擔心,李君瓚又說道:「辦法還是有的……對付涔水少的水眼,這些水眼可在下方鑿一深池,又鑿一些溝壑相連,不停地派工人用水車抽。水流量大的水眼,只好用粗笨的方法,將高低不平處開鑿,堤壩到此切斷,水流通排泄。另外就是涔水,再鑿一條較深的溝壑,通抵深池處。」

    說起來很簡單的,做起來卻是很難。將翻許多工,比如河中截水壘壩,這也是商議好的,不惜人力財力砌出一條堤壩,主要水淺,降低了堤壩的要求,一半挖好後,堤壩挪過來,再修葺另外一半河流。截開的一面,只要將上流水位載斷,利用水位差,就能將河水排去,再用水車對低窪的地方抽一下,可以開工了。

    比較原始落後的方法,可除了這條方法,在這時代還有其他方法嗎?本來就有一些水面十分深,放棄了,這個較大的水眼多,必然將這個堤壩切得一個個小段,沒有了水位差,強行抽水工程量非同小可。鑿出許多溝壑洩水,必然給鑿石帶來了種種麻煩,也更添加了工程量。

    施工時又在冬天為主,原來的激石法,只要民夫讓開,激上冷水後抽乾,能讓民夫衣服保持乾燥,但因為大量的涔水,整個工地將變得**的,不考慮百姓死活了,自然無所謂的。

    自己聲名如此,怎能不考慮百姓死活,這又如何是好?

    李威沉思了一會兒,道:「就這麼辦。」

    兩渠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現在的河渠意義不是後世,這時候交通是有水陸兩路,可陸路那個大馬車能拉多少貨物,車軸又不科學,車輪子經常壞。交通只能依靠水路,兩渠對唐朝的意義,比後世的任何一條高速公路或鐵路還要重要。況且這是自己真正意義上主持的大工程,政績所在,許成不許敗。

    姚璹低聲道:「殿下,支出會很多。」

    這個新情況,能克服,可那樣,必然增加許多開支。比如物資增加,勞動量增加,又要徵召更多的民夫。東宮裡準備的那些餘款,海市稅務收益,加上二十萬緡朝廷的撥款,很有可能都不夠。當然,僅是通航一個十來噸小板船,大可不必費如此大之事。

    「財政的事,孤來想辦法,但這件事風聲不可放出去。」

    正好許多人正在觀望,得知這個消息,知道兩渠差錢,那麼客主之勢也正好反過來了,一串通,紛紛上書,或者派人遊說的風頭就消減下去。因此,又加重了一句:「誰將這個消息放出去,孤將拿誰問罪。」

    「喏!」

    這才返回草橋關。在路上李威還在繼續想著心事,這僅是丹水的中游,說句不好聽的話,依然還是疏通,不算是開新渠,難度都如此了,到了上游地段會有多少難度。

    計畫是安排好的,明年開挖龍駒寨到商州一線,後年開挖當年的鄭當渠,這個雖有故渠,可大多移平,工程同樣不易,大後年引洛水與其他一些河流入丹,最後是打通鄭當渠與丹水。這樣一共是六年時間,但腦海裡浮現出商山那些連綿的大山,恐怕將又有許多變數,腦子裡有些隱隱作痛。

    但修了,總有好處的,首先是草橋關。

    現在草橋關不是前年僅有幾百人家的小鎮子,隨著丹水下游疏通,來往的貨物增加,許多船舶停在草橋關轉運,人口急劇膨脹,增加到了一千多戶,近萬人口。不過也有不好的事,比如李威剛回到大街上,看到有人在喊:「抓小偷,抓小偷。」

    一個十六七歲,衣著襤褸的少年正在眾人圍追下狼狽而逃。

    追暈了,一頭撞了過來。作為太子,不可能像民間演義那樣,穿著布衣察訪民情,什麼雞毛蒜皮的事也要管,那樣不叫關心民間疾苦,是叫作偽養名,那樣會連朝中的大佬認為李威急吼吼的,心寒。但撞了過來,一個侍衛一把將他衣領捉住,抓了起來。

    一個肥胖的商人扭著屁股,帶著手下人跑過來,僕役剛要抬腳踢,李威看著這個少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放在後世,整像一個抽大煙抽過了頭的吸毒少年,但現在沒有大煙,只能說營養不良,一抬手將這只腳捉住,道:「且慢。」

    那名商人不認識,不悅地道:「感謝閣下將小賊拿住,讓我交給官府。」

    李威沒有理他,轉身問少年:「你叫什麼名字,看你歲數不大,為什麼好不學,學人家偷東西。」

    少年眼淚汪汪的,道:「我叫衛小二,自從這裡通了漕運後,鎮上的許多人喜歡賭博,父親也喜歡上了,將家產輸得精光,母親離之,父親又不大管家……」

    說著哭了起來。

    離之就是父母離婚了,唐朝有了,也准許,不過比較困難,特別是女離男,有可能會挨板子。另外就是奴婢與部曲,奴婢最賤,婚姻只有相互迎娶奴婢,若被主人看中,永遠只能是小妾,不得作正妻。部曲稍好一些,能娶良人,不過婚姻大多數受主人掌控。兩者皆沒有自由可言。

    他說的自開漕運,不會指以前,而是指丹水治理後帶來的繁榮,百姓生活肯定變好了,只要不懶,背槓個貨物,也可以養家餬口。聰明者開個客棧酒肆,或者不好的,開個青樓,會掙很多錢。但有一些人也被到來的繁榮迷花了眼睛,染上不好的習慣,這也是必然的。

    大胖子不耐煩了,道:「閣下,他偷了我的錢,讓我將他帶到官府吧。」

    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身上穿著錦鍛,比李威穿得好,可看到李威後面一大群人,言語之中略略有些軟。

    李威還是沒有理他,說道:「你將偷來的錢,拿出來。」

    少年手一鬆,是一塊銀餅子,大約有十七八兩重,難怪大胖子追得那麼急。

    李威將銀餅子還給大胖子,大胖子還有些不甘心,道:「他偷了錢的,要交官府。」

    唐律李威沒有多大注意,也沒有將唐律當作一回事,如果以法治人,首先皇宮裡就會有大半人必須依法抓捕治罪。這更是一個人大於法的年代,可是對普通人卻管用。偷的錢越多,治的罪越重,在這個年代也是定理。十七八兩銀子,治的罪可不小了,少年嚇得憟憟發抖。

    李威說道:「錢也還給你了,他還小,放過他吧。」

    「為什麼放!」看到李威語氣溫軟,大胖子反而語氣硬起來。主要這一行皆是布衣,上有所好,下面人也跟著學習,一行官員皆是布衣打扮,侍衛是帶了武器的,卻沒有穿盔甲,怕擾民。所以胖子膽子又大了一分,到了草橋關,不是李威,許多商人同樣帶著許多名手下的。

    李威還是沒有理他,只是一個商人,就是武承嗣管家率領的,也不會考慮他的感受,看著衛小二,道:「這個偷東西終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跟在我身後,能管你吃一口飯如何?」

    衛小二沒有出過遠門,可草橋關來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又開了心智,還能看出大約的好人歹人,重重的點頭。安排太多人不行,安排一個人不成問題的,將他安排在侍衛裡面即可,反正侍衛裡面多是功勛後代,有好的,也有酒囊飯袋,不差這一個人。又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好了,也許能強壯一些。

    胖子還在囉嗦,李君瓚看不下去,看到不遠處有衙役到來,知道太子低調,不喜張揚,來到胖子耳邊低語了一聲,胖子臉色大變,立即伏下道:「臣民罪該萬死,臣民罪該萬死。」

    李威也沒有扶,來到鎮外一處新宅。建造得不算華麗,用來作辦公的地方,在龍駒寨還有一處。當作太子的行宮簡陋了,可是李威隨意慣了的,察看整個丹水時,還宿過帳蓬,軍營裡也呆過帳蓬,不算作偽。不過風景倒也雅緻,刻意將一條小溪引進來,後面大院子裡有幾株粗大的蒼柏,還有一片翠竹,風一吹,便沙沙的作響。竹林邊放著幾張石桌,後面還有一塊從後山上運來的假山。新宅不遠處,臨近丹水河邊,又有一排建築,是倉庫,用來安放各種物資。

    這個新宅衛小二知道,能入住的人都是朝廷的大官。何謂大官就不知道了,也許一個縣曹在他眼裡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官了。看到李威捷直走了進去,小聲問道:「請問阿郎是什麼人?」

    「為什麼稱我為阿郎?」

    「我沒去處了,只有將你視為阿郎。」

    周圍的侍衛皆大笑起來,想稱太子為阿郎,衛小二還缺少資格。但李威並沒有立離開,在草橋關呆了許多天,一是繼續細細察看,怕再有什麼妖蛾子。二是查驗一下物資,特別是新情況出現,水車要得多。另外還在等人。

    離草橋關稍有些遠,只能看到草橋關上燈關依舊,隱隱還能聽到喧嘩聲。四下里卻安靜下來,一輪上半弦明月掛上枝頭,丹水便沐澤著銀色的光輝。兩岸青山無言,遠遠的景物也被月光擴散不見。

    一艘烏蓬小帆船靜靜的泊在丹水邊,李威走了過去,四個少女迎出船頭。

    狄惠依然穿著一身白裙,在月光下窈窕的身影苑若月下仙子。

    楊敏穿著一身綠裙,又長大了四歲,正是一生當中最美好的時光,身材婀娜多姿,就像西子在越溪旁浣紗。

    狄好穿著一身粉紅色長裙,卻是明豔無比。

    徐儷穿著碎花裙子,兩年多不見,也長大了一份,倒是越發水靈,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亮麗。

    可看著四位美麗的少女,李威居然發現自己變得生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3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約黃昏後

     但看到四女,李威心中又起了一份雄心。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自己的命運,自己沒有辦法掌握。

    走了過去,不遠處的岸邊還隱隱有幾個身影閃過,不用說那是梁金柱安排的護衛。因為自己與四女相會,上岸迴避了。走上船頭,四個美麗的少女施禮。

    李威將她們扶了起來,然後盯著楊敏與徐儷說道:「前年孤監國之時,想與幾位宰輔商議,將你們父親召回,然而遲了。」

    提及此事,兩女悄然落淚。至今她們裙袖上還戴著黑紗,在為父親守孝。

    李威又從四女身上掃過,說道:「孤對你們虧疚,只好以後加倍補償。」

    不僅僅是楊徐二女,狄好與狄蕙歲數終究又大了許多,在後世,這個年齡都到了結婚的年齡,可至今仍然遙遙無期。在唐朝,已到了一個令人恐懼的年齡。狄好沏上茶,說道:「殿下,切不可這麼說。能讓殿下掛念,已是我們的福份。其實人事無常,許多人卻是更苦,我們能得到殿下垂青,已經知足。」

    將茶杯放在李威面前,繼續吐氣如蘭,道:「當初妾身沒有見到殿下時,與好妹,還有歸雁交好。此次去了揚州,又遇到了她。可情況不大好,嫁作商婦,家中倒也富裕,只是這個商人懼內,於是另開了一個院子將歸雁安頓。本來日子過得倒也平靜,雖然委屈了些,不用在坊館裡笑臉相迎,歸雁也認命下來。一年後居然為這個商人生下一個孩子。」

    小妾生的孩子,在家中是沒有地位的。但有了孩子,總是一個依靠。

    「有了孩子,這個商人更加喜歡,跑得更勤快了。但因此,讓他的妻子得知,帶著僕役到了這個小院子裡,大鬧了一場。將孩子搶走,又將歸雁的臉全抓破了,還將歸雁以前在院裡存的積蓄全部搶走。然後又勒令這個商人,將歸雁賣給另外一個人,這又是揚州的一名商人。以前見過歸雁,於是同意下來。可經過了這麼多事,歸雁人過得憔悴,臉上又多有抓痕,看到後,又為自己花了重金後悔,待歸雁很薄。走投無路之下,正好聽說我們到了揚州,只好央求我們。妾身尋了梁金柱相助,將她贖下來,又拿了積蓄,讓她在城中開了一個小鋪子渡日。」

    只能做到此了,孩子就是李威出面,多半也搶不回來。積蓄不會少,杜十娘的百寶箱不及,可李威知道一些,象狄蕙與狄好身上都有許多金銀首飾,但同樣也討不回來。

    李威也不好出面。

    想了想,說道:「狄蕙,你可帶了紙筆。」

    「帶了。」

    狄蕙立即進艙拿來紙墨筆硯,李威將《琵琶行》改了一下,寫在紙上。出面肯定不好出面的,可這首詩寫出來,肯定會傳揚開來。下面的官員不需要打招呼,可少不了拍馬屁的官員,再說,奪子不提,歸雁當年名揚京城,只是為賀蘭破了貞操,可在這年代,貞操又不重的。做了一個比自己父親歲數還要大的商人為妾,怎麼說,也對得起這個商人,能奪子不能奪人財。既然自己關注了,就會有官員主動替自己討這個公道。

    狄蕙與狄好立即彎下腰,道:「謝過殿下。」

    將她們扶起來,道:「不能說謝,那就見外。」

    轉過頭,問徐儷道:「你的弟弟學業如何?」

    「他很爭氣,現在比妾身還要有學問,經常向妾身發難,」提起這個弟弟,徐儷臉上露出笑意。

    「孤回去一趟,看能不能明年開春,調到國子監來就學。」

    徐儷在彎腰施禮,李威提前扶住。

    再次看著楊敏,又瘦了幾分,心理壓力比李威重。當年若不是自己年少無知,不識好歹,何來後來的種種事情發生。李威不知從何說起,說道:「孤給你們吹一首笛曲吧。」

    吹了一曲《明月千里寄相思》。

    笛聲悠揚,情意綿綿,驚醒了一隻夜鴉,從明月下劃過,飛向遠方。

    時有輕微的波浪擊船聲,彷彿在和鳴。

    此次四女前來,是前一段時間宮中風雲陡起,洛陽都有無數種風傳,到了揚州,更是傳得撲朔迷離,四個少女擔心,寫了一封信。李威看到信後,也意識到分別很久了,讓她們立即起程,前往草橋關相會,

    其實四個少女也是擔心,畢竟分別久了,不知道太子有沒有將她們遺忘。這一刻,聽著這情意真切的笛曲,一顆懸著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吹完了,李威將笛子放下,用柔和的眼光看著四位少女。這四女長相皆是國色天香,雖然婉兒與韋家女長相也不錯的,終是小了。好色李威談不上,可愛美之心,終是有一點的。微風吹來,吹來草木的清新,河水的腥芳,也吹來了幾個少女身上的淡淡體香,以及女兒家的脂粉味。李威輕聲說道:「孤的心,就在這首曲子裡面。」

    四個少女眼裡皆是含情脈脈,雖有別離之苦,可這一刻溫情一片。沉默好一會兒,狄好才說道:「殿下,妾身還有一件事想告訴你。」

    「說來聽聽。」

    「妾身與蕙姐姐在揚州城進香,無意中偶遇到裴鹽鐵使,他對我們說,如果我們進東宮,他可以上書替我們說一下。」狄好知道裴炎與太子同樣有齷齪,說到這裡,看了一下李威的神情,這才又說道:「正好那時候我們準備動身,於是沒有提及。」

    李威不相信,這是偶遇。四個少女皆是低調進入揚州,但裴炎擔任鹽鐵使,替朝廷經營鹽稅與糖稅,主要就在江南與揚州,聽聞她們不奇怪。可是裴炎有什麼能力,能讓四女進宮,如果有方法,狄仁傑也應當早想出來了。即使有方法,裴炎這樣做是有何用意?

    想了一會兒道:「此人話不可信。還有……現在也不是進宮時間……大約是三年……」

    就是進了東宮,自己有時候不在,碧兒人畜無害,上官婉兒與韋月是母親同意她們的,在東宮不會有事。可這四個女子,母親皆不喜,老三的那個趙蟠屍骨未寒,不能不防。但事情總有一個水落石出的時候,父親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有可能七八年,有可能**年。可是病情會越來越重,掌控能力也會越來越差。權利總歸有一個交接,要麼最終交給母親,要麼最終交給自己。不相信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一年有半年病重纏身,父親還會繼續戀著權不放。因此,說了一個三四年時間。

    三年後,父親繼續戀權不放,不顧江山後人,依然會讓母親控權。以母親的手腕,自己贏了一回,是母親大意。不可能永遠贏下去。那麼只好見好就收,由著母親折騰。若是父親還想著江山後人,早遲會轉變風向。有了實權,召幾名喜歡的少女進入東宮,也不是大肆選天下美女,來個三千秀女,大約不會成問題。

    但說完了,苦笑。

    等三年,楊敏與徐儷還好些,但是狄蕙與狄好二人呢?

    為了安慰,又吹了一首笛曲,這首笛曲有些長,是《藍色多瑙河》,五段,第一段春天醒來的多瑙河,第二段是阿爾卑斯山下小姑娘在快樂的起舞,第三段舞蹈的狂歡場面,第四段是舞蹈的熱烈奔放,第五段是時舞時息的起伏延續。整首曲調就跟著這五層意思來延展的。李威最愛的是第一段起首幾個音節,就像清晨軍營吹起了起床的軍號聲,四周晨霧裊裊,空氣清新動人。

    當然,樂器不符,也長,記得不大全,與原來的曲調有了許多變動,大致那種充滿希望的意思吹了出來。

    在悠揚的樂曲聲中,月亮越升越高了。

    ……

    這次會面,瞞不了有心人。

    武則天聽了悶哼一聲,說道:「不成器的東西。」

    李首成站在邊上,對皇后這句話很不滿的,那個男兒不愛美女,太子做到如此,已經算是頗有節制。勸說道:「天后,依奴婢看,這也是太子殿下重舊情。」

    「好色就好色,重什麼情!」

    「也不是如此,東宮中那個江碧兒長相只是中上之姿,太子待她同樣很寵。奴婢都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來。」

    「太子重情終是好事,可他畢竟年少,行事多有欠缺之處。天后卻是太子的親生母親,執掌大義所在……太子殿下多次要開誠布公……」

    李首成話沒有說出來,他意思是讓武則天與太子重歸於好,甚至支持太子,以後太子為帝,她還是太后。皇上身體又不大好,熬不了多少辰光,甚至武則天還可以替太子處理一些政事。這樣,武則天依然是尊貴。

    「此兒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武則天立即否決。無論李首成,或是李威,用意是好的,可問題關健是武則天說話,李威會不會相信?反過來,李威就算說了真話,武則天與李治會不會相信?這才是矛盾所在。

    想法是好的,可沒有辦法溝通。

    李首成又說道:「要麼等太子回京後,與他說一說。楊家女還有一個良媛的身份,是不是能召她入東宮?」

    這又是一策,太子喜歡這幾個少女,然而不能進入東宮事小,怕惹來一些人礙眼,連京城都不敢放,放到揚州那麼遠的地方。若是能讓她們入宮,無疑太子會感謝。這有利於改觀眼下母子僵持的關係。

    「你是讓本宮向這個不孝子低頭?」

    李首成不敢作聲了。

    就在這此時,裴炎被召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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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今歲花期消息定

     「參見陛下,」裴炎行了一禮,又沖簾後遙拜了一下:「參見天后。」

    一般大臣為了清名,通常刻意疏忽隱在簾後的那個人,但裴炎沒有,表情自然雍容,儀態大方,但論風度,滿朝之中,似乎無幾人能及。這一次將他從江南召回來,立即得到重用,破格提為黃門侍郎,也就是那句進士及第,俯視中黃郎裡面的黃郎,門下省的二號長官。唐朝三省,中書決策,門下審議,尚書執行,宰相議事的政事堂就在門下省內。同樣是侍郎,中書門下侍郎要比六部侍郎更有實權。其實某種意義上來說,黃門侍郎的職權並不比宰相弱多少。

    當然,他也是功勞的,這幾年替朝廷經營,所得幾百萬緡錢,奉公執法,處理直平,開始商賈因其罰沒而怨,幾年後看到其公平,怨聲立失。這就是政績,再說,國庫乾涸,雖連年豐收,可東征新羅,西邊又要與吐蕃決一死戰,沒有裴炎,國庫就不會如此寬裕。至於梁陸二人首倡大功,皆忘記了。難不成讓兩名商人做黃門侍郎?

    還有人想得更深,這又是皇上的平衡之道。經過太子之事,朝堂上的各個宰相與重要的大佬,讓皇上不安心。可太子與裴炎之間卻有著不可彌補的矛盾。這是對朝堂的掣肘與平衡。

    或者想得更深遠,那就不大好了。看到沒有,與太子作對,立即陞官發財,而且升得快。

    裴炎一回洛陽,就讓李治與武則天接見。

    看到他舉止風範,李治也十分滿意,不愧是河東裴家出來的弟子。抬了抬手,說道:「裴卿,請坐。」

    裴炎落落大方地坐下,李治開始與裴炎交談國事。國家還算平穩,主要就是邊境,新羅始終不安份。前面求和恩准,李謹行將大軍撤回後,應劉仁軌請求,命李謹行為積石道大使,鎮守廓州,鄯廓二州成犄角之勢。聽到唐朝軍隊撤離,李謹行這個新羅禍害到了青海,新羅人又開始侵吞百濟。

    新羅人才真正將唐朝弱點找出來了。由於府兵制,每一次發大軍,皆不易,要準備很長時間,才能將軍隊召集。即使李謹行所率的大部是靺鞨人,徵集也十分困難。只要唐朝大軍一發,請和避過,其他時間繼續擴張,唐朝駐兵少,無法阻止。要麼不惜人力物力,與新羅決一雌雄,可又有吐蕃人的牽制,唐朝猶豫不決。這成了唐朝的死穴。

    李治無奈,只好同群臣商議。這一塊苦哈哈的地方,這些小夷子不要命的爭,唐朝呢,每年花費不少錢帛,犧牲了無數戰士。可是佔領的百濟與高麗百姓皆不願意唐朝統治。於是想了想,將高麗王高藏與百濟王扶餘隆送回去。也不是辦法的辦法,你不認我們唐朝人統治,你們國王回去了,該認他們統治吧。

    然後讓他們自己與自己打去,不讓新羅一枝獨大。而且高麗與百濟的覆滅,正是新羅與唐朝聯軍所為,雙方以前就打了許多年,有深仇舊恨。這樣呢,唐朝從容抽身,或者看誰順眼一點,出點軍隊相助,不需要多少兵馬,就將高麗與新羅全境節制。

    想法是很好的,百濟之地原為唐朝全盤所得,打到現在,有許多百姓不願意唐朝人管,逃到新羅境內,成了荒殘之地,餘下的又讓新羅吞併了許多,地盤剩得很少。扶餘隆不敢回百濟原都城泗沘,只好將他安頓到安東都護府新城,封帶方王,遙領熊津都督,安撫百濟餘眾。

    又讓工部尚書高藏為遼東州都督,朝鮮王,送回遼東。這個高藏還與李威見過數面,只是這個尚書是一個假職,群臣沒有真當那麼一回事。讓他在遼東安撫高麗餘眾,遷還原編制所有高句麗僑民。唐滅高麗後,百姓反抗激烈,李治一怒之下,多次遷移百姓於內地安置,前後達四十萬之多。現在遼東還有十餘萬戶,歸還僑民是無奈之舉,不然對付不了新羅人。

    可這些僑民到來,高藏不安份了。與扶餘隆一起在新城,秘密與靺鞨人聯繫,意欲反叛。其實唐朝也防了一手,沒有讓高藏到安東都護府(平壤),而在後方建了一座城新,就怕他來這一手的。無奈之下,只好將他召回,準備將這個不聽話的高麗王流到邛州安置。這一來,三國平衡掣肘朝鮮半島的計畫再次告吹。(韓史意淫說這一年薛仁貴浮海,被新羅人大敗。仔細考證,不可能的。薛回朝廷後,被任鎮守瓜州。也未見史書記載有其他出兵記錄,大約是靺鞨某一部私自出兵,連大非川之敗都記載下來,若有豈會不記載?許多史學家真的將韓史當作真實歷史,棒子的歷史可信麼?幸好考證推敲,差一點蠱惑了我)

    提及此事,裴炎正色說道:「陛下,錯矣,已顛倒本末。」

    這一句來得突兀,李治奇道:「何解。」

    「新羅地處海外偏寒之所,得之無益,失之不惜。吐蕃亦是如此,只要不讓其騷擾邊境百姓則已。這此乃末梢也。國家才是朝廷之本。當今二聖主政,國家富裕,百姓安寧,唯有一處不美。」

    「何處?」

    「陛下仁愛,天后賢明,太子有作為,這此國家千古未有之中興跡象。可恕臣斗膽說一句,本來是國家興事,然今臣在江南,卻聽聞朝廷騷動不止。何故?」

    李治沒有作聲,兒子對這個裴炎很反感,難道裴炎不在意,反而為兒子作說客?

    「陛下對太子載培,臣在濮州就有所聞。太子雖因年少,偶有衝動之舉,可也仁孝有加。之所以有種種騷動,正是太子年漸長,陛下為國事繁榮,偶爾疾痛,於是群下意見不一,上意為下奪,誤會乃生。」

    李治又沒有吭聲,但這一句讓他十分贊成。兒子年幼時不是這樣的,這幾年就像換了一個人,這其中很難不說,沒有狄仁傑他們的「功勞」。

    「家和萬事興,天子之家,就是國家。天子之家不和,天下怎和?西晉混一宇宙,一統八荒,僅幾十年後,土崩瓦解,逃匿江南,偏居一隅,何故?八王之亂,才是主要原因。」

    李治又沒有作聲,李績與許敬宗昔日就說過,此乃天子家事,何問外人,於是得立武則天為後,但現在裴炎卻說天子家事就是國事,天下事。還是沒有明白裴炎的用意。

    「臣以為這種騷動立即停止,二位聖上繼續主持國事,太子從旁協助學習觀摩,這才是國家之本。」

    這句話很得李治之心的,國家嘛,還必須自己掌管,兒子雖大,可是依就青澀,只能繼續學習,做一個好學生。道:「可是……唉……一言難盡……」

    「陛下,天下無其難事,比如解繩,找出繩結所在,從容解去。當年楊家小娘子本是太子妃的人選,因種種二位聖上休之。此女貌美如花,太子又重情守信,後來允以良媛,又因為種種,包括臣在內,想匡扶太子做得更好,上書進諫。又,楊尉卿與徐舍人犯錯,貶流嶺南,不適水土而亡,這本來沒有做錯,可非議眾多,於是太子讓二女去揚州避言。心中鬱鬱,自會有的。」

    李治腦子也不算差,硬是沒有聽出裴炎是在替兒子說話,還是在講反話。說好話,是重情,不說好話,是太子貪戀美色。

    「高祖、太宗與陛下象太子之年,已是多子多女,太子只有一子,還是侍婢所出,非是國家之幸。臣在揚州也有所聞,楊家與徐家的兩位小娘子,到了楊州後,深居淺出,倒也本份。又是官宦世家,比東宮的江良媛出身好。不如調入東宮,服侍太子。太子必然感謝陛下,誤會自解。兩位聖上與太子沒有了誤會,國家才能平和,群臣才會安定。雖是小事,牽一髮動千鈞,卻遠比新羅之事更為重要。」

    是不是這回事,李治沒有想,只是盯著裴炎,要想著他說這些話的用意。

    當然,最擔心的就是裴炎會「倒戈」。

    裴炎再次說道:「天家和平興盛,國家自會興盛。只要國家興盛,休說小小的新羅,就是吐蕃又何懼哉。請陛下三思。」

    ……

    李威不知道裴炎一進宮,真替他進言,讓幾女進入東宮。

    但他也要準備返回洛陽,臨行之前,將幾位隨行官員喊到龍駒寨聚集,問道:「各位,靴衣有沒有準備置備?」

    魏玄同道:「已經派人去準備了,只是……」

    意想不到的情況,使新渠施工變得不易,主要是潮濕,又在冬天施工。因此,依去年之例,提前準備了藥材,另外一人一件棉衣,一件棉被,讓身體暖和。還有就是鞋子,常見是布鞋,要麼是草鞋,靴子只是有錢人家才捨得穿。去年冬天李威就看到大雪裡,許多民夫裹著襪子,穿著草鞋在勞動。可今年多在濕地,顯然不行。防潮最好用膠靴,可是現在南海諸島上沒有橡膠樹,就是有了,李威也不知如何提煉橡膠。因此,只好購買大量的皮革,製作靴子,也不是好方法,這種靴子在水裡一泡就軟了,但有比沒有好。只是價格昂貴,雖然棉花又賤了一些,但無疑又增加了大量成本。

    魏玄同也算是清臣,聽到太子的種種做法,都有些捨不得了。

    看著遠處的青山碧水,李威說道:「魏郎中,既然前來募役的百姓,皆是貧苦百姓。不然活又重,還有生命危險,待遇卻是薄,誰願意前來。得之於民,還之於民,權當是賑濟。還辦了實事……」

    「是。」

    姚璹卻看著不遠處的龍駒寨,河渠還沒有修到此處,但已經湧來許多百姓,在此地興蓋房屋,說道:「殿下,一旦渠成,此處也將成為繁華之所。」

    「那是必然。」

    「而且此渠一成,關中就有了保障,」說到這裡,姚璹臉上有些興奮,雖是太子主持,可渠成後,他也有重重的功績。

    「最好不用。如果用來商旅,對河渠兩邊百姓皆有幫助。但若是朝廷用來徵調糧食,終不是黃河,船舶噸位小,若是大量征運糧食,河漕繁忙,搬運、拉縴,皆需要此地百姓負擔。又不似大運河,數千里之遙,兩邊百姓密集。此處多山,百姓數量少,一旦大量從此調運糧帛,對此處百姓是禍害,非是幸事。」

    「是,」姚璹立即正色答道。然後說道:「有,比沒有強。」

    有一條可以看出來,江南的夏糧已經調到長安。這一次徵調船舶比較順利,以前不是富戶為富不仁,自揚州到長安,多有險段,造成大量船舶沉沒,糧食損耗率近百分之二十,負擔沉重,甚至官吏連船上淹死的船工都要讓富戶自己承擔。經過這兩年的改革,先是齊聚人力,對船隻技術作了改進,成本會高些,可出事率降低了。第二個就是三門之險沒有解除,可得到緩解,廣通渠開通,不必從行程艱難的渭水中航行,又降低了出事率。因此這一年富戶積極性稍稍提高。

    朝中還有能人的,看到此,又有人進諫,在原來分段航行上,承運雇內行人組織,幾十艘船為一隊,沿途派兵護送,效率立即提高。原來從揚州到長安,因為種種不利的因素,有可能花上半年才能抵達,或者說富戶本身在磨洋工。這一次平均只要兩月半時間就到達長安,最快的僅用了五十來天。還有沉沒的船,可與往年相比,減少了一半,糧食損耗率降近百分之十。僅是這一點,一年為國家節約數萬貫,百姓還稱為便。

    如不是考慮到李治的感受,有可能官員會舉手稱慶。

    「只能這麼說了,各位,交給你們了。」說著,李威上馬東行。回洛陽了,裴炎說的話他沒有聽到,可裴炎擔任黃門侍郎的消息卻得知了。心裡想到,狄仁傑說一年,這才幾個月,難道父親,或者母親,又有什麼想法了?

    正在逐磨,還沒有到洛陽,裴炎就給他來了一記悶棍。

    ps:關於裴炎,因為被武則天殺死,因此史書多作正面褒價。其實不是,裴炎與薛元超奉命查李賢,於東宮馬坊得皂甲數百領,以為反具。是不是如此,不得而知,於是李賢流。李顯與裴炎爭,說欲以天下授韋玄貞,作為臣子應當進諫,然而裴炎密告武則天,武則天又讓裴炎與程務挺廢李顯。李顯倒掉後,武則天以裴炎有異圖殺之。事實是有異圖,新唐書記載炎謀天謀乘太后出龍門,會久雨,太后不出而止。這段歷史因為司馬光倒武,刻意抹武而沒有記於資治通鑑。此時李旦年還青,性又軟弱。如是忠臣,拭問扳倒了李賢,李顯,又要扳倒武則天,這個大臣倒底要想做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3
第二百九十三章 只愁風雨無憑準

     人還沒回洛陽,裴炎上了書,彈劾李威的,說太子身為國之儲君,又以仁愛太子聞名。作為兄長,民間多有傳聞,說痛愛幾位皇弟。那麼就應當教導皇弟做人,學習,德化,可是太子自六月起,帶著幾位皇弟前往廣成澤畋獵,太子去了丹水,也不戒告他們回來。畋獵不是不可,然需有節度,太子這樣做不是痛愛,是放任幾位皇弟自流,荒廢學業。

    中規中矩的進諫,但怎麼聽起來,就像太子有意讓幾位皇弟變壞似的。你自己兒做正事了,依然讓幾位弟弟在打獵,不管是不是有意的,首先一條就失去了做大哥的本份。即使不是有意的,大哥都沒有做好,如何做好皇帝?

    書上,李治立即召李賢他們三人回洛陽,關在宮中讀書。

    這倒是李威疏忽了。其實李治對幾位兒子教導很嚴格,治國的本領沒有看出來,就是老三李顯,也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甚至還能作幾首不算太好的詩賦。此次帶到廣成澤,一是以前答應很久的,沒有實現,二是害怕留在京城,李治會讓他們上前線。三也是讓他們放鬆一下。

    也有大臣想進諫,但在這非常時刻,不知道進諫會產生什麼影響,於是一個個隱忍。

    但也不是大事,裴炎回到朝堂,還能不與自己作對?李威也沒有放在心上,去了三門,也沒有動工,只是在運物資。韋弘機身兼數職,抽不開身,因此,只有朱敬則在調運物資。

    與朱敬則交談了一下,朱敬則忽然問道:「殿下,你品行何如煬帝?」

    李威不知道其意,答道:「朱大夫,比起煬帝,孤文才武功皆不及,可品行卻會比他好的。」

    朱敬則笑了笑,楊廣平陳,也不能全是楊廣的功勞,多有猛將指揮,太子西南一役同樣做得也不錯。貴在太子已大一統帝國的太子,楊廣當時只是一個王子。文才楊廣勝了一籌,可詩上的造詣又不及太子。這個不必爭執,道:「煬帝做太子時,都能如此,殿下為何做不到?」

    「朱大夫,你不懂的。」如果是一個父親,忍幾年就算了,其實若是沒有母親相助,以父親現在的視力,恐怕早傳位於自己,自己做太上皇了。

    「可殿下始終是太子……」

    「孤知道分寸,孤做的一切……只想自保……朱大夫,這個孤知道,還是不談,說說神門河。」

    「神門河無礙,只是調動物資時,需時不時封航一段時間。又不是通航要道,不求齊整,只求深廣。朝廷能撥出多少物次財政,就能開多寬。」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道:「還是顧惜財力,否則將神門與鬼門二島全部鑿去,三門之險全部去除。」

    這是假設,在神鬼二島上開工,能鑿出一條新河洩流工程已是不易,想全部鑿去,以現在的能力,堆多少錢也不管用的。

    「朱大夫,現在這樣,已經不易。想理通黃河,不大可能。不僅是三門,為了漕運,戰國魏國就在治理大梁鴻溝,東漢又治陽渠,煬帝治大運河。千古以來,上至渭水,下到汴水,多番治理。現在以為三門一險緩解,漕運暢通。可是朱大夫,你有沒有想過,黃河河水中多有泥沙,到了汴河沉澱下來,原來黃河由山東之地入海,現在強行通入汴河,由江淮分流入海。而汴楚之地,地勢低窪,若干年後,泥沙沉積,河床有可能比地面還高,那會如何?」

    「會如此?」

    「會,有可能三五百年,就會出現這種狀況。」

    「那如何是好?」朱敬則臉色變了一變,黃河一帶乃是國家最重要的地區,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洪水將會氾濫成災,這個能想像的。

    「其實治河很簡單,自青海起,黃河以及所有支流地區幾十里方圓,不得放牧,不是砍伐樹林,不得過於耕種,河水幾十年後自會清澈。」

    「這……不大可能的。」

    「所以只能盡力去做,做比不做好。其實國家還不算富裕,否則疏通秦朝時的靈渠,又加強了嶺南與中原的聯繫。」

    「殿下,不可想得那麼遠。」朱敬則嚇了一跳,連忙制止。

    「孤知道,可是在不傷民的情況下,治理漕運,才是實打實的功績。就像煬帝,如果不是操之過急,不顧百姓死活,大運河得濟多少世的百姓,且聽這首詩,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龍舟水殿事,與禹論功不較多。」

    朱敬則沉默不言,這是至今聽到對大運河最公正的評價。

    「說到底,還是以人為本。」

    「此言正是。」朱敬則說到這裡,低聲道:「但是殿下回到京城,務須戒驕戒躁,只是幾年時光……這個天下還等著殿下,治理一個前所未有的繁榮。」

    ……

    洛陽東宮裡也有雁子,在飛來飛去,可不像長安東宮的燕子,與人來得親近。頗讓洛陽東宮的太監宮女苦惱。

    看著燕子在飛,婉兒來到李威面前,說道:「妾身看過母親大人。」

    「好啊,」李威隨意說道。

    「她說妾身長大了,妾身是太子的側室,要妾身陪寢。」

    「好啊,那你今天晚上就與韋月一道陪寢。」

    「殿下,不是那個,那個陪寢。」

    「那是什麼陪寢?」李威忍著笑意問道。

    「就像韋良娣那本書上面畫的那樣。」

    「你將韋良娣喊來。」

    「喏。」

    一會兒,兩個小蘿莉跑過來,李威用書敲了敲她們的腦袋,道:「你們還是小孩子,不要腦子裡一天到晚裝了不正經的東西。」

    韋月被敲得莫名其妙。

    上官婉兒不服氣地說:「這是人倫大事。」

    「人倫大事也輪不到你們這個年齡想的。」雖然發育了,可都不能稱為毛還沒有長齊,是毛有可能沒有長,至少前幾個月看到毛還沒有長的,這個悲催的年代。大約纏雜不清,李威說道:「一道跟我去皇宮,向父皇母后請安吧。」

    帶著兩個小蘿莉,還有從草橋關與龍駒寨購買回來的一些土特產,當然,皇宮裡什麼好東西都有,不過略表心意。

    接見了,李治正在午休,武則天沖李威擺了一下手,將他們帶到偏殿。沒有理兒子,而得看著上官婉兒與韋月,說道:「你們倆個,長大了不少。」

    兩個小傢伙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好奇地看著武則天,但上官婉兒終究長大了一些,立即說道:「天后這些年還是如此年輕美麗。」

    武則天大樂,笑完後指著眼角道:「本宮老了,讓你們這個殿下氣得,這裡……你看,每天長了許多尾線,也一天天地深了。」

    這個好像與殿下沒有多大關係,縱然上官婉兒機靈過人,又不知如何回答。

    武則天這才看著李威,問道:「裴侍郎調回朝堂,你是如何看?」

    「兒臣不知,除了兩渠是兒臣毛遂自薦,向父皇請命的,朝堂上,兒臣不該過問。」

    「本宮知道你不滿,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但母親說他是君子就是君子,這個槓不能抬的,答道:「是。」

    「本宮知道你不甘心,說一件事給你聽,」武則天將裴炎的那一番話說了出來,又說道:「大臣犯了錯,就要彈劾。互相監督,重臣才不會專權,群臣才不會包庇,不然朝廷為什麼會設立台閣,又於三省另設言官?」

    「是。」

    「彈劾你與徐齊聘、楊思儉,是他應當做的。就是你父皇有過失,群臣都可以上書進諫。不讓大臣進諫,這個後果你可以想一想。或者只進諫自己喜歡聽到的,不喜歡聽的就不讓群臣進諫,後果你也可以想的。」

    「是。」李威又答應一聲。腦海卻在思考,原來如此。大約在楊敏他們離開之時,裴炎已得知自己要調回京城的消息。然後又分析了一下局面,母親至少現在還沒有將頹勢扭轉過來。這時候修復與自己的關係,對母親有利,因此進了這個諫。

    武則天又說道:「裴侍郎之所以如此說,也是讓你不講理嚇怕了,即使他擔任黃門侍郎,還怕你為難他。」

    「兒臣那敢?」

    「別人不敢,可你敢。」

    「……」

    不回答了,怎麼辦呢,是母親,只要不雄心勃勃,那怕踹自己幾腳,也得忍著。不過還在想,雖然進諫,讓幾女回來,可他話中卻有幾層意思。以後翻講起來,可以這樣演變,又可以那樣演變。又提前通知了狄好她們,是不是向自己表示,咱們講和,講和了,我能想辦法,讓你幾個喜歡的女子得入東宮。所以謹見後,立即委婉規勸。但不與他講和,那麼不客氣了,有可能會立即相助父母親,甚至關健時候推一把,將自己推到懸崖下面去。

    隱隱地,覺得此人確實很難纏。不像許敬宗,為了功名,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把柄多,此人行事,如蜻蜓點水,又如飛來之仙,一掠而過,然後再無蹤跡。就如此事,還沒有傳揚出去,傳揚出去,甚至有人會認為裴炎是無辜的。畢竟當年之事,是父親下的旨,他也不想與自己魚死破的。

    武則天又說道:「難不成真如裴侍郎所說,為了幾個女子,而怨恨你父皇與本宮?」

    「冤枉啊,母后。」心裡卻說道,為何如此,別人有的清楚,有的不清楚,可你老人家的智慧,難道不知道?

    「不是本宮與你父皇不准,不然也不打算讓那兩個粉頭入宮。可事情張揚了,言官的彈劾你也看到了,如何再入東宮?再說楊家的小娘子,自大市儈,是看到你病好了,才對你扭轉態度。如果你病不好呢?這樣的女子,本宮寧肯讓那兩個粉頭入宮,也不願意讓她入宮。徐家的那個小娘子更是輕佻,不知禮數。弘兒,你若是普通的皇子,倒也罷了,可你是太子。東宮將是以後天下的後宮。」

    「……」

    「但她們歲數也漸漸大了。」

    「是。」

    「可你們藕斷絲連,委實不好。本宮其實心中有一個想法,不如將這幾個女子許配給良家子。對國家,對她們,對你,皆有好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3
第二百九十四章 乾坤乃大(一)

     「是。」

    聽到李威答是,上官婉兒急得要拽李威的胳膊肘兒。

    但武則天則嚥住了,她眯縫著眼睛,悚然驚醒,這個兒終是大了,不好糊弄的。於是採取直接有效的方式,也是最粗暴的方式,說道:「弘兒,雖然你時常在耍小聰明,那是你父皇在忍耐,這個終有極限。」

    「是。」這一次李威答得卻是十分軟弱。

    「好了,去吧。」

    走了出來,上官婉兒才急切地說道:「殿下啊,難道你准許天后將楊姐姐她們嫁掉?」上官婉兒與楊敏沒有什麼來往,可聽過她許多的事,畢竟人家為太子等了許多年的,於心不忍。

    「這只是母后的一個比喻。她們是孤的女人,孤沒有放口,試問天下那一個人敢娶她們?」世事如博弈,自己還沒有輸,就是輸了,能保住太子的地位,未來就有希望。可以對自己使陰謀陽謀,那是爭,就像魏徵幫助李建成對付李世民一樣,各為其主。但娶了自己的禁臠,等於公開向天下人宣佈與自己作對,就是名門世家的弟子,也沒有這個膽量,他們可以高高在上,可以藐視,卻絕對不敢公開宣佈走到自己對立面。裴炎、明崇儼他們,亦是如此。

    「那麼天后為什麼這麼說?」

    「你不懂的,母后之所以這樣說,是想告訴孤,她可以將楊敏她們召回東宮,也可以不召回,要看孤如何去做。」這是條件,也許裴炎當初就料到了母親不會就此輕易的答應,所以向狄好說了那句話。想到這裡,譏諷道:「居然當作奇貨!」

    上官婉兒眨著大眼睛,終於想明白,道:「殿下,天后正有此意。」

    還是小,後面那句話才是李威最看重的,這喚回了他許多的記憶,想到了後來唐朝的一個人,太子李亨,有人說李亨後來對李隆基太薄,卻不知道李隆基讓幾個兒子仙仙欲死,數子被殺,李亨的兩個太子妃為了自保被廢,就是王忠嗣之死,都隱隱是與太子親密有關係。與李隆基相比,父親對自己已經仁厚了。換作李隆基,自己做了這些小動作,休說幾個女子,就是自己早就被廢了,甚至幾名少女早就殺死……

    想到這裡,心中一寒,回頭看了看父親午休的宮殿。

    「但她是天后,殿下讓一讓不妨,楊小娘子她們在揚州好可憐。」婉兒眨著大眼睛又說道。

    「婉兒,孤怎麼敢與母后爭……以前只是自我保護,切記,這句話你以後不能亂說。」東宮中有父親的眼線,一直沒有找出來,即使是婉兒,若是讓母親誤會,後果也很嚴重。

    「可她們不能留在揚州一輩子。」

    「不是你所想的。」

    ……

    管家對裴炎低聲說:「阿郎,太子已經回東都。」

    「某知道了。」扭頭看著管家一臉的憂色,又說道:「阿翁,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老管家跟隨他很久,對他忠心耿耿,年又高,因此用了阿翁的尊稱。畢竟是裴家子,平時很重禮貌的。

    老管家還是擔心,說道:「阿郎,你正是當年之時,前途遠大。太子年方長,多有作為,不然皇上不會容忍如此。當今還在皇上掌控之中,可是皇上的病……幾年後……」

    「為什麼大臣們皆相幫太子?」

    「是太子有作為。」

    「錯,相幫太子,有你這樣想法的大臣十不足二。」

    「那是?」

    「你都認為太子幾年後就能順利繼承大統,其他人會不會這樣想?朝中各個尚書宰相,同樣也會這樣想。到了他們這地步,不一定要求太子,可總得為將來的子女著想。」

    「是……如此。」唐朝擇官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是科舉,可擇的官員並不多,一年平均只有十幾人錄取進士,唐朝一年更替多少官員?第二個就是從官宦子女中擇取,這是最多的一種擇取方式。第三個也多,從各地錄取一些人才,或者因為戰功一步步佐遷上來的,比如劉仁軌或者薛仁貴。還有就是胡將蕃臣,那個只是籠絡,不算的。所以無論姜恪或者閻立本,在臨終前,皆分別向太子試好,正是為後代留下一份情份。

    「但是皇上會不會喜歡?」

    「大約不會。」

    「只是皇上有病,種種的掣肘了他,因此做事猶豫不決,不及早年果斷。但別忘記了,這段時間皇上病漸漸好了些。」

    不是好,開春是病了一場,病得不輕,可讓兒子氣了一下,病情反而氣好了。開始能正常處理朝政,裴炎的召回就是得益如此。裴炎繼續說道:「接下來皇上還會有舉措。若是太子機靈,會上門求我……」

    說著,將書籤插在書中合上,信心十足地站了起來,走到院中看漸漸圓起來的明月。

    管家只好替他將桌子收拾,無意中將他看的書打開,正是《漢書》中的王莽傳!

    ……

    就是一個亞健康的李治出手,也不會簡單。

    前段時間爭議很大,不能出手,那時就後悔了。先是調回裴炎,接著調張文瓘為侍中,郝處俊為中書令,李敬玄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當然,在百姓看來,這是對這幾位老臣的佐遷。

    侍中與中書令是真相不錯,可官做到這份上了,也做到頂了。而且數年下來,權利逐漸從真相轉移,使相為貴。唯獨區別就是使相罷廢容易,今天給你披了一個同中書門下三品之職,就是使相了,明天將你同中書門下三品皮一扒,就不是宰相了,該是侍郎的還是侍郎,該是尚書或者是其他,還是其他。

    中書令與侍中貴,可多有虛賞養老之嫌。

    還有兩個宰相,劉仁軌調到鄯州,戴至德與李敬玄一樣,不是以侍郎代使宰相,而是以尚書代使宰相,作為六部,尚書也做到了頂,又有宰相之職在身,行事只能更低調,用來避嫌。

    只是一道陞遷令,朝堂權利立即挪空。

    還有,等於朝堂上最少差了兩個使相,才能使宰輔備齊。這兩個使相誰為擔任,這個時候就頗讓人回味了。

    李治又怕大臣進諫,於是又將另一個名臣許圉師調回,擔任戶部尚書。這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舉動,皆是李治出面,沒有武則天的影子。大臣會意,可作聲不得。

    其實正如李威所想的,大臣們力保他,是力保李氏宗室,反對的不是李治,是武則天。

    裴炎對自己老管家道:「不久,太子要找我了。」

    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但這一次裴炎又算錯了,無論是武則天,或者是裴炎,認為李威急切地想將幾個女子調入東宮,畢竟一分別就是許多年,幾個少女都長大了。其實不然,李威沒有急,在揚州很委屈,可因為遠,不引人注意,還能保住安全。除非自己不惜一切代價的爭,才會讓母親動殺機。

    調入東宮,母親不喜,自己地位又不穩,不是為她們好,有可能會害了她們。可還是派人打探了一下裴炎,金內侍回來稟報導:「其人回京後,獨來獨往,清高自立,因為為官清廉,家無餘財,僅居洛陽一處簡居,四壁唯空。」

    「倒是一個清官。」

    「至少許多人評價是這樣的,殿下,奴婢聽聞了一些事……既然他保舉楊徐小娘子回東宮,殿下……是不是……?」

    「此人心志,非是你所能看透的,孤有一種感覺,他是在下一盤棋,孤只是其中的棋子。」

    「殿下,這個不會吧。」能將太子做棋子來下,是何等的心志,說句不好聽的,他除非想做王莽曹操司馬昭之輩。

    「說是說不來,孤就是這種感覺。」

    不要說裴炎說那些高深莫測的話,就是沒有,憑著這種感覺,李威也不會與他走近。其實時至今天,看待人或者是物,不是當初的小講師,只有黑與白之分,是人,總有複雜的一面,清臣也有一些骯髒的念頭,媚臣同樣也可用。只是看如何去用,可是裴炎這種人,永遠是不能用的。

    裴炎沒有考慮,因此有母親的法眼。

    只是考慮父親這道旨意,當然,眼下幾個月還不會有動靜,可幾個月後,風波必然又起。難怪狄仁傑說一年之期,不是一年後才有舉動,自己還只是一個太子,是一年後才會有上檯面的大舉動。父親會怎麼做?

    逐磨了好一會兒,忽然腦海浮現出一張儒雅的臉孔,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兄弟還是沒有法做了。」

    李治的神來一筆,許多百姓看不透,倒是洛陽有了一種議論。劉仁軌與李謹行到了鄯廓二州後,只是訓練人馬,加強巡邏。有可能吐蕃同樣顧忌,有可能有其他的考慮,邊境開始平靜下來。

    但劉仁軌看到邊卒的一些問題,比如戰鬥力不足,還有物資不足,上書向朝廷討要。李敬玄頗有不滿,寫信責問,你也是擔任宰相,需知道朝廷的用度。只是警備,已經耗費大量錢款,若想要,洮河道有數萬人馬,為什麼只作防守之態,不敢反攻?難道你也怕了吐蕃人不成?

    吐蕃那麼好攻打的?李敬玄這是居心不良,劉仁軌接到邸報大怒。兩個人又起了齷齪,可民間開始有議論,說劉仁軌與李謹行空有百戰百勝名頭,卻不如太子,太子南詔一行,以少勝多,將數倍敵人打敗,其中就有一萬多吐蕃的直嫡軍隊。兩人在青海表現有些懦弱。

    李威還沒有想到更多的,反而大笑,自己比劉仁軌與李謹行還要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3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乾坤乃大(二)

     秋臨長安,滿城的桂花飄香,魏元忠到了狄仁傑府上,落座後立即說道:「不好啊。」

    「發生了什麼事?」

    「我聽聞皇上在雍王府設宴,邀請來恆、張大安與薛元超作陪。」

    來恆就是隋朝大將來護兒的兒子,三個哥哥與父親來護兒在宇文化及謀亂時皆被殺,他還有一個弟弟叫來濟,永徽二年拜中書侍郎,因為反對武則天為皇后,坐褚遂良貶為庭州刺史。是文官,不懂軍旅,沒有穿盔甲與突厥人交戰,沒於軍中。來恆此人沉默寡言,不過年已高,資歷很深。

    張大安則是唐朝開國功臣張公謹之子,文名頗著,為人耿直。這也是一個獨特的現象,唐朝開國功臣多有武將,因為李世民說過,以文治天下,於是皆讓後代棄武修文,子承父業為將者很少。

    薛元超來頭更大,乃是河東名門薛家弟子,又是李世民心腹謀臣薛收之子。薛收因病去世,只有三十三歲,李世民曾對房玄齡說,薛收若在,朕當以中書令處之。另外還有兩個聞名的堂兄,薛德音,薛元敬,時人謂之河東三鳳,收為長雛,德音為鸑鷟,元敬以年最小為鹓雛。這個薛元敬一直替李世民執掌翰林,很得重用。因此,薛元超雖然早年失父,可在這種環境下,也等於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九歲襲爵汾陰男,及長好學,李世民重之,許以李元吉女和靜縣主。

    但不能以為不重,李世民玄門武政變後,雖擊殺李元吉與其五子,內心同樣自責,讓兒子李明為李元吉繼子,對李元吉幾個女兒下嫁比對自己女兒下嫁還要看重。所選的皆是一時人傑,壽春縣主嫁楊師道子楊豫之,文安縣主嫁名臣段儼。又讓薛元超為李治的太子舍人,因此李治一即位,就授給事中的高職,時才二十六歲!五年後遷為黃門侍郎,三年後又為東台侍郎。眼看就要重用時,犯了一個傻,李義府流嶺南,流人禁乘馬,元超奏請給,貶為簡州刺史。然後又坐與上官儀文章來往密切,配流巂州。遇赦還,又再次立即重用,李治溫泉校獵,諸蕃酋長持弓矢作陪,元超說既非族類,深可為虞。當然,這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有區別的,不過李治不惱,立納。不僅如此,此人才五十出頭,正是大有作為的時候,而且曾推薦過任希古、高智周、郭正一、王義方、孟利貞等人,這些人現在大多依在朝堂上身為重臣。

    無論與李治的私交,或者家世門第,或者在朝堂上的影響,此人皆非同小可。

    眼下朝堂騰出來幾個使相的位子,此時又邀此三人到李賢王府作客,皇上用意意味深長。

    狄仁傑說道:「那又如何?」

    「你當真不知?」

    「來恆已經年老,不想多事。薛元超昔年為上所流,其實錯矣,此人好名,與上官儀有文辭來往,並不算奇怪。之所以召回,是天后省悟,才召回得以重用。雍王收之不易。倒是張大安,性格耿直,容易蠱惑,要看雍王有沒有本領將此人折於手掌。」狄仁傑頓了頓,道:「魏御史,你不來,我還想到你府上拜訪,正好有一事相商。」

    「何事?」

    「也是關於薛元超的,其實我早就注意了,此人性格偏軟,又吃了許多苦頭,容易為強權折倒,其妻和靜縣主又喜斂財。且正好,雍王現在得到一筆巨款,合計六千金。」

    「六千金?他從何處得來的這筆錢?」

    六千金近五萬緡錢。李治節儉,就是晚年開始有些鋪張浪費了,用度也有限,武則天修龍門大佛還願,也不過拿出兩萬緡「脂粉錢」。作為雍王幾百緡錢用度很正常的,可是五萬緡錢,同樣是一筆巨資。

    「這正是我要同你說的。這幾年我向太子討了一些錢,佈置了人手,在暗中監視明崇儼以及裴炎的動向,怕他們對太子不利。裴炎如太子所說,此人高深莫測,沒有看出什麼。倒是明崇儼那邊得到一些消息,除了他的試藥外,還有其他的事。你可知道許敬宗昔日有一句忠實的僕役,叫許忠的?」

    「這個不知,」魏元忠搖了搖頭。

    「此人是許敬宗手下幾個最可信任的僕役之一,當年我派人雷厲風行地查許敬宗一案,此人正好到洛陽,大約是找明崇儼,或者其他什麼人,逃脫出去。因為當年牽扯到天家的臉面,於是從急處理,使此人放過。後來派人監督明崇儼,因為多用的是長安人氏,無意中碰到此人。然後看到他出沒明崇儼府上,隨後又到了揚州。」

    「揚州?」

    「嗯,許敬宗在揚州倒不是為了狡兔三窟,而是為了斂財,在哪裡置辦了一個產業。許敬宗倒後,這處產業沒有查獲。不但揚州,就是洛陽,還有一些秘密的產業,包括那處農莊,但不是許家的人在打理,洛陽的是一個叫蕭雲的商人打點。揚州的是一個叫張阿蘇的人在打點。不知許敬宗是如何想的,將這些產業與人手,全部交給了明崇儼。」

    這樣一解釋就合理了,不然明崇儼自己出身很薄的,到了申州等於一無是處,也不敢興風作浪。

    「後來不知怎麼,許敬宗收攏的遊俠權虎,得到了我兩位義女的身份,將此事散佈京城。明崇儼立即判斷出這樣做很不好,殺人滅口,試圖斷掉線索。」說到這裡,傲然一笑。皇上因為自己是太子的心腹,一直打壓不遷,其實未必是壞事,自己一遷,置於劍尖刀口之上,反而不妙。又身為大理寺丞,有查案的專權,諸方群小,十分忌憚,無形中化解了太子許多麻煩。不然這幾年下來,生的事更多。

    「然後,盯梢的人去了揚州,查到一件事,梁金柱與陸馬經營鹽場,你知道的,是太子授意。此人無幾人知道。然而不久,張阿蘇就立即成了第二個經營鹽場的人,這幾年賺了不少錢。前段時間,聽到裴炎擔任黃門侍郎,大約明崇儼知道皇上有可能重新分配朝堂權利,讓張阿蘇用錢帛換金,計達六千兩,用車秘密調到東都,獻給雍王。雍王遲疑了很久,才收了下來。」

    五萬緡錢,散作銅錢,是很重的,可化成了黃金,卻沒有多少。

    「為什麼……」魏元忠切了一下手。

    意思是將它吃下來,反正是黑錢,比放在李賢手中好。

    「不用,此事我思考了良久,太子擁有的是名,實權很小。就是這名也只是好名聲,名份卻不及陛下。此次陛下有意捧抬雍王,就是擔心天后爭議聲會大,讓天后與雍王兩方勢力掣肘太子。可是天后會怎麼想?」

    這個比較好理解的,李治給武則天權利是掣肘兒子,不是真想將這個江山給武則天。可武則天幾個兒子當中,太子雖然時有頂撞,總體來說,還是十分孝敬的。李賢一直卻與以前的太子一樣,對母親十分反對。李顯因為王妃慘死,更沒有好感,李旭倫年幼。

    這樣做,武則天同樣不樂,可李治目標達到了,多方平衡。其實讓三人付雍王之宴,意思很明了,你們支持雍王,維護平衡,立即讓你們遷為宰相。這種支持不是讓三人做幕僚,只要明面上表示支持,就像戴至德、郝處俊他們那樣支持太子即可。不算很為難的,就是將來太子登基,也不以為意。當然,二兒子有本事,將三人收服,李治樂於其成。一直對太子容忍,也就是後面沒有好的人選,這也如同開丹水渠,在培養一個後備軍。如果李賢成氣,太子再不孝順,就可以立即罷廢太子,扶立李賢。

    不過夏初之事剛結束,怕惹起民議,動作也不敢大。

    這是事情壞的一面,好的一面,現在太子與皇后有了很深的矛盾,李治扶立李賢,會將矛盾轉移。

    「只怕是以後朝堂……」魏元忠苦笑。

    可以想像的,這樣一來,上到朝堂,下到地方,以後必然會不停地洗牌。

    「是……所以雍王考慮良久,最終將明崇儼送來的款子收下,主要是力量薄。有了這筆錢,可以賄賂和靜縣主,又是皇上授意,有可能他能將薛元超收在門下。薛元超在朝中關係莫逆的重臣又有許多,加上聽聞陛下風向,一些急功近利的臣子會立即前來投奔。可是魏御史,雍王還是不及殿下,如果殿下這一關都過不去,將來為君,很難超越陛下。」

    對李治,狄仁傑看法還是很公平的,若不是病,陛下也是一位有作為的君王,不亞於文景二帝。

    「薛元超終是軟弱,畏懼強權。若是天后強迫,必然倒戈。此人不可畏,畏懼的倒有一人,裴炎。此人機深莫測,不過也非是雍王所能拉攏的。即使拉攏,終不會為雍王所用。沒有朝中重臣支持,其他人不足惜。即使雍王收攏了像你我這樣的臣屬,只能謀劃,重要的時候派不上用場。」這不是自傲,是清醒。比如四月之爭,狄仁傑與魏元忠就幫不上忙。

    「可是我感到還是不大妙。」

    「是不妙,朝堂一群重臣清直,所以太子地位才得鞏固不變。但戴相公張相公他們皆已年高,因為掣肘,陛下所進之人,恐有一些急功近利之徒。幾位相公在位,大廈還能穩固。幾位相公一去,朝堂混亂。而且天后智謀,你也看出的……」

    「正是如此。」

    「不過也不是不能破解,明崇儼送金給雍王,說明他在申州耐不住了。陛下現在龍體稍康,可病根已深,一旦病倒,無疑又會加重。明崇儼也想走出來了。」

    「你是說……」

    「亂好啊,就看你我有沒有本事,替太子布下一個乾坤局。乘著幾位相公在世之時,一舉將乾坤定奪下來!」李世民登基,正是因為幾王之爭,起了亂變,發動玄武門之變一舉登基的。否則李淵在世,有大義所壓,李世民最後能不能成為皇帝,還未必可知。可這個佈局就非常大了,所以狄仁傑說乾坤局。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4
第二百九十六章 算蛟龍(一)

     李賢一開始還猶豫不決的,他的親信幕僚,雍王府丞呂毅勸說道:「殿下,太子先是數次得罪於陛下,又得罪於天后,陛下失望,才有此旨。殿下若行,正是順應天意,說不定能讓殿下成就大事。即不成,太子軟弱,央求於他,也不會有生命危險。然殿下猶豫再三,兩位聖上動怒失望,是逆天而行,反而對殿下不利。」

    然後揮了一下手:「大業者,在此一舉。太子只是監國多年,若論才華,殿下比他遑讓乎?」

    還是猶豫不決,自己的力量太小了,上次自己還沒有舉動,就讓大哥的黨僚擊得粉碎。大哥能願諒一次,還能願諒二次嗎?

    正好這時,蘇州刺史曹王李明與沂州刺史蔣王李煒進京,李明就是李世民的兒子,也就是名義上李元吉的繼子,薛元超的大舅子。李煒也就是去年被誣告畏懼自殺的李惲之子。所以為了表達歉意,李治對蔣王李惲子女賞賜頗厚,又立即讓其子繼其父親爵位,任沂州刺史。這兩個王爺在唐朝諸王中也是很有發言權的諸王之一。

    兩人聯書邀李賢吃酒,席間李明就曖昧地說道:「如雍王有意,某願意為雍王出一臂之力。」

    李賢沉吟不語。

    李明又說道:「我願意說動元超相助。」

    「叔父,何故助我?」

    「太子孤高,對宗室冷漠,某等十分失望。」

    也就是李威平時作清高,很少與宗室子弟交往,李明攀不上關係了,所以與李賢聯手,將李賢捧上台,自己更能飛黃騰達。雖說做到王爺了,可王爺與王爺也是不同的,有的能擔任一個大都督,有的京城閒放安置,給予的封地賞賜各不相等。

    但是作為太子,李威與重臣來往都小心翼翼,手上幾個官職不大的親信,父親開始忌憚,怎麼好與宗室弟子交往密切。頂多宴會之時,相互客氣的寒暄一下。休說這二王在外地,在京城的各個宗室弟子,李威為了避嫌,也很少來往的。

    李賢心終於開始動,其他不提,若是拉攏了薛元超,他在父親面前有很大話語權的,而且親近的大臣又多。大哥的權勢不過是幾位宰相在暗中支持,所以連母親都下不了台。但是此一時,彼一時,幾位宰相年已高,遷為中書令與侍中,必須避諱,使相位置空缺,觀父親的意思……其實李賢也不差的,只是少了磨練,將前後想了一下說道:「那我就順應父皇意思去做。」

    「應是!」

    相歡而散。

    隨著又得到一條消息,和靜縣主後天做壽,因為流放到劍南好幾年時間,薛元超家一度生活貧困。貧困的生活要麼使人成長,許多窮人家的孩子抱負高,比如真正士大夫的典範范仲淹,就是與他青少年貧困生活有關,要麼使人變得更加貪墨,對金錢充滿渴望。和靜縣主恰恰成了後者。狄仁傑都聽說了,更不提李賢了。

    於是做了一件傻事,將明崇儼的錢收下來。

    這個錢好收的嗎?無論是薛元超,還是張大安,他們是大臣,做事皆有節制。可是明崇儼為了達到目標,什麼事都能做得出的,名聲又臭。但收了錢,總有好處的,六千金到了手中,沒有送錢,那個俗氣,派人花了一千多金,買了貴重的禮物送到薛府,恭賀和靜縣主。大舅子的鼓動,妻子在枕頭邊吹耳朵風,薛元超第一個拜伏於李賢門下。然後上了一封書奏,說雍王年長,呆在宮內,多有不便,應當搬出皇宮,開府立第。也就是充許搬出來,這也是制度許可的。

    但搬了出來,那真正成了天鳥任鳥飛,海闊任魚游。可以任意籠絡各個官員。

    郝處俊擔憂地對李治說道:「昔日石碚對衛莊公說,臣聞愛子,教之有方,弗納於邪,驕奢淫涘,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祿過也,將立州籲,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夫寵而不驕,驕則能降,降而不惹,憾而能畛者,鮮矣。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衛莊公不聽,於是衛國有難。」

    衛國在春秋時也不算大國,當時衛莊公寵愛無度,娶齊女姜,寵之,無子,衛人作詩《齊碩》賦之,於是用陳女之子孝伯為養子。可是衛莊公又寵愛另外一個兒子州籲。後來孝伯繼位,州籲謀亂,殺死孝伯,可其殘暴,國民不服,石厚用計借陳人之手殺死州籲,又讓管家去陳國殺死助紂為虐的兒子石厚,也就是大義滅親的由來。

    這段歷史在春秋上只是一朵小浪花,然而石碚的這段進諫,與大義滅親,卻聞名後世。

    話雖短,卻講了很多道理,比如家庭的關係,父愛子孝,但愛不是寵愛溺愛,君臣亦是如此,君義臣行,君王殘暴,臣子自然不會忠心了,可同樣不是寵臣,那叫昏昧,所以用了一個義字。主要還是說了既立孝伯,就不能寵州籲,要麼就立州籲。當然,還能舉一例,李世民愛李泰卻立李承乾,當然得利的是李治,那個不提了。用此足以能提醒李治。

    可是李治不聽,反而立即讓來恆與薛元超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郝處俊還想要進諫,卻被戴至德拉住,說道:「郝相公,陛下心意已決,進諫無果,其實扶立雍王也未必是壞事。」

    然後隱晦地做了分析,與狄仁傑說的差不多,說完後嘆息一聲道:「只可惜朝堂自此已亂。」

    可以想像的,因為李治的授使,以後朝中大臣紛紛站隊,有太子黨,有後黨,有雍王黨,還有中立的,觀望的,會亂成什麼樣子。既然站了隊,敵人支持的,必然反對,敵人反對的必然支持,這個朝政再想像以前那樣流暢,不大可能了。

    「陛下怎會如此……」

    「他是捨不得啊。」

    豈止是李治,李威也很想的,大唐的皇帝可以說是現在這個星球上最有權勢的人。吐蕃只是仗持高原之險,可是苦寒之地,不能算是真正的強國。大食是白衣哈里發,王權有掣肘,拜占庭王權又受到宗教的掣肘,法蘭克王國諸侯並立,連強國都不能算,國王更只是一個「懶王」,這個懶不是國家懶惰,是國王沒有權利了,只能在王宮裡無所事事。

    郝處俊默然無言,到了這地步,雖然耿直,可也不傻的,如若再強諫,皇上都能讓自己致仕。致仕也罷,可以想像,若是朝堂沒有了自己這些人支援,太子有可能讓皇上這樣繼續下去,罷廢了。

    戴至德又說道:「還是將李相公、張相公他們喊來,將太子之事完成吧。」

    指的是商人出海名額的事。兩渠一開,不僅是對國家有好處,對太子大義也有好處。可這卻需要很多錢的,進一步放出海商人的數量,不僅是名額得來的錢,貿易量增加,海市收入增加。今年不將此事辦妥,到了明年兩渠缺少經費,若是李賢有能力,形成一定的小氣候,在此做文章,本來就是有爭議的事,有可能事不行。

    李敬玄自然同意,與他自己無關,是隴西李家很早就託人帶話了。幾位宰相同意,於是又與群臣在議事堂商議,這一回倒沒有幾個人反對了。自從禁止商人出海命令頒發以後,許多人上書反對,其中不乏一些大家族,官員也面臨著很大的壓力。其他有的官員直接參與了遊說行列。

    然後將李威喊來,詢問名額。

    李威沉吟了一下說道:「終是商賈,又有種種不可測量的風險,不能多了。」

    大家點頭稱是,這符合主流思想的,只要放一下,將大家的嘴巴搪塞住,得到兩渠費用即可。

    「也不能少了,畢竟上一次許多人袖手旁觀,這一次不服,認為上次所做不公平。其實孤也不明白了,兩渠成功,造福於國家,方便於百姓,出海又得利,這是兩惠之舉,這時候不出力,難道所謂的良,是文章寫出來的,不是做出來的?」

    這句譏諷,讓大家無言。

    「孤認為一百二十戶足矣,而且明言,這一次放開後,以後不得任何人提及此事,也不能讓任何人私自出海。」

    略少了一些,可是百姓出國,又是商賈,大臣皆不敢爭。

    但李威想法,還是物以稀為貴,再說,現在風向不大妙,多了,無疑授人話柄。

    李敬玄讓人起草制書,郝處俊則看著李威道:「太子……」

    「郝相公,孤在父皇下詔,讓你們遷任時,早知之。父皇忌昔日祖皇東宮之亂,因此很早就扶立太子,明確東宮。有利也有不利,利在東宮明確,少了紛岐。但不利者,孤有數名兄弟,看不出孰優孰劣。天下者,有德者居之。這一次,父皇讓二弟走出來,也無不可。若二弟做得好,孤自當退讓賢能。其實孤還想向父皇進諫,讓他兼任一項實職,讓他磨練,或者展示才華,以讓國家未來得到真正的賢良君主。」

    這是在議正堂說的話,除了幾位宰相外,還有許多大臣,聽了一個個只是折服……

    裴行儉眼睛卻是明亮起來,不但他眼睛亮起來,連郝處俊、李義琰眼睛都亮了起來。這才是大度,自信,這才能佩得上泱泱大國君王的風範,即使是陛下早年時都沒有這風範,仁愛節約有餘,自信卻不及,這種自信,或者只能在李世民身上看到一份影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4
第二百九十七章 算蛟龍(二)

     李威這一段話,多少也譏諷了李治。李治聽到後卻沒有作聲。

    自己這樣做,兒子不高興,也合乎情理。事實上李威也不大高興,狄仁傑不在身邊,於是只好學著自己分析事理,這是前途艱難的,否則登上帝位,不可能所有大小事務,以及官員變動,都要找狄仁傑協助。

    然後將自己處境想了想,作為一個現代人,覺得這樣,有些憋,其實細細一想,在所有太子當中,他還不算最壞的一個。比如雍正,那是從什麼樣環境中殺出來的,換作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父親到現在只是打壓,掣肘,並沒有動殺心。放在李隆基與漢武帝手中,自己有可能活都活不長。主要還是母親,老二輕佻燥進,成就不了大事的。父親將老二推出來,分自己的權,有好處有壞處,壞處是朝堂上以後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全力支持自己了。好處是老二走出來,母親的矛頭會立即轉啊轉的,轉來轉去,只能轉到老二身上。

    但總是兄弟的,自相殘殺的醜劇,又將上演了。所以心中不快。

    可李威這句話,卻不是針對李治,是針對李賢的,做了一次還擊。因此李治不語,看李賢如何反擊,若是連這一次還擊,都挺不過來,那麼只能從名單上徹底將李賢抹去了。

    事實因為李治的捧抬,又看到薛元超立即拜相,許多官員心動。特別是京官,每爬一步十分艱難,要政績,還要不能得罪各方勢力,還要勾心鬥角,越往上爬,名額又很少。現在只要表示支持一下雍王,就能陞官,有幾人做到不心動?因此,李賢力量薄,李治卻給了他一個大好的機會,就看李賢能不能把握。但朝堂上還沒有開誣告之趨勢,以清流為主。是真清流還是假清流,不好分辨,大家卻總要一個臉面。太子對幾位弟弟不薄,即使上次李賢有了小動作,太子也不責,現在為了權利,不顧這事實,支持李賢,會不會為人恥笑?而且太子的大度,大氣,非是李賢所能比,李賢能不能與太子爭奪戰中獲勝?後面也讓一些官員慎重考慮的。

    李賢雖然少了實務,可總不是很差,聽到後臉色一變,又有了退意。就像郝處俊進諫時所說的一句話,兄愛弟敬,兄長愛護了,弟弟就要敬重,這才是人倫大禮。大哥對自己不差,現在自己卻將手伸出來……

    看到他的表情,他的另一名親信高政說道:「殿下,切不可被太子迷惹,太子掛著大義名義與仁愛,其實是對付你的一個毒招。你再想一想,今年夏初,太子是如何對付天后的,正是因為他是太子,所以也用了大義,使天后下不了台。這樣的人,對父母都不孝順如此,又談何對你愛護。那是假仁假愛,若是你真的去敬重。等到以後他得承大統,看如何對付你吧。」

    高政是唐朝開國名相高士廉的孫子,左衛將軍高真行的兒子。聞風投靠了李賢,但高真行不及其父,高政又不及真行,一代不如一代。不過高家的影響還在,因此,李治這一個推手,確實從某種意義,沒有口封讓大臣以此作為話柄彈劾,實際卻給了李賢很大的權利,來與李威爭鹿。

    李賢還在猶豫不決。

    高政又說道:「殿下,臣還有一策應付。」

    「什麼計策?」

    高政細細一說,李賢拍手道:「妙。」

    然後帶著一群屬下前往三門,不是察看,是觀看三門施工,回來後作了一篇賦文。在文中極力描寫了三門漕運的艱險,死了多少多少的人,然後大哥力排眾議,一手將此事承擔,躬身數次親往,想出種種妙策,使三門之險解險。用三門的險襯托李威的功,竭盡誇獎之詞。他的才學實際還在李威之上的,李威所謂的詩詞能力,不能算,如果高興,唐詩宋詞最有名氣的,他能「作出」一半出來。

    這篇賦文寫得花團簇簇,立即在洛陽流傳。

    韋弘機悄悄拜見了一下李威,是司農寺卿,不是最顯赫的官職,可是九寺之卿之一,也要避諱了。面有憂色地道:「殿下,雍王來勢洶洶……」

    李威將賦文接過來看了一眼,道:「寫得不錯嘛。」

    「殿下……」

    「韋卿,忽憂。」有人說韋弘機一個首鼠兩端的人物,就連狄仁傑都看走了眼,來信要李威切記,此人不可深信。但李威能看出來,韋弘機對自己還是沒有變心的,因此又說道:「孤要從這場博奕中退出了。」

    「不可啊,」韋弘機誤會李威的意思,急切地說道。

    「你想偏了,不是孤撤出,是有人要站出來。再等等吧,你就會明白。」

    韋弘機終於會意,面露微笑,道:「是。」

    然後李威赴宴,李賢的雍王府就是原來許敬宗的相府。整個洛陽除了皇宮,再也找不到幾棟比許敬宗這個更好的府邸。此宅罰沒後,因為奢侈,垂涎的人很多,可一直沒有定落。武承嗣到了洛陽後,看到此宅也心動過,向武則天嘀咕,武則天否決了。也沒有想到後來的事,害怕侄子住進去後,引起大臣的爭論。

    當然,這天下間再也找不到比李賢更適合居住此的人物。

    宅子荒廢的時間不長,略加修葺,即可入住。

    李賢大設宴席,李威不但本人親來,還送來了一些貴重的禮物。

    李賢看到禮單後,不好意思地說道:「大哥,怎敢?」

    李威看著他的臉色,只有不好意思,沒有任何不安,心裡想到,不錯,又有進步。政治家嘛,總要學會厚黑無恥的,不然怎麼當政客?不過他自己也「長進」不少,含笑道:「二弟,你我是親兄弟,這些只是薄禮,切莫客氣,否則就是見外。」

    「是。」

    李威拉住他的手說道:「我們進去付宴吧。」

    兩人親熱的走進去,外面還有許多圍觀的老百姓,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兄弟倆如此親熱,怎麼會像奪嫡生死相拚之勢?

    也來了許多官員,看到李威走進來,有的不安,有的羞愧,心中有數的,今天新宅落成,能親自前來,等於是畫上了雍王派系。李威眼睛掃了一眼,大多數是中低級官員,許多人因為品階太低,沒有交往,不認識。不過看到薛元超與張大安也坐在席間,地位高,坐在了上席,很顯眼的。薛元超能前來,知道。張大安能前來,也知道。父親就是喊他們三位有望繼任使相的人到李賢王府赴宴的。

    但沒有看到裴炎,這個人想法,李威一直沒有摸透,也讓他忌憚的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來恆。想了一下,大約是來恆年又高,失去了進取之心,又要一個臉面,於是沒有來。可他不支持老二,估計父親也不會讓他在相位上呆多久了。

    除了各個官員外,內宅還來了許多人,聽到一群鶯歌燕舞之聲,正好一個俏皮的少女隔著簾子在望他。唐朝風氣開放,不僅是包容的精神,飲食、舞蹈、文學,包括禮制以及化妝。各種各樣古怪的化妝,有的目不忍睹,可偏偏那些個「時尚」少女喜歡。比如繪面妝,這個蠻蕃常見的,吐蕃人、某些北方遊牧民族,以及南蠻,多用油彩飾面以為美。

    唐朝也有,在臉上畫著圖案,以為新潮。甚至還敢公開走到大街上,這一點後世都做不到。或者一些暴露的仕女裙,同樣在後世的穿著來說,也算很大膽的。所以一些名門世家以皇室為恥,正是這種開放的生活習慣。但這一點正是李威所喜的,真像明清時那種小腳,那種貞節碑坊,不是禮教,是對百姓精神催殘。

    但這個少女還將李威嚇了一大跳,這個宴,李威也幾乎第一次赴,東宮也有宴,只是大臣,沒有女眷,要麼極少的一些家宴,都是家主接待,說幾句話就離開的。所以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繪面妝。兩頰繪著兩幅山水畫,上面還有兩個仙女在飛翔,然後將眉毛擰成一個個小雲朵,不注意眼睛鼻子嘴巴都分不出來,還以為是兩幅畫自己兒能動彈,在空中移動。

    李威有些暈,這是那家的小娘子哉?

    但隱隱感到二弟用意了,這一招也算高明的,現在因為種種,道德、大義,他落在下風,許多大臣以觀望,這種宴席也不大好赴,於是呢,借他王妃名義,同時廣邀女賓,拉攏感情,不能小看女子的,女子半邊天,有的大臣家中女子娘家背景雄厚,同樣有一些人怕老婆。這些女子一吹風,也是很管用的。

    正在此時,房氏迎了出來,躬身道:「參見太子。」

    「快快請起,」李威立即虛扶。不過這一次卻打量了一下這個弟媳婦,長得很好看,眉目如畫。但剛才看到她在內宅周旋自如,心中不是這個想法了。不由地想了想自己的妻妾,居住久了,對裴雨荷厭惡之情又減了一分。這個少女很嫻靜,倒對了他的胃口。不過想要她像房氏這樣長袖善舞不大可能。也許上官婉兒能做到,還是太小。

    然後各個賓客皆來參見,太子嘛,就是薛元超坐在此,也要拜見的。然後坐在主席,頗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看到各個官員不自在,李威只坐了一會兒,說道:「二弟,我東宮還有些事務,不久陪了。」

    「大哥,既來之則安之,再坐一會兒吧。」

    不能當真,坐得久了,老二會氣的。搖了搖頭:「二弟,是你新宅大喜之日,我來過了,也看到了,足夠。」

    說完離開。

    很多人想不明白,今天李賢正式開府,也來了許多賓客。特別是女賓,許多人觀望,不好出面,或者不想開罪李賢,便派了女賓前來,若是李威坐在此處不走,無疑會破壞李賢安排。這一走,等於是縱容……

    但李威上了車駕後,看了看飛樓連篇的雍王宅,嘆了一口氣道:「二弟啊,你真得意了,可你這些小手段,哪裡及得上母后萬分之一。」

    雖然有些小計策也不錯的,可是做得太急!

    ……

    洛陽兄弟二人一團和氣,下面已經廝殺起來。先動手的是李明,妹夫開始明確表示支持李賢,自己也說過一些話的。不過在京城時間不敢太長,得立即返回蘇州。蘇州又鞭長莫及,可不是不起作用。

    在下面呆得久了,就知道金錢的好處,比如象李賢拉攏群臣,擺個宴席,也要錢的。太子種種,不一定清楚,可聽到一些,對手下賞賜豐厚,這些錢不僅是那個奶糖作坊,還有梁金柱與陸馬的敬奉。不知道底子,認為是敬奉的。京城夠不到,太子也不是他能對付的,陸馬與梁金柱只是一個商人。有散官之職在身,但對於一個堂堂的王爺,蘇州的長官,這個散職算是一回事麼?

    在返回的途中,便讓手下騎快馬回蘇州,下令屬下,對梁金柱與陸馬動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4:14
第二百九十八章 算蛟龍(三)

     雍王府新宅大宴過後,開始站隊了!

    這個站隊,不是到雍王府或者到東宮表功,特別是李威做得更好,低調!即使他們到東宮,李威也不一定會立即信任,但是李賢大開宴席,歡宵達旦,明崇儼給了六千金,能揮霍。與他一慣秉性一樣,也有能耐,可輕佻急燥。反而有些品性好,或者抹不開面子的大臣,本來想為了前程投靠李賢,不一定投靠,表個態的,卻猶豫起來。

    但更多的,即使喊他進入東宮,或者雍王府,也不一定去。可以支持,進了東宮與雍王府,特別是太子的低調,等於打上明確的標籤。真要如此,又開始退怯。李威沒有強求,李賢卻是很急,想方設法拉攏,有的大臣本來是中立派的,一逼,反而逼到了太子一方。

    武則天在宮中大笑,對李治說:「賢兒比弘兒更青澀毛燥。」

    李治有些不喜的哼了一聲,他在袖手旁觀,亮點還是有的,可太少,甚至他隱隱覺得李威在「養成」,否則有可能一個反擊,李賢立即原形畢露。但也不能再幫了,再幫,不能廢掉小五,讓小六做太子。恐怕那樣,小六子還會輸。

    心中失望之極,恨不能將李賢拖回皇宮,狠打一頓,你與大哥一娘所生,雖說老大在東宮很長時間,然而前些年一直被病魔纏身,也不能差距如此之大!

    這樣一想,又不想動李威的地位了,繼續觀望,一看李賢能不能成長,二這樣一來,朝堂四穩八妥轟然倒塌,太子所構成的威脅終於減弱。拍了拍自己痛疼的腦袋,早該這麼做。

    當然,這樣看似他的威脅小了,但朝堂亂了套。

    大家齊刷刷站隊,不一定要到東宮,在朝堂上就能站。比如站在太子一方的,看薛元超與張大安就反感。連同老臣來恆都被牽連進去。站在李賢一方的,將戴至德與郝處俊他們當成太子的死黨。這個不能打拳頭互毆的,也不能張嘴大罵的,怎麼表示?只好在朝議上做文章,「太子黨」提出來皆反對,那麼就是站在李賢一方的大臣。「雍王黨」提出來的皆反對,就是太子一方了。可就是李威沉默不言,李賢奔東跑西,太子黨還是穩穩佔了上風。

    李治看不下去了,又下了一道詔書,讓張大安為中書門下三品。

    不然不行啊,一個就像大人,一個就像小孩子,這個擂台賽怎麼打?

    還有一半以上的大臣在緘默,有的是在繼續旁望,有的只是中立,有的則是武則天默默發展起來的勢力。

    這個樣子,朝議如何進行?

    上行下效,上面的神仙在開戰,下面各個附從的大臣不用說了。倒不是他們想倒向李威與李賢,資格不大夠,可有的大臣師從某一個大佬。就像原來狄仁傑,肯定相幫閻立本的。大佬爭鬥,下面的官員更要捋起胳膊肘兒,對毆。不但各地官員,就是宗室弟子也參與進來,比如李治的另外活在世上的兒子,澤王李上金,借此機會帶到洛陽敘職,特地恭賀李賢開府。另一個兒子許王李素節因為其母是蕭淑妃,行事低調,可是太子救過兩個妹妹,在學業又師從徐齊聘,因此從心底還是相幫太子的。

    這一個混亂了得!

    不過有一門好處,因為薛元超三人拜相,郝處俊他們說話沒有以前有權威,只好噤若寒蟬。這讓李治獲得更大的話語權。

    上面的混亂,又造成一件事發生。終於允許第二批商人出海,但再三警告,放過一次後,以後不准再有人就此事上書,或者誹謗,否則以法查辦。未必當真,可至少這十年八年,不大可能再放百姓出海經商了。又因為看到利,名額又少,爭得人卻多,太子才放海時,兩千緡錢就能得到一個丙級良商出海,但現在,有可能一萬緡都得不到。

    若是原來,商人不敢逼迫的。現在朝堂四分五裂,商人就看到楔機,於是紛紛上書抗議。既然朝廷以良商出海,就要看道德品行,而不是看錢有多少。難道錢多的就是良商,錢少的就是惡商?有力量的居然都強行施壓官員。確實也有力量的,這一次心動的不僅僅是商人,還有一些大戶人家,甚至名門望族,不想出錢給朝廷,所以逼一逼看一看。

    本來若是制書一下,成了定論。但現在朝堂崩裂,於是有許多大臣附和。

    李威一直想隱身幕後的,不用他出手的,母親早遲會忍不住。再說,朝堂分裂,對母親也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但聽到彈劾聲始大,立即將相關的官員,以及一些抗議的商人召集起來。

    然後指了一個姓蔡的御史,在李賢府宴裡看到過,這些天他也是鬧得最凶的一個人,問道:「朝廷需不需要要官員?」

    蔡御史不明其義,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需要官員?」

    「沒有官員治理,國家就沒有秩序。」

    李威冷笑一聲道:「蔡御史,你還知道官員是為了維護國家秩序的!」

    蔡御史老臉一紅,沒有吭聲。

    然後李威向大家問道:「需要官員,朝廷是不是要派發官員俸祿?」

    對此沒有人有異議的。

    李威又說道:「但若是沒有了將士,疆域如何保證安全。朝廷是不是要派發軍費?」

    又沒有異議的,再次說道:「但各地的道路學堂,朝廷是不是要興修維持?這是不是又要費用?再比如前幾年的大災害。雖然有的商賈與大戶是做了幫助,可在解決災害時,是不是朝廷出了最多的力量?這又需不需要錢帛?或者有人說朝廷興修宮殿,比如父皇替孤在九成宮修的宮殿。但各位捫心自問,無論高祖時,或者太宗時,或者在陛下手中,土木動用了多少,可及隋朝十分之一?」

    「國庫的錢因為數次大戰,以及災害撥空了。為什麼,各位清楚,保家衛國,救濟難民。但是興修兩渠,於國有幫助,於民有幫助,甚至你們這些商人,已經或多或少從未修好的兩渠中得利了。可孤當時想修兩渠,卻沒有了經費,只好想出一條辦法,從富裕的商賈頭上募捐。但不能強行募捐,又想出一條辦法,出海,這樣兩惠。只是破了朝廷制度,讓許多人以為孤將商人地位抬高,重利輕義,又許諾百姓出國。這是無奈之舉。現在孤常悔恨之,恨不能將兩渠停下來,將款項還給各位商賈,重新封海。」

    當然,不是這樣想的,可這樣一說,就站在道義的高度。

    「各位說孤與諸位大臣以錢取良,不以道德取良。錯!孤想起了一件事,齊威王時,即墨大夫治民有功,可不善結納,朝中近臣多次誹謗。阿大夫相反,魚肉百姓,又將這些錢用來巴結近臣,朝中皆是一片叫好之聲。這使孤想到了梁金柱與陸馬,二人可謂良商矣,然而孤聽聞在江南多遭人擠壓。正是因為他們主動向朝廷貢稅,剝奪了各位的私利。一個個不向朝廷貢稅,又想讓朝廷要好處。各位,你們越有錢,越能併吞田產,發放高利貸,長久下去,舉國之民,要麼剩下你們這些有錢的不願貢稅的富戶,要麼就剩下佃農與部曲。結果朝廷無處徵稅,軍中無軍費,戰鬥力鬆懈,甚至因為缺少平民,都沒有府兵來源。官無官俸,只好魚肉鄉里。百姓走投無路,只好揭竿而起。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道德,所說的良心!」

    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人在做,天在看。各位是不是良,孤不知道,但相信老天卻能看到的。你們鬧得如此地步,孤不相信了,你們中間還有幾個人有良心的。」

    郝處俊拍了一下手道:「說得好啊,殿下,人在做,天在看。臣等經常看到寺廟裡香火不斷,只是不知,一天到晚做虧心事,以後佛祖會不會願諒?」

    這一番話從國家的立場來說的,從百姓的立場來說的,從道德的立場來說的,許多人竟低下頭去。

    「孤是說過,允良商出海,畢竟出海就要出國,代表著我們大唐,向那些小國們展示我們大唐的風範,自強自尊,又因為每艘需要人來駕駛護衛,多者一艘船上需帶兩百人,少者需帶幾十人,不是良商孤也不放心。但孤需要的是良商出海,不是所有良商都能出海。出海最終是為了募捐作補償,募捐又是為了兩渠。可你們想做什麼,認為都能出海,或者學一下阿大夫,鼓吹一下,就是良商了。是不是良商,孤不知,也與戴相公、郝相公議論過此事,兩渠一開,不但利國利民,都利於子孫,各位可看到益州都江堰否?這是事急從權。此等大事,又是兩惠之舉,不是真正奪你們利,這時候都不募捐,只想耍一下嘴皮子,想謀得一個出海名額。你們還好意思說你們是良商?」

    一個個沉默不言。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商人大著膽子說道:「可是殿下,這樣一來,手中沒有巨資就永遠出不海了。」

    「是有這麼回事,可是孤的話難道你沒有聽明白。孤不是讓你們出海,是為了募捐作的一個破例補償。孤在此還得警告你們一句,海上風大浪大,雖然有無窮的財富等著你們,但人命關天,同樣有許多風險在等著你們。千萬不要逐利而行,三思而後行。」

    有些人想笑,有些人直皺眉頭,這一句話放出後,以後再也不能拿海上船沉人亡來指責太子。

    但對於商人來說,這句話說得也等於沒有說。該安份守己的還是安份守己,該眼紅的還是眼紅。

    「還有,若是良商,若想幫助國家,幫助百姓,一戶不行,十戶總該可以。十戶不行,二十戶總該可以。其他人孤不知,只知道梁金柱與陸馬早先時最少有**戶商人合作的。孤反對興商,可還聽到一句,有多大本逐多大利。難不成你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就想出海一年掙一個十萬二十萬緡錢回來。那麼各位,孤奉勸一句,走路時頭低點,說不定一腳踢出一個金娃娃出來。」

    這一句終於讓許多人笑了。但無疑也使竟爭更加激烈,本來有許多商人想退出的,估計這個名額費太高,又要造船,又要裝貨、聘人,沒有這個本錢。但太子提了一個醒,讓許多人如醍醐灌頂,對啊,一個人不行,咱湊人,風險均攤。

    這次集會,終於使所有想走歪門注意的人打壓下去。然而競爭就激烈起來,貞觀時所修的《氏族志》有望姓近四百,每一個名姓幾乎就代表著當地的一個名門。唐朝安定已久,又有許多新興庶族地主與商人,比如鄒鳳熾,在京兆就是一個雜姓戶。這些人有的很有經營頭腦,不論名望,有的人財富足以與一般名門相媲美。

    可是名額只有一百二十人,競爭可想而知。

    正在監工的魏玄同韋弘機他們聽到後,一顆懸著的心終定下來。

    特別是丹水渠,錢用得比流水還要快。李威也準備再次赴丹水,主要現在身在漩渦之中,無法安靜了。不如到丹水散散心。正在這時候,武則天將他喊進內宮。

    武則天問道:「弘兒,本宮想與你談一件事。」

    「母后,請吩咐。」

    「本宮身為皇宮,可是你看外戚……」

    說著,漂亮的八字眉跳了跳。也不大快活,無論那一個皇后在世時,外戚總要拜官的。或大或小罷了。雖然對娘家沒有好感,可自己做皇后也不少年,賀蘭敏之找死罷了,武承嗣調回京城,也讓這個兒子弄到江州。

    其實李威也無奈。若是其他人,做兒子孝順的,不用母親吩咐,甚至主動提議,讓外戚擔任一些官員。可是你家的外戚到了京城,馬上變了性質,一心想弄宗室。

    但母親早不說,晚不說,這時候說,代表母親終於坐不住。要出手了!

    那天去找狄仁傑談一談,不是說一年平安嗎?這才幾個月,馬上大唐快要翻天了。

    他在想著心事,武則天更不悅了,道:「難道你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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