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71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8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杜鵑枝上殘月

     連李威都看得眼熱,就不要說胡勝了。

    雖在演戲,可這個女子的狐媚,胡勝同樣心動,到了鄯城後,允求允給,只要她想要的,馬上就給她買下來。段銘真同樣在演戲,可耐不住年青,很正常的心理,素和貴五十多歲,再怎麼比,也比不過才二十出頭的胡勝,況且年少多金。唯獨只是地位低了。所以這二人,最後幾分在演戲,幾分動了真情,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

    胡勝樂不思蜀,李威還是擔心的。不是反對他享受,現在還不行,又做了一些安排。

    這一天,胡勝走出客棧,大量的牲畜要送回中原,這一回大約受太子囑咐,沒有人強行將他的牲畜壓下來。但胡勝心裡面還沒有全部讓段銘真迷昏頭,知道分寸,這些牲畜送到鄯州後方,還得交給朝廷。不過眼下的表面工作要做做,不能讓吐蕃人察覺,所以必須多一道手續。

    忽然一個人走過來,將他的肩膀勾住說道:「胡老弟,你又發大財哪?」

    認識,算是一個朋友,普通的朋友,也是行商的,叫康達子,康族人。

    「哪裡哪裡。」

    「還是胡老弟門路廣啊,又得了這麼多牲畜。」

    「那邊……有人,我又受了一些委屈,所以那邊人對我做了補償。」

    「原來如此,」康達子恍然大悟,又說道:「你那個小美妾從哪裡買來的,國色天香哪。」

    「豈敢,豈敢。」

    「胡老弟讓我豔羨啊,又得美人,又得財,怎麼這個好事全讓你攤上了,不行,要請我喝酒。」

    胡勝不願意,可是康達子已經摟著他,向遠處的一個小酒肆走過去,忽然康達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下面我有話對你說,不可露出異樣。我是受太子殿下委託,刻意前來這樣尋個理由,帶一番話給你的。太子說了,凡事他都有數,讓你不可找他,或者派人找他。自從你進城後,吐蕃人除了你手下那群人外,還派了一些人在暗中對你盯梢。」

    胡勝冷汗刷地就下來了。

    「即使他們對你說什麼,也不可稟報,殿下自有分寸。而且他們未必會對你說什麼,即使說了,也未必會是真話。」

    「是,我以後不派人與殿下聯繫。」

    「正是,另外殿下托我帶一個好消息給你,你父親去得遠,所以數年未歸,他剛接到你父親的信,有可能一兩年內,他就能返回唐朝。這一次他立的功勞更大,若是你做好了這件事,有可能你們胡門上下,一家二人封爵。」

    「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太子帶的話,不會假吧,我們這些小人物,也不值得他用假話相騙。胡老弟,你替太子做了什麼大事,我乍看不出來,什麼吐蕃,哦,不對,我多嘴了。喝酒,喝酒,還有酒可以喝,但不能喝多,會誤事。」

    「這個我知道。」

    兩人勾肩搭背,即使有人盯梢,也不會在意,老朋友嘛,其實大戰沒有開始,雙方已經能過胡勝這個棋子,在鬥智鬥勇。雖然論贊婆與和素貴心思細密,可低估了李威,更沒有想到李威學了李靖的兵法。實際上有一個比較的,裴行儉也說過論欽陵不可力敵的話,劉仁軌這一退,何嘗不是有些畏懼,因此薛裴劉三人在青海上,比論欽陵皆稍遜一籌。其實不用全部一一論戰,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心中能虛虛的推算。

    要麼黑齒常之,有可能比劉裴三人稍差一些,可在百濟讓蘇定方束手無策,應當差不了多少。事實歷史上論贊婆在黑齒常之手上吃了不少的虧。這樣一比較,幾人才高原上作戰的能力,論欽陵在前面起跑,裴劉三人後面猛追,黑齒常之僅追其後,這才到論贊婆。李威到唐朝能得到裴行儉的傳授,恐怕是他的唯一奇遇,也是形勢所迫,裴行儉才相傳的。未必能學到其中的十成真髓。但打過大型戰役,又不笨,再加上後世的一些知識,也許現在依然還挪在論贊婆之後,可也相差不遠。一個有心,慎之又慎的佈置,一個低估。雖然論贊婆才智上略勝一籌,但依成了一面倒之勢。

    兩人說著話,就來到酒肆前面,走了進去。

    ……

    洛陽卻又發生了一件事,天熱了,兒子去了青海,靜極思動,李治打算返回長安。

    這也很正常,唐朝的前期皇帝在安史之亂洛陽沒有焚燬之前,皆喜歡兩京來回跑。只是李世民在長安呆的時間長,李治在洛陽呆的時間長,武則天幾乎呆在洛陽,很少返回長安。

    因為要準備出發,除了宮中的,還要置一些小東西,比如宮女所需的脂粉,或者其他等等。裴雨荷就讓金內侍前往東市購買。

    事實武則天拋去了才智與手段外,最看重的東宮的只有三人,江碧兒的乖巧,裴雨荷的溫婉,上官婉兒的才氣。還經常用裴雨荷的舉止教育李令月。

    金內侍領命離開東宮。

    知道自己處境艱難,甚至天后對自己動了殺機。可數次想死了之,終死不下去,千古艱難唯一死嘛。

    出了天津橋,突然便一個人攔住,認識,是雍王府上的太監何內侍,狐疑地問:「何內侍,找我有何貴幹?」

    何內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是受我們家雍王囑咐尋你的,雍王殿下從明崇儼嘴中聽到你的一些事。因此起了愛才之心,想收你為雍王所用。若是他日榮登大寶,必須嘉獎於你。這是一百金,是殿下送你的見面禮。」

    從袖中掏出一個很大的金錠子,遞到金內侍的手中。說完,就立即離去。

    然而金內侍卻傻了眼,此事不但天后得知,又牽連到明崇儼,還有李賢相逼,這幾方關係錯綜複雜,除了明崇儼弱勢外,其餘都是整個大唐最有權勢的人物,那一個掐死自己,也像掐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恍惚地採辦了一些物品,因為心神不定,物品都採辦錯了。但他在東宮素得太子敬重,也沒有人計較。然後回到屋中,晚飯都愁得吃不下。天就黑了,這時候正是洛陽一年最熱的時季,宮外的人皆出來納涼。東宮與皇宮的人也出來納涼。

    不過宮外的人在大街邊納涼,宮內人納涼環境要好得多,有許多花苑,以及一些風景秀麗的場所。幾個少女說著話,來到一叢碧柳下,開始納涼。現在還沒有分岐,畢竟李威沒有回來,大家皆擔心。然後逗弄著小李潞。

    金內侍心情恍惚地走了出來,屋內熱得他吃不消了。然後看著幾個少女,又看著那叢碧柳,太子在洛陽時,每到天氣炎熱之時,就喜歡坐在哪裡看書。碧柳旁還有一叢杜鵑花,因為宮內花匠用了秘法調製,花期開得晚開得長,還有一些花兒在碧葉間綻放著。不過終到了七月初,這些花兒有,可皆開始凋零。殘花落了一地。

    夜空裡有月,一輪峨眉月,上半弦,天色剛黑,月已偏西,亦是殘月。

    心中便開始慘然起來,走到幾女身邊說道:「奴婢有些話要說。」

    「說吧,」裴雨荷道。

    她進入東宮時間也不短了,知道丈夫對此人看重,因此十分客氣。楊敏其他四女與金內侍還不大熟悉,可聽聞了一些,對他依然很敬重。

    「奴,奴婢,奴婢……」

    「金內侍,有什麼為難的事,這幾天來,你一直神不守舍。」上官婉兒說道。漸漸長大,一些智慧也漸漸初露鋒芒。武則天擔心東宮沒有機智之人,那是錯的。碧兒心思最簡單,黑白分明,有時候讓李威都哭笑不得。其次楊裴徐三人不陰深,但也不是很笨。狄蕙二人出身勾欄場所,雖然品性高潔,可也耳聞目睹了許多事,只是因為出身,很少進言,讓人低估。但上官婉兒的智慧,卻是很少有女子可及的。韋月還小,長大了,又是一個厲害的女子。

    金內侍忽然跪在地上號淘大哭道:「奴婢對不起殿下啊。陛下看到奴婢為殿下所信任,讓奴婢稟報殿下的一些起居。奴婢無奈,只好答應下來。本來想陛下與殿下是父子,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沒有想到,事情走露出去,又讓一些小人得知,他們又逼奴婢。」

    沒有敢說李賢與明崇儼的名字。畢竟他還有家人在外面生活,一旦說出來,太子是不會原諒了。那麼自己家人的下場可想而知的。

    可是幾女臉色全變了。這個金內侍替太子經手了許多事,那個小人不管了,就是皇上知道了,後果也很嚴重的。碧兒萬分失望,說道:「金內侍,太子對你可是不薄,你怎麼如此回報太子殿下?」

    「奴婢知道該死,現在說什麼請求原諒,奴婢沒有資格。可是奴婢有一句話,要說一下。幾個小娘子心性善良,但太子殿下去了青海,鞭長莫及。而這個世間的人心險惡,非是你們所想像的那樣。俗語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幾位小娘子在東宮千萬要小心啊。特別是小皇孫,江良媛自己寧肯辛苦一點,也不能假手於人。飲食,起居,皆要看好,幾位小娘子輪流看。」

    自己都迫於壓力,出賣太子,況且奶娘與服侍的太監。

    然而幾位女子還是很生氣,事實上李威很早就知道東宮中有父母的耳目,有可能還不止一個,但就沒有想到是金內侍。一個個沉默不言。

    金內侍將話說完了,心頭如釋重負,然後朝西方跪了三個頭說道:「殿下,奴婢對不住你啊,只能臨死前替你祈禱一下平安。」

    說完了,將一粒小丸子掏出來,塞進嘴中。幾個女子阻止不及,立即嘴角迸出鮮血,人軟綿綿地倒在杜鵑花下。

    幾個女子驚慌失措,狄蕙說道:「莫慌,我們立即兵分兩路,一是派人向兩位聖上通稟。二是立即寫信到青海,向殿下稟報此事。」

    碧兒立即去喊人,上官婉兒開始寫信。

    ……

    但此時,青海大戰卻是一觸即發。

    ps:酹江月終於結束。酹江月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用酒祭江月,此詞於文天祥被俘押往燕京時,與友人和唱作的。希望友人投困,重新舉起義旗。老午意指是潛龍勿用,或者龍在深淵遭到折辱。其實寫這段歷史,必然要寫無窮無休的宮爭,題材很黑暗。怕了。於是塑造了一個溫良如玉的主角,刻意平淡,刻意沖淡。又沒有開多少金手指,就是得到李靖兵法還是逼迫裴行儉相授。也許成績因此好不了,不管了,只要大家喜歡的喜歡就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8
第三百三十章 孤城絕域畫角(一)

     幾次試探,論贊婆終於相信了。

    做人,還是謙虛的好,低估了敵手,終是要付出代價的。

    李威從李謹行空城計得到的靈感,不是還使空城計,一是危險,二是他來殲敵,不是嚇敵人退兵的。而是想到了空城計給論贊婆帶來的影響。李謹行不以為榮,連稟報都不敢稟報,早知如此,你幹嘛去了,若是吐蕃沒有被人掠退,攻入城中結果如何?但論贊婆也會恥辱,雖然吐谷渾調兵容易,牧民往馬上一騎,帶著武器就成了軍隊,可當真容易,這麼大的行動,沒有損失?況且一座空城就將他掠退,傳出去,吐谷渾當真沒有議論?因此心中較著勁!

    後面還有一條,更重要。此次戰機被他失誤,論贊婆心中當真不可惜?再有一個大好的戰機擺在他面前,會做何感想?於是想出此計,心中也未必換著多大把握,看胡勝能不能搭上重要的人物,也看最後能不能說動。

    但論贊婆與素和貴也十分難纏,有幾次差點詐出胡勝,回到鄯城,若不是佈置謹慎,又能讓論贊婆察覺。

    鄯州境內很平靜,唐朝十幾萬軍隊開始練兵,練兵之餘,築城,屯田,這是從後方開始的。夏天炎熱,吐蕃人怕熱,七月份還是很平靜的時光。這個規模不小,這個言論也沒有保密,吐蕃是怕熱,就是傳出去,吐蕃自己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可終於使論贊婆全部相信。

    與素和貴相視了一眼,說道:「我們吐蕃人真怕熱嗎?」

    素和貴不答,心裡想到,這是事實,不然你們不向天竺擴張,何必與大唐硬磕?

    「但是你們吐谷渾人不怕熱,是麼?」

    也怕熱,但比吐蕃人好得多,素和貴明白他意思了,道:「是,這次讓我來親自率軍。」

    「別急,我們商議好再發大軍。那個太子是一個書生,我聽說他讀了很多書,是一個有學問的人。書生之見嘛,不能當真,可也要小心為妙。」

    「是。」

    兩人說完,再次大笑,這一笑,也能看出他們會有多「小心」。不過論贊婆佈置還是很周密的,打開了地圖道:「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你來看看。廓州方向是李謹行的軍隊。此人智勇雙全,不可輕敵。自從他返回廓州後,防守森嚴,我們的斥候一個個有去無回。幸好此人在廓州,若在鄯城,縱然時機再好,我也要三思而後行。」

    「是。」

    「廓州這條道不可取,從鄯城到石城山、赤嶺這條道路唐朝已經派人把守,而且為將的是高麗人黑齒常之,此人也是一勁敵也。雖然手上士兵不多,僅兩千餘人,但是石城山道路險要,易守難攻。這條道也不可取。還有承風嶺道,從樹敦城直插承風嶺,奔牛心川,襲擊河源軍駐地,這一條道同樣不可取。離廓州太近,河源軍又有唐朝大將婁師德駐守,兵力現在依然不清楚。即使攻下河源軍,鄯城也會立即得到警報。要麼從最北的的道路,從大撥斗谷翻大雪山,南渡閣門河,星宿川,越長寧峽,長寧川,直撲鄯城。

    說到這裡,他在地圖上盯了很久,這就是隋朝征吐谷渾的道路,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但重要的不僅是通向吐谷渾,還通向涼州、甘州等境。這個唐太子疏忽了此道,其實得到此道,不僅從鄯州動兵出征吐谷渾,還能從涼甘等河西數州增兵。

    不過此道十分艱難,大雪山一段,兩邊有無數高山峻嶺,扁都口谷東有的山脈高達萬尺,終年積雪不化,夏秋之即都能下著雨雪。隋朝從此道,然而在此道損失慘重,許多士兵活活凍死。

    自己的人不怕冷的,而且因為疏忽,唐朝都沒有派出大軍駐紮。但想了一想,又否決了,道:「這條道路依然不妥,儘管唐朝人疏忽,可是道路遠,又十分艱難,縱然是我軍,行程會慢,時間一長,有可能會被唐朝斥候察覺,失去了奇襲的作用。因此,只有湟北道。」

    「是。」

    「不過唐朝人也在湟北道駐有一支軍隊,大約有五百來人,領頭的也是唐朝的大將令狐智通。此人跟著梁積壽去過南詔,多有斬獲,也是一名驍將。」

    這也是李威精心的一著佈置,這麼重要的道路,若真不派人佈置防守,那麼太假了,論贊婆不相信。若是派出普通的將領,論贊婆還是不相信。因此,要派出重將,還不能是李謹行與黑齒常之級別的,讓論贊婆望而生畏。

    「這支駐軍就在虎嶺下,離鄯城大約有八十來裡,不過虎嶺地形不是很險惡,這一群人皆是步兵,因此要速戰速決,不能提前驚動鄯城。」

    「是。」

    素和貴犯不著如此低聲下氣。其實吐蕃人對吐谷渾上層頗為拉攏的,許多貴族被選到邏些城擔任重要的官員,上層之間互有姻親。不過噶爾氏家族在吐蕃一時無兩,素和貴也不得不尊重。

    「你現在立即召集一萬五千名精騎,秘密進入魚尾軍,掃蕩大撥斗谷。四日後再度秘密進入大撥斗谷,六日後,黃昏時分,從大撥斗谷,除了帶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輕裝出發,立即拿下虎嶺,隨即攻克鄯城。」

    大撥斗谷離鄯城只有一百八十里路,若是清一色的騎兵,趕向鄯城速度很快的。縱然有一些山道,可這也是一條大道,山體總的來說,並不高大惡劣。再慢,三個時辰也能趕到,就算有虎嶺守軍阻擋,沒有險惡的地形,五百來人,頃刻間就能灰飛煙滅。也就是說,快三更後就能到達,慢不會超過五更,正是鄯城軍民睡夢最香的時間。

    說完了又盯著地圖,奪下鄯城意義非同小可,不僅是唐朝的太子,以及城中的物資,還有其地理位置,僅鄯城就有四條大道通達吐谷渾。其他的小道不算。還有一條大道通達廓州,一條通達鄯州。這才是青海的真正橋頭堡。因此,又說道:「攻下鄯城後,因為是交通要道,唐朝軍隊能從其他各道迅速抵達。謹記,不可輕舉妄動,守好此城。再等我消息。我將再率大軍進攻石城山道,到時候你再派五千精兵,兩相夾擊。鄯城必成為我囊中之物。」

    「是。」

    素和貴領命下去,戰爭機器同樣開始在吐谷渾再次開動。

    ……

    令狐智通返回鄯城,見到李威說道:「屬下斥候已經在大撥斗谷看到大量數百吐蕃精騎,看似在練習,實際上已經將大撥斗谷封鎖起來。」

    「他們來得蠻快的嘛。令狐將軍,大戰在即了。」

    「臣心中有數。」

    「但你要記住,必須要抵抗。你是名將。」

    「臣不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而且你在南詔一戰,也放過光彩。這幾年來,與吐蕃人多打過交道,雖未立過大功,也沒有大錯。這已經很難得。若你不抵抗,他們必然懷疑。可若抵抗到底,又會注定全軍覆沒。再說,時間拖延太長,對孤的計畫也不利。這個分寸你要拿捏得當。」

    「臣有數。」

    李威又抽出地圖,看了半天,地圖上只能看一個大概的。可想去察看,自己被人盯得緊,一去虎嶺,若不派下重兵,又會讓論贊婆起疑。看了一會兒道:「虎嶺如何?」

    「虎嶺也有一條山道通向背後,可過了虎嶺,背後的大山連綿不絕,山勢陡撥峻峭。」

    「人能不能攀上去?」

    「勉強為之。」

    「戰馬多半是上不去了。」

    「虎嶺戰馬還能跨上去的,可過了虎嶺,後面的大山就無法爬上去了。」

    「這是一個機會,你這兩天可以借練習之名,帶領士兵熟悉背後的山勢地形。到撤退時,可以熟悉地借助大山之險。吐蕃人不會在意你們這支小股軍隊,他們所指的正是鄯城。因此,只要上了大山,就能保住生命安全。不過……」說到這裡,李威遲疑起來。

    「殿下,有何吩咐。」

    「此戰論贊婆肯定不會親自前來,即便是親自前來,也會率領主要軍隊,攻打石城山,但那個素和貴一定會親自前來。此人同樣是一個智勇雙全的勇將。若是全部平安撤退,又不大好。」說到這裡,再次遲疑,終於說道:「因此,你勿得對手下吩咐。到了撤退時,讓士兵自己選擇,你在前面撤向虎嶺背後。」

    不來則己,一來吐蕃人或者吐谷渾軍隊不會少,堅守時還能有信心,看能不能等候救兵。一旦撤退,李威可是親眼看到南詔那些部族叛軍撤退是什麼樣子的。漫山遍野,就像一隻隻蒼蠅在亂竄。不提前吩咐,會有許多士兵跟隨令狐智通撤向大山。但還有一些士兵會隨著慣性逃向鄯城方向。敵人是騎兵,而他們是步兵,八十幾里的道路,結局可想而知的。可這樣一來,素和貴才不會懷疑。

    「殿下啊,慈不掌兵啊。」

    「孤心中總是不忍。這樣吧,你將手下每一個士兵祥細造冊,若是犧牲,孤以後善待他們的家人。」

    「是。」

    看著令狐智通離開,李威閉上了眼睛。慈不掌兵知道的,可不僅僅是這些士兵,一旦大戰展開,這一回是偷了論欽陵不在,論贊婆大意輕敵的機,但下一回呢。論欽陵啊,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士兵犧牲在這片土地上。

    可想了想,又苦笑起來。自己這個太子做得……不但要上前線作戰,還與現在高地上的第一軍神論欽陵論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9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孤城絕域畫角(二)

     太陽西偏,鄯城西北高大的土樓山騰起了一道道晚靄。

    緊接著,號角聲響了起來,鄯城的百姓知道,是出外訓練的唐朝軍隊回城了。

    因為蕃市沒有停斷,唐蕃古道上還有許多商人從鄯城經過,或者停下住宿。這個邊陲孤城依然像往日一樣繁榮,或者一早一晚的號角聲,才時刻提醒著人們,戰爭巨大的身影,已經籠罩過來。

    段銘真端上來飯菜。一大盆烤羊肉,還有幾個胡餅,一壺葡萄酒。用刀子切了一塊羊肉放在胡勝嘴邊說道:「阿郎啊,嘗嘗我烤的羊肉味道如何?」

    嚼了嚼,道:「好吃。」

    「能不能趕上長安那些酒樓裡烤的味道?」

    「比他們烤的強百倍。」

    段銘真知道這是在誇她,也不會當真,托著腮問道:「長安是什麼樣子?我一次沒有去過。」

    「長安城很大,城牆高得需要仰頭而望,裡面居住著無數的百姓。有可能一個長安城的百姓就能有吐谷渾一大半人多。還有許多漂亮的房屋,道路也很寬,足有鄯城的好幾個寬。」

    無論敵友,現在長安城幾乎是唐朝周邊所有百姓的嚮往所在,一個幻夢般的存在。

    「阿郎,真想去看看。你想不想長安?」

    「也想的,可是唐軍太可惡了,不將我們昭武九姓的人當作一回事,此仇我必報不可,可惜那個李謹行逃走了,不然等到素和將軍將他抓住,我上去狠狠踢他的腦袋。」

    「可我聽說那個唐太子說漢胡一家。」

    「別聽他的,我們喝酒。」

    「是啊,哪裡有我們的家,我自小家庭貧寒,喜歡上了一個少年郎,後來他娶了我,本來開開心心地過一個幸福的日子,可是後來素和大將軍看重了我,於是將他殺了。」其實隨著素和貴進攻的時間到來,段銘真心境也產生了更多的變化,心中的天平也在一次次地兩頭亂晃。跟隨素和貴身後,能享有榮華富貴,地位顯赫。可是素和貴終是老了。這個胡勝雖然地位寒酸了一點,可是年少多金,對她也百般溫存,未必不是一個陪伴終身的好人選。

    一旦素和貴將鄯城攻克,胡勝必死無疑。什麼萬人將,吐谷渾編制百夫千夫為長,萬人為將。試問吐谷渾有幾個萬人將?就是將唐朝太子捉住,也不可能封他為萬人將的。這個商人不知,自己陪在素和貴身後,可是耳聞目睹了許多事。這麼大的功勞,論贊婆要佔去大頭,剩下的就是素和貴,然後再均一小部分,瓜分下去。

    能封胡勝為千夫長就不錯了。什麼萬人將!這分明是想功成後,殺人滅口,抹殺他這份功勞。還有自己是素和貴的禁臠,在自己朱顏沒有變老色衰之前,素和貴真的捨得將自己送給胡勝?

    胡勝聽出來一些,可不敢答話,也不大相信。繼續躲貓貓,避開這個話題說道:「銘真,以後我會好好地待你。」

    胡勝心意已決,段銘真不好再說下去,只好說道:「阿郎,吃酒。」

    替他斟上一杯酒,對自己不錯,就當這幾天是一場露水姻緣,自己對他好一點,來回報吧。

    吃了幾杯酒,兩個大漢闖了進來。因為這一次隨行帶的人多,而這些人圖謀不詭,自己呢,又帶著女眷,只好在鄯城買下了一棟房屋,三進三出,三面皆是三間房屋,素和貴的手下住在前面兩排房屋,自己與段銘真居住在後面的房屋。

    來的兩人一個叫慕容治,一個叫素和優隨,是和素貴的親信。不過話說回來,此次派來了兩百壯士,那一個不是素和貴的親信,不但是素和貴的親信,而且個個都十分機靈,包括暗中還有一部分人,不然也不會讓他們孤身深入鄯城城中。

    行了禮,只是對胡勝不大恭敬,卻對身穿著綠色繡花薄綢裙的段銘真十分有禮貌。慕容治說道:「今天夜裡,大將軍就要進攻鄯城了。」

    「那太好了。」胡勝開心地站起來。

    兩人對視了一下,也沒有從胡勝臉上看出什麼異樣,相互點了一下頭。這是有意通知胡勝的,為了最後確認。若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此次進攻立即中止。

    「那麼不打擾二位,」素和優隨欠了一個身,與慕容治退下。得乘唐朝軍隊沒有關上城門之前,將消息送出去。

    段銘真內心更加糾集,胡勝想法不知,可自己站在他這個立場上想一想,這時候若是通知唐軍,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一旦吐谷渾人來到,一切皆已成為定局。

    於是開口道:「其實我小時候家裡很苦,族人又很單薄。」

    段氏也是吐谷渾中的大族,可如拓跋黨項一樣,並不是在一起的,也分成了若幹個部落,有的大,有的小。

    「那時候還不大懂事,嫁給了他,他,他以後,總覺得那段時光過得很開心。要麼,嫁給你後,我也開心。」還是不大懂中原規矩,儘管學著中原人,將夫君改成了阿郎,可不知道她與胡勝這種關係不叫嫁,是叫納:「阿郎,你家還有什麼人?」

    「家裡面還有母親與幾位姨娘,另外還有幾個年幼的弟弟。」

    「你投奔了素和將軍,會不會連累你的家人?」

    「我也不知道。」

    「我好想跟你去長安……」

    「不得胡說,」這一句太明了,胡勝立即站起來制止,不過語氣又軟了下去,拉著她的手說道:「銘真哪,你放心,我會讓你一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

    段銘真不理他。

    兩人在玩著心事的時候,戰爭的腳步終於臨近。

    李威向薛訥問道:「他們的人有沒有人離開鄯城?」

    「有一個叫素和優隨地剛剛出了城。」

    「好,關城門,開始。」

    隨著一陣鈸聲響起,鄯城兩邊的城門緩緩地合上。但並沒有結束,一隊隊士兵魚貫而出。

    胡勝家的門被敲響,門房看著外面幾十個武裝整齊的唐兵,狐疑地問道:「幾位軍爺,有何貴幹?」

    「奉命例行檢查。」

    例行檢查嘛,門房也沒有在意,一邊派人通知胡勝,一邊將門打開,領頭的校尉依然目無表情地說:「將你們的過所文書拿出來,還有,所有的人到院中集合。」

    「喏,」胡勝應了一聲,慕容治他們也沒有在意,沒有來之前,胡勝就替他們辦好了所有手續,不然也進不了鄯城。一個個站好,胡勝將過所文書拿過來,這個校尉接在手裡,卻擠了一個眼色,兩個侍衛大步跨上去,將胡勝攔在身後,這才喝道:「抓!」

    慕容治他們也不是好惹的,可是此時赤手空拳,如何是這群如狼似虎的唐兵對手,有幾個剛一反抗,被唐兵手起刀落,立即斬於院中。段銘真嚇得尖叫起來。

    胡勝低聲說道:「這位女子是我的內妾。」

    「我知道,太子殿下特地吩咐過,還說你小子豔福不淺,」這個校尉哈哈大樂,他正是李威手下契苾部侍衛之一契苾師。收心了,兩萬契苾部戰士,正是因為這一百侍衛日夜拱衛李威安全,全部真正為李威收心了。又拍了拍肩膀,說道:「抓捕完畢,殿下有請你過去一敘。」

    「謝過殿下。」

    慕容治臉色大變,兩隻胳膊肘兒被繩子捆住,但忍不住大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難道忘記了我們大將軍如何對你的嗎?」

    契苾師用橫刀託了托他的下巴,說道:「別扯了!若是你們大將軍真對胡勝敬重,這幾天你們敢慢怠胡勝?萬人將啊,吐谷渾有幾個萬人將?拉下去!」

    又轉過身來,對胡勝說道:「去拜見太子殿下吧。」

    胡勝卻遲遲疑疑地來到段銘真面前,說道:「是我騙了你,但你若想看長安,過幾天我就帶你去看長安去。」

    段銘真賭氣地不回答,但還是跟著胡勝拜見了李威,李威也沒有說什麼,曖昧地看了看胡勝,又看了看正用一對妙眼兒偷偷打量自己的段銘真道:「想看,大大方方地看,孤與你一樣,長著兩隻眼睛,一個嘴巴,一個鼻孔。」

    段銘真卟哧地一樂,胡勝拽了拽她的裙子,說道:「不得無禮。」

    「胡勝,不用拘束。這次你立下大功,不過現在還不能封賞。要等到戰後,孤將戰報上奏朝廷,才能對你嘉獎。嗯,忘記了一件事,孤恭喜你得美嬌娘,這是孤隨身攜帶的一塊玉珮,當作賀禮。」

    「臣不敢當。」

    「當的,不過你們先坐下來壓壓驚,孤還有事務在身。」說著離開。還有很多事的,將全城發現的細作全部一一抓獲,然後又下令,將城中所有百姓與暫住的客商,一起讓他們將家中,或者身邊貴重的財物攜帶。然後到城南城北的兩個大倉庫中集合。

    這兩塊地方劃為倉庫很長時間了,李謹行到來後,又擴建了一下。李威到來後,再次擴建了一下。不過裡面有許多物資,特別是火藥,因此警衛森嚴。實際上李威玩了一個小把戲,費了一些功夫,不惜代價地從後方運來一袋袋粘土,看似是運來大量的糧草物資。實際上不是。然後用粘土生生地將這兩個大倉庫秘密修成兩個城中城。

    或者吐蕃斥候也看到了,但絕對想不起來的。倉庫重地,修一起高大的堅牆,很正常的表現。離得又遠,不然又能看出一些不對的地方。因此,這一條消息,素和貴卻萬萬沒有想到。

    也不能遷往城外。因為戰爭的騷擾,城中百姓不是很多,多是士兵,可也有不少百姓,遷往後方,一出了城,會引起人注意側目。可這一來,許多百姓不情願的,吵吵鬧鬧。但薛訥說了一句:「今天晚上將有幾萬吐蕃大軍夜寇鄯城。」

    全部不吭聲了。

    夜色開始重重地將帷幕降下,天地間立即昏黑不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9
第三百三十二章 金戈鐵馬英雄淚(一)

     夜色也緩緩降臨在虎嶺上,西邊天際的盡頭,還有一抹紅暈,雖只剩下稀疏的一點,可是濃得發紫,就像一大灘鮮血汪在天際一樣。

    像往常一樣,吹響號角,開始起火做飯,甚至為了迷惑敵人,令狐智沖都沒有刻意交待什麼,更沒有讓士兵提前休息,準備即將到來的大戰。最後一抹光影也消失了,淺色的月暈,淡淡地從天地邊緣處汪了上來。

    有的士兵正圍著篝交談,有的已經鼾然入睡。

    令狐智通躺在床上沒有睡著,他的侍衛隊正淳于棼問道:「將軍,為何也沒有入睡?」

    還睡什麼?再過一會兒就要開打了。

    可不能說出來,一個有備防守,一個無備防守,以素和貴這樣的老將,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道:「我在想家人了。」

    「屬下也在想。要是真如太子所言,四週一起築起城堡,從河鄯到九曲,不知有幾百萬頃土地,屬下若是能得一塊賞地,直接將老婆孩子接過來渡日得了。」

    「是啊,中原人口越來越多,地卻是越來越薄。一旦大城一一築起,我朝有火藥,有投石機等利器,太子賞賜又公平,各位將士倒是有一個盼頭。」這是敷衍的說法。

    他是長安人,雖然在軍旅中呆的時間長,但大多數時間卻生活在長安。南詔一役後,也返回長安,擔任了一段時間武將,聽說了一些朝爭。太子想法是好的,屯了田,今年熬一熬,明年就不愁糧草了。供給最困難的不就是糧草!可一年多時間消耗下來,國家負擔同樣很重。還有就是朝爭,朝中不是所有人皆支持太子的。太子在這裡得到諸將同意不假,可最終要朝廷同意。

    還有論欽陵!

    此人返回了邏些城,若是此人回來,太子恐怕連這個計策都不敢使出來。看似太子步步緊逼,咱就仗著人多,一步步往前推。你神策好,鬼計罷,俺不理你,來了犀利的武器防守,生生將你打退回去。但真是這樣?

    「任重而道遠啊!」不僅是這樣,這個十幾萬大軍一扎,誰來帶領這支大軍?時間一久,這麼多軍隊在手中,無疑能成為青海的土霸王。若是不服朝廷管教,那又如何?

    「什麼任重道遠?」

    「淳于,起來,陪某出去看看。」

    「喏!」兩人爬起來,來到大營外面,沒有禁商道,大營紮在商道邊上。但選擇的地形挺好,正好選擇在一處高坡上,左邊是虎嶺,右邊同樣也是連綿的山脈。不算太險,可也是北湟道上一個險要的所在。

    淳于棼道:「將軍,你說我們這裡守衛的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太子殿下沒有到達之前,僅在湟水上佈了關卡。」

    「是這樣的,可是鄯城運來許多物資,太子又在親自坐鎮。屬下就怕吐蕃人偷襲。」

    「不會,天氣炎熱,吐蕃人不適應天熱作戰。不過你所提之見十分中肯,我明後天再去一趟鄯城,請太子再派一批援兵前來支援。」

    淳于棼忽然眼睛眯縫起來,說道:「將軍,你聽。」

    「聽什麼?」其實已經聽到了。

    「你再聽,彷彿前面有轟鳴聲。」

    令狐智通聽了一下,說道:「不好,有敵襲。」

    終於來了,其實這一戰功勞不小的。別以為這一攔一放,乃是最重要的一環,當然,在河源軍中,或者在鄯城裡,或者在石城山,或者在土樓山,功勞更大,不過比比人家婁師德、黑齒常之、李謹行以及契苾明幾人,自己有什麼資格去爭?要麼只能當副手,那樣,還不如呆在虎嶺。可是戰後,如何向手下交待?

    ……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段銘真問道。

    「這個說來話長。」

    「剛才我勸你不要相信素和貴,為什麼你還要騙我?」

    「這個,這個……」胡勝嚅嚅地不能回答。心裡卻想到,方才屋外還有吐谷渾一百多勇士,我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假?

    「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銘真,請相信我,我對你是真心的。若是你願意跟隨我回去,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若是不願意,我送你回吐谷渾。」

    「段小娘子,請相信他,當時他回來後央請孤,說很想念小娘子。孤說,那樣你會冒很大危險。他說即使有再多危險也在所不惜。這一次不管成敗,寧肯不要朝廷的賞賜,也要孤想一個辦法得到你。」李威從屋後轉過來說道。

    胡勝投去感謝的一瞥,他萬沒有想到,太子為了成全他,居然撒起謊來。

    段銘真眼裡這才閃出笑意,扭怩地說道:「殿下,臣妾只是氣他將臣妾一直蒙在谷裡,這幾天天天在替他焦心。」

    「那就好,此地不是久留之地,跟孤撤到倉房吧。」

    段銘真奇怪地問道:「殿下,既然你已知道素和貴的計畫,為什麼還要撤向倉房?」

    「這是孤的妙計,這一次所有前來侵犯的吐蕃人,孤想一個不放過。」有原因的,但不會像段銘真去解釋。帶著他們來到南倉房,已經有了許多百姓,李威一一拱手道:「各位莫要驚慌。在這裡,大軍會保護你們的安全。」

    「殿下啊,若真是進犯,為什麼不請河源軍前來相助,而讓我們關在這裡。」有人大著膽子說道。

    其實連胡勝也不解了。

    「這是孤的計策。若各位房屋有所損毀,孤等戰後,會派士兵一一替你們修葺。而且南北二倉,孤在南倉,契苾明將軍在北倉,親自保衛你們的安全。」

    這樣一說,大家才安靜下來。太子都在親自作戰,大約他們性命能保住了。

    李威這才對胡勝說道:「你先帶著段小娘子息息片刻,孤還有些事。」

    這個夜晚,他是休想休息了。

    走出大倉庫,實際上現在不能稱為倉庫,而只能說是兩個甕城。甕城的城牆上方又各自有兩個塔樓,同樣也讓人想不到的,以為是監督倉庫安全的。實際上是控制了這兩段的城牆。

    李威走了出去,看了看天色,接近二更時分。來到東城門,登上了城牆。今天晚上天氣也好,月亮開始半圓,月光如水,明亮的月光,也讓士兵不借助火把,也能勉強行路。

    遠處一大群黑影蔓延上來。

    黑影到了眼前,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戰士,一半是騎兵,還有一半是步兵。李威命令人打開城門,迎了上去,說道:「李將軍辛苦了。」

    「殿下,這是臣的榮幸。」李謹行樂不可支的大笑道。老將軍人老心不老,這樣的好事,只要不是蠢材,攤誰上,就攤給誰功勞。自從配合太子制訂計畫,一步步成形,老將軍早就急不可耐。

    然後轉身道:「那邊袖上繫著暗紅絲絹的就是黨項士兵。」

    這民族品性很不好的,喜歡偷喜歡搶,所以為人恥。可有一點,最重誓的就是血誓,一旦立下血誓,就是滅族,也會遵守。當然,若是對方不遵守,那就成了世仇。

    再說,他們也看到是一份機遇。其實唐朝雖然大非川一敗,在他們心中還是強大無比。當然,如果再來個青海大敗,或者繼續又再來個大敗,沒有了威信與震懾力,效果又是兩樣。

    回去後,立即抽出五千精兵,這是先行抽集的。隨後還有五千士兵,沒有抵達。但也提出一個條件,適當地提供一些武器,糧草則全部由唐朝承擔。的。本來就窮,又偏偏遇到橫徵暴斂的吐蕃,在西域連衣服也要扒,就不提平時的苛捐雜稅了。

    李威自然一口答應。物資,雖然給國家帶來了負擔,可十八萬人都承擔了,還在乎這一萬人。實際上淘汰出去的一萬多士兵精減下去,就能將這個缺補上。不但這一點答應下來,還承諾,無論是戰馬,或者士兵,若有死傷,一律律重重撫卹。甚至明年屯田成功後,還會送去大量糧食,救濟這一群窮鬼。

    所以是一次圓滿的合作。

    李威沒有託大,走過去,用剛學來的黨項語說道:「孤是大唐太子,感謝你們參與。」

    說著敬了一個軍禮。

    還沒有與論欽陵開打,可拉攏人心的本領,就是論欽陵也不及他。一是呆在東宮,天天就受這個權謀與什麼帝王心術淘薰,心性沒有陰暗下去,可小手腕還會一些的。第二個,是現代人,不像唐朝人,或者吐蕃人,有濃濃的偏見。

    所有黨項士兵立即下馬,向李威施禮。很感動的,吐蕃人將他們當作了狗,當作了奴才,看看人家唐朝太子。就看李威能不能得到帝位了,或者以後像這樣保持下去,一旦他死後,絕對比李世民還要轟動。至少這群黨項人會挖耳朵,掏眼睛。

    一個年青的少年走了過來,長得十分俊秀,不過身材也十分高大,單腿伏下說道:「殿下,臣民就是野辭明月的哥哥,野辭明川,願為殿下拚死效力。」

    「咳!咳!」李威嗆咳嗽了,這事兒這時候不能提,只好含糊地說道:「那麼孤靜等你的佳音。」

    「喏!」

    一隊隊士兵魚貫而入,一部分士兵進入了兩個甕城,大部分士兵再次出了西城門。一共兩萬大軍的。除了三千人進一步拱衛甕城的安全外,一萬兩千人出了西城,馬腳裹蹄,馬嘴塞嚼,上了土樓山埋伏下來。五千士兵則是急行軍,帶著一些物資,趕赴石城山。

    大軍紛至沓來,一會兒消失,城門再次關上去。李威站在城樓上,目送著大軍消失在夜色,一會兒不見。夜更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9
第三百三十三章 金戈鐵馬英雄淚(二)

     幾百名士兵匆匆忙忙爬起來,有的穿盔甲,有的尋找武器,忙得不可開交。

    漸漸地,吐蕃人就到了,黑壓壓的大隊人馬,一眼望不到盡頭。不僅如此,在遠處還有戰馬雷鳴般地繼續奔來。

    素和貴眯縫起眼睛,看著山坡上的唐軍。有的連盔甲都來不及穿,就拿起武器,站在坡頂上準備防禦。他又細細看著,正如令狐智通所想,一個有備而戰,一個無備而戰,又有不同的結果。

    有備而戰,說明提前就知道他們到來。這個也不懼,怕的是既然提前知道他們到來,必然有人回去稟報,鄯城有了防備。因此,與論贊婆也商議過了,若是有備而戰,還是撤。不能打,攻下鄯城,性質兩樣,一下子將唐軍攔腰切斷。攻不下鄯城,那麼這一萬五千名士兵就成了孤軍深入。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看了看地形,應當來說,對面這支唐軍是唐人中的精兵,這麼匆匆忙忙地驚醒,可是動作很迅速,甚至不用主將吩咐,就佔好了各自的位置,有的士兵自己兒將防禦的武器搬了過來。

    可是唐朝想錢想瘋了,都要開打了,蕃市依然沒有關閉。蕃市不關,商道必須挪出來,因此大營紮在邊上。若是紮在道路中間,攻打起來又要費一番心血。喝道:「阿若干史泰,你率一千士兵沖上去。」

    「末將遵命!」

    阿若干史泰率領一千鐵騎衝了過去。

    其實虎嶺坡上的唐朝士兵還是很害怕的,敵人來得太多。特別是在月色下,看起來更可懼。令狐智通說道:「怕什麼,本將已經命人回去搬救兵了。鄯城城中有無數鐵騎,一會兒就會趕到。」

    說了效果不大,但比不說好。這五百士兵也是精挑細選過來的,有許多是老兵,已經默默地拿起了武器。沒有陌刀,可大營中也配置了大量火藥,還有各種弓弩,十台容易操作的小型投石機。投射的距離不遠,投射物也不能載太重。但有居高臨下之勢,足以將一個個點燃的火藥包投到山嶺下。

    看著敵人越來越近,令狐智通喝道:「放!」

    十個火藥包被點燃拋射出去,這一次火藥包又做了改良,加了一些鐵珠,鐵蒺藜,鐵釘。別看小,在這時代,沒有適合的模具,造價成本同樣昂貴。倒不是李威想出來的,是工匠看到火藥爆炸時的威力,突發奇想。於是對火藥包做了改進,剛剛投放戰場,還沒有顯示威力。李威知道後,十分慚愧。不過想到了一樣東西,辣椒粉,若是將辣椒粉放在炸藥包裡,一旦爆炸,會有何效果。辣椒沒有手,可有一些辛辣的植物代替,於是,又出了第三代火藥。但效果不大,爆炸時產生的高溫,將辣味能迅速蒸發。

    十個火藥包落在地上,迅速爆炸起來,一時間山道上人滾馬翻,許多人被爆炸產生的威力拋向了空中,發出淒慘的喊叫聲,落在地上。但殺傷力始終有限,而且論欽陵智慧過人。看到這個情形後,立即下令,讓所有戰馬戴上一個耳塞子,因此戰馬會慌亂,可不會太慌亂。然後又買來大量爆竹,派人破解。

    可這個爆竹經過李威派人「改良」後,已經成了「安全爆竹」,比燒竹子聲音鬧騰,可那個威力嗎……然後是裡面的配方,更是烏七八糟。又全部是粉末狀,論欽陵就是將整個吐蕃工匠喊來,研究一個五十年一百年,也未必能得到真正的配方。這個保密觀念還是有的,再像陌刀、長弓、擘張弩,這些器械,唐朝也一直保密。以至後來許多技術都得以失傳。

    十個炸藥包投下去,炸死了幾十個吐蕃士兵,以及掀翻了一些戰馬,給吐蕃人造成了一陣混亂後,又再次衝了上來。令狐智沖說道:「放!」

    又是十個炸藥包投射下去,但令狐智通說道:「弓弩手準備。」

    這是第二步防禦手段。

    弓有長弓、角弓、稍弓。角弓威力大,射程遠,可造價昂貴,許多士兵還用普通的稍弓。然後就是角弓延伸出來的一種弓箭,長弓。不是後世的英格蘭長弓,很長,包括弓梢在內,能長達一米五。這種弓箭射程有可能不及後來的英格蘭長弓,但也十分遠。缺陷也多,需要士兵有強大的臂力。另外造價更貴。

    除了這三種弓外,還有一種是格弓,如稍弓是普通打獵弓,那麼格弓只能是裝飾弓了。李顯少年時,李威送給他的那把弓就是格弓。

    另外就是弩,種類也很多,擘張弩、角弓弩、木單弩、大木單弩、竹竿弩、大竹竿弩、伏遠弩,這裡有單兵弩機,有大型弩機。其中單兵弩機是擘張弩威力最大,能達兩百三十步,其次是角弓弩機,能達兩百步。同樣需要士兵有強大的臂力。伏遠弩則需要數人才能拉開,發射時聲如雷鳴,但不利於野戰,守城或攻城還可以。同樣伏遠弩,這一次令狐智沖也沒有帶來,但帶來了大量的擘張弩與角弓弩。

    數百支箭矢飛馳而下,其實論殺傷力,箭弩野戰時殺傷力不亞於這種投放炸藥包的戰術。不看到便罷,一看到才明白為什麼明朝火器那麼發達,還受困於滿朝,甚至農民起義軍那種鋤頭大鍬。只能說有比沒有好,另外還有就是大家不熟悉,也沒有運用恰當。

    三十個炸藥包投入下去,加上數批箭雨,沖上去的一千人倒下一半人了。

    素和貴不怒則喜,心裡想道,看來這個唐太子也不是一個真正的書呆子嘛,雖然派出駐守的士兵少,可皆是唐朝的精兵。又喝道:「赫連城,再帶一千士兵上。」

    「末將遵命,」赫連誠帶著一千士兵作為第二梯隊再次衝了上去。這個赫連誠乃是素和貴手上著名的勇將,不過是匈奴人出身,也妨礙了他在吐谷渾的仕途。

    令狐智通大喝一聲:「抬石頭來。」

    這是早準備好的,大道邊壘起了幾十塊巨石,每塊石頭重達千斤。一百個士兵將石頭一一挪過來,就著山勢推了下去。巨大的石頭,帶著山道上吐谷軍的將士人滾馬翻。

    「還難啃了,」素和貴自言自語地說道。

    強攻能攻下來的,付出的代價未免大了一起,喝道:「撤。」

    號角吹響,大軍撤了下來。素和貴看了看兩邊的地形說道:「赫連城,阿若干史泰,你們率領餘部下馬,從兩邊山腳繞道沖上去。」

    「遵命。」

    殘餘下來的一千來士兵,分成了兩隊,從馬上下來,爬上了兩邊的山峰。所以說沒有在大道中紮營就有一個弊端,無法形成有效的防守。其實這時候令狐智通還可以下令撤退的,最少能保住大部分士兵的性命,然而咬了咬牙,說道:「淳于棼,你率一隊看過南坡,張得木,你率一隊看守北坡。其他人,隨本將看守主道。」

    素和貴站在山坡下觀看,看到兩邊的士兵漸漸爬了上去,說道:「那婁坌延,你再率一千人馬沖上坡頂。記住了,這一次隊伍陣型要散開,減少對方的殺傷。」

    「遵命!」

    淳于棼與張得木已經在與兩邊爬上來的吐谷渾軍隊短兵相接,但是令狐沖依然無動於衷。吐谷渾人又漸漸從主道上逼近坡頂,兩邊不時地傳出慘叫聲,有吐谷渾人的,也有自己的手下。

    他眼睛注視著坡道,這一次吐蕃人與吐谷渾人的聯軍陣型很散。心裡想道,這個素和貴果然是一員久經沙場的老將。若是從兩邊山坡上借助密林上來,是避過了火藥與弓箭的部分射殺。可終就是失去了地利,一個居高臨下,一個從困難的山坡向上衝,形勢還是不同的,這一次再來用騎兵以及大道的優勢,利用速度與兩邊側應。應當說是現在吐谷渾人最好的進攻方式。

    其實素和貴怕夜長夢多,否則拿下虎嶺這個大營,還有若干種方法的,也會降低更少的犧牲。不過時間急,只好這樣。

    坡道上的騎兵越來越近,戰馬震得地面都在隱隱震動,令狐沖這才大喊道:「投,將兩個藥包放在一起投。」

    不用考慮射程了,必須要離開時,將所有藥包投遠,否則將會成為吐谷渾人傷害自己戰友的利器。又是一聲聲爆炸聲響起,騰起了一道道塵霧。令狐沖又喝道:「推石頭。」

    巨大的石頭再次向下面滾去。但這一次損耗很大的,坡頂上已經沒有多少巨石,炸藥包也漸漸只剩下二三十個。淳于棼一邊激戰,一邊扭頭看了一眼,大聲喊道:「令狐將軍,撤吧。」

    都打到這份上了,是太子大意,不是他們不盡力,人太少了。而且為了商路,居然不讓在大道中央建營,如何防守?

    但就是這樣,令狐智沖都不敢說出真相,說道:「放!」

    山道上塵霧瀰漫,散發著濃濃硝煙味,也看不清敵人了,只聽到塵霧裡不時地傳出咳嗽聲,才能判斷出來,敵人依然頑強地攻了上來。

    令狐智通說道:「撤。」

    打到這地步,不是假戲真唱,而是真戲真唱,到了撤離的時候。

    赫連誠聽到他這個命令,氣得哇哇大叫,剛才犧牲了許多將士,這些將士中,多是他的族人。大聲喊道:「唐人要逃跑了,將他們堵住。」

    聽到赫連誠這一聲大喊後,吐谷渾人立即士氣大作,哇哇地叫著,奮不顧身地撲上來。

    淳于棼看到形式不妙,說道:「令狐將軍,你帶人撤,屬下替你抵擋。」

    沒有辦法了,吐谷渾的騎兵已經衝到坡頂,兩邊的手下也讓吐谷渾士兵不要命的纏上。令狐智通含淚說道:「撤,撤向虎嶺。」

    他們所在這個山道不是虎嶺,是一個無名峰,真正的虎嶺是無名峰翻下去,後面的山峰,同樣也不是很高,但越過了虎嶺,後面就是崇山峻嶺。說著,提著橫刀,一刀抹去,將坡北衝上來的一個吐谷渾人砍死,帶著手下向坡頂下衝去。

    忽然又聽到淳于棼的大喊:「大母的,老子與你拼了。」

    看不到了,也不能停下來看,聽到這句話,知道淳于棼凶多吉少了。令狐智通又劈死了一名敵人,鮮血迸得他一臉都是,但在腦海裡想到剛才與淳于棼的談話。要求真的很不高,只想在青海得到一塊封地,能將老婆孩子帶來,一家團聚。又想到了他以前護衛自己的種種,熱淚滾滾,忽然大聲嚎叫起來,道:「淳于棼,我會讓一千吐谷渾人為你陪葬!」

    悲愴的聲音在群山中飄蕩。

    可卻沒有聽到淳于棼的回答,令狐智通又大吼一聲:「殺。」

    再次擊斃了一名吐谷渾人,平安逃出來的人不多,有的慌亂之中,如令狐智通預料的那樣,逃向了主道,想逃向鄯城方向,這一次吐谷渾都是騎兵,結果可想而知的。

    但餘下的一百來將士,跟隨著令狐智通身後,心情悲憤之極,一個個如猛虎下山,本來就在下山,借了一些下山的速度與衝力,吐谷渾終於退縮,不敢阻攔。一會兒衝下坡谷,再次爬上了虎嶺,消失在茫茫黑夜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9
第三百三十四章 遙憶當年

   

    宮中死個太監宮女,再正常不過。可是有的人死了,卻會讓人關注的,比如金內侍。因為太子的信任,金內侍乃是東宮最重要的一個太監,特別是這多事之秋,事情傳出去,會引起很大的轟動。

    此事與李治有關,李治沒有來,武則天則立即放下奏摺,趕了過來。所以這段歷史很難理清楚,過去的史書都將武則天說得一無是處,可後來翻案又說她怎麼怎麼偉大。偉大談不上,可晚年時李治大多數政務,全是武則天在掌控,倒是不假的。而且也十分勤快,不然朝堂早就亂了,這也是李治倚賴的另一個原因。

    到了東宮,幾個女子一臉擔憂,不僅死了太監,牽連到皇上,還有什麼人的。金內侍倒在那叢杜鵑花下沒有搬走,幾片凋落的花掰落在他臉上,大約如釋重負,終於將事情說出來,臉上掛著安祥的笑容。

    武則天掃視了一眼,沒有再看,早就該死了。然後詢問幾個女子,事情經過,金內侍說了什麼。

    聽了聽,立即知道是誰逼金內侍了,明崇儼依然沒有想到,但想到了二兒子。這事情也好查的,要麼從丈夫身邊的人著手,丈夫著金內侍向他稟報長子的情報,知道此事的人應當不多。可從這邊著手,會有很多麻煩,事情會鬧大,丈夫的顏面將不存了。還有一個方法,金內侍被自己嚇了一嚇,還在賴死賴活的,那麼有可能今天見了什麼人。

    又問了問,果不出其所料,金內侍今天去了東市。心中有了數,說道:「金內侍年數已高,暴病身亡了。」

    「可是……」裴雨荷嘴角動了動。

    「本宮只知道他是暴病身亡,若有其他的什麼風聲傳出去,蟒氏、梟氏就是她的下場。」

    「是,」一群女子與旁邊的太監、宮女被她殺氣凜然的話嚇著了,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

    武則天回到皇宮,立即派人暗查金內侍到東市上碰到了什麼人。消息也讓李賢知道了,力量不算大,可有了一些力量。一聽臉色變白。其實論資質,李賢資質真不錯的。長相風度翩翩,舉止儒雅可親,雖然有一些不好的陋習,比如喜歡男寵,可唐朝喜歡男寵的很多,到了明朝已成為時尚。而且身體健康,特別是學問,真的很好。

    若不是皇子,放在那一個家庭裡,也是一個優秀弟子。但在皇家,想要生存不僅是這些的,特別上面還有一個戀權的父親,一個權謀之術堪稱天下第一,古今往來罕有敵手的母親。因此,李賢有許多地方做得就不好,城府淺,急躁,佻進。只能說比李顯好,李顯那不叫急躁,是叫暴躁。相對而言,未來的李旦做得要好一些,可是缺少了大氣果斷。因此,武則天四子當中,真說起來,若不是前弘太子因為生病,李弘才能做到勉強與武則天為敵。大義、心機、手腕、果斷皆有了。

    他有些惶恐不安,高政卻在出主意,說道:「殿下,你擔憂什麼?」

    「我怎麼能不擔憂?」

    「且聽臣一言,為什麼你修書,天后不同意,陛下還同意了?」

    「為什麼?」

    「太子去了青海,福禍未知,陛下也擔心有什麼萬一,有了儲備之君,這對江山社稷有利。再說,這又有什麼,一個內侍,陛下都會收買兒子手下的親信之人,為什麼你不能?當初周王妃一死,為什麼太子能得到真相?這並不算什麼。再說,陛下是何想法?一旦太子在前方出事,你就是儲君,他也不想你出什麼意外。就是太子平安回來,大捷而歸,風頭一時無兩,陛下更需要你的平衡。」

    高政的話頗有幾分道理的。

    李賢這才心安。

    但都忽視了一個人,對武則天皆沒有重視,只是皇后,而且李賢與武則天也沒有辦法調和。

    事實上武則天對長子又恨又痛,但對其餘幾子感情皆很薄,也知道次子對她的態度。用來制衡可以,關健現在局勢不明,若是長子平安,大戲依然繼續上演。若是不平安,東宮那個孫子就成了她手中最重要的砝碼。長子在,東宮無人敢小視,一旦危險,次子真想將手伸到東宮,東宮那幾個弱女子,等於是不設防。

    這才是她最不可容忍的。

    她逼死金內侍無事,卻不容許李賢逼死金內侍。派人查了查,比較好查,立即得到金內侍在天津橋南,被何內侍攔住,說了一番話。

    武則天大怒,立即奔向雍王府。

    偏巧李賢正在設宴款待群臣,來了不少人,包括張大安在內。

    看到武則天來了,一個個只好行禮。武則天轉了轉,也納悶了,長子有錢,這個知道的,可是其子那來的那麼多錢。在宴席上掃了一眼,盯著一個瓷盅,向張大安問道:「這是何物?」

    張大安一時沒想起來,立即答道:「是駝峰。」

    上八珍之一,也就是駱駝的駝峰,肉味鮮美之極。

    「駝峰,好東西啊,青海大戰,十幾萬將士急需各種物資。為了調集過去,國家幾乎不顧農耕生產,將牲畜撥出,運輸物資。本宮與陛下都好久不敢食肉了,就怕民間牲畜不足,還繼續宰殺牲畜。沒有想到在這裡還有駝峰可食,好東西啊好東西。」

    這一說,問題可嚴重了。

    張大安立即汗就流了下來,說道:「天后,臣有罪。」

    「你父親張公謹昔日在太宗手下為幕僚。玄武門事發前,太宗猶豫不決,乃卜之。你父親搶龜於地,說卜似決疑,今乃不疑,為何要卜,於是定計。你也想學你父親乎?」

    張公謹滿面流汗,在李治諸子中,李賢排行老六的,可在武則天四子中,李賢卻是排行老二。正好李威與老三李顯老四李旭輪齊心協力,李威又是太子,與當年玄武門政變前情況十分類似。不僅如此,政變之後,李世民就將李淵逼下帝位了。

    可是當年李世民手下是什麼樣的人物,長孫無忌、張公謹、程知節、秦瓊、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高士廉、段志玄、候君集,這些人在歷史長河都是星光璀璨。張大安拿什麼來比?

    張大安滿頭大汗,說道:「天后,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你何罪乃是死罪,莫不成真被本宮一語說中?」

    「天后,臣冤枉哪。」

    將張大安嚇得魂飛魄散,武則天又轉向了高政,道:「哦,對了,你祖父高士廉當年也參與其中。」

    高政看到武則天眼睛瞅向他,就知道不妙了,立即伏下說道:「天后,臣知錯了。」

    背下里說得如何如何,當面讓武則天一嚇,一個個皆不敢還嘴。武則天這才怒喝道:「來人哪,將謀反作亂的那個姓何的太監拿下來。」

    一群侍衛如狼似虎地衝到李賢身邊,將何內監按到地上。武則天又說道:「斬了。」

    就在這裡吹首示眾,李賢這一回也著急了,攔在前面道:「誰敢動手!」

    又大聲說道:「母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內侍犯了何等罪行,母后要立即處斬?」

    「本宮不想暴揚家醜,斬。」

    這些侍衛皆是武則天心腹,立即將何內侍削首示眾,一干服侍的宮女與僕役,看到刀光一落,人頭滾出老遠,嚇得連連驚叫。之所以這樣做,不但是斬何內侍,迅速撲滅金內侍之死帶來的影響,也是讓這些官員看一看,殺雞賅猴。

    「母后,你也太霸道了。」

    「霸道,你大哥與各個將士在前方浴血奮戰,全國上下百姓節衣縮食。而你與這群官員,卻在這裡歌舞昇平,窮奢極欲,還說本宮霸道。來人哪,將這些桌子掀去。」

    侍衛再次如狼似虎的將桌子全部掀翻,武則天又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各個官員,又喝道:「滾!」

    連張大安都不給面子,反正這些官員都想置她於死地的。官員退了下去,沒有辦法,知道武則天這樣做,是小題大作,可誰讓他們給武則天捉了一個小小的把柄。

    武則天這才將臉色放平和下來,讓眾人退下,看著李賢說道:「你們幾位兄弟,弘兒是最苦,在感業寺,本宮吃得不好,又沒有奶水,弘兒落下了病根子。然後就到你,懷你的時候也在感業寺,可是出生時,本宮僥倖進了皇宮。可那時過得依然不好,在皇宮裡什麼都不是,一邊照料你們兄弟二人,一邊受蟒氏、梟氏呼來喚去的差遣。若是無你二人,本宮還能好一些,正是因為有了你們兄弟二人,後宮之中,許多人嫉妒,明槍暗箭。本宮整天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可是你們長大了,翅膀一個個硬了?」

    李賢不吭聲。

    「就算本宮如那些人所說,手段毒辣,可若是沒有本宮努力拚博,如何有你們今天的地位。好,你們到那一個州府做了一名刺史,不好,以蟒氏與梟氏那樣的性格,多半你們已活不了。」

    李賢依然不作聲。

    武則天終於怒了,這番話她連弘兒都沒有全部表白,也淡淡說過,長子雖然種種作為也讓她生氣,可提及此事時,還是唏噓不止。但這個二兒子呢?搖著頭,冷聲說道:「或者你自標為仁義,正人君子。本宮很是笑話,就是你大哥從來不敢自標為仁義,三弟妻子出事,還知道與本宮爭一爭。你大哥如此待你,你竟然用現在這種行為回報你大哥,本宮不知道你還有什麼仁義廉恥。」

    這一句終於讓李賢羞慚不止。

    武則天一拂衣袖離開了,在路上,對李首成說道:「此子悖逆啊,本宮真的很失望。」

    這一次見面,這對母子二人,終於真正撕破了臉面,翻目成仇…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9
第三百三十五章 衛公拍手(一)

     是次子所「逼」的,武則天走入前台成為必然。這樣,朝堂必然更熱鬧了,太子的黨派,雍王的黨派,馬上的後黨,還有中立派,觀望派。其實這樣很不應該的,都有可能影響到前方。吐谷渾王阿柴讓他二十個兒子折箭,以箭教子,於是吐谷渾上下一心,迅速強大起來。可後來呢?

    再如李治,當真不知道後戚的危害?可又如何對武則天與兒子的?

    大道理都懂,古今往來的事例也數不勝數,可輪到自己,再聰明的人也能犯糊塗。

    ……

    戰事在繼續,應當說,才掀開一個小小的角落,主角還在後面化裝,走出的是一個小小的配角。

    素和貴不知的,淳于棼連拼了十幾個吐谷渾人,被赫連誠一刀斬落。赫連誠還要帶人去追,和素貴看了看茫茫的大山,說道:「算了,不能再耽擱時間。」

    赫邊誠這才罷手,但是役也頗讓和素貴心痛,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死傷近千人。站在坡頂,心裡直叫僥倖,唐人的大營扎得有些偏,若是紮在大道正中,這個後果不堪設想。

    將是名將,可帥卻是蠢帥啊。

    揮了一下手中的彎刀,說道:「出去。」

    大隊人馬迅速踏過虎嶺,向東南方向衝去。速度很快的,皆是輕裝,所帶的也不過是一些簡易的攻城器械,連一個撞城門的撞車,都怕拖累速度沒有帶來。

    一會兒,吐谷渾大馬人馬消失,連雷鳴般的馬蹄聲都消失了。令狐智通這才從虎嶺的背後帶著幾十名手下閃了出來,對一個親衛說道:「吹集合角。」

    也就是集合的號聲,自從李威發明了號語後,定下了九十幾種號語,幾長幾短來區分,但怕敵人得知,經常更換。不過大戰還沒有正式爆發,號語換的頻率不大。

    聽到集合號,陸續地有人從山林裡走了出來,大半天后,只有一百六十幾人,然後清點了一些死者,在虎嶺上犧牲的有近二百八十五個士兵,還有幾十個,不知道跑到山林裡失蹤了,或者在爬山過程中出事了,或者逃向鄯城。

    令狐智通沖死去的戰士一跪,一個親衛扶起他,道:「令狐將軍,你這是做什麼,若不是你帶我們到虎嶺上訓練,今天晚上出事的兄弟更多,屬下還要感謝你。」

    「錯,你們不知道的。」令狐智通不能再解釋,然後說道:「將犧牲的將士收殮,大捷後厚葬。」

    「大捷?」

    「對,大捷,立即行動,然後跟我前去鄯城,某要向太子討要一千吐谷渾戰俘為兄弟陪葬。」

    ……

    素和貴不知走後虎嶺發生的事,八十幾里地,剛才唐軍有沒有向鄯城通報,未必得知。所以一路勒令,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漸漸到了湟水旁,還有一個哨所,這個哨所的唐朝顯然沒有令狐智通那麼勇敢,再說只有十幾個人,拿什麼來抵抗?兩名唐軍剛騎上馬準備通風報信,就被吐谷渾的箭術高手射斃,其他的人一哄而散。

    素和貴依然沒有派人追,渡過湟水,再次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鄯城。大軍剛渡完湟水,一條人影從山林裡閃了出來,大喊道:「末將要求見和素將軍。」

    大多數人不認識,走過來就將他按在地上捆綁起來。但素和貴立即到來,替他鬆了綁,說道:「優隨,我正等著你的消息。鄯城情況如何?」

    「一切良好,唐朝軍隊防守看似森嚴,可實際上所有將士皆認為不可能在這時候發生戰事,因此外緊內松,從上到下十分鬆懈。」

    「那個胡勝表現如何?」

    「他早就急不可耐,對……對段銘真也很纏綿。」

    「纏綿嘛,這件事破城之後,不可聲張。知道嗎?」

    「屬下會意。」

    這件事總是和素貴一個痛,雖然人還能回來,不過心裡面怎麼有那麼一些不舒服。想到這裡,喝道:「繼續出發。」

    大軍再次奔騰起來,一會兒,能看到土樓山巨大的黑影,與遠處的南山山脈遙相呼應,鄯城就在兩個大山的後面。

    騎在馬上,素和貴眼睛盯著鄯城的方向,城頭上很安靜,只有一隊士兵打著火把在巡邏。和素貴心中大喜,道:「沖。」

    一萬多大軍再次疾馳起來,巨大的戰馬奔跑聲震得土樓山似乎在夜色裡都開始搖晃。

    城頭上的唐朝軍隊終於察覺不對了,有人大喊道:「不好,有敵襲,有敵襲。」

    然後開始慌亂地跑動。

    素和貴大笑道:「小子們,等著受死吧。」

    大軍轉眼就到了城下。

    ……

    薛訥在城樓裡說道:「別跑了,差不多了。」

    幾十個士兵背過身呵呵地笑。

    「大家別得意,待會兒還要打一打。」

    「喏!」

    薛訥轉過身看著城門下,吐谷渾人已經下了戰馬,開始用鐵鍬挖泥,塞進帶來的草包中,然後往護城河裡扔。

    「射!」

    一支支箭矢飛射出去,有的吐谷渾人中箭倒下。但因為鬆懈,城頭上的守軍不多,加上有盾牌保護,中箭的吐谷渾人並不多。

    「加快速度!敢有退縮者斬!」素和貴叫了一聲。這一次攻鄯城,是有心對無心,就是要的現在這種效果。若是時間拖延了,不能達到城牆下,唐朝軍隊一起起來,即便有數百內應,這座城池也拿不下來。而且已經看到了陸續有唐朝軍隊登上了城頭,但樣子很狼狽,一邊登城,一邊還在系盔甲。

    城中的號角吹響了,和素貴急切之下,一手將一個畏懼不前的士兵砍倒在地。其的執法隊也開始動手。這一來,吐谷渾士兵動作開始麻利了。鄯城的護城河水是從湟水引過來的,有些深,現在又是七月份,正是河水水勢浩大之時。不過勝在人多,漸漸地六七道人工堤壩,通達護城河的東側。

    ……

    李威與契苾明走在城中,契苾明說道:「太子殿下,你聽,外面的喊殺聲,皆是吐谷渾人。臣幾乎沒有聽到吐蕃人的聲音。」

    「是嗎?孤來到青海已經很長時間,可是這裡語方繁雜,許多語言孤還是分不清。」

    「不過吐谷渾人大多數會說唐朝語言。當年吐谷渾也算強大了,沒有想到今天淪落成做狗腿子的命運。」

    「契苾明將軍,此言錯了。自從衛國公平滅吐谷渾,我朝一直與吐谷渾採取和平友好的態度。吐谷渾人至今還是我們大唐的盟友,大唐的朋友。不過赤嶺以西那群人,他們是一群謀國作亂的賊子,孤不將他們視作吐谷渾人了。而且吐蕃人苛捐雜稅,厲若猛虎,可他們心甘情願,下賤如此,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這是自取滅亡。」

    契苾明重重點了一下頭。

    雖然唐朝漢人自視其大,可是吐蕃人何嘗不是自視其大。但是唐朝對羈縻地區的少數民族百姓政策一直很寬容的。除了承擔駐軍的稅務外,要麼上繳一些像征性的貢物即可。有的窮州,那怕一年進貢幾根漂亮的羽毛,兩三匹布,嗯,做得很好了。若不是下面有的官員變著法子斂錢,不顧國家的政策,可以說生活在唐朝的少數民族,是活在天堂之中。

    但李威心中還有一句話沒有說的。這些部落根本不識好歹,你對他好,他反而認為你軟弱可欺。其實像吐蕃這樣蠻橫無理,不惜殺戳,有的部族害怕之下,反而老老實實的誠服。又說道:「可惜朝廷諸將,沒有一個達到衛國公的水準。」

    契苾明又不能言,李靖用兵的水準,幾百年才能出一個,那裡容易找得到的?

    不過他卻沒有想到,太子得到了一部分李靖的兵法,算是李靖的徒孫孫。李靖雖死,還等於間接地影響著青海的戰局。

    李威沖身邊的一個侍衛說道:「上去看一看。」

    「喏!」

    侍衛一會兒回來稟報,李威說道:「讓人抬兩頭投石機上去,再帶一些火藥包上去。想得到這個城,也是不容易的。」

    投石機抬了上去,其實城中還有更大型的投石機,一起在甕城中,但吐蕃人對這些投石機型號也不瞭解,就是火藥都不瞭解。薛訥看著城下,說道:「放!」

    兩個炸藥包被點燃,拋射出去。但吐谷渾人現在也有了經驗,看到這玩意兒從天空落下來,老遠地就閃開。兩個火藥包沒有炸著人,可影響了築壩速度。素和貴再次吼道:「不要閃,築壩!」

    執法隊也配合著,拉起弓射斃了幾個東跑西竄的戰士。於是一萬多人再次不顧性命安全,拚命地將泥袋投入河中。

    李威與契苾明走上了城頭,看著城下的情形,李威說道:「看到沒有?就憑吐谷渾人這份軍紀,我朝青海軍,有許多部隊就多有不及。」

    這不是漲他人志氣的話,是事實。唐朝軍隊戰鬥力已經出現嚴重下降了,但也不能說是壞事,反過來也能說明一點,戰爭打得少了,老百姓還是不願意打仗的。

    說話間,陸陸續續地有幾百名唐朝軍隊湧上了城頭。不上和素貴會懷疑,上多了,城攻不下來,和素貴會心萌退意。許多吐谷渾士兵被陸續地擊斃,薛訥說道:「殿下,馬上吐谷渾人就要攻到城下了,你還是退下城頭吧。」

    「無妨,孤在姚州還擊斃過一名敵人。」說到這裡,拿起一把角弓,瞄準了一名正在指揮的吐谷渾將領,叉開了兩腿,將弓漸漸拉滿,然後猛地鬆開。這支箭像一支流星一樣,從天空劃過。

    他這純是湊熱鬧,這樣射箭固然準頭十足,然而速度太慢了,若是皆像他這樣射箭,城也甭想守了。但這一箭去得很準,一箭直插這名吐谷渾將領的胸口。也穿了盔甲的,可是離得不遠,就站在護城河的對岸,這一箭去勢力量又大,箭尖強行地鑽進了盔甲裡面。這名將領立即倒了下去。

    城頭上響起了一片喝彩聲。太子格斃,與普通士兵格斃的性質截然不同。

    薛訥又說道:「殿下,你還是下城牆吧。」

    顯擺也顯過了,別在這裡湊熱鬧了,還要派人分心保護你的安全。

    李威這才離開城頭,但下了一道命令:「將那些俘虜推出來。」

    在吐谷渾人不要命與唐軍有意縱容下,幾道堤壩已經築成,開始有吐谷渾人抬著簡易的攻城梯衝了過來。到時候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09
第三百三十六章 衛公拍手(二)

     伏在土樓山上,小將駱務整悄聲問道:「李將軍,末將有些不解。」

    此人是松漠都督李盡忠手下一員勇將,因為李謹行手上士兵多以靺鞨人為主,也有少量契丹人。聽聞李謹行出征青海,駱務整毛遂自薦,要求跟隨李謹行前來。此時駱務整一點名氣也沒有的,大家沒有在意,李謹行也帶了一些子弟兵過來,看到他勇猛過人,順便帶到青海。若是唐朝軍隊大敗而歸,李謹行士兵也要返回遼東,那麼這段歷史有可能被史書抹殺了。

    其實李謹行也沒有對他多重視,任命為一個小隊正。可後來聽到太子一番言論後,心中也頗有感慨,太子都能做到如此,那麼我是一個靺鞨人,更不應當有什麼偏見。於是有一天看到駱務整在訓練,武藝過人,放下了偏見,將他調到身邊坐了一個小校尉。也只能如此了,歲數太過年青。

    「有什麼不解?」

    「李將軍,若此時我們一萬兩千大軍猛然殺出,城中數千士兵配合出城,敵人必然大敗。為何我們不動?」

    「是如此,看到我們出動,吐谷渾人必然知道有伏兵,軍心大亂。縱然吐谷渾人皆是騎兵,作戰兇猛,軍心都亂了,只會失敗。可莫要忘記,他們是一萬多人,因為想逃命,回家心切,我們又擋住了他們回家的唯一去路。拚殺起來,縱然大勝也是慘勝。」

    「計將安出?」

    反正也是等待,閒著無聊,李謹行隨意攀談起來,說道:「你可知道一句話,上戰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下乃伐城。」

    「聽說過。」

    「城池是死的,人卻是活的。太子曾經詢問我一個問題,若是將鄯城、鄯州、廓州、河州一起放棄,來換取吐谷渾人與吐蕃人二十萬大軍,值不值?」

    「值啊,」駱務整立即答道。損失一萬兩萬人不要緊,若是損失了二十萬人,就是吐谷渾與吐蕃也會十年八年恢復不了元氣。至於丟失的城池,重新佔領就是。

    「但敵人有什麼長處,有什麼短處?」

    駱務整看著遠處在正圍攻鄯城的吐谷渾人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吐谷渾人這一次是奇襲而來,皆是騎兵。」

    「這是廢話,你多會看到野戰中吐谷渾人有步兵的?」

    有是有的,在紮營時下了馬,或者守城時不能馬上作戰。但在野戰時,卻是很少見。那家那戶沒有馬匹?從小就在馬背上放牧長大的,那個會傻到不騎馬,下了馬去做步兵野戰?

    但是李謹行說這句話時眼睛放了光。

    此次素和貴出動一萬多騎兵迅捷而來,不僅是兵,還有一萬多匹馬,跨下的座騎不算,還有兩三千區馱馬。這才是上天送來的禮物。唐軍中馬匹不少,京城裡帶來的,還有靈武隴右之地牧場臨時送來的,可到了青海皆不如青海馬適應這裡的天氣。要麼府兵帶來的馱馬,那種馬能做什麼,在農村里拉犁耕地,或者拉小車子到草市,跑都跑不動了,連練騎術都不合適。在其他地方還能湊和一下,到了青海,這些馬只能當作騾子在用。

    得到這批戰馬,再加上以前陸續的得來大量戰馬,就能組成一支強大的騎兵,與吐蕃進行野戰。這一回總算圓了劉仁軌在鄯州的一個心願。

    駱務整想了一下,又說道:「他們沒有帶糧食與輜重。」

    「對了,正是這一點。」

    「可是餓極之下,也能殺馬匹充飢的。」

    「那麼連柴禾都沒有,他們會怎麼辦?」

    這就犯難了。雖然說是吐谷渾茹毛飲血,當真茹毛飲血?吐谷渾人也開化了很久,甚至比吐蕃更開化,是以葷腥為主食,可當真生吃馬肉,多半還是做不到的。

    「可是,怎麼做到呢?」

    「待會兒你就看到了。」看了看城下的戰局,喝道:「傳令下去,準備出擊。」

    ……

    吐谷渾人將攻城梯槓了起來,渡過護城河。

    攻城的木梯也有很多種的,最好的是中原的雲梯,下面六個輪子,中間能摺疊,上面還有擋板,人在擋板下面推著輪子,可以防止城頭上的弓箭,攻城時將雲梯架起,推到城牆下面,然後士兵從擋板裡舉起盾牌,借助雲梯向城頭攀登。

    也不是無敵的,城頭上若有巨大的滾木檑石往下一砸,什麼板也砸壞掉了。總之,攻多了機動型,但防,特別是有城牆防護的一方,卻佔據了優勢。

    吐谷渾人也有多種攻城器械,比如簡單一點的就是撞木,還有巨大的撞車,這是撞城門的。梯子也有許多種,不過為了速度,只帶了一種,兩頭能摺疊的木梯。拉開後,與農村裡用的梯子差不多,只是長度更長。

    看到了吐谷渾人在登城,薛訥喊道:「砸!」

    一個個巨大的石頭砸下去,城牆下面立即傳出一片淒厲的鬼哭狼嚎聲。

    不過因為沒有「防備」,所以城中的士兵大多數才從睡夢中驚醒,因此陸續有士登上城頭支援,但仍然是少。防了城下的,沒有防到遠處渡河而來的。

    似乎看到勝利的曙光,素和貴大喝一聲道:「給我衝啊,進城者,允許盡情地燒殺搶掠。」

    「喏!」這一下子所有士兵都來了精神。鄯城也不大,可是地居要沖,青海的重要商道樞紐,城中有許多百姓不說,還有許多商舖,最少在這些貧困的吐谷渾人來看,是一個小黃金城。

    一個個蜂擁而上。

    城牆外正在酣戰,城牆裡卻是一片安靜。李威正帶著侍衛退向甕城,在大街上正好看到士兵將慕容治等人推了出來。

    嘴裡塞著布,可一個個用仇恨的眼神盯著李威。這些人皆是和素貴手上最親信的戰士,也是死士。不過李威也沒有憐才,點了一下頭,一群士兵從民舍裡閃了出來,除了許多人舉著火把外,還有幾個穿著平民打扮。

    然後這些人開始用火把將房屋點燃,用吐谷渾語大聲喊道:「殺啊,殺啊。」

    一邊喊一邊大叫。

    慕容治還沒有想明白,契苾明走過來說道:「爾等皆是好漢,可惜了,不分是非好歹,為虎作倡了。不過讓你們死一個明白,我告訴你,待會兒我們會如你所願,放你們大軍入城。」

    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跟隨素和貴時久,終於想通了,身體不停地扭動著,眼中也閃出驚懼的眼神。

    看到李威走遠,契苾明說道:「砍了。」

    士兵舉起了橫刀,將這些人的人頭削落於地,然後散放在大街的各處,甚至還為他們穿上唐朝的盔甲,偽裝成拚殺而死的唐兵。那幾個平民打扮的人,從地上沾起鮮血,爬上了城頭,與城頭上的士兵交戰起來。不過寡不敵眾,一眨眼功夫,一個個被「擊斃」。薛訥又從士兵手裡接過慕容治的人頭,扔到護城河外。

    慕容治認識的,素和貴怒極,大喊一聲:「進城,血洗!」

    不僅是給士兵燒殺搶掠,而且是屠城了。

    「血洗!血洗!」吐谷渾士兵大聲吼叫起來。這個詞眼深深刺激了他們,既然血洗了,那可是一生中難得胡作非為的機會。一個個像野獸一樣源源不斷,向城頭髮起進攻。

    素和貴繼續觀注中城中的動靜,在城外是看不到的,可能聽到城裡面的喊殺聲,還能看到房屋被焚燒冒起的濃煙。但喊殺聲弱了下去,也心痛,知道進城配合會起重要的作用,可畢竟一個個皆是他的親信。

    終於起了作用,內外夾攻,城頭上的唐軍慌亂起來,一邊與城外的吐谷渾人交戰,一邊還舉起弓箭向城裡射擊。

    「皆是我吐谷渾的好男兒啊,不知裡面還能活下來多少壯士。」素和貴喃喃地說了一句。話音剛了,更多的士兵沖上了城頭。薛訥一箭射斃了一個正在城頭上與唐軍交戰的吐谷渾戰士後,大喊一聲:「撤。」

    時候差不多了。

    城頭上幾百唐兵立即向城裡逃去。登上城頭的吐谷渾士兵依是少,不敢追,可有人已經開始放下吊橋,有人摸下城,打開了城門。

    「進城!」

    隨著和素貴這一聲令下,大軍衝過了吊橋,向城中衝去。城下面的吐谷渾人也從土堤上返回,騎上了馬,跟著衝向鄯城。

    ……

    唱了那麼長時間的戲,正是為了這一刻。李謹行大聲叫道:「沖。」

    駱務整一骨碌爬了起來,說道:「李將軍,屬下明白了。若是剛才衝出去,吐谷渾人必然情急拚命,縱然勝,也是慘勝。但現在不同,既然得了鄯城城池,進可攻,退可守,甚至還可以從城中庫倉裡得到大量武器補充。黑夜之中,又不知道我們這一支大軍從何而來,數量多少。不如進城,坐待天明判斷局勢。此時城中一定有了埋伏。」

    「還有呢?」李謹行微笑地問道。這個契丹人以後可了不得啊,若是有明師指導一下,一定是一個大將之才。

    「還有,雖然有了佈置,可城中為了百姓的安全,將百姓全部轉移到庫倉,甚至連財物都讓百姓帶走了,不進城罷,一進城吐谷渾人一定會懷疑。可是我們大軍這一逼,他們只好匆匆忙忙地進城。也想不起來察覺。」

    「不錯,還有呢?」

    「在野外他們是騎兵,速度快,是他們的長處,可進了城,卻成了他們的短處。若真是鄯城在他們手中倒是一個麻煩。關健兩個堅固的庫倉卻在我軍手中,還有大量的遠程武器。又可以利用角樓掩護,登上城牆,居高臨下,向他們射擊。再者,鄯城在這邊陲是一個不小的城池,可在中原實在不算什麼。一萬多人往城中一扎,連同戰馬,幾乎所有街道都佔滿了。隨便拋射火藥,都可大量殺傷。」

    「正是,但我們得拿出精神氣來,將他們逼進城中。」李謹行說著,翻身上馬。一萬二千名勇士,熬了大半夜,等的就是這時間。轟然一聲,衝下土樓山,迅速撲到鄯城的西城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10
第三百三十七章 蕃胡菸灰(一)

     一萬二千人,可不是少人,其中近半還是騎兵,包括五千黨項兵。不過唐朝軍隊中有不少是胡人蕃人,分也分不清楚。

    黑壓壓地衝過來,一眼望不到邊。素和貴立即就發現了,他覺得挺納悶,這支軍隊從什麼地方殺出來的?難道這附近還駐著一支大軍,斥候沒有打聽到,聽到鄯城緊急,趕了過來。

    又不知道多少人,特別這時是五更時分,月亮落下山了,天色正是最黑的光景,素和貴想了一下,催促道:「進城,統統進城。」

    來的唐軍若是少,還能沖一沖,若是多,城也沒有進去,再說城中還有幾千唐朝大軍,裡外夾攻,非得大敗不可。反正城門打開,衝進城去,將城門一關,可攻可守。

    城門就那麼一點大,這一沖就亂了,執法隊再次斬殺了幾十人後,才正常起來,魚貫地進入城中。當唐朝軍隊快要到達時,終於最後一個人進了城。素和貴大喊道:「關上城門,關上城門。」

    將吊橋拉起來,城門關上去。現在心中倒有些後悔了,剛才在外面護城河上搭了一些浮橋,做了一些堤壩。若是沒有這些,守城更容易一些。於是下令:「守城,守城。」

    讓赫連誠帶著兩千士兵登上城頭守城了,正好與剛才顛倒過來。又讓另一叫大將素和信率領兩千人,直奔東城門。這個城門也要拿下來,後面不遠處就是唐朝河源軍駐地。

    這才命令:「衝向南北兩個庫倉。」

    想要守城,必須器械,皆在那兩個大庫倉裡,還有太子呢,大約在城中,這個不急,等一下將庫倉奪下,再慢慢尋找不遲。只要在城中,想逃是逃不掉的。

    自己率軍衝向了南庫倉,素和優隨帶著一隊人匆匆忙忙地跑過來道:「不好了。」

    「什麼事,快快稟報。」進了城,立即讓素和優隨帶著一隊人去找胡勝,其他的沒有吩咐,不過素和優隨會意的,這是要保護段銘真,順手再將胡勝殺掉。不能再拖,傳揚出去,就不好再殺了,人家會說素和貴失信。

    來到了胡宅,一個個也沒有。這就奇怪了,其他人好明白,一個個做內應,在城中被唐軍擊斃了。可是段銘真與胡應二人應當在家中的。這時候就聽到其他士兵的抱怨聲了。大帥說過進城允許血洗的,有的性急的,就創入了民宅,結果什麼都沒有。

    李威下令,帶上貴重貨物撤向庫倉,可什麼叫貴重的貨物?

    比如王麻子家四丫頭那個花肚兜,這可是祖母穿過的,留給了母親做嫁妝,然後母親傳給了大姐,大姐傳給了二姐,二姐傳給了三姐,算不算傳家寶呢?算不算貴重的貨物呢?

    反正時間寬鬆,於是能搬動的全部搬走了,能帶走的全部也帶走了,小雞小鴨小狗的什麼,一個沒有留下來,俺家的小雞一天能生兩個蛋呢,豈不是貴重之物?俺家的小狗來人會叫呢,豈不是貴重之物?這一搬民房裡與店舖裡還會剩下什麼?

    素和優隨一聽感覺不對勁了,立即前來稟報。主要讓李謹行一逼,素和貴有些慌亂,畢竟這一次唐朝軍隊一共是十八萬,自己是孤軍深入。但立即想起來了,不但所有民房裡一個人也沒有,按理說大軍進了城,那麼會向東城門方向逃竄,然而東城門緊緊關閉,一點動靜也沒有。

    素和貴汗毛就立了起來。想了想,喝道:「進攻庫倉。」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將庫倉拿下來,奪下器械,等於一會兒天明了,看看形勢,再做判斷。

    ……

    此時甕城也亂。

    裡面有兩個大庫,一個是用來存放武器的,另一個是準備用來存放糧食的。

    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李威不想讓它發展成一個商業化的城市,專門是一個軍事要塞,過往的要道。至於商業,還是在蕃市進行,到了鄯州後,李威特地挪出一大片地皮,然後立法三章,殺人者償命,打傷人者除賠償醫療費用,按照受傷輕重不等各打一百、五十、二十大板,偷竊或者搶劫者賠償十倍數目罰款,賠不出做此人奴隸。

    其他的條款皆沒有,有本事你研發出海洛因,在此販毒也不管你,洗黑錢也不要緊,若想走私軍火,能從市門口進出,隨你。騙子也不抓,沒有本事在這裡被人將錢騙走活該。想在這裡建幾個店舖,也沒有人管你要稅,劃出地皮讓你建,但面積有限,不是想建多少就有多少的。只有一條,進出貨物必須交稅,稅也不是很重。不過勝在量多,總體來說,還是很可觀的。並且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問你是那一國人,吐蕃人也好,吐谷渾人也行,在此一律平等。商業在此發展。

    鄯城最後減輕商業氣氛,畢竟逗留的人多,雖有制度,可保證不了下面的士兵貪污受賄,放鬆警惕,會混進許多斥候進來,甚至若是混進大批的敵人,自己若是不知道,後果嚴重。

    而且一旦自己那個大建城堡計畫實施,就必須要有大量的糧草物資向前方供給,比如石城山建石城堡,特殊的地理環境,面積想大大不起來,只能屯兵,屯物資卻是不可以的。

    其實這段歷史他不知道了。唐朝後來數次大敗之後,漸漸將石城山讓吐蕃人佔有,吐蕃人倒想起來在此建了一個石堡。為了奪下此堡,哥舒翰犧牲了無數手下。這也說明他兵法沒有白學,當然,這一次計策,也有李謹行與黑齒常之的功勞,他們的種種建議,才使他這個計畫更加完美。

    這次運來許多堅實的粘土與石頭,將庫倉修成了甕城。但糧食卻是很少,為了百姓,與武器混放到一起,將糧倉騰讓出來。體積很大,十幾個倉房,上面蓋著青瓦,外面是磚石。但還是擠得慌,百姓帶來的物資很多,這一散一家就是一大堆,特別是一些店舖貨物更多,不能散在一起,於是一一登記,將貨物區分開來,肚兜子放在一塊,糧食放在一塊,布匹放在一塊。真不行,你家那塊花肚兜子好看,怕人拿去,你秘密做一個記號。幾千士兵折騰到三更時分,還沒有理清楚。

    貨物好辦了,可小狗小雞小鴨怎麼辦?

    沒有辦法了,一起放在倉房外面,等到戰後,感情好,認出來,帶回去,若是小雞小鴨認不出來,只好慢慢爭吵了。就是這樣,還是擠得滿滿的。吐谷渾大軍進了城,馬蹄聲,喝罵聲,叫喊聲,將小狗一起驚醒了,一個個亂叫,小雞小鴨圍著石樁上的牲畜腳下也在亂跑亂叫,孩子在哭,大人在抽泣,再度亂成了一團。

    李威走了進去,安慰道:「各位鄉親莫怕,孤也在此,孤設下妙計,來個甕中捉鱉,戰事用不了多久就會結束。」

    可這時候,他這樣勸也起不了作作。人家大軍都進了城,怎麼不怕。李威無奈,只好派出一些士兵看守撫慰,這時候不能亂的。重新來到了閭牆前,吐蕃騎兵已漸漸衝了過來。

    李威揮了一下手道:「放!」

    閭牆後面擺放著五十台投石機,北倉也有五十台,但不是虎嶺那種小型的投石機,皆是大型投石機,各有十台特大型的投石機,需二十多人操作,才能拋射,最大射程能達三百多步,也就是說,南北全部投射,能覆蓋大半個鄯城。因為投石機大,火藥包體積也大。

    五十個巨大的黑影射向了空中,然後落了下來,震耳欲聾的響聲傳了起來。身後不用說,更亂了,狗吠雞鳴不提,所有小孩子都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緊接著北面五十聲巨響呼應。隨即火光騰了起來。

    雖然是商業要道,不是所有百姓都富得流油的,因為山多,許多百姓用石頭做牆壁,可蓋了茅草。還有的人雅緻,特別是中原人,喜歡木房屋冬暖夏涼,是青瓦片屋頂,可是用木材蓋的房屋。還有一些百姓家中堆放著一些木柴,燒飯用的。這一炸,火花與高溫將這些易燃物一起點燃。

    看到手下士兵傷亡慘重,這時候素和貴也不覺得心痛了,還在手舞著馬刀喊道:「攻下它。」

    在一聲聲巨響中,兩邊都接近了閭牆。

    可哪裡好攻,本來城中就有六千多士兵,可是李謹行不放心,又增援了三千士兵,達到九千多人。這些士守鄯城也足足有餘,況且縮在甕城之中,體積更小。

    閭牆上站滿了黑壓壓的唐軍,看到敵人接近,一支支弓箭射了出去。不怕浪費,事後全部能撿回來,雖然有損毀,重新打製一下,還可以用。兩邊差不多,皆是兩千唐軍,輪流放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與勁弩組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縱然手中揮舞著盾牌,吐谷渾人也一個個先後倒下。能衝到閭牆邊的戰士寥寥無幾。其實可以不顧的,一點危脅也沒有,可還是讓唐軍用長矛活活捅死。

    素和貴一看這樣不行,再次命令士兵下馬,冒著大火與濃煙,拆下房屋大梁,用來做撞木的。但那麼好撞的?甕城大門上一個城門樓,裡面的士兵更密集,還有少量的滾木檑石,一個吐谷渾士兵也接近不了。

    素和貴又改了命令,撞牆。只是庫倉,牆壁沒有那麼厚,這樣想又錯了,這個牆壁是有可能不及鄯城城牆厚實,可也不遑讓多少。就是有幾批吐谷渾人借助房屋之便接近了,也提起撞木撞上了,但紊絲不動。

    素和貴臉色蒼白,這一回凶多吉少了。然後想了想,只好從城牆上打主意,從城牆上居高臨下向甕城進攻。想法還是好的,也不能說他反應能力比李威差,可這個計畫卻是李威數天前就訂下的,又經過李謹行、契苾明、黑齒常之一一完善,那有漏洞供他可鑽?

    實際上城牆早就在發生戰鬥。素和信與赫連誠登上了城牆,開始佈置防禦,可立即發現了這四個奇怪的角樓,派人過去察看。在城裡看不見,在城牆上能看見,看到城裡的情形,立即魂飛魄散,喊也聽不到,城裡面亂成一團糟。於是立即吩咐手下向角樓進攻。

    但又遇到了鐵板。角樓全部是石質材料,分為上下二層,裡面各藏士兵兩百,手中持著巨大的弩機,以及強弓。人數不算多,然而這是在城牆上,就那麼一個通道。看到吐谷渾人來了,裡面的校尉開始下令發射。又是一道道箭,很快城樓前一百步左右的地方屍體如山。這也好,做了掩護,於是對射。可是裡面士兵卻停了下來,不與你玩了,只要你攀過屍山就射,不過來,躲在角樓掩體裡休息。

    這樣下去,會全軍覆沒了,赫連誠挑選了五十個壯士,手持盾牌,小心護住身體,冒著箭雨靠近。可是角樓只留下一門,裡面早堆滿了泥袋,將門活活封死,推也推不開。反而牆壁上一個個大洞眼,「刷」,一聲,幾十桿長矛伸了出來,五十名士兵被捅死一大半,甚他的嚇得連忙就退。這一下子後背露了出來,二樓上射下來一陣密箭,一個都沒有逃回來。

    看到此等情形,素和貴大叫一聲道:「天亡我也。」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5:10
第三百三十八章 蕃胡菸灰(二)

     東方終於出現魚肚色,論贊婆也在出動大軍。

    攻下了虎嶺,素和貴派人回去稟報,一切正常,速發大軍增援。說明這兩人皆不是等閒之輩,即使唐人「不設防」,也沒有大意。增援有兩個途徑,第一條循湟北道,也就是素和貴走過的道路,不算太遠,但更多軍隊必須提前集中在大撥斗谷,否則時間來不及。可那樣一來,唐朝軍隊必然會提高警惕。另外只有從赤嶺大道,也就是石城山之道。

    這要與黑齒常之死磕,對此論贊婆倒不是很在意的。石城山路凶險無比,不像是虎嶺,山道檻坷,三面環山,一面有路,這環的山不是普通的山,皆是數百丈高的懸崖峭壁。

    他的二哥論欽陵就說過一句話,若在此築一堡,將會成為天下第一險堡。不過才開始時,吐谷渾未平,不敢動這個念頭,不築堡唐朝看不出來,一築堡唐人必然看出,又將是一場死戰。若勝還好些,若是敗或者慘勝,連帶著吐谷渾的局勢都會惡化。因此這件事兄弟倆人放在心上了,但沒有提起。這是指築堡後的結果,現在嘛,沒有築堡,只是憑營寨,兩三千人防守,還是能攻下的。

    黑齒常之勇猛,還能如薛仁貴勇猛,照樣殺得屁滾尿流。黑齒常之又被他略略低估了,此員大將豈只是勇猛,那是罕見的智勇雙全大將。

    集合了兩萬大軍,殺向了石城山。

    迎著清涼的晨風,他的侄子論弓仁問道:「三叔,是不是我們早了一點?」

    「不早,若是正常鄯城失守,唐朝軍隊還會反應遲鈍,可是唐太子在鄯城,一旦出事,唐朝人還不拼了命。」

    「三叔,這次你將建立不世功勛。」

    「等這一戰過去再說吧,我心中還有一個想法,利用唐太子做鉺,使唐朝大軍集合在鄯城城東側,失去了城池之險,那些士兵召集不久,配合生疏,又不適合高原,一舉殲滅,然後撤回鄯城,奪下廓州。」

    「為什麼不進攻鄯州?」

    「不能攻,攻下鄯州,又失去了太子,唐朝必然傾全國之力與我吐蕃決一雌雄,無論勝敗,我吐蕃必將元氣大傷。因此,只拿下鄯城,以湟水為界,佔據九曲,這個唐朝也能接受,我們也大獲其利。凡事,需要有一個分寸。」

    「是,三叔教訓的對。」

    「不過我看好你,噶爾家族下一輩,就是你最有天賦。」

    「三叔過獎了。」

    叔侄倆交談時,大軍開始出發,邁向赤嶺。

    ……

    鄯城城中此時已成了人間的煉獄,許多房屋失火了,大團大團的濃煙冒了出來,有的還沒有,可因為火藥包的爆炸,剩下一片斷垣殘壁。濃煙嗆得士兵都睜不開眼睛,這還不是主要的,大量戰馬因為主人犧牲,沒有人控制,有的因為馬尾巴上燒著了火,有的因為火藥爆炸受到的驚嚇,還有的因為耳塞子掉了,更加暴起。

    這是邊陲重鎮,可終不是長安、汴州那些大城,就那麼大的地方,平時看起來也不小,但一萬多匹戰馬,大街小巷皆擠得滿滿的,這些戰馬受驚之下,一個個狂亂奔跑,就是有的戰馬上還有士兵,馬也不受控制了,在到處亂跑。碰撞之下,人滾馬翻。士兵一落在地上,那可慘了,有的活活被馬踐踏而死。

    有的吐谷渾士兵看到情況不妙,從馬蹬上一下子跳將起來,跳到附近的斷垣殘壁裡逃命。可是不起火還好,一起火,只好重新竄回來,立即再次遭到戰馬的踐踏。戰後收屍時,發現有的吐谷渾戰士已經踩成肉渣,還不知被踩了幾千下。

    素和貴看到這情況,沒有辦法,喊道:「開城門,開城門。將西城門打開。」

    赫連誠在城頭上看得清楚,打開城門也沒有用啊,可沒有辦法,只好將西城門打開。

    素和貴帶著手下衝出了城門,然後一看傻了眼。

    李謹行犯得著攻城嘛?根本沒有進攻,而是順著城門,紮下了一個彎月形的大營,也不能稱為大營,在護城河不到一百步的地方,讓士兵打下一根根木樁,當作柵欄的。其他的根本沒有做。

    看到吐谷渾人衝了出來,李謹行說道:「投火藥,先炸吊橋!」

    吊橋也不要了,也不能要,馬上城中受驚的戰馬一湧而出,攔會有士兵犧牲,不攔會有吐谷渾人藉機逃走。一個個火藥包從天空而降,幾個火藥包立即將吊橋炸斷。還有一些落在士兵身上,差一點連素和貴也被炸上了天。還有堤壩可以衝向河對岸,可這時候天亮了起來,對面能看得清楚了,那個敢去沖。

    即使衝過了木柵欄,木柵欄後面還有一萬多唐朝軍隊,手中一個個拿著橫刀、陌刀、大槊與長矛弓箭,虎視眈眈。

    正在猶豫不決時,城中的亂馬衝了出來,悲劇又在城外上演。赫連誠蒙著眼睛,不忍再看。這一仗打得太窩囊了,敗可以,但不可能這樣敗。不過騷動很快停息,一匹匹戰馬看到了護城河,一個個跑到河中游泳喝水。跑到現在,又被火燒,又渴,護城河正好給了它們水源與清涼的機會。

    李謹行看了一眼,又說道:「長弓手、強弩手,準備。」

    「喏!」

    一千戰士走了出來,李謹行說道:「諸位看好了,往後射,不要傷著戰馬了。」

    「喏!」

    一支支箭矢飛了出來,落在護城河的對面。跑到現在,有許多士兵手中武器都不知道掉在哪裡,更不要提盾牌了。箭雨落下,又是一陣淒厲的鬼哭狼嚎聲。

    李謹行說道:「弓箭手,再上前五十步,拋射。盾牌手,身前保護。陌刀手,隨後接應當。」

    吐谷渾人已經嚇破了膽,沒有了鋒稅,沒有了士氣,連普通的一個百姓也不如了。因此再逼一步。

    「喏!」

    一千弓箭手跨上去五十步,五百盾牌手舉起方盾,攔在弓箭手身前,防止有極個別吐谷渾人狗急跳牆,還在繼續拚命。五百最強悍的陌刀兵緊緊隨後。近了五十步,箭射出去威力更大,強橫的強弩,都將一匹匹戰馬射斃。

    李謹行急切地喊道:「射人,不能射馬。」

    這個肉痛啊,這一戰勝得光彩不錯,可這幾個時辰,還不知道有多少戰馬糟蹋了。

    素和貴一看唐朝人吝嗇戰馬,也大叫道:「下馬,下馬進城,將城中的亂馬趕出來,將城門關上去。」

    也不好進城的,不斷地有士兵擠出來,還有亂馬,城門口堵成一團。李謹行也不管,命令弓箭手只顧射箭,加重悲劇的發生。從天濛濛亮起,直到太陽露出半個臉,還沒有進城。但城門口混亂停了下來,摞起厚厚的死屍,受驚嚇的戰馬看到此路不通,又返回頭,繼續踐踏城中的士兵。殺出城外的吐谷渾人也剩得不多了。

    侍衛護著,從死屍上爬過去,看到城中的混亂,素和貴又說道:「將死屍搬開,讓驚馬出城。」

    人是不敢出城了,可剛搬出一個缺口,又有大量的驚馬嗅到清涼的空氣從城門洞衝了進來,立即又沖返過來。素和貴的侍衛手捷眼快,將素和貴提到邊上的居房裡,才倖免於難,其他在搬移屍體的士兵大多數再次被踐踏而死。

    坐在空蕩蕩的民房裡,素和貴兩眼空洞,向素和優素問道:「你們乍一點沒有發覺異樣?」

    「屬下該死。」但心中不服氣,豈止我們,人家在你手中也呆了很多天,為什麼你老人家也沒有發現?

    素和貴倒不是責怪他,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萬五千人哪,除了兩個回去通風報信的人外,還能有幾個平安逃回去?可眼睛亮了一下,也許堅持一下,說不定論贊婆大兵能趕到,然而眼睛迅速灰暗下去,既然設下了這個計謀,又豈會讓論贊婆得逞?喃喃道:「誰說讀書人一無是處,讀書人才是真正心狠手辣啊。」

    什麼樣的戰場沒有見過,可多會見過如此慘烈的戰場?

    驚馬終於一匹匹衝出城,城中有的吐谷渾老兵經驗豐富,這時候指揮系統失效了,許多士兵都不知道素和貴到了哪裡去了,不過經驗驅使,看到驚馬向城門衝去,有意地驅趕,將其他各地的驚馬趕出城。

    沒有了驚馬,街道安全多了。

    素和貴走了出來,向士兵討要了一匹馬,他座下的那匹愛騎,青璁馬,也就是唐朝人嘴中豔羨不止的青海龍種馬,剛才在城外迫不得已,丟了。然後來到東城門,西城門外休想殺出去了。東城門沒有打開,稍稍好一些,素和貴登上城頭一看,再次悲痛欲絕。就是東城門,還湧來近萬名唐朝軍隊,正中飄著一面大旗,上面一個大字:婁。

    「這是要我們一個不留啊,」素和貴六神無主地說道。

    素和信喉結動了動,他想說,大將軍,我們投降吧,沒有敢說。

    城門兩邊安靜下來,甕城中也安靜下來。李謹行想要戰馬,其他的人也想要戰馬。吐谷渾人在放馬,讓他們順利將馬放出吧。

    站在塔樓上的唐朝士兵看到城中的驚馬基本上出城,再次吹響了號角,隨著這一聲號角聲,李謹行與婁師德同時下令:「投石機,上前五十步。」

    將投石機推了出來,與城中一樣,皆是大型的投石機,將火藥包點燃,與甕城中同時開始發射。這一下子將整個鄯城覆蓋。還有許多吐谷渾戰士的,只不過大多數丟了戰馬。這一番轟炸,整個鄯城除了兩個甕城外全部成了廢墟,剛剛平息了一會兒的士兵淒慘的叫聲再次響起。

    許多士兵想投降啊,可人家唐朝人不發話。於是有的士兵紅了眼,殺上了城頭,一邊與郝連誠、素和信的手下拚命,一邊大聲沖城外喊道:「對面唐朝天軍聽著,我們投降了。求求你們行行好吧,饒我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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