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80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8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夜寒月白(四)

   
    「想,」李威毫不猶豫答道。

    這個女子可不簡單的,而且記得不多,但記得她手腕是很強硬,殺了許多反對的大臣,可是兒子大了立即讓權給兒子,孫子大了,立即讓權給孫子。單從這方面來講,母親做得也不及。

    當然,各人的遭遇不同,所做的選擇不同。

    若這個女子死心塌地與自己共同生活,再成長幾年,縱然是母親,在後宮中都能與之抗衡。

    「我也想啊,可不行,噶爾欽陵還沒有死呢。還有他,」一拍肚子,現在終於確認了,肚子裡有了身孕。只是措詞,主要還是捨不得吐蕃這個基業。但與李威在一起,確實也很開心,喜歡漢家的文化,能談詩,能談文,還寫了一手好字,文有文才,武有武略,年齡也不大,說不喜歡,又是昧心之言。

    頓了頓又問道:「太子啊,為什麼這次你屢屢有機會,不強行突破?」

    「無法突破,何必為之?」

    「所以才不停地游動,一步步拉開空缺,猛然逃出生天,是不是?」

    「是,」但李威不明白她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就是白痴的話,問都不需要問。

    「很多事情都是一理相通的。政治亦是如此,回去後,在青海還呆上一兩年吧。」

    「那樣的話,青海戰局更糜爛,你可以從容收拾噶爾欽陵?」

    「這只是一部分因素,贊普一死,情況不同了。本來這次噶爾欽陵勞國傷民,兵力大損,倒是一個機會。可是贊普一死,會有許多變化。我打算秘不發喪,看一看是男孩還是女孩。若是男兒,也不發喪,先授意一些大臣反對他,給他壓力。最後再進行拉攏,讓他主動扶持你我的兒子做贊普。贊普掌握在手中,大義也就掌握在手中。這才是根本。等兒子再長幾年,然後猛然發力。」

    說到這裡蹙了一下秀眉,眼中也很迷茫的,何其容易。

    嘆口氣又說道:「還要怪我太孟浪,到了他的軍營,屢次挑釁激怒此人,現在想起來,不應當啊。」

    十分後悔。

    「莫要後悔,你做得很好了,要相信自己。」

    「你這是擔心你的兒子,還是擔心我?」

    「兩樣皆擔心。」

    「我很開心,又難過了,馬上我就要回去,這天隔一方,以後日夜思念,如何了得?」這一句說得柔情萬種,李威生生讓她說得心都軟了下去。

    「這是次要的,太子啊,你還沒有想明白。你身陷重圍,休說我們吐蕃人,就是你們唐人也認為你再無生理,可想而知,你們唐朝國內政局的動盪。我在你們軍中,相隔遙遠,不能得知具體的情報。可以想的,為了你們帝國的將來,你們那個皇帝陛下,必然扶持你的二弟。可他又做了那麼多悖逆的事,你的母親手腕又了得,你二弟與她生死不容。是你二弟勝,還是你母親勝?」

    李威沒有回答。

    自己這一困,不用想的,自己二弟得意了,甚至朝堂上更多大臣投奔於他。但是不是呢?別人不知,自己還不知道母親的能力?那可是權謀之術,天下無幾人能及的智慧女子。休說是二弟,就是自己與一干大臣聯手,還加上這個沒祿氏相助,與母親為敵,鹿死誰手,未必可知!

    自己也不知,可以預見,二弟就要倒霉了。

    「但是你一回去,你們那個皇帝陛下,又如何作想?」

    「這時你返回長安算什麼?不如不回,青海收一收,不是幫助我,也許會對我錦上添花。我既然打算暫時與噶爾家族和解,換取他們的支持,縱然青海戰局再糜爛,對我的幫助不大。主要還是你啊。」

    也不是假話,感情不談,若是實現她的目標,李威成為唐朝皇帝,同樣很重要,對她會有很大的幫助作用。

    李威開始有所悟。

    「青海戰事,你沒有獲全功。一旦你平安回去,我們吐蕃國內壓力必增,噶爾欽陵只好返回邏些城,將政局穩定下來。沒有了噶爾欽陵,那個贊婆會是你對手?這是全戰功,你是要問鼎的!你在青海不回,會想像的,你們那個皇帝害怕你奪位,又重新扶持你的二弟,然而你母親又不甘心。朝局雖亂,正與你的孤芳自賞形成一個對比,百姓思念,良臣思念。然後你從容佈置,不動則己,一動必將這個鼎拿下來。與這次突圍有何區別?」

    從容說來,幾句話就將李威以後的方向指導出來。

    「孤真想你了,」李威不由感慨道。

    有這樣的人相助,自己還害怕以後做不了皇帝嗎?

    「想我可以,切莫回長安後,摟著那些漂亮的妃子,就將我忘記,」說到這裡,使小性子,伸出小手,在李威手背上狠掐了一下。

    李威不能答。

    「還有啊,萬一我生下了一個女兒,還要去青海,你回長安,我可不便啊。」說到這裡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如嫣花,眼角兒都流蕩著一層媚意,當真比春花還要燦爛。

    ……

    溫存了一下,沒祿氏說道:「我有些話要說。」

    「說吧。」

    「從這裡離瑪多城有兩天路程了。」

    「是。」

    「城中的守將叫囊贊多,是噶爾欽陵的死黨,但其人嗜酒如命。我託人安排,送了一千罈美酒,到了瑪多城。兩日路程,明天晚上他還是不設防備,會繼續吃酒。但城中的副將卻是我的人。因此,明天早上起來後,不急於行軍,慢騰騰地向北進發。到了傍晚時,不得休息,勿得在四更時分搶到瑪多城下。我會讓人安排,讓守城的將士吃著酒,吃醉酣熟,或者用其他手段調開,悄悄將城門打開。」

    「那太好了,不過孤不懂,雖是你的人,他們為什麼也同意放孤逃出生天?」

    「你笨啊,」沒祿氏用手指敲著李威的腦門子,說道:「很簡單的,我只說一句話,為什麼欽陵如此不顧國力民力,一定要將你擊殺?既然有如此的能力,為何青海還落敗?還中了他的圈套?還要亡命天涯?這是欽陵虛誇你的作用,將你擊斃與前幾年南詔忠於贊普軍隊形成對比。殺死了你,他聲名如日中天,下一步要做什麼?」

    「原來如此。」

    「我不懂軍務的,可大道理還是懂的。」

    李威苦笑,這並不是大道理,而是純粹的權謀與手段。自己比起來,是差了。

    「就是這樣,我挑選的將領並不多,只是能派上用場的人,大約僅三四人耳,這些人對贊普忠誠都不用懷疑。並且為了害怕走露風聲,我也沒有告訴他們,我在你們大軍中間,只知道我的貼身侍衛在幫助你。這些侍衛更全是我們沒廬族的忠心虎賁,他們更加放心。」說到這裡,她猶豫了一下,雖是忠心,可一旦有了兒子,這些人還是必殺的。

    想了想眼前這個人的性格,怕他反感,不敢說了。

    天亮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向北逃去。但是到了傍晚,李威忽然下令,加快行軍速度。大軍馬不停蹄地向北衝去。四更剛過一點兒,來到瑪多城下,果然城門大開。幾條身影閃了出來,騎馬繞過他們這支軍隊,向南消失在茫茫黑夜裡。知道是沒祿氏的人,皆沒有阻攔。沒祿氏說道:「待會兒,需要放一些人逃出來。否則我的人離開後,欽陵必然懷疑。」

    「行。」李威立即吩咐下去。

    其實這時候離開是最要緊的,殺不殺傷敵人皆是次要。

    揮了一下手,大軍衝了進去。

    看著唐朝軍隊衝進城中,一會兒喊殺聲,慘聲叫傳了起來。城中大多數是吐谷渾士兵,可也有幾百吐蕃將士。這一路上只是逃亡,唐朝軍隊沒有與吐蕃軍隊交戰。可今天晚上,交戰再難避免。而且還是一面倒的屠殺。一時間,沒祿氏心中百味雜陳,國家、民族、個人的仇恨與愛情,種種得失在腦海裡翻飛滾動,亦不知是喜是憂。

    大半天才說道:「太子啊,我就要告別了。」

    「孤來送你。」

    「謝。」

    走了一段路,沒祿氏勒住了馬,說道:「就到此吧,終有一別的。」

    但眼中還有一些感謝,是人,總有一份感情的。又說道:「以後切莫耽擱,否則你們將士還是太少。」

    「孤知道。」

    沒祿氏又騎馬來到他身邊,將身上大紅披風解了下來說道:「這是我喜歡的披風,將它送給你,希望它能伴你殺出青海,也希望它能陪你返回長安,榮登寶鼎。」

    說著動作溫柔地將這件披風系在李威的身上,就像一個柔情蜜意地妻子,在為丈夫深情款款地告別送行。

    「是,那你也要保重,」李威想了想,將背上的角弓解下來,當作禮物交給了沒祿氏。

    沒祿氏接了過來,用手在上面摩娑著,然後盯著李威,似乎將他的模樣記在腦海中。過了好一會兒,終於也說了:「保重!」

    說完後,一拍馬向南疾行而去。

    此時夜已深,漸近黎明時分,晨風呼嘯,雖是三月,可在這個高原上,寒氣依然逼人入骨。倒是一輪明月漸漸西下,在天空中閃著寒冷的白光。

    沒祿氏一行人只是一會兒,就消失不見,與夜色融為一體。

    其實李威心中同樣複雜,將來面對這個女子,還有欠下的這份恩情,自己又如何自處?默立了良久,一拍馬道:「進城!」

    一行人向城中衝去,夜風吹拂著腥紅的披風,發出獵獵的聲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2 22:48
第四百章 紅妝春騎(一)

   

    穿過了一層薄薄的晨曦,上了木橋,這裡離黃河源頭不遠,黃河並不寬大,就像是江南的一些小河,河水涓涓,清澈動人,大團大團的春霧便從河面上蒸發上來。

    破曉時分,夜色未盡,城中的戰鬥仍然在繼續,只是變成了零星的戰鬥,慘叫聲也越來越少了。

    契苾剛說道:「殿下,登城樓吧。」

    戰事仍在繼續,此時在城中會有危險的,刀箭無眼,況且天色依然很黑暗。

    這個倒沒有爭,也沒有必要逞這個英雄,李威上了城樓,眺望遠方。遠方一大團一大團的晨霧越來越重,一團霧意味著一個湖泊,在這裡晨霧裡,碎碎地散著上千個湖泊,但西南方向那團霧是最大的,無疑就是東柏海。西柏海已經出了視線範圍。

    李謹行也走了過來,看著南方說道:「這一次還要感謝那個王妃兒。」

    「是。」

    李謹行看著李威身上的披風,又說道:「若是殿下將此女收下,對殿下大有幫助。」

    這段時間李謹行算是見識了這個女子的膽略、智慧,最難得的是吃苦精神,雖說她是吐蕃人,耐寒,可這一行艱苦之極,非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士兵被活活凍死,需知,經過積石山前的一批淘汰,所剩下的那一個不是虎賁之士?

    仍然活著的人,能讓李謹行佩服的真的很不多,太子算一個,本來劉仁軌算一個的,可逃回長安,改變印象了,要麼是殺神薛仁貴,遼東那一帶,就沒有那一個不佩服這個殺神的,論欽陵也讓他佩服的,是軍事才能,現在不得不加上這個王妃。

    與敵人無觀,況且這個王妃是敵是友,也未必得知。

    李威喃喃道:「還是要將她想方設法籠回長安。」

    「那是,有些女子相助,不亞於天后幫助陛下。」

    李威沒有言,記得沒祿氏一生在武功上作為不大,可正是因為這個女子的文治,為吐蕃中興打下了很好的基石。論文治能力,吐蕃前後也有一千多年,出了許多英雄豪傑,她絕對能擠入前十位。豈止是權謀之術!

    這樣的女子放在吐蕃不大好啊。

    當然想是這樣想的,可自己能不能登基呢?沒祿氏能不能順利剷平噶爾家族?至少眼前來說,噶爾家族才是唐朝的真正隱患。

    白光漸漸壓過黑光,天微微亮了。

    城中的戰鬥也結束了,不僅是打通了一條通道,擊斃了近四千名吐蕃與吐谷渾的士兵。還繳獲了大量的武器與戰馬,武器需要補充,特別是戰馬。最多時,是出積石山,人均兩匹多戰馬,還有許多耐寒的犛牛。到了黨項人生活的地界,大量的物資與犛牛送給了黨項人,一些稍劣的與受傷的馬匹,也送給了黨項人。

    逃向多彌時,除了人均一馬外,只帶了四千匹戰馬,可以換乘,可以作馱馬。然而到了截支川,因為沒有足夠的馬料,又為了隱飾行蹤,只好將馬又丟下一大批,僅多存一千五百匹,士兵皆捨不得了。

    路上又凍又餓,又有大批戰馬倒了下去,再度出紫山口,人均勉強一匹馬。還要帶一些輜重,這無疑減慢了速度。而且強行趕路,這些精挑細選留下的良馬,糟蹋得不成樣子。包括自己跨下的這匹大宛名馬,以及李謹行那匹青海璁,都目不忍睹,看不到當初名種馬的半絲風采。

    但在這個小城中,又繳獲了三千來匹馬,無疑對提高速度會大有幫助。

    李威說道:「做飯,然後立即休息。準備再度行軍。」

    「喏!」侍衛傳令下去。

    但還有一些吐蕃人逃了出去,其中一些有見識的,立即奔向九曲,通知論贊婆。稀里糊塗的,連唐朝軍隊如何攻進城中都不知道原因。反正這支唐朝軍隊牛得不能再牛,不然怎麼幾十萬人圍困,前段時間還在東女羌,現在怎麼又逃回來了?實際上昨天囊贊多已派了人送信過去,可以為自己有城可守,沒有太急。

    攻進城中的原因不知道,但知道是唐太子的大軍重新殺回來。

    然而瑪多城到九曲路程可不近,又因為重山隔阻,不能徑直過去,日夜兼程地報信,也浪費了許多時間的,這同樣是寶貴的時間差,所以在這個通信落後的年代,兵貴行速成為名將最常用的語言之一。

    此時論贊婆同樣很氣沮。

    裴行儉是不要命地打下去了,

    春天到來,先在大拔斗谷、石城山、綏戎峽、承風嶺修築了城堡,或者在原來的城堡上加固加高,特別是大拔斗營,去年易手也是因為城牆沒有修好的原因。

    這僅是第一線的,第二線從翠山、鐵堠子、白水澗、長川峽等七八處地方又修建了一些城堡,先將赤嶺數道控制起來。當然,還能從山道翻過一支輕裝騎兵,可一旦入襲,唐朝主力軍隊圍剿,向哪裡逃竄?

    這個很重要的,畢竟春耕生產開始了,因為氣候寒冷,與中原的小麥油菜不同,是春天播種,要到八月份才能收穫。但地好啊,牛馬一拉,土壤都發出黑油油的亮光。

    這個黑土地,看得許多士兵都心動了。

    百分之八十是農民出身,這樣有肥沃土地,會有什麼收成,那一個不懂的?

    因此,得首先拱衛河湟的安全。

    然後將主力軍隊放在南方,與論贊婆過招。

    打得極度慘烈,三個大城皆沒有打主意,專門打原來唐軍修建的那些小的哨所衛所主意。一會兒進,一會兒退。在這裡,依據積石軍駐所,唐朝也經營了許多年,天時地利人和,皆不佔劣勢,吐蕃人連運送的後勤都無法得手。再說裴行儉的指揮才能,還在李威之上,只是鼓動作用不如李威罷了。就是論欽陵在此,同樣也會頭痛的。

    實際上從去年交戰到現在,雙方死傷皆十分慘重,吐蕃的更嚴重,但吐蕃直系士兵死傷依然沒有唐朝的多。可這樣繼續打下去,吐谷渾基本弄廢了。

    戰到三月下旬,莫賀可汗終於坐不住,親自來到洪濟城,低聲說道:「噶爾將軍,真不行,將河東三城放棄了吧。」

    「可汗,河東三城不能放,不然我去年也不會在此築城防禦,你來看地圖。一旦河東三城放棄,唐朝軍隊來勢洶洶,必然再度南下,攻打我們的九曲獨山二軍,包括大小榆谷在內,河東九曲之地,盡歸唐朝。」

    「可是,可是……」莫賀很想說一句,真不行我們就不要了,九曲之地雖好,可這樣打下去,吐谷渾就是得到整個九曲,也要亡國。

    「可汗,不能這樣想的,唐朝軍隊損傷同樣慘重,現在比拚的是耐心。早遲有一天,因為死亡的士兵太多,唐朝皇帝承受不起,會主動退卻。現在唐朝政局動盪。等到大論回來,說不定他會利用唐朝的政局,想出一個好主意,不戰而屈唐兵。一旦放棄,唐朝大將裴行儉立下功勞,唐朝國內就會支持。有可能反而動員更多士兵前來。這一進一退之間,造成的差距,也不能放。再看地圖,得到了九曲軍,從九曲軍到宛肅城,這個漫長的地段,唐朝人長於守城之道,可以在許多地方築上城堡。但我們呢,所有側翼一起暴露在唐朝軍隊攻擊之下,進退失據。到時候怎麼辦?因此,更不能放。」

    「大論還沒有追上那個太子?」

    「快了,大論在東女羌布下了天羅地,軍隊已經東下,相信沒有多久,就有喜訊傳來。」這時,論欽陵早得知李威從紫山道口逃回去,可消息還沒有送到論贊婆手上。路途太過遙遠。

    說著,讓人端上酥茶,又安慰了一句:「可汗,再忍一忍吧。只要唐太子一死,唐軍士兵沮喪,大約也到了雙方休戰的時候。」

    正在這時候,傳面侍衛進來稟報:「瑪多城守軍送來急信。」

    「瑪多城?」論贊婆眉頭跳了跳,心中升起了不好的兆頭,說道:「立傳他進來。」

    一個潰逃的吐蕃將領被帶了進來,連日的趕路,整個人都變得憔悴萬分。

    進來後號淘大哭:「大將軍哪,大事不好,唐太子率著那支唐軍連夜殺進了瑪多城。」

    「你說什麼?」

    「唐太子攻進了瑪多城,瑪多城失守了。」

    「怎麼可能,他們連一個攻城器械都沒有,所剩下的士兵也不多,你們有五千駐軍,不要說有城牆隔阻,就是沒有城牆隔阻,他們長途跋涉之下,筋疲力盡,你們也能有一戰之力。」

    「是啊,本來唐朝軍隊離瑪多城還有兩天路程,也讓我們斥候看到了,囊贊多將軍不以為意,又不知道從哪裡弄來大量的美酒,喝得醉醺醺的,於是全城將士皆沒有設防。可是這支唐軍,估計從傍晚時分,突然加快了速度,一夜沒有停,到了四更多時分,莫明奇妙地殺進了城中。那時候我們皆在沉睡,猝不及防,那還有人有勇氣反抗啊。」

    「噶爾將軍,快將他堵住啊,」莫賀大聲說道。

    這個唐太子可放過言的,既然做惡狗了,就要做好做惡狗下場的準備。一旦此人逃回去,吐谷渾將來的命運……

    想到這裡,面如土色。

    「休得多言!」莫賀忘記了,他是可汗,可還是一條狗,論贊婆暴怒之下,也不給他面子,狠狠說道。

    此時就能看出裴行儉的牽扯作用,這一戰,唐朝損失慘重,可仍然在繼續開戰,將吐蕃大軍牢牢吸引在九曲之地。否則無論吐蕃或者吐谷渾可以立即調動一支軍隊,在大非川上將李威這一股軍隊堵截起來。

    賬也不是八個換一個算的,數月交戰,同樣擊斃了大量吐蕃士兵。

    唐朝損失慘重,吐蕃與吐谷渾損失更慘重,吐谷渾家底打光了,馬上百姓都不知道怎麼度日。吐蕃情況也好不到哪裡。一旦擊殺了唐太子,一俊遮百丑,什麼事都沒有了。可讓唐朝太子逃了回去,對士氣的傷害不說,噶爾家族也沒有辦法向國內權貴交待。

    想到這個後果,論贊婆臉色變得慘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09:46
第四百零一章 紅妝春騎(二)

     隨後裴行儉就得到一條消息,大約有三萬吐蕃軍從河西撤向大非川。

    時間緊迫,論贊婆連一個隱飾都沒有做,將就近的三萬大軍調了過去。

    裴行儉立即想到,為什麼論贊婆調走三萬軍隊?沒有理由啊,忽然他一陣心動,是不是……?

    都不敢想了,立即將黑齒常之、契苾明以及劉氏喊來,婁師德與薛訥在河湟守衛,不在九曲,劉氏此戰中也大放光彩,反正是一個女猛人,也沒有人將她當作女子來看。

    將情況一說,劉氏驚喜地問:「裴侍郎,你是說……?」

    「說什麼啊?」契苾明大聲地問道,還沒有反應過來。

    黑齒常之反應過來了,也問道:「不大可能,前段時間還在東女羌的。」

    因為心痛,最後這幾人都不想提太子名字,心中悲怮之極,主動迴避這兩個字。

    「是太子回來了?」契苾明一下跳了起來。

    「也許是,也許不是,大家看一下地圖,論欽陵軍隊似乎從鄧屏城南追趕下去的,殿下好像也是從這條路東下東女羌的,究竟如何,我們也不知道。如果殿下能找到一個隱蔽的道路,順著紫山南側返回,正好甩開論欽陵的追軍。那麼按照現在行程,若順利的話,有可能抵達了大非川。」

    裴行儉也不知道那條山道,可分析得卻是十不離**。當然,還有許多不解之處,比如太子如何在那個大雪天裡,順利東下的,又如何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找到一條連論欽陵都疏忽的道路?

    大家同樣不解,然後一個個大眼瞪著小眼,過了大半天,黑齒常之說道:「派斥候啊,誰打探出來了,賞校尉之職。」

    「若真是殿下平安脫困,將這個消息打探出來,某保舉他能做一個果毅,校尉還低了,」裴行儉說道。

    「是啊,是啊。」

    於是派出了一大群斥候前往大非川,但事情沒有證實之前,這幾個人皆不敢說。

    第二天契苾明找到裴行儉,問道:「斥候有沒有回來?」

    「沒有這麼快,若殿下脫困,一定還會走破邏真谷,那麼出口都到了大非川的中西部,若有消息,最少還得幾天時間。」

    「是啊,我昨天一夜都沒有睡好。」

    「幾天後便知,」裴行儉說著,身體不知是喜悅還是緊張,不由自主的晃動了幾下。

    還未必是好消息,想要抵達大非川,還有一個瑪多城要攻克,雙方軍力差距不大,不大好攻的。或者繞道柏海橫渡黃河,又是不明智的做法。又不知道敵人會不會在前面再次堵截。若是脫困早,吐蕃大軍被自己牽制,倒是一個機會。若是脫困遲,這三萬吐蕃軍隊追上,形勢還是很嚴峻。

    說完了,兩人都焦急地看著西方。

    ……

    不用說,李威也不敢耽擱。

    瑪多城有很多好東西的,可除了馬,以及少量的物資,全部丟下,一把火焚之一炬。小小休息了一下,下午再度出發,一直到天黑,才開始紮營。以後數天行程亦是如此,天不亮就開始撥營而起,到天黑時分才紮營休息。

    出了破邏真谷,再次丟下了大量皮毛,甚至連食物與馬的飼料也幾乎丟光了。這個到了大非川,可以在吐谷渾人身上獲取,攜帶只是累贅。出了大非川,這一支唐軍突然又出現了,在草原上引起了嚴重的恐慌與動亂。

    再度一路洗掠過去。

    去年糟蹋了大非川的東部,現在糟蹋大非川西部。而且更嚴重,李威下了一個命令,經過這麼長時間戰鬥,心腸也變硬了,不但所有讓士兵將所有帳蓬燒光,在不耽擱時間的情況下,最大程度的殺人。

    為什麼論贊婆還能繼續在九曲與裴行儉酣戰,情況他不知,是從沒祿氏侍衛聽來的。正是因為吐谷渾人的支撐。所以後人不相信吐蕃調動了四十萬軍隊擊敗薛仁貴,說薛仁貴是遮醜之說。

    這簡單太荒謬了,四十萬軍隊載於吐蕃自己的史書,難道吐蕃要替薛仁貴正名不成?但有一個二十萬與四十萬不同的說法,另外二十萬正是吐谷渾人支援的!

    沒有辦法仁愛。

    況且那只是唐朝百姓的說法,李威自己也沒認為自己是多仁愛,只是多了一些後世人的思想。

    一路鮮血與大火,迅速向伏俟城蔓延。

    還沒有到伏俟城,斥候稟報,說前面有一支吐谷渾的軍隊在前方攔截。

    擔心的也是這一點,不過這裡地勢開闊,還是能有機會逃竄的,李威說道:「孤過去看看。」

    與李謹行到前面看了一眼,大約有七八千人,正在構建工事,時間倉促,只來得及紮下一片柵欄,即使這樣,柵欄扎得還不牢靠。但遠處還陸續地有吐谷渾士兵向此趕來,大營前也匆匆忙忙地佈置了一些陷馬坑與拒馬。

    李威看了看,說道:「李將軍,你看,敵人沒有出擊,只是防禦,說明我們後面有追兵上來了。」

    「是。」蹙了一下眉頭,有些討厭的。即使繞過,吐谷渾人也認為唐朝心虛,立即糾纏過來,很容易被吐蕃追兵追上來。現在還沒有到安全地界,要過伏俟城,要過伏羅川,才能到肅州。實際上一路急行,沒有吃好睡好,將士體力皆透支過度。雷霆之勢,可以一戰。但不適合持久作戰。

    「李將軍,你再看,吐谷渾士兵看到我們前來,神情很緊張。這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我們能殺到這裡,他們高估了我們。第二敵人追兵還不能立即到達,所以這些人才會害怕。」

    「是如此。」

    「孤都有一條計策,可破此關。」說完了,帶著侍衛返回大營,分出一部,大咧咧利用吐谷渾將士畏懼的心理,站在吐谷渾大營前,不停地放射弓箭,不讓吐谷渾再挖陷馬坑與佈置拒馬。特別是拒馬,這玩意兒製作簡單,卻是騎兵衝刺時一大殺手。

    其餘軍隊紮營,另外又派了一部軍隊返回大草原,將各個部族連人帶牲畜,全部擄掠過來,同時還奴役這些百姓砍伐大量的枯木以及乾草。枯木與乾草運來了,擲於吐谷渾大營前面六十步到一百來步之間。

    李謹行看了看天氣,又看了看風向。

    就到了四月,長安城也許桃花就要落盡,這裡卻正是春意濃烈之時,春風醺人,風不大,但刮著東南風。忽然意會,說道:「是好計策。」

    計策是好計策,可也是一個殘忍的計策。

    吐谷渾守將是一個尚書,官制與唐朝有些相似,有王、公、僕射、尚書與郎中等等。後來吐蕃統治後,又設了百夫長、千夫長與萬人將,以前的編制依然保留下來。

    這個尚書叫慕容珠,對軍事不大懂,懂的也調到了九曲。還在狐疑,唐朝人在做什麼?想放火燒柵欄,可離得這麼遠,也燒不到啊。於是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至於出戰可不敢的,這一路唐軍太凶悍了,從幾十萬大軍包圍中殺出來,一直殺到東女羌,然後神兵天降一般,又回到大非川。自己有什麼本事敢與他們交戰?

    枯樹枯草越堆越多,牲畜也越擄越多,還有許多百姓,一個個哭天抹淚,被唐朝軍隊押到一旁,看押著。

    這一哭就讓吐谷渾將士心痛了,有的人親人正在這群百姓當中。

    於是有的將領要求出戰。

    慕容珠說道:「不能戰啊,我們士兵並不多,打肯定打不過他們的。若一敗,這個唐太子就衝開缺口逃回去。」

    「慕容尚書,不打不行啊,看到沒有,唐朝人分明又想用去年大非川城的計策,用我們的百姓前來衝亂我們的陣型。」

    「那也要忍,如果快,明天晚上論贊婆的先鋒軍隊就能到達。我們軍隊也會增厚。真不行,分成兩路,一路留守大營,一路與論贊婆將軍的軍隊夾擊。現在必須忍,你們誰敢多言,我定要將他斬首示眾。」

    「可我們百姓怎麼辦?」

    「百姓不要管,只要射箭時看準一點,減少誤傷即可。再說,我們只是防禦,不是衝鋒,不會誤傷多少百姓。少得囉嗦,立即繼續建造柵欄,現在的柵欄太薄,容易讓唐軍沖垮。」

    幾個請戰的將領只好悲憤地退下。

    不出大營,建柵欄,李威沒有管,能在自己弓箭範圍,同樣也在敵人弓箭範圍。到了此,這幾千將士,無論是那一個人,李威也舍不得無辜的犧牲。天就黑了下來。

    輪流的看守與休息。

    可還在奴役百姓繼續將枯木草源源不斷地運過來,到了三更,才停止了折騰。

    李威聽著鼾聲如雷,卻沒有睡,最後一道關口了,心情十分緊張的。

    不停地看著風向,心中不停地念叼,老天爺,不要改風向。一改,整個計畫告吹。倒是不好說的,說不定突然來了一個西北風,一切皆完了。與他一樣,李謹行也在看著風。不求太大,只要是東南風就行。

    夜裡的風並沒有改風向,只是不大,李威笑了一下,說道:「李將軍,不想風大時,去年冬天我們一路逃亡,風卻大得要命。現在想風大了,風卻成了微風拂面。」

    「還是東南風啊。」

    「是啊,差不多到動手的時候。」

    一聲令下,號角吹響,不怕吐谷渾人看到,直接在所有牲畜上綁上乾柴禾與枯草,甚至將大軍中的一些劣馬與傷馬也綁上了枯草。畢竟像馬、牛、犛牛與駱駝、騾子衝撞力很強大的。其他的,如驢子與羊,撞力很小,起的作用不會很大。

    火把點了起來,將牲畜背上的枯草點燃。

    這樣的打法有點奢侈,而且這是吐谷渾時間緊,沒有構建好這道工事的,像在河西那個山嶺上,只是引起騷亂,是炸藥起了最終效果。所以很少看到,不過水無常形,兵無常勢,這個誰能說得清呢?劉裕的抱月陣由於侷限性原因,僅用過一次,但只是這一次,已足以在歷史上閃爍過光芒。

    牲畜受了驚嚇,向吐谷渾大營衝了過去,吐谷渾人同樣在警戒,也沒有睡好,援兵不斷地趕來,到現在為止,又增加了兩三千援兵。他們一看就知道唐軍想打什麼主意,所有士兵皆舉起了弓箭,看到牲畜衝過來,箭雨紛紛落下。

    李威喝道:「扔火把!」

    火把丟了出去,一下子吐谷渾大營前燃起了一片火海。是燒不到大營,可火勢很大,藉著風勢,一股股熱浪撲向了吐谷渾的大營。吐谷渾將士無所謂,隔了那麼遠,燒不死人的。可關健是牲畜,遭到了箭矢的傷害,動物的本能使它們想扭頭逃跑。然而後面大火捲了過來,燒不到,可是熱氣逼得它們再次扭頭拚命地撞柵欄。

    只有那邊空氣才清涼些,不撞怎麼辦?

    在這些牲畜不要命地撞擊下,柵欄終於出現了一道道缺口。不僅如此,因為牲畜的踐踏,大量的陷馬坑也失去了作用。

    李威說道:「將百姓趕來,逼他們從火海裡衝向敵人軍營。」

    「喏!」駱務整領命而下,李威又轉向辛承嗣與張虔勖說道:「孤來開弓,你們掩護。」

    李謹行說道:「還是我來吧。」

    當年李世民一弓,尉遲敬德一槊,兩人橫掃無敵,被世人譽為美談。所以李謹行都有些眼熱。

    「這個不用,待會兒,我們兵分兩路,你從南向北殺敵,孤從北向南敵爭取一舉破敵。不知道追兵離我們還有多遠,不能耽擱了。」

    「喏!」

    李謹行領命下去佈置,看著百姓被自己手下將士逼向火海,不過火勢小了下去,倒也不會燒死人。然後迅速奔過火海,逃向吐谷渾大營。本來部分殘活下來的牲畜,已讓大營裡吐谷渾士兵開始混亂,加上百姓這一沖過去,更亂得像滾水煮過一樣。李威喝道:「出擊!」

    與辛承嗣、張虔勖呈一個尖三角,率先躍馬衝了過去。

    火花,大紅的披風,李威整個人就染上了一層濃濃的紅妝。

    夜更深了,滿天繁星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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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踏月影

     這依然是一場一面倒的戰爭,當李威那一團大紅的身影,躍過了火光時,吐谷渾士兵就開始有人逃跑起來。

    非是吐谷渾士兵懦弱如此。

    戰爭打到現在,皆超過了雙方忍耐的底限,唐朝並不好些,讓李敬玄劉審禮折騰了一下子,包括李威所帶出來的士兵傷亡,達到八萬多人的犧牲,是唐朝開國以來犧牲最大的一次戰役,比薛仁貴打得還要慘烈。大非川之戰,薛仁貴是十萬人皆墨,可正規軍只有五萬人。但這次一次,朝廷正規軍傷亡最少達到七萬人。

    還是論欽陵將重心放在李威身上,否則傷亡更大。

    裴行儉到任後,為了牽扯吐蕃兵力,戰事幾乎沒有停過,所投放的火藥、箭弩、所損耗的武器器械,還有冬衣、盔甲,這全是用錢堆出來的。但要救太子,頂著這個大義,連張大安也不敢囉嗦,否則朝廷早有人在上面做文章。

    吐蕃的犧牲更重,包括李威擊殺的將士,達了十二萬多人,而且李威與裴行儉也向吐蕃學習,一先一後擄掠了大量的百姓,這中間吐蕃直系的將士犧牲得並不多,不足三萬人,還有一部分是黨項人捲了進去,以及其他一些羌人胡人。可主要的還是吐谷渾將士。

    雖說現在青海不像後來青海那麼惡劣的環境,畢竟是高寒之所。吐谷渾也不是原先最鼎盛的時候,東到扶州武州,西到西域四鎮,南到紫山口,北一度佔有鄯河等州縣。

    縮水了一半,能架得住這樣的折騰?當然,一旦李威逃出去,吐蕃危機同樣嚴重,各部族不滿,看到吐蕃似乎變得懦弱了,心中想獨立自主的念頭就更強。各個貴族也會不滿,說明了,吐蕃戰爭就是一種掠奪財富的戰爭,打仗是為了謀利的,不謀利打什麼仗?

    九曲戰事還在繼續,剩下的精兵猛將,全在九曲。慕容珠又不大懂軍事,調的兵又不是精兵。再說,時間那麼倉促,連一個好的防禦地點,都沒有來得及選找,又到哪裡來得及征精兵猛將?

    本來就亂了,看到唐朝軍隊殺了過來,有的人機靈啊,這樣不妙,非得打敗仗,還是先逃啊。但還有一些戰士很勇敢的,畢竟在這種惡劣環境下馬背上長大的民族。

    還有一些將士家人受到唐朝軍隊的殺害,心中起了死意。

    這一部分人繼續在反抗著。

    不會讓太子冒險的,辛承嗣提槍,張虔勖拔刀,當先已經躍到柵欄裡面。

    還不停地揮舞小圓盾,替後面李威擋著射來的弓箭,百密一疏,一箭射中了張虔勖的胳膊肘兒,舉起刀,一刀將箭身斬斷,又是一拍馬,戰馬衝進了吐渾的大營。

    隨後六千幾百名唐軍衝了進去。

    這才是真正的悍卒。

    一路行來,什麼樣苦沒有吃過,過積石山那樣的惡劣天氣,破邏真谷那種寒冷,截支川近十天幾乎在沒有人煙的冰天雪地裡行走,返回時,在鄧屏城東北,那些山脈有的山道幾乎只有一尺寬,下面就是懸崖峭壁,望著都讓人頭暈。更不要數場凶險的悍戰。

    此時就要回家!

    但擋住了他們的回家的道路,那一個士兵不激發了身體所有的潛能?

    一個個怒吼著,手中的兵器不停地揮舞,不停地收割。就是李威夾在辛承嗣與張虔勖的身後,不停地舉弓箭,還擊斃了數名吐谷渾的士兵。有一個唐軍被敵人砍掉了一隻手臂,痛得牙齒直咧,還沒有止血,帶著噴血的斷臂,手提大槊,喝道:「殺!殺!殺!」

    豈只是他一人,一個個就像野獸一樣,睜著猙獰的眼睛,不停地怒喝,不停地廝殺。休說吐谷渾這群匆匆忙忙組織起來的散兵游勇,就是正規軍遇到這樣的悍軍,也要退避三舍。只是激戰了一會兒,李謹行與李威的軍隊一南一北還沒有會合,吐谷渾軍隊全軍潰敗。

    沒有追擊,甚至沒有來得及清點究竟擊斃了多少敵人,看著一地的死屍,只是清點了一下自己軍隊損傷。交戰了一會兒,再次又倒下了近兩百名將士。士氣有了,凶悍有了,可是體力卻有些透支。造成了一些傷亡。又讓受傷的士兵將傷口包紮上,李威喝道:「撤!」

    一輪峨眉月掛在天空,右邊不遠處就是遼闊的青海,東南風吹來,也吹來了鹹水湖特有的水腥味,但這軍隊一刻沒有耽擱,踏著月影,一會兒消失在茫茫黑夜裡。

    ……

    此時在肅州,一個人也從床上驚醒過來。

    王方翼!

    這個人到現在為止,一戰未打過,比裴行儉更差。原來是安定縣令,因為要替母親守喪,所以回老家呆了幾年。守完了喪,調到肅州來了。不打,他也不敢鬆懈。

    肅州是河西走廊的咽喉之處,吐谷渾丟失了,很單薄的一塊,南面容易遭到吐蕃人的入侵,北面容易遭到突厥人的入侵。於是練軍,還有與李威一樣的想法,修城牆。

    小時候其父病喪,母親李氏與婆婆同安大長安公主不和,李世民斥責,李氏沒有辦法,帶著兒子從京城搬到鄉下居住。王方翼自小就很聰明,在鄉下看到有許多地荒掉了,於是帶著僕役開荒墾地,植樹造林,幾年下來,居然得到良田數十頃。當然,這是太原王家超然的地位,那些地荒著,想開就給你開的?

    不過有了這份田產,手中有了一些餘錢。看到肅州百姓過得苦,於是拿出私房錢,在水邊建造了一些水磨水碾,收少量的加工米面費用。去年河西走廊發生蝗災,於是用這個錢,賑濟災民,又修了數百間房屋,供飢民避寒居住。因此,當地百姓為他樹功德碑,這可不容易的。

    從現在起,看,只是一個好官,可他在軍事上同樣有著過人的天賦。

    接到了裴行儉的信後,立即將地圖打開看。

    不知道啊,天知道太子會從什麼地方突圍出來,但也不能說太子不會返回。一旦返回,第一道難關就是伏俟城,過了伏俟城,向東不大可能,後面必然有追兵,海北還有一些吐蕃人的軍營。能衝過第一道難關,第二道難關未必能衝得過。儘管還有張掖等道。所以一旦再度返回,十有**是走肅州道。

    不敢大意了,特別王皇后是他的堂妹,若是自己象雅州刺史那樣,沒有準備好,未及時接應,太子出了差池,可以想像皇后如何報復自己的。

    這樣一想,只好派出斥候,到伏俟城時刻注意動靜。

    斥候剛剛得到情報,吐谷渾人在組織防線,調動,一問便知,也沒有人想起來要隱瞞,大非川都讓這支唐軍殺得屍橫遍野,也沒有隱瞞的必要。

    幾個斥候慌忙地返回,連夜叫開城門進城稟報,還說道:「使君,你可神了。」

    王方翼笑了一下,不語,什麼神了?只是防止萬一的,沒有想到居然成真。

    連忙起來,也不顧這是深夜,開始徵集軍隊。

    ……

    論贊婆省怕再出現大非川城的失誤,親自率領一萬先鋒部隊追擊下來。

    剛出大非川,就遇到了慕容珠帶著潰兵逃了下來。

    殺寒了心,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悍勇的軍隊,難怪噶爾兄弟那麼圍困也沒有圍住。唐朝軍隊要從西邊回家,得,算你們狠,我逃向東南方向吧。

    見到了論贊婆,號淘大哭。

    「慕容尚書,你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殺完了,殺完了,」實際上唐軍並沒有追擊擴大戰果,有三分之二的人逃了出來。但慕容珠哪裡知道?

    「怎麼回事,說啊。」

    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論贊婆說道:「你是豬啊,明顯堆柴草打你們主意,為什麼不派人提前將它們點燃?」

    是這麼一個理兒,可僅為了點燃柴草,有可能就要犧牲幾百名手下,並且還在下風,慕容珠哪裡知道?或者再大營挖一些深的壕溝,這個時間還是能抽出來的。不過吐谷渾是馬上軍隊,讓他們放下戰馬,以壕溝與柵欄為輔,做步兵作戰,慕容珠又哪裡知道?

    其實那時候馬上作戰,是不可能了,只是潰敗。最好辦法還是放棄所長,堅守陣地,坐待論贊婆大軍趕來。

    可慕容珠能想到,早就抽到九曲作戰去了,何必留在後方?

    一句豬罵得慕容珠不敢吭聲。

    這是客氣的,不然論贊婆能一刀將他腦袋砍掉。立即讓這些潰兵下馬,把馬留給他們,作換馬的,又讓斥候回去通知大軍,立即加快速度趕上來,然後與唐軍一樣,幾乎不休息地追趕下去。

    ……

    一路向西北逃奔,這裡地形十分複雜,有山戀,有鹽澤,有草原,有戈壁,甚至再往北還有祁連山腳下還有大片大片的沼澤。其實不只是大鬥道與肅州道,通過這片恐怖的沼澤區,還有建康、三水與張掖三道,有的道要折向東北,那是不可能的,有的道通過沼澤,對這片沼澤區不熟悉。而且三道皆很崎嶇。漢人對此皆不熟悉。

    走的最多的是大鬥道,肅州道也走,道比三水等道要好些,也不大好走,同樣經過一片沼澤區,還要沿北大川翻過祁連山。但好在有契苾明的不少族人在軍中。有幾人從這裡經過的,能起一個嚮導作用。

    在他們帶領下,繼續狂奔,一路景色同樣很優美的,北方高大的祁連山雪水還沒有融化,冰清玉潔,身姿曼妙。可沒有人有心去看一眼。

    漸漸接近北大川口,忽然後面揚起滾滾煙塵。

    相比於這一支唐軍,論贊婆帶來的也是精銳戰士,而且休息得也好。追了好幾天,漸漸追上。

    李威扭頭看了一眼,說道:「換馬,再走!」

    只要到達祁連山口,依據祁連山的地勢,吐蕃就是有再多敵人追上來也不怕了。當真肅州沒有駐紮一支唐軍?況且王方翼這個名字他很熟悉的,似乎隱隱也是唐朝一個名將。現在沒有立戰功,可能讓他記住的,都是了不起的名將。

    大軍滾滾西下,後面也在緊緊追上,從上午一直到下午,也沒有追上來,也沒有丟下去,就這樣緊緊咬住。

    李威很無語,心想,***,老子難道幾輩子前,殺過你們噶爾滿門全家,如此與我過意不去?

    那可不是,一旦李威逃走,噶爾家族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壓力?

    太陽漸漸偏西,向祁連山口又近了一步,忽然前面又揚起了一道濃煙。

    李謹行說道:「殿下,若是我軍,可保無憂,若是敵人的伏兵……」

    下面的話沒有說下去,此時所有唐軍皆是筋疲力盡,雖然有銳氣,可沒有了體力,如何兩面應戰?

    「是福躲不過,是禍逃不掉,不能停下,乘這時馬速正快的時候,若是敵人,強行衝破,否則停下,後果更嚴重。」

    「喏!」

    大軍向那股漸漸逼近的煙塵撞了上去。

    越來越近,忽然有眼尖的士兵喊道:「是我們唐軍,是我們唐軍!」

    流亡了近半年時間,吃沒有吃好,睡沒有睡好,只有在積石山北那段短暫的時間稍稍安穩一點。終於看到自己的大軍。

    又近了近,所有人皆看到幾面大旗上兩個大字:唐,王。

    甚至能看到唐軍的盔甲。

    一陣陣歡呼。

    李謹行微笑道:「這個王方翼還是不錯的,居然迎到這裡,有心了。」

    在他眼裡,王方翼還是一個文人,十分不上心的。

    李威也微微一笑,可此時,全身似乎突然軟了下來,在馬上晃了晃,差點兒載下去。

    兩支軍隊交撞在一起,一個身穿官服官員翻身下馬,說道:「臣王方翼救殿下來遲,還請恕罪。」

    第一次看到,也翻身下了馬,五十來歲,長相儒雅,儒將嘛,將王方翼扶起道:「何罪之有,救得及時,否則孤今夜也休想休息了。」

    王方翼笑了笑,但眼神還是很敬重的,就不知道怎麼逃出來的。反正自己兒,換作太子這個處境,肯定是逃不出來的。說道:「殿下,你先帶將士稍後休息一下,這裡交給臣來處理。」

    帶的人不多,時間緊,只召集了六千來人,除了城中的守衛外,還從當地的一些突厥人、沙陀人等胡人部落裡徵召了一些戰士。可不同的,現在無論太子的軍隊,或者吐蕃軍隊,皆是疲軍,自己這一支軍隊卻是養精蓄銳之軍。不求戰勝,但能保護太子安然撤離。

    吐蕃人就追了上來,知道唐朝援軍到了,論贊婆還是不甘心。追到眼前,讓大軍停下來,看一看,能不能戰一戰。

    王方翼騎馬走了出來,不認識論贊婆,指著吐蕃人大聲說道:「吐蕃人聽好了,我們大唐太子殿下已經安全回家了!從此日月翻開新篇章。青海將不再是你們吐蕃人的天下。青海雖好,還是早還鄉,否則坐待滅亡吧!」

    李謹行大笑,對李威說道:「不錯,不錯,還是文人好啊,聽,多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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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竿旗過市(一)

     消息到裴行儉手中時間要慢上一些。

    最先得到的是李威出了大非川,正向伏俟城方向撤退。當然,斥候不能用逃跑這兩個詞,實際上還沒有看到唐軍,但一路糟蹋過的,景象十分淒慘,很容易能聽到這一行人的消息。

    但又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論贊婆帶人正在急速追趕,誤差也不過兩三天的路程。

    幾人聽了又喜又憂,這一次唐軍直接從大非川中西部出來,即使佈置,伏俟城方向也是匆匆忙忙地佈置,防線不會嚴密。這就是突破的機會。可也不好說,為了抓住這個時間差,唐軍必須急行軍,這一路狼狽可想而知的。

    萬一不及時突破,那就危險了。

    看著太陽,契苾明不由在大罵:「大母的,怎麼還沒有落山。」

    覺得時間太慢了。

    其實大家心情一樣的,劉氏一直沒有作聲,心中卻在喃喃祈禱,知道丈夫一去,九死一生,都準備做好丈夫犧牲後的後事,準備回靺鞨,只是因為心中不甘心,仍然有些期盼,於是一直在等待。

    生機出現了,心中更是忽得忽失,省怕再出現什麼閃失。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契苾明與黑齒常之又闖進裴行儉的大帳,問道:「裴侍郎,斥候有沒有回來?」

    「沒有那麼快的,請冷靜。」

    「是。」

    可這兩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卻在帳蓬裡走來走去,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第三天,又來詢問。

    這幾晚都沒睡好,裴行儉提前就讓唐軍停止進攻了。幾個將領,包括他在內,皆心不在焉,也根本沒有辦法集中心思指揮。

    還是沒有。但裴行儉安慰道:「二位將軍,莫要焦急,這一次殿下平安的機會很大。」

    雖然這樣說,可手心還是冒出汗水,隱隱有些擔心。

    過了兩天,斥候又回來稟報,說唐軍在伏俟城南,大破近萬名吐谷渾的阻軍。也沒有及時追過去看,否則都能會面一下。只是聽到吐谷渾的潰兵一些說法,什麼樣說法皆有,反正這一支唐軍,那就無敵了,一個個簡直是從地獄裡冒出來的魔鬼,將腦袋砍掉了,還能擊斃六七個吐谷渾人才從馬上倒下去。

    是有人負傷作戰的,甚至重傷作戰的,可沒有那麼玄乎。

    還有許多關於李威的,那更沒有影了。

    那天李威穿著那件大紅披風,十分醒目。所以當時情況很亂的,又是牲畜在踐踏,又是百姓在衝擊,還有人舉箭射,若不是辛承嗣與張虔勖這兩員虎將生生擋在前面,說不定還讓他們得逞。

    於是說唐太子身上一件披風,用鮮血染成的,手中一把寶弓,每射斃一人,用其人的血染一下那件披風。那天晚上僅是唐朝太子一個射斃了近百名吐谷渾的將士。

    且不說一件血染的披風,以太子的性格能不能穿上。就是這個弓,也不可能的,用的是角弓,定製有兩石三石四石,根據個人力氣大小擇用,但大多數用的兩石弓,這不是要射程,而是要使用靈活,能多次射擊。當然,有的猛人可以定製一些特大號的弓,比如薛仁貴用的是六七石巨弓,其實他的力氣拉八石弓亦無不可,但也要省著一點力氣。

    就是兩石弓,以太子的身體素質,只能說比普通人稍好,也不要射人,能讓他連拉一百次,估計都沒那氣力。

    主要殺寒了,所以越說越離譜。

    究竟如何,斥候也不知,將這些說法一一稟報。但是裴行儉已經抽絲剝削,將真相猜了出來。

    斥候又繼續稟報,也說了唐軍這一行,幾乎沒有帶什麼輜重,除了武器外,其他的全部從吐谷渾百姓手中擄獲的。站在吐谷渾人立場,唐軍這樣做是不對的,比吐蕃還要野蠻。可站在唐軍的立場,太子這樣,亦無不可。不這樣怎麼跑得快,難道讓你們吐谷渾人與吐蕃合夥將他擊斃?都到了這份上,還談個屁仁愛!

    不但如此,每人幾乎兩匹戰馬換乘,大敗吐谷渾攔截的軍隊後,繼續奔向伏羅川。

    但也帶來不好的消息,因為吐谷渾人這一阻,與吐蕃的先鋒一萬大軍,僅剩下一天的差距。而且這支吐蕃人同樣是輕裝急行,還配置了大批多餘的戰馬換乘。

    斥候還沒有說完,黑齒常之三人又走了進來。現在太子是生是死,還不能確定,消息繼續隱瞞著,只有這四人心裡面清楚。

    裴行儉說道:「正好,又有了殿下的消息。」

    將斥候聽來的情況整理了一下,重新說出來。比較接近真相了,甚至都估算出來這一戰,李威並沒有擊斃多少敵人,肯定不足一半。時間比擴大戰果更重要。

    說完了道:「這是一個好消息,就看肅州刺史王方翼怎麼做了。如果他很聰明,那麼派一支大軍接應,殿下肯定會安全無事。若是中庸,那麼遲早會得到消息,那麼就看殿下與吐蕃大軍速度。若到了祁連山,依然據山勢,堅守一段時間,王方翼大軍趕來,殿下還會安全無事。若是低下,都沒有準備,就是殿下撤到肅州,都有城破的危險。」

    黑齒常之沉吟了一下,道:「聽說那個刺史是一名好官。」

    「好官不代表著會打仗,會打仗不代表會是好官。」劉氏說道。

    這一句話說得很質樸的,李威有一次也與裴行儉談過,量才施用,不是沒有人才,是人才如何使用,要將他放對地方。比如朱敬則,可以做御史大夫。反觀高智周做御史大夫,能有什麼作為?或者李敬玄,雖然肚量小了一些,可為相時很稱職的。但到了青海呢?

    但幾人眼中出現希翼。

    這一次太子已經很無限地接近安全脫困了。

    於是再次等待,這一次等的時間較長,又過了好幾天,四月都過了好幾天,斥候才返了回來,說道:「稟將軍,太子安全脫困了。在接近祁連山口時,吐蕃人還沒有追上。可是肅州刺史王方翼,卻率領六七千大軍迎了上來。看到沒有希望,論贊婆只好沮喪地率領著追軍向大非川返回。」

    「你確定殿下還平安嗎?」

    「裴將軍,屬下等吐蕃人離開,刻意繞道追上,太子殿下還接見了屬下,他還誇了你一句,說你辛苦了,若不是你的牽制,孤縱然這一次秘密返回,也未必能順利脫困。哦,對了,還有李大都督,他也帶了話,說讓你暫不要理會吐蕃這些混蛋,先派人迎太子。」

    「殿下哪,臣那敢說辛苦。但李將軍這樣說是對的,」裴行儉點了一下頭,噶爾兄弟簡直喪心病狂,就是太子很有作為,畢竟是太子,還沒有正式登基,這對兄弟簡單就像太子拋了他們家祖墳一樣。到了肅州依然不安全,還有張掖等三條小道,直插甘州。這三條道大不好走,可這對兄弟,天知道他們會不會繼續發瘋下去?

    因此得派一支重軍迎接。只要重軍派了出去,這對兄弟只能望洋興嘆。

    但青海重軍一抽,兵力空虛,已經無法兼顧攻打宛肅三城。就是打下來,也沒有那麼多兵力防守。不用說,論欽陵不久將會再次到青海。戰線拉得太長,空檔多,機會多,論欽陵一定不會放過的。否則他這趟回去,同樣不大好向吐蕃國內交差。

    所以兵力收緊了,現在沒有李敬玄等人掣肘,縱然是論欽陵,也是束手無策。而且與原來不一樣,戰到現在,吐谷渾再也無法支撐起一場大的戰役。

    又問道:「李都督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這一路跑累了,要屬下對劉夫人說,他要到肅州休息幾天。」

    「那是,那是,」裴行儉滿臉堆起笑容。豈只是李謹行,恐怕其他人不休息幾天,身體元氣也無法恢復過來。然後問道:「殿下身體可好?」

    「還好,只是似乎天氣冷,長了許多凍瘡,屬下無心中看了一眼,他手背上還有幾個凍瘡沒有痊癒,隱隱有膿血流出。另外還有許多傷員。」

    「殿下這一次辛苦了,」裴行儉說這一句時聲音都打著顫兒,又道:「你先下去休息,這一次你們幾人功勞,裴某記下了,不日會有重賞。」

    立即將黑齒常之等將領喊過來,說道:「殿下平安到了肅州。」

    「殿下啊,」黑齒常之不知是樂還是想哭,開心地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直蹦。其他幾個將領,大多數不知道,一個個先是一呆,然後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他們又好奇又歡心的樣子,裴行儉說道:「各位莫急,具體的情況裴某現在也不清楚,但大約的我知道,讓我說來。」

    簡單地將經過說了一遍。

    一個將領高興地跳了起來,說道:「裴侍郎,買鞭炮,買鞭炮,將青海所有鞭炮買來燃放。」

    其他數人也是跳也是蹦,有許多人喜極而泣。

    「各位,莫要激動,買鞭炮放是一定的,不但買鞭炮,撤離此地後,三軍慶祝歡宴,殺豬宰羊歡慶。」說到這裡,裴行儉身上也哆嗦了兩下,其實內心比任何人都激動,只是涵養好,沒有流露出來,將大家制止下來,說道:「當務之急,先讓黑齒將軍率三萬人馬,速速前去肅州將殿下迎回來。」

    「喏!」黑齒常之剛要離開,契苾明說道:「裴侍郎,讓我也去吧。」

    「不行,論欽陵一定還會回來的,青海必須有重將把守。讓此人看不到機會,他只好回吐蕃收拾這一戰帶來的負面影響。那時候,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契苾明雖然不情願,可也懂軍事,知道裴行儉所言十分正確,不服氣地站在一旁。

    裴行儉又說道:「哦,對了,黑齒將軍,太子殿下既然身披紅披風,我不知道殿下這樣做有何用意,肯定很特殊的,你率三萬大軍臨行之前,務必每人備一件紅披風,以壯殿下這一次的膽色,揚我大唐雄威。」

    裴行儉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件紅披風真正來歷,反正是喜的,最後這個做法更是湊熱鬧。

    「喏!」

    黑齒常之離開,裴行儉又下命道:「立即撤向積石軍,同時通知三軍此消息。」

    「喏!」

    各個將領領命下去,一會兒歡呼聲象波浪一樣從近向遠湧去。

    本來太子的形象就深入人心,再加上他屢勝敵人。後來論欽陵大敗李敬玄,實際是李威不到之處造成的,可是士兵不會這樣想。純粹認為是李敬玄害了太子,害了唐軍。

    最關健的李威在積石山大好的機會,沒有逃回來,卻與三軍共生死,這份大義,那一個將士不感動。正是這份情義,所以激戰到現在,其實很苦的,這數月來每天早上起來,就準備將腦袋提到褲腰帶上,但就是沒有一個士兵埋怨。太子那麼尊貴的身份都如此了,自己這條命算什麼?幾月交戰下來,雖然生死慘重,一支鐵軍倒漸漸形成。

    但平時,太子二字,沒有一個提,太讓人感傷。

    此時聽到太子殿下神奇脫困,三軍歡動,上下一齊瘋了,相互抱著的,相互跳著的,有的在大哭,有的在大笑,有的捶胸頓足,有的在山呼萬歲。全都發瘋了。

    在這歡呼聲中,吐谷渾將士全部為之沮氣。

    唐軍交戰為了太子,吐谷渾人交戰也是為了太子,只有將唐軍狙擊起來,唐太子才不能脫出重圍。可現在呢?

    看到大家雀躍歡呼,裴行儉臉上更是掛滿了笑容,劉氏說道:「裴將軍,你忘記了一件事。」

    「何事?」

    「寫奏報到京城,稟報兩位聖上。」

    「我真疏忽了,」裴行儉說完,立即進帳寫奏摺,京城消息傳到青海來很晚,可聽到許多。固然他不想雍王李賢得勢,也不想看到皇后得勢。這封喜訊,大約能將京城裡的「歪風」剎住吧。

    於是拿起筆來開始書寫,因為心情激動,寫的字都歪歪扭扭的,喝了一口茶,讓心靜了靜,這才開始書寫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09:46
第四百零三章 竿旗過市(二)

     在學習《論語》。

    半年多時間下來,字寫得不大好,可能認出來,不像原來是天書是蝌蚪文。

    看了看她寫的字,教書先生說道:「今天就到此吧。」

    這碗飯吃得很不容易的,多累人的話計!若不是每天看一眼太子殿下那幾十個養眼的大字,秀雋的小詩……唉,一個多秀氣的大姑娘啊,怎麼學起字來就那麼難呢?

    「先生請慢走,」野辭明月恭送道。

    在鄯州城呆得久了,又是讀書又是識字,終於開始有了一些中原人的禮節。

    其實不是這樣的,李威對她不惡,正是看中了她一身淳樸的氣質,就像高山上的雪水,就像積石山坡上的野花,清新動人。倒未必在不在意她懂多少中原的禮節。

    但知道的多,才知道太子對她那種和善態度的不易。

    見面次數不多,可這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在夢裡都夢到那淡淡的笑容,很親切,很陽光,就像是四月的風從東南方向吹來……

    然後頭捂在被子裡偷偷地哭。

    茫然地看了看自己寫的字,又看了看太子寫的字,窗外春光明媚動人,樹葉兒又綠了,可她的一顆心卻漸漸枯萎下來。

    忽然她的三哥闖了進來,說道:「小妹啊,大喜,大喜。」

    「喜從何來?」

    「殿下回來了。」

    「那個殿下?」

    「傻妹妹,大唐太子殿下,你說還有那個殿下?」

    「他不是在東女羌嗎?」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只聽到唐朝那個裴侍郎通知三軍的消息,說殿下從伏羅川逃到了肅州,還在伏俟城南,又再次大破了吐谷渾近萬大軍組成的防線。」

    說完了,眼中也同樣不解與疑惑。

    太子看到過的,很正常的一個人,也沒有看出來他有多勇猛,咋就那麼厲害呢?再說,二月還在東女羌,身後還有吐蕃噶爾欽陵大軍堵截,又怎麼從大非川再次冒出來的,從伏羅川離開?

    想不明白,難道真是……想到這裡,又說道:「小妹啊,那是天下星宿下凡啊,不能用常理來分析。大喜啊大喜,小妹,你前世做了什麼好事,怎麼就有這麼大福份呢?當初各族選了那麼多好看的女子,怎麼殿下一眼就看中了你呢?」

    這豈不是廢話,總得要找一個的。

    「你莫要哄騙我,我很好的。」

    「你聽外面,」她三哥一指外面。

    裴炎想買鞭炮,多半不成了。青海有鞭炮賣,喜慶嘛,裡面烏七八糟的配方,威力小了,響聲也小了,但比燒竹子的「嗶嗶」聲還是鬧騰的。可終是不多。

    豈止是士兵,百姓也想念,漢胡一家嘛,青海本來胡人就多,雖對吐谷渾殘酷了一點,然而誰讓吐谷渾非得做吐蕃人的幫凶。再說,唐朝大敗了,河湟不保,對他們有什麼好處?相反,隨時會遭到吐蕃人的擄掠。

    百姓也高興,於是自發買了鞭炮放。

    野辭明月還傻傻的。

    「來吧,」將她的手拉住,拖了出來,拉到大街上。街上很熱鬧,然後就是相互問好聲,議論聲,各種議論皆有,天花亂墜的,不亞於後來的評書演義。

    是真回來了!

    野辭明月靠在大樹上,突然身軟了下去,連路也走不動。

    ……

    武則天在京城也在布。

    李賢回到府中,人呆了。

    不大好辦的,辭去監國,父親不肯,批閱奏摺母親挑剔。自己終是年青,批奏摺哪裡有母親面面俱到。這想法還是很危險的,換李威就不會這樣想。就是一樣大的歲數,一樣大的閱歷,他批奏摺也沒有武則天面面俱到。

    武則天是一個女子,若是男子,以她的智慧,也必然會做宰相,還是那種特有大權的權相。不以為她在後宮起點多高,李世民的才人,按照正常的編制,後宮中是皇后,然後是四夫人,也就是四妃,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一品,可貴妃最貴。然後又到九嬪,九婕妤,九美人,這才到九才人,可見這個地位!當然還有寶李、御女、采女,那就更什麼都不是了。

    也許憑藉姿色,得到皇帝的寵愛,可有幾人能像她這樣,皇帝還活在世上,卻在朝堂上同樣呼風喚雨的?這可是正統的王朝,不是五代十國與南北朝那些蛋大的小國家!

    憂愁滿面。

    房氏擔心地詢問。

    李賢看了一下旁邊的太監,什麼沒有說,只說身體不舒服。

    到了夜晚,兩人同寢時才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他們同房時,宮中的太監還在看著,記錄起居。正常來說,是過份了。可張大安他們皆不敢言,若是正常人倫關係,雖說這些太監不能當作正常男人的,有許多後宮妃子還讓他們伺候沐浴。不過正常皇帝與妃子正式就寢時,服侍的還是宮女,站在哪裡看,拿毛巾替他們擦擦汗,或者打水來清洗的啥。天熱了,劇烈運動很辛苦的,在旁邊還用扇子扇著風涼。或者遇到了月事,不舒服,就用這些貼身婢女代替,但只是代替房事,不得與皇帝大被同眠。

    但李賢好處有的,人長得好,學問好,資質好,聰明。可缺點也有不少,最大缺點就是喜歡孌童,皇上派人監視,讓他恢復正常的陰陽,也不算過。你不問嫡,只要不胡亂違法,管你喜歡孌童,或者打獵,或者鬥雞溜馬,這個問題皆不大。相反,皇帝還希望你這樣做。不然你一個尊貴的親王,才能是皇帝的十倍百倍,皇帝如何處之?

    可你奪嫡了,也正式爭了,這個缺點必須改正,難道以後還讓一個孌童做後宮的貴妃,或者昭容?

    但這樣,多有不便。

    於是房氏拿出重金,給了這兩個太監,你們記錄雍王起居,我也不反對,這是皇帝在培養雍王。可我是官宦禮儀世家出身,感到十分尷尬。太監收了好處,也不敢作主,稟報了李治。

    李治怒是怒,可多少要給這個兒子一點活動空間,於是讓這兩個太監,在房氏與雍王同房時不得監注。

    實際上這也是一個被史書低估的女子。

    不及上官婉兒的才氣,不及韋月的果斷,當然韋月現在還沒有長大,不算。不及沒祿氏的智慧,也不及碧兒的單純。但同樣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很值得欽佩的人。

    史上李賢流放,此女一直陪伴左右,連李守禮的生母都因為害怕,主動解除與李賢的婚姻關係。可此女沒有。後來召回京城,李賢兩子光順與守義被酷吏殺害,她與守禮囚於禁中,卻像一個老母雞一樣,在那種環境下,保護了李守禮的安全。這也要智慧的。而且節氣同樣不簡單。

    裴雨荷與她相比,確實多有不及,只是裴雨荷比較溫順,有容人之量。

    聽完後,知道丈夫處境很危險了。

    但沒有說解決之道,而是說道:「殿下啊,臣妾想了很久,才知道殿下哪裡做錯了。」

    「我哪裡做錯了?」

    「其實爭,我也贊成的,一旦真成為親王,好,或者能遷封一個遙領的大都督,不好只能外放做一個刺史,一年才能回京述職一次。還要看皇上的恩情,否則連京城都不讓你回來。」

    「是啊。」

    「所以臣妾也贊成的,也支持的。可是臣妾以前也疏忽一件事,不僅僅你大哥過於強大。而是你本質就做錯了。」

    「本質錯了?」

    「你反對天后,我不大同意的。因為沒有資格反對天后。可反對天后也有反對天后的好處,太子殿下曖昧不明,你卻替一些大臣喊出了心聲。」

    「我正是這樣想的。」

    「這樣想也不錯,而且臣妾剛嫁給你時,除了些許弱點外,儒雅有學問,也是正人君子。未必不可一爭,即使爭不過,從道義上爭,又是你父皇授意的,你大哥未必拿你如何。可你與一些臣僚又過於急切,做了那件事……皇上是不會公開張揚此事,可我們都疏忽了天后的手段,她可以將此事放出風聲,對國家社稷動盪不大。臣民得知,你又失去了道義。看一看,原來府上門庭若市,才過了多少天,現在呢?」

    李賢回味了一下,說道:「是的,我真做錯了。」

    「但不晚啊。你再想一想,主動權還是皇上的,他要考慮他的江山後繼人選能不能繼承。周王資質你也不是不知的,或者讓幾歲大的魯王繼承大唐基業?現在局勢無非兩點,太子能僥倖安全回來,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一場泡影,反而爭得越厲害,上到文武群臣,下到百姓皆對你反感。要麼太子不能回來,你還是無二的人選。何必急在一時?」

    「你是說……?」

    「何必讓臣妾說,殿下,你很聰明的一個人,只是太過急切,讓迷霧迷花了你的眼睛。看看你大哥原先監國時是如何做的?」

    「我明白了。」

    主意便有了,不是要找我批閱奏摺裡的漏洞嗎?我不批了,只站在邊上觀看。相反呢,我現在監國了,還得到這份大義。

    武則天在後宮聽到後,冷笑一聲:「這個孽子,還是有些本事的。」

    「天后,現在如何辦?」李首成問道。太子與天后爭,他還不是很反對,因為隱隱感到太子對天后沒有太大的惡意。可這個雍王,是要想方設法做掉的。不能因為是兒子,一旦此人登基,天后好了,是打入冷宮下場,不好,還不知道有何下場。

    「不急啊,有辦法,看看外面的天。」

    「外面的天氣很好啊。」

    「可是河北山東的天呢?」

    「河北山東的天?」李首成茫然了一會兒,忽然喜悅地說道:「天后,這個好啊。」

    「還不急,既然本宮奈何不了這個孽子,為了平衡朝堂,本宮是不是該向陛下討要一些好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09:46
第四百零四章 竿旗過市(三)

     沒有幾天,李治就下了一份詔書,將武承嗣重新召回京城擔任太常卿。

    拘於幾個兒子的條件,小六成了帝國的最好人選。可小六的心腸,讓李治很心寒。自己萬一死了,眼一睜看不到,可自己活上一個二十年三十年,以小六的手段與急吼吼的心態,必然將自己「做掉」。還是妻子讓人放心哪。

    所以神馬的帝王心術又來了。

    張大安拿著李治這封詔書,就有些急,雍王本來讓皇后逼得走投無路,再讓武承嗣返回京城,那還了得?

    其實武則天藉著李治扶持李賢與長子爭嫡時,已悄悄安排了六七個武進入朝堂,官不尊,位不顯,屬於那種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做法,因此,有許多大臣反感,卻無可奈何。

    雖說外戚專政,終是國家一害,可作為最尊貴的天后,娘家沒有一個人在朝中為官,同樣說不過去。

    但無論是武三思,或者武攸暨,皆沒有這個武承嗣刺人眼睛。只因為一點,他頂著周國公這個大帽子的。

    可自己不好出面的,這兩位聖上正在痛恨著自己。於是看了看諸位宰相,裴炎、王德真、劉仁軌、崔知溫是不想指望了。戴至德與張文瓘謹小慎微,同樣不指望了。薛元超這一次回到朝堂上似乎成了隱形人,大約也指望不了。於是看著郝處俊與李義琰,說道:「郝相公、李相公,國事為重啊。」

    郝處俊譏諷道:「你還知道國事為重?」

    「請郝相公公私分明,顧全大局。」

    「是顧全你的大局,還是要顧全這個國家?張大安,昔日你也不錯的,然而這幾年……郝某與你共處政事堂,深恥之。」

    說完了一拂衣袖走到一邊。

    勢與勢不同,原來是反對天后的,雖說有可能從國家角度考慮雍王是不錯的人選,然而心腸太過歹毒。一旦此人登基,有許多人必然不放過的,自己這群太子黨必然難逃一劫。就是自己死了,子孫都未必能放過。還有東宮中的那幾個女子,太子的兒子。

    形勢看不清,但無論是皇后,或者雍王執政,他們皆不想的。其實想一想,周王倒不錯,可是從國家角度考慮,又不是很好的人選。於是選擇緘默。

    王德真搖著頭,說道:「張相公,我也不大明白。僅是一個太常卿,就礙著國事了?太子生死不明,卻是理所當然的。正人君子哪,這就是一些人自誇的所謂正人君子。戴相公與張相公執相多年,德高望重,都不敢自稱正人君子。居然正人君子冠於一群最卑鄙的小人頭上。孔夫子何在?孟子何在?我很想放聲大哭啊!」

    李義琰蹙了一下眉,說道:「按理說,當年周國公有錯,貶得也不過份。不過皇上既然下詔,我們還是商議,是不是應當的。」

    「還是李相公說得對,國事是國事,太常卿是九寺正卿,又豈能用一個僅字?當年之貶既不為過,既然召回,試問周國公有何政績,需讓朝廷召回?」

    「那麼我問張相公一句,周國公既然沒有資格召回,那麼雍王又有何資格監國,難道憑藉一本《後漢書注》嗎?那麼的話,你不如辭去宰相職位,讓大儒李善前來擔任宰相。至少他在修書著學上,遠勝過你十倍。」

    李賢聞聽,眉頭皺了一下,頭低下去,眼中卻閃過一道凶光。心想,這個王德真該殺!

    是想殺,可人家一個宰相,那麼好容易殺的?

    崔知溫久未插言,這時候終於說了一句:「雖然有商榷之處,可過了這麼多年,當年雖然周國公不大好,讓宮中一些小人誤會,導致周王妃身亡,可處罰也處罰過了。並且也不是周國公直接授意的。依我看,召回可以。畢竟天后的外戚過於單薄。」

    這句話不僅是作為宰相,也是作為李顯立場來說的。

    兩個哥哥太強勢,太子是不想去與他爭,可太子凶多吉少了。雍王必須爭的,想爭,就必須依靠皇后。

    皇帝詔書未正式頒發之前,可以駁回的。但需要諸位宰相一致同意,現在宰相倒是很多,整整十位宰相,但一人一個主意。嚴格來說,太子黨一方宰相最多,可大家立場又不一樣。劉仁軌是見風掌舵,戴張二人緘默,郝處俊對雍王隱隱帶著仇視,李義琰雖然性格剛烈,可多少顧全著一些大局。這五人就沒有辦法統一了。

    況且還有崔知溫、薛元超、裴炎、王德真。

    沒有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詔書正式頒發,讓武承嗣從江州召回。

    主要還是太子逃出來晚了,早逃出來,多半大多數宰相不同意的。

    武則天得到最大的好處,可仍然不甘休。

    哭泣道:「陛下啊,當初臣妾召侄子為官,雖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弘兒不滿,可開始時弘兒還是很高興的,甚至親自出了東宮,恭賀侄兒搬遷新居。就是做錯了事,這麼多年過去了。召回長安有什麼不妥?為何要鼓動宰相反對?難道比青海數萬將士,比弘兒的性命更重要?」

    不要說李治,就是武則天對軍事同樣不懂。

    實際上這一戰,李威輸了,戰爭非得在戰場上廝殺?那麼也沒有善戰者無赫赫戰功這句話了。看一看裴行儉在河西擔任大都護那麼多年,發生過幾次戰爭?看一看王方翼在肅州擔任刺史發生過幾次戰爭?

    但不懂的人,就認為不是太子輸了,是李敬玄與劉審禮,以及某些人在中間使了手段,才導致李敬玄大敗。否則以太子的本領,這一次說不定連大非川烏海都收攏回來。

    就是李治心中也後悔的。

    聽了武則天的話,說道:「朕心中有數,你莫要急,只是一個太常卿,就是六部尚書那又如何?」

    武則天只是哭,李治越發氣憤,當然,也產生了一個錯覺,皇后是自己的,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生存。於是覺得歉意,對身邊太監說道:「傳各位宰相謹見。」

    十宰相到來。

    李治問道:「朕只問你們一件事,朕數子當中,那一子能夠真正繼承朝廷未來?」

    李治八子,李忠被李治殺了,李孝早死,李上金與李素節不用考慮了,要麼就是武則天的四個兒子。李義琰老老實實地答道:「能繼承帝國將來的,最好人選只有太子。」

    「那麼朕問你們,為何太子被圍困到今,為何你們一無良策?」

    一個個不敢作聲。

    實際上自從李威在東女羌冒了一個泡後,朝廷也下達了詔書,務令各個相關的州縣必須派出斥候察看,甚至不顧今年山東河北的旱情,撥出大量的糧草到相關各州,就是為了營救太子的。若沒有這個大義,青海戰到現在,唐朝傷害同樣很重的,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但那有那麼好救的?

    「你們商議一下,若是吐蕃放我兒,給予他們一些條件。」

    這是主動向吐蕃議和了,做了一個了不起的讓步,要知道吐蕃兩次請和,李治理睬一下都沒有過的。而做出這個讓步,正是為了太子。可以想像,一旦議和,吐蕃人必定會獅子大開口。

    從另一個角度,李治對李賢同樣也很不滿意了。

    事情的引發,正是張大安阻撓武承嗣回京。

    幾個宰相欲言欲止,想進諫,特別是劉仁軌,更是心中清楚,議和大約論欽陵歡迎的,但讓他放過太子,大約不可能。就是將整個青海割讓出去,都不可能!

    否則這一次李敬玄能不能逃回來,都未必可知。

    可是看到李治的滿臉怒容,那一個敢說?

    但事情到此為止,並沒有結束。

    李賢既然不將武則天當作母親,武則天也不會將這個兒子當作兒子。所以這時候很懷念李威的,不管怎麼說,講道理還是能講得通的。或者自己向這個次子說,我懷胎十月不容易,若是沒有我在後宮撐起一片天空,那有你們現在的光景?

    講得通麼?

    又一個殺手鐧使了出來。

    幾天後,整個長安揚起一片謠傳。

    這幾年風調雨順,兩渠第四段工程將要結束了,好米一段時間下降到十幾文每斗,劣糧每鬥一度降到幾文錢。這時候老百姓能想什麼?還想住小別墅,開寶馬?糧便宜了,能吃飽穿暖,心滿意足了。但今年自春起,河北山東河東大部地區又再度出現了旱情。就連河南道都遭到了波及,不及關中那一年嚴重,可旱情規模不小。

    不遇到旱情心情還好一點,一遇到了特想念太子。因為推廣了一些新的種植方法,還有新犁,這一次旱情雖重,危害並不大。而且因為丹水渠的開挖,至少能到龍駒寨,不是大船,附近的水源還沒有引過來,即使挖得再深再廣,沒有充足的水源,更大的船舶還不能駛過。畢竟比原來的好,特殊情況,關中好一點,可青海收成沒有上來,要調糧食過去。還有太原幽州三個糧倉,關健時候又起了作用。

    因此,比歷史上危害要小,可還有些危害。關中的糧價漲到了每斗二十幾文。心中一個個很後怕的,若沒有太子舉措,糧價又成了什麼樣子?

    謠傳便從這裡開始的。

    為什麼風調雨順的,太子受到某些人陷害後,天又降下災禍?

    在後世是笑談,可在這時候,就說不清了。

    謠傳傳開,李治與武則天又將諸位宰相以及李賢召到宮中,李治說道:「賢兒。」

    「在。」

    「當初旱情嚴重之時,你大哥受命監國,想出了一些主意,解決了旱情的危害。朕聽許多大臣說你的才能不亞於你的兄長,說說看,你有何良策,挽救一下今年的旱情給國家帶來的危害?」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09:46
第四百零五章 竿旗過市(四)

     這個說法……嗯,很不對的。

    其實李賢資質真的不差,差的就是閱歷,自小到大,就沒有想到自己忽然會變成了奪嫡的競爭者。

    李威除了在某些方面,那說起來,全天下的人也不如他。可基本的,若是李賢磨練兩年,兩人對批奏摺,李賢未必遑讓多少。

    當然,心態不同的,若李威不是一個仁和的講師,而是某些養著七十幾奶的官員穿過來的,未必有這個心態,因此對待有本事的臣子,對待百姓,二人心態也注定不同。

    區別就是這兩點,其他的有可能還能找到李賢一些長處。

    但至少在解決旱情上沒有作為,李賢能想出來的,無非向神靈祈禱,或者節衣縮食,老生常談的辦法,沒有新意。也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於是李賢悲催了,嚅嚅道:「兒臣,兒臣……」

    這時候,很想放聲大哭一場。

    武則天在簾後說道:「說仁愛,無過於陛下。本宮多有不及,可本宮也算是兢兢業業,唯識大體。你哪裡像你父皇與本宮了?」

    至少這句話說出來,李治開心,李治相信。

    可拋開一些手段外不提,武則天確實也能稱得上兢兢業業,唯識大體。

    不僅如此,正好宮裡宮外有謠傳揚起,說李賢非皇后所親生。這一句話出,更讓人想入非非。

    戴至德閉上眼睛,心裡想到,還爭什麼爭,爭個屁?看到沒有,皇后幾個小推手使下來,稀里嘩啦,敗得一塌糊塗了。還是原來太子好啊,無論皇上與皇后怎麼相逼,安如泰山,甚至還能做出一些反擊。

    外面謠傳種種,他是知道真相的。可是太子與這個雍王確實不像一個爹媽所生的,差距太大。

    這樣想又錯了,差距不大,主要李賢過於急切,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失去了道義的高度,又是人臣,又是子,於是被武則天招招推手打得體無完膚。

    木然地回去,連怎麼回去的都不知道。

    夜晚到來,摟著房氏大哭。輸得冤枉啊,當初大哥不幸的消息傳來時,他的聲望達到了巔峰。儘管父母知道,可沒有證據,如張大安所說,捨我其誰,認為父母親一定吃下這個虧不能言了。事實後來某一段時間,也確實按照他所想的發展,朝中一半大臣幾乎倒向了他。

    在那段時間裡,他幾乎認為太子之位垂手可得了,然而僅是幾個月,就出現了如此多的變化。

    「殿下,殿下……」房氏拍著丈夫的後背,在這一刻,她也無言以對。

    想辭去監國之職,可是皇上在皇后授意下堅決不肯,非得讓丈夫在這火架上烤。而且還是丈夫與張相公自己一頭鑽進去的。

    好吧,那麼我就無為而治,不批閱政務了。可想無為而治也不行,民間謠傳又掀了起來,皇后在後宮又苦苦相逼,就是逼得你有為而治。可怎麼有辦?批閱奏摺明顯不行了,皇后的本事,想挑剔簡單太容易,或者能想出什麼解決旱情之策,好像又不大可能。除非……想到這裡,房氏毛骨悚然,忽然知道皇后想做什麼了,說道:「殿下啊,這時候真的不能急啊,要忍耐,忍受,忍辱負重,忍氣吞聲。」

    連說了四個忍字。

    豈止是一個忍字所能化解的,在後宮之中,武則天說道:「李首成,現在周王表現如何?」

    「奴婢也不大好說,但這段時間在崔氏兄弟以及妻子督促下,周王終於放棄了遊獵,開始認真讀書。其他的不知。」

    「這個崔氏好啊,才是真正的名門世家,大家閨秀。」

    「是,五姓七家,皆冠於中華,清河崔家當為翹首。」

    「魯王呢?」

    「魯王也不錯的,識了不少字。」

    小李潞同樣很悲催,這才蛋大,整天被一群大儒教導經義,現在一看到那群大儒到來,就像見到一群活閻羅王一樣。但在這種悲催的強制性教育下,確實填鴨子似的,識了一些字。

    可也有一門好處,自從武則天大鬧雍王府,金內侍畏罪自殺,東宮卻成了難得的一片淨土。不然東宮這群可憐的小女子,必然捲入這層大風浪中,苦苦掙扎。

    但李首成說完後,臉上十分遲疑,就算魯王資質不錯,可是年齡太小,出身又薄……不過不敢說。

    「嗯,那是,他是弘兒所生,想來不差的。」

    「……」

    可在心中說,李賢李顯李旭輪也是你生的,但一個個性格差距卻是很大。

    自始至終就沒有再提李賢。局勢如此,李賢不忍,自墜羅。忍,也可以逼他就範,甚至只要一個小小的佈置,政治生涯到此結束了。已經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但也準備收,可就在這時候,讓武則天哭笑不得的事情發生了。

    ……

    看著高大的長安城牆,那氣派的城樓,校尉馬如龍就從心裡感到一片親切。

    本來就是長安人嘛,可原來心裡面沒有底氣的,無論他們怎麼勇敢,畢竟將太子弄出事了,是不?現在不同,太子返回來了,這一戰打得很苦。原來他是京城羽林軍之一,是因為身體強壯,被挑選出來的,可就沒有想到如此慘烈。心裡面也沒有怨言,太子更苦,太子與諸將士共生死,自己還在九曲,有什麼好抱怨的。

    可是太子神奇地殺了出來,這是太子殿下的驕傲,也是青海軍所有人的驕傲。

    帶著兩名手下,飛騎來到城門口,許多人在盤查,他大聲喊道:「青海急報。」

    一聽是青海急報,守城的士兵查也不查,就要放行。

    但馬如龍心情激動之下,又大喊道:「殿下突圍了。」

    百姓還沒有聽明白,殿下,唐朝殿下不要太多,所有王爺公主,皆是殿下,現在宗室有多少王爺公主了?

    馬如龍一看,不對啊,怎麼百姓沒有反應,於是又說道:「是太子殿下突圍了,現在安全殺到肅州。」

    反應過來了,也休想再跑了。一起圍了過來,紛紛問道:「這位軍爺,能不能說清楚一點啊。」

    豈止是將士思念,長安城中百姓更思念,這段時間他們日夜在為太子祈禱,夢中都夢到太子那一年旱情嚴重,看到災民,發瘋的掌犁情形,夢到太子平易近人的笑容,甚至許多人來替太子燒過香,還過願。

    馬如龍一拱手,說道:「太子殿下殺出來了。去年冬天,從積石山奇奔紫山,然後到了截支川,又跑到東女羌,見前面有堵兵,用了計策,將吐蕃幾萬追兵甩開,又從紫山口殺到瑪多城。連夜攻克了瑪多城,擊敗了城中的五千守兵,又於伏俟城前大敗吐谷渾一萬堵兵,安全撤向肅州。我是裴侍郎屬下校尉,特地趕回京城,向陛下報喜的。」

    說著,將手中軍報揚了揚。

    「殿下真平安殺出來了!」

    「我就知道老天爺會睜眼的。」

    「那些吐蕃怎敢想困住殿下。」

    「這位軍爺,能不能再詳細說一下。」

    馬如龍一看不行了,一拱手道:「還要給陛下報喜呢。各位想聽,今天晚上到永安坊史通酒肆裡,我詳細地說給你們聽。我家就在永安坊。」

    說到這裡,腰桿子挺直,光榮的。

    他是得瑟了,可就沒有想到後果,結果當天晚上,史通酒肆人滿為患,來聽他開講的百姓,差一點將酒肆的二層樓都擠塌了。

    是啊,還要給皇上報喜訊呢,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路,可沒有走,就堵在城門口議論,一會兒城門口堵得死死的。

    守城的士兵一臉豔羨地看著馬如龍一行消失,然後才發覺不對,說道:「各位,城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啊。」

    「是啊,是啊。」百姓這才散去,但有百姓想起了,說道:「大喜事啊,太子出圍了,買鞭炮慶賀啊。」

    只是幾個時辰,長安城中鞭炮聲響個不停,就像過年一般。

    馬如龍不知,一邊走一邊還在大喊,說道:「太子殿下殺出來了,平安殺出來了。」

    不過沒有敢耽擱,正當百姓狐疑不解的時候,他們一行人騎馬消失了。

    一路喊到大明宮,那個侍衛敢耽擱,直接放行通報。

    政事堂中,幾位宰相正在議事,張大安說道:「各位,既然皇上龍體安康,是不是要還政於皇上?」

    現在總算明白過來,這個監國名義上是大義,可實際上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還是裹著強力膠的燙手山芋,想甩都甩不開。

    王德真陰陽怪氣地說道:「為何張相公有此議?雍王殿下當初監國不是張相公率領群臣所相逼求的?」

    「那時候陛下生病,情況不同。某這樣做,也是為了國家為了社稷。」

    劉仁軌一聽心就煩,說道:「張大安,請麻煩一下。某受某些人陷害,又因為生病離開青海,現在想起來,深以為自恥。你也是一名宰相,私心就是私心,就不要再用這些國家社稷的詞眼,好不好?你不要臉,可我聽得肉麻。」

    雖然劉仁軌在青海事上出現了失誤,可是文武雙全,不僅是戰功赫赫,處理政務,也很有本事的。最主要是資歷,作為一些老臣,象劉仁軌這樣資歷的老臣,在朝堂上並不多。只是深恨青海,所以才不怎麼發言的。

    他站出來說話,張大安被罵了一頓,卻不敢爭辨。

    「正是,正是。這個監國多好啊,可以掛著這個大義,拉攏人心,爭取群臣支持。張相公,為什麼你現在狠下心來,要放棄呢?」王德真繼續陰陽怪氣地譏諷。

    李賢在一旁終於忍不住,走了過來,說道:「王相公,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如此數次三番羞侮於我?」

    「殿下,臣那敢羞侮你?也不敢象某些人,有那麼大膽子啊。臣說的可是事實,太子為某些人逼得身陷囹圄,沒有一線生機,這個是機會啊,大好的機會啊,殿下,切莫放棄。」

    「夠了!」劉仁軌一拍桌子,喝道:「誰說太子就一定沒有生機的!」

    氣的。

    這個政事堂就是現在朝堂的縮影,看一看,像這樣,國家大事怎麼能處理得好?

    李賢有些害怕,王德真仗持武則天支持,卻不怕,說道:「劉相公,你說太子有生機,為何皇上詢問,你卻沒有想出一點辦法?生病好啊,換作是我,面對戰無不勝的論欽陵,也要使出這一招啊。」

    將矛頭一轉,又要與劉仁軌開戰。

    「你!」劉仁軌舉起碩大的拳頭就要揍人,文的不行,武的行。王德真這一回有些害怕,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又後悔起來,這可是政事堂,豈是劉仁軌這個武夫隨便揍人的地方,於是再次挺了上來,繼續挑釁。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馬如龍喜悅的喊聲:「太子殿下殺出來了,平安殺到肅州了。」

    「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在皇宮中喧嘩?」郝處俊隨意問了一句,可一顆心臟已經劇烈跳動起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門口跑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09:46
第四百零六章 竿旗過市(五)

     原詞是竿旗穿市,但用在這裡,是喜訊傳送的意思。考慮了一下,喜訊有一個擴散的過程,穿太快,改成過字。大約有人猜出我用了那首詞,特地說明一下。晚上還能搶出一更,求票。順便弱弱問一句,自我感覺寫得很理性的,也寫得順,大家看我更新速度大約也能看出來。可有人反應虐主,沒有啊,虐了嗎?

    ============

    但沒有追上去。

    也沒有讓他等多久,李治與武則天派人請他們過去議事。

    李治坐在龍椅上狂笑:「哈哈哈……」

    笑了很久,心情舒暢到了極點,不時憐愛地撫摸著武則天的小白手,就像一個孩子似的。

    不會錯了!

    那一個是簡單的,就是王德真稍差些,也不會太簡單。十個大佬面情各異。

    戴至德與張文瓘還是以前那樣的德性,泰山壓頂,面色不改,可臉上掛著微笑,充滿了幸福感。

    郝處俊與李義琰性子急,早就按捺不住,看著李治桌子上那份軍報,恨不能立即搶過來觀看。

    劉仁軌臉上也充滿著笑容,可心中還是很不解的,這個太子殿下太有本事了,怎麼就逃出來的?然後眼睛就往桌子上瞟。

    崔知溫倒無所謂,即使協助周王爭鼎,也未必爭得成,大約雍王會倒下去,可是皇后意味深長,似乎又在扶持小魯王。太子回來也不錯,他對幾個兄弟妹妹,是沒有話說的。李賢如此做,太子必然寒心,以後老三老四地位會更顯赫,崔家的女子嫁給一個顯赫的親王殿下,倒也不錯。

    王德真卻苦著眉頭,與太子沒有過節的,可看不懂了,很想立即散去,讓皇后召見,問一問皇后的想法。十名宰相當中,也確實他是最差的。

    薛元超面無表情,反正我失去骨氣了,那一方強大,我就倒向那一方。

    裴炎暗中皺了皺眉頭,原來的局面他反而喜歡的,只有亂,才有機會。亂世出英雄豪傑嘛,可是太子回來……

    最苦的是張大安。

    「哈哈哈……」李治還在笑。

    皇上開心,那一個人敢打斷,只好忍著,眼睛直瞟,心中象貓抓一樣,是不是真的,得給一個準確的回話哉。

    「朕今天真高興哪。」

    「……」

    沒有理各個宰相,又扭頭看著武則天問:「皇后,你高興不高興?」

    「稟陛下,妾身與陛下一樣的高興,」但武則天反應過來了。已經準備對李賢收,可這一下子收不起來。這個弘兒也是,早不逃出來,晚不逃出來,偏偏這時候逃出來。

    這一出來,政局又有新的變化。

    「是啊,這數月來,朕心裡面就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心裡面堵啊,今天終於塵埃落定。」

    「陛下,你身體不好,要冷靜啊。」

    「是,還是皇后知冷痛熱啊,可是朕就是冷靜不下來。」

    十個大佬一頭黑線,你兩口子要親熱,能不能到寢宮親熱去,想怎麼親熱都可以,但別在這裡親熱,我們還等著心著急呢。郝處俊咳嗽一聲,說道:「陛下,召臣等前來有何事務?或者有什麼喜訊?」

    「是喜訊哪,天大的喜訊。」李治又是微笑。

    劉仁軌都讓李治弄著急了,你是皇上,這就不好了,不能總是吊我們的胃口,也手持著牙笏問道:「那麼是何喜訊呢?」

    「喜訊哪,朕要大赦天下。」

    幾人差點全部撲倒,不管是什麼喜訊,你吭一聲,還有完沒完。

    武則天終於看出來了,是丈夫心情好,有意逗弄這群宰相,在簾後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心情也好,說老實話,她這時候很留戀權位的,但長子逃出來,還是很開心的。比如扶持老三,天知道老三對自己會有什麼樣想法?即使有,崔家兄弟也會說服他暫時性的聽話。或者扶持孫子,太小了,扶持起來對自己大有幫助的,可難度很高。

    想來想去,還是長子穩固。看來那一天得與他談一談,若不回來,寫封信詢問他的語氣。這一次歷經萬里,一路艱辛,創造了一個神話般的突圍,聲望達到了極點,登基阻力變得很小。

    但登基後他會如何做,對權利如何分配,得摸清楚。

    總之很開心的。

    腦子好使喚,一面飛快地計算,一面還要聽丈夫的話,一面還要觀察各個宰相的臉色,換其他人,根本做不到。

    配合著丈夫,說道:「是啊,此大好消息,應當要大赦天下。」

    李義琰想撲去掐死這對夫妻,只好咳嗽一聲,道:「陛下,什麼喜訊,說出來吧,讓臣等也分享分享。」

    「那是的,但好消息嘛,要慢慢品味。來人哪,各位宰相這段時間辛苦了,上茶。」

    「……」

    一個個直抹汗。

    茶水端了上來,那個有心思喝茶,眼巴巴地看著那份軍報。李治這才對身邊的太監說道:「將裴侍郎的軍報宣讀,讀慢一點,讓各位相公聽清楚了。」

    於是讀,但裴行儉這份軍報寫得也怪損人的,上來先說一句,太子成功突圍,已到了肅州平安,大家心情不就安定下來了?但沒有說,先將各種聽到的情報彙集了一下,從中分析,大約是準確的,摘出來。從如何營救劉審禮開始寫,又寫李謹行如何忠烈,兩軍如何在河西被困。青海各軍動向,最後如何逃跑的。

    這一寫,眾人一聽,有了一個直觀的印象。可……問題最後一句話一直沒有說,十個宰相幾人有心思認真聽了過程,很懷疑。

    不過也聽進去不少,皆唏噓起來,真的很辛苦。

    但十位大佬當中,有幾人是真的唏噓,又讓人懷疑。

    而且劉仁軌已經懷疑起來,到積石山是對的,可後面有問題了,別人不知道,自己知道,在那個年關旁邊,入了紫山口,到處是冰天雪地,甚至許多地方都沒有人煙,即使有,有可能言語都不通。

    是如何分辨方向的?還是能從容甩開論欽陵的大軍,特別是前往截支川,看似繞了路,這一招做得很高明,分明對紫山以南地形十分熟悉。那一片地方冬天幾乎無人居住,可是地勢平坦,論欽陵找不到蹤跡了,只好將大軍往後撤,這一撤,距離就拉開了。

    難道是太子在多彌部也收買了一些親信,他們帶的路,可那樣的話,太子會向裴行儉說明的。但這份軍報裡卻什麼也沒有說。接下來又有可疑之處,在伏俟城大破吐谷渾防守之軍,能想得明白,那個時間太匆忙,吐谷渾急召的軍隊,沒有悍卒,沒有名將,甚至都來不及佈置,兵力又不佔什麼優勢。況且太子還用了一些計策,破開這片天地簡單的。

    問題是瑪多城。城雖小,可畢竟有城,相信太子逃到那種地步,也沒了攻城的器械,即使有,為了不連累速度,也不敢攜帶,怎麼就那麼輕易地攻克的?

    豈只是劉仁軌在想,論欽陵也在想。想不明白,能逃出來,他也懷疑是羌人引路的,不僅是多彌與蘇毗兩部,還有許多小部族,有的部族也確實與唐朝勾勾搭搭的,這個不好查。但瑪多城無法解釋,詢問也沒有問出來,就好像突然從天下降下去,將城門打開,然後唐軍就進了城。

    最後只能解釋,是囊贊多貪杯誤事,馭下不嚴,以至城門無人防守。讓唐軍悄悄借用了撓鉤等器械,摸上了城頭,殺死了守城門的士兵,然後打開城門的。

    守城門的士兵是被人殺死的,但做夢也沒有想到,是自己吐蕃人動的手。

    終於到了**,王方翼帶領大軍相迎上去,然後對論贊婆揮了揮手,說青海雖好,不如好還鄉。

    雖然看過了,可武則天聽太監富有感情地的念了這一句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刻忘記了王方翼與王皇后的關係,道:「陛下啊,這個王方翼也有功啊。」

    「是,待會朕也要賞他。」

    唸完了,十人鴉雀無聲。李治奇怪,這麼好的消息,你們怎麼沒有反應,道:「你們……」

    還沒有說完,李義琰忽然大哭起來,道:「蒼天啊,你終於睜開眼睛,這是天祐大唐哪。」

    然後不顧體統,擂著身邊郝處俊與戴至德的胸脯,有些痛,可是戴郝二人只是一個勁的傻笑。張文瓘也是樂,劉仁軌則與李治一樣,大聲狂笑。其他人各人心思,沒有辦法,只好陪著笑。

    李治也不以為意,心裡想到,這才是應當的。

    大家狂樂了一下,戴至德才顫聲問道:「殿下可好?」

    李治努了一下嘴,對馬如龍說道:「馬都尉,你來回答。」

    「喏,」一邊答道,一邊心裡面在想,今天總算大開眼界了,見到了唐朝最重要的十二個人,原來這些人也不是神仙啊,同樣會失態的。然後小心地答道:「裴侍郎見到論贊婆調兵往大非川,那時候已經隱隱猜出很有可能太子再度從大非川突圍,於是派了許多斥候前往大非川打探,以便側應。」

    這是替裴行儉遮掩的一句話。實際上那時候,就是知道,大軍也發不出去,吐蕃非得將唐軍阻住不可,反而白白犧牲。再說,李威衝出大非川,已到了中西部,鞭長莫及。

    李治捻著鬍鬚說道:「裴卿倒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奇才。」

    「是,陛下。後來斥候一路跟蹤下去,終於在祁連山前親眼見到殿下。這一次損失也很慘重,只剩下六千將士略略出頭,許多人受了傷。而且有的將士身體也凍壞了。殿下不好些,具體的斥候不敢過問,但看到殿下手背上有許多凍瘡,還有膿血。」

    「弘兒這一次苦啊,」武則天在簾後擦著眼淚。

    「賞,戴卿,你立即替朕草擬一道詔書,讓裴卿先將立功將士兵擬出來,朕將會提前犒勞三軍。還有,犧牲將士家屬撫卹務必妥善安排。」

    「喏!」

    這也是一個奇蹟,唐朝兩渠花費巨大,繼續在開著工,還有河北旱情又要撥款援救,青海之戰,到現在沒有停息,這是用無數金錢堆砌的戰役,國家空空如也,但還沒有危機發生。很不易的。

    但也就是這一兩年,兩渠中,三門明年只有一道鬼門河開工,然後竣工了。丹水渠到了商州,也剛剛結束。計畫做了更改,原來是打算修鄭當渠的,然後打通鄭當渠與丹水,最後才引水源。可今年河北山東旱情,丹水渠作用開始發揮,於是決定先引水源,後開鄭當渠。這畢竟是一個輔渠,修到龍駒寨,已經起到作用,後面的工程不急在一時半會。

    海市的關稅收入卻在增加,維持兩渠費用,漸漸會出現多餘。所以國庫雖空,各個大臣心裡面卻不焦急。再說,熬一熬,青海有了收成,開支又會減下去。

    「還有,立即將使者追回來。」指的是派出去打算與吐蕃議和的使者,看能不能提出什麼條件,讓論欽陵發發善心,將太子放出來。

    「喏。」

    「還有大赦天下,向全國百姓詔書此佳訊。」

    「喏。」

    「皇后啊,你去一下東宮,也順便通知一聲。」

    「是,陛下。」

    各項命令有條不紊地發佈下去,張大安心中叫苦不迭,心想,皇上啊,你這不是咽人麼?明明身體好了,明明思路清晰,為什麼非得讓雍王監國?

    十人走了出來,大多數是高興的,可是戴至德漸漸地頭腦冷靜下去,低聲對赦處俊說道:「還不能高興太早啊,還有皇后。」

    這一次皇后出手,或者李賢出手,他們皆沒有參與,可看得很清楚,皇后這一手手高明啊。

    「也未必,皇后在簾後喜悅也是發自內心的。」郝處俊說了一句。不過也冷靜下來,又要出手了,但這一回卻有了太子強勢參與。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09:47
第四百零七章 望不盡(一)

     因為已經死去的王皇后,對太子,王方翼有些尷尬,畢竟王皇后不是他遠房的堂妹,隔得很近的。

    這是武則天得勢,若是王皇后得勢,以他的才能,早就成為權臣之一。

    心裡面還是很佩服,這不是在地圖上一圈,哦,跑了快半年,才跑一萬來里路,還是騎兵跑的。那有那麼容易,許多地方自己自認為很了不起,可就是想不明白。

    將李威往肅州城迎接。一路上李威與王方翼做了攀談,對朝廷的局勢,離得遠,不是很瞭解,可能從朝廷邸報上知道一些。李威心中有數了,對老二有些寒心。

    其中的關節能想清楚,牽扯到奪嫡,什麼醜陋的事都有可能發生。比如後世,秦檜害岳飛,沒有趙構指使,那麼大的功臣,真敢以莫須有罪名殺害?怕啊,我寧肯要半壁江山,總好過父親哥哥回來。

    再比如沒祿氏的心態。

    豈能說她賣國?看到自己殺吐蕃士兵時,她同樣心痛。可不救出自己,贊普又死了,論欽陵持這個大功回邏些城,真有可能什麼事都做得出的。吐蕃再大,那怕囊括了河西走廊,不是她的江山,而是成了論欽陵刀下之鬼,還談何意義?

    但是很心寒,自己對這個老二終是不錯的,若要對付他,不像母親,早就讓他流到那個旮旯裡呻吟去了。再說,可是**萬將士生命,自己疏忽是一部分,可他的插手才是關健,至少有五六萬將士,是因為此事犧牲的。

    沒有說,沒祿氏臨離開特地囑咐過,就是怕他義氣用事,會壞了事。

    想到這裡,撫摸了一下身上的披風,還真有些想念了。

    到了肅州城,歉意地說道:「過段時間,孤看一看,能不能撥出一批糧食。不過這幾天還要勞煩一下王使君。」

    即使從青海運糧,到肅州,路程也不近。不過六千大軍駐下,每天消耗將是驚人的,對剛剛遭受過蝗災的肅州,無疑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不敢,殿下過謙。」王方翼很溫和地說道。

    兩人一路攀談過來,甚是投緣。當然掏心窩的話,皆不敢說,可彼此的欣賞,還是能感覺到的。

    然後開始休息。

    逃到此地,不但李威,連李謹行也因為精神放鬆,全部軟了下來。跑不動了。而且很多將士受傷,各種兵器的傷,以及凍傷,還有爬山越嶺,從馬背上摔下來的跌傷。

    十有**都受了傷,包括李威在內,身上凍壞了多處。倒是沒祿氏,跟了李威那麼久,安然無恙。此事讓沒祿氏很是得意了一陣子,怎麼樣,還想不想打到我們邏些城?

    還有少數人受了重傷。

    這個要醫治,為此王方翼又會頭痛,李威不大管了,能者多勞。另外,就是撤回青海,裴行儉想到,李威也想到了。論氏兄弟瘋狂了,對自己誓在必得。無論前來攻打肅州城,或者從張掖道截斷自己歸程,都有可能。但同樣不管,青海有裴行儉坐鎮,不會想不到的。

    不是淡定,是對自己定位很清楚。

    自己是聰明還是不聰明,不知,可智商第一無法與母親相比,第二無法與沒祿氏相比,甚至也比不上裴行儉。不算太壞吧,大約與父親相彷彿。中上之資,再加上後世的一些知識,所以才顯得出眾。這一路為了逃亡,大腦整個在開動,有可能連腦細胞裡的灰色區域都活動了一二。到了此地,什麼都不想想,只想好好睡一覺。

    越過祁連山,還沒有到肅州,但天黑了下來,備了晚餐,然後倒下在蒙頭大睡。

    六千來人鼾聲如雷。

    王方翼小聲對手下下令:「各營戒備,但聲音必須輕,誰要驚動他們休息,某拿誰試問。」

    「喏!」侍衛同樣小聲地下去,可是看著大營方向,眼中充滿了尊敬。這可是一支從吐蕃頭號戰神手中,並且在二三十萬大軍圍困之下,奔波了一萬多里路,逃出來的將士。就拋去這份神奇不提,這一路多次血戰,破圍之戰,大非川城之戰,漢哭山之戰,瑪多城之戰,伏俟城南之戰。何其容易?

    豈止是他們唐軍,就是隨行的一群胡兵聽完事情經過後,一個個眼中悚然起敬。

    服啊,草原上的民族最服氣的就是強者,這一支軍隊無疑是強者中的強者。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紛紛起來。

    看著王方翼讓手下準備早餐,李威歉意地說道:「又煩勞王使君了。」

    態度很謙和,王方翼連忙說道:「殿下,你不能再這樣客氣,再客氣,臣承受不起啊。」

    可心中好感又增加了一份。心想難怪聽聞他身陷重圍後,青海將士兵痛哭流涕,甚至幾萬人都沒有猶豫一下,就準備從承風嶺出去,與論欽陵拚命。換自己,也心動啊。

    這樣的太子,一旦登基,還真有可能是大唐的福音。

    李威活動了一下,身體還是很軟。

    然後到了肅州城,不但身體軟,連腦袋瓜子都空蕩蕩的。真有些用腦過度了,過了兩三天,才想起來,得給父母親,東宮的幾個妻妾寫信報平安。寫完了信,大約將過程交待了一遍,還沒有裴行儉寫的詳細。出來了,立功了,作為自己,就不能表功,儒家的教養嘛,內斂。然後老規矩,沒有其他禮物,可帶了許多戰馬出來,大浪淘沙,這批馬讓自己糟蹋了,還是良馬,休養一下,每一匹馬都是不錯的。

    從中選了十幾匹,一人一匹,父母親,以及幾個妻妾,至於這些良馬,是用來打獵的,或者用來拉馬車的,不管了。然後到老三老四,想了想,老二也送了一匹。腦海裡又浮現出沒祿氏一句話,孤芳自賞,這是略略有些譏嘲的,意思你得扮大度、清高、仁愛、包容。讓大臣看,讓百姓看,反正這一戰過後,想低調也低不起來,索性將你的風頭推到巔峰。然後在青海旁觀,暗中做一些小佈置,坐待時機。

    就這四個字,包含了那麼多意思。

    所以李威特想念沒祿氏,不是異國情調,自己身處這個位置,要麼如願以償地登基,要麼逃跑,不能退,一退死定了。老二登基,以他現在的心性會不會饒過自己?

    這個如願,不僅是需要狄仁傑替自己打點,裴行儉教導自己軍事知識,還需要一個善長權謀的高手。可這個高手,天下間除了母親外,有幾個人能及這個成長起來的沒祿氏?

    為什麼是吐蕃人呢?

    馬與信送了出去。繼續休息,就聽到黑齒常之率領三萬大軍前來迎接,心中終於塌實下來。

    張掖三道不大好走的,大鬥道被唐朝軍隊扼守住。有了三萬大軍,論欽陵只好望洋興嘆。

    到了四月下旬,黑齒常之軍隊終於到了肅州城,可是李威愣住了。三萬人可不少人的,不奇怪,可打那麼老遠的,怎麼一片紅?東南風十分緊,就像一道道紅色的波浪一樣,在起伏翻湧。

    漸漸近了,黑齒常之衝了過來,打老遠地就喊道:「殿下,殿下,殿下。」

    衝過來,馬還沒有勒停下,就翻身下了戰馬,身體龐大,重,再加上盔甲大,更重,「咚」地一聲,膽小的能讓他嚇一跳。然後伏倒在地,大聲號叫:「臣有罪啊,有罪啊,不該聽李敬玄那廝的指揮,將軍隊交出去啊。」

    「你起來,」李威伸出手,肯定沒有本事將他強行扶起來的,溫言說道:「黑齒將軍,孤也聽說你一些事蹟,孤很感動。」

    黑齒常之一聽,忽然大哭起來。

    這是喜極而泣。

    王方翼站在旁邊觀看,心裡想到,此乃是一條真漢子。

    哭完了,又走到李謹行身前,說道:「謝過李將軍。」

    「哪敢,哪敢。」

    李威這才看著身後三萬大軍清一色的紅披風,好奇地問道:「黑齒將軍,這是……」

    「這是裴侍郎聽聞殿下繫了一條紅色披風,於是讓我們三軍一起繫上,還真好看。」

    「……」

    摸了一下大腦門子,心裡想到,若是沒祿氏聽到後,肯定會笑掉大牙的,可不敢揭破啊,只好看著這三萬條紅披風,十分拉風地在風中翻動。

    又與王方翼告別,含蓄地說了一句:「王使君,你也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大臣。肅州有你,乃大唐西大門之幸哉。」

    點到為止,心中有數就行。

    「謝過,」王方翼心中一熱,欠身說道。

    大軍蜿蜒而行,終於回到鄯城,遠遠地,無數百姓將士前來夾道歡迎。在人群中,李威眼尖,還看到野辭明月擠在人群中,不懂,心裡面估猜著這個場合不好上前的,看到太子在看她,於是在人群中施了一個大禮。

    學起來蠻快的,這一禮有些中原人味道。

    可同樣也不好上前搭話,於是微笑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裴行儉迎了上來,說道:「擂鼓。」

    唐朝也有軍禮,不是後來的西式軍禮,普通的士兵見上屬單腿下跪,官員還是以官場上禮節相見,要麼捶捶胸,拱拱手,算是上級對下級嘉獎鼓勵了,或者也算是普通的軍禮。

    但正規的軍禮卻有很多種,親征類於上帝(中國古代的神仙,非彼上帝)禮、宜於大社禮、告於大廟禮、禡於所征之地禮、軷於所國門禮、告所過山川禮、宣露布禮、勞軍將禮、講武禮、田狩禮、射於射官禮、觀射於射官禮(一是親射一是觀射)、出征禮、遣將告大廟禮、祀馬祖禮、享先牧禮、祭馬社禮、合朔伐鼓禮、合朔諸州伐鼓禮、大儺禮、諸州縣儺禮。

    按理說,需用很隆重的禮儀來歡迎這支大軍重新回到青海。可是裴行儉,想得很清楚的,歡迎一下即可,心中有數就行,沒有必要在青海過於張揚,以免京城那位又不快。

    敲鼓算是歡迎。

    然後上前見禮,又讓將士將受傷的士兵從馬背上扶下來,還有許多士兵到現在傷勢沒有好。

    李威沖四周拱了一下說道:「孤之所以能返回來,也要感謝各位浴血奮戰,將吐蕃大軍拖住。」

    實話實說,自去年冬天起,裴行儉一直指揮軍隊在交戰,其實冬天交戰對唐朝軍隊沒有利。這一戰打得十分慘烈,帶出來十八萬人,除了一萬多點的士兵不適應高原的氣候,遣散回去外,包括自己突圍出來的將士,只剩下八萬來人。所以裴行儉不得不將防線收攏起來。

    但若不是自己,裴行儉就沒有必要冬天出兵。

    想暖人心,自己得真誠。沒有人是傻子,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反而起反作用。青海的一干將士更是感動,還是殿下好啊。

    接回了鄯城城中。

    諸將坐定,李威回來,要安排一下下一步計畫,現在青海終於安定下來,李威為主帥,裴行儉為副帥,沒有二帥掣肘的情況。

    李威看著大地圖說道:「裴侍郎將防線收一下,做得很好。也戰到現在了,孤也不想打了。」

    有些將領聽了莫名其妙,難道太子這一跑,膽子跑小了?

    看到他們疑問的神情,李威說道:「不是孤不敢戰,是暫時不需要戰。若孤猜得不錯,吐谷渾這一次基本算是垮掉了,這是大好的機會啊。」

    不錯,不錯,裴行儉含笑不語,但心裡說道,殿下又有長進了,這個思路與自己想得差不多,已得到一些兵法的精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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