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78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9:42
第三百七十八章 陌刀橫崖(一)

     書中青海各戰古今地名,以及李威逃亡路線今天何位置,等這一段完,抽時間寫出來。還有八句,大約十幾章。更起來很快的。好玩的,就要到來,求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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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欽陵與李威大軍飲酒,說天下英雄唯我與你也,大有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的味道。李威卻不以為然,也沒有當自己是一個英雄的自覺,只是他沾了太子的光,唐朝的能人不知凡幾。而且兩國之大,沒落的英雄豪傑更多。

    這點,李威是更理智的。

    就說權謀之術,論欽陵也不能自大的,他身邊就有一個小女子,被他低估了,沒祿氏雖然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現在的心思眼,不亞於他。當然,除了作戰。在唐朝,還有一個女子權謀之術更是遠勝於他。

    這一條計策頗心歹毒,饒是武則天也沉思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李治醒過來,說道:「皇后啊,這個狗奴婢怎麼如此待朕?」

    「陛下,莫要急,這個貨不要理他,先想一想辦法。」

    「皇后有什麼想法?」

    「這一番作戰,吐蕃犧牲也很重,而且幾十萬大軍,被弘兒拖到現在,不得安生,對吐蕃造成了嚴重的消耗。因此,論欽陵想和啊。」

    「那好,讓他將弘兒放回來。」

    「陛下,這是不可能,他出動了無數的大軍,連李敬玄潰敗時都沒有追趕,專門去圍困弘兒,現在又派了許多大軍追趕,對弘兒誓在必得。若是弘兒有什麼三長兩短,他說一聲遲了。若是繼續在逃亡中,他又說,不知弘兒在何處。弘兒孤軍已深入到烏海,我們又不能派人尋找。」

    「他想得倒好。」

    「可是不答應,他立即將這貨的供詞到處張貼,我們大唐有可能都不穩定。」

    「皇后,朕這是作的什麼孽?」

    「陛下,你不能急啊,越是這時候,你越要保重身體,讓臣妾再想一想?」武則天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還是不能答應,弘兒曾經評價過吐蕃人,說狼子野心,不可信。即使我們恥辱地答應,讓他們贏得喘息時間,到了明天收成上來,他又會將此事翻出來,動搖我們大唐的根本,然後再度出兵。」

    說得差不離,實際上就是唐朝答應,論欽陵也不想放過這次機會,時不過節,節不可再來,打鐵要乘熱,正好就著太子生死未卜,或者被他擊斃,民情鼎沸之時,將這件事放出去,才會動搖唐朝的基業。不過真萬一唐朝答應了,不會派人到處張貼榜文,而是派人散佈謠傳。可是論欽陵也沒有想到武則天這麼堅決,在他想法中,這是漫天要價,等唐朝坐地還錢。為這場戰役收上尾聲。至於太子嘛,那只是一隻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多久的。

    「但是……」

    「陛下,你先休息一下,臣妾想到了一個主意,若印實,自可化解這場危機。」心中對李敬玄更加惱怒,這個李敬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這麼大的活人怎麼讓他失蹤,落到吐蕃人手中?

    然後傳大理寺的官員前來,立即盤查張桂東的所有財產。

    破案子不成的,可這不是破案子,牽涉到陰謀詭計,還是武則天拿長的。她苦思冥想之下,想到了一個重要的線索。供詞上說李賢出了三千金,收買了他。不僅如此的,前方將士有可能對張桂東不滿,刻意疏忽。但有一條,越是在這時候,張桂東越是怕死,在城中有侍衛保護,吐蕃人綁架不走。想綁架,只有在城外,即使他看他那個所謂的假子,怎麼不帶侍衛?

    因此,武則天感到吐蕃人又不知用什麼手段插了一腳,這才使這個貪婪的太監相信,並且孤身一人,隨這些人出了城。並且相互認識,那麼就不是第一次相識。能讓這個太監降下他自以為高貴的身體,與這些人出城,會用什麼打動他?而這些財富不會放在鄯州的。

    此案想查破,不是很難。大理寺大小官員與寺卒開動起來,一會兒張桂東的財產就被清查出來。包括李賢送去的大量黃金,還有論欽陵送去的大量玉石珠寶。

    金子動用了一部分,可因為要離開,動用得不多。珠寶玉石動用得更少。基本都在,分成兩攤子,送到了內宮。武則天指著那些金錠說道:「陛下,這就是賢兒送給那個狗奴婢的,花了如此重金,來陷害大哥於死地,好心腸啊好心腸。」

    在李治帶動下,到現在為止,武則天用費還是十分節儉的。在後宮中,平時為了節約,甚至只穿著布衣荊裙。三千金,對於武則天來說,也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李治躺在床上悶哼一聲,沒有答話。

    武則天嘴巴動了動,沒有再說下去。說到底,再親還是丈夫親,若一倒下去,自己會被一干大臣與次子生生活剝了。所以沒有再刺激,又說道:「這些珠寶玉石,大多一眼就能看出來,來自吐谷渾,或者崑崙山的。若沒有猜錯,是論欽陵派人冒充了賢兒的名義,等這個狗奴婢到了青海,送了過去。因此他起了貪念,認為又有好處,於是讓論欽陵的屬下誆騙出城,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綁架離開。」

    立即猜測得十不離**!

    「皇后想說……」李治這數番打擊之下,本來身體不好,腦袋瓜子都堵塞了。

    「陛下,你看。」說著將這些金子與玉石混在一起,道:「全是論欽陵送的。」

    很想借這個機會,一下子將這個不孝子搬倒,只要任論欽陵將這份供詞到處張貼,為了平息民怨,就是丈夫想袒護,也必然嚴肅處理這個不孝子。可想了一起,還是忍下去,引發的餘波太嚴重,有可能都會動搖唐朝的基業。而且丈夫在這樣的打擊下,會一病不起。到時候事態的發展,她把握不到。想到了這種傷人傷己的後果,腦海裡立即取消這個念頭。

    「你是說?」李治眼睛立即露出光彩。

    「陛下,這些財物皆是論欽陵所送,這個狗奴婢必然被論欽陵收買。」武則天違心地說了這一句。

    這樣一來,不孝子所扮演的角色立即抹去,論欽陵的威脅也減去。

    但是無奈,若不是這樣,二帥是丈夫弄出來的,監軍使是丈夫弄出來的,二王奪嫡又是丈夫弄出來的。弄來弄去,一個大好的太子,弄成生死不明,可以想像民間的議論與憤怒。

    「皇后,朕謝了你。」

    「陛下,你我之間說什麼謝字?要謝,臣妾還謝陛下對臣妾寵愛啊。」武則天憐惜地拉著他瘦削的手,說道。

    「唉,朕追悔莫及,悔不該信那個盾讖啊。不然也不會讓弘兒出征。」

    「陛下莫要自責,當初臣妾也是忽信忽疑。不過接到青海戰報後,臣妾已派人在暗中調查。」

    這個可是她沒有本事能查到的,起因更是她也想不到的。換狄仁傑來查,同樣也查不出!

    「但陛下,這樣還不夠啊。」

    「皇后請說。」

    「寫一份罪己詔吧。」

    這玩意兒不是漢武帝一人寫過,封建帝王經常寫,遇到大敗,寫一個罪己詔自責,我改過自新了。或者遇到大災大害,又下一份罪己詔,上天將災難降於我一人身上吧,勿要使百姓受苦,我愛民了。

    很好用。

    畢竟出了這麼大事,總得有一個交待,再瞞也瞞不了多久,不公佈,青海的消息也能從民間傳來。

    「皇后,還是你代朕寫吧,朕心已亂。」

    武則天提起筆來,李敬玄等人不放過了,選人不良,任用李敬玄等人前往青海,本想輔助太子建功立業。然一群噬主之臣,竟與太子搶功,不遵太子之命,私自出軍。遇敵又監懼不前,隨後不戰逃竄,使大軍潰敗,太子置於險地。這一來,李治只是一個用人不當的過失。但那一個皇帝敢保證,用人沒有出現過失誤?

    然後又寫了張桂東作為監軍使,不顧皇帝厚愛,竟然受吐蕃人的賄賂,挑唆諸將。被朝廷查知後,立即投奔吐蕃。這一說,無論以後張桂東寫下一千份供詞,相信的百姓也不會多。而且大理寺確實搜出了大量的財產,金錠可以說是李賢送的,可那些珠寶與玉石作何解釋?

    輕輕地,就將論欽陵帶來的危機化解。

    寫完了,讀了一遍。

    李治揮了揮手,無力地說道:「就這樣吧。」

    「陛下,還不行啊。」

    「皇后想說什麼?」

    「李敬玄等人必須要查問,可派何人前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敬玄等人會胡亂說話,到時候又要起很多風聲。」

    「皇后,你認為何人去為妥?」

    這個人先不大好找,嘴風要嚴,還要識大體,還要資歷深,職位高,否則彈壓不了李敬玄。

    「臣妾不敢作主,還是陛下選一人選。」

    李治沉思了一下,道:「只有兩人適合,一是戴至德,二是張文瓘。皇后,你看何人適合?」

    「戴至德吧。」張文瓘擔任大理寺卿多年,用法持平,囚犯皆不稱冤,不僅是持平二字,斷案也有能力的。但此行最好越糊塗了結越好,清楚了反而引起種種弊端。

    於是宣戴至德謹見,所有戰報,以及罪己詔給他看了一遍。

    戴至德大驚失色,說道:「陛下,此等大事,為何隱瞞至今?」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9:43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陌刀橫崖(二)

     這是戴至德,幾位大臣中的一個長者,換作郝處俊或者李義琰,那些性格急躁的大臣,早就不這樣詢問了,而是會跳起來。

    「朕錯了,」李治道。

    經此一變,不知說什麼好,只會這三個字。

    武則天捏了他一下手,從簾後走出來,道:「戴相公,不是不說,你看這些軍報,各有各的說法,前線一天三變,即使是陛下也不能作出正確的判斷。難道你沒有看到陛下現在的樣子,今天精神還稍稍好一些,這幾天一直在病著。戴相公,國事為重啊。」

    聽到國事為重,戴至德好半天不言語,還是說道:「陛下啊,臣一直就想說的,李敬玄在吏部時不容裴侍郎,為相時又不容劉相公。千古以來,出軍何來二帥之事?」

    「是啊,朕當時也想過,李敬玄已經調往青海,勞苦功高,不能隨便貶為副帥。想到他與太子走得親近,於是馬虎。朕錯了。」

    「何止,陛下,你不僅用李敬玄掣肘,又用一個內侍去掣肘。殿下是太子,其他人等皆是群臣,即便李敬玄有李績那樣的功勞,做副帥又有何不可?」戴至德不客氣地將李治的藉口揭破。只是他是一個長者,說話時十分客氣。

    「朕錯了。」

    「是錯了,若只是一個普通的太子,論欽陵何苦出動三四十萬大軍不停的圍剿?連一個吐蕃人都看得出來,陛下不知?昔日太子殿下剛剛幼年之時,陛下為了載培,就放入東宮,請功臣與大儒悉心教導。長大了,成人了,所作所為,雖然有許多暇疵的地方,但許多舉措,讓大臣們看了開心,讓百姓歡心。然而陛下數次打壓。甚至逼得太子殿下,去廣成澤、驪山狩獵,韜光養晦。想昔日,太宗皇帝又如何對待陛下的?現在終於使太子殿下,讓陛下送入虎口之中。陛下再沒有忌憚,再不需要顧忌。頂多將多大唐少一個賢主,多一個昏主。」

    這是戴至德,論欽陵寫的那封信還沒有給他看。

    若不是武則天提前化解,論欽陵一下子將真相捅出來,可以想像其他大臣的反應。

    「朕錯了。」

    李治只說我錯了,戴至德也無法可想,難不成押著李治到青海,向西方跪頭請罪?

    武則天看到丈夫臉色變得不好,說道:「戴相公,陛下現在追悔莫及,你能不能少說兩句。事已至此,應想方設法挽救。之所以喊你前來,第一是陛下向天下臣民袒誠自己錯誤,將這份罪己詔張貼於各個州縣。第二是召集各位相公,商議如何營救太子。」

    「是啊,」可憐戴至德這個老實人就被欺騙了。張貼各州縣,不是皇帝要認錯,是對付論欽陵的。營救太子,談何容易,已經與裴行儉商議過了。

    「陛下,還有何事?」戴至德有些急,得立即與各個重臣商議,太子既然逃了出來,就要想辦法營救,沒有時間耽擱。

    「另外還著你去青海,查清此事原末,將李敬玄、曹懷舜、王杲、韋待價數人押回京城,再替皇上宣一道聖旨,讓裴行儉為洮河道行軍副元帥,黑齒常之為鄯州都督。契苾明暫時兼代李謹行之職。但黑齒常之不顧上司命令,私自將士兵帶出赤嶺,必有罰,重打一百軍仗。」

    這一回總算任對了人,可是遲了。

    但這個任職,也意味著戰事還沒有停下來,繼續打。

    後世誇讚武則天的十二言,這個不能誇的,比如節儉,她當政後,根本就沒有看到何為節儉二字。比如不開邊用兵,然而戰事幾乎就沒有中斷過,而且大多數輸得很慘。

    戴至德昏昏沉沉地離開後宮,然後將幾位宰相喊來,想了想,嫌不夠,將各部侍郎,以及九寺正卿,全部召集,將李治的罪己詔以及各個軍報拿出來道:「各位,發生大事了,你們看。」

    這一看,立即成為煮水,也不乏高興的人,可是少數。

    郝處俊立即要求謹見李治,這事兒得說清楚。但得到的回報,說是皇上剛才又昏倒過去,御醫正在醫治。這時候可不能見,最少得過一個一個月兩個月的,事情逐漸平息後,才能見大臣。

    郝處俊只好看著劉仁軌說道:「劉相公啊,你與李敬玄二人之爭,何必將太子殿下牽連進去?」

    劉仁軌羞愧地說道:「郝相公,我也不想。當時大戰一觸之即,李敬玄處處刁難掣肘,我被活活氣出病來。後來陛下讓太子去,我想法中,此人能刁難我,能刁難諸臣,能刁難裴侍郎,可不是害太子的。誰曾想後果如此?」

    心中又是慶幸,又是難受。

    慶幸自己幸好回來,否則在前方還不知是怎麼死的。至少自己若像太子那樣困在那個絕嶺之上,四周有二十多萬大軍,萬萬想不出那樣慘烈突圍方法。難受的是讓太子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那麼你想想辦法,救出太子啊。」

    「我來看看,」劉仁軌將所有地圖拿過來,其他幾位宰相只是盯著他,只有他最懂軍事啊。到現在看重裴行儉的人不多,主要裴行儉沒有親自主持著大型的戰役,沒有太大的戰績可以拿出手。

    看了半天,劉仁軌又將戰報與地圖拿給了裴行儉道:「我心亂了,也想不出好辦法,裴侍郎,你來看看。」

    「不是我看,有一張地圖,你沒有注意,」說著從戰報裡抽出李威畫的那張地圖。

    「這計策好啊,」劉仁軌思付了一下說道。

    貞觀九年,李靖出征吐谷渾,隨後黨項人要求內附,拓跋亦辭歸降唐朝,但朝廷對這片區域顯然不感興趣,於是在積石山到西傾山之間劃了三十二個羈縻州,算是臣屬我大唐了。也僅於此,也沒有委派官員,更談不上經營,許多黨項部族的百姓都不知道此事,倒是拓跋亦辭帶著他的族人遷移到松州附近,壯大了自己的部族。

    實際上也不好經營,大多數還是親吐谷渾的,甚至許多部族對拓跋亦辭的請降,根本不同意。所以這三十二個羈縻州從某種意義上,等於是空中樓閣。或者象李威在地圖一畫,西伯利亞是中國的,大洋洲是中國的,這是不對的,若畫,整個地球還是中國的。算是唐朝短暫地進入過這一地區。

    到了貞觀十三年,松贊乾布征白蘭與黨項,將兩部擊敗,大軍於積石山麓會合,進攻松州。這就是松州戰役,灰頭灰臉而去。就是這樣,唐朝還沒有注意白蘭與黨項人。

    現在吐蕃吞併了吐谷渾,這個位置就顯得重要了。

    有一個得以實施的條件,紫山更難翻越,除了松州西北高原比較平坦外,往南生羌之所,地勢都變得複雜險惡,要麼從唐蕃大道進入白蘭,只要兵力強大,就能將這兩部關起來,切斷吐蕃到吐谷渾的大道。而且經過吐蕃的剝削,黨項人終於明白庇護在唐朝治下的種種好處。當然,首要前提,必須奪下整個河曲,從上游先關起來,然後從下游關,先關黨項人,後關白蘭羌。還就是,太子必須活著回來。

    裴侍郎說道:「也未必悲觀,這一次太子前往青海,雖軍事能力不及論欽陵,可準備充足。」

    郝處俊說道:「那麼我們該如何做?」

    「我與陛下已談過,太子想要脫困,很難猜測他從哪裡脫圍,我們能猜出來,論欽陵也能猜測出來。什麼都有可能,因此從嶲州到肅州,所有刺史準備做好營救工作。我去青海,看能不能從旁邊側應,分散吐蕃人的兵力。直接營救不大可能,只能牽制他們的大軍,圍困的兵力越少,太子才會有一線生機。還有,請求各位放下成見,以國事為重,不要對我掣肘。張相公,你說呢?」

    眼睛一起盯著張大安。

    當初派出監軍使,正是他的主意。

    「我不會,」張大安答道。終是有些心虛,雖然心裡面很高興。

    ……

    消息一下子傳開,整個長安城都震驚起來。

    雍王府中,高政說道:「恭喜雍王殿下。」

    「我還是擔心哪,」李賢說道,可內心忍不住一陣激動,身體哆嗦了兩下子。

    「殿下擔心什麼?」

    「前兩日大理寺搜查張桂東的財產,我擔心父皇會察覺。」

    「你看陛下的罪己詔,上面分明寫著,是論欽陵收買此人,讓朝廷察覺,逃到吐蕃。現在無論此人說什麼,也沒有人會相信。再說,當初送錢給他時,也未明確說出殿下姓名,如何作為證據。」

    這不是掩耳盜鈴,是沒有想到論欽陵會對李治出手,逼迫之下,用罪己詔還擊。李賢將罪己詔接過來,細看,心中忽信忽疑,竟然如此順利?

    「你說大哥他會不會逃出來?」

    「不會,朝中各個宰相商議過了,然而皆無良策。雖然用裴侍郎代替李敬玄,可裴侍郎只說了出兵側應,卻不敢說營救。你看地圖,太子到了烏海,再逃就真正是吐蕃境內。高原不提,幾千人逃到吐蕃腹地,會有什麼局面?」

    「是啊,我心中很慚愧。」

    「殿下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時候你不能退縮啊。」

    「我想退,能退得成麼?」

    「正是,但此時不急,一旦太子下落不明,時間日久,殿下就可以收攏群臣,坐待良機。不過眼下,陛下病重,殿下還需探望啊,孝道乃是本也。」

    「好,我這就去。」李賢備好了車駕,進了大明宮。通稟後,不久就有太監宣旨,讓他進去。跪拜,然後哭泣,看著李治說道:「父皇,你身體要緊啊。」

    李治只是不語。

    小六這一手也讓他心冷了,太毒了,看不出來啊,平時很溫順的一個人,倒是小五時不時倔強那麼幾回,居然做出如此的事。可是老七資質差了些,老八歲數又小。他心中也無從選擇。

    「父皇,讓兒臣替你按摩按摩,」李賢跪著來到床前。

    「朕不需要。」

    李賢感到有些不對,武則天衝他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

    李賢只好跟過去,對這個母親反感,可孝道為大,不能公開違抗。再說大哥這一回死定了,得沉著氣,萬事忍一忍。

    跟著武則天到了一處宮殿,太監將這個小宮殿的門打開,房間裡空蕩蕩的,但放著一堆事物,許多金錠子,還有珠寶玉石。在冬天的陽光照射下,閃著瑩瑩的光澤。看到這些財物,武則天怒不可遏,抄起金錠子,往李賢身上劈頭蓋臉砸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19:43
第三百八十章 陌刀橫涯(三)

     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亂石走。

    不到此處,就不明白此詩的含義!

    大軍登上了漢哭山,其實道路不小的,畢竟吐蕃通往吐谷渾與唐朝的大道所在,或者真正九月來臨時,能看到滿坡的青草,成群的牛羊,如吐蕃語中所說,青色的山。

    時至冬月,儘管才是初一,這裡卻冷到了極點,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刺人眼睛。時不時有雪花翻飛而落,天空陰晦,就像太陽永遠出不來似的。

    後面軍隊傳來一陣騷動,李威扭轉頭來,看到一個士兵趴在馬背上倒了下去。

    勒住了馬,走了過去,將他扶起來,用力的掐著人中,然後悲傷地搖了搖頭。其餘士兵只好開始將他安葬,這是第九個倒下的戰士了。還有幾十個重病號,連李威自己也覺得頭痛腦脹,胸口象塞了一塊大石頭似的。

    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全部騎在馬背上,減少顛簸,與運動,也儘量少說話。」

    命令下達,繼續魚貫而行。

    但有一門好處,這一行,所帶戰士中一半是胡人,相對於從中原來的漢人,更能適應這裡的高寒天氣。

    遠遠地,斥候騎馬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道:「稟殿下,前方有數千吐蕃騎兵徑直向我軍撲來。」

    「多少人?」李威臉色變了變。

    此時有敵軍來襲,情況不大妙的,許多戰士有高原反應,而且天氣寒冷,手腳都不利索。

    「大約兩三千人。」

    「兩三千人啊,」李威語氣緩了緩,心中才松了一口氣。腦子裡立即轉動起來,是不能讓敵人撲近的,別以為兩三千人,一旦衝進自己軍隊中,那將成了如狼惡虎之勢,有可能給自己這支軍隊立即重創。

    眼睛掃了掃,看著駱務整、張虔勖、辛承嗣三人,說道:「駱將軍、張將軍、辛將軍,你們三人體力如何。」

    「很好,你看看,」張虔勖在馬背上輕鬆自如的扭動身體。

    「我們也很好,」駱務整與辛承嗣答道。

    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許多與自己一樣,行動緩慢,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士兵,再看看這三人生龍活虎,李威很是無語,美麗的老媽,留給自己這副身體太弱了。

    說道:「你們立即選最強壯的五百六十七名士兵,組成陌刀營。李將軍,細封將軍,你們二人再挑選兩千人從後面準備立即側應交戰。」

    帶了八百陌刀手,這是唐軍的一大殺器,可不斷地陣亡,只剩下五百幾十名陌刀兵。

    「喏!」五人領命下去。

    張虔勖率著陌刀兵,看了看地形,前方正好有一處大山,大山高大崔嵬,直插雲霄,白雪籠罩,山尖與天色渾然一齊。旁邊則是一段懸崖,看下去深不可測,地面的景色在這個陰晦的天氣裡,只是一些黑線與黑點。

    走了過去,各自指揮,組成了三隊陌刀方陣。

    剛佈置完畢,就看到遠處一大群騎兵,騎著馬奔騰而來。

    張虔勖不為所動,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李威說道:「此人又是一員猛將。」

    「是啊,」李謹行答道,同時揮了一下手,身後的兩千士兵開始脫下皮袍,冷啊,只好擄掠了大量皮毛,裹在上身上保暖。若不然,這一行到了這裡,會有更多的士兵活活凍死。冷到什麼地步,士兵小便,前面熱氣騰騰地到了地面,後面就結成凍塊。僅幾天功夫,李威手上都長了凍瘡。

    可作戰了,這些厚實的袍子,裹在身上會使身體笨重。

    吐蕃人到了眼前,別的不說,可以看到他們身體素質耐寒性,許多人只穿著一件獸皮,還光著膀子,領首的吐蕃大將芒囊甫看著唐軍,愣了一下,他之所以率烏海之兵前來,也是反覆考慮過的。

    到了烏海,海撥較低,氣候也變得溫暖。可逃走不是辦法,於其這樣,不如主動到漢哭山上一戰。漢人不耐寒,又會中高海撥的氣瘴,雖然兵力少些,自己卻有著優勢。

    可看到唐軍嚴陣以待,還是出忽他的意料。但到了這時候,退也不行,喝道:「殺!」

    兩千吐蕃士兵猛撲過來。

    「殺!」張虔勖、辛承嗣與駱務整齊喝了一聲。

    亮晃晃的陌刀舉了起來,張虔勖看著吐蕃人,已到了眼前,說道:「砍。」

    陌刀砍了下去,有的吐蕃人生生被劈成了兩半,辛承嗣與駱務整一刀揮了下去,連帶著,吐蕃人的戰馬都劈開了。可是吐蕃人還在繼續往前衝,有的士兵被撞到懸崖下面,有的士兵被活活踐踏於馬蹄下。

    張虔勖又喝道:「砍。」

    第二刀又落了下來,吐蕃人又被砍死幾十人,可也有士兵被吐蕃人的直劍削去了腦袋。這場遭遇戰,純粹是刀與刀的碰撞,一點技巧都取不到。在這個地帶,氣溫有可能是零下十幾度,甚至零下二十幾度,弓箭失去了作用。正如岑參所寫的,將軍角弓不得控,不是手凍得不能控制,是弓箭在這種極低的氣溫下,失去了韌性,連角弓有可能一拉就斷裂了。

    衝破了辛承嗣與駱務整組成的第一道防線,來到張虔勖第二道防線前,經過數輪的砍殺,吐蕃人的速度終於緩了下來。張虔勖喝道:「砍!」

    親自上前,一刀下去,連人帶馬劈成兩半,血花噴射出來,濺滿了他的盔甲。幾百名陌刀手隨時陌刀落了下來。

    唐朝人凶悍如此,芒囊甫終於有了退怯之意。

    「再砍!」

    芒囊甫掃了一眼,只是短暫的拚殺,雖然擊斃了多名唐軍,可是自己犧牲的人更多,只是一會兒,大約五六百名手下被唐軍活活砍死。略一沉思,說道:「撤!」

    自己拼過命了,到大論面前也好交待。否則再殺下去,後面還有幾千唐朝軍隊沒有動,兩千唐軍騎在馬上,正虎視眈眈。咱還是乘機溜吧。

    李謹行在後面喝道:「殺!」

    李威親自吹響了號角,即使是吹,也很吃力的。

    「閃!」張虔勖與辛承嗣、駱務整立即喝道。殘存下來的三百名唐軍閃到一邊,李謹行騎馬衝了過來。吐蕃人意識到不妙,此時這個山道雖大,但擠滿了人,關健一邊有大山相阻,一邊是懸崖峭壁,想挪身都不可能。一個個撥轉馬頭,可來不及了。李謹行上來一刀擊斃了一名吐蕃士兵,兩千唐軍隨即殺了上來。

    有的吐蕃士兵凶悍之極,仍然在負隅頑抗,有的見勢不妙,在後面將馬頭一撥,向南逃去。

    「撤!撤!撤!」芒囊甫連連喝道。自己一撥馬,往回就跑,心裡面還想著,是那個渾蛋吐谷渾人起的名字,說漢人到了此地,只有哭泣的份?***,比我們吐蕃士兵還要凶悍嘛。

    主將一逃,終於所有吐蕃士兵失去了作戰的勇氣,一個個撥馬就逃。

    「殺!」李謹行喝道。帶人追殺下去。

    其實按照常理,這種追擊戰,要派出人,看一看局勢,敵人是真敗還是假敗,也不能隨意追的。追得不好,就能中伏擊。但這時候李謹行看都不看,即使有,又如何,前有伏兵,後有追兵,那樣的話也是死路一條。

    這一追,整好追出了漢哭山,逃回去的吐蕃士兵不足三百人,倉惶繼續向南奔去,吐蕃大將芒囊甫也被細封雷追上,一刀擊斃。

    埋葬了士兵的屍體,緩緩出了漢哭山,不遠處就是烏海。能聞到烏海湖水的氣息,可是李威心中還是有些茫然的,大非川一戰,在路上又攻克了兩個吐蕃人的關卡,漢哭山一戰,此時身邊僅剩下七千四百名將士,一半人都不到了。

    其實應當幸運,論欽陵低估了他的勇氣,否則提前派駐五千士兵到達烏海,此時局面更加糟糕。

    到了烏海,這裡的環境稍稍好一些,下令安營紮寨,休息了一夜,李威說道:「駱務整、辛承嗣、張虔勖、細封雷,你們各帶一千人,將周邊所有人清掃。另外所有犛牛、馬匹、皮毛一起帶過來,特別是藥材,看看有什麼藥材,也要留下來。」

    「喏!」四人答道,都明白清掃的含義,但不大明白李威需要大量慢速度的犛牛,是何用意。還有皮毛,所帶的皮毛已經夠多的了,為什麼還要皮毛?

    但能走到今天,全是太子殿下的謀劃,一個個不敢質疑,領命下去。

    李謹行問道:「殿下,是打算走黨項道?」

    烏海有道通向黨項人居住的地方,也就是黃河北岸,積石山之南,但要翻過數座大雪山。這些大雪山夏天積雪都不會融化,況且這是冬月。因此,莫賀與論欽陵交談時,自動將這條道路忽視。

    「是啊。」說著,李威扭頭看著東北方向的積石山,山勢高大巍峨,每座山上皆堆滿了皚皚的白雪,低聲道:「雖說吐蕃人不畏寒冷,可這時候從這條道路,也不利於大軍行走。正是我將論欽陵追兵甩開的大好時機,否則走且末道,又遠又艱難,等我們到了且末,人家早就悠閒地將大門關上。」

    「但若是走黨項道,向北不大可能,此時會全被吐蕃大軍看守各個要道,雖然河湟只是在眼前,我們人少,又是從此道艱難行出,士兵疲憊,還是衝不過去。若是走積石山,論贊婆必然會派駐一支軍隊攔在前方。」

    「是,可是論欽陵此次對孤勢在必得,哪裡沒有布下天羅地?」

    李謹行不能言,過了一會兒問道:「那麼殿下此意是?」

    「不斷地調動,將敵人軍力分散,我們走的地方越多,論欽陵越不好用兵。他手裡只有三十幾萬大軍,不是三百多萬大軍。而且這種惡劣的天氣,單是後勤供給,此次追擊下來,有可能使吐谷渾與吐蕃兩國國力大傷。」

    「那麼殿下打算從哪兒突圍?」

    「不知道。」

    「不知道?」

    「嗯,」李威終於得意地大笑起來,道:「若孤有一個確定的計畫,必然向這個計畫靠攏,論欽陵的能力,就能看出來。可孤心中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圍,論欽陵還能猜中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0:28
第三百八十一章 氣開山崴(一)

     某人說我在寫玄幻小說,鬱悶了,本書主角也沒有太多金手指。於是在想寫下面一章合不合適。不管了,一群亡命之徒,應當能做出常人無法完成的壯舉。況且我還是考證了無數資料,按照嚴格的唐道青海路線去寫的。不服的反駁一下,查一查我寫的路線哪裡錯了?

    就是二月河的正統歷史小說,也有一點傳奇色彩吧。暈。

    ================

    扭頭看了一下身後,烏海已緲不可見。

    對李謹行說道:「這一回孤也讓欽陵會發愁了,說不定孤來一個四進烏海。」

    指的是烏海的地形,往南就是柏海,然後是河源,就是黃河的盡頭之地名稱。烏海四周地形坦蕩,有許多平川大原,不是石城山,想要將這個地區完全封鎖起來,論欽陵不知派了多少大軍過來,可這些大軍乖乖地呆在烏海。否則分出軍隊,馬上就會出現空隙,讓他們逃脫。

    李謹行不言,事實圍著黨項兩道,就在這裡兜圈子,論欽陵都會發急的。或者不顧一切,再調派十萬大軍過來增援。可是想到這兩道……李謹行只能沉默。

    山腳下放起大鍋,鍋裡熬著各種肉食,牛肉、羊肉、馬肉,吃得膩了,可進食這些肉食,身體就能產生更多的熱能,能更好地抵抗寒冷的天氣。但有一個不好的結果,所有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腥羶味。

    馬牛在遠處啃著黃草,但很多士兵看著不遠處的雪山,眼中閃過擔心。

    夜色降臨,很快一夜過去,第二天天濛濛亮,又開始進食,然後李威說道:「出發。」

    大隊人馬蜿蜒向山上爬去,兩座雪山翻過來,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上方是陰暗的天空,晦澀不明,呼嘯的山風不停地刮過,像是狼嚎,像是鬼哭,除了雪還是雪,看不到一棵樹,一株草,甚至連苔蘚都看不到。就像這裡是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死亡世界,沒有一絲生機。

    李謹行小心地攙扶著李威,只是第二座雪山,李威都沒有力氣走路。儘管身上披著厚厚的獸皮,可是鋒利的山風吹來,似是無孔不入,寒氣象刀子一樣從獸皮與盔甲裡鑽進來,身體都凍得像是一根棍子,不聽使喚。

    一聲低低的驚呼聲傳來,李威眼前一個士兵身體搖了幾搖,倒了下去,伏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艱難地走了過去,李威將他眼睛抹上,可身體站起來時,又有一個士兵倒了下去……

    ……

    論欽陵的大軍來到烏海。

    迎接他的同樣是一個死亡之地,烏海上有一些耐寒的候鳥還在飛舞翔集,草地上還有牛羊,以及一些唐朝換下來的傷馬與劣馬,在悠閒地吃草,失去了主人,開始自由自在。可它們若有智慧,同樣在迷茫,白天還好些,夜晚沒有一個棚子,它們如何躲避寒冷?

    論欽陵大笑道:「這個太子終於開了竅。」

    指的是李威清空手段,戰爭嘛,很現實的,慈不掌兵,乃是千古第一定律。

    但他還是不能確定的,李威走的是黨項道,或者白蘭道,或者且末道,甚至有可能直入吐蕃?清空的好處就在於此,沒有牧民,也就沒有一個活人看到唐軍最後去向。

    只好派人打探,幾天後,斥候一個個回來。

    且末道沒有看到唐軍行蹤,白蘭道也沒有看到唐軍行蹤,吐蕃道同樣沒有看到唐軍行蹤。但吐蕃道卻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芒囊甫兩千精騎幾乎全殲,只剩下三百餘人,逃到南方,看到論欽陵斥候到來,才淒淒慘慘地與斥候一道回歸。

    「好一個唐太子!」論欽陵嘴巴抽搐了一下。

    與唐朝開國時一樣,雖是多次對外發動大戰,可動用中原的兵力很少,大多數以胡對胡,因此無論國家與百姓壓力不重。吐蕃與唐軍交戰,亦是如此,象前幾年與薛仁貴的交戰,或者這一次與唐軍交戰。本土兵力也不過動了十幾萬人,其他大多數來自吐谷渾、白蘭羌、黨項羌、或者其他部族的戰士。實際上就是吐蕃本土的士兵,也分成幾等,最核心的是匹播城到邏些城的臧江流域一帶百姓,這是吐蕃的本源。然後是羊同、蘇毗、多彌、象雄等部族。

    為了拱衛根本,參戰的核心地域將士實際上很少,但皆是吐蕃最精銳的部隊。

    大非川城一戰,大多數就是吐蕃的核心地域將士,烏海乃是通往吐蕃的重要咽喉,留守的也是吐蕃最核心地域的將士,原來是四千士兵,抽調了兩千。這些將士,在論欽陵心中比黃金還要珍貴。

    儘管早知道這兩千人擋不住唐軍,但知道結果,論欽陵心中還是痛疼萬分。

    「你們集合吧,」沒有斥責,讓他們下去。然後看著地圖,喃喃地說道:「果然是黨項道啊。」

    正在苦思計策時,又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論贊婆送來的,是封鎖起來,可一些大事情還是能探聽到的,送來了李治那份罪己詔。迅速地看完,論欽陵臉色大變,低聲道:「這一手好啊。」

    輕輕地一個推手,自己佈置的大好棋局立即化解。

    「這個皇帝不昏啊,可為什麼屢屢犯下低級的錯誤?不對,是那個女人!」

    腦子靈活之極,立即想到了武則天。但是他能與李威論英雄,可能與武則天論英雄麼?兩人碰不到面,就是碰到面,讓論欽陵舉起酒杯,說道:「來,來,大唐皇后,天下英雄唯我與你兒子,還有你這個婦道人家三人耳!」

    心中十分後悔,早知如此,不如不寫這封信的,立即將那個太監的供詞乘長安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到處張貼,打唐朝那對夫婦一個措手不及。沉思了一下,只好吩咐道:「你立即回去,對贊婆說,讓他立即將那個太監拉到唐軍青海各個關卡前喊話,將真相說出來,一個一個關卡說,動搖唐軍的軍心。」

    只好將這個廢物發揮最大的價值了。

    ……

    又是一個山頭翻過來,駱務整指著遠方說道:「殿下,你看。」

    李威眯起眼睛,向遠處看去,遠處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黑線。扭頭看著幾千名屬下,說道:「各位,請看,我們將要出來了。」

    所有將士抬頭看去,一起歡呼起來。

    到了這裡,凍死了數百匹戰馬,還有一百多名士兵,或是受傷,或者體弱,長久地眠於此地。其他人體力也達到了極限,這一線黑線,卻代表著生機與希望。

    速度再次快了起來。

    翻過了兩個矮小的雪山,終於大團大團黑色的原野,進入眾人的視野。

    李威說道:「斥候,立即前行,打探消息。」

    按照常理,吐蕃人不會在此埋伏軍隊的,這也是因為地形的因素。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烏海設伏,大非川道與烏海道同時堵上,那麼才是這一支軍隊最危機時刻。可堵大非川能辦到,堵烏海卻很難辦到。

    烏海路遠,又是在後方,居民少,吐蕃就地征不到軍隊。從積石山東麓繞過去,時間來不及。要麼派一支輕騎直插烏海,像那個吐蕃大將一樣,在唐軍剛要出漢哭山的時候,迎頭攔上。這才是最凶險的佈置。然而論欽陵沒有做,倒不是他疏忽了,是沒有想到莽坌達敗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敗得這麼快,只要在後面咬緊,那麼在漢哭山道上,芒囊甫前面堵截,莽坌達後面掩殺過來。那時候,唐軍就有可能全軍覆沒。

    這是這一次逃亡過程中,李威最幸慶的事。

    要麼還有一個佈置,讓論贊婆分兵,從白蘭羌與黨項部烏海道出口處攔截。可這也不實際的,與烏海性質一樣,入口處寬大。論欽陵分了兵在後面追趕,論贊婆還要分兵,有可能奪下南九曲三城,或者還要派兵駐守,所調動的兵力並不多。因此只能利用西傾山與積石山、紫山的地形,在通往唐朝松州境出口的狹隘處狙擊。

    所以李威也沒有一個計畫,只知道不停地運動,不讓吐蕃人糾纏起來,活動的範圍越大,吐蕃人必須要不停地分兵。最後因為兵力因素,就會露出空隙出來,這才是生機所在。

    裴行儉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是大草原,青海的道路就是那麼幾十條,容易堵死,況且還是名將論欽陵指揮。想要逃出生天,機會只好自己來創造。

    但預防萬一,還是派斥候出去看一看。

    漸漸出了雪山的邊緣,斥候回來了,還帶來了幾個黨項人的老者。

    走了過來,幾個老者立即伏下,大哭起來:「殿下啊,沒有想到還能看到你活著啊。」

    這都是什麼話?

    不過李威沒有計較,將他們扶起來,說道:「想殺孤,不容易的。」

    「是的,是的,太子是天下星星下來的,又豈是噶爾欽陵那個粗人能殺死的?」

    「……」

    「可是殿下啊,形勢不大好啊。你從河西逃走後,吐蕃人用你們唐朝的武器攻城,連續攻下了洪濟、宛肅與百谷城。唐軍又退守到了澆河城。」

    李威點了一下頭,退是上策,兵力大損,戰線拉得長,容易為論氏兄弟鑽空子,有可能損失更重,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各個關卡皆有吐蕃大軍把守,連西傾山皆駐著一支吐蕃大軍。殿下,想衝出去,還是很難啊。」

    實際上向南渡過黃河,離莫門道不遠了,或者越過西傾山,離松州也不遠了。但就是這薄薄的一層,比石女的那個還要堅硬,除非帶金剛鑽來鑽,可自己這點人馬,又經過大雪山的折磨,休說金剛鑽,木頭鑽也稱不上。但這在李威意料之中,又問道:「還有呢?」

    「各部商議過了,怕那個李敬玄害了我們子弟,而且九曲三城落在吐蕃人手中,又有許多大軍入駐我們黨項,怕洩露風聲,因此將子弟一起撤了回來。」說到這裡,小心地看著李威的臉色。

    「撤就撤吧,」李威無奈地說。這一撤唐軍兵力更加吃緊,但黨項人也要看,若是朝廷保護不了他們,他們也不敢出死力,頂多不與唐軍作對,算是很客氣。

    「另外我們還聽到一條消息,朝廷派了一個叫裴什麼儉的替換李阿婆。」

    「這太好了。」

    「殿下,此人很了不起嗎?」一個老者看著李威欣喜的神情,奇怪地問道。

    「豈止是了不起,孤的軍事知識,全是他教導的。」

    「那真太好了,我要回去通知各部所有族長,」幾個老者同樣欣喜若狂。在他們看來,不認為太子是戰敗的,全是那個李阿婆誤的事。若不是李阿婆,論欽陵根本就不是唐太子的對手。

    這個想法……嘛……

    那太子的師傅過來,豈不是更牛!於是後面有許多誤會發生,還有許多不滿發生……

    高興了一會兒,一個老者又開口道:「剛才我們在路上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吐蕃人一直不將我們黨項人當人看,那怕立了戰功,也不封……」

    停下來,賞字沒有說,為什麼立戰功?還是不幫助吐蕃對付了唐朝?

    李威知道,可打壓了赤嶺西的吐谷渾人,不能再打壓黨項,打一手,拉一手。黨項人的境遇,也容易拉攏。就當沒有聽見,老者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對我們黨項人不是很注意。帶殿下所有的屬下離開,我們族人沒有這本事,可帶幾名人,化裝一下,還是有能力,帶到澆河城的。」

    也就是李威丟下這幾千名將士不管,就能逃出生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0
第三百八十二章 氣開山崴(二)


    「殿下請答應,」李謹行伏下說道。

    之所以論欽陵調動了這麼多大軍堵截,正是因為太子啊。

    又說道:「這一支軍隊暫且由臣率領,只要殿下能逃出生天,那怕臣遭遇到不測,殿下也可以在日後為臣等報仇雪恨。」

    幾個黨項人也殷切地看著李威,希望他答應,路上反覆商議過的,只要太子能逃出去,論欽陵何足懼哉?那麼黨項人那個美好的未來依然在等著他們。

    李威心中很是心動,真怕死的,一路吃了這麼多苦,可不正是為了想逃出去。可是他看著幾千雙眼睛,心中清楚地想到,不能逃啊,特別是丟下這幾千與他生死與共的將士,只顧自己逃出生天,傳出去,世人如何作想?

    心中在猶豫不決,臉上卻看不出來,轉過無數的念頭,看到遠處幾十個傷兵,醫官正在醫治,許多地方皮膚都凍腫了,眼神空洞無力。可以想的,在這個四面是伏兵的情況下,這些傷兵的命運!忽然堅決地說道:「孤不能走。這裡有大量的物資,還有一些戰馬受了凍傷,以及犛牛會拖累行程,孤將他們給你們的族人,分配一下。但是孤有一個請求,這些傷兵你們部族能不能悄悄地收留下來,將他們轉移到積石軍?」

    「殿下啊,不可啊,」不但李謹行,駱務整等人,一起跪下說道。

    幾名黨項人長老也一個勁地勸說:「殿下,雖然諸位將士忠心耿耿,可殿下是龍體。」

    幾十名重傷的士兵聽聞後,也立即艱難地走過來,說道:「殿下,我們的生命哪裡能與殿下相比。請殿下收回成命。」

    這一勸,李威心意反而更堅決,從箭壺裡抽出一支箭,說道:「孤曾經說過,孤,還有你們,不管你們是漢人、黨項人、鐵勒人、突厥人、靺鞨人,都是大唐的子民,都是兄弟姐妹。大家的生命一樣的金貴,特別是你們,一個個生命更是價值連城。孤從河西突圍出來,既然大家活著,是用同袍的生命換來的,孤就要將你們想辦法帶出去,不是幾個人,是所有人。若違此誓,當如此箭。」

    說著一下子將這支箭折斷。

    「殿下不可!」李謹行爬起來,可來不及,箭支已經被李威折斷。

    折斷後,李威心情反而輕鬆起來。來到唐朝,壓仰了很久,東宮中的生活,看似錦衣玉食,可是每一天都如履薄冰,這一刻雖然做出此決定,注定了生死兩茫,可心中卻特別的安定。心中想到,做人還是要有一份血性的。

    「殿下啊!」知道重誓發下,太子再也不會獨自離開,所有將士皆放聲大哭。

    「仁君哪,」幾個黨項的長老喃喃道。這一刻無論李威在河西殺了多少人,在他們心中也注定是大仁大愛。

    「紮營,幾個長老,你們先回去,看一看,如何將孤的受傷將士安置轉移。」

    「是。」

    幾個長老離開,士兵開始紮營。

    李謹行走了過來,問道:「殿下,我們下一步應當如何打算?」

    「李將軍,你看,積石山中部有許多盆地、小河與河谷,還是有路通向南部白蘭羌的。此行也不易,若要封死,得分兵把守各處,但只要兵力多,也能封死,為什麼論贊婆沒有去做?兵力不夠了。雖說吐蕃此次調動了三十多萬人,他們也屢次遭我軍重創,損失慘重。多少兵力,無法得知。現在我們駐守在積石山以南,為了防止我軍前來營救,南九曲一帶到莫門道非得派駐大軍防備。論欽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防止孤會派你們重軍吸引他的軍隊,帶少數人逃跑,與我唐朝交界的各個道口皆駐有軍隊。論贊婆還能動用多少人?」

    「是啊,殿下,所以你剛才那一舉,實非明智之舉,這一場戰役,為了追擊殿下,論欽陵動用無數大軍,一動用就是數月之久,吐蕃與吐谷渾財力有可能耗盡。明年正是反攻之時。」

    「非是,信義二字無價,豈可因為一役之勝負,丟棄信義不顧?不過你看,我們休息一夜,明天直赴那個入口。到了此處,我們不是在大非川上,信息閉塞,可以派出黨項士兵為斥候,打探消息。」

    「是。」

    黨項人與白蘭羌同為吐谷渾屬羌,關係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壞。但在吐蕃眼中,還有貴賤之分的,征服白蘭羌,吐蕃人犧牲了無數士兵,白蘭羌死的戰士更多。可因為地勢更高,離吐蕃更近,真正的高原羌,吐蕃對白蘭還是很看重的。真數來數去,黨項人在吐蕃人心中才是最賤的種族。

    還有一群人,是漢人,幾乎所有漢人在吐蕃境內,只是奴僕,遭受殘酷的壓迫。但不是最賤,這是一種對東方富裕繁榮的仇視心理。

    若是漢人,前去白蘭羌,引人注意,可是黨項人去白蘭羌,根本就沒有人想起來。有了消息,是何等的重要。這一段時間,自從河西殺出後,只能自己猜想,猜論欽陵的佈置,猜唐朝現在的情況,都不如一個瞎子在摸大象。

    「因此,追殺我們的吐蕃主力還是論欽陵,其他地方士兵論贊婆皆不敢動。他數次遭到孤的打劫,對孤有心理陰影,省怕士兵調動,抽調得少,會落得大非川城外一萬吐蕃士兵的下場,抽調得多,又露出空擋,讓我們鑽出去。可是論欽陵呢,若是從黨項道而來,即使是吐蕃人,也有損失。而且兵力不足,我們又可以從白蘭道潛回大非川。甚至也可以從南方進入多彌部,向東撤向川西。若是從白蘭道而來,我們從黨項道又可以繞回烏海。雖然來回奔波,損失重,可只要孤逃回去,他這一次就等於是失敗。這個後果他承擔不起的,甚至都不能向國內交待。」

    「正是。」

    「所以孤想,我們明天立即起程,奔向白蘭羌的入口之處,論欽陵還會有辦法的。但我們不妨休息一段時間,看論欽陵的後手,再做安排。時間拖得越久,對我軍越有利。最好拖到明年春暖花開,積雪融化,撤退的道路會更多。而且朝廷也會做下安排的,再說,裴行儉前來青海,非是李敬玄可比。有了他的側應,我軍更會安全。」

    從烏海將消息送到論贊婆手中,再將這個命令下達,一來一去就得需要很長的時間。

    但自始至終李威沒有說如何逃出去,自己不去想,論欽陵就無法判斷。

    第二天,李威帶著大軍起程。當然,黨項人也要裝裝樣子,大軍一到,所有部族匆匆忙忙逃離。反正在吐蕃人眼中,黨項人戰鬥力低下,不堪一擊。

    經過兩天行程,背靠著積石山一個叫呼風口的山峪,紮下大營。不過一路也有意思,將所有受傷的戰馬與拖累行程的耗牛,一路走,一路丟棄。反正也開過先例,至於黨項人如何瓜分,李威不管了。

    十幾個附近的黨項酋長與長老前來謁見,十分心悅誠服地伏下。李威那一番話,皆聽到了。這個兄弟姐妹,不僅是指漢人,也有他們黨項人,並且在這種惡劣的處境下說的,全部為之折服。

    李威說道:「你們請起,孤還要請你們辦一件事。」

    「太子請吩咐。」

    「前天孤與你們族人說過,孤這支軍隊,裡面有許多傷兵,還有一些人從中原而來,不適合這裡的氣候,務必請你們幫忙將他們轉移。」

    不僅僅是幾十名重傷士兵,還有兩百多名,因為不適高原環境的將士。

    「我們能辦到。」

    藉著夜色,這兩百多名士兵轉移走了,皆是號淘大哭,可是知道自己在軍中,反而是拖累,不離開不行。但是一個個哭得淚如雨下,連黨項人都陪著掉眼淚。

    看著一行人離開,李謹行忽然說道:「殿下,恭喜。」

    「何喜可恭?」

    「裴侍郎說殿下到了伐兵境界,依臣看,殿下卻到了伐交境界。」

    「哈哈,李將軍過獎,這不是伐交,形勢所逼之舉。真正的伐交,孤還遠著哪,就是到了伐交境界,也趕不上論欽陵,他才是僥謀之帥。」

    提及了論欽陵,李謹行沉默不能言。

    ……

    論欽陵真難住了。他的軍隊是不大好動的,但罵了一句:「兩面羌。」

    兩面羌指的是川西羌人,唐朝強大時,投靠唐朝,吐蕃強大時,依附吐蕃。立場很不堅定,可是在夾縫裡生存,也是無奈之舉。

    黨項人望風而逃,論欽陵倒不是很在意,可是唐太子駐紮在呼風口,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洗掠,有可能他們物資已經足夠,但論欽陵直覺讓他感到李威與黨項人搭成了某種協議。

    「黨項人……」論欽陵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讓論贊婆強迫黨項人出兵。不一定會繳滅唐軍,估計也沒那戰鬥力。但黨項人若是召集,能得幾萬士兵,一定會給唐朝重創。即使有協議,強迫之下,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勾結。就會將唐軍逼向白蘭羌,失去了這個回形通道,立即讓論贊婆分兵將通道關閉,自己也可放心地率大軍進駐白蘭。在積石山與紫山之間,就能將這一支唐軍甕中捉鱉。

    想到這裡,立即將所有將領召集過來。拿出地圖來,插上一面面小旗子,說出自己的計畫。

    「大論這主意好。」一起附聲道。

    「希望大論這一次能成功,」沒祿氏不適時宜地插了一句:「我不知道這個唐太子是不是有那麼重要,難道是神仙不成?既然如此,又怎麼會落得如此處境?可是看到國家的損耗,看不下去了,明天我會回邏些城。」

    說著,站起來一拂衣袖離去。

    大家一起不吭聲,大論勞苦功高,手中的權利也過大了,吐蕃國內有許多大臣反感此事,一起心知肚明。

    「莫要管她,我們繼續議事……」

    會議結束,沒祿氏將扎伊旺喊來,說道:「我就要離開,可要委託你辦一件事。」

    「王妃請指示。」

    「你也看到,唐朝人無法到我們吐蕃高原之上來,為什麼噶爾兄弟屢屢對唐朝開戰?」

    「屬下不知。」

    「沒有功,如何篡位?」

    「這……」扎伊旺支吾了一聲,說對吧,也沒有看到噶爾兄弟有謀反之心。說不對吧,現在吐蕃大權確實全部落在噶爾兄弟手中,贊普就像一個透明人似的。

    「還有,這個唐太子,更是一個笑話,也許還不錯。可是真有噶爾欽陵所說的那麼大本事,怎麼被人陷害,來到青海?又怎麼落得如此下場?」

    「也是,」扎伊旺點了一下頭。不要說他是太子,就不是太子,當年李世民所做的反擊,也遠勝這個太子。大論似乎是過高看了此人。

    「非是如此藉口,他如何不惜國家所有財力,調動這麼多大軍,犧牲了這麼多將士,圍剿一個文弱的太子?一是有殺唐太子之功,二是與芒輾達乍布形成對比,打擊我們吐蕃忠於贊普的大臣。」

    「原來如此,這個欽陵實在可恨。」

    「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讓此人將唐太子擊殺。否則吐蕃就會變天。」

    「但是王妃,此事不大好辦啊。」扎伊旺搖了搖頭,三軍全部聽從論欽陵指揮,自己如何阻止?

    「我自然有妙計,回邏些城只是藉口,我還在暗處,派人與你聯繫,只要你聽從我的指揮,就不會讓此人得逞。此人不得逞,我吐蕃才能安寧。」

    「王妃是……?」

    「我自有妙計,你聽我的指示去做……」低語了一番,扎伊旺立即離去。

    憑藉唐太子,是殺不出來的,可是有我幫助嗎……沒祿氏美目閃著光彩,想到,這一次唐太子不跑了,大約也到了借種時候。

    她這份執著,後人無法想像的。可在這時代,卻是能理解,無論吐谷渾或者是吐蕃,皆多以奴隸制的,吐谷渾略好一些,還沒有正式轉向封建制。所以對血統十分看重,一旦兄長或者父親的妻子有高貴的血緣,死後,弟弟或者其子,會將她強行迎娶過來。這與以前的王昭君十分相似,丈夫死了,兒子又來娶。後人看是亂糟糟的,實際上在這時代,在這些胡人蕃人眼中,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事。不僅吐蕃,吐谷渾也有這樣的陋習。

    論血脈高貴,那有唐朝的太子血脈高貴?

    於是種種荒唐的事,一二再,再二三地發生。

    第二天,沒祿氏回邏些城了,實際上這是藉口,真正是帶著二十幾名最忠心的侍衛,尋找李威借種去了。借不借?一邊是你自己與手下幾千條人命,一邊僅僅是一些種子,如何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3
第三百八十三章 群小掌臉

     李賢讓武則天這一把把金錠子砸蒙了,捂著臉,說道:「母后,為何用金錠子砸兒臣?」

    金錠子看上去很美妙的,黃澄澄的色彩,古今多少人為之心動。但沉啊,比鐵還要沉,砸在身上真痛,好在衣服穿得多。

    扔完,武則天也沒有力氣,氣壞了,說道:「朝廷內外,論心毒,無一人能毒過你。弒兄,還想想弒本宮,本宮不知道若你羽毛豐翼起來,會不會弒父!」

    這個兒子徹底讓她失望了。最可恥的是做下這種卑鄙的事,還自認為清流君子,拿蟒氏與梟氏之事,反覆地做文章,勾結大臣反對自己。

    李賢心裡想到,原來父母全部知道。可不能承認,一承認,這個罪名那嚴重了,休說太子,自己不能奢望,有可能會立即嚴處。於是說道:「母后,兒臣不明白母后話中意思。」

    「滾!滾!」若不是為了國家與丈夫,自己有可能立即激論欽陵將事情真相公佈出來,就是這樣,心中都後悔自己替丈夫出了主意。

    李賢心中慼慼地走出來,回到府上,立即將高政與張大安召過來,說道:「不好,父皇母后,似乎已知道真相。」

    「不會,否則沒有那份罪己詔。」張大安說道。之所以將身軀伏下來,丟棄氣節不顧,也是因為武則天在洛陽的羞侮。自己反正名聲讓皇后敗壞,不如徹底將雍王扶上帝位。而太子出征青海,恰恰讓他看到許多機會。

    李賢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看來是知道了,可為什麼有這份罪己詔?還有,張桂東為什麼投奔吐蕃?」張大安沉思不解,即使形式逼迫皇上不得不保住雍王,也沒有必要用罪己詔替雍王遮掩,就是皇上願意,皇后也不會願意。

    「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又說道。

    「我也不知道。」

    「殿下,莫急,我立即去喊一個人過來。」說著,讓李賢的下人將大理寺丞嚴浩喊了過來,這也是雍王一系的臣子。

    嚴浩到來,張大安說道:「前幾天你們為何查內侍張桂東的財產?」

    「具體的我也不知,只是兩位聖上下的命令,不久查出來大量的金錠子與玉石珠寶,這些玉石珠寶來源,皆似出自吐谷渾與崑崙山。然後皇上就下了罪己詔。」說到這裡,望著幾個臉色,忽然恍然大悟,不僅是珠寶玉石,還有大量的黃金,難不成雍王也摻合了一腳。

    「還說了什麼?查了什麼?」

    「也沒有說其他,只讓我們大理寺查點他的財產,其他的也沒有查啊。」

    「很好,你先行退下。」

    嚴浩退下去,張大安說道:「我有些明白過來。」

    「張相公,究竟是怎麼回事?」

    「若臣猜得不錯,張桂東到了青海,又收了論欽陵的錢,反正他也答應替殿下辦妥此事,多收一筆錢何樂而不為?可沒有想到論欽陵用了一些手段,將太子圍困後,又將他綁架過來,然後用張桂東的供詞威脅聖上。」

    「那麼為何……?」

    「此事宣揚,對殿下不利,對皇上也不利啊,於是皇上用了罪己詔,將論欽陵的嘴封死。」

    李賢想了一下,似乎是這麼回事,道:「那麼孤如何去做做?」

    父母親對自己肯定反感了,可似乎也不全是壞事。

    「所以兩位聖上,沒有清查此案,查不得。雖然此舉,兩位聖上會對殿下惱怒,然而殿下,你可曾想過,太子只有不到一萬人馬突圍出去,吐蕃是三十多萬人哪。若皇上龍體安康,殿下會因為此事流廢。然而皇上病入膏肓,帝國總要人來繼承。」

    「是如此。」

    「殿下,這幾天莫要有什麼舉動,此事臣會替殿下操辦妥當。」

    「謝過張相公。」

    ……

    豈止是李賢,無數人在動心思。

    但東宮炸了營,幾個女子哭得死去活來,具體的情況又不知,於是在裴雨荷率領下,要求謹見李治。來到大明宮,對內侍說道:「若陛下病重不便,麻煩向天后通稟一聲,讓我們見見天后。」

    武則天讓她們進了內宮。

    見了面幾個女子只是悲傷的哭泣,連話都說不出來,還是上官婉兒清醒地問道:「天后,現在太子如何?」

    不能指責皇上,只好詢問李威的生死情況。

    實際上武則天可以不理的,比如裴雨荷是太子妃,這個是後人最容忍弄混淆的地方,什麼一品二品的亂封,實際不然,與太子、皇上、皇后,皆是天品。

    可真正的權利很小,休說是太子妃,就是太子,實權也未必及得上一個宰相。

    她們尊貴不是現在,是將來,這還要看太子有沒有能力登基。

    可是武則天大約心中也愧疚,或者對眼前的局面十分不滿意,因此一直和顏悅色,答道:「你們來看。」

    拿出一幅地圖,說道:「當初吐蕃二十多萬大軍圍困弘兒,都讓弘兒逃了出去,僅僅犧牲了不到三千人。從烏海到赤嶺,並不遠,弘兒雖有凶險,未必有事。」

    這個話兒不能這樣說的,在地圖上看是不遠的,甚至李威兜了一個大圈子,也不過走了一千多里的路,離後人的二萬五千里長征,還差了十八千里,但是不是這樣的?

    幾個少女也不傻,對軍事不懂,說不出所以然來,可是狐疑地看著地圖,不言語。

    「另外朝廷也下了聖旨,從南詔到肅州,以防萬一,所有各州縣全部戒備。隨時準備迎接弘兒突圍。為了營救弘兒,陛下已經打算不惜一切代價,與吐蕃決一雌雄。」

    幾個少女還是哭。

    武則天又說道:「你們還是回去吧,有什麼軍報,本宮會第一通達東宮。」

    哭也於事無補,只好返回東宮。

    ……

    但武則天也沒有料到李賢反擊就開始了。

    皇上重病,不能開朝會,國事依然正常運轉,各司其職,久決不下的事務呈報內宮。但大多數難以決斷之事,各個宰相於政事堂商議,各個宰相表態解決。

    這一天,外面天不大好,天氣陰霾,西北風一個勁地吹,將事情商議妥當後,要各回其職。他們還有各本職事務同樣等待他們處理,很忙的。後來李林甫為相時,因為事務多,乾脆住在皇城裡,這個皇城也屬於皇宮,但不是內宮,或者百姓所說的後宮。

    張大安說道:「各位,且留一步,我有話要說。」

    一起站了下來。

    又說道:「我這幾天一直在考慮一件事,太子殿下生死未卜,能逃出來,乃是我大唐幸事,萬一逃不……陛下又久病纏身。」

    赦處俊反感地說道:「張相公,你休要打糊塗主意。殿下一天生死沒有結論,他就永遠是我大唐的太子殿下。其他幾位皇子麼,我看不出來,他們能給唐朝帶向中興的什麼希望。」

    「郝相公,此言極是,」張文瓘立即說道。

    「郝相公,非是如此,我這樣想,也是為太子好。為什麼論欽陵派數十萬大軍圍困太子,正是殿下是太子,若殿下不是太子,他不惜國力,在這個寒冷的天氣裡,追逼我大唐一個王子,還有何意義?」

    「錯了,張大安,非是一個太子。你當真以為一個太子,能值得論欽陵出動如此多的大軍圍困擊殺?甚至連李敬玄逃跑時,都沒有派重軍追趕。太子是我大唐以後中興的希望,文治武功,千古太子當中,無幾人能與之媲美。這才是論欽陵所看重的。能讓吐蕃大論都如此看重,為何我朝有那麼多人口誦經義,身披道德文章,家是仕貴世家,居然屢次三番,相送太子於死地?」

    張大安老臉一紅,但迅速平靜,道:「劉相公,你說得如此大義凜然,為何因為僅與李敬玄齷齪,就不惜裝病,葬送了數萬大唐將士,置太子於險地?」

    「誰說某是裝病的?」劉仁軌色厲內荏地喝了一句。可終是心虛,不能再言。

    張大安又說道:「或者我還有一個主意。陛下已經重病,不如讓雍王暫先監國,做出一個姿態,看看論欽陵有何反應。若太子回來,依是太子,如何?」

    這一句話還是讓一些人心動的。

    於是許多大臣開始商議起來,主要他們看到李威凶多吉少,從大義上國家也需要一個儲備之君。又不是立即為太子,只是監國,學習一下,備一個萬一。從私人利益上,若是太子遇險,李賢為太子,或者將來為帝,成為定局,這時候要趁早錦上添花。

    聽到此事後,武則天悖然大怒,在後宮連連說道:「掌臉啊,掌臉,本宮居然讓這一群宵小之徒打了臉。」

    張大安的話很是能蠱惑人心,可是武則天一眼就看出張大安的用意。監國,是何等的大事?一旦坐擁了這個名頭,輕輕一推,就能推上太子之位。

    還不僅如此,一旦監國,那麼會立即有無數大臣倒向次子懷抱。本來也許還有辦法將弘兒救出來的,可若成那樣的局面,掣肘的大臣更多。

    非是救弘兒,弘兒更加沒有半份生機!

    武則天暴怒了,看來我許久沒有殺人,這群大臣真不將本宮放在眼裡了。不單是大臣,真要是戴至德他們這群長者,武則天真沒有辦法。可是這群大臣與次子合夥陷害了弘兒,特別是這個張大安。

    一群小人啊,居然也蹭鼻子上臉,一個個想煸自己耳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3
第三百八十四章 曰今朝流年(一)

     正在此時,外面侍衛進來稟報:「天后,明崇儼求見。」

    「不見!」這個人也是一個小人,次子保薦他回京的,為了丈夫,不然自己早拿他開刀試問,內侍剛要離開,武則天想了一想,說道:「還是讓他進來。」

    「喏!」

    將明崇儼宣了進來,武則天讓他坐下,內心暴怒之極,可不能流於外表,平靜地說道:「坐下。」

    「謝天后。」

    「陛下的病情如何?」

    「只是急火攻心,過了這一段時間,自會平安無事。」

    「你倒是懂一點醫理。」

    「僥倖會些醫理與……經義。」本來想說巫術,怕武則天反感,忍了回去。悄悄打量了一眼武則天,頭披風霞冠,身穿著腥紅大氅,八字眉下是一張美麗絕倫的臉蛋。若看長相,是絕對看不出她實際年齡的,武則天平時雖節約,保養體顏卻是十分看重。

    這個八字眉也不是後世所說,是天生的。唐朝人化妝大膽非後世能想像,各種各樣的古怪顏妝,比如額黃,將額頭塗上佛像那種金黃色,這是讓李威感到恐怖的一種化妝,可是許多唐朝人喜歡。至於涂口紅的口脂,傅粉,倒是很正常。但又有一種化妝,又不正常了。花鈿,用金箔裁剪成各種圖案,貼於眉間或者臉上,貼於眉間還好一些,可臉頰上貼著各種小魚小鴨的花鈿,同樣讓李威很不習慣。然後是畫眉,有鴛鴦眉、小山眉、五眉、三峰眉、垂珠眉、月眉、分梢眉、涵煙眉、拂煙眉、倒暈眉。比如上官婉兒畫著月眉,韋月畫著小山眉,狄好與狄蕙常畫的是垂珠眉與涵煙眉,楊敏是拂煙眉,徐儷是鴛鴦眉,碧兒是淡淡的倒暈眉,裴雨荷則是五眉,李令月看著幾個嫂嫂,於是一會兒是這個眉毛,厭了,又是另一個眉毛。還有一種,就是八字眉,這是眉毛向揚,根據臉形的一種少見畫眉法。

    也是李威對母親所有打扮中最不滿意的一點,可是唐朝人看了喜歡,李治喜歡。他不滿意,沒用。

    皇后還是很漂亮的,這廝心中動著不詭的念頭。但臉上不敢表露出來,又說道:「臣前來,是想說一件事。」

    「何事?」

    「過一段時間就是皇孫生辰,殿下為國為民,自己置於凶地,依臣之見,應當替皇孫辦一場生宴,算是對殿下的一個小小補償。」

    「你何出此言?」武則天驚疑地問。

    「臣只想回京伺候陛下,自己當初做了一些讓殿下不滿意的事,於是使了一些小手段,請天后恕罪,可這段時間,臣已後悔,一些事情臣在申州不知,到了京城才看出來,孰對孰錯,臣還是知的。」明崇儼小心地答道。

    事實也是如此,李賢只是他搭腳的梯子,回到京城後,李賢對他也不錯,可他已經感到李賢向自己逼走了那麼多錢最終用處。對此他不會吭聲的,太子是李賢礙腳石,同樣是他的礙腳石。

    但他經常替李治治病知道的,皇上還有幾年好活。

    已幾年時間足夠,李賢那些小手段根本上不了檯面,要麼就是一些低下手段。這次皇上有可能為了防備國家將來,暫先容忍,可幾年後,李顯與李旭輪長大成人,未必還會容忍下去。

    還是抱皇后大腿好啊。

    倒戈了!

    可他已經被打上雍王黨的標記,所以說話很是小心。

    「你會安好心?」武則天玩味地問道。

    「此時的明崇儼,不是過去的明崇儼。」

    「這麼說你變好了?」

    「應是臣變得更好。」

    「你……倒是一個袒蕩的真小人,嗯,也不錯,比那些虛偽的小人好,去吧。」

    「喏。」

    此次會晤的結果,對明崇儼來說,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

    明崇儼離開後,武則天在沉思,拋開兒子生死不知不說,這個小人的提議還是很得到她中肯。若是扶孫子上台,丈夫死後,自己就是太后,真正大權在握,任何大臣也不能反對。難不成碧兒這個小宮女還有膽量與自己爭權?

    可是碧兒身份太低賤,更讓她喜歡,實施起來卻是很困難。即便是丈夫,也肯定不認同。想了一想,對身邊太監說道:「去將裴炎、薛元超、崔知溫、王德真喊來。」

    一會兒四人到來,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覷。這四人當中,裴炎與崔知溫屬於獨立派大臣,薛元超則屬於雍王黨系,王德真則是後黨,所以提撥得快,很快陞遷為中書侍郎。

    武則天對這四位重臣,也不好太傲慢,客氣地隔著簾子說道:「四位愛卿,請坐。」

    四個大臣坐下來。

    武則天又說道:「喊你們前來,是有兩件事要商議。第一件事,是周王的親事。周王去年及冠,還沒有正式訂下王妃,本宮聽著崔侍郎之兄崔右丞有一孫女,長相美好,品行嫻靜,因此與你們商議一下。」

    崔右丞就是尚書右丞崔知悌,清河崔許州鄢陵房前陝州刺史崔義真的長子。崔義真有六子,取的名字很有意思,知悌、知久、知儉、知讓、知溫、知遜,這六人皆是名氣,以崔知悌與崔知溫最貴。

    按常理說,皇室有皇室的權威,清河崔家有崔家的尊貴,即使是皇室求親,並且不是太子,需要徵詢一下。事實上崔知悌有一孫女,長相確實也不錯,品行也比原來那個趙氏要好。

    可在這時候……

    幾個大臣狐疑地相視一眼,不敢答話。

    「崔侍郎,難道你不願意?」武則天有些慍怒地問。

    崔知溫知道,這不僅是一門親事,還是有一個站隊問題,自己表態不同意,意味著反對皇后了,若是同意,就要與皇后站在一起。心中猶豫不決,可看到薛元超一臉無奈的表情,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會意了,道:「啟稟天后,臣是萬分願意的,周王英武,與臣的侄孫女十分般配。可僅是臣,還是作不了主。」

    「嗯,倒也是。另外還有一件事,也要與你們說一下。本宮在後宮聽聞朝堂上已經有人,急不可耐地竄奪我的次子奪太子之位了?」

    四人又不敢回答。

    「你們皆是朝中的重臣,不是普通的百姓。前些時候,陛下下罪己詔,肯定你們心中有些奇怪。為什麼後宮一個內侍,居然有這麼大膽子,出賣太子殿下,投奔吐蕃。當真吐蕃人現在萬分需要一個太監?」

    「是何故?」裴炎問道。對此事他正感到納悶,但有他這份眼力的大臣並不多,得知了內幕,就可以把握朝堂未來的走向。這個情報很重要。

    「李首成,將論欽陵那封信拿出來。」

    「喏!」

    一會兒,李首成從後面將論欽陵那封信拿了出來,還有張桂東寫的供詞,遞到了幾位大臣手中。傳看了一遍,幾個大臣臉色皆變。裴炎道:「天后,陛下罪己詔下得及時啊,否則國將不國。」

    「那是本宮的主意。本宮的那個不孝子,已經知道陛下與本宮得知真相。當初張大安讓陛下派一內侍任監軍使,就計畫了這一步。可在陛下得知真相後,那個不孝子繼續作孽,竟然乘他大哥被他害得生死不明之時,威脅陛下將太子之位讓於他。」

    「雍王這樣做,過份了,」裴炎嘆惜一聲。

    但心中不是很贊同,這是奪嫡,什麼做不出來?

    「薛相公,你是雍王的心腹,為何不將此事稟報陛下?」

    「天后,臣委實也不知道。其實一切皆是陛下授意安排,臣平時與雍王來往卻是很少。」薛元超心中叫苦,雖然皇上用了罪己詔將此事掩蓋過去。皇后不樂意,也默認了,可會不會在此事上做文章。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如何去爭大義?

    這不,皇后開始扶持周王。

    事情還沒有結束,今天對於這四個大臣來說,將是一個個炸彈襲來。

    武則天平靜地說:「事情不能外傳,朝中重臣得知真相的,僅是你們四人。」

    「喏,」心中更是誹謗,若是以後你老人家外傳出去,隨便指責那一個載贓嫁禍,那一人仕途也會中結。

    「剛才明崇儼謁見了本宮,提了一議。本宮覺得很好。弘兒為國為民,興修兩渠,又因為邊事,深入南方不毛之地,然後到青海苦寒之所。卻沒有想到,因為他痛愛的弟弟迫害,現在生死未卜。本宮痛心哪。」

    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薛元超身上,心裡想到,這個李賢倒是用的一群什麼人啊,還沒有敗相,明崇儼倒戈了,這個薛元超身為宰相,似乎也倒戈了。

    薛元超羞愧以低下頭。當時為了仕途,選了盒首,就再沒有回頭餘地。盒,合也。首,頭也,投奔的意思。那時候就正式投奔於武則天的石榴裙下。

    裴炎立即轉動了心思,太子嘛,就不想了。實際上許多人在幻想,論欽陵用兵如神,若是在河湟不好說,就那麼幾千人,圍於數十萬之軍之中,還有生還的機會?自己是到了站隊的時候,先站在皇后這一邊,坐觀大局觀望再說吧,於是道:「雍王這樣做,已沒有任何資格去做太子。」

    「裴侍郎,此事非是本宮能言,也非是你所能言,」武則天道。可語氣中帶著欣慰。

    「是。」

    「不過弘兒生死未卜,本宮實在心痛,因此,不久就是魯王生辰,本宮想給他辦一個熱鬧的生宴,各位意下如何?」

    幾個大臣臉色再次一變。

    這時候,豈是生宴?皇后不但想扶持周王李顯,還想扶持幾歲大的李潞?崔知溫等人還在猶豫不決,不僅李潞歲數小,出身也賤,裴炎已經伏下,道:「皇后,須是如此,不然殿下太過冤曲……」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3
第三百八十五章 曰今朝流年(二)

     四個人各自打著小算盤離開。

    王德真是最高興不過,他本身上位,就是武則天拉上來的,自己滿身上下都放射著武則天石榴裙的霞光。當然,他不希望與武則天對著干的李賢上位。

    可是李賢上位似乎成為必然,太子生死未卜,張大安上竄下跳,就連張文瓘、李義琰等大佬一個個幾乎都默認下來,總歸是皇上的兒子,落在皇上的兒子手中,比落在皇后手中強。可這個真相傳播出去,這些宰相還會不會支持雍王呢?

    為了奪嫡,互相殺害,史書並不鮮見。關健李賢這個手段太過毒,去借大唐的死敵吐蕃人之手殺的。因為王皇后案,長孫無忌、褚遂良案,上官儀案,皇后在民間風評不佳,但李賢的做法呢?

    想到得意處,他不由大笑:「張公瑾、高士廉,你們當初英雄了得,卻只有這樣的子孫後代!」

    裴炎比他想得更長遠,自己孤傲一人,李賢拉攏了幾次,皆沒有成功,這個人外表看起來儒雅,可實際上肚量並不寬大,這一點,還不如他的大哥,再說老三,也未必能上位,因為其妃之死,恐怕武則天心中也擔心,若有一點半點不對的地方,有可能也立即廢去。不過有可能崔家人會相助……

    頭腦理了理,好亂的一盤棋,自己都看不清了。

    最好的未來就是雍王與周王皆不能上位,而是太子的那個兒子上位。皇上肯定沒有幾年好活,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可是扶立那個小魯王上位,卻是很困難的,皇后一定會想的,但反對的人更多。第二要有時間,必須這幾年皇上不能死。時間太短,皇后沒有操作的餘地,最好活一個三年五年的,皇后有了操作的餘地,再放出什麼風聲,說魯王天資過人什麼的,就是天資不過人,只要有人去抬去捧,連晉惠帝都能上位,況且魯王。

    想到這裡,對下人說道:「請明崇儼過來一敘。」

    一會兒明崇儼請了過來。

    沉聲說道:「明崇儼,你為什麼對皇后說,要給皇孫辦生宴?」

    明崇儼看著他,又看了看屋子,屋子四壁皆空,所以裴炎無論李威怎麼反感,贊成他的大臣很多,人家做官有才幹,而且清廉,學問更是能拿得出,出身又好,幾乎所有條件他都沾上。

    但心中暗驚的,這個裴炎原來也不是自命清高啊,暗中投奔了皇后,幸慶幸慶,幸慶自己為了打糊塗主意,一直在想辦法向皇后靠攏。恐怕這才是皇后的冰山一角。

    既然是「自己人」,明崇儼低聲說道:「裴侍郎,我對醫理也算是精通,這些天經常替皇上醫治。皇上的身體最少還能活一個四五年。若調理得當,有可能會活上一個六七年。」

    「我知道了,來,來,吃些水酒。」說著讓下人端來煮豆子與劣質葡萄酒。

    這個還是你來享受吧,明崇儼擺了擺手說道:「不敢打擾裴侍郎,在下告辭。」

    裴炎也不留,一個小人罷了,但腦海中思路更加清晰。皇后的大權主要還是皇上給的,現在皇上越來越糊塗,五六年,六七年時間,什麼都能發生啊。可以想像一下,未來一個不滿十歲的小皇帝登基,還有一個養在深宮的太后。至於那個碧兒,全部無視。

    休要說那個江碧兒地位低,莫要忘記太子在民間,在大臣中間的聲望,一旦事情真相出來,就是這份同情,也能為那個小魯王增加不少分。

    做了!

    裴炎終於決定從幕後走出來。

    薛元超只是感到羞侮,正式往臉上開始貼武字,於心不忍,來到雍王府。

    很熱鬧,許多大臣,正在觚籌交措,行著各種酒令,還有幾個臣子在投壺,熱鬧非凡。很簡單的一個想法,太子想活著出來,機會萬不足一。看一看劉仁軌這個頗懂軍事的大佬,一提起太子皺眉苦臉吃蒼蠅的表現,看看裴行儉說話嘆息的表現,就可以知道。

    皇上身體不好,老三才能又差,不選雍王,難道選排擠到連京城都不讓進的李上金與李素節?所以張大安與高政才合夥想出這個計謀,吃準了皇上,雖然你知道了會不高興,但你除了雍王,再無第二人選。

    對他們心理,薛元超能掌握的,是不是這樣?想到了明崇儼,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深藏不露的裴炎,嘆息一聲,走了過去。

    李賢遠遠地就迎了過來,春風滿面地說道:「薛相公,今天是那一陣風將你吹來了?」

    「不敢當。」

    「來,來,請坐,請坐。」

    薛元超心想,我那敢坐啊,可出於良心,說了一句:「臣還有事,不敢做。只是過來想對殿下說一句話,該是你的還是你的,不該是你的還不是你的……可以學一學你的大哥,太子在京城時,從來就沒有爭過,然而為什麼有那麼多大臣支持?」

    那可是真正的支持,就是現在他幾無半點生機,還有許多大臣在幻想。而且這些大臣皆是名重一時的重臣,非是雍王所拉攏的這些宵小。

    說完了離開,能聽懂更好,聽不懂拉倒。

    自己盡了良心。

    但是李賢現在得意之極,朝堂上幾乎有一半人傾向他這一方,哪裡聽得進去?可他就沒有想到,這一半大臣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崔知溫做得更理性,下職回去後,與大哥在商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道:「大哥啊,這門親事能不能同意啊?」

    不是能不能姻這門親,是不是要與皇后一起,與李賢對立?

    說完後,看著大哥,這是整個大唐最尊貴的門第,清河崔,隴西李,范陽盧,滎陽鄭,博陵崔,趙州李,太原王,在民間基本都是這樣排名的。清河崔家獨佔鰲頭。

    所以家教很嚴,儘管崔知溫比崔知悌職位高,回到家中還老老實實地聽崔知悌的話。

    「讓我想一想……其實事情真相不拋出來,為了皇家的顏面,也不好拋出來。」

    「是。」

    「然而雍王做得太急,又恨不能將他母親碎……萬段,皇后為了自保,到拋出來時還要拋出來。若不是這一次張大安焦急地要上位,恐怕你們今天也看不到論欽陵的這一封信。」

    「是。」

    「皇后既然敢與你們說,說明皇上也不滿意六子這種炎涼刻薄的做法。其實張大安做錯了,當年太子那麼純孝,為了權位,皇上還多方打壓。況且這個雍王!」

    「是。」

    「現在這步棋,得看時間。」

    「時間?」

    「是啊,看皇上病情有多嚴重,你派人將明崇儼請過來。」

    「是。」

    又請了明崇儼,這一天明崇儼同樣很吃香的,剛回到府中,崔家兄弟來請。可不敢拒絕的,人家兄弟在朝為官多年,崔知悌很早就與李敬玄齊名,崔知溫在靈州安置胡人,朝廷上下交口稱讚,又使了空城計,在前幾年黨項人還沒有反感吐蕃人,西北兵力空虛之時,黨項人入侵蘭州,生生嚇走黨項人,就憑藉這兩項政績,非一般大臣能比擬的。還是清河崔家的人。

    立即來了。

    問了一下,明崇儼再次狐疑,不會吧,你們可是清河崔,怎麼也一個勁地往皇后那美麗的花裙子下面鑽呢?

    怔忡了一下,答道:「實不相瞞,皇上龍體欠佳,可調理得當,最少能安然無恙活在世間五年。」

    說完了,暗暗心驚,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張大安等人一個皆沒有想起詢問,可以預料他們這一群人的後果。

    「謝過了。」

    「不敢。」

    送走了明崇儼,崔知悌沉吟了一會兒道:「單論個人的品性,周王倒也不錯,為人雖然資質不及他的兩個哥哥,可心腸不毒。太子危險,那麼朝中只剩下雍王,可是雍王種的是惡果,五年時間,足以能扶持周王。」

    說到這裡,皺了一下眉頭,與兩個哥哥相比,周王是差了很多,難扶啊。

    「不管如何,若姻成親,雍王必須要倒……」

    「大哥,是,若他不倒,太子如此對他,都敢下毒手,更不會放過周王。」

    「你說錯了,雍王未必如此心性,可是他收攏的一群人皆是宵小之輩,所以出的主意只是卑鄙下流的計策。但走上了這條道路,雍王再也回不了頭。」

    「是。」

    「拋去奪嫡的因素,嬋兒嫁給他,也不錯,只是喜歡游畋,並沒有其他不良的愛好。」又是沉思,怎麼可能去拋開奪嫡的因素?想了想,說道:「但是五年時間,誰能料到發生什麼?關健是太子,所有人都將太子疏忽,可萬一太子能回來呢?」

    「這似乎……」

    「記好了,太子一天真正的惡噩沒有傳回京城,一天就沒有定局。太子回來,恐怕性格再好,這一次也不會放過雍王,可對周王倒不是見氣。主要還是周王自己,這件事,暫行不用下結論。等我那天抽空約周王交談一下,周王若是因為趙氏記恨皇后,而我勸說沒有用,此婚不可議。若是不記恨,此婚也不可議,心性同樣涼薄。若是記恨,我勸說又有用,此婚就可議。」

    「是。」

    至始自終,沒有談生辰八字。這玩意兒只是用來遮人耳目的,門當戶對了,什麼生辰八字?塞一個大大的紅包,再相剋的八字也不克了。

    就在各方神仙凡人一起交戰時,李治終於下了詔書,開大朝會。

    躺在皇宮裡坐不住了。

    這時候開大朝會,大家都懂的,事情要有一個初步的結論。

    一個個準備充足,開始上朝。

    然後看著李治,精神萎靡不振,肯定好不起來。太監拿過來一道詔書,開始宣讀:「……朕近日身體憔悴,無法代理國事,暫讓雍王監國。」

    以張大安為首的大臣一起伏下來,說道:「陛下英明。」

    李治悶哼一聲,沒有言語。然後又開始宣讀,是一系列的宰相調動,來恆近日因為年老病死,加上李敬玄,宰相空了兩個缺。不但如此,以中書門下三品高智周為御史大夫,罷知政事,也就是罷相了。然後讓黃門侍郎裴炎、崔知溫與中書侍郎王德真為中書門下三品。

    這就是武則天與李治協商相互妥讓的結果。現在朝中幾個宰相,郝處俊、張文瓘、劉仁軌、戴至德、李義琰是太子的人,可太子生死未卜,一個個也沒有主見。然後到裴炎、王德真、崔知溫,是武則天的人,為了拉攏崔知溫兄弟,隨後還有一項任命,將崔知悌從尚書右丞遷為工部尚書,頂了劉審禮的空缺。薛元超也是,武則天的人,只是李治不知道。本來想連張大安也順便弄下去,李治不同意了,武則天想了一下,將此人留下來。這個更好弄下台,事情稍稍放出一些風聲,立即就會下台。

    坐在簾後,武則天看著笑容漸漸斂起的高大安一群人,心中冷笑一聲:不是要監國嗎,看看朝中那麼多宰相,皆是反對你,看你如何監國。

    這個監國太危險了,這麼多大佬掣肘,休說李賢,就是李威回來,也休想辦成一件實事!於其要這個空名頭惹民間議論,不如不要。

    這才是小小的第一手,真正的殺著還沒有使出來呢!

    說起來,還要感謝這個不孝子,若不是他再三相逼,自己怎麼能扶持這麼多親信,擔任朝中重臣?甚至終於再次使宰輔重臣有了她的心腹。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3
第三百八十六章 曰今朝流年(三)

     為什麼監國,不是李治軟弱,上一章太快,沒有交待清楚。馬上再加一更說其中的道理,恐怕下半夜才能更了。看在老午這個勤奮的份上,大家用票票支持吧。離分類前十,說少也不少,說多也不多,追一追好像就能追上去。^=^

    ============

    朝堂動盪不安,裴行儉與戴至德到了青海。

    青海也發生大事了,論贊婆接受大哥命令後,一面調兵遣將,一面將張桂東押出來,到唐軍各個關卡前喊話。

    這能喊麼?

    李治罪己詔也下到青海,這是肯定的,首先就得安撫青海將士。可是疑點很多,論欽陵如何收買張桂東的,張桂東既然得了錢帛,為什麼不將轉移到吐蕃,而放回長安。當真如罪己詔裡所說的,因為朝廷發覺,才畏罪潛逃到吐蕃人身邊?但朝廷又是什麼時間發覺的,為什麼他們在青海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

    但張桂東喊話,也沒有幾個人相信。雖然雍王為皇帝所扶持上台,抗衡太子,可雍王為人有學問,平時也很儒雅,居然敢做出這種悖逆的事?疑點很多。

    不過這一喊,好不容易聚集的士氣,再次化為雲煙。

    還是武則天反應快的,罪己詔下得及時,若是讓將士判斷認為張桂東是真的,那可就危險了。我們拚死拚活為你們皇家賣命,你們皇家卻在窩裡鬥了。除非李威殺出來,否則這支大軍再無一人能調動。

    首先李敬玄迎了出來,戴至德來了,毫無疑問,是朝廷追問事情經過,然後開始要處罰自己。

    嘆了一口氣,說道:「戴相公,李某慚愧啊。」

    畢竟同事一場,戴至德人又平和,與李敬玄也沒有什麼衝突,同樣嘆了一口氣:「是勝不敗不要緊,薛仁貴在遼東戰無不勝,都吃了敗仗。可你不該讓殿下誤入險境。」

    李敬玄嘴角動了動,想說,終沒有說出來。既然皇上下罪己詔,已經將真相掩蓋,自己揭開,恐怕這次回京城再無生機。而且此事也不能揭。最後說道:「戴相公,不要管了,反正是我一個人的錯誤。」

    「那麼請李相公準備回京述職。」沒有多問,李敬玄與黑齒常之他們的軍報稍有出入,可出入不大,畢竟也要給李敬玄留一份薄面。又傳曹懷舜、王杲、韋待介等人回京述職。這一回李治看清楚了,這一群人留不得,對付虛弱的突厥人差不多,對付論欽陵,只是拖腿的份。

    又將黑齒常之喊過來,首先宣讀處罰的聖旨,私自調兵,不服從管教,重打一百軍杖。

    「不能打啊,要打就打我們吧。」嘩啦啦,眾多將士一起伏了下來,士氣沮喪,唯一的亮光就是黑齒常之的忠勇憨直。

    黑齒常之一把將眾人攔住,說道:「這是聖旨,各位莫要違抗。」

    然後將盔甲卸下來,這個盔甲穿戴很麻煩的,有許多扣子帶子,一副好的盔甲,動作再利索,一穿一卸,沒有好幾分鐘完成不了。

    大冷天,就穿著一條大褲子,光著上身趴在雪地裡,喊道:「來吧,那個小子留情,老子起來就倒打他。」

    執法的士兵只好含著淚,一棍一棍實打實地打在他後背上,一會兒皮開肉裂。黑齒常之一聲不吭,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戴至德沖裴行儉低聲說道:「好一條壯漢。」

    「非如此,殿下怎能如此看重。不僅如此,西南一行,我與他有些來往,作戰勇敢不提,還有謀略。朝廷若將此人用得好,不亞於阿史那社爾。」

    打完了,黑齒常之艱難地爬起來,剛要離去,又開始宣旨,這一回是獎了,升他為鄯州都督。

    剛才挨了那麼重的軍棍子,這個硬漢子沒有響聲,這一回忽然哇地大哭了,望著南方伏下哭道:「殿下生死不明,臣那敢陞遷哪。殿下啊,你在哪裡啊。皇上啊,臣有罪啊,你將臣殺了謝罪吧。」

    戴至德眼睛濕了起來,更是一臉的敬重,用手帕擦了擦淚水,再次低聲道:「義薄雲天哪,古之荊軻豫讓也不過如此。」

    事實上此人後來被武則天斬殺,三軍為其鳴冤,在整個唐朝歷史,此人之死與高仙芝、封常清之死,是最悲情的,名將王忠嗣因為與太子走得近,為李隆基打壓曲憤而死,都沒有此三人悲情。

    送走了戴至德,裴行儉開始整頓了,滿目瘡痍。不過也鬆了一口氣,關健是李敬玄這些人弄走了,不懂,這一次大敗也遭到眾位將士反對,可他們皆是權高位重之人,自己只是一個吏部侍郎,若是強行干涉,未免會被這些人掣肘。

    但最讓他頭痛的論氏兄弟,將所有道路一起封鎖,打探不了多少有用的情報。

    就在這時候,傷兵與一些不服高原反應的士兵,被黨項人陸續地送了過來。很不容易,所有大道皆有吐蕃人的崗哨,只好從那些荒無人煙的小道,翻山越嶺,河流都不成問題了,皆結了厚冰,馬在上面跑都沒有關係。可這些山路在這個大冷天,同樣也有堅厚的冰雪,這些傷兵自己有的重到不能走動,只好一個一個地馱著回來。這一行何其的不易!

    倒是那些中了高原反應的士兵,一到了河湟之地,立即變得好起來。畢竟相對於積石山南麓與烏海、漢哭山那樣的海撥,河湟海撥低了許多。

    詢問他們行軍過程,一個勁傷心地大哭。

    黑齒常之急了,一把將一個士兵提起來,喝道:「大母的,殿下呢,殿下安全不安全啊?」

    「殿下暫時安全。」

    「那你們為什麼哭啊,還有,你們能回來,殿下為什麼沒有回來?」

    這一問,這個士兵哭聲更大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殿下他不肯回來啊。」

    「為什麼?」

    這個士兵一邊哭,一邊說,將事情經過交待出來。裴行儉立即拿來行軍地圖,一一對照。當聽到漢哭山之戰時,他心中也叫了一聲僥倖。好不容易說完,黑齒常之捶胸頓足道:「殿下,你為什麼不回來?」

    裴行儉道:「殿下做得對,若他不顧七千多與他生死與共的將士,單獨回來,與李敬玄他們有何差別?」

    「可是,可是……」黑齒常之又悲怮起來。

    一行黨項人也伏下說道:「裴總管,聽說你教過太子殿下兵法,去救救太子吧。」

    「不大好辦,」裴行儉沉思道,想救出太子,只有三條道,從洮州的大莫門道,可要將重軍集於莫門軍駐地,一來一去,耽擱了許多時間。況且這條道又險又遠,還有拉力關等幾道險關落在吐蕃人手中,攻克不易。

    第二條道就是從黑峽川到莫門道,最近的一條道路,黨項人掩護唐朝傷兵,就是這從這條道翻越過來的。可是這條道中間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十分艱難。太子當時翻越這條道時,一是吐蕃人沒有防備,二是時季也不同。可現在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翻此道艱難,小股士兵或者能偷機,大股士兵一定會吸引吐蕃人注意。只要駐紮一支軍隊在大道上,唐朝翻越而來,皆成疲軍,從容地就殲滅了。這與太子在大非川城一戰道理一樣的。

    第三條道,就是重新奪下宛肅城、百谷城與洪濟城,然後進軍大小榆谷。這幾處道路寬大,可以從容行軍,利用兵力與地形優勢,無敵時進軍,有敵時紮營,以自己所長,克敵之短。

    野戰肯定不利的,不是說唐朝軍隊有多差,現在是冬天,都穿著厚厚的棉衣,而吐蕃人不怕冷,那麼一件獸皮袍子往身上一披,好了,遮蔽住風雪了,動作輕便靈活。所以野戰放棄了,畢竟與太子所帶的軍隊不一樣的,一是精兵,二是困獸,士氣凶悍。

    可這樣一來,時間太長了。

    黨項人不滿了,說道:「裴總管,太子只帶著幾千人,在吐蕃幾十萬人大軍中殺進殺出,為什麼你手上有十萬精兵,還怕這個怕那個?難道你與那個李阿婆一樣,也想陷害太子殿下?」

    「休得胡言,誰害太子殿下,裴某也不會害。可是太子沒有回來,我暫時是主帥,考慮事情要周全。」

    「什麼周全,就是貪生怕死。」一群黨項人也急了,就在積石山北麓,殺出通道,就能將太子營救回來。看來這個裴行儉也不行啊,只要太子回來,一定會殺得吐蕃人屁滾尿流,然後築城,黨項人就有好日子過了。說不定相助一下,還能得到河曲大量的地盤。

    「你們想不想救太子?」

    「想。」

    「想就不要干涉我思路。」

    這才安靜。

    裴行儉思考了一下,對論欽陵,自己沒有把握的,對論贊婆,自己卻有必勝的信心。不過論欽陵不會坐視不顧,可不管怎麼樣,自己要出兵牽制,畢竟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再說,也會分論欽陵的心。

    想到這裡,下令道:「來人哪,立即召集諸將。」

    要出兵了,心中卻在擔心,黨項人將這一群傷兵送來,不是很順利的,已經耽擱了許多天。就怕論欽陵不可能讓太子安穩地呆在那個什麼呼風口度假。

    ……

    裴行儉猜測得沒有錯。

    休息了很多天,就藉著這個迴旋道,看吐蕃人的反應。清空了一批傷員,以及一些不適應這個高海撥氣候的士兵,李威有了更多的選擇。然後養精蓄銳,甚至在練兵。

    就在臘月中旬到來之時,黨項各族的長老過來了,愁眉苦臉,不知說什麼好。

    「有什麼難事嗎?」李威將他們迎到帳裡說道。

    「殿下啊,吐蕃人不是人哪,他們派將領到我們各族,下令我們各族所有青壯年皆要出兵,對付殿下,否則就要將我們屠族。」

    李威皺了一下眉頭,論欽陵出招了,這一手毒辣啊。不要以為吐蕃人是開玩笑的,或者是恫嚇,他們真能做得出來,屠掉所有黨項人不可能,可屠掉其中兩三個不聽話的部族,倒是有可能的。

    這是將自己逼離積石山,撤到白蘭羌,利用紫山與積石山兩座大山脈,將自己這支大軍堵在通道里,活活憋死。問道:「你們有沒有聽說裴行儉到了青海?」

    消息很落後,說道:「只聽到唐朝有這份詔書,到沒有到不大清楚。」

    「孤有數了,你們想辦法拖三四天時間,孤會給你們一個答覆。」

    「是,」一個個羞愧以離去。

    立即商議,可商議了一天,也沒有一個好辦法。正在這時候,斥候回來稟報:「殿下,前面有一隊吐蕃士兵,人數不多,只有二十幾人,還有一個女子,這名女子說是殿下的故人。」

    說完後,臉上露出奇怪的神情,太子與吐蕃人有什麼故人?

    「故人?」李威也奇怪起來,忽然想起來了,對李謹行說道:「李將軍,這一次我們幾千大軍安然無恙了。」

    ***,論欽陵會利用唐朝國內的矛盾,自己為什麼就想不起來利用吐蕃國內的矛盾?

    又說道:「讓他們過來。」

    考慮到沒祿氏的身份,悄悄地將她迎進大帳,沒祿氏笑如嫣花,說道:「太子啊,好久未見,我還很想念太子啊。」

    「孤也很想念王妃啊。」

    「這麼說我們還有一番緣份。」

    「是啊,」李威答道,他可沒有想到沒祿氏前來是打他「種子」主意的。

    「只是昔日我是你們唐朝人的階下囚,可沒有想到今天你卻成了我們吐蕃人的階下囚。」

    「那也未必,看到孤在這裡過得多開心哪。」

    「難道你也想學曹操對許攸,可我不是許攸,那麼我只好回去了,」作勢要走。

    李威也不阻攔。

    沒祿氏翻起漂亮的小白眼,不滿道:「冤家,難道你是我的剋星?」

    「咳,咳,」李謹行聽不下去,要離開。

    「別走,」李威一把將他攔住,這是一個機會,要聽沒祿氏要說什麼,李謹行在此,一是可以在旁邊參考,二是男女終有別,作一個清白的見證。然後看著沒祿氏,問道:「王妃,坐,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我可以保證殿下安全離開,不僅僅是你,還有你身後這幾千將士的大部分人,甚至與我去長安那次一樣,與你合計商議除去噶爾欽陵。相信這一回,你們唐朝君臣終於知道噶爾欽陵勝薛仁貴不是一次偶然吧?」

    這一句話讓李謹行聽了都心動起來。

    李威卻很冷靜,天下不容易掉餡餅的,又問道:「條件呢?」

    「借種,」沒祿氏張開薄薄的小紅嘴唇,輕描淡寫地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3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和為貴(一)

     「各位可否有異議?」李治厭惡地問了一句。

    這是正常的程序,不是皇帝下了詔書,馬上就能執行的。若是各位宰相與群臣反對,照樣將你駁回。也不是統治者帝王本身與自己過意不去,這個制度造成了皇帝權利無限地過大,容易出現暴主與昏君,因此需要大臣監督以及分擔事務。

    可沒有一樣制度是完善的,若是宰相權利過於集中,容易出現權臣控權的現象。因此,各個朝代又對宰相進行分權削弱相權的一些舉措,但還是不能禁止,所以作為帝王本身,需要製造一些朝堂上出現一些對立的大臣,使所有臣子不能受某一個重臣控制,讓權利平衡。說白了,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

    所以許敬宗之死,所有群臣與百姓皆交手稱讚,可是武則天與李治皆感到心痛與不快,就在於此。

    問完了,看了一眼,主要是宰相,其他的大臣不敢幹涉宰相任命的。太子黨的幾個宰相不作聲,李威出事,一個個傻眼了。其他幾位宰相,得到好處更不作聲。張大安嘴張了張,可是皇帝與皇后知道李賢扮演了不光彩角色,儘管沒有證據。也得不到證據,可所有事情非得需要證據才可的嗎?再說,就是得到證據,也不能將此事公開天下。

    想得到,終歸需要付出的。

    於是也不吭聲。

    「那麼就散朝吧。」李治說完起身。

    「恭送陛下,」群臣唱喏。看著李治站起來,張大安等人眼中還是出現了一些光彩,雖損失了一名宰相,可是高智周擔任御史大夫,權利也不小。主要是監國,邁出了第一步,就能邁出第二步!而且得到監國名義,就能名正言順拉攏更多的大臣加入雍王集團。

    武則天在簾後看著這些人得意的表情,冷笑一聲,心中罵道:「鼠目寸光之輩!」

    是監國了,丈夫為了國家將來,不得不提前培養一下次子,這是就著大局的。然而丈夫心中當真不生氣?若是這小不孝子仗藉著監國,胡作非為,而且是必然的,幾位宰相皆不向著他,必然發生種種的衝突,丈夫就會重重失望。

    丈夫認為次子是才華,不錯,是有才華,寫了一手好文章,可寫文章與治理國事是兩樣的。一旦給了這個大好機會,而這個不孝子讓丈夫失望,他永遠也休想有抬頭之日!

    說明了,是一次培養機會,同樣是一次試探。

    冷笑的不只是武則天一個人,裴炎也在冷笑,這是一群蠢貨啊。太子生死不明,即便武則天不將此真相公開,李賢與張大安也脫不能嫌疑,正是舉國百姓憂慮傷心之時,還逼迫皇上下讓出監國的詔書,蠢啊蠢啊!加上諸多宰相反感,這不是監國,是在上火架燒烤啊!

    其實爭來爭去,武則天才真正得到了好處,中樞塞進了好幾名宰相,自己未必是,未必甘心,可那個王德真是啊,那個薛元超也真正下水了,若是崔家同意李顯的親事,崔知溫也下水了,還外搭一個工部尚書。

    可不是所有人有這兩人的眼光,又有一些大臣開始站隊了,加入雍王一方。而百姓呢,對李賢倒不是很排斥,可怎麼做,也趕不上太子,只是想念,只是牽掛,只是埋怨皇上刻薄,為什麼這麼急?再等等,也不遲。

    然後長安全城百姓到各個寺廟替太子上香還願,祈求太子能夠平安回來。

    聽到這個消息,武則天心中大定,長子的民意所向,無疑成了自己最大的幫手。無論次子如何做,即便綻放了一些小光芒,可那個小星星的光,能與日月相比麼?不監國看不出來,一監國,埋怨的百姓更多。

    ……

    崔家兄弟也是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的。

    崔知悌將崔知溫喊來,說道:「皇后高明。」

    說到底,武則天沉默了數年,還曾經一度讓李威差一點壓住風頭,所有人都疏忽了,這個所有人是駭人的,包括裴炎、劉仁軌、李治在內,連裴行儉都低估了許多武則天后來的作為與種種手段。至於張大安,就休要提了。若是知道武則天后來的作為,打死他,也不敢說這個歹毒主意。

    崔知溫回味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這個監國的種種害處。當然,若李賢真是李世民那樣雄才大略的主,這就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可是不是?若真是李世民,會出那種下三濫的主意?

    「大哥是……?」

    「你派人通知一聲周王,約他在那一個茶樓談一談,看看他的動態。」一旦親事若成,他就是岳父,自不好親自出面。

    「是。」

    派人通知了李顯,李顯十分納悶,這個新宰相找自己有什麼事?

    這是李治縱容,若是原來,身為宰相,不能隨便與幾位皇子或者太子交往的。因此,局面在一步步地失控。但是宰相,自己不能不從,兩人在長安某一處茶樓碰了面。

    進了雅間,讓夥計上了茶,李顯問道:「崔相公找我有何貴幹?」

    「只是聊一聊,聽聞殿下喜歡游畋?」

    難道這個新宰相是想教訓自己?

    「喜歡。」甕聲甕氣地答道。

    「游畋也可以,太子以前也游畋過,可終不是正途,只能當作消遣。正途還是要多看經史,道德文章。」

    「我知道,崔相公,可那是太子的任務,我是皇子,不是太子,只要不為非作歹就行了。」

    資質果然平庸之極,可這一句我不為非作歹,也能有圈點之處。繼續和顏悅色地說:「但是太子現在凶多吉少……」

    「誰說大哥凶多吉少?他一定會回來。」李顯暴怒起來。

    不錯,不錯,崔知溫又加了一份欣賞。但眼神裡一暗,其實太子才是真正不錯的,那個雍王,大哥如此,居然好意思下手。將李顯按了下來,說道:「殿下莫急,我只是就事論事,作一個假設。」

    李顯也氣沮下來,再不懂,也知道崔知溫說的是事實。

    「我還有二哥。」

    「可我聽到一些風傳,說之所以張桂東前去青海,正是雍王手下親近大臣張大安出的主意。」

    「這個張大安,委實可惡!」

    「你對你二哥印象如何?」

    李顯沒有回答,可眼中厭惡神情,一眼就知。豈只是他,就是老四以及小妹,那一個不對這個二哥深恨痛絕。

    「還是太子好啊,當年你的王妃被宵小害死……唉。」

    「當年之事已往,崔相公,休提。」

    「是,不過前來,我要對你說幾句話,這世上除了少數幾個摯友外,很難分得清是朋友,是敵人,今天是朋友,明天有可能是敵人,今天是敵人,明天有可能是朋友。」

    李顯醒悟過來,這個崔知溫喊自己前來,是想說某些話兒,腦海裡想,卻想不明白。

    「眾德莫過於孝,孝才最大啊。」

    「崔相公,能不能說明白一點。」

    崔知溫想抽他耳光子,這還不明白?只好忍著焦急,說道:「前些天,皇后與臣等一晤,言下之意,對你頗有欣賞。」

    再不明白,崔知溫能端起茶壺往他頭上澆茶水了。

    李顯驚愕起來,道:「怎麼可能?」

    總算又滿意了一點,品行不惡毒,對大哥惦念,這個很重要,論才華李顯無法與雍王對抗。只能拿品德做文章。對皇后有些忌恨,但不重,那麼就可以調和。但這個累啊,現在是沒有過山車,那感覺與坐過山車差不多。難怪皇上知道雍王的真相後,還在表示支持。沒得選擇了!

    「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就像太子,那麼好的一個帝國繼承人,現在卻在落難。」

    「大哥的事,休提。」剛要暴跳,又忍了下來,道:「可是對這個我真不會去想。自己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夠,也不會有什麼大臣對我支持。」

    「那也未必,皇后說不定就會支持你,這要看你的表現。還有一件事,明天到我大哥家中一聚,若此行能成,我們兄弟二人會支持,甚至崔家一些成員也會支持你。」

    這就是唐朝的相親,借聚會之名,兩人對一個眼。實際上李顯長相還是不錯的,也看了許多書,能寫馬馬虎虎的詩賦,就是喜歡游手好閒,沒有兩個哥哥出色。

    李顯這一次反應過來了,遲疑地說:「是真是假?」

    「我會向殿下打誑語?」

    「謝過崔相公。」

    「不用,喝茶。」

    好了,李顯也正式下水了。

    ……

    幾天後,長安一件大事傳了出來。周王李顯重新選了工部尚書崔知悌的六孫女崔嬋為周王妃。本來這真正是一對門當戶對的婚姻,清河崔家不提,崔氏兄弟位高權重,這個崔嬋品行也好,長安有名的淑女。李顯雖然喜歡游畋,也沒有什麼惡行,長相英俊。正好配上了。

    但在這個關口上,就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也要忍不住胡思亂想。

    與當年給雍王訂親一模一樣,這個皇帝倒底想做什麼?難道又想將雍王送到青海?不能折騰啊,就那麼幾個兒子,折騰完了怎麼辦?

    可還是沒完,接著皇后大肆宴請群臣,為皇孫辦生日宴席。

    不像李賢招招刀光血影,然而軟綿綿的刀子,看似柔弱無力,卻刀刀見骨。

    郝處俊仰天長嘆:「大唐,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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