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88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10:38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天上人間夢裡(二)

     劉仁軌答道:「殿下,這個倒無妨,交給皇后處理。正好我們脫身,將此案交給裴相公接手。」

    李威一思考,立即會意。

    這幾年成長,很是關健,不然與這些牛人說話很吃力的,不要攤到自己說,就是聽,未必能聽得懂。不能什麼都要問,能不能講清楚一點。問一次可以,再問一次還行,什麼都問,大臣會怎麼想?

    哦,這個太子就這個智商,產生這個想法,還會不會竭力支持。

    劉仁軌意思是指既然武則天妥協,太子也要表示一下。怎麼表示呢?只能將明崇儼案卷交給武則天發落。如何遮掩,是武則天的責任。反正這也是武則天善長的。一是替皇家遮醜,二也要替太子推脫。

    武則天可以替太子推脫,也可以不替太子推脫,但會不會不顧太子的感受?若是別人,說不定會馬虎處理,可武則天是什麼人,她能不想到此節?因此,必然也會替太子將城門外以及駐紮五百將士進入東宮,找出一個理由。什麼理由不管,但不會不找。

    畢竟事情若過了一年半年,過去了就算了。可在這一兩個月內,劉仁軌他們皆知道真相,還能將此事外傳,還會引起喧嘩。當然,大家滿意了,也沒有必要外傳,免得魚死破。

    最終結果,肯定要撒謊的,現在主審的是朱敬則,狄仁傑協助,劉仁軌撐腰。犯不著來撒這個謊,於是讓裴炎來處理。不是清高嗎,看你怎麼清高!而且交給裴炎接手審訊,武則天與李治也放心,裴炎接手成為必然。

    朱敬則一個老實人,反應過來,忽然吃吃笑了起來。

    劉仁軌又說道:「案件已審了一個大概,除了一些零碎的線索,以及西京的線索還在繼續審訊,明崇儼沒有抓獲外,基本所有證據提了出來。既然兩位聖上主動禪讓,我們一道前去上陽宮,將這些卷宗,交給兩位聖上。」

    這又是在替太子打掩護,詔書畢竟沒有下達,一旦下達,是皇帝了,都不用如此戒備森嚴。但沒下達,皇后主動來到東宮前後達到三次,明天早上太子必須親自前往上陽宮。

    這是最後的一步,也是最關健的一步。

    太子前去是示好的,不能帶著重甲前去,可萬一出了意外怎麼辦?

    別要說不會。

    這樣大的政局變動,什麼事情都能發生。而且真相,外人很難知道,史書記載的都未必是真的,老百姓更是在任何時代,都是悲催的,永遠無法看到真相的。

    有了數人相隨,可以大大方方地前去上陽宮。

    平時劉仁軌為人十分圓滑,這一次為了太子,算是豁了出去。不過兩位聖上,即使掌握三品以上的除授權,沒有大的過錯,也不敢隨意貶罷,若是那樣,太子也掌握了四品以下的官員除授權,大家相互火拚吧。國家亂了套。

    反正已貼上太子核心的標記,到了這時候,不得不放手一博!

    「謝過,」李威說道。

    「勿謝,這是臣的本職。若是太子做得不好,臣也會上書強諫。」

    「孤會歡迎,若是以後……孤做得不好,只要各位不為了自己的私心,那怕象魏徵那樣,拽碎孤的袍子強行勸諫,孤也會樂意之至。」

    「殿下,」幾個大臣品性皆是不惡,為什麼這麼支持太子,不就是想大唐將來有一個好皇帝嗎?聽了,皆是心頭一熱。

    「殿下,還有一件事,殿下要想一想。」

    「何事?」

    「殿下,一旦登基,須有一個拿得出來的政績。」

    這就是手中有處理大政權利的好處,否則這個拿得出手的政績,也攤不到太子去做。說完了,劉仁軌眼熱的看著太子。太子許多地方還是欠缺的,比如經驗,比如手段,這幾年稍稍好一些,可還是稍嫌偏軟了,當然,作為大臣,在這樣的皇帝下任職,也許會很幸福,可作為上位者,還要應當再強硬一點,才能更有作為。

    但是太子的奇思妙想,當世無一人能及啊。

    看一看兩渠帶來了什麼?不僅是兩渠本身,大航海,殖民地依然沒有人看重,看到百姓不感興趣,李威也放棄了他的想法。但海市的關稅,一年是多少?又拉動了多少稅務?然後是火藥,開渠,這是國家用的,鞭炮,喜慶用的,火藥包,軍事用的。再比如去了一次南詔,投石機出來了。去了一次青海,還為唐朝增加了一個贊普(這算是唐朝的嗎?)。

    關心一下旱情,耕作方式的改變,產量增加。新犁出現。替自己二弟買了幾張紙,嫌貴,竹紙出來。

    說句不好聽的,像是百姓所說,上天降下來的星宿一樣。

    李威都有些犯難,自己能記得多少知識?就是能來個小發明的,這是登基的政績,也拿不出手。

    遲疑地說道:「劉卿,我朝有許多弊端的。比如府兵制漸漸敗壞,可是孤也沒有想出什麼方法替代。就是有,得罪的利益會太多,孤一旦登基,根角不穩,也不便施行改革。」

    「正是啊。」李義琰說道。寧肯不作為,這時候也不能得罪太多的權貴。

    「還有國家也不富裕。雖說藏富於民才是治國之本,可國庫裡太過空虛,也是不美。」

    這一條,幾人還是不重視的,認為這幾年已經很好了,若不是兩渠與青海大戰費用巨大,再加上災害不休,國庫裡早就像西漢文景之時,錢糧盈倉。李威也沒有多說,若說出後來有一個朝代,面積不到唐朝一半,最高一年的稅務收入達到過一億六千萬貫錢,這些人絕對不會相信。

    略過。

    又往下數,這也很重要的,今天數出來,以後將作為治國的根本。數得越多,數得在理,也能更能讓這幾位干臣欽佩。

    「豪強吞併嚴重,富者越富,貧者益貧,兩極分化過於嚴重,這也不利於國家穩定。」

    幾人皆皺了一下眉頭,許多人關注的,可更不好解決。

    「開國之初,便於國家穩定,制訂了租庸調製。以丁制徵稅,各州縣對百姓束縛嚴重,就比如這次遷移百姓前往青海,這一遷是實打實地為我們大唐增加幾個直轄州,若干個縣,而且拱衛了西京的安全。然而各州縣官員,皆輕重不同地做了一些阻撓。並且各丁田畝不等,於是地少者,只好帶地投入大戶。大戶越壯,國家利益受損。」

    又是一皺眉頭,這又是一個難題,即便能解決,現在也不是時候。

    但自始至終,沒有提拓邊。

    拓下來,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內政支撐,沒有更多的百姓與錢帛,即使開柘了也佔不下來,開疆拓土李威也喜歡,但不是這種開疆拓土的方式。不過說出來,讓這幾人回去思考,這些課題都很大,需要大家的智慧。

    又說道:「其實最主要的,就是免課稅的戶數太重。」

    這才是真正的根本。

    大戶人家為什麼肆無忌憚地吞併,因為他們沒有課稅,豐年他們收穫更多,荒年高價出糧,吞併土地,收納佃農部曲。後來說唐朝最多時有一億四千萬人口,不對的。唐朝到天寶時,最多戶部上只有六千來萬,但實際的近九千萬人口。這三千萬人口一是逃戶,二是大戶人家隱匿下去的人口與部曲。唐初戶部統計出來的人口與這些失蹤的人口比例還不重,現在也不過三比一,後來越來越多,到天寶時達到了二比一。繼續下去,沒有安史之亂,也會有黃巢之亂。

    不課稅,大戶人家吞併規模會嚴重縮水。

    不僅僅是大戶人家,還有免課稅的僧尼,唐朝也有不少人,平均在二十幾萬。這些觀寺佔著大量僧道不算,還佔著大量的田地。所以李威說它是根本所在。

    狄仁傑說道:「殿下,說得對,可這更不好動。」

    「孤說的不是這個。動,孤目前不會動的,以後也不會強行動,牽扯的利益太大。但可以迂迴緩解。假如朝廷每年拿出大量的經費,向大戶人家將部曲贖出來,然後移民。比如現在的青海,能開耕的耕地,有六七萬頃,若是以後將大非川等地收復過來,又可以挪出幾萬頃耕地。這可以容納更多的百姓前來耕種。將來說不定有安西,有遼東。」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唐朝人口買賣很是繁榮,部曲就像牲畜一樣販賣。當時狄蕙與狄好在青樓的價格是天價,那是特例。普通一個強壯的部曲身價不到二十緡錢,還不及一匹馬的價格昂貴。婦女老幼身價更低。

    一年抽出兩百萬緡錢,可以贖出一百多萬部曲,這些部曲解決出來,就能成為國家正式的丁戶,有稅可征,有兵源可征,也能平衡一下貧富不均的情況。

    只要進行幾年,國家部曲會越來越少,矛盾激化也會緩解。但是李義琰猶豫地說道:「殿下,今年恐怕不行,國庫緊啊。」

    「孤也知道,可既然劉相說了。孤都想起一件事,前些天倭國的使者河邊獸生,曾央請孤替他們出兵新羅。」

    「殿下,這更使不得,」朱敬則匆忙勸道。

    那是當然,我也不是傻子,幫助倭人打棒子,腦袋進水不成?

    不會說,說了也沒有人相信。道:「孤不是這個意思,他們受了委屈,讓他們自己找回去。不過既然求孤相助,孤必須幫助。一旦登基,孤會召群臣商議此事。將這些使者送回倭國,然後對他們出售我們大唐的船舶、武器,支持他們攻打新羅。如新羅也派出使者,向我們大唐央請,孤還會答應,不過他們表現惡劣,更需要花錢帛來購買……」

    幾個人愕然,然後一個個皆是竅笑。

    也就是賣軍火,現在沒有人正式這麼做。可這麼一說,大家皆明白了。打過來打過去的,唐朝最得實惠。打到最後,兩國百姓死傷無數,經濟也打完了,必然殘廢,到時候唐朝想征服,也變得容易。

    「這些錢帛可以抽出來,將部曲贖出來,也算是善政。各位意下如何。」

    不會損害任何豪門的利益,雖然很是古怪,可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幾個人賊眉鼠眼的竅笑,笑完後,說道:「喏,殿下好主意。」

    心中也開心,要的不正是殿下這種世人罕見的奇思妙想?

    而且也為將來征服新羅,減輕了難度。

    作為太子登基的首政,已經足夠。當然,到時候不會說得如此明白,要說得更委婉一點。

    商議完了,朱敬則派人前往大理寺將卷宗取了過來,說道:「殿下,我們前去上陽宮吧。」

    這一去,太子離帝位距離又近了一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10:39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天上人間夢裡(三)

     一行人來到上陽宮。

    李治已經知道事情經過,他還是不大相信,於是將剩下的藥丸拿出來,又喊來一名宮女,喂了三粒下去。結果嘛……然後李治氣得直哼哼。但是看到了劉仁軌等數臣,陪著兒子一道前來上陽宮,還是怒不可遏。

    武則天同樣也明白劉仁軌相伴的用意,也有些不悅,李威伏下行禮,也沒有讓他起來,低低斥責道:「你可知道你父皇病久,只有明崇儼醫治你父皇,才最有效果?」

    狄仁傑搶在李威前面回答:「天后,也未必。明崇儼醫治陛下,主要還是草藥,這個藥方,御醫多次替他拿藥過來煎熬,他們也清楚。至於巫術嘛,天后,可以看一看。」

    也不是拿著藥方就能替李治將風眩病治好,或者改善的。有的時候用藥輕,有的時候用藥重,甚至依據不同的情況,增減某些草藥。但是有了這個藥方,宮中的御醫醫太水平也不低,再加上自己對醫術的認識,以後可以進一步改善李治的病情。可也未必管用,用李威的話來說,李治信明崇儼的邪,認為只要是他看病,就會有起色。換了人,即使用了相同的草藥,也未必管用。

    這個不是狄仁傑所管的,說句大逆的話,他恨不能皇上馬上就死去,太子這個皇帝做得才輕鬆。

    關於這個小冊子,盯得緊,再派人暗中詢問了一些善長幻術的表演者,漸漸破解了明崇儼的許多「巫術」。也就是後世的魔術,可依然有的沒有破解出來。總之,李威也不得不承認明崇儼這個人很有本領,善長經義,人才長得好看,另外還是一個大醫學家與大魔術師。

    武則天將小冊子接過來,頭腦聰明,上面如何使用的,記載得很詳細,有的巫術就在內宮,明崇儼表演過的。

    翻了翻,武則天臉上有些潮紅,顯然是氣的。

    將小冊子合上,問道:「那又如何,陛下與本宮以誠待人,只是用人失誤。弘兒將河湟交給了李敬玄,自己在九曲,同樣不是用人失誤?」

    這兩者性質豈是相同。

    但是武則天這是不見兔子不放鷹,想讓我作為讓步,你們手裡得有足夠讓本宮值得讓步的東西。

    狄仁傑不辨,在卷宗裡找了一找,將主要的案情卷宗找了出來。

    因為許忠就有揚州,最主要針對的對象就是他,一審,就將前後經過審了出來。許敬宗當時如何權傾一時的,交給了明崇儼什麼人,這些人不但是遊俠、商人,還有內宮的幾個大太監,有兩個太監還是現在李治的親信。

    遊俠商人不提,這幾個太監可是受明崇儼的要脅與收買,做了許多事,包括在宮中配合表演巫術,洩露狄蕙狄好的身份,將金內侍的底細告訴了明崇儼,甚至李賢,指使李賢脅迫金內侍,等等。有的許忠不知道,但大多數知道。

    於是他的供證成了一幕皇宮醜聞圖。

    這個份量還不夠,還有一個,明崇儼寫給沒祿氏的那封信。至於明崇儼為了試藥,殺死了自己小妾,成了小菜,提不上檯面了。

    武則天一邊看著,一邊身體氣得發抖。

    大半天,才將怒氣抑制下去,說道:「為什麼不稟報聖上。」

    這又是通天的大案子,幾個人在下面私下察訪,也有些不符合規矩。

    可是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沒有得到準確證據之前,稟報你們?還是不辨,從容答道:「啟稟天后,臣也是無意中得到一些線索,心中產生了懷疑,派人盯了盯。畢竟臣不是大理寺丞,因此,請求朱少卿派人調查。當時只是懷疑,手中沒有證據,也沒有想到此案會如此之大,明崇儼又在替陛下治病,因此無法稟報。」

    「那麼你呢,這封信是如何得來的?」武則天向李威問道。

    「母后,明崇儼寫完了信,讓吐蕃的王妃手下,帶回吐蕃,準備從松州進入白蘭羌,回邏些城。讓兒臣手下將士繳獲,原來想稟報父皇與母后的,可是事關重大,兒臣也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證明。所以回京前,委託狄侍郎查一查,結果沒有想到出來這麼多的事。」

    這全是託詞,武則天又哼了一聲,然後眼睛看著這封信。

    太可惡了,明崇儼在信中居然將她說得如此不堪,可以想一想,一旦公堂對薄,傳出去,天下百姓如何作想。哦,原來將太子扣在青海不讓太子回來,是給皇后培養大臣心腹時間,什麼時候朝堂讓皇后控制了,太子回來後,做皇帝也是一個傀儡皇帝,才讓太子回來。僅憑這一條,未必能將她皇后之位廢去,但足以讓她遠離朝政。

    連活剮了明崇儼的心思,這一刻皆有了。

    「明崇儼沒有抓捕,為什麼將這些卷宗呈上?」

    劉仁軌道:「啟稟陛下、天后,臣等皆不知道案情如此重大。因為立場不同,為了稟公審理此案,不為自己立場誤導,因此商議退出此案審查,推薦裴相公,主持審破此案。」

    武則天知道,立場無關,這是表示相互做的妥讓。

    又看了一下卷宗,是案情的經過,真正的證據並沒有帶上來,詔書沒有下,他們也不會這麼輕易地將這些重要的證據交給自己。

    抬起了頭,眼睛有些茫然,心中不解,為什麼在自己眼皮底子發生了這麼多事,自己居然不知,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

    在眾人身上掃了掃,看著朱敬則問道:「當年因為你彈劾了李敬玄,是陛下一手力保於你,才有今天的地位,你就是這樣回報陛下的嗎?」

    朱敬則很是慚愧,這與逼宮差不了多少,不能作答。

    但李義琰搶在前面說道:「皇后,正是因為報答陛下,所以要替陛下掃蕩群邪諸小。朱少卿身為大理寺少卿,查破此案,是他的職責,也是對陛下盡忠。難不成眼睜睜地看著明崇儼的詭計一步步得逞,禍國殃民?」

    不想與李義琰爭辨,又看著李威,說道:「弘兒,你看一看你父皇憔悴如此,這多半是因為你所逼,這就是你所盼望的?」

    李威心中不大同意,我也不想將你們幽禁於後宮之中,還讓你們做掌控著大權的太上皇,太后,還要怎麼的。但他還是不想辨,說道:「兒臣不敢。」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退吧。」

    當然,這麼大的事情,武則天還要繼續與李治商議,不能立即決定下來。幾人立即退出上陽宮,可是相視了一眼,夜風吹來,覺得身上皆是冷汗涔涔,剛才看到皇上的憤怒,都氣得不作聲了。皇后同樣留戀不捨。

    雖然幾人一道謹見,還是擔心,會發生不好的事。

    「這一次最和平……」裴行儉說道,是指政權更替的,相比於歷史上每一次的政權更替的刀光劍影,此次是算很和平的,當然,這個政權的更替只勉強更了一半。

    又說道:「明天就會有音訊。」

    他們能拖得起,可是皇上與皇后卻拖不起。越快對兩位聖上越有利,才能越好的將這一次醜陋的真相隱飾。

    幾個低聲說了幾句,在天津橋前分散離開。

    李威回到了東宮。

    李令月也來到東宮,在大床上,與裴雨荷她們盤腿坐下聊天。

    唐朝的風俗對倭國影響最大,比如稱呼,唐朝稱呼要麼稱官職,要麼排行第幾,少年就稱呼第幾郎君,成人後稱呼第幾郎,女子稱娘,比如武大郎,武二郎,十三娘。這一稱呼影響很遠。還有稱君,西門君,姚君,因為簡便,不需要知道對方在家中的排行,倭人於是引用過去。

    還有從唐朝橫刀上發展起來的武士刀,從唐朝插花發展起來的日式插花,以及榻榻米。唐朝的床很像後世倭人的榻榻米,很低矮。

    但這張床雖矮,卻很大,幾女盤坐在上面,也不擠。

    看到大哥回來,李令月問道:「大哥,我在內宮聽到一件不好的事。」

    「什麼事?」

    「內宮有人稱你謀反,」李令月擔心地說道。對大哥,她十分崇拜,可父母親也痛愛她,現在的李令月雖聰明伶俐,心思還是很單純的,二哥不算,可並不希望大哥與父母走那一步。

    「誰說的?你相不相信?」李威憐愛地摸著她的頭。

    裴雨荷一本正經說道:「殿下,她是大人了。」

    李威呵呵一笑,看著李令月,又看了看上官婉兒與韋月,這三個小傢伙,小時候很戀著自己。但時間過得快的,一眨眼,盤坐在這裡,一個個風姿綽約,雖然青澀,可長成了少女。

    道:「是長大了。」

    「大哥,我還不想長大,小時候那樣,大哥痛我,講故事給我聽。」

    「人總是要長大的。」李威又是呵呵一樂,又問道:「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我就是聽到一些謠傳,放不下心,過來問一問。」

    「小妹,你放心,孤行事,不是你二哥,會有分寸。」心裡卻想到,妹妹還小啊,等她長大了,就絕對不會有這個想法,畢竟她可是未來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

    又說了一會兒話,李令月才離開。

    畢竟長大了,再也不能胡鬧,要賴在大哥身邊睡覺。

    裴雨荷這才牽掛地問:「兩位聖上說了什麼?」

    「沒有說什麼,只是詢問了一下案情經過。但若沒有意外,明天早上會有詔書下達。」

    「那太好了,殿下終於可以做皇帝,」上官婉兒欣喜地說。

    是皇帝,可只是半個皇帝,只能說比現在的太子強。看了看諸女,李威正色說道:「記好了,你們每一個人,孤都不會偏愛,可孤不想你們以後為了權利,勾心鬥角。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不好的事,孤十分反感。」

    「是。」

    主要是說給韋月聽的,看起來,她沒有歷史上的那個皇后可怕,對自己也十分忠心。就是歷史上的那個韋氏,起初對老三也是很好的,若沒有她,老三不會堅持到登基的那一天。後來是老三寵得太過份,導致的。可是這一次出的計策陰毒,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擔憂。

    又說道:「各位不要回各自的寢殿,就在這裡陪孤……」

    心中有心事,讓諸女陪著,算是大床同眠,但沒有做什麼事。

    然後諸人躺下,一個個卻在望著屋頂,想著心事,有些期盼,有些擔心,難以入睡。

    漸漸地,一夜過去,東方騰起了一道紅霞,亮光便劃破了漆漆夜色,天地間忽然明亮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10:40
第四百八十章 天上人間夢裡(四)

     不上早朝,官員都是天亮後,才到各司當值的。

    但有的官員消息靈通,知道了裴行儉、劉仁軌五人昨天到東宮拜見,隨後又去了上陽宮,知道有大事發生。

    陸陸續續從天津橋進了東城與皇城,在洛陽的各司機構,中書門下主要部門是在皇城,尚書以及大理寺的各個部門是在東城。造成這個結果,也是洛陽皇宮規模稍小的緣故。

    但太監立即到各司將各位宰相,以及重臣喊到上陽宮議事。

    大事發生了!

    到了快中午時,終於一道轟動的詔書下達,皇帝陛下禪讓皇位於皇太子。其實這份詔書還有許多推敲之處的,比如皇帝與太上皇權利的分配,說得很模糊,一個稱朕,一個稱予,一個是詔書,一個是制書與敕書。三品以上官員太上皇除授,大刑獄太上皇處理。是不是詔書比制書管用?或者太上皇與皇帝對四品官員以下除授與皇帝產生了糾紛怎麼辦?或者大政太上皇與皇帝產生糾紛怎麼辦?

    可是沒有人注意其中的區別,只知道皇太子馬上就要變成皇帝了。

    「謝過父皇母后,」李威接過詔書,站了起來說道。

    比他想像的還要滿意,詔書破例地讓他到武成殿受朝,而不是在東宮。不知道是父親還是母親反悔,或者洛陽的東宮,不像長安的東宮,有些小,沒有像樣的大殿舉辦上朝事宜,才有的這個結果。

    反正該有的,父母都給了。

    又說道:「拿五百匹絹與一百金給劉內侍。」

    這是打賞宣旨的太監。

    既然上位,該低調還要低調,該高調時還要高調的。做了皇帝,也不能立即狂妄。

    「陛下,不敢當啊。」

    「這是予的大喜,劉內侍收下。」

    「喏,」劉內侍喜滋滋地收下來。

    但不是立即做皇帝的,還有許多禮制,太上皇要舉行禪讓禮,新皇帝要舉行加冕即位禮。好在李世民已做過一次,有例可鑑。消息傳出去,萬民歡慶。百姓最關心的,這個朝廷動盪了好久,太子做了皇帝,應當消停了吧?

    以至疏忽了另一件事,一道詔書悄悄下發,裴炎主審明崇儼圖謀不詭,謀害皇太子案。

    詔書上只有這幾個字,有的不大好說的,替李威解釋了一下,確實有人在謀害皇太子,其他的不用說了。也不大好說,這件案子翻開去,會引起喧然大嘩,不但武則天會拖到深水中,連太上皇都會拖到深水中。皇太子可是你的兒子,為什麼任用的大臣,或者皇子,一次謀害,兩次謀害,三次謀害?那不是許敬宗、賀蘭敏之、李賢與明崇儼的錯誤,而是皇帝的錯誤。最簡單的一個道理,沒有你太上皇撐腰,皇太子年已壯,得民心,有功勞,這些人那來的膽子?

    若有人再推動一下,朝堂會立即分裂,產生的走向,武則天都無法預料,最可怕的是李威很得將士之心。這也是武則天與李治迅速作出妥協的原因。

    很低調地將這個案件迅速審理,證據基本蒐集出來,裴炎只是一個走過場,當然,還有頭痛的地方,如何遮掩,這很不符合他的「君子之風」。想到這樣裡,心裡將劉仁軌恨得一個大疙瘩。

    最後還是用了武則天的藉口,明崇儼圖謀不詭,相關人員全部流放崖州,卻暗中吩咐侍衛,在半路將這一干人擊殺。畢竟禪讓與加冕大禮將要召開,不好讓血腥的一幕在洛陽上演。

    最後含羞地來到上陽宮,將事情稟報。

    「裴卿,你坐得很好,」武則天說道,想了想又道:「不必過長江,過淮河立即擊殺。」

    怕夜長夢多的,明崇儼一殺,這個隱患自除。

    「喏!」裴炎更加羞憤,這些事做得很不光明磊落,簡直是在往自己羽毛上潑墨汁,可不得不做。

    一場有可能掀起巨大風浪的大案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處理了。真相又成為歷史的一個謎團。

    ……

    六月初六,黃道吉日。

    皇太子加冕!

    武則天向李首成問道:「洛陽城中百姓現在如何?」

    李首成低聲說道:「皇太后,此時千家萬戶皆張燈結綵,歡聲雷動。」

    很不是滋味,皇太子在民間影響力太大。然後用眼睛看著武則天,武則天表情很平靜,說道:「本宮知道了。」

    冗長的禮節,進行了很久。到了中午時分,才結束。

    坐在武成殿中,看著文武群臣,又看了看父母,李威說道:「父皇,母后,兒臣不孝……」

    李治與武則天皆沒有吭聲。

    那怕李威此時伏下大哭,也不會認為他孝順的。

    李威又說道:「但今天兒臣有些事務要宣佈一下,請父皇母后先不要離開,若是兒臣說錯了,還請指正。」

    說完伏下。

    既然今天起就登基,就要做出皇帝的表率。但這需要父母同意,否則前面一登基,後面就宣政,一些衛道夫也會認為自己心性涼薄,過於急吼吼的。

    李治還是不作聲,武則天拽了一下李治的衣袖說道:「陛下,還是聽一聽,弘兒經驗欠缺,為了帝國將來著想,也要陛下指正。」

    「准了你。」

    「謝謝父皇,」說完了,跟在李治身後,走向正殿,有意挪了挪,挪到武則天身旁說道:「兒臣也謝謝母后,在青海說的話,兒臣銘記於心。」

    「你少來,這幾年本宮吃了你不少的苦。」武則天在他身上擊了一下。

    不知是哭是笑,這個兒子一會兒軟,一會兒硬,一會兒哄得自己很開心,一會兒小陰刀子刮得嗖嗖的響。不知道他心裡面想什麼。但這一句表態,還是讓武則天有些滿意的。

    三人來到正殿,所有大臣伏下,說道:「參見太上皇、太后、陛下。」

    實際上還是很亂的,名義上只有一個陛下,實際上是三個陛下。

    「諸卿平身,」李威說道,在上位者時久,並沒有怯場,然後將父母牽到上首,自己才坐下來。

    「各位愛卿,大禮結束,國務要緊,有一些我要說一下,也想聽聽太上皇太后與諸卿的意見。」不能稱朕,稱予又不習慣,乾脆自稱我。

    終於看到皇太子戴上龍冠,穿上龍袍,劉仁軌立即伏下說道:「請陛下明示。」

    「我在青海,曾經與一些將領說過一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為什麼要這樣說呢?沒有一個動力,上陣殺敵就不會勇敢。沒有一個動力,就不會自我反思學習進步。所以各個士子拚命學習,也是想一朝得中高榜,為國效力。是人活著,總有一個動力的。國家也是如此。」

    沒有想到新皇帝登位後,說是第一句是這樣,有些愕然。

    李威繼續說道:「因此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想聽各位意見。」

    李義琰立即說道:「請陛下指示。」

    看到殿下第一次當著所有官員面前,在這種場合侃侃而談,心中很高興的。這才是英主的樣子。

    「就是以後,朝廷每隔五年,制訂一個計畫,這五年內我們大唐會做一些事,要給百姓帶來什麼,要給國家做出什麼。然後第二個五年,國家又會做出什麼。這叫五年計畫。另外當年會完成什麼任務。這叫一年一個小計畫。政務才不會累重,國家才有一個發展方向。」

    這個主意也不算高明,換在後世,一個高中生都知道的,往往也是政府忽修百姓的。但大多數國家皆有,不管忽不忽悠百姓,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對國家確實有一些利處。

    可是在這時代,諸人還是第一次聽說。

    一個個再次愕然,然後嗡嗡地議論,有的人聰明,立即想到其中的好處,不由地說:「好。」

    李威還得要尊重一下父母的意見,扭過頭說道:「父皇,母后,兒臣最佩服的就是你們,創業難,守成更難。特別這十幾年,國家災害不斷,然而國家還在發展,是父皇母后的功勞,舉之不易。兒臣青澀,這一個主意是對是錯,還請父皇母后指正。」

    休說武則天,就是李治回昧了一下,也想到了種種好處,心中五味雜陳,過了好一會兒說道:「好。」

    諸臣沒有反對,李威繼續說道:「這件事不用著急,各卿與諸相,請商議妥當後,再製訂出來,作為我們大唐的動力。我再說一件事,昔日漢高祖才能不顯,之所以能得天下,無他,用人耳。他曾經下詔說過一句話,賢人已與我共平已久,而不與我共安利之,可乎?賢士大夫,有肯從我游者,吾能尊顯之。今天我還是他的那一句話,若有賢者從國,我當勸為之駕,恭身親迎,遣詣聖門。魏相公也說過,今天我們大唐唯才舉於宦門或者世家當中,寒門不得進。我思之良久,言之有理啊。選才過偏。劉相公,請替我草擬一旨,天下能人才士,有一技之長者,請主動毛遂自薦,或者各州太守,各縣明公,推於朝廷。我當下駕親迎用之。」

    「喏!」劉仁軌大喜。

    這可不是事前商議好的,陛下啊,這才是陛下,立即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武則天低聲向李治問道:「陛下,你看如何?」

    李治也低聲答道:「這個孽子,繼承帝位,倒是不二人選。」

    倆人說完,吃吃笑了一下。不管怎麼說,對這個兒子今天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但這才是一個開始,今天注定將成為大唐銘載史冊最重要的一天,更多的驚喜還在後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3 10:40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天上人間夢裡(五)

     說完國家需有一個目標,與舉才後,李威又說道:「我大唐疆域廣大,有山東、河南、關中、江准中原領土,也西域突厥等番胡領土。疆域越大,治理越是不易。特別是蕃人、胡人、夷人,與中原人風俗習慣各不相同。我曾經去過南詔、去過青海,還因為逃亡,去過東女羌、吐蕃的多彌與蘇毗。見過許多。胡人與蕃人,國家如何對待,政策一直模糊不清。農民耕耘才有收穫,工匠做工才有薪水,欲得必有付。因此我想,不以誠待人,人何以誠待我?我昔日讀漢文帝與尉佗對答書,零涕以下(這兩文為何也不收錄古文觀止?)。若不是漢文帝以誠待夷,何來漢朝南疆的平定?」

    在座的,幾乎就沒有人沒讀過這二文的。

    「唐朝疆域廣大,胡蕃夷佔的地域人口數量很多。胡蕃臣服,國家才能平定。若是朝廷心中鄙視,胡蕃又如何臣服?因此我在青海說過,只要忠於我們大唐,漢胡一家,何分彼此,彼之妻子,乃是我的妻子,彼之親朋,乃是我的親朋。我朝待之以誠,若不服之,王師必伐,也是正義之師。諸卿,意下如何?」

    這又是唐朝的一大課題。

    唐朝疆疆很大,自古從未有之。然而西南有南詔,嶺南同樣多有夷人,遼東更亂,有高麗人、靺鞨人、契丹人。漠北更不要說了,有鐵勒人、突厥人、結骨人、都播人,西域也有,突厥人、昭武九姓,以及其他各部。時叛時復,說句不好聽的,成了唐朝的一塊雞脅,食之無味,丟之可惜。朝廷用了羈縻的方法治理,可是收效也不大好。

    這也不是李威所希望的。

    這一議,很重要,但肯定不指望有什麼明確的解決辦法,眾人又是一陣嗡嗡地議論。

    李威主動說道:「我還有一些想法,今天不早,暫且不議,改日我將它細細思付出來,再作商議。」

    一起稱妥,但諸臣中還有一些胡臣蕃將的,一個個眼興閃動,興奮不己。

    李治眼睛不大好,武則天眼睛卻是很尖,蹙了一下眉頭。僅是籠絡人心,這個兒子比自己並不遑讓多少。她想的是權利,李威卻想是的國家。不管成與不成,這一句話傳出去後,對國家邊疆穩定,就會產生無可比擬的作用。

    大動作了!

    這時候離下值尚早,竟然連細商的時間都沒有,可見皇帝要講多少事情?

    李義琰忽然用手帕擦著眼淚,劉仁軌低聲問道:「李相公,怎麼啦?」

    「臣是喜啊,不知道戴相公與張相公看到陛下今天的樣子,會有什麼感想?」

    劉仁軌也是唏噓,自己爭來爭去的,都成了首相,還有什麼好爭的,不就是爭大唐未來有一個好皇帝嗎,終於盼來了。

    兩人感慨萬千。

    李威沒有理他們,繼續往下說道:「關於如何治理國家的,太宗皇帝曾留下《帝范》十二章,太上皇如數執行。剛才我與太上皇一道上殿,還說過一句話。這十幾年來,這麼多天災**,國家平穩,兒臣心中仰慕已久。」

    李治微微一笑,雖然心中很不開心,可馬屁還是吃的。

    不但如此,這句話也是隱隱的一個定位,既然繼續捧抬自己,大約不會在以後做下不逆的事。

    「還有母后的十二言,也是切中時弊之舉。」其實十二言根本就沒有執行過多少,也沒有官員當作一回事。只是後來的武粉們,拚命吹捧出來的。其中大多數於其說是建議,不如是武則天收攏人心之舉。對國家貢獻,遠遠不及李世民的十二章。但也要母親開心一番,怎麼辦呢?已經做了皇帝,他們是父母,不能虐待,也不能繼續僵持,只好使寒冷的關係回溫。再拍一下馬屁。

    李義琰也沒有反對。其中過節他也懂的,反正做了皇帝,不需要再爭。更多大臣則長出一口氣,這一表態,太子有意委屈求全,是在主動修復關係,國家大約不會再亂了。

    武則天則在心裡想到,這孩子,又在給我糖吃了。

    不大相信的,這些年,一會兒喂糖果,一會兒動用小刀子。但在登基之日,捧抬自己,還是很高興的,嘴角露出微笑。

    「太宗皇帝說過納諫,太上皇說過要廣開言路,母后說過廣言路。昔日蜀漢賢相諸葛亮也曾說過,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孔夫子問道於老子,言三人同行,必有我師,聖人如此,我輩敢妄自尊大乎?」

    這也是他的本心話,前世就是一個小講師,一個月拿三四千大洋的小白領,還是那種很低級的小白領,現在一下子做了皇帝,想肯定想的,那一個人不想做皇帝?可心中還有些慼慼不安,因此也從內心處,想大臣群策群力。並且也是這麼做的,在青海,他就是有什麼想法,也多次徵詢各個將領的意見,補漏拾遺。

    可大臣不這樣想。

    「好啊,陛下,說得好。」李義琰讓李威這一句說得熱血沸騰,終於失態地喊道。

    但沒有人一個說他。

    今天李威登基,氣度揮弘,言語有理有節,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太上皇最後禪讓的,可也表現了一些孝道。作為一個天子,已經有了一些賢天子的氣象!

    李威壓了壓手,讓諸臣停下來拍馬屁,這幾天要登基,想了很多事,今天索性一下子說出來,要說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時間聽大臣唱頌歌。又道:「一個人的眼睛能看到,一個人的耳朵能聽到的,終是有限。一個人的智慧,也終是有限。因此我在此說一句,希望各卿以後廣開言路,若是我,或者其他人,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一一指教。我恭耳聆聽。」

    說著站了起來,鞠了一躬,真誠地說道:「拜託。」

    訥諫是老生常談,可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個帝王有李威這麼真誠的態度。一句拜託,一個鞠躬,讓許多大臣眼睛濕潤起來。

    武則天撓了撓李治的手心,說道:「陛下啊,弘兒比你當初強啊。」

    「……」

    這是第四件事,又到了第五件事,李威又說道:「煬帝以自大奢侈誤國,前車之鑑,尚未遙遠,後者可鑑。太宗說崇儉,太上皇以節儉稱頌於天下,母后說省功費力役。可見儉省對國家的重要,前幾天,韋弘機找到我,稱其冤。我說了一些話,雖然你有功,可以奢侈迷惑父皇,其罰不過。因此,自此以後,我下一道敕令,勿得修建任何宮殿,我朝有太極宮、大明宮、東都的皇宮與上陽宮,還有岐州的九成宮,太原各地的行宮,已經足夠。另外我再下一道敕書,東都與西京兩處東宮,所有三十五歲以上的宮婢,除有官職在身,不得脫身外,全部釋放回家,以便親人團聚。還有各個內侍,在宮中內度人手夠用情況下,勿得亂添內侍。畢竟閹割,失去了人倫,有傷天和。」

    皇宮的宮女他沒有權釋放的,只能釋放兩個東宮的宮娥,就憑藉這一點,也會釋放上千宮蛾回家得聚。不但是節儉,也是一件善舉。

    又繼續說道:「但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今天我能釋放宮蛾,幾十年後,說不定晚年貪圖享樂,又會增加宮中宮娥數量。請各位謹記我今天說過的話,以後宮中的宮娥、內侍,以及興建土木,其他用度,我若有奢侈之舉,請上書直諫,用我的話來譏諷我,可行否?」

    「喏!」

    到了這時候,大部分的臣子之心,幾乎全部誠服。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想清楚,請各位明示。太宗說過賞罰,母后說過杜讒口。進諫可以,但不可進讒言。秦以暴法除國,東漢以法馳廢國。於是諸葛亮不赦,王猛擊殺強德(符堅的母弟)。無賞則於進取之心,無罰則於警戒之心。因此,我想重修唐律,以唐律為刑獄依據,而不是以人治法。又怕失去道德,沉迷於法典,失去了儒家弘愛之心,各位意下如何?」

    實際上他很想的,怕有爭議,於是推給群臣頭痛去。

    又是一陣竅竅私語,說得很好的,可還有顧慮。

    李威沒有管,又說了第七件事,道:「漢武窮兵黜武,晚年後悔不止。太宗也為兩征高麗,下詔自責。青海兩戰,將士犧牲無數,胡漢至少二十萬戶人家妻離子散,父母痛失愛子,國家用費無度。可是青海若不戰又會如何?吐蕃必然無休無止,他日侵吞河湟,再吞洮疊秦渭,離西京只有咫只之遙,國家也會危在旦夕。因此太宗說過閱武,又說過戒猛,這個戒猛不但是吏治,也可以用在軍事。不戰不練,不出悍卒,不出勇將。但一味地開疆拓土,對國家對百姓也會有很多的傷害。因此這中間需要一個平衡。我看到青海的形勢,又看到犧牲的將士家屬,心中一直在想如何平衡。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諸卿可以再商議一下是否得當。國家不可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不但是用來開疆拓土的,也防止有變發生。一旦羈縻之地有叛,或者外族入侵,有將可用,有兵可征。這要練兵,也要實戰練兵養將。但不可以無度地開疆拓土,對產生糾紛的羈縻地區,主動分清糾紛與叛變的區別,以調停為主,減少戰爭次數,但對明確謀叛之族,也要雷霆壓之。兵可千日不用,不可一日不備,或者我說一句,國家養軍練軍閱武,但需減少不必要的戰爭。母后也說過,息兵,以道德化之。母后,兒臣這一條,是不是母后的意思?」

    扭頭詢問簾後的武則天。

    實際上武則天對軍事不懂,那個息兵,道德化之,根本是在誇誇其談。兩國之間的和平是打出來的,談什麼道德?就像後來的老美一樣,為什麼那麼多國家在後面拍馬屁?正因為他的拳頭狠,以和為貴,貴個屁!那是無能者替自己遮醜的說法。

    李威說的這一條,是李世民閱武的昇華版,比武則天那個息兵,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武則天尷尬地笑了一笑,道:「正是。」

    又說道:「弘兒,你等一等。」

    與李治竅竅私語了一番,然後李治說道:「弘兒,今天你所講的幾條甚美,朕很歡喜。」

    「兒臣不敢當哪。」

    「你勿用謙虛,對,朕當嘉獎之,錯,朕也要評批於你。」

    「是。」

    「既然你說出來,朕今天嘉你之美,各處皇宮行宮中的所有宮婢者,以及內外教坊年四十以上,無職在身,全部釋放回家團聚。」

    武則天說了一句,你兒子在做好事,陛下,你不能讓兒子風頭搶過去。因此李治立即同意下來。

    這又是一項善政,一放,那可不是少人,最少幾千名宮娥得以回家,不用在皇宮老死。

    諸臣一起稱善。

    只有劉仁軌裴行儉幾人眼睛很是明亮,其實論傀儡,現在的太上皇才是真正的傀儡。幸好啊幸好,陛下登基來得及時,不然再往後幾年內,朝堂真的成為皇后的天下。

    等到諸臣頌歌說完後,李威又說道:「前幾天倭國使者拜見於我,新羅不恭,殺害倭國使者,朝廷也不可不理,我想出了一個主意。略略有爭議之處,但能為國家帶來巨大的利益。不過今天時間有限,我已經與劉相公交談過。明天諸卿可以與劉相公一議,看看有什麼地區需要補充,或者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上書於太上皇,或者於我。」

    大家很狐疑,一個個看著劉仁軌。

    可是李威不給他們思考時間,又說第九件事:「我有一個想法,不是很清楚,若是一個百姓,餓得連飯都吃不上,窮得連基本禦寒的粗劣之衣都沒有的穿,會不會遵守禮制仁義?」

    這一句問得突兀,各個大臣不能言。

    又道:「前些天,胡應出使西方,帶回來許多使者,父皇授其爵,我聽到有議論之聲。但我內心之處很是贊同的。不僅是傳播我大唐文明於遠夷,而且胡應帶回來許多有用的東西。比如這個。」

    拿出了一把黑麥的種子,讓太監傳給群臣觀看。

    一個個不認識。

    李威解釋道:「它叫黑麥,產量很低。但卻有許多好處,大河與江淮種植不適合,對百姓來說也不划算。可適宜種植在高寒地區,對土壤要求同樣不高。比如青海的大積石山,遼東的望建河(黑龍江)。產量是低,但還有一門好處,它的麥秸是一等一的牧草,能收鮮草近五十石,是普通牧場產草量的十到二十倍。」

    這一解釋,諸臣都明白了,再次竅竅私語。

    但李威還是不滿意,他最看重的是玉米與紅薯、土豆。明朝引進過來的,普及速度慢,到了清朝才真正普及,這才使清朝養活了近四億人口。也就是說明朝在載樹,清朝在乘涼。

    還有遼東的水稻,曾經悄悄派人試驗過,結果稻子沒有長起來,長了一地稗子,失敗了,捏著鼻子不能言。但他分明記得,後來東北大米卻是很有名氣的。因此,得到這個結果,覺得十分茫然。

    那可是黑土地,大洋洲與美洲,佔領太過遙遠,眼皮底下的地方都沒有管好,如何管那麼遙遠的地方?又不知道從哪裡著手,只好慢慢一步步走著瞧了。或者有一絲希望,看看胡應從歐洲帶回來的耐寒種子,會不會適合種植。

    又道:「我還說一件事,奇巧淫技的認識。不能所有工匠之物,皆是奇技淫技,比如水車的改進,一些效率高的繅車,可以節約人力成本,對國家與百姓很有幫助的。再比如兩渠,如果不是出現了一些新的事物,兩渠就無法施工。諸卿是不是可以定論一下,對國家百姓的新事物,不能再冠以奇技淫技?」

    又是一陣議論。

    「胡應從夷人帶回來一些書籍,裡面有許多書籍就是講敘製作這些器械的原理,我前幾天去了四方館,讓那些夷人將它們翻譯過來。但能不能推廣,諸卿,再商議一下如何?」

    這是為了變相地在以後推行科學理論。但不能明說,各個大儒會竭力反對。

    說過了,不再說,又道:「國家田地始終是那麼些,百姓數量卻在增漲,所以我認為,應當廣開思路,提高產量與效率。這也是太宗皇帝說過務農之本,母后說的勸農桑的真義。」

    再次將武則天套了進去。這一套,即使是武則天一派的大臣,也不大好反對。

    武則天哭笑不得,說道:「下朝後,見本宮。」

    這個小王八羔子,太可恨了,等會兒,得好好教訓一下。

    「是。」很老實很無辜地答應一聲。

    然後說第十件事,道:「開國之初,我朝實施了均田制。為什麼有這個制度,貧富不均,兩極分化,對國家穩定也是不利。當然,指有所長有所短,能者與不能者享受同樣的待遇,能者也不情願。可過之,多數百姓無糧可食,無衣可暖,會不會揭竿而起?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一是推廣一些耐寒耐旱的糧食,二是在邊疆大量耕田。兩畝地作為牧場,養活不了一頭牛羊,但兩畝地作為耕田,卻能養活一個壯漢。推行這一政策,也改善了胡蕃的生活,省得他們為了貧窮,而到處征戰擄掠,同時也可以遷移中原百姓過去,更好的實施王化。同時朝廷每年拿出一部分經費,主動贖出大量的部曲,雖是部曲佃農,他們也是我們大唐的百姓,上古時就知道這些部曲奴婢同樣要善待,況且今天。讓他們遷移到青海等地,對國家同樣是善政。」

    聽到此句後,裴炎站了出來說道:「陛下仁愛,可是今年國庫卻已緊縮,無法撥出大筆款項。」

    「裴卿之諫,我早就考慮過。倭國使者受辱,使我看到一個機會,這個想法會有一些爭議,各位可以明天詢問劉相公。但倒能解決一部分國庫緊張的局面。」

    又一個個看著劉仁軌,不知道這個國庫與倭國有什麼聯繫。替他們討還公道,只會更花錢的,怎麼可能會賺錢?

    但贖部曲,同樣還有一些不易的,部曲好用,一開始能實行,後來部曲緊張,大戶人家會不會放?不過這一點,各個大臣心裡面清楚,可都說不出來。爭議更大。

    「這就是我說的十條,各位看能不能完善,過幾天用詔書頒發天下。另外我朝到今天,還有許多問題。比如說府兵制的敗壞,此次青海之戰,府兵已經抽不出足夠的府兵,只好募兵。早在很久之前,劉相公就上書進言過此事。而且萬一有變,各府徵兵速度又很緩慢。若是設常駐兵,國家用費又很大。若只是設邊兵,倒是能減輕國家經費困難。可設了邊兵,諸將權重,枝粗於干,必然形成藩鎮割據的局面。諸卿,可以商議此事,雖不急在一時,但最終需要解決。」

    實際上李威也認為設邊兵,成為必然,就像青海一樣,有了常駐兵,隨時可以發動戰爭,又是就地調兵,國費又省。但藩鎮割據,作為一個穿越者,有幾人不知道唐朝藩鎮割據帶來的危害?

    因此,也沒有想出好辦法。

    「還有土地。朝廷為了獎勵功勛道德,對世家、功臣、節女孝子、有功名的臣子、宗室子弟以及僧道,皆免其課設。於是規模越大,有的做得也不好,利用課役,吞併土地,隋朝用同樣的土地養活了六千多萬百姓,我朝用同樣的地養活了三千萬(指戶部在冊百姓數量),卻喊地不足。正是因為吞併嚴重導致的。有的百姓因為吞併嚴重,州府分攤稅務多,不得不帶地居於大戶人家之下,作為佃農。可是這些人皆有功於我大唐,於是朝廷不忍處罰。但發展到最後,十戶只能征一戶百姓稅務。國家會是如何?青海移民,贖出部曲,只是治標,不是治本。又要考慮國家將來,又要兼顧功勛想法,諸卿想一想,可有良策?」

    實際上,直接對大戶開刀,只是不免其課役,吞併情況就會減少一半。

    但得罪的人會很多,連李威也只是小心地將這個話題提出來,至少現在他不敢動手。

    「再說科舉,國家以兩監貢生為主,可是兩監只能兼顧到少數人與兩京子弟,佔我朝人口的十不足一,是不是也要兼顧一下各州縣的生員?諸卿,也可以商議一下。」

    這些都是有爭議的命題,李威並不能立即拍板。

    「然後是邊患,吐蕃有內亂,大約兩三年內不會大舉進攻青海,可這個時間卻不會太長,西突厥也必須今年平定。還有東突厥,似乎隱隱有不穩情況,兵部應當派出斥候,監視各部動靜。」

    岑長倩愕然,道:「陛下,何來此言?」

    李威不能告訴他是猜想,道:「未雨綢繆,比事發突然,要好。」

    「喏。」

    李威心中還有一件事沒有提出來,在唐朝現在的制度下,實行商業立國,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稍稍鼓勵一下商業的發展,對改善百姓的富裕度,增加朝廷稅務,卻有很大的幫助。但更不敢說出來,這個留在以後考慮。

    沒有說的,還有。唐朝後來的宦官專政,朋黨,現在事態不嚴重。可是宦官開始逐漸扮演角色。許多大臣裙帶關係嚴重,特是裴炎、李敬玄、薛元超這三人,身後都有一大群大臣為其搖旗吶喊。

    這也要解決與預防的。但更不能急迫。

    這一耽擱,很長時間,天色漸漸到了黃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李威說道:「諸卿,散朝吧。」

    「喏!」大臣們魚貫退下,除了少數人外,一個個滿臉興奮地向皇宮外走去。

    今天新皇帝做得很不錯的,十分有作為,而且進退有度,知道分寸,並沒有貪功,急於求進。特別是對大臣,也給予了足夠的尊重。

    郝處俊因為罷政,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走出來,才慨嘆道:「大唐,終於迎來了好時光。」

    狄仁傑也是感慨萬分,盼望的正是這一天,終於盼到了,感覺就像夢裡的天堂一般。想到了這些年的經歷,眼角不由滴出幾滴眼淚。

    武成殿內,李威還要請示父母,自己今天這一番動作很大的,大到出忽了劉仁軌與裴行儉的意料,可是父母會有什麼想法,恭敬地問道:「兒臣粗陋,不知今天有沒有做好。」

    最少表面上給予一下尊重。

    「做得還可,以後要繼續努力,」李治心中千般的味道,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打了一句官腔。

    武則天說道:「弘兒,你跟我來。」

    說著,走向內殿,這個兒子,今天多次舉著自己大旗發號政令,得教訓一番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3
第一章 正單衣試酒(一)

     六丑者,高陽氏有六子,才而丑,故以比之。用在此處,是貌美而德丑。這是帝王篇第一章。對武則天大家有許多看法,有人要推,有人要殺,老午只按照老午想法中的武則天性格推演。說一下,論權謀之術,諸葛亮差了武則天不知多遠,評書中的不算,我說的是歷史。但現在她並沒有傷害主角之意,只想爭權自保,這是很正常的心態,也許老午水平不高,讓各位誤會了。正傳。

    ===============

    忐忑不安地來到內殿。

    自己做下的事,自己知道的,不僅僅是示好,也在拿著母親的旗號,好去實施自己的政策,減少反對聲音與阻力。這一點小心眼,李威從沒有想過,會騙過母親。

    「你越來越聰明能幹。」武則天譏諷道。

    「兒臣不知那一點聰明能幹,但說聰明,兒臣不及母后萬一。在兒臣心中,母后才是最聰明的。」

    「你別耍滑頭,本宮問你,為什麼一次次用本宮的旗號?」

    「沒有啊,母后說的不是個意思嗎?兒臣今天種種大政,皆是從太宗皇帝,父皇與母后身上得到的啟發,難道母后還有什麼高妙的想法,讓兒臣沒有看透。」

    「你就裝吧,」武則天抬起金蓮小腳,一腳踢來。

    李威只有嘻嘻地笑。

    按照常理,新皇帝即位有兩個最重要的任務。一是發佈一下政令,但不是李威這種協商式的政令,純粹是為了國家百姓的,這些政令是維護自己地位與正統的。二是用人,提撥一批心腹,拱塞朝堂,使自己地位變得穩固。

    可是李威果斷地放棄,假如發佈維護自己的政令,別忘記了父母也有發佈大政的權利。用人也是一理,自己肯定要提撥魏元忠、姚元崇等心腹上來,但不在這時候。一旦做得過激,父母手中可有三品以上除授的權利,無大過不好除,但可以授,比如再塞幾個心腹,進入宰輔。這樣對自己不利。

    因此,做了一個很明智的做法,大義自己掌控了一部分,再頒發一些新政,進一步贏得一些有良知的大臣之心。而不在第一天,就碰父母的禁諱。

    雖然玩了一下小聰明,但看著母親的俏臉,不算太惡。

    攤到這個兒子,武則天辦法也不多,能哭能笑能硬能軟的,怎麼辦。比如現在,笑嘻嘻地討好,難不成非得繃著臉,怒喝一番?便說道:「你說的,本宮一直在聽,有的是不錯,可是所圖太大,一大就會迂闊。」

    「母后指教得對,」李威也正色說道。

    「去吧。」

    「喏,」沒有想到母親居然這麼輕易地就放過自己。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武則天有些豔羨,這就是大義的好處,將東宮宮婢一放,還逼得自己與丈夫不得不放,做了一件好事,百姓卻會將功德記在兒子身上。若沒有大義在身,他敢不敢輕易將東宮的人釋放回去?

    想到這裡,有些灰心,真不行,看今天兒子的意思,屢屢伸出了橄欖枝,向自己示好,就幫一幫他吧。

    ……

    天從下午起就開始下起了雨,這個雨下得也古怪,雨珠很小,但是很密集,象無數的牛毛,在天空中組成了一道道霧氣。在這個六月天裡,竟然下得像春雨一象**纏綿。

    霏霏的細雨,也將六月的酷熱澆滅,天氣變得涼快起來。

    一會兒,天就黑了下來,可是雨還沒有停息,只是細密,落在地上無聲無息,一個五十幾歲的老者,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個小酒肆裡吃著酒。

    酒肆離天津橋不遠,李威說的十條,有的要協商的,有的不需要協商,比如辭退宮娥。但這些宮娥不是來自一處,可洛陽的不少,放在東宮之中,有的地位低下,只當作一個僕役使喚的,有的是李治調來伺候李威的,比如前幾年從內教坊撥出來的一批官妓。還有的是良家子,說不定指望能讓太子看中的。

    這個太子很古怪,兔子不吃窩邊草,兩京東宮那麼多年青的宮娥,只看中了碧兒一人,那個上官婉兒不算,是從掖庭宮帶回來的。當然,還有機會等一等,可是三十五以上的宮娥是沒有機會與希望了。

    因此,聽到釋放令後,許多宮娥欣喜的涕哭,在洛陽的,有的父母已經派人過來迎接。接著從皇宮到上陽宮,又有大批的四十以上的宮婢,陸續地釋放回家。

    所以李威在大朝上,又將韋弘機提及一次。修一處豪華的宮殿,每年增加的修葺費用不算,必然還要派駐大量的太監與宮娥,無論是太監,或者是宮娥,在這個時代,是最慘忍的事。不能說不用,只能說是少用,減少對百姓的戧害。

    於是在天津橋外,能看到許多家人團聚,失聲痛哭的場景。

    感謝新皇帝,連著李威的朝政,也傳了出來。

    酒肆裡的食客一邊吃酒,一邊議論。

    其實李威這一番議論,可謂是驚豔,但百姓也古怪,卻認為是理所當然。皇帝做太子時就做了那麼多大事,做皇帝,肯定是優秀的。於是議論只是高興,誇獎倒是很少。

    「徐君,陛下很得民心啊。」老者說道。

    「張縣丞,但論資質,陛下的確古今罕有,可是十條雖好,過於迂闊。」

    李威沒有說出來的,鼓勵一下商業的發展,注意朋黨、宦官專政,還有武周時的冗官(李治時冗官現象也不嚴重)。說出來,沒有打算立即解決的,府兵、均田制的崩潰、科舉改革、邊患。這都不能算。

    著手就是前十條,有的可以立即拍板,有的懸而未決。但名義是十條,其實每一條又不止一處,比如節儉,放宮娥、停建宮殿、削減太監與日常用費,這一下子就來了四條。再比如重農,不僅是重農,還有推廣先進的技術,為工匠發明對國家百姓有利器械的肯定與正名,甚至鼓勵相關的書籍著作,尋找培育優良種苗。略略有些爭議,可是李威幾年前就從一本《齊民要術》裡嘗到許多甜頭,農作物產量大規模的增產,也讓更多的官吏在看這本書。還是能理解的。

    因此,這十條細分一下,最少是三十條。而且涉及面很廣,第一條是計畫,一年計畫,五年計畫,十年計畫。沒有來二十年三十年計畫,人有那麼長遠的眼光嗎?過猶不及,十年都有些嫌長了,再遠,就成了矯作,忽悠百姓了。甚至老百姓沒有忽悠到,反而將自己忽悠進去。

    第二條是用人招賢,這一條也略略有些爭議,招賢可以,每一個英明的君王都做過。可是李威主動表示,會大規模地從寒門招納賢良,充塞朝堂。這也是一個風向標。但爭議不會大,所以李威沒有留在疑議,放在十條之內。

    第三條是明確對待胡蕃的政策,李唐因為血統緣故,一直對此事半遮半掩,這也是第一次公開將這個態度問題確定下來。以德信為主,以調停為主,不服者大軍征服。有軟有硬,也是一個很英明的做法。在這一條裡面,還是隱隱地透露出太子的野心,不僅王化,而且移民混淆一體,現在是青海,聯想到後面的黑麥,下一個對象必然是西域與遼東。但只是態度,制度如何確立,也不大好辦的。因此李威沒有立即決定,而是繼續商議。

    這也是大臣欣賞的地方,進退有度,有自知之明。

    第四條納諫,當然,聽到拜託二字,這二人也是熱血沸騰。第五條是節儉。第六條是立法重法。第七條是備軍少戰。第八件事是專講倭國與新羅的,這一條很含糊,既然立為十事之一,很重要,但在朝堂上並沒有清楚說出來。因此在百姓中引起了許多猜想。第九事是重農。第十事是贖出部曲奴婢,這也是一個風向標,說不定以後新皇帝會逐步給予部民與奴婢一部分的權利。

    所以老者與武則天一個說法,好是好,可過大,過迂闊,有一部分也有爭議。

    兩人聲音很小,現在百姓當中,「帝粉」太多,若是讓別人聽到,認為他們是說皇帝壞話,能活活揍死。

    老者又說道:「比如移民,胡漢風俗不同,雜居一起,必然會有很多紛爭,遷漢民必要任命漢官,爭執會更多。就像青海,黨項人是特例,陛下為太子時又經營很久,以巨大威信彈壓的,若是換作其他官員,就未必有這效果。因此諸葛亮征孟獲後,不留兵將官員駐紮,而南蠻久平。我很擔心……」

    不出漏子,很好,一出漏子,皇帝在朝堂上還有許多敵人的,太上皇與太后也抓了重權。只要出漏子,風波不會少。

    「張縣丞高見。我也想到了一件事,陛下立法重法,用意是好,給天下貧苦百姓一個公平斷獄的機會。但以法治,畢竟有傷天和。」

    中年人的話,也得到老者的認可,他是一個很有才能的的,但很長時間,都在低層官位上掙扎,因此看得很多。上面立意雖好,可到了下面,還不知被一干官員曲解成什麼樣子。

    特別是眼前此人。

    自己從清源縣因公幹前來東都,無意中相遇此人,雖是一介布衣,可是相談甚是投機,不僅才華,此人的道德也十分高尚。

    開著玩笑說道:「要麼徐君上書一封,陛下現在求才若渴,若得陛下看重,徐君也不必遊學,通過科舉進入仕途。」

    「張縣丞說笑了,我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就是上書,誰人將它傳達給陛下。」

    「是啊,喝酒,喝酒。」老者聽了這一句,也十分鬱悶。不但是他,就是自己,何嘗不是如此,若是賞識自己的國子祭酒令狐德棻還活在世上,自己何至於今天還是一個偏遠小縣的縣丞?

    兩個舉起酒杯,對碰了一下。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道:「二位若真有才學,我替你們將書奏呈上去。」

    兩人扭過頭來,看到隔壁桌子上一個青年,穿著普通,長相清瘦。但他們不認識,京城人多嘴雜,張柬之警覺地說道:「我們剛才只是說一說,這位郎君,別信以為真。」

    「你不用拘束,我的出身原來比你們差,可也得到了陛下的器重。」

    「你是……?」

    「別問我是誰,但剛才你們的談話,我無意中全部聽到,有的似乎說得很有道理。對錯我不敢評議,我卻有機會,能將你們的奏摺,遞到陛下面前。只是一個機會,要不要把握?」

    誘惑。

    似乎這兩個人像是一個人才,陛下現在不正缺少人才嗎?而且從基層提撥上來的,也能保證忠心。

    中年人還在猜測,老者已經知道這個青年身份了,在他手心上畫了三個字,畫完了中年人眼睛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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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單衣試酒(二)

     「原來是太倉令,」老者一拱手,說道。

    這不是揭破,想要人家看中,自己得拿出一點東西。

    西門翀讓他揭破了身份,也不想隱瞞,說道:「二位是……」

    「在下清源縣丞張柬之,他是河內人氏徐有功。」張柬之介紹道。

    張柬之現在很可憐,一個芝麻粒的小官,儘管西門翀職也不高,可人家是太子的親信,因此說話很是客氣。但他還不是悲催的,悲催的是徐有功,他的名字叫徐弘敏。李威的名字也有一個弘字,大母的,敢與皇帝用同一個字為名字?只好改掉,改成這個名字。

    「剛才我聽了兩位所言,很有些道理,要不要寫份奏摺,馬上我前去拜訪狄侍郎,讓他將你們的奏摺呈到陛下面前。」

    一開始他也認為皇帝條條建議很好,短期的,中期的,長期的,百姓的,蕃邦的,軍事的,國家財政的,可聽到兩人議論聲後,也覺得不妥。比如這個以律治法,首先很難行得通。

    象唐律對婚姻,有種種規定的,什麼七出,什麼同姓不姻,等等。若要追究,太上皇娶了小媽子回來為妻,首先就要重笞幾十大棍子。然後還要強行休掉。但行不行?

    再比如祆教徒,死後必須讓狗將屍體上的肉吃完了,剩下的骨頭才能下葬,甚至婚姻更亂,寧肯與親生女兒母親姐妹成婚,都不願與外人姻親。你怎麼用唐律制裁?

    他在想著心事,可是張柬之與徐有功二人不管,立即找店家討來紙筆,找了一個雅間,兩個才華都很好,將心中的想法,刷刷地寫出來,然後恭敬地說道:「麻煩太倉令。」

    「不麻煩,」西門翀說著站起來離開。

    天色黑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很少了。

    唐朝兩京實行禁夜,日出擊鼓鳴鐘,各坊坊門與城門打開,日落擊鉦,所有百姓得立即回家,在大街上遊蕩,抓起來重笞二十大棍子。若是婦女,那可更慘了,唐朝的婦女比後來自由,可不能自由到讓你夜裡還出來閒逛的。

    但律法是律法,比如天熱,不可能讓百姓一個個呆在屋子裡,富人家還好一些,有一個小別墅啥的,窮人同樣很擁擠,熱也將人熱死了。還得要出來納涼。於是禁夜不久後,變成了禁主幹道,坊門關起來,可是各個作坊小酒肆,小吃部,或者小妓院的,照開不誤。巡邏的禁衛看到百姓在坊內走動,也是睜一眼閉一眼。這不像後來大多數世人所想的那樣,一到夜晚,兩京變得死氣沉沉。

    可還有諸多不便,早期人口劇減,兩京房價便宜,人越來越多了,象狄仁傑這種清官,只好選擇離皇城很遠的地方,買下一棟房屋。等到日出擊鼓出坊門,到了天津橋估計日上三竿。也別上朝了,早就將雞翹帽拿了下來。還有像平康坊,是長安的紅燈區,但到冬天,下午四點來鐘,太陽就開始落山。就算過夜,也不可能三點鐘去狎妓?

    狎妓不是理由,可是無論官員百姓總有一個生老病死婚嫁迎娶,官員不提,難道不允許百姓慶賀一下。各個親朋好友又不在一坊之內,若是一南一北一東一西,又攤到冬天,不是四點鐘出坊,而是四點鐘就得要進坊,難不成下午一點鐘就將酒宴散去,不然又沒有一個馬車的,肯定趕不回去。

    再比如前幾年的難民,讓難民就食,就得放一批難民進城,這些難民不能隨便放入坊內,又不能到晚上全部趕出城外。又怎麼辦?

    這個律令存在種種不便,所以禁令越來越松,到了中唐後禁夜令基本只是一個樣子,連兩京的東西市都像揚州一樣,開放了夜市。

    因此,到了夜晚,就連主街上還是有人的,但要帶好令牌或者身份證明,禁衛巡查,也要找一個藉口,不能公開說,我就是去狎妓的,吃酒的,那樣還得重笞二十棍。

    不過一般老百姓怕多事,到了夜色來臨,頂多在家門口附近走動一下,然後進屋睡覺。

    實際象揚州等江南開放城市,無法可禁,已經直接不執行了,到了晚上城門還得關,在城內,你想要怎麼的就怎麼的,只要不偷竅不殺人放火就行。

    到了坊門口,即使是西門翀也得編一個理由,禁衛將角門打開,騎上馬,直奔狄仁傑家中。

    ……

    狄仁傑也在家中吃著酒。

    雖然下著細雨,畢竟是六月的天,只穿著一身單衣,慢慢喝著酒,一邊想著心事。

    皇上今天在朝會上所說的種種,皆切中了國家的時弊。這是好事,可現在的朝堂,未必一定會成就好事。一些有心人,若是昧死掣肘,再好的事,也將你辦成了壞事。

    那怕象招賢與節儉,你想要招納賢人,什麼為賢?什麼為才?再說,陛下還想大規模引進寒門良士。這有好處的,第一個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讓更多有用的人才會進入朝廷的視野,為國家服務。第二個用了寒門,減輕貧富分化帶來的危機與矛盾,以及下層百姓的不滿。但有心,推動一下,能讓陛下這一道詔書成為一紙空文,再推動一下,能讓許多豪門認為陛下是對他們不滿,站在陛下的對立面。

    節儉是宮內,同樣不簡單,宮娥好放的,停建宮殿好辦的,可是什麼用度才是稱為節儉?多少內侍才能最大限度滿足宮中的需要?弄得不好,能讓宮中生活變得清苦無比,宮內的僕役一個個怨聲載道。

    但皇上的心意是好的,做法也是對的,他是皇上,主管的是大方向,也如同行軍作戰一樣,發佈一下號令,某某率多少兵到某處,某某再率多少兵到某處,具體作戰還要將士。

    因此,這十條下達,就成了狄仁傑、劉仁軌他們的責職所在。

    夜色降臨,老管家走了過來,說道:「阿郎,讓僕將菜熱一熱吧。」

    「好,」狄仁傑隨口應了一聲,又端起小酒杯子,喝了一口,繼續想著心事。

    一會兒菜熱了上來,狄仁傑還在苦思冥想,主要陛下說得太多,牽扯的也太多,不得不想仔細一點。

    就在這時候,西門翀登門求見。

    狄仁傑訝然道:「西門君,怎麼你還沒有離開東都?」

    「正好陛下登基,多留了幾天。」

    「這樣做不好,」狄仁傑搖了搖頭道:「你與姚元崇、魏使君,皆是陛下原來的心腹,早遲會重用。但不在此時。此時太上皇與太后仍然手控著大權,陛下加上自己的人氣,相比較起來,依然稍稍落入下風。因此,陛下登基之時,只談國事,不頒發任何除授之命。你……存了觀望之心。」

    就是你賴在洛陽不離開,是等陛下主動下旨,宣佈你陞遷的。

    「狄侍郎,我沒有啊。」

    「不是你說的算,是某些人說得算。」

    「是,我做錯了,明天一早出城回秦州去。」

    「既然來了,就陪我吃一杯水酒吧。」

    「敢不從命,」西門翀沒有見到李威,聽到的傳言很多,知道不大可信,對朝堂的局勢不是很清楚,正好留下來,從狄仁傑口中掏一掏消息。吃了一杯酒,問道:「為什麼太上皇下詔禪讓?」

    「這個不是你管的,事情過了往,不必提它。但能告訴你一句,這是妥讓的結果。」

    「是。」

    「秦州今年糧價如何?」

    「掉了,一斗粟只有十文,一斗麥只有十三文,一斗米只有二十文。不過還有些貴,青海今年會有大豐收,因此,我前來朝廷主要是調度與上書的,國倉裡不用在這個價位儲蓄多少糧食,以免產生不必要的浪費,又哄抬了糧價。」

    「嗯,好啊。」糧價便宜,對農民收入也不好,但十幾文卻是最合適的價格,百姓耕種略略有些收成,又不會讓百姓餓死。可他又想到一件事,說道:「那也未必,既然你上書言及此事,那麼明天不必離開,某帶你去中書。」

    「狄侍郎……」

    「方才我都想到一件事,正常這個糧價不能儲備糧食,然而陛下今天在朝堂上說過一句話,不但西突厥,就是東突厥也可能會有不詭的跡象發生。具體的消息,我沒有聽說過,可你知道陛下從來不無的放矢。一旦兩面突厥有變,國家對北方西方皆大用兵,如是幾個儲備糧倉裡沒有存糧,到時候糧價更會哄抬。」

    「我朝新近戰勝,他們怎麼敢……」

    「沒有什麼不敢的,因為李敬玄誤國,雖勝,亦是慘勝。又加上兩年出現旱情,兵力虧損,國庫空虛。這群胡人,總有一些個死心不改的。」

    「哦,對了,今天我遇到了兩人。」說著將張柬之與徐有功寫的疏奏遞給了狄仁傑。

    看了看,冷哼一聲:「迂闊之見。」

    以道德為主,律法為輔,難道陛下不知道嗎?可執行的人呢?這需要每一個官員皆是道德之士。指望每一個官不貪不污,不受賄,處事公平,作風清高,可不可能?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出來呢!

    至於張柬之的上書,更沒有放在眼裡。陛下這樣做,是給胡人一個糧果吃,最後全部融合,或者讓漢人佔了百分之八十以上,邊境自寧。這才是陛下的雄心,以道德化之,陛下沒有說過?說得比張柬之寫得更好聽,但那是說,不能真去做。看到沒有,突厥人以道德化之,化了多長時間?不然太宗時,早就讓他們滅族了。

    這一喘過氣,這些年人口增加,又開始不安份了。

    準備將奏摺扔掉,忽然想起來,道:「西門君,你意思是陛下正舉才納賢,這二人一個小縣丞,一是布衣,用作商鞅立法之木?」

    「是。」

    「走,我們一道過去看一看。」就是立木,至少才學要有中等以上的水平,否則也不能隨便招一個人重用,然後對天下說道,予開始重用人才了。

    管家說道:「阿郎,你還沒有吃晚飯呢。」

    「某回來吃,」說完了,二人騎上馬,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3
第三章 悵客裡光陰虛擲(一)

     這一晚,洛陽許多人,皆懷著心思。

    武承嗣回到了周國公府,僕役撐開雨傘,將他迎入府中,小聲地抱怨道:「兩位聖上,怎麼真讓太子登基呢?」

    「這不是你管的,」武承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自己這個厲害的姑母再三囑咐過,在這個結骨眼上,武家各人皆不准輕舉妄動,更不准傳出什麼言論。但實際上他心中還是擔憂的,這個皇太子,對他印象可是很不好的。敢情到現在他也沒有將李威當作皇帝,依然認為是一個太子。

    走進屋中,坐下喝了一口茶,外面稟報,說武三思求見。

    「打開中門,讓他進來。」

    見了面,武三思問道:「花奴長大了沒有?」

    是指武承嗣養的一頭獵豹,唐朝人養的東西很古怪,馬是最常見的,還有貓、鸚鵡、大貓(猞猁),以及豹子,自小讓豹奴訓養,然後打獵時牽著打獵的。多以胡人為多,也有一些達官貴人訓練這個凶悍的動物。當然,老虎是沒有人敢養的。

    小的有鬥雞與蟲。另外就是狗,但有一種狗,一般人家不准飼養,拂林犬,也就是後來的北京犬,只准皇族與頭等誥命人家,才准飼養這種狗。裴雨荷從皇宮抱來一隻,但第一天來東宮印象就不好,在地上阿了一陀不乾淨的事物。裴雨荷愛潔,立即送回皇宮,自此以後東宮,只養一些鳥類。也阿,可它們在殿外,又有宮中僕役打掃,看上去要干淨。

    讓李威嘲笑她是掩耳盜鈴。

    武承嗣這頭豹還小,正在由豹奴馴化。

    但武三思這時候肯定沒有心思管心這頭小豹子的,詢問一聲,是這頭花豹,武承嗣平時很喜歡,也是一個託詞。

    「長大了不少,我帶你去看看。」

    帶到豹廝,豹奴正在喂牛肉給這頭小豹子吃,半大,因為自小由人馴養,特別是武承嗣經常跑來撫摸,看到武承嗣到來,親熱地跑過來,搖頭尾巴撒驕。

    武三思還是畏懼,不敢碰,說道:「這才是通靈性。」

    指東宮那些小燕子。

    武承嗣笑笑不語,說道:「來,正好吃晚飯,過來陪我喝幾盅酒。」

    「大兄之請,敢不奉從。」

    僕役端上酒菜,武承嗣揮了一下手,讓僕役下去,舉起酒杯,與武三思對碰了一下。

    喝完後,武三思說道:「大兄,太子今天終於登基,一登基弄出如此的聲勢,弟擔憂啊。」

    「三弟,勿要有這樣想法,看到沒有?從賀蘭敏之到許敬宗、雍王、明崇儼,如今是什麼下場?」

    「所以我才更擔心,陛下對我們武家不善啊。」

    這一句話說中了武承嗣的內心,鬱悶地喝了一杯酒道:「我們終歸是外戚。陛下還多少講一些道理,看一看雍王,是如何看待我們武家的?」

    武三思皺了一下眉頭,不大同意,道:「大兄,非是如此,只是陛下手段更高超……」

    「即使是,又如何?太上皇已老,再說,你我大人(指父親)當年對太后又不善,能從嶺南遷回來,得享這份富貴,已是不易。喝酒喝酒,」又喝了一杯。

    今天他也在朝堂之上,聽得很仔細。機會還是有的,李威多條建議,比如對科舉進行改革,廣用寒門人士,甚至吞併田地嚴重,都隱隱地隱射了世家豪門。

    在唐朝,這些世家代表著是清名,是輿論,是影響力。就是皇帝下詔,五姓七家的各支脈家主們,也未必前來兩京拜見。傲到這種地步,但人家確實有傲的本錢。

    就像自己姑母,敢殺蕭淑妃,敢殺王皇后,可敢不敢動蘭陵蕭家與太原王家?更不要說清河博陵二崔、隴西趙州二李、范陽盧與滎陽鄭。

    新皇帝矛頭隱射,倒是一個機會。然而這個新皇帝進退有據,誰能煸動這些名門世家聯合起來,共同對抗皇帝?舉國也沒有一個人能有這個能力。再說對抗的結果,對武家有沒有好處?

    「大兄,還是太后啊,你想一想,這一次皇帝即位,有沒有除授過什麼官職?」

    「這是為了平衡。」武承嗣想都沒有想,就答道。

    皇帝在朝中影響力不小,再陞遷親信進入朝堂,不說太后,就是太上皇也不大放心,也會陞遷一批大臣進入朝堂掣肘。況且他們手握中三品以上官員的除授。

    「不是啊,大兄,再想一想,有一些人沒有授啊。」

    「你指魏元忠他們?這些人遲早陛下會授的,但此時不宜,要過一段時間,一授,還有一些交易。」

    這個交易用得很粗俗,但確實是這個理兒。想撥魏元忠他們回來,李威必須讓出一部分利益給父母。

    「不是他們。」

    「是誰?」

    「東宮啊。」

    「東宮也不好授,太上皇還在人間,皇宮多有嬪妃,若置皇后貴妃,後宮嬪妃如何自處?」

    「不是她們,是太子妃與兩位良娣的兄長。」

    韋月有兩個哥哥,父親正是壯年時候,裴雨荷有父親,還有四個哥哥,就是楊敏父親過世,還有一個哥哥在世間,立授皇宮,不會。可至少太子登基,新的外戚又有了,這些外戚要授一些官勳,嚴格來說,不僅是這三人,包括徐儷與江碧兒的親人,也要授了些薄爵與薄職,上官婉兒與狄蕙狄好,那就算了,成了孤家寡人,不大好授。野辭明月同樣不好授,畢竟是一個黨項人,登基這一天授會有爭議。

    可一個不授,也是不對的。

    「是啊,你是說太后對皇帝還有猜疑?」

    論資質,武承嗣比武三思要笨得多,而且十分矯躁自大,實際上這一條,李威與狄仁傑他們早反應過來。但是不急,地位還沒有穩定下來,一旦穩定,幾年後再授不遲。

    「肯定是的。」

    「可那又如何,難道你不知道,這一次太后讓陛下登基,正是吃了陛下的虧,才妥協的。」

    「大兄,你低估了太后,請聽我言……」附在他耳邊說了很久。

    武承嗣聽完後遲疑地道:「倒是好主意,我還是很擔心。真不行,那一天,我抽空看看太后的意思。」

    「請示太后可以,這也是向陛下問好,大兄何必猶豫不決?」

    「不急,不急,吃酒。」

    但武承嗣已經意動。

    ……

    李威下朝後回到東宮,很忙碌。

    首先下令遣散宮娥,在洛陽讓她們家人來接回去。這個倒不用他親手處理,動一下嘴皮子就可以了。然後又將自己帶來的五百侍衛解散,不是真解散,是打散了,整編到羽林軍中。不然就是母親也不大放心。

    然後政事堂與門下省將奏摺就送過來了。

    奏摺也分成兩部分的,一部分是中書的決策,門下省審核通過,遞到皇帝手中終審。這些決策來自三省,皆是大的朝政。不過讓裴炎分了一分,門下省首號長官郝處俊罷政,他是二號長官,門下省的事務由他來主持了。將大的決策,遞到上陽宮,稍小的決策遞到東宮。

    這是人家的職權所在,而且李威現在經驗也欠缺了。必須有一個磨合期,劉仁軌並沒有表示反對。

    第二個就是各地呈上來的奏摺,有的事務六部九寺官員直接處理,有的還需遞到政事堂。比如死刑犯,古代對死刑十分慎重的,犯人判處死刑,必須皇帝過目。也未必真看,一個人那有這麼多的精力?但得用筆勾一下,然後官員再做一個樣子,三請寬情,最後才真正判決。這也屬於大刑獄,暫時李威插手不了。

    還有其他的一些事務,比如重大的,或者複雜的,或者難以解決的,政事堂再處理一批,剩下的,交給皇帝批閱,或者再付政堂協商處決。

    裴炎也沒有刻意刁難,這種明眼的活,他也不屑去做。也分了輕重不等,重大的交給上陽宮,繼續讓皇后頭痛。輕一點的,交付東宮。

    看著大半人高的奏摺,李威很是傷神。

    做一個昏皇帝容易,可做一個好皇帝不容易的。

    正準備批閱,怎麼辦呢,這是皇帝必須要做的事務。

    外面傳報,說香黛公主求見。

    這個歐洲公主又來做什麼?但他心中有一個直覺,這個公主會有很大用,於是讓她進來。

    東宮的幾個女子好奇地看。不是相貌,唐朝兩京外國人多,也有一些歐洲人種,黃髮碧眼,當然,還是很少的,但是有不少非洲人,後來唐朝出土了許多黑人的唐三彩,也正是因為現在唐朝許多人家用非洲人為奴的結果。

    是好奇歐洲國家的公主,這個身份的。

    李威也不吭聲,問道:「公主殿下,這麼晚前來何事?」

    「我恭喜太子做了皇帝。」也不知道他這個皇帝與真正皇帝的區別,認為做了皇帝,也像原來的皇帝那樣,是這個強大國度第一人了。

    「謝過。」

    「還有,我問一聲,為什麼貴國容忍那麼多異端?」

    「什麼異端?」

    「那個景教。」

    景教也是基督教的一支,又叫東方亞述教會。但與西方的基督教有很大的不同,不承認瑪利亞為天主之母,不用偶像,只保留十字架。不承認羅馬教派的死後滌罪說,只崇拜祖先,反對化體說,吃素,教務人員不吃肉。教務總管不是上層任用,而是選舉產生。

    這個教派是貞觀九年,波斯大德阿羅本帶著經書前來長安,又進獻了許多奇技珍玩,進貢給了李世民,於是獲李世民准,在長安興建寺廟傳播的。但中間名字多有變動,初稱波斯寺,後來又出現羅馬景教寺,大秦寺,因為李世民與李治皆表示支持,傳播很快。但究竟大秦、羅馬有何區別,沒有幾個唐朝人清楚了。

    可因為理論不同,百姓很難接受,於是教義也在漸漸融合了一些佛道的理論進去,到這時候,長安與洛陽的景教,已經與波斯的景教開始有一些細微的區別。因此,李威看到過景教寺,根本就沒有想到它也是基督教。

    羅馬認為這種基督教是異端,甚至幾百年後,馬丁路德明確將它定性為異端。

    這一大群歐洲人與西亞人來到洛陽很久,同樣一開始沒有發覺,直到很久後,才知道這個景教就是羅馬教廷所反對的基督教聶斯脫裡派。

    香黛解釋了大半天,李威才弄明白。

    也沒有汗顏,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但是有些不悅,說道:「我朝博大包容,給予宗教傳播自由,不僅是景教,還有佛教、道教、祆教、摩尼教。甚至極少數大食人帶過來的伊斯蘭教。只要它是勸人向善的,我們皆會支持。但如果想你們一家為大,自己有本事,讓你們神靈顯靈,使百姓相信去。不要指望我們會幫助,也不更允許你們相互攻擊,影響社會穩定。」

    「那麼陛下,如果我不惜主會懲罰我,嫁給你,你會不會支持?」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3
第四章 悵客裡光陰虛擲(二)

     李威被她說樂了。

    只是好笑,並不是恥笑。到了他這個層面,絕不會說什麼婚姻自由的渾話,在這時代,在他這個地位,婚姻也代表相互利益的組合。唐朝有的家長很開放,讓子女在一定限度上挑選自己中意的伴侶。比如將幾個少年郎喊到府中,讓自己女兒在屏風後面觀察。但絕不會容許你私自裡,帶一個妻子,或者一個丈夫回家的。

    可替她做了解釋。

    低聲對裴雨荷她們說道:「這個公主信仰的是西方一種宗教,只允許一夫一妻制。」

    「天哪,這怎麼可能?」徐儷捂著嘴驚訝地說道。

    即使現在的唐朝,因為戰爭,力役,以及逃避稅務出家等因素,總體來說,女子比男子多,若是一夫一妻制,會有多少女子打光棍?這將是一場災難。

    但若是繼續平穩發展下去,唐朝的一夫多妻制,同樣是對貧困人家是一場災難,更多的男子不得不打光棍。比如在青海軍中,就有許多窮人家的子弟,到了二十多歲時,還沒有成親。李威對歐洲的歷史瞭解得不多,可聽胡應說過許多事情,並不是一夫一妻,代表著多麼美好。相反,生活作風很糜爛,連私生子都氾濫成災。

    淡淡地對香黛說道:「香黛公主,你的婚姻條件很高嘛,又要人替你父親推翻內相丕平,又要人替你們宣傳天主教,你將這個世界上所有有權勢的人,找一找,看看誰有這個條件,能替你實現?」

    「陛下可以做到。」

    裴雨荷幾個女子皆是發笑。

    「公主殿下,你還是回去吧,不說你這兩個條件,我一條辦不到,就是沒有條件,我也不會娶你。」

    雖然這個公主是一個歐洲美人,他也不排除異國情緣,可將這個金發美人帶到皇宮,會引起多大的風暴。自己這不是純想找麻煩上身?

    將失望的香黛打發走,開始批閱奏摺。

    主要是三部分,一部分沒有異議的,在下面日前面寫上某某日,再發到門下省,表示同意了。門下省再備檔,副本呈到尚書,防止皇帝賴賬的,這也不是後人所想的那樣,即便是這個封建王朝最鼎盛的年代,統治者本身也有一套完善的自我監督機制。只是實施的結果不大好說。

    第二部分就是有異議的,或者有什麼想法的,要工整地寫上去,等於是駁回,或者再審。

    第三部分,是一些上書,有爭議,或者不認同的,但出發點是好的,褒善揚惡,留中不發。

    批了幾十本,喝了一口茶輕鬆一下。

    上官婉兒坐在邊上,問道:「殿下,那個天主教是怎麼回事?」

    「婉兒,別問,那個天主教與伊斯蘭教是一群瘋子。」李威指的這兩種宗教為了發展,對異教徒的迫害。相對而言,景教教義倒是很柔和,不過在唐朝除了一些上層人士,帶著獵奇心外,在下層百姓當中,仍然很不受歡迎。

    其實後世有一個大人物就信仰景教,郭子儀。這個倒不是李威能想到的。

    李威忽然問了一句:「婉兒,你看這個公主長得美不美麗?」

    「雖然怪怪的,也生得好看。陛下你……」

    「不准胡思亂想,」李威嚴厲地說道。這是問一聲,看一看現在唐朝人對外國人的審美觀,婉兒這個回答讓他多少有些感慨,若放在宋明,指不準會認為香黛是一個妖怪。

    然後繼續看奏摺。

    婉兒說道:「陛下,你做了皇帝,倒失去了許多樂趣。」

    「有得必有失,難道你不希望我做皇帝?」

    「不是。」

    更夫敲響了二更的綁子聲。

    「陛下,休息吧。」婉兒期待地說,今天輪到她陪李威過夜。

    不過還在東宮,一旦真正入主皇宮,幾個嬪妃皆有自己的宮殿,再想像這樣團聚在一起,不大可能了。

    「知道甜味了?」

    「陛下……」婉兒脹紅了臉,嬌羞地喊了一聲。

    「睡吧。」合上奏摺,讓太監送到門下省。不是所有官員,皆是上午當值,到了下午下值的,夜裡三省還有少數官員繼續當值,防止突然事件。另外除了朝參外,還有一群重要的官員,兩省供奉官、監察御史、員外郎、太常博士,他們稱為常參官,每天都得入宮參見皇帝。當然,是理論上的,實際上皇帝本身,也不可能每天與會見官員議事。

    那麼真如上官婉兒所說,做皇帝失去了許多樂趣。

    然後吹滅了蠟燭……

    上官婉兒像一只小貓一樣伏在李威懷中,已經睡著了。畢竟歲數還小,但李威心中罪惡感已經很輕,他沒有改變唐朝多少,可是唐朝卻改變了他。至少他不會產生推行什麼民主制的想法,將帝王變成一個傀儡。

    摟著上官婉兒嬌小的身軀,腦海裡在不停地想著心事,第一步已經將皇帝大義抓在手中,可是還沒有真正將皇帝所有權利抓在手中,母親若有什麼想法,還能翻盤。

    還有唐朝的未來,雖然現在想有些遙遠,可是也要想一想,作為一個封建王朝,唐朝達到了中國歷史的巔峰。不提宋朝,也許有錢,可那個弱宋肯定不是李威所期盼的,不提明朝,明朝政治有多黑暗,自己多少也知道的。

    唐朝很強大,可這個強大的背後,卻有許多弊端,從這時候,已經開始在加烈。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不少,最主要就是經濟的狹隘,迫使所有人眼睛盯在土地上,於是大戶吞併。五姓七家就像七座珠穆朗瑪峰那樣,領著所有大戶在跑。

    自己又如何去做?

    漸漸夜深,雨停了下來,瓦簷上還有雨水滴下來,滴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知過了多久,李威才進入夢鄉。

    ……

    一縷陽光欣欣然地照射進來,李威猛然驚醒。

    推了推上官婉兒,道:「你要去上陽宮了。」

    上官婉兒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說道:「殿下,再讓我睡一下吧。」

    昨天還是不錯的,批閱奏摺,她還沒有這本事,李威也不讓她去批閱奏摺。母后的事例擺在哪裡,一批,後宮干政自父親手中,再到自己手中,將會成為一個惡循環。

    但可以將自己批好的奏摺歸歸擋,磨磨墨,或者與碧兒她們一起,替自己倒倒茶。

    也等於說是做了一個高級的小秘書。

    「你不怕母后?」

    一提武則天,上官婉兒一骨碌就爬了起來,然後央請道:「陛下,你求一求太后,我不想去上陽宮。」

    武則天怒打上官婉兒的事,李威已經知道。事情過去,他也沒有太生氣,這也是母親的本性。上官婉兒是他的妻妾,身份還是很低的。但看著上官婉兒可憐巴巴的神情,心中也擔心。

    好罷,不好,以後說不定母親又拿上官婉兒出氣,說道:「我去試一試,可你要跟我來。」

    穿好衣服,梳洗完畢,已經不早了,沒有吃早飯,立即去了上陽宮。

    見到武則天,將來意一說。

    武則天不悅道:「弘兒,你是何意?婉兒留在你身邊,又能做什麼?」

    「母后,兒臣才處理政務,許多地方十分生疏,因此速度緩慢。東宮中其他人又不懂,婉兒可以替兒臣將奏摺歸一歸檔,也省卻了兒臣的時間。」得解釋清楚,上官婉兒在武則天身邊主要職責,是寫詔書。李威也有權利寫制書,但畢竟暫時以武則天為主。

    上官婉兒回到李威身邊,可以替李威將奏摺歸檔,也可以替李威寫一些制書的,但策重點只能說是歸檔。否則又會刺激母親。

    武則天還是不高興,道:「本宮留婉兒在身邊,不是她有才氣,還小,做不了多少事。只是想有一個人陪本宮說說話。」

    上官婉兒苦著臉,望著李威。

    怎麼辦呢「太后還不放人了。

    可陪著太后,每天膽顫心驚,她十分不願意。

    李威撓了撓頭,未來不能猜測的,就是記得歷史,歷史走向也早改得面目皆非。從內心深處,李威還是不想與母親交惡,不僅是孝心,也是為後人帶一個頭,起一個示範作用。

    忽然對李首成說道:「李內侍,你陪我到外面走一走。」

    李首成不解。

    武則天揮了揮手,說道:「李首成,你去吧。」

    帶著李首成來到殿外,李威說道:「婉兒留在我身邊,可以做很多事。最少我沒有母后的天份,有她,能為我節約大量的時間。」

    「但陛下,你也看到了,太后在上陽宮也孤單寂寞,奴婢,有時也搭一搭話,可奴婢還是奴婢。又沒有良媛的才情,經史詩賦,什麼都能與天后說一說。陛下,這也是孝道。有良媛在太后身邊,為你與太后能架一道橋樑。」

    李首成反過來勸李威。

    「李內侍,太后寂寞,我以後可以常來看一看。主要太后缺少走動,因此,我想出一樣東西,讓太后以後不會太急,又不會招惹輿論。」

    「什麼東西?」

    李威沖不遠處站的一個宮娥喊了一聲,讓她拿來紙筆。畫了羽毛球與乒乓球,接著又寫了規則。現在的工藝很落後,將兩個球製造出來,質量不會好,但能造出來,也能勉強去擊打。就像擊鞠所用的球,李威踢過,雖然彈性不及後來的足球,可彈性也可。

    寫完了,說道:「這兩個球都很小,不但是父皇母后,可以遊樂,宮中的內侍與宮娥們,在無聊時,也可以玩一玩,還能強身健體。」

    李首成立即將圖紙吩咐人拿到將作匠,讓工匠去製作。

    然後對李威說道:「陛下,恕奴婢斗膽說一句。」

    「說吧。」

    「陛下,這一次你所作所為,讓兩位聖上很失望,太上皇身體不大好……你為什麼急在一時?」

    我能不急嗎?再不動手,整個朝堂將被母親掌控,到時候母親會不會將權利心甘情願地歸還給我?但與這個太監說不通,道:「李內侍,物無完物,人無完人。雍王的青年與少年時,是何等的品德,你是知道的。因為一些人的誤導,後來又演變成什麼樣子?再說,我即位,只想做一些實事,並不是爭權。依然在向父皇母后學習……」

    李首成皺了皺眉頭,不相信。

    知道說服不了他,也不指望這個死忠於母親的太監理解,又道:「但我不是二弟,所做的一切,只希望這個家不再因為為了權利,而有悲劇發生,李內侍,你相不相信,請拭目以待。」

    李首成還是不說話。

    「李內侍,帶我在上陽宮轉一轉吧,上陽宮我還不大熟悉。」

    「喏。」

    走了一會兒,上陽宮的宮殿群不及大明宮龐大,但景色秀美,各個建築也修得美侖美奐,就不知道韋弘機用二十幾萬緡錢是如何修建起來的。道:「韋卿倒是一個人才。」

    「是,奴婢也認為狄侍郎他們做法有些過,兩位聖上為了國家勞苦功高,僅修一座宮闕,就窮追猛打,未免太過份。」

    笑笑不答。

    如僅是一處宮闕,倒也罷了。唐朝有了多少皇宮?不僅是皇宮,修陵墓時,以山為陵,若放在宋朝,能讓一群文臣唾沫活活淹死。轉了一個時辰,才將上陽宮走了一小半,是上陽宮的要求,將作監開工速度很快,已經將做好的球以及球、球拍、球檯送到上陽宮。

    李威試了試,找出其中幾個比較合適的,將母親拉了出來,做著示範,還讓武則天親自上來試了一試。這時候娛樂活動是很少,一干太監與宮娥聽完了李威講解,一個個很眼熱。

    武則天丟下球拍,問道:「弘兒,這是那群夷人的玩器?」

    「是啊。」李威含糊地應了一聲。

    不然怎麼解釋呢?

    「罷,你想帶婉兒回去,就讓她回東宮吧,明天不要來上陽宮當值。」

    「謝過母后。」終於將上官婉兒的事擺平,帶著上官婉兒又向東宮返回,婉兒說道:「剛才的那個球,東宮也要。」

    「行啊,我回頭讓將作監再弄幾個,放在東宮。」說完又想到,是不是可以舉辦一場動動會?比如舉辦射箭、跑步、標槍、跳高跳遠,或者將兵器頭拿下來,塗上石灰,舉行一些比賽,還有騎馬、游泳,這些比賽,以現在的條件都可以上的。鍛鍊了百姓的體質,也娛樂了百姓的生活。

    可終於忍了下來。

    眼下不行,儘量少惹爭議。

    想到了爭議,又想到了劉仁軌講解自己對待倭國與新羅的意圖,說道:「婉兒,你先回去,我還去一趟政事堂。」

    「喏。」

    來到了政事堂,幾位宰相,還有九寺正卿、六部尚書侍郎皆在。

    劉仁軌說道:「陛下,你來了正好。」

    「何來此言?」

    「那個計畫究竟怎麼制訂?」

    聽起來很有道理,然而破天荒的第一次聽說過,輪到自己動手,不知道怎麼辦了。

    「別急,來人,先到御膳房給我拿幾塊胡餅。」

    侍候的太監立即下去備早餐。

    李威又說道:「劉卿,新羅的事,有沒有說。」

    「也說了,可爭論聲很大。」

    「我前來正是為此事,也正好,順便與各位愛卿商議一下。」說完了,又吩咐站在身邊另一個太監道:「你去東宮,找到太子妃,將予的一幅世界大地圖拿過來。」

    「喏。」

    然後眼睛在裴炎他們身上掃過,說道:「各位,你們已經在此,按照民間的說法,皆是位極人臣之輩。這幾年,我在東宮,可常在外面,聽到許多,看到許多。特別是陞官,有一種說法,要才學,沒有才學就沒有人看重。要吏干,沒有吏干做不好官。要出身,出身不顯,沒有人拉抬,很難有出頭之日。還要有權術,沒有權術,就容易被別人欺負打壓,奪去功勞。」

    一下子將官場的奧決揭破,二十幾個大臣皆感到愕然。

    「我卻不這樣想。良好的出身,就有良好的家教,容易出人才,但也未必出身不好,就不會有人才湧現。比如漢高祖只是一個潑賴,蕭何與曹參只是一名小吏,韓信是一個胯下受辱之輩,可是他們做出什麼大事?所以國家要量才施用。對於國家,對於百姓,我看重的是才,是德,而非是什麼出身,更不是什麼權術。一個權術,生生地將大好的朝政變得烏煙瘴氣。若是沒有這個權術,青海幾萬將士何至於慘死,吐蕃又何至於想起來在紫山口搶在我前面修建關卡?可是事情發生了,我不想再追究。一切歸零,大家重新開始。」

    說著,從裴炎、薛元超等人臉上掃過。又道:「你們能進入這裡,十分地不易。一個個年齡也很高,因為身體的緣故,有的只能從政幾年,有的能從政十幾年,最長的,能從政三十年,已經很不錯了。時間一眨眼就能過去,我希望大家自此以後,拋開所有成見,不要在什麼權術上動腦筋,好好做事,建設一個強大的美好的國度,留名青史,而不是留污名於史冊。若是那樣的話,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陛下所言極是,」一個個隨聲附和。但有幾個人是真心的,李威很懷疑。

    可是警告也警告過了,漂亮話自己先說,也是佔一個理兒。再做一些不好的事,自己處罰起來,也佔住大義。因此,沒有再說:「那麼我們就討論正事,昔日,徐舍人因為洩露了一件小事,身體不大好,也斥貶到了嶺南。」

    提及此事,裴炎臉色微微一變。

    李威沒有管,繼續道:「今天我們說的是大事,是國政,如若有人洩露,這個後果,你們自知。」

    「喏。」齊聲答道。

    「好,我們就來說一說倭國與新羅。」特別是倭國,現在許多人對倭國抱有很大的好感,想說服他們極其的不容易。太監端來了早餐,李威不急,先吃了幾塊胡餅,喝了一碗小米粥,將肚子填飽再說。

    這才將太監從東宮拿來的大地圖展開,隨著這地圖展開,世界上第一次正式販賣軍火的行業,開始問世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3
第五章 願春暫留

     原來就有一張世界地圖,那是李威畫的。十分地四不像。現在還是四不像,不過經過胡應這一行,蔥嶺以西的各國標註得比較清楚,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將拜占庭,甚至將波斯都稱為大秦國。但還是不標準。

    可有了更實用的參考價值。

    特別是李威根據了一些情報,對各國人口數量,做了一些評估,比如大食,在大食的地盤上做了一個標註,人口數量大約在兩千五百萬到三千萬左右,拜占庭在一千五百萬左右,法蘭克王國因為吞併了高盧地區,人口也接近一千五百萬,天竺本來有一個強大的帝國叫戒日帝國,戒日王死後,又分裂成若干個小國,因此,李威大約根據得到的消息做了一個估測,天竺各國人口在六千萬左右。

    後面一點,很讓這些大臣驚訝。

    畢竟從地圖上看,天竺各國面積還不及唐朝面積(包括羈縻地區)的四分之一。

    這是李威的估測,因為各國對人口統計的不慎重,再加上李威道聽途說,依然有很大的誤差,不過離實際人口數量相差不遠了。

    地圖掛起來後,李威說道:「我昨天說過,備軍少戰,但不可不戰。不備軍,就沒有軍隊。備軍不戰,那怕備了幾百萬軍隊,到了實戰的時候,將士會因為缺少經驗,往往能被少數敵人擊潰。諸卿,你們當中,也有許多上過戰場的,新兵與老兵的區別,你們都知道,也看到過。若是不戰,備的軍越多,反而成了國家的累贅。因此,必須還得要根據國力,適當的實戰。這一點,父皇做得很好,數征高麗,平滅契丹與突厥,與吐蕃也有過一些戰役,還有平滅南詔的謀反。」

    朝中大臣分成兩派,所以李威任何建議,皆掛上父母的大牌子。至少現在,他不想出現分岐。

    「可是怎麼戰?不能等敵人找上門來,我們才戰。而且我朝多用府兵,徵兵速度又慢,等到大軍徵集完畢,敵人已經從容而退,戰場進入有利於敵軍的戰場。這也是薛仁貴兵敗於大非川的原因。因此,我們要看,那些國家對我們唐朝會有敵意。」

    說著,從大食往西一抹,說道:「這一帶,我們不想。」

    連大食,李威都沒有興趣,儘管將來這裡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產區。但現在佔下來有何作用?能不能守到開採石油技術的那一天?不如留給子孫,若有出息,可以繼續擴張,沒有,只好守成。

    唐朝兵力投放到大食去,後勤供給困難,大食軍隊的強悍,也不可低估的。這是不明智的做法。

    李威還是說道:「我們唐朝沒有敵意,不代表著大食沒有敵意,這個國家因為商業基礎濃厚,資金充足,而且掠奪性的擴張,給他們擴張帶來好處。現在他們在搶拜占庭人的勢力範圍。一旦掉轉頭來,大家看一看。」

    在地圖上一指,波斯人殘餘勢力範圍,吐火羅,突騎施,到了碎葉城手指才停下來,說道:「他們怕冷,蔥嶺以東不會過,碎葉以北不會過,可蔥嶺以西與碎葉以南,倒是很合他們胃口的。」

    只是一句,二十幾個大佬響起了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吐火羅各國,包括康國、石國在內,離唐朝遠,唐朝兵力很少向這裡投放,但是這些小國家皆很自覺,主動投奔。每年也向長安進貢一些金銀珠寶,也是這些國家所產的,而且這些國家地勢平坦,物產豐饒富足,雖然一國進貢的少,各國加在一起,每年進貢的貢品,對唐朝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李威喝了一口茶。

    在東宮裡,他喝的茶,只是放茶葉,但在其他地方,飲茶時,有的放薑,有的放奶,有的放果汁,放得好,還能喝一喝,放得不好,難喝之極。過了好幾年了,李威還不大習慣。

    等他們議論完了後,李威才說道:「也許各位認為他們是夷人,戰鬥力有限,只是我們唐朝離得遠,才饒過他們。若是那樣想,就錯了。大食與我們唐朝沒有交惡,諸卿可以商討一下,派出一百名將士,跟隨使者前往大食一行,然後讓這些將士,隨大食軍隊觀摩,看一看他們戰鬥力。也順便對大食人做一個瞭解,未雨綢繆,防患未然如何?」

    這個倒沒有太大爭議,立即同意。

    劉仁軌開始起草制書。

    等他寫完,李威再用手指向吐蕃,說道:「大食,我們大唐可以作為一個假想敵,但不急。吐蕃才是當務之急,威逼劍南、南詔、隴右與西域。關於吐蕃,如何作戰,我以前說過許多。諸卿也提過許多建議,不提它,再來說西突厥。裴卿即將西行,也許你們說之所以與西突厥作戰,是為了自保,不讓他們擾邊。這想法是錯誤的。任由西突厥獨立,絲綢之路將斷。少了絲綢之路,商道中切。少了這條商道,我朝許多貨物不得運往西方。不是我重商。畢竟許多城市,諸多作坊以製造業謀生,若斷,千家萬戶少了生活來源。或者將他們強行送到鄉下耕種。可地從何處來?各位,你們有沒有勇氣,讓大戶人家,將吞併的土地吐出來?」

    就是武則天,也沒有這個勇氣,向所有世家望族動手的!

    而這則是唐朝最大的一顆毒瘤。看一看古今往來的人口數量對比,漢帝國最多時,達到了一億五六千萬人口,後來的宋朝也達到一億人口,隋朝那麼短時間,還接近六千萬人口,唐朝發展了這麼多年,包括隱匿與逃戶在內,也不過四千多萬,到了天寶巔峰時,戶部統計出來的,也不過六千萬人口。正是因為大量的吞併,制約了平民百姓生育後代的能力。飯都吃不飽了,那有膽量養七個八個孩子?

    雖然人口不是國力的表現,比如天竺,李威這一次提都沒有提。儘管它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區。因為種姓制,作為最貴的種姓婆羅門,以及次貴姓剎帝利不會超過一千萬。其他的皆是低下的吠舍與首陀羅,這些吠舍與首陀羅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十有**,還巴不得外國人前來入侵,所以天竺人口最密集,卻是世界上最好征服的地方。

    李威從隨胡應前來的一群西亞國家使者嘴中得到一些情報後,心中對這群阿三產生了興趣。但不是現在,想征服天竺,必須邁過吐蕃這道檻。這也許要二十年,三十年。放在後面,暫時也不會商議。

    再比如宋朝,人口多而富,可是國力強不強大?

    不過想強大,沒有眾多的人口與以充足的經濟,也強大不起來。唐朝的百姓數量太少了,居然還不及天竺的三分之二,象江南一些地區,人口數量現在依然很稀薄,這不是李威所想看到的。本國的人口都不足,如何向海外遷民?

    但這個依然不提,之所以說這些,是讓大家看一看危機感,不然也不會同意自己對待倭國的政策。

    提及大戶吞併,眾人皆不敢語。這個課題太大,除非來場顛覆性的大革命,否則休想動這些名門世家一根汗毛。

    丟下不管,繼續往下說去:「因此西突厥的地理位置,對我們唐朝來說,比東突厥地理位置更重要。可是東突厥不能不管。大家再看一看地圖,經過太宗皇帝多次派兵清剿,東突厥人口凋落,然而這幾十年來,人口再次增加,又開始圖謀不詭。不相信,在這幾年裡,大家拭目以待。不但是東突厥,當時採用了溫彥博之策,從靈武到幽州,這兩千多里邊境安放了大量的胡人。一旦他們聯成一線,各位再看一看,幽州、趙州、太原、靈州這幾十個州府會是什麼結果?」

    「陛下,這不大可能……」薛元超遲疑地說了一句。

    「是不大可能,放在邊境各胡,對於唐朝十分忠心。可別忘了他們的血緣,別忘記了五胡亂華。而且我們對胡人的政策,又沒有吐蕃人做得好。」

    剛說完,幾位大臣表示反對。

    「你們說黨項,黨項是特例。吐蕃人為了籠絡各蕃,贊普多娶其女為妃,甚至不惜讓這些羈糜蕃部傑出人士擔任大論。各位,我們唐朝有沒有做到?」

    所以後世沒有將李唐當作胡人王朝,是因為李唐徹底漢化。

    他們自身對胡人就十分排斥,又有人說,後來李隆基多用胡人為節度使,那只是李林甫不想邊陲重將進入宰輔的一個把戲。唐朝立國近三百年,有幾個胡人真正進入過權利的核心?

    安祿山都不是,是一個寵臣,可也沒有真正進入過宰輔決策國家大事。

    但這個課題還是很有爭議,李威現在不敢提,讓諸人不能言後,又再次丟下,說道:「所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是這種局面,那又如何?前年我與裴侍郎就說過此事。不是開邊,是將戰爭放在邊境外的地區去作戰,這也是減少對百姓的戧害。然後我們再來看契丹,也許說它人口少,地域也不大。但是契丹若是抽調同樣也能抽調出十幾萬,二十幾萬壯丁為兵源,契丹人如何勇敢,劉卿,你征過遼東,也用過契丹兵,還有青海,我也曾親眼所用。朝廷處理得當還好,一旦處理不得當,契丹皆叛,後果也嚴重。」

    豈止是嚴重,一旦契丹謀叛,整個遼東走廊將會被切斷,唐朝無法經營遼東了。

    不但如此,唐朝危機還有,南詔的,現在南詔分散,所以看起來力量很小,不是代表南詔人很懦弱,一旦統一組合起來,有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地形又複雜,唐軍依然不好征服。

    要麼就是靺鞨人,有的忠於唐朝,有的對唐朝反感。因為遠,又冷,象望建河、那水(松花江)、粟末水、忽汗河(兩河為那水重要支流,今消失)一帶地區,明目張膽地不服唐朝管轄,對此唐朝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些部落分離了很長時間,難保以後不會出現一個雄才,將各部整合。一旦整合,又是一個強大的吐蕃出現。

    說完後,諸臣又不能言。

    「因此,新羅的張狂,起了一個很壞的帶頭作用。讓各部看到一個假像,認為我們唐朝遠,只要熬過去,或者大軍前來,做一個誠服,大軍一走,立即謀叛,我們唐朝會束手無策。若是各部學習,怎麼辦?再者,大家也看到了,吐蕃的論欽陵居然將手伸到我們唐朝長安來,會不會派出使者,向他們進行遊說。」

    這不是不可能的。後來默啜就派出使者與沒祿氏聯繫,這一次聯手因為沒祿氏當時準備親唐,沒有同意,才讓唐朝得知,記於史冊。其他的,沒有讓唐朝得知,必然有之。

    「再說倭國,當時倭國派出使者,前往隋朝,叫什麼來著?」

    「小野妹子,漢名叫蘇因高。」劉仁軌答道。

    「他第一次來使,稱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第二次來使,稱東天皇敬西皇帝。就算他們是夷人不懂禮,不去計較。然而為什麼果斷派兵援助百濟?」

    這兩次來使,讓楊廣暴跳如雷,東亞進貢體系,只有中國的皇帝才能稱為天子的,倭國不但稱天子,還是太陽才升起來的天子,隋朝是太陽落山的天子。但真讓他們一語言中。後來又稱為天皇,他們是天皇,隋朝是皇帝是天子,也就是兒子。十分猖獗的。

    「那一次很是凶險,若不是劉卿,很有可能讓他們得逞。但打輸了後,他們在做什麼?學習!學習我們的制度、文化、技術、耕作。那也罷了。以前有海相隔,雙方交接不大。可現在呢?他們學習能力很強的,人口也有四五百人,一個旦學到我們唐朝的造船技術,然後你們再看。」

    說著,在地圖上畫了一道道航線,直指山東半島、東海,直到福州泉州一帶。而這一地區,恰恰是唐朝經濟最繁榮地區之一,因為有海,又沒有什麼駐軍。

    「我也許是杞人憂天,可等到他們強大時,又隔著海再征服,是不是很難?」

    歷史上元朝對倭國發起過兩次進攻。可是先後失敗,主要是颱風。造成這個原因,不是大軍不能通過大海進伐倭國,現在唐朝,已經多次通過海陸兩個方向,向高麗百濟發起過作戰的。

    況且船舶技術在發展,從新羅到倭國又不是很遙遠。

    但是元朝用的工匠是漢人工匠,待遇差,時間緊,造的船舶質量很差,因此,一遇到颱風,立即沉沒。還有元蒙陸軍強大,可不適應海上作戰,對熱帶雨林也不適應,不僅是倭國,就是安南也沒有真正征服過。第二次也登了陸,用的是高麗、漢、蒙聯軍,相互又不能妥協,進展不大,又來了一場颱風。所以不但是倭國,征服爪哇也再遇到失敗。最後忽必烈不得不強自噎下這口氣。

    可眼下卻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與憤青無管的,李威也不想後世出現一個討厭的棒子與小日本,又不需要出動軍隊,為什麼不去做?

    繼續道:「然後你們再看一看,若是將這兩個國家征服,東面是真正的茫茫大海,那麼可以用大海為長城。若不然,早遲我們在幾千里路的海岸線駐紮大軍,防備倭國從海上襲擊,是不是一場災難?」

    「剛才劉卿說,計畫如何制訂。其實不難的,比如在不加百姓稅務下,如何為國家增加適當的稅務。為百姓做多少有益的事。用什麼政策,增加百姓的人口與收入。各州縣每一年增加多少耕地與糧食。軍事上是不是可以幾年內平定那些部族。等等。這就是我們大唐每一年,每五年,每十年的目標。」

    各人在沉思。

    可是李威沒有想到裴炎,這麼快就表態了。

    他說道:「陛下,臣還是很擔心。容臣說一句,陛下昨天也說過,以德治胡。今天新羅也派出使節,前來東都,表示認錯臣服。倭國終是夷人,用陛剛才的話來說,他們不懂禮度。現在開化了,也對我們大唐臣服了。正是相安無事之時。然而陛下卻挑起兩國開戰,這不是以德治胡治夷,相反,是急功好利。這讓臣擔心。」

    裴炎這句話很能迷惑人的。

    派出使者前去大食看一看,大家皆表示同意,或者派斥候到東突厥聽一聽,防患未然,不是不可以。這個皆同意。

    可是倭國與新羅,離唐朝遙遠,或者有皇帝所說的未來發生,然而沒有挑釁在先,得之又無益。眼下或者得到一些蠅頭小利,將來卻會大用兵,特別是征服倭國,全部利用海軍將軍隊物資載運過去,花費有多大?

    再說傳出去,也不大好聽。什麼時候唐朝君臣,全部在談利了?

    於其經營遠東這兩個小國,還不如全力經營青海,既能拱衛長安,又能得到實利,還能削弱吐蕃。

    還有,這是兩國,特別是倭國無過錯,可是唐朝主動用兵,也不符合唐朝立國以來的宗旨。

    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一些大臣立即附和起來。

    劉仁軌看著李威只是苦笑,早上就爭論過了。

    李威眼睛眯縫起來,裴炎此次還是在出手,還是站在道德的立場。可當真他是一個道德君子?

    這是認準了自己與母親不可調和,主動將朝堂的裂隙撕大,使自己所有政績不能實施下去。而且母親歲數也不是很大,還沒有他大,有母親庇護,他會平安無事。自己與母親矛盾越激化,他對母親才越重要……

    有他的掣肘,自己這一番口水算是白費了。

    聽著大臣們的爭論,李威沒有作聲。他也要看的,看這些大臣站在那一方,還是不錯,至少有四成以上的大臣,依然在附和自己的建議,比如幾位宰相中,劉仁軌與李義琰不提,崔知溫居然主動站了出來,四位新宰相除了郭待舉外,其他三人表示沉默。也不錯的。不要求他們向自己倒戈,只要不倒向母親那一方即可,郭待舉與薛元超是一抹黑,與裴炎走到底了。

    看了看,站起來說道:「那麼也好,裴相公既然說以誠待胡,那麼你這兩天就拿出一個怎麼樣以誠待胡的摺子,呈到我手中。」

    看你這個道德人士,名門子弟,如何以誠待胡的。

    狄仁傑只是一個刑部侍郎,在這群大佬中職位很低,坐在末席,聽罷後,低頭悶笑。

    然後沖劉仁軌擠了一個眼色,走了出去。

    劉仁軌會意,跟了出來,李威說道:「劉卿,無妨。讓裴炎爭去,實際上我早就想好了,會有今天局面發生,也不指望會說服。可這是國家大事,為什麼青海之戰,途中我遇到危險,李敬玄會慘敗,是論欽陵上兵伐謀,我只能伐兵。現在我這個主意,未必是伐謀,可勉強算是伐交。」

    「陛下過謙。」

    「不是過謙,是人,要有自知之明。」

    「陛下,大唐有陛下為帝,是大唐之幸啊。」聽了這一句話,劉仁軌感慨道。

    「劉卿,這些誇獎話不必提了。但是我另有計畫,實際上若是國家出面,是有很多爭議聲,計畫必須執行,過了這個時間,新羅若以後不再殺倭國使者。倭人就會不記恨,也就沒有這時機。因此,我打算尋一個代理人。」

    「代理人?」

    「是,來,我還告訴你一件事。」劉仁軌也算是心腹了,將劉仁軌拉到中書省一個角落裡面,低聲說道:「當時我看到國庫空虛,又不能向百姓加稅。於是尋來梁金柱、陸馬幾個品德好的良商,讓他們推廣曬鹽、製糖、航海。」

    「那他們……」劉仁軌哭笑不得。

    「是啊,所有產業嚴格來說,皆是我的產業,不過劉卿忽惱,你也看到了,我將所有營利皆用捐助的名義,輸回了朝廷。而且,這幾年為國家帶來了多少稅務?」

    「可是……」劉仁軌頭直搖。這事兒……不但是這個,還有吐蕃將來那個小贊普。皇上為了唐朝強大,為了百姓好,是用了心血的,然而也如裴炎所說,是不是過於功利?

    「劉卿,你也反對?」

    「臣不知……」

    「勿擔心,等到一切穩定下來,我將所有產業收回為國有,畢竟不大好。」

    「應是如此。」

    「但是治國也如作戰,以正為主,以奇為輔。我的計畫會不會有用,不能確定的。可會削弱這兩國,邊境數國國家力量越弱小,我們朝廷才更有統治力。」

    「臣也是這樣想的。道理,以裴炎的智慧,也能看明白,可他這個人……」

    「無妨,總有一天,我們會抓住他的把柄,」李威也恨恨地說道。接下來,將這個裴炎弄倒,成了他當務之急,又道:「因此,我想尋一個代理人,無論陸馬或者梁金柱,皆是好人選,可那樣的話,我不大好出面。」

    說著,期盼地看著劉仁軌。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4
第六章 願春暫留(二)

     「臣一定會奉命。」

    也許後世的史書譏劉仁軌肚腸狹小,又多用詭計,品德沒有戴至德等人高尚,或者說他從政能力不及戴至德等人。至少他在歷史上若強行站出來,多少會將裴炎的風頭壓住。壓住裴炎,扼著母親的紐帶,也許唐朝會有另一個走向。

    也有道理。

    此人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為人不死板,會變通。還有,做人雖然氣節不是那麼高,可有自己底限,即便在史上母親得勢後,寧肯在長安養老,都沒有拜入母親的石榴裙下。

    這個,非是裴炎道貌岸然所能相比的。

    而且劉仁軌在朝堂中,也是功勞最大,資歷最深的大臣。

    說道:「這樣吧,不如下值後,你與李相公、裴侍郎、狄侍郎,一道來一趟東宮。」

    「喏。」

    李威說完離開。

    劉仁軌回到政事堂,意味深長地看了眾人一眼,道:「剛才陛下這一番話,頗得用兵真味。是以道德治天下,也要看怎麼治。譬如與惡鄰居住在一起,聖人以道德化之。但是不是所有惡鄰皆能化得好的,孔夫子勸過盜柘,有沒有成功?難道為了一個仁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人,遭到惡鄰的欺侮,或者殺害,也不作預防之舉?」

    贊成皇上的大臣有不少人,可支持裴炎的大臣也有不少人。這些人未必全部反對皇上,可他們被裴炎迷惑了。

    用這個比喻提醒的。

    有的人低下頭不言,不用劉仁軌提醒,已經醒悟過來。

    裴炎看著奏摺,頭也沒有抬,說道:「我朝強大如此,何有惡鄰之說。劉公,言過。」

    裴行儉皺眉,此人動輒掛著道德大義,比當初許敬宗還要難纏。

    「何來大非川之敗?」

    「那是薛仁貴與郭待封的失誤,為什麼陛下一行,後方發生了許多故事,還讓吐蕃無功?」

    「陛下這一次是僥倖!」若是沒有吐蕃那個王妃相助,皇上能逃回來機率,不大。但劉仁軌不能說。

    「劉公,你身為當朝宰輔,前段時間,看到太上皇殿中多鏡,不敢入,說天無二日,地無二主,鏡中照出許多太上皇,非是國家吉相。於是太上皇撤出鏡屋所有巨鏡。當真有這麼恐怖,無他,制度耳。國家需要道德、誠信立國,陛下未登基之前,也以誠信待人,道德揚於世間。今天為了蠅頭小利,竄奪陛下丟道德誠信不顧,非是劉公所當為也。」

    劉仁軌竟不能言。

    李義琰說道:「裴相公,陛下文武雙全,所作所為,頗有聖天子氣象。古今往來,從正朔到番邦,出現許多帝主,可是聖天子卻不多。裴相公以道德加身,還望裴相公以道德加心,讓我們大唐更加繁榮昌盛。不要以道德加身,齷齪在心,掣肘陛下所有作為。春天來了,就要讓它多留一會。機會到來,就要將它抓住。諸位,陛下剛才也是說過歸零,切勿用小人之心,讓淒風苦雨洗淨春紅,讓機會在手中流走。」

    「我是不是道德在心,李相公請拭目以待,」裴炎冷哼一聲,又道:「以前我以道德樹人,國家為重,今天還是如此。不會因為陛下登基,去做諂媚之舉,誤導陛下。」

    李義琰又是語塞,氣憤地道:「陛下讓你拿出一奏,如何以道德待胡,化胡,治胡,裴相公,你還是想一想吧。」

    不過有些中立的大臣,心中卻是很擔心,隨著新皇帝登基,朝堂局面沒有變緩和,似乎隱隱還在加劇分裂。

    裴炎就當什麼事沒有發生,安心地在處理政務,也沒有看到他為如何待胡憂愁過。到了下午,李治與武則天召裴炎謹見,接著詔書下達,讓裴行儉為安撫大食使,程務挺為副使,率五千甲兵,護送波斯王子泥涅師返回波斯故地。

    這道詔書沒有一個人反對。

    在東宮聽到此事後,上官婉兒低聲說道:「陛下,有些不好。」

    「什麼不好?」

    「你的在政事堂掣肘沒有通過,太上皇與太后的詔書,政事堂立即全部通過……」

    「你這個小鬼頭。」

    「我說的是實話,是不是太后聽到你在政事堂爭執,有意今天下達這份詔書,讓大家看一看,倒底是誰能掌控大政?其實裴侍郎一行可以不急的。」

    「不要瞎想,也不准亂說,北方安寧,這一行不必急。若是不安寧,裴侍郎越早動身越好。我朝的兵將不是早先的兵將了。」

    「喏,」上官婉兒吐了吐舌頭。

    李威今天回來處理奏摺時,刻意也上官婉兒進行著一些討論。她不是韋月,性格柔和,出身又薄,所以野心不會太大。可本身才能不弱,有意載培,讓她成長起來,在內宮做一做自己幫手。

    自己的才幹不及母親,怎麼辦呢,只好一個好漢三個幫。宮裡宮外,都有智囊相助,讓自己減少失誤。

    婉兒又說道:「為什麼兵將不及過去?」

    「我在青海呆了很長時間,論士氣,整個唐朝軍隊,也沒有青海的將士士氣高昂,論將領,幾乎所有拿得出手的將領一起雲聚在青海。還有各種先進的器械武器,但在野戰時,只能與吐蕃直嫡部隊相當。換作在太宗皇帝手中,早就將整個青海與白蘭羌拿下,可現在呢?縱觀朝廷中各個將領,除了裴侍郎外,還有這個程務挺,」似乎這個名字同樣很熟悉的,大約也有些本事,遲疑了一下說道:「換作他將,未必能順利對付東突厥。」

    說到這裡,心中又想道,難道唐朝從現在就開始走下坡路了?似乎也不是。

    碧兒從外面端來了一壺涼茶。

    喝了一口茶,將作監又將球檯與球送了過來。

    道:「我們出去看一看。」

    內侍找了一塊空地,立起球,將球檯擺好,幾個女子不大懂,婉兒聰慧,在上陽宮看了好一會兒,明白規則,開始替幾女講解。

    徐儷立即拖起來楊敏,抄起球拍,去打羽毛球。

    李威沖裴雨荷說道:「你身體不大好,也去試一試,不用拘束古板,母后在上陽宮也打這個球的。」

    「是。」

    主要是現在的娛樂活動少。

    有些娛樂活動,比如溜馬、鬥雞,或者雙陸、鞦韆、撥河,溜馬與鬥雞怕大臣說話,不能了。撥河也失去了體統。只剩下雙陸與鞦韆,要麼春和景明時,放一放風箏。

    韋月玩了一會兒,喘著氣跑回來,笑嘻嘻地看著李威。

    「開心嗎?」

    「陛下,開心。」一張俏麗的臉帶著一絲稚幼之氣,看上去很是天真無邪。

    但李威沒有放鬆警戒,後宮諸女,碧兒他是最放心的,狄蕙狄好是最省心的,上官婉兒有可能是最有幫助的,可是這個小蘿莉,也許再過幾年,長相無一人能及,連楊敏都未必及上,卻是他最擔心的。

    「你們待在東宮,不好隨便出入,也是很辛苦。等到安寧下來,我再會給你們一個驚喜。」

    還有一些大型的娛樂活動,比如在擊鞠的基礎上改一改,將球門從兩個改成一個,修改一下規則,就是足球運動,或者做一個藍球,以現在的技術,還是能成功的。

    這樣,枯悶的東宮與內宮,就會有更多的生機。

    但這是大型活動,怕有爭議聲,現在不好推廣出來。

    「陛下,我們已經很歡喜了,國事為重。」

    「咦,你不簡單嘛。」

    「嘻嘻,我也長大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韋月又是嘻嘻一樂。然後低聲說道:「陛下,讓我也與你同房吧。」

    「不行,再過兩年,你還小,同房早,對你身體不好。」李威立即答道,然後又道:「不過今天我也很高興,不是因為國事,是看到你們和睦相處,這才是我最大的開心。」

    ……

    太陽漸漸接近西山,天空中還有一團團火燒雲。

    依然熱。

    劉仁軌一行人到了東宮,請禮後,劉仁軌坐在胡床上說道:「陛下,裴炎掣肘,終是不妙。可聽到裴侍郎出行之事?」

    「聽到了。」李威還是不急。

    上官婉兒說得對,父母親還是不甘心。父親不考慮的,母親的心放得太久,無論自己怎麼做,也收不回來。只是沒有對上官婉兒說。

    「裴炎可惡!」李義琰恨恨地說道。

    論資歷,在朝中諸相當中,劉仁軌當仁不讓地在第一位,然後就是他與薛元超,可是這個裴炎短短幾年時間,就將他掀翻下來,又因為立場的不同,李義琰對裴炎幾乎沒有半點好感。

    「李卿,這是極品人物,每一朝一代,總要出那麼幾個。」

    聽李威用極品人物形容,幾個人皆是一笑。

    讓宮娥端上來茶,李威又說道:「上午在政事堂,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我朝貨幣不足,不得不用布帛代替貨幣交易。從民間到朝廷,每年因此損耗嚴重。」

    「是啊。」狄仁傑道。

    這幾年貿易量激增,貨幣問題更重。朝廷每年都鑄造十幾萬緡銅幣,然而放在龐大的唐朝經濟中,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不停地有商民,繼續將銅幣融化,製作銅器。甚至新羅、倭國都在用唐朝銅錢,這更導致國家錢幣不足。

    對此,朝廷一直沒有想出好的解決辦法。

    「也不是沒有方法代替,繼續交易,得不到多少銅,可以得到更多金銀。前幾年,我同母后就說過此事。母后說若官府公開鑄造金幣銀幣,會多有私人偽造,良莠不齊。又少,百姓大多數不能辨別真假,反而會百姓帶來困擾。於是我當時就沒有再說。但若是國家有了大量的金銀呢?民間金銀會漸漸流動,朝廷不去管,讓民間自發地流動。到了一定時候,朝廷可以用金銀代替稅務,那麼就會得到更多的流通貨幣。倭國不產黃金,可是產白銀。」

    李威知道中國歷史上,最後用白銀作貨幣的,究竟在那一朝不大清楚。

    可是現在不行,白銀還沒有黃金硬通,連黃金都不是貨幣。要到櫃坊換,價格也不等,缺的時候,一兩黃金能換八千文,不缺的時候,只能換四五千文錢。

    幾人默默點了一下頭。

    金銀貴重,又便於攜帶,真做了貨幣,有很多好處的。隨著胡應一行,帶來了大量使者,也知道了西方一些國家,已經正式用了金幣與銀幣,在做貨幣。眾人並不排斥。不過在政事堂卻是不能說出來的。

    讓裴炎聽到,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文章。

    又道:「我明天接見倭國使者,讓他們早點回去,以免夜長夢多。劉卿,你晚上辛苦一下,去安排安排。」

    「喏。」

    李義琰搖了搖頭。

    無論同不同意,這也是國家的策略,居然擔心會洩露,這是何等的譏諷?

    「此事不去管他,可是我的十條,必須要通過大部,否則我登基所說的話,會成為一個笑柄。」這是李威將幾人喊來的主要用意。

    「是,此乃當務之急。」劉仁軌道。

    李威擊著桌子,想了一想,說道:「但不急,一條一條來。先是計畫,必然會有爭執。劉卿,你先讓一讓,裴炎此人是一個假道德君子,可是內心卻渴望爭取更大的實權。制訂計畫,也是分配落實權利的一個機會。至少他會在表面上把持一下大義,你先讓他。不要因為掣肘,讓第一條又成為一紙空文。」

    「是,陛下。」

    「第二條招人納賢,我的策重點,是普及寒門,減少寒門與百姓的怨望。裴炎必不會同意,也不要爭執,爭執到最後,甚至引起各大世家對我的怨恨。」武三思與武承嗣想到了名門世家的力量,李威沒有想到?早想到了。

    「其實名門世家也沒有那麼不堪,各地庶族吞併同樣嚴重,」李義琰說道。

    李威在他手上拍了拍說道:「李卿,我對名門世家沒有敵意,一直以來,我想的是雙贏之道。但吞併肯定要解決的。」

    「是,」李義琰臉一紅。他是魏州人,可確確實實是隴西李家的後代。在隴西李家的族譜上,還能找到他以及他父母的名字。

    「但必須通過,不通過,何談什麼恩澤整個天下百姓。所以可以含糊帶過。」

    具體的怎麼做,讓劉仁軌思考去了。

    「胡蕃,裴炎既然要以德待胡,此事交給裴炎去做。」

    幾人一陣竅笑。

    裴炎用李威的矛對李威的盾,刻意曲解。可是李威也沒有怯懦,反將了裴炎一軍。別以為裴炎在政事堂風輕雲淡,此時心中一定很是傷神。他是道德君子,名門世家的代表,然而名門世家為什麼清高,正是因為血統全是漢人,是正統,禮教嚴格,所以才能連皇室也敢輕蔑。向來對胡人十分輕視排斥,可以想像的,此時裴炎一定陷入兩難之地。

    但還是含糊地解決,這一條牽涉的多,比如移民,何為糾紛,何為背叛,如何移民,如何安置漢人官爵。張柬之說的諸葛亮平孟獲也是不對的,諸葛亮前面一死,南部諸蠻還時有叛亂發生。不徹底漢化,無論是軟,還是硬,皆不是辦法。可不能明說出來。

    「納諫的事比較容易解決,恐怕是某些人巴不得的。節儉,我只打算放一批宮婢,其他的不能動。」

    「陛下英明,臣正想說此事,若是剋扣太緊,內宮必有怨言。內宮不穩,也非是國家吉兆。」裴行儉道。

    「不急,先通過,以後慢慢解決。雖然皇室,也不能奢侈。己不能為,何能教人為之。」

    「陛下此言大善。」

    「立法之事,大約不成了,可以草詔,不必去急,惹起風波。」

    「是,」幾人立即說道。對李威的十條,最反對的恐怕就是這一條。用意是好的,是給了天下人一個公平受法的機會,但實施起來,難度更大,爭議聲也大,甚至所有權貴都會表示反對。

    「備軍少戰,朝堂中懂陰謀的人多,懂軍事的人少,即使某些人也不會爭執。重農,相信也不敢爭執。贖出部曲與奴婢,他們只會在國庫上做文章,但是善政,相信也不敢公開爭論。」

    這一來,十條就能勉強的通過八條。在面子上,李威不會輸多少。

    裴行儉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早知如此,應當同意臣的上策。」

    「裴卿,倒也未必,雖然難些,能保持國家平穩過渡,也不會給後人佼仿的機會。」

    「只怕未必。」

    「一步步走吧,已經到此了。」基本上要說的話也說了,李威正準備送他們離開。狄仁傑忽然道:「西門翀要回秦州,讓臣攔了下來。他原來準備上書,糧價有些貴,讓朝廷暫時各倉不必儲糧,以免造成損耗。可是臣一想,若是北突厥謀叛,國家必然會大用兵。現在不備糧,到時候糧價會立即飛漲。」

    這個連狄仁傑都不好說的。

    若是這一兩年內東突厥有變,現在就要備糧。若是沒有變,現在備糧,就會有嚴重的損耗。青海一戰,國庫虧損很厲害的。誰提的建議,最後會找誰的麻煩。

    李威不好答,用眼睛看著裴行儉與劉仁軌。

    裴行儉想了一下,說道:「還是備得好。陛下,想一想,為什麼西突厥會謀亂?若不是殿下將計畫提前,西突厥必然成為青海的掣肘,去年七月份就沒有那麼輝煌的戰績。論欽陵此人不可小視啊。他們吐蕃一國不是我們大唐的對手,必然會派出使者蠱惑突厥人,不僅僅是西突厥,東突厥力量更強大。」

    「裴卿言之有理,劉卿,我寫一份制書,明天你在政事堂提出,若有人不同意,請他承擔後果。」

    「喏。」

    狄仁傑又說道:「臣昨天會晤了二人,頗有些才學,雖然迂闊。還寫了兩封疏章,請陛下過目。」

    將徐有功與張柬之的奏摺遞給李威。

    看了看,沒有在意,徐有功說以道德治人治國,自己何嘗不知。可幾個人能做到,說以法治國,自己理想化了,可至少讓法律進一步完善,能杜絕一些不公平的現象。張柬之說羈糜地區以無為為本,當真無為了,就是上策?

    然而眼睛卻盯著了名字。

    徐有功他不知道,但是張柬之可是知道的。這個人膽子大,對李唐很忠心,似乎歷史上自己母親就是此人掀翻的。不是需要人與母親作對,是要一些果敢的人,將裴炎這股邪風壓住。

    說道:「麻煩狄卿,通知二人,讓他們到東宮一敘。」

    親自談一談,看一看這個張柬之倒底有多牛,居然不知不覺地將自己母親頂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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