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89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4
第七章 春歸如過翼(一)

     「陛下,不是不能立法制,還是人治啊,」徐有功說道。

    李威有些愕然,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呢?

    不過對此二人他頗為欣賞,換作一般的人,就算張柬之是一個縣丞,並不是京畿要縣的縣丞,南方一個小縣丞,在他面前,與平民百姓並無什麼區別。然而見到自己不拘束,侃侃而談,單憑這份氣度,就非是常人。

    「繼續說。」

    「比如陛下昔日為太子時,曾為逃兵向太上皇央求過,但是不立法制警告,逃兵現象會很嚴重。」

    「嗯,是一理。」

    請求寬大處理逃兵與自己無關,是李弘做的,可在外人面前,卻是一個人。以法做警告,處理時寬大,是仁愛。可以兼併實行,但這樣一來,就不能以法治人,而只好以人治法了。

    「逃戶也是這樣。大唐律中,對逃戶處理很重,可實際上,朝廷很少真正用嚴法處執過逃戶。此為一也。為什麼陛下恩准黨項人為我大唐羽翼?」

    「形勢需要,還有他們知錯能改。」

    「是如此,再比如偷盜,若是家中不缺衣少食,那一個百姓願意偷盜?為什麼百姓會缺衣少食,是朝廷還沒有做得完善,官員沒有做得更好。」

    「這也是一理,可是徐君,我問你一句,若是國家沒有法制該得如何?」

    「那也不行,以人為本,以法為輔,這才是治國之道。」

    「但我再問你一句,如何讓每一個官員做到公平執法,以人為本,以道德化民?」

    「陛下……」

    「徐君,勿得多言,」李威轉過頭,看著張柬之,問道:「你說國家不應當與胡人爭地,更不應當置兵置官移民,減少紛爭。」

    「是,不相信陛下看,青海過了幾年後,都會有紛爭出現。」對此張柬之一直很反對,認為是無用之功,徒增麻煩,還浪費了國家大量財政。若僅是為了屯兵之舉,還可以的。但再到西域,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不是青海,中原各地就沒有了爭執?」

    「那是不同的,中原再怎麼爭執,也是唐朝的百姓。邊境蕃夷一旦爭執,有可能兵戈立起。」

    「此言錯矣,就是中原,若是百姓無衣可穿,無糧可食,也會立即揭竿而起。邊境蕃夷,治理得好,也會忠心不二。關健還是一個治字。」

    「剛才陛下也說過,不能保證每一個官員,都能做到公正道德,況且到邊境的官員,多是朝廷犯錯的貶官。除了朝爭……大多數官員,都因為品行的錯失,貶放到邊境地區的。官員更是良莠不齊,邊境的情況又比中原複雜……治字,是紙上談兵。」

    這一條說得倒很有道理的。

    可是情況再複雜,也不能阻止李威的移民計畫。比如青海,比如西域,再比如遼東,若百分之八十以上皆是漢民,或者漢化的各部胡人,一個個從遊牧生活方式,改成農耕的生活方式,會不會再出現以後歷史上一次次的傷痛。

    還有一個古怪的因素,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漠北在冷兵器時代,幾乎出了世界上所有最強大的軍種。比如匈奴人,僅是一脈,去了歐洲橫掃無敵。這樣說,有些牽強附會,畢竟那時候匈奴又經過了兩百年的發展。但現在的鮮卑人與突厥人種,比如阿爾瓦人,能有多少戰士,居然讓整個歐洲感到頭痛。再比如宋朝的西遼,僅是遼國殘餘的一支軍隊,卻橫掃了西亞。再比如元蒙。

    羈縻,能羈縻到什麼時候?

    這是妥協的方法。

    若不是女真人與元蒙的入侵,以宋朝的商業與技術的發展,會不會給後人帶來一次機會?就是明朝很黑暗的,也出現了資本主義的萌芽。然後女真人入關,什麼都沒有了。疆域倒是大,關去閉起來了,海也封鎖了。然後虎門一聲炮響,最大的一場悲劇上演。

    這說得長遠,就是唐朝,有安史之亂。為什麼有安史之亂,多種因素,若不是幽州一帶有許多胡兵奚兵,安祿山能不能調動所有漢軍反叛?

    移民,誓在必行!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李威這個計畫,無論多難,更不要說張柬之了。

    「張縣丞,你說的這一點,我都沒有考慮過?朝中諸卿沒有想過?」

    「陛下……」

    「有的事,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是,可是陛下,移民之舉,還要小心謹慎。」

    「別的沒有,這個小心謹慎,我做得不比任何人差。」想大意,在這種政局下,李威也不敢大意的。

    「不過這不是唐朝最大的隱患,」張柬之看了看左右,遠處幾個宮女與太監站在哪裡,準備伺候,近處只有一個宮裝少女,瓜子臉,長得俏麗無比,十五六歲的樣子,正坐在李威下首,還有一個更小的少女,好奇地托著香腮看著他。

    雖未見過上官婉兒與韋月,可能猜測出來,低聲說道:「最大的弊病,是在內……宮。」

    「你是何意!」李威臉色一沉,說道:「來人哪,將他們二位送出去。」

    上官婉兒看著他們被侍衛拉下去,問道:「陛下,此人進的是忠諫。」

    「什麼忠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說的話,已經超過他官職允許的範圍。」但是李威嘴角一笑,這個張柬之還有意思的。那個徐有功似乎也不錯。不過這兩人怎麼安排呢?

    想了想,拿起筆寫了兩道授命,讓張柬之擢為殿中侍御史,不是膽子大嘛,讓你做重要的御史,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水平。徐有功沒有功名在身,於是讓他為商州法曹。

    官職皆不是很大,可對於他們二人,已是破格榮升,多少起到千金買骨的作用。

    然後又讓人傳倭國使者河邊獸生過來。

    四方館就在東宮的南邊,一會兒人帶了過來,立即伏在地上,涎著諂媚的笑容說道:「臣僕見過大唐皇帝陛下。」

    李威對他可不像對其他人那樣客氣,讓他伏在地上,又沒有說起來,道:「我喊你前來是有一事通知你一聲。」

    「陛下請明示。」

    「關於出兵之事,我朝群臣皆不大同意。張相公故終之前,特地對父皇說過,不可出兵新羅。」

    「陛下,不可啊,別人不知軍事,難道你不知道軍事?若沒有新羅人的勾結,高麗怎麼會多次謀叛,甚至還多次勾結靺鞨人。他們新近得到大片領土,在消化融合各部,一旦融合完畢,還會出兵遼東。」

    「你認為他們有沒有這膽量?」

    「可是陛下啊,花無百日紅啊,一旦貴國……」

    「你是什麼意思!」

    「臣,僕,僕說錯了。」

    但這個倭人說得很有道理的,新羅是抓住了華夏王朝替更之時,多次擴張了領土,這是一隻醜陋的打不死的小強。然而你們倭國呢?則是一群禽獸。

    可自己在利用他們,沒有必要流露更多的厭惡感。語氣緩了一緩,道:「是啊。可是你也知道的,軍國大權,並不是我一人掌握……但對你們遭遇,我也同樣憤恨。我曾經說過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

    「陛下,我們國家幾百萬臣民,是大唐永遠的朋友。」

    「當真?」

    「當真,此心可表日月。」

    你***,你們這群人還人心麼?但還是沒有揭破與抬槓,厲喝道:「那你們當初為了什麼幫助百濟出兵新羅,又與我們大唐對抗?」

    「那是我們一時糊塗,不知道大唐的威嚴。」

    「我不是怪你,當時百濟不肯臣服我朝,可現在百濟已經是我朝子民,新羅嘛……因此,你們倭國是我們唐朝的朋友。」

    「正是,正是。」

    「可能理解其中的苦衷,朝中的大臣不多,我也不好抹諸卿顏面,但看到你們倭人忠心可嘉的份上,我指你一條明路。你去尋劉仁軌劉相公。」

    聽到劉仁軌,河邊獸生嚇得一哆嗦。道:「臣沒有那膽量啊。」

    「他是人,不是狼,不會將你吃掉。此一時,彼一時也,若是他同意,說不定會想出一條妙策。」說著,李威擠了擠眼睛。

    河邊獸生「會意」,伏在地上,爬了幾步,就差一點要舔李威的鞋子,然後感謝零涕地說道:「謝過陛下。」

    「不用謝我,去吧。」

    「噁心,」上官婉兒差一點過來,將李威那一隻靴子脫下來,扔掉。

    「不僅是噁心,他們還是一群野獸,婉兒,不相信你過一段時間看,只要我一誤導,他們會在新羅做出什麼樣的事。」說完了,李威坐下來沉思。這件事要抓緊去做,然後將這些倭人送回去。避免夜長夢多。

    最後終會察覺的。

    但也沒有關係,一旦西域與北方用兵,國庫更空虛,到時候看到大筆的進賬,就是裴炎都不敢做文章了。想到賣軍火,他又靈機一動,是不是可以賣得更遠一點。比如現在拜占庭的弓箭不是很犀利,還有一些強弩,這都是秘法製造的。

    以現在拜占庭的工藝,就是看到實物,還是無法仿製,增加他們的實力,讓他們與大食人打得你死我活。這也是一種削弱。一旦大食持久不勝,後果很嚴重的。他們與吐蕃一樣,只不過是總督制,很像後世的殖民地形式。不勝,就可以崩潰,西亞危機則能解除。或者想削弱未來的歐洲,大食勢弱時,也可以反過來支援大食武器。

    甚至可以將眼光放長遠一點,讓阿瓦爾人、斯拉夫人、哥特人、法蘭克人,全部混戰。不說沒有機會,眼下這些國家或者勢力大多數派來了使者。還有一個公主,請求「勤王」。阿瓦爾人也來攀親認故。這就有許多操作的機會。

    又想到了這個公主。

    上官婉兒笑她白痴,李威倒是能理解的。她前來就是尋求幫助,也做好了嫁人換取利益的準備。大約那些天主教的傳教士看到景教,心裡著急,又逼求了一下,才有香黛那看似天真的說法。

    「大好機會啊。」

    「什麼機會?」

    「抹殺。」

    「抹殺什麼?」

    「抹殺我們華夏最大的危脅。」

    他不是一個小蝴蝶了,漸漸成長為一隻大老虎,就不知道能不能搧動整個歷史的走向。可教育理論的不同,或者其他因素,華夏最大的危脅不是倭國,太小了,所以某兩個偉人都想到了用空間換時間的說法。然而歐洲人才是最致命的危脅,穿之前,那一點點民汗民膏換來的擠地皮,讓許多人眼睛一些迷花了。實際上現在想一想,當時的處境,十分危險。孤立無援!四面皆敵!技術不如人,越發展,技術越落後,要麼就是山寨,特別是軍事上的懸差,實際上那把寶劍一直懸在頭頂,並沒有收走。

    操作得當,出兵打到法蘭克不大可能的,可能使歐洲更加混亂。

    離得遠,國家與種族多,不大好操作的。

    自己一直覺得他們有用,有用的地方,正是此處!

    李威放下奏摺,開始在沉思。忽然問道:「婉兒,我若是將這個公主納入東宮,會是什麼結果?」

    「陛下不可啊,」上官婉兒驚訝地叫道。

    納野辭明月,都是偷偷摸摸地塞到東宮。現在有許多大臣知道了,這也是太后與陛下的默契,還是太后下詔將她帶到東宮的。所以一個個在裝糊塗,然而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冊封。

    野辭明月進入東宮,有多少有利的條件,長相上,是有區別,可黨項人與漢人區別不是很大,都是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而且黨項這一次立下了多大的功勞?這個歐洲公主除了那個大鼻子刺人眼睛外,長相倒是很美麗的。可那個綠眼睛,金黃的頭髮,超大的胸部與臀部,這個放東宮一放……

    於是又說道:「陛下,萬萬不能啊。」

    李威摸著下巴一縷鬍子,說道:「不納,那個就有些難了……」

    ……

    劉仁軌回到府中,還在忙碌。

    門房稟報導:「阿郎,倭國使者求見。」

    心中有數,道:「讓他進來。」

    白江口一戰,打得倭國心寒了,河邊獸生小心翼翼地參見,然後將來意說出來。劉仁軌問道:「你們那個什麼皇,當初為什麼要出兵新羅?」

    當時倭國天皇打的旗號是援助百濟,這個說法根本不能成立,百濟在高麗半島之西,新羅在東,有什麼理由援助百濟,而與新羅為敵?李威與劉仁軌還為此交談過,劉仁軌很爽快地回答,是這個倭國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援助是假,想在半島上撈取好處是真。

    一語中的。

    自從與中原來往,學了中國的制度文化後,倭國開始進化,這一戰如當頭棒喝,但過了許多年後,傷疤好了,又繼續不停地進攻半島。也就是說,在唐朝他們就有了強烈的野心。

    河邊獸生當然不敢說出來,嚅嚅道:「當時是我國有奸臣蠱惑,在白江口,我們國家已經見識了貴國的強大,以後再也不敢了。」

    「那麼你們為什麼還在繼續稱天皇。」

    這個天皇那麼好容易稱呼的?李治為了稱天皇,又是封禪,又是祥瑞,弄了七八五十六個彎子,最後才加授天皇。

    河邊獸生不能答。

    「你坐,」對倭人,是手下敗將,劉仁軌倒沒有那麼反感,儘管他同意李威的說法,這是一群很有野心,很不要臉的民族。

    河邊獸生坐下。

    劉仁軌還讓僕役端上來一壺茶,替他沏上,又說道:「你剛從東宮出來,應當知道想要幫助你,我們陛下有很多困難。」

    「是陛下讓我找你的。」

    「嗯,早在陛下沒有登基之前,就與臣談過你們倭國的事。」

    「陛下是怎麼說的?」

    「他意下也是同意相助你們倭國。」

    「謝過陛下,還有劉相公。」

    「你不用那麼急著謝,可在朝堂中阻力大,所以不好直接相助。但我倒想出一個辦法。白江口戰役,你們倭人也見識了我們唐朝的船舶的強大。」

    「是,貴國的船舶不但樓船是我國的數倍之巨,還有蒙衝艦、鬥艦、走軻艦與遊艇、海鷗艇,有的速度快,有的靈活機動,非是我們國家船舶所能相比。」

    劉仁軌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殺機。

    若沒有李威再三提醒,沒有一個能想到。但經過了李威提醒,一個不要臉,又肯學習的民族,意味著什麼?

    一流即收,河邊獸生沒有看到,道:「那是,我國文明有幾千年之久,你們倭國才有幾百年的文明。」

    「是啊,是啊,」河邊獸生點頭哈腰地答道。不是我們不強大,是我們時間短,產生的差距。

    「所以我看到諸多大臣反對陛下的意見,於是想到了一個主意。你也知道的,泉州民間在大肆製造船舶,這種船舶比某原來率兵與你們倭人戰鬥時的船舶更大,抗風浪性更強。不但是船舶,還有各種武器,可以暗中託人以民間製作為名義,交付給你們倭人。」

    「謝過劉相公。」

    「我還沒有將話說完呢。」

    「劉相公請說。」

    「一旦你們出兵,我們唐朝也會相應地出兵,兩相夾擊。不過朝中大臣阻力大,不僅是不能出動軍隊,就是財政,陛下也不好調動。」

    「那怎麼辦?」河邊獸生著急地問道。不能調動財政,又怎麼支援船隻與武器?

    「你們倭國人不能買嗎?這是民間交易,就是再多的大臣反對,也不能阻攔。」然後劉仁軌又低聲說道:「聽說貴國產白銀,可用它來作貨幣交易。不但是如此,雖有損失,一旦打敗新羅……」

    那個,你懂的。

    這君臣二人再三地蠱惑,使這個倭國使者不知東西南北,又再次明白了,眼睛越來越明亮。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4
第八章 春歸如過翼(二)


    太陽沒有出來多久,一股熱浪撲天蓋地而來。

    走在東宮的長廊上,李威向細封雷問道:「東都的天氣,能不能適應?」

    「屬下感到很悶很熱,沒有青海涼爽,」細封雷老實地回答道。

    「東都還好,南方才是真正的濕悶。」

    「屬下還有些不適應。」

    「是啊,所以戰爭中,水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曹操與符堅下江南失敗,有多種原因,水土不服,對天氣的不適應,也是重要的一條。」

    「但陛下放心,屬下一定努力盡好自己職責。」

    「不用那麼緊張,此一時,彼一時,事情成了定局,危機時期已過,這樣的話,以後不能再說了。」

    「是。」

    李威看著這個並不高大,但作戰時十分凶悍的青年,眼中很是欣賞。作戰勇敢,忠誠度又高,腦袋瓜子反應也快。這一點比他身邊的辛承嗣好。見李威看他,辛承嗣不知道李威心中想法,拱手道:「屬下有一事相求。」

    「說。」

    「既然京城沒有事,陛下能不能讓屬下到前線去。」

    「想上前線?」

    「是。」

    「難道東都不好嗎?」

    「屬下聽陛下說過的,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東都是好,朝廷又賜賞了屬下許多錢帛,屬下心中很歡喜。可呆在東都,屬下就沒有立功的機會。」說完,有些心虛地看著李威。

    李威笑了笑,又看了看細封雷,同樣細封雷眼中有些渴望。

    「不用做出這副怪模樣,你們有這個心思,我很贊成。就怕沒有,是人總要有進取心的。讓我好好想一想。」自己帶了五百將士,進入洛陽。這五百名將士,沒有一個不是以一能當十的。而且忠誠度也能保障。

    將他們留在羽林軍中,自己會十分安全。但全部留下來,誠為可惜,這些人都是將才,練一練,未必能成為郭元振那樣的大將,但是很好的校尉、裨將之才。京城中大約是相安無事了,以後是心機,不是武鬥。即便是武鬥,自己在羽林軍中也有很高的威望。單在羽林軍,論影響力,自己能收攏一半的將士,聽從自己的指揮。

    於是說道:「是不大好,京城平穩過渡,你們依然還在皇宮中巡值,不但是一種浪費,也會給人一些口舌。」

    細封雷搶上前來,單腿下跪說道:「可是陛下,不能讓我們全部離開,最少留下一大半人,青海的……放心。」

    「有你這句話,我才是真正放心,」李威在他望膀上拍了一下,對遠處的太監說道:「來人哪,傳裴行儉與程務挺謹見。」

    「喏。」太監下去。

    一會兒裴行儉與程務挺被帶到東宮。

    李威打量著程務挺,原來一直在羽林軍中,不過李威始終沒有注意。直到這次授命,李威才想起此人,十分耳熟。耳熟的,總是有名的大將,於是派人打聽了一下。

    但還是第一次見面,也許以前見過面,只是李威沒有注意。

    黝黑的臉膛,下面留著五縷長髯,生著一雙豹眼,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穿著一身光明鎧,就像一個巨靈神一樣。點了一下頭,說道:「程將軍,我聽說你是羽林軍中第一條好漢,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臣不敢當,」程務挺施了一個軍禮,拱手說道。

    「陛下,那也未必,有些人看上去好看,內裡只是一個花拳繡腿,」辛承嗣不服氣地說。他還沒有離開羽林軍呢,為什麼此人是羽林軍中第一好漢?

    李威又是一笑,良性競爭,他還是喜歡的,只要不像薛訥與張虔勖爭得那樣厲害。

    「你可是那位辛將軍。」

    「正是,」辛承嗣驕傲地挺起胸脯說道。當時王孝傑大敗,能逃出來的人沒有幾個,無論是張虔勖或者是自己,那是生生殺出來的。隨後又跟隨皇帝多次浴血奮戰。這個程務挺算那一門子?

    「辛將軍,能不能將這個抱起來?」程務挺本來想與他掰一下手腕,教訓他一下,可想到這是東宮,做十分失禮。於是眼睛看著旁邊的一個石貔貅獸,也就是百姓嘴中的石獅子,實際不是,皇宮中的各種石獅子,有貔貅、狻猊、負屃、狴犴等,皆是上古瑞獸,而不是非洲的那個獅子。

    這只石貔貅獸象不是很大,但畢竟是石頭做的,最少上千斤,也就是後世的四百多斤,不知道項羽舉的那個鼎有沒有四百多斤,即使有,也不會比這個石像重。程務挺走了過去,大喝一聲,輕鬆地將它抱了起來。因為不好發力,沒有舉,但也抱至肩平。然後輕鬆地將它再次放在地面。

    看得一群太監與宮婢一個個眼睛珠子都差點瞪掉了。

    「耶,難道我辦不到嗎?」辛承嗣走過去,也大喝一聲,將它抱起來。

    眾人一陣喝彩,可是李威眼尖,能看出來,相比於程務挺,辛承嗣抱起石貔貅獸時,要略微吃力一點。也沒有點破,說道:「兩位皆是英雄豪傑,看到如此傑出的一幕,我很歡喜。來人哪,賜程將軍與辛將軍各三百匹絹。」

    太監去拿絲絹,李威將他們請到內殿坐下。

    讓宮女端上茶,問道:「兩位愛卿,什麼時候準備動身?」

    裴行儉答道:「早準備好了,只要抽捉士兵,就這幾天會立即動身。」

    「我在這裡,以茶代酒,祝裴卿、程卿旗開得勝。」喝了一口茶,又說道:「今天喊你們前來,還有兩件事,要說一聲的。」

    「請陛下吩咐。」

    「第一件事,我從青海帶來了一批將士,這些人裴卿也是知道的,放在皇宮拱衛,太過可惜,因此我打算從中抽出一半的將士,隨你們一道前往西域。」

    裴行儉眉頭皺了皺,心中不大同意,無論是西突厥還是東突厥,並沒有放在他心上。再說,也有大將可用,並不缺少這兩百來人。雖然過於浪費了,但他們留在皇宮拱衛,對陛下卻有幫助。

    「過猶不及啊,」李威玩味地轉著茶杯淡淡地說了一句。

    雖然看似危機解除,自己在提防,父母同樣在提防,依然住在上陽宮,不肯返回皇宮,這樣僵持下去,也不大好。自己將皇帝大義掌握了,沒有再留下這五百將士需要。或者說父母下詔,廢自己這個皇帝。這也不大可能的,當時自己是皇太子時,父母都忌憚,況且自己是皇帝。若是那樣,父母有沒有做好魚死破的可能?

    可是程務挺在此,不大好明說。此人前一段時間剛剛提撥為右領軍將軍,不知道是不是母親的人。

    「陛下此言極是。」裴行儉聰明似妖,立即會意,答道。

    「第二件事就是我心中還有一個想法,不知道妥不妥當,還請裴卿參考一下。」

    「陛下請說。」

    「軍中諸將行軍能力,不似開國之初。」

    裴行儉點了一下頭。唐朝開國之初,名將如雲,像自己在到貞觀時,都不好意思能拿得出手,然而現在可以自傲地說一句,能超過自己領兵能力的大將,舉朝也沒有幾個人。

    「造成這個原因,是仗打得多。但不能為了增加一些將領,肆無忌憚的用兵。少用兵,將領就會缺少鍛鍊機會。長久下去,對我朝也不利。可我的經歷,使我想到了另一條辦法。若是沒有裴卿指教,此次到了青海,我會輸得很慘。因此,我想辦一所學校,這個學校不教經義,不教禮書,專門從各地挑選一些可造之才的將領,然後讓我朝的名將,比如裴卿、劉卿等,抽空去教他們軍事知識。」

    「陛下,似乎有些不妥,當初衛國公教候君集兵法,只教了一半,太宗疑問,衛國公說道,有臣一半之學,足以對付蠻胡,沒有謀反之心,何必學全?」

    「是有這個說法。可是,裴卿哪,天下間能有幾個將領能有候君集的天賦?又幾個將領有候君集的反心?就是我的資質,也不會讓裴卿滿意吧?」

    「陛下資質算是好的。」

    「別誇我,我有自知之明。有諸卿教導,再經過一段時間實戰,朝中的將領才能會比現在的高,士兵是戰爭的關健,將領也是關健。為什麼裴卿始終沒有將突厥人當作一回事,卻對吐蕃慎重?無他,論欽陵耳。朝中需要將才啊。看一看幾十年後,裴卿還有劉卿、薛卿、黑齒將軍,你們一旦老去,我也不知用何人為將為帥。」

    裴行儉低下頭去沉思,皇上的話說得也有道理的,後啟之秀,也有的,比如這次的王方翼,還有那個郭元振,再往下數,真數不出來了。就是郭元振,或者陛下一心想載培的薛訥,以及張虔勖,也不算是十全十美。道:「國家以武立國,一直對武崇重。將領手中已有了很大的權利,臣擔心……」

    「這也是我正要說的,不僅你擔心,我同樣很擔心,」李威喝了一口茶。後來出現了節度使,現在卻沒有出現,可是邊疆各個重要的州府設立了都督,手中的權利也不亞於是各個節度使。

    宋朝的那個辦法也不行的,矯枉過正。特別是東京汴梁,屯集了幾十萬禁軍,每一年都浪費了國家大量的財力,還給治安帶來了許多麻煩,但因為缺少實戰,真到用的時候,還派不上用場。

    良性的發展,必須將軍隊重心方向轉到邊疆,兩京會駐留一批軍隊拱衛,以防萬一。但不能一味學習宋朝。不但要駐守,還要輪換,使兩京禁軍,最少有四分之一以上的老兵。到了萬一來臨的時候,兩京有兵可用,有將可使。有的話不好說出來,道:「所以我有一個想法,文武必須分開。文官主政,武將主兵。不僅在朝中,在各都督府也可以實施。」

    「這倒是一個方法,然而同樣有弊端,陛下,想一想,文武官員分開,不會有事端發生。這是不假的。可這要有一個前提,文武官員互相協調,否則用兵之時,文官在政務與後勤上做手腳,又能導致失敗。可過份協調,又是不妙。」

    李威語塞。

    程務挺說道:「臣都有一個辦法,陛下可以輪換。」

    「也不妥,」李威立即答道:「輪換還是治標之策。剛才我還與細封將軍交談過,雖然東都繁華,然而對這裡的天氣,細封將軍很不適應。民間有諺云,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熟便生巧。遼東有遼東的形勢,青海有青海的形勢。到了遼東能適應,未必到青海能適應。無論是那一個將領,才到一個新地方,總要有一個適應期,天氣、地形、風俗習慣、人土風情等等。待的越久,越是清楚,才越能建不世之功。輪換勤快,反而不美。」

    李威這句話也讓程務挺無言。

    「這個不急,包括學校之事,我也不急,等到裴卿從突厥回來,再做商議。不過現在我們唐朝,是最好的時光,也是最壞的時光。最好的時光,是經過高祖、太宗與太上皇三代的治理,國家在順利發展,百姓增加。最壞的時光就是一些弊端已經漸漸形成。但還來得急矯正。讓我們共同開創一個大時代吧。」

    「喏,」幾人昂首答道。

    李威這才送客。

    站起來,裴行儉忽然低聲對李威說道:「倭國的使者已經離開東都。」

    「這一次要謝過劉卿了。」李威激動地說。梁金柱與陸馬無所謂,他們是替自己做了很多的事,可是自己給了他們名聲、金錢與地位,作為這個時代的商人,自己付出的,也足以報答他們。但劉仁軌不同,他官拜首相,封無可封,賞無可賞。雖然此次是秘密進行,以後調動兵器,必然讓裴炎等人察覺,還是有文章可做的。甚至在他挑唆下,能使劉仁軌清名敗壞。

    看來得拉動更多的大臣參預此事,否則裴炎在此做文章,劉仁軌就能讓他生生掰下台了。此時,郝處俊已經罷政,劉仁軌再也不能罷政,否則自己兩條胳膊肘兒,全讓母親卸去。

    「陛下,也不用謝劉公,剛才陛下不是說過嗎,要開創一個大時代,臣等,等的就是陛下這一天。」裴行儉眼中閃著希望說道。

    「我一定不負各位所托。」

    「陛下請回,」裴行儉說完,追上程務挺離開東宮,在路上,程務挺好奇地問道:「裴侍郎,我聽到外面有一種說法,說是裴侍郎得到衛國公的真傳。」

    「是也不是,當時蘇定方將軍在衛國公麾下領兵,得到衛國公的賞識,衛國公傳授了一些兵法。但不是全部。然後到某再次在蘇將軍麾下,被蘇將軍賞識,又傳授了一部分。只能說是得到衛國公兵法兩成真味。後來隱隱擔心有人害陛下,未雨綢繆,傳授了一部分給了陛下。」

    「裴侍郎,能不能收我為徒?」程務挺眼熱地問。皇帝在青海這一戰打得很光彩的,只是一部分,以自己在軍事的資質,想來不比皇帝差吧。

    「你想學,我在出征後,在半路上可以教你。」裴行儉道。

    對此人,裴行儉又是欣賞,又是猜疑,不過終是一個武人,大約不會有文臣那麼多的心思,再說,也是一個可造之材,自己授予他恩,皇帝又有巨大的人格魅力,想來不會與裴炎他們走到一起。當然,他也要在路上觀察。

    「謝過裴侍郎,」程務挺高興地跳起來。

    倒底是一個武將,這個憨厚的動作,裴行儉反而心安。這一次,他略略看走了眼……

    此時,李威正在東宮沉思。想到了辦軍校,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不僅是軍事的學校,科舉要改革,僅是兩監,得到教育的只是權貴功勛弟子,社會越來越不平待,兩極分化的惡果,自己不是穿越者,也知道的。

    不但是普及科舉,給更多寒門弟子機會,還有一件事,如何普及自然科學。學老子與孔夫子,能學到許多做人的道理,也能學到一些治理國家的辦法。可還遠遠不夠,對科學不重視,國家就不能永遠真正的強大。

    但……

    「爭議啊!」李威嘆道。

    「什麼爭議?」婉兒問道。

    「幾千年的傳統,我有沒有力量將它推翻?」

    婉兒秀麗的眼眸轉了轉,不知道李威指的是那一點,搖了搖頭說道:「最好不要推翻,就是陛下掌握了大政,也不能推翻。」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難道臣妾說錯了嗎?」

    「沒有錯,你是為了我好。」說到這裡,苦笑一下,有的思想與傳統根深蒂固,不能再動了。就是自己有那麼一天,也不能動。只能撒一撒種子,於是繼續沉思。歷史他記得是不多,也許看過,但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記得。或者如明朝的一條鞭法,唐朝後來的兩稅法,或者清朝的攤丁入畝,他知道的,如何具體去做,又記得不清楚。

    可是幾個大的正朔王朝興起或者滅亡的原因,大約還是能知道的。後世的不能全搬,那樣準會亂。如何去改良,在唐朝實行?婉兒替他扇著扇子,又沖遠處送來冰茶的宮娥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不要打擾李威。

    「我沒有那麼嬌貴,你自己也辛苦了,去休息一會兒。」

    「喏。」

    上官婉兒走下去,碧兒端來了茶,說道:「婉兒,謝過你。」

    「碧兒姐姐,為什麼謝我?」

    「你替陛下做了很多的事。」

    「碧兒姐姐,你對陛下心最忠誠。」

    「沒有陛下,那有我今天,」碧兒看著不遠處的李威,臉上洋溢著笑容,太子終於做皇帝了。而且還是一個不錯的皇帝。

    韋月舉起了拳頭,說道:「等過兩年,我也幫助陛下做做事。」

    狄蕙與狄好相視一笑,可是裴雨荷心中慼慼,眉宇間隱隱地有些擔憂,因為她感到自己在東宮身份尊貴,可對皇上卻沒有多大的幫助。自己再木訥,這兩個小傢伙強勢的成長,她不可能不感到危脅。

    想了好一會兒,李威站了起來,說道:「來人哪,到四方館,將那些從歐洲過來的使節,喊到東宮謹見。」

    想了很多事,但得慢慢落實,不能急,比如如何利用這群使者。但得先瞭解清楚,對歐洲的這段歷史,他大多數不記得。要麼知道拜占庭與大食交戰,拜占庭吃了很多苦頭,落入下風,讓大食人得到許多地區。要麼就是法蘭克王國一分為三,成為德意志、法蘭西與意大利三個國家。在青海向胡應瞭解一些,可還不是很清楚。

    可是上官婉兒一聽他這句話,急切地走過來說道:「陛下啊,不妥,不能請。」

    「為什麼?」李威不解。自己在東宮謹見一群使者,有什麼不妥的,至少比父母親經常接見一群道士和尚要好。

    「難道陛下真想娶那個金發公主?」

    「娶什麼金發公主?」幾個女子皆是一愣。

    「就是那個法蘭克王國的公主。」上官婉兒在幾個女子耳邊悄聲說,自己勸不住,大家一起勸。

    這個公主幾個女子見過,還有印象,全部驚訝地看著李威。

    「娶什麼娶啊,我接見的是這群使者,有大用途的,」李威在上官婉兒的小鼻子上按了一下,但是心裡想到,若要派上用場,還真得要將這個公主納進東宮。似乎僅此一條,就很難辦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4
第九章 春歸如過翼(三)

     李威眼中的一絲猶豫,狄蕙敏銳地看到。沒有說,畢竟丈夫已經是皇帝陛下,追究緊了,失去了皇帝的尊嚴。這準備私下裡再勸一勸,但心中十分不解。不能說陛下不愛美色,還是愛的,自己能感到。可陛下不是為了愛美色不顧一切的人。

    太監領旨出去。

    李威又坐下來批閱奏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歷史上出了那麼多奇怪的皇帝,想一想,心驚膽顫從太子,或者王爺熬到了頭,做了皇帝。可做皇帝又不是想像的那麼一帆風順,心理素質好的,還能做一個守成的君主,心情不好的,長久的壓制,什麼事情都有了。

    這樣一想,事情又多了起來,要不要開設一個心理學?

    一會兒,一大群人帶了進來。

    好在宮殿大,勉強坐下。

    李威一個個詢問,這些使者倒是很老實地回答,他們經過長安,又到達洛陽,見識到中原的強大,連拜占庭的使者都收起傲慢之心。但是拜占庭的使者也沒有多謙卑,這時候的拜占庭雖然受阻於大食的崛起,依然佔有大片的土地,包括從東哥特人手中奪下的意大意利與西西里島。是地中海與歐洲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

    李威並不戒意。要虛面子的事,他不屑為之。

    詢問的對象主要就是這個國家的使者,其他的各部族,也許重要,也許不重要,可想抵抗大食的崛起,還必須靠這個國家與大食抵抗。婉轉地說道:「自古以來,你們地中海一帶的國家,包括波斯,還有你們大秦,與我們唐朝交好。幾十年前,我朝就打算派出使者,前往貴國姻親,但因為種種原因,卻沒有成功。」

    「謝過陛下恩垂。」拜占庭的使者恭敬地說道。

    大唐皇帝這樣說,也很有面子的。

    但是李威靈機一動,又說道:「我還有三個親弟弟,個個才華出眾,儀表過人,若有意,我想派出使者迎娶你們大秦的公主,查丁使者,你意下如何?」

    自己納不起來,讓老三老四先納一個再說。

    「這個不大……」查丁不敢回答。

    來到唐朝很久,也知道唐朝的一些風俗,自己國家的陛下一家人全部信仰基督教,一夫一妻制,然而唐朝與大食人習慣一樣,卻是一夫多妻制。首先這一條,就不會讓國內的大臣與教廷裡的高層人士支持。還有,公主嫁給的是唐朝的親王。唐朝親王雖貴,可呆了這麼多天,卻知道有貴無權,頂多是一州刺史,卻不能進入權利核心。若是皇帝本人,還可以商議一下的。

    只是唐朝皇帝在示好,不能直接拒絕。

    「你回去說一說,你們陛下一定會同意的。」

    剛才一番交談,對這個拜占庭的皇帝君士擔丁四世,有了一些瞭解。幾年前,大食哈里發穆阿維葉一世調動大軍圍攻君士坦丁堡,整整四年,君士坦丁堡巍然不動。

    直到去年,胡應他們返回時,拜占庭軍隊用希臘火擊潰了圍城的阿拉伯軍隊,大食之圍才化解。然後君士坦丁四世又調兵遣將,乘勝追擊,在君士坦丁堡南部安納托利亞大敗大食軍隊。不但如此,因為他信仰的基督教教派是兩性論(人性與神性),強行宣佈一性論(有神性無人性)是異端。法令還沒有通過,可是已經用了強硬的手段在驅逐一性論教徒。

    總之,是一個很有作為,一個強硬的皇帝。

    以這樣的皇帝,自然知道與唐朝姻親的好處。

    上官婉兒又努了一下嘴,意思說這樣也不好的,同樣會有爭議。

    李威壓了壓手,示意她不要作聲。只是一個商議,一來一回,正式上了議程,還不知得四年或者六年,那時候自己還沒有拿下國家的軍國大權,形式那就危險了。

    再說聯親只是一種手段,也是同盟的一個保障。可若不娶婦,就要嫁女,嫁女李威肯定不喜歡的。繼續說道:「並且,也不急,你可以回去後,與你們皇帝陛下商議一下,若有什麼異議,或者要求,再派使者來我們唐朝。其實以你的智慧,應知道聯親是一種手段,友誼才是我們兩國需要的。」

    「是,」查丁眼睛放了一下光芒。

    若是從公主考慮,是委屈了,可從長遠看,對國家卻有很多的好處。雖然陛下大敗大食軍隊,總體上,大食還是比他們拜占庭強大。與唐朝聯手,可以有很多好處,再從地域上看,唐朝在西域也有利益與大食人有交涉。

    至於如何開口,又嫁陛下的那一個孫女,讓陛下與國內大臣考慮。但大唐的皇帝主動伸出了橄欖枝,使自己這一次出使的任務,得到了一個圓滿的結果。

    丟下了拜占庭的使者,李威又開始與其他各國使者交談。談話進行得很慢,有的使者談話必須經過兩次通譯的翻譯,才能相互明白。正在交談時,外面有太監進來宣武則天的口諭,讓李威前往上陽宮謹見。

    只好離開,看著這一群西洋人,李威又說道:「各位使者,你們不遠萬里,來到我們大唐,我心中十分高興。昔日,我做皇太子時,多次視察民間疾苦,曾經聽說過一些有關你們西方世界的事情。可是我們唐朝許多大臣依然不知,認為你們許多地方是不開化的夷人。對此,我一直內心很遺憾的。」

    「是啊,是啊。」這一句話說中了這些使者的內心。

    「其實你們每一個國家,皆有自己的文明,制度與輝煌的歷史,可離得太遙遠,我們唐朝又不清楚。我都有一個想法,派一些學子,借助通譯,你們口敘,將你們每一個國家的文明制度與情況,大約地寫出來。然後我將它們拿給我朝各個大臣傳閱,增加瞭解,你們意下如何?」

    這樣聽,肯定不是辦法的,聽一個月,都不能聽完。不如讓他們自己每一人講敘出來,自己翻一翻,對歐洲的情況就比較瞭解。這些使者都沒有想到李威的用意,主要離得太遠,沒有直接的利用交涉,連馬丁都讓李威上了眼藥,一個個開開心心地離開。

    到了上陽宮。

    武則天正在批閱奏摺,行過禮後,讓他坐下來問道:「弘兒,本宮問你一件事,為什麼今天倭國使者突然離開東都?」

    這個隱瞞不了,倭國使者河邊獸生一行,是奉劉仁軌指示,前去揚州尋找梁金柱的,要到揚州去,必須開過所。本來只是一件小事,但自己說過倭國的事,母親不會不關注。

    但是李威沒有說,裴炎的掣肘,讓李威心中有了很濃的戒意。道:「我也不知,裴相公不同意兒臣之舉,於是兒臣喚河邊獸生進宮,對他說我無能為力,其他的沒有說。」

    「本宮聽說他好像還去了一次劉相公府上。」

    「去劉相公府上?」李威裝作不知,過了一會兒說道:「他去尋劉相公,劉相公也不敢幫助他。」

    「你當真不知?」

    「具體的兒臣是不知,但兒臣能猜中他們下江南是何用意。」

    「是什麼用意?」

    「買船,倭國人記仇,也與我談過,若是他們征討新羅,兒臣沒有經過朝廷允許,自然不會答應發兵相助,可是兒臣說過,不會發兵,也不會相助新羅。但他們船舶載重量小,質量又差,泉州一帶船塢每年製造許多船舶,不僅提供我們唐朝的海商,也賣給大食人。大約是尋了這個主意。」

    「弘兒,你所說的,本宮也認為是好事,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對新羅的時叛時服,你父皇也感到厭惡了。但是裴卿只是一個君子,他行事不得不考慮道德。」

    李威沒有回答,想必母親已經猜測出是自己主使的,那又如何?能賣船給大食人,為什麼不能賣船給倭國人?就是知道了,也無法阻止。難的是後期的制式武器。但那也不是問題,一旦東突厥開戰,國庫必緊,一緊張,什麼制式武器也同意出售了。

    但裴炎是君子,母親你會相信嗎?

    武則天又說道:「可他本意是好的,你看一看。」

    拿過來一卷奏摺,李威翻了翻,是自己的一些建議,比如納諫、節儉、備軍少戰、重農、求賢,皆表示通過,可這是大政,他沒有遞到東宮,卻遞到了上陽宮。

    翻了翻,還是沒有作聲,放到桌子上。

    一是遞到了上陽宮,二是作了許多修改,儘管這也是李威吩咐過劉仁軌,先做一個妥讓的結果,

    武則天又問道:「聽過你授了兩人為官?」

    對此武則天很好奇的,雖然官職不大,但這時候是一個微妙的時期,自己與丈夫沒有除授一個官職,就是希望朝堂不要發生變動。未知因素太多,若是變動多了,後果不大好預料。這個兒子看來也很聰明,同樣也沒有除授任何官員。

    這也是一種妥協,大家皆是心知肚明,說出來反而不大好。

    這個微妙的時期,兒子卻授命了兩個低級官員,因此武則天查了一查,更是驚訝,一個是布衣,一個是南方偏偶小縣的縣丞。再查,就查不出來了,履歷一片空白。

    難道這又是兩個人才,武則天倒不信這個邪了,兒子一眼就能從千萬個百姓中,將一個個人才找出來。

    心中好奇,順便問了一問。

    「母后,事情是這樣的。西門翀到東都前來公幹,原來準備上書,因為糧價有些貴,所以暫行各倉不納糧,平穩糧價。但被狄侍郎阻攔下來,狄侍郎是害怕東突厥謀叛,朝廷大用兵,到時候緊急調糧,糧價更高。又因為兒臣登基大禮在即,所以西門翀被滯留在東都。」

    「本宮也聽過,但這與此二人有何聯繫?」當初設置這些大糧倉,就是為了平穩糧價的,低進高出,倒不是為了賺錢,主要是為了防止萬一,比如災害、與戰爭。起一個平衡作用。到於營利,倒是很少,無論怎麼平衡,幾年的損耗,長久下去,必然是進少出多。

    可是兒子突然強勢,要求立即備糧。對軍務她又不懂,既然兒子這樣說,後果就是自己也不敢承擔。裴炎出沒敢反對,卻將情況也遞到上陽宮。自己剛剛看過裴炎的奏摺。

    「母后且聽兒臣慢慢道來,因為滯留,西門翀就到了一個酒棧吃酒,無意中聽到這兩個人在評述兒臣登基時講的那些事務,有的說對,有的說的不對,可畢竟一個是低級官員,一個是布衣,能說出那些話,說明他們有些能力的。於是加入交談,讓他們書寫了一奏,托狄侍郎帶到兒臣手中。兒臣就召他們到東宮一敘,也談了一談,雖然許多話迂闊,可兒臣看他們似乎是一個人才,至少比朝堂中一個官員才幹要高,於是授了兩職,以觀後效。母后,不知兒臣有沒有做錯?」

    「錯也沒有錯,可你是皇帝了,做事需講禮度。既然不能肯定是棟樑之材,可以用一用。比如張柬之,佐遷為監察御史,那個徐有功更只是一介布衣,遷為一個縣丞,已是重用。你遷得太過了。」

    「是,要么兒臣重新擬一道制書。」

    「不用了,你是皇帝,君無戲言,制書已定,此次可以破例一次。」

    「謝過母后。」

    「好,你回去忙吧。」

    李威躬身告辭,李首成低聲說道:「太后啊,剛才為什麼不說?」

    這次喊李威進宮,武則天還有一個用意,李威讓裴炎草擬待胡政策的制書,勉為其難,弄不好,能影響裴炎的名聲。武則天想調解一下的。

    武則天搖了搖頭道:「剛才本宮說了兩次,以弘兒的智慧,已經明白,可他一言不發,就是本宮說出來,也會自討沒趣。」

    「陛下……」

    「不要說弘兒不好,他還顧著大局,不像本宮那個不孝的次子。本宮也不能將他逼緊了。再說裴炎,也非良輩。」

    「裴相公對兩位聖上很是忠心的。」

    「李首成,那你就錯了。之所以幫著本宮說話,是看到本宮還有一些能力,身體又健康,所以想投靠本宮,這幾十年可保他平安無事。到了他的子女手中,弘兒雖也記仇,可不怨毒,不會在他子女身上發洩。萬一能讓他得逞呢?」

    「奴婢不懂啊,這個裴炎倒底想做什麼?」

    「很簡單,太上皇身體不大好,萬一有事了,軍國大權還在本宮手中,可是本宮只是一介女流之輩,只好靠他,那麼他很有可能成為朝堂上真正的權臣,一手遮天。但不管他了,弘兒也看出來一些,所以不敢用。實際這種人才是最好用的,不怕貪婪,就怕沒有缺點。既然想做權臣,這一關就當是對他的一個考驗。」

    想到這裡,武則天又想到了兩個人。本來還有一個李義琰的,現在不得不增加一個裴行儉。只要兒子顧著大局,包括他立即將一半從青海帶來的侍衛重新編入軍中,前往西域,那就好辦,但怕有的大臣在中間挑唆。於是說道:「你去傳程務挺謹見。」

    「喏。」

    拉攏人心的手段,兒子未必如自己,可他總是佔著大義。聽到兒子將裴行儉與程務挺喊到東宮一敘,武則天心中很擔心,這個程務挺在她手中還有大用的。

    程務挺帶了進來,武則天問道:「程將軍,上午陛下請你到了東宮?」

    「是,可是臣對兩位聖上忠心耿耿。」

    「你不用拘束,只是本宮聽到一些事,不大明白,喊你問一下。」

    「陛下是說了一些事,」程務挺小心謹慎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此時的程務挺再也沒有與裴行儉說話時的憨厚之態,儼然是一個舉止有方的大臣。

    「軍校?」武則天呢喃了一聲。

    對軍事不懂,可對大勢她卻是很懂的。這樣做,不僅是為國家培養將才,還能安頓許多武將。不是每一個武將都能出將入相的,比如青海李謹行已經年高,或者將來的黑齒常之,他們注定不能象劉仁軌那樣擔任重要的文官。放在朝廷供養,誠為可惜。這些人又閒不住,找一點事給他們做,反而十分開心。

    怎麼自己就沒有想到過?

    「程將軍,你先退下。但要記住一件事,裴侍郎與裴相公向來不甚和睦,你想跟裴侍郎多學一些軍事的知識,從現在起,主動與裴相公減少接觸。」「喏。」

    「退吧,本宮還希望你也能像黑齒常之那樣建功立業。」

    「謝過太后。」

    但是武則天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將手中的事務丟下,來到李治身邊說道:「陛下,臣妾有一件事想要稟報。」

    「說說看,」對朝堂上發生的事,李治也聽說了一些。可是病情沒有康復,也懶得過問。再說,兒子似乎知足常樂,也就不計較了。

    武則天說道:「陛下,國家幾年沒有科舉了。」

    「下詔吧,明年重新科舉。」

    「不單是科舉,臣妾還想到了一件事,這些年國家重將青黃不接。比如北方若有事,陛下派何人為將?」

    青海諸將各有其職,不大好調動。就是那樣,李謹行還好些,薛仁貴才是真正高齡。裴行儉前去西域,不知何時才能返回來。似乎是沒有可靠的大將可以徵用。放在以前無所謂的,經過李敬玄之敗,李治也醒悟過來,不是每一個大臣都可以用來做三軍主帥的。

    「皇后的意思是……」到現在,李治依然稱武則天為皇后,也說明他心多少有些不甘。

    「臣妾有一個想法,朝廷可以辦一個軍務監,以及科舉時,設立武舉,招一些武貢生。」

    「軍務監,武舉?」

    武則天將自己想法說出來。

    「這會不會有爭議?」

    「是為了國家,有爭議又有何妨?」

    「還是招諸相進來商議一下,」李治猶豫不決地說道。

    「是,」武則天應了一聲,對太監說道:「傳諸相到上陽宮議事。」

    幾個宰相喊了進來,武則天說道:「青海一戰,李敬玄之敗,誠為可惜。」

    諸位宰相面面相覷,不知道太后又將這件事翻出來有何用意。

    「諸卿,再想一想,若是吐蕃、東西突厥同時用兵,國家有沒有足夠的主將之人?朝廷諸將已是青黃不接,因此,太上皇與本宮有一個想法,設一小監,請精通軍務的大將傳授青年將領軍事知識,就是劉卿,也可以抽空傳授。另外各地將領提撥,多用門蔭,淹沒了一些人才。所以在科舉的同時,可以設一個武舉,考弓馬箭術以及武略,納入軍務監中,與一些有功將士受訓,為國家儲備更多的將領。這也是太宗皇帝說的備武之道。諸卿意下如何?」

    說完了心中暗笑。自己提出來的意見,裴炎他們不敢不同意的。劉仁軌他們同樣也會同意,不但是備武,這也是破格替朝廷招納人才,是兒子說法的延伸。但建議是自己公開提出來的,以後這些將領無疑是等於受到自己的恩惠!

    劉仁軌懵然不知,他還沒有聽到裴行儉帶來的消息,自然不知道武則天這個主意的出處,似乎是一個好主意,但不能是好主意自己就會立即同意,關健太后這個主意背後又包含著什麼意思?

    裴炎與薛元超等人已經伏下,說道:「兩位聖上此策甚妙,臣等附議。」

    劉仁軌不好再說什麼。

    「那麼各位散吧,草擬一策遞上來。」

    「喏。」

    大臣立即散去,劉仁軌與李義琰在路上相互看了一眼,李義琰道:「去東宮。」

    李威正在批閱奏摺,聽到劉仁軌與李義琰到來,迎了出來,道:「劉卿,謝過了。」

    「臣不敢當,但臣與李相公前來,有一要事稟報。」

    「何事。」

    劉仁軌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李威愕然,然後立即說道:「傳程務挺謹見。」

    「陛下,怎麼程務挺與此事有關?」

    「不是程務挺,是我說的話……」李威十分無力,母親這個舉措太那個……都不好說出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04
第十章 一去無跡(一)

     西南風吹來,雖然天色臨近黃昏時分,但一團團的燥熱隨著晚風,繼續不停地從地面,從天空鼓騰起來。西邊天際盡頭是大片緋紅姹紫的晚霞,像是火燒一樣,火光壓在高大的皇宮各個宮殿上面,於是連綿的宮殿群。披上了瑰麗的紅煙紫雲。

    天還是很熱,很悶。

    窗外,各個宮女耐不住熱,一個個身穿著單薄的綢裙,裡面只繫著一道抹胸,在柳樹下或者槐樹下嬉戲,散步,因為衫裙的布料薄,露出一大片粉白色,再加上裁去了上了歲數的宮女,看上去很是養眼。

    盯著外面,但李威絕不是看這些美麗的宮女,他在想著心事。

    唐朝有許多優點,不會像後世那樣,矯枉過正。一個七品的縣令,都能對岳飛這樣的節度使傲慢指責,有效的保證了軍隊的戰鬥力。唐朝思想觀念也比較開放包容,當然,這種開放包容,骨子裡卻是矜持,對待各個胡人夷人態度更是傲慢之極,那怕是強大的大食與拜占庭使者來訪,都將他們當作了夷人胡人。自信心過了頭。

    可是這種自信心,卻能保證了將士,甚至整個民族的血性!

    這才是李威最喜歡的地方。

    還有對新事物的接受,也比其他朝代容易。比如胡人的衣著、音樂、風俗,唐朝都包容地吸納進來。再比如野辭明月,沒有正式冊封,再加上默契,放在東宮,也沒有大臣強諫。

    但有一點,利益。

    那一朝一代,作為一個統治者,都要考慮到各方面的利益。就是因為利益沒有處理好,王安石變法才會失敗。在唐朝,利益更是重中之重,各大頂尖世家,都可以傲視皇室。還有龐大的功勛後代,就是皇帝了,也不能不考慮到這些精英人士的利益。

    任何一個變動,都會牽涉到各種利益。比如兩渠,最簡單的,要做一些水壩與陡門,還有為了延緩河渠的陡度,必須開挖之字渠,這些之字渠不可能開山鑿嶺,必須順著山谷繞道行走。一些農田必然淹沒,這就是利益的受損者。

    更遠的,修建碼頭,建造客棧貨倉,都會牽及到龐大的利益。

    兩渠所帶來的利益糾紛,還是少的。以後若有種種的變革,利益糾紛更大。自己的手段還嫌軟了,這就需要母親的幫助。

    劉仁軌又問了句:「陛下,這是你的主意。」

    「是。」

    劉仁軌還不怎麼明白,為什麼陛下產生這個想法,自己作為陛下的心腹不知,讓程務挺得知。但李威不用再解釋,裴行儉也聽聞了此事,來到東宮。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不服氣地說道:「陛下,太后不能這樣做啊。」

    「太后怎能這樣做呢?」李義琰也激憤地說。

    「李卿、裴卿,莫急。」李威說道:「此事沒有那麼簡單……無論是母后提出,或者我提出,只要執行,都是為了國家強大……若不是為了權利與爭鬥,母后執行種種變革,我內心很歡迎。想要國家強大,對今天朝廷的政策要做一些修訂,只要有修訂,必然有許多人不滿……朝堂上有人掣肘,就是我看到它的好處,也不敢實施,母后去做,反而更好。」

    「陛下,不是你想的……」李義琰有些急,太后與皇帝相比,長處是權謀之術,手段果敢毒辣,短處則是大義與作為,特別是作為。所以無論皇后什麼手段,在民間輿論中,幾乎所有老百姓都支持皇帝的。然而太后若是將皇帝的種種想法實施下去,那麼皇帝只是想法,皇后則是作為,想法重要,還是作為重要?

    天平會進一步地倒太后傾斜。

    「莫急,我們等一等程務挺……既然母親想改革,那麼就讓母親先行改革。」

    「陛下……」李義琰依然擔心。

    但裴行儉終於明白李威意思,說道:「李相公,陛下說得對,還是讓太后先帶這個頭吧。」

    上官婉兒站在旁邊,吃笑起來。

    李威心裡嘆了一口氣,作為資質,李義琰是差了,甚至連上官婉兒都不如。

    程務挺就帶了進來。

    李威讓他坐下,責問道:「為何我對你與裴侍郎說的話,你傳達給了母后?」

    「陛下,太后召臣謹見,然後順便問了幾句,臣不敢隱瞞。沒想到……臣有罪啊。」程務挺一下子伏於地上,說道。

    「你起來吧。」

    「臣惶恐不安,不敢起來。」

    「你起來,我不怪你。其實無論是我,或者是母后實施此項法令,對國家都有好處。但是我心中還有一些想法,請你過來,大家一起商議一下。」

    對程務挺李威與裴行儉戒心皆不高。他是武則天提撥的,武則天詢問一下,肯定知無不言。再說,他只是一個武將,不能動搖李威根本。倒是裴炎,會成為李威最大的絆腳石。

    程務挺重新坐下,李威說道:「母后很聰慧,舉一反三,想到了武舉,比我的想法更加完善。但實施起來並不易,武舉有何目的,與我當初提議一樣,是為了提撥更多的人才。所以母后說,考弓馬策略。但是不是如此呢?比如弓,有良弓與劣弓之分,世家子弟與貧民手中用的弓會不同,就算朝廷統一用弓。那麼馬呢?馬廝裡的馬匹同樣有良劣之分,如何保證公平地使舉子統一用馬?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策略,世家弟子,換作當初裴侍郎參加武舉,能寫一筆好字,貧困弟子,能有多少機會讀書學習?就算肚子裡有些韜略,未必能有才學將它寫出來,寫出來也未必會有一手好字。甚至有的人連字都不會寫。」

    「陛下,言之有理,如果讓臣去參加這個武舉,臣寫的字同樣也拿不出來。」程務挺道。

    「不但武舉的寫策,科舉同樣有許多弊端,每年都有許多貢生前來兩京遊學。家庭情況好的,不會在意,就當自己的兒子出外散散心,見見世面。家境不好的,又有幾戶人家能承受到這個經濟壓力?科舉的錄用率又很低,越是家境不好的,遊學的效果越差。本來我朝設立科舉,是為了最大限度籠絡人才為國所用,也為一些人才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可此項制度的種種弊端,很有可能讓一些家庭承受負重,壞的妻離子散。」

    李世民曾經進入科舉的考場,看到考場裡,從青年才俊到白髮蒼蒼的老者,曾得意地說了一句:「天下英雄盡入我的囊中。」

    這些有本事的人,將心思用在科舉上,也沒有功夫琢磨如何謀反了。所以李世民有此一說。可是李家開國,多以英雄豪傑相入,或者名門世家相助,比如河東裴家、薛家、太原王家等等。因此,從本質上,延續了西漢的士族制度,也就在於此。

    種種的政策,也在照顧世家的利益。包括這種遊學制度,太原王家的弟子來了,那麼一定是青年俊傑,崔家的弟子來了,更不用說了。其實還好,這時候名門世家還是很清高的,到了晚唐時,朝堂上經常出現鄭半堂、崔半堂、盧半堂、李半堂。

    於其說是將天下英雄盡入囊中,不如說是將名門世家大多數俊傑入囊中,平民得到的實惠卻是很少的。

    「這是事實……」劉仁軌沉思道。

    若是沒有一個強大的門第,縱然才華似王勃與駱賓王,也未必能如願以償地高中榜上。比如西門翀,若不是遇到陛下,縱然他才學再好,想考中進士,也是如同登天一般。

    或者像他自己,立下多大的功勞,多久才進入政治核心?

    「辦法還有一個的,」李威站了起來,踱了幾步說道:「無論文舉或者母后所說的武舉,是為了國家吸納人才的,而不是為權貴提供更多弟子蔭進的機會。一是叮囑考官勿得洩露試題。」

    這一條做得很好的,唐朝舉行了幾十次的科考,雖然以門第在錄取進士,但試題從來沒有任何官員敢向外洩露。又道:「二是糊名制。」

    「糊名制?」

    「嗯,就是將舉生的姓用糊上,以試卷內容錄取,等到結果出來,再將糊去姓名的地方打開,公開榜單。但與文舉不同,武舉不能著重字跡秀麗與文章流暢,而是著重方略,可以用武將為考官,才能避免更多的弊端。」

    「這個主意好啊,」程務挺大聲道。

    不但他認為是好,李義琰與劉仁軌也認為是一個好辦法,默然看著李威。

    「是我的一個臨時想法,現在不急,還有許多比這更重要的事要立即去做,比如裴侍郎出征西域。」

    「是。」

    「程將軍,你也退吧,既然母后想設立軍務監與武舉,為了國家,你也可以想一想辦法。」

    「喏。」

    看著程務挺退下,李義琰急切地說道:「陛下,為什麼要告訴他?」

    太后只是說了軍務監與武舉,但沒有說出大約的具體方略,李威這一說,也沒有說具體的做法,可是大方向已經制訂好了。根據這個大方向,太后就能立下一件大功。

    「李卿,一切為了國家……」

    「可是……」李義琰話沒有說出來,劉仁軌拽了他一下胳膊,道:「李卿,方法是好,可會有許多的麻煩。」

    李義琰猛然會意。

    ……

    程務挺離開了東宮。他身上驚出一身冷汗,雖然有一些軍事天賦,但他不是裴炎,身為頂尖的世家子弟,一向清名吏治之名在外,皇帝雖然生氣,氣到一度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拿裴炎無可奈何。

    皇帝要對付自己,太簡單了。

    好在自己裝傻賣瘋,矇混過去。

    不過皇帝這個主意好啊,一個糊名制,不僅是武舉,都能解決科舉的許多弊病。不行啊,太后將提議擺了出來,讓所有大臣去想,裴炎多半是想不到此節的,若是劉仁軌搶在前面說出來,再說這個主意本來就是皇帝想的,可讓太后爭了功,太后不但不能立功業,反而被皇帝與劉仁軌、李義琰他們掌臉了。

    立即找到裴炎,對武則天他也談不上什麼忠心,倒是與裴炎關係莫逆。他開始在上位,武則天破格提撥是一方面,主要還是裴炎的引薦。

    因此,找到裴炎,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糊名制?」裴炎聽了後,愣了大半天。

    「是啊,裴相公,這個主意很好。」

    「程將軍,某知道好,可為什麼皇帝知道你會通知太后,還要說出來?」

    「皇帝也想群策群力吧。」

    「你低估了皇帝。」

    「我沒有低估皇帝,他很有能力。」

    「程將軍,主意是好主意,可絕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裴炎皺眉道。

    「我還是不大懂。」

    「是利……益。你先回去吧,待我稟明太后。」裴炎將程務挺送走,來到上陽宮。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裴卿,你認為呢?」

    「方法雖妥,可實施很難。朝廷謀將,多以功勛弟子為將。除了幾位開國功勛後代,大多數人雖立有功勛,還不至於破格提賞的地步,子弟於是多進三衛。在三衛裡取得履歷,再一步步提升。比如陛下此次青海之戰,就有許多這樣家庭的弟子在軍中謀職。雖有犧牲,可只要倖存下來,多讓他們如意。若設軍務監,再用武舉,選將面會很大。再用糊名制錄人,雖是公平,也會贏來許多將士之心,然而……」

    「然而什麼?」

    「然而功勛官宦之家,將失去了一條重要的特權。不僅是武舉,一旦糊名制實施,文舉必然也會採用糊名制,武舉只是選將,文舉則是真正為國家培養棟樑之材。其實遊學有遊學的好處,讓各位大臣看,看這些遊學學子的才學品德與節操。」

    「那麼裴卿意下是反對了。」

    「臣也不知,若是實施糊名制,有許多弊病,然而也有許多好處。比如更公平的擇人,至少誰先倡儀,這些所選的寒門人士將會感謝誰的恩澤。又是千古未有之事,憑藉這一點就可以銘載於史冊。再如陛下,他也會相助太后。此條實施下去,先進革新之始,以後他再推行一些政策,爭議會少。」斷斷續續地說了三條,居然將李威心思猜了十之不離**。

    是皇帝出了一步棋,不接下不好,接下也不好。

    這個心思靈瓏的人,也感到為難了。

    說簡單一點,就是武則天與裴炎,在能爭取權利同時,使國家強大,心中不排的。但無論任何舉措,都要使一些人的利益受損。武舉與軍務監一樣,李威又說出了糊名制,使武舉與軍務監製度更完善。

    這是好的一面,壞的一面,就是誰先做這個惡人。

    武則天與裴炎要貪圖這個功勞,惡人他們就必須先做了。可不貪圖,那好,前功盡棄,武則天之議,成了空談。

    這才是裴炎頭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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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去無跡(二)


    天街夜色涼如水。

    六月的深夜是最可愛的,只要天氣晴朗,烈烈的炎日便將雲彩水汽蒸乾,於是天空變得很薄很透,夜晚來臨,看天空,似乎看得更加清晰,每一顆星星都那麼地明亮動人。躁熱也少了,習習的夜風在這個天氣裡,讓人也感到可貴。

    狄好替李威扇著扇子,李威放下奏摺,道:「狄好,不必。我涼快了,你卻出了汗,不喜。」

    「陛下,這是臣妾應當做的。」

    「記好了,你們在我心中一樣的珍貴。」

    「陛下,你是好皇帝。」

    「怎麼扯到好皇帝身上?」

    「臣妾雖出身不大好,但看了許多書籍,從來就沒有那一個皇帝,像你這樣,沒有架子。」

    「沒有架子,也未必是一個好皇帝,但我很想做一個仁宗……」

    「仁宗?」

    「就是一個仁愛的皇帝,」李威打了一個哈哈,這時候還沒有那一個皇帝擁有過仁宗的稱呼。但古今往來,讓他稱讚的皇帝並不多,其中宋仁宗就是其中屈指可數的一個。

    「陛下一定會成功的。」

    「希望吧,」李威扭頭看了看窗外,說道:「夜色深了,婉兒,你回去休息去吧。」

    「喏。」上官婉兒剛想離開,狄好卻將她拽了回來,說道:「陛下,臣妾有一個請求。」

    「說。」

    「今天也讓婉兒留下來……」

    「這……」李威猶豫不答。自從他與數名妻妾同房後,為了以示公平,每天輪流著陪寢,沒有對誰專寵。這樣一來,東宮的爭執必然減少。也是他的理想化,實際每一晚陪寢的對象不同,「努力的程度」也會不同。到了美麗絕倫的楊敏,他最喜歡的。碧兒是連著心的。狄蕙與狄好善解人意,本身也是兩個熟透的水蜜桃。這四個女子是他的最愛。

    上官婉兒也喜歡,畢竟歲數太小。

    裴雨荷在李威心中,雖漸漸和好,心中還有一些牴觸。徐儷雖俏麗,感情卻不及其他幾女深。野辭明月亦是如此。

    狄好留婉兒,是看到婉兒這些天很是辛苦,於是分出她承受的「雨露」,算作對婉兒的獎勵與肯定。

    婉兒拉著狄好的裙袂,道:「好姐姐……」

    然後扭頭看著李威,眼中十分地期盼。

    李威只好說道:「換最親近的宮女進來侍服。」

    雖然同房,宮女還是少不了的,必要的時候,拿著毛巾走過來拭拭汗漬,然後端水過來清洗的啥。甚至在所陪寢的妃子身體不適,比如月事來臨時,代替陪幸。當然,做完了事,還要立即從床上起來,替兩位主子繼續服侍。

    後面一條,李威從來沒有做過。可是前面一條,屈於現在的環境,李威也不敢駁斥。儘管他很不習慣有旁人的觀看。

    但有一點,切不可隨便與所有妃子來個大床同眠的啥,那樣等於是留戀女色,會招諫官疏劾。所以要侍候的宮女嘴風嚴,不會傳出去。

    沐浴完畢,寬衣解帶。

    今天狄好特地穿了一件別有情趣的衣服,脫下了緋色長裙,裡面是一件顏色很透薄的肚兜,到了小腹迅速收縮起來,只剩下一根細帶,緊緊勒住了恥部。

    上官婉兒好奇地盯著這件肚兜,狄好害羞地說道:「不准看。」

    「好大,」上官婉兒也不怕,用手抓住了狄好的胸部。

    「你長大了,也會有這麼大。」

    一番**。

    狄好與上官婉兒一左一右伏在李威身上,狄好用手指在李威胸中畫著圓圈,道:「陛下,臣妾有一件事很想說……」

    「說吧。」

    「陛下後宮還是很單薄。」

    「不薄,有了你們數人,足夠了。」

    「但還是薄。」

    薄是薄了些,東宮裡只有數名嬪妃,嚴格來說,現在的東宮,就是將來的後宮。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是民間的說法,唐朝的定製,一後四夫人、嬪儀、美人、才人,更是遠遠超過了七十二人。但那是定製,無論李世民或者李淵、李治,並沒有集齊所有嬪妃之數。可也不會僅是數名妃子。

    「你倒是心好,但我已經很滿足,不想再增加了。」

    「陛下,且聽臣妾將話說完,不是增加多少,但可以從五姓七家中選幾名優秀的女子進入東宮,充實嬪妃之數……」

    「那有那麼簡單的。」李威笑了起來。可是心中卻是哭笑不得的,已經做了皇帝,可這個皇帝與他前世所想的皇帝,卻是截然不同的。想要實行什麼理想抱負,還要小心翼翼。不做皇帝不知道的,一做了皇帝,才知道當初宋仁宗與宋神宗變法失敗的原因。即使是皇帝,依然有種種的掣肘!

    還有母親。

    以及這個五姓七家,他們能傲慢皇室,可是皇室卻拿他們無輒。

    「陛下,你與其他皇帝不同,有清名在外。文武雙全,即便是五姓七家,也想將女子嫁入內宮。」

    「恐怕不行,即使納,他們想的,也不會願意平凡地進入內宮。」

    內宮之中,為了平衡,李威一直沒有正式冊封,但冊封是早遲的事,最貴的,要麼是皇后,要麼是四夫人,貴妃、淑妃、德妃、賢妃,其實東宮之局,皇后若沒有意外,必將是裴雨荷。裴雨荷有種種不足之處,也不及其他幾位女子長相漂亮聰慧,可是出身好,肚量大,也能平衡將來的內宮幾位女子各方的勢力。

    剩下的就是四夫人,楊敏與韋月必然擠出兩個位置,還有兩個位置,也有了人選,一個是碧兒,一個是上官婉兒。以後再納女子進入內宮,只能成為嬪儀,這是五姓七家都不會同意的。

    「陛下,那也不一定,你名聲如日中天,又登上帝位,即便是內宮不好供職,這些家族多半也會願意。」

    「是啊,是啊。」上官婉兒點頭說道。

    「你們兩個,想的太多了,」李威繼續帶笑說道。

    其實說來說去,是狄好希望自己力量更強大一點。如若有五姓七家的支持,自己帝位將會更加穩重。但是不是這樣的?五姓七家到現在還沒有打算進入政局的想法。

    他們是旁觀,清高地做一個高姿態。家族子弟也或多或少進入政局,但作為家族本身,這些子弟只是他們增加家族力量的一個小砝碼,進入朝堂後這些子弟採用什麼樣的態度,家族不大管的。

    比如裴炎,與李威交惡,裴行儉,則是李威的嫡系。河東裴家本身,卻不怎麼管。就是皇后,也未必舉族前來支持。拉攏不是很實際。再說,想要革除唐朝的弊端,五姓七家的吞併,還是李威將來的難題之一。

    作為李威本身,也不想做一匹真正的種馬。至少現在不想。

    「陛下,臣妾好擔心太后……」上官婉兒說道。

    「她總是我的母親……」很心虛地說了一句。

    「但陛下這條計策好啊。」

    「好什麼好啊,婉兒,你看,也許會難倒裴炎,但不會難倒母后。」

    「太后還能有什麼計策,」上官婉兒皺著俏麗的小鼻子,說道。

    「你哪,不要管太多……」李威在上官婉兒半發育起來的小鴿蛋上捏了一把,婉兒呻吟一聲,又道:「你也不錯的,可無論是你,或者是我,永遠不能低估母后的智慧。」

    婉兒成長的速度,超忽李威的預算,不過他是穿越過來的,就是婉兒,或者成長起來的韋月,以後越來越長,智慧越高,但還是不能與母親相比。不但智慧,魄力與開闊的思維,婉兒趕不上的。不過婉兒也不錯,至少現在能幫他做很多的事。說起來,還要感謝母親這幾個月來的培養……

    想到這裡,轉過頭,在婉兒嘴唇上吻了一口。

    婉兒生澀地伸出小舌頭回應著,舌頭清涼甘甜,嘴唇柔軟,身上還帶著一些沒有洗淨的脂粉香味,以及剛才一番拚搏散發的少女體香。

    「來吧……」李威翻過身,將婉兒壓到身下。

    ……

    李威出的這一招很高明。不僅是為了國家,也是給了裴炎一個難題,就是武則天聽了後,也皺了皺眉頭,忽然笑了起來,道:「裴卿,我兒很聰明能幹。」

    「是。」裴炎肚子裡腹誹,既然知,你老人家為什麼要與兒子爭來爭去。不過知道,作為裴炎卻是希望出現這種局面的。不然他那來的機會?

    「裴炎,難道你沒有辦法化解?」

    「啟稟太后,是不大好動啊,不僅是革新,有一些利益……」

    「皇帝也是想為國家好。」

    「是。」肯定對國家有好處,否則朝中能調動的大將並不多。雖然人口增加,國家也比建國之初能調動的資源更多,但不僅是將領,就是士兵戰鬥力也不如當初。李威不提,以前朝中諸臣一直沒有意識到。劉仁軌說過,李威又再三提起,象裴炎不可能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

    關健是利益。

    武則天又是笑,這笑聲發自內心深處。這個裴炎居心叵測,雖好用,若是智慧太過高深莫測,又不是武則天所看到的。笑完後,道:「無妨,好化解,解鈴還需繫鈴人……」

    「不妥,不能讓,太后。」

    「裴卿,這個你先不管,分寸本宮心裡面清楚。」

    「是。」

    「你退下吧。」

    「喏。」

    裴炎退下,武則天喊來李首成,說道:「你去一趟東宮,單獨面見弘兒,替本宮問他,他是不是要針對本宮……若是弘兒回答不是,那麼再替本宮問一句,本宮生他養他,為什麼半步不讓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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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去無跡(三)

     李首成老老實實地來到東宮,第一句就問道:「陛下,太后問你,是不是要故意針對她,為難她?」

    「沒有。」李威也老老實實地回答。

    坐在這個位置上,說不考慮權利,那是假的。但李威作為一個穿越者,還是一個講師穿越的,沒有被權利迷花了眼睛。最起碼的良心道德還是有的,會考慮母親,但不能說是針對。畢竟沒有這個強勢的母親,他就不可能做太子,做皇帝。李威害怕是母親被權利迷花了眼睛,然後六親不認……

    「奴婢想陛下大約不會。」

    母親既然問到這個問題,李威又袒誠地說道:「兒臣卻很害怕母后。」

    「那也不會,陛下在青海身陷囹囫之時,太后在後宮每天以淚洗面,陛下多慮了。」

    以淚洗面倒不會,但確實是哭過。李威也沒有將這個老太監的話當真,他對母親,比對自己親生的爹娘恐怕還要忠心,又道:「兒臣知道母后很痛愛我們,特別是我,小時候的事,多半記不起來了,但聽到宮中的一些老年宮女說過,母后懷我是在感業寺,我出生後身體又不大好,母后每日牽掛,還請了許多**師前來皇宮祈福。」

    「是啊,那時候奴婢就開始服侍太后了,每當陛下犯病時,太后就是哭。並且那時候蟒氏與梟氏,對太后又不好。太后做了皇后,依然有許多大臣,想廢去太后。這些年,太后不容易……哦,對了,太后還有一句話,要奴婢轉告陛下,本宮生你養你,為什麼半步不讓本宮?」

    「……」

    「陛下,恕奴婢斗膽說一句,太后這些年是不是為國家做了許多事?」

    「是。」

    「陛下當時年還幼,太上皇身體也不大好,你那時不但年幼,身體也不大好。若沒有太后支撐著這個龐大的帝國,替太上皇分憂解煩,這個國家會成為什麼樣子?」

    「是。」

    「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就像陛下仁愛聞名天下,然而為什麼在青海也使了一些霹靂手段?太后是做了一些事,但不做,又是什麼樣子?當今天下,從官員到百姓,又有幾人對太后理解?」

    「是。」李威不得不答了一句。

    歷史上後來的武則天不管不問,但這些年,功還是大於過的。要麼就是殺王皇后與蕭淑妃,以及上官儀與李忠。可這數人不殺,武則天又何以立足?是不得不為!但作為二聖之一,實際上國家大半政務的決策者,國家在平穩過渡,還是不易的。未必國家有多好,守成有多難,國家又是多災多難,武則天不能說沒有功勞的。

    「陛下,你聰明智慧,特別是新事物,天下無人能及。別人一生想不出一條妙策,然而陛下,每年都能想出若干奇謀大略。為什麼不讓一讓?」

    這能讓麼?

    但話說到這份上,拒絕也不好的,李威沉吟了一下,答道:「李內侍,你可以替我轉告母后,沒有什麼讓不讓的,母后是想治理好國家,我也是想治理好國家。又是親生的母子,為什麼不攜手合作?」

    「陛下,這算是承諾?」

    「你認為呢?」

    「那麼奴婢告辭。」

    「請慢走,」對這個老太監,李威沒有怎麼反感,只是忠於母親,但對自己並不惡,這與裴炎是不同的。一直將他送到宮殿門口。

    李首成回到上陽宮,將李威的話原封不動的稟報,武則天問道:「你認為弘兒是不是承諾?」

    「大約是承諾吧。」李首成不確定地說道。這母子二人在玩心思,不然,也不會通過自己這個中間人,來回地傳話。但兩人的意圖,他是沒有本事猜測出來。

    武則天沒有再說話。

    讓大約兒子會讓的,可讓的有限度,這才是兒子的本義。

    其實事情也沒有那麼想像的難以處理,兒子登基後,說了許多建議,大多還是不錯的,不過因為裴炎的掣肘,以及一些考慮,只是說了說,不敢立即去做。自己在上陽宮,當真不知道?

    然而兒子強勢的上台,強勢的登基,自己終是擔心。又用了對自己很有惡感的李義琰、裴行儉,作為心腹,越發擔心。作為自己抄襲了兒子這條創意本身,想處理起來並不難。關健就是糊名制,實施起來,肯定有好處的,只是自己實施落實,同樣有許多弊端。不要說自己,就是兒子馬上立即實施糊名制,都會引起爭議。

    因此,可以將這個糊名制度忽視過去。只要先將軍務監與武舉確定起來,已是大功。

    關健還是兒子的態度,讓她充滿了危機感,與許多不確定性。在沒有斷定兒子想法之前,所有軍國大政,她是不甘心徹底交出來的。還是抓在自己手中的好。

    這是武則天自己的想法,李義琰卻是認為武則天戀權不放,發展下去,必然對皇帝不利。矛盾就在於此。

    想了想,說道:「你去將幾個宰輔喊到宮中議事。」

    「喏。」

    一會兒,劉仁軌、裴炎、薛元超與崔知溫、魏玄同等幾位宰相帶到上陽宮。

    讓幾人坐下來,武則天說道:「諸卿,本宮說的軍務監與武舉之事,籌辦如何?」

    裴炎舉著牙笏答道:「啟稟天后,以微臣之見,軍務監是善政,然而事有主末之分,國家強大,主要還在內政。內安國則安,國安則民安,此乃國家主節。拓疆開土是末節,皇帝登基,也很少談及軍政,亦為此故。」

    劉仁軌悶哼一聲。

    裴炎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在軍事上立下戰功,也未必是好大臣,治理國家,才是大臣之本。順帶著抹殺了劉仁軌的一些軍功。

    裴炎也不會考慮劉仁軌的感受,反正是水火不融了。繼續說道:「所以臣以為軍務監規模不能過於龐大,每年徵收近百名將領培訓,以備不測。也是有別於兩監生員,國家輕重。更不可以作為五監之一,最好將它劃到兵部。」

    「有理,裴卿,繼續說。」

    「然後就是生員,一是作戰立功的青年將士,二是名門功勛弟子,這也是為了獎賞道德功業,安撫各個士大夫的人心。然後就是……」裴炎忍了回去,若是按照他的方法來執行,反對的人很少,甚至可以為太后贏來名門世家與功勛大臣的支持。但提出了糊名制度,後果他不敢預測的。儘管對國家會有更大的幫助。改口道:「武舉,武舉規模也不能龐大,到大舉之年時,向天下選撥二十名以下的傑出壯士,進入軍務監培訓一段時間,再放入軍中磨練,此乃是穩妥之策。臣還想說一句話,國家不能不備武,但不能讓大臣誤認為武重於文數倍,而忽視文治才是國家根本這一事實。」

    「裴卿所言極是。」

    「陛下讓臣草擬待胡的策子。這也是國家必須要做的,沒有一個明確的策略,政策不能連續與統一。」

    拋開權利的爭執,作為大臣本身,裴炎能力還是不錯的。連劉仁軌聽了這句話,都暗中點了一下頭。裴炎又說道:「因此,以臣之見,可以用下面幾條安撫。一是國子監招納生員,為了安撫周邊各國,國子監裡面有許多是新羅、倭國與波斯等國派來的留學人士。為什麼不招納一些羈縻各部的弟子來朝就學?不但給他們入學,又能作為質子,還能讓他們同樣參加科舉,量才是用,起了安撫的作用。」

    「言之有理,繼續說道。」

    「還有像陛下在青海所作的那樣,派一些儒生,前往這些羈縻之部,傳授學業,讓他們知道禮教人倫。這是其一。其二就是謀官,宰輔是不能授的,怕以權謀私,有失偏頗,但是六部侍郎、九寺少卿以下官職,可以量才授上一二,進一步鞏固朝廷的安撫作用。陛下曾經說過,吐蕃甚至用其他各部人士作為大論。但那是吐蕃,不是我朝,這個區別要區分開來。」

    「也有道理,繼續說。」

    「要麼就是傳授謀生的本領。蠻夷多生活在南方與西方的山區,生活貧瘠,也是時叛時服的主要原因。生活富足,百姓不愁衣食,騷亂同樣會少一些。北方的遊牧民族,同樣是如此。不過不能強行推廣,畢竟風俗飲食習慣不同,若是強行推廣,反而騷擾更多。」

    「裴相公,若是那樣,大事去矣。」劉仁軌終於忍不住說道。

    「為何?」武則天奇怪問道。

    「為什麼突厥能征服?為什麼北方遊牧民族那麼凶悍,雖有五胡亂華,最終讓我朝一主天下?臣以前也與陛下說過此事。無他,這些遊牧民族常年生活在馬背上,吃的是葷腥,茹毛飲血,體質遠勝於中原人。但以遊牧生活方式為主,逐水草而走,所以人口基數不強大。有時候一場暴風雪到來,就能使一個部族滅亡。若是大力支持他們推廣更好的謀生方式,一旦突厥人變成近千萬百姓,吐蕃人變成一千萬百姓,太后,請想一想後果?」

    「可是陛下卻在青海……」郭正一不解地道。

    「青海那是不同的,黨項人反叛吐蕃,已為吐蕃所不容。就是這樣,陛下還多移中原貧困百姓,將士家屬前往青海,稀釋黨項人的比例。然後又用聯姻等方式拉攏。再說南詔,陛下是如何做的,只是設了一些草市,讓他們主動交易,互補長短,減少爭執。但也沒有讓這些部族一統,分而化之,使其力量不會強大。不會強大,就只能會永遠臣服我朝。一旦強大了,裴相公,可想過後果,吐蕃能背叛,為什麼黨項與南詔不能背叛?非我族類……」

    雖然武則天是漢人,劉仁軌礙於李唐的血脈,沒有將其心必異說出來,可意思,幾人皆能聽得懂。

    「劉相公,我卻聽不懂了,陛下再三說,用誠待胡,既然防之,何來誠可言?」

    劉仁軌想給裴炎一個大耳刮子,那個以誠待胡,是為了安撫胡人、番人、夷人的,安撫是軟的策略。預防與軍事鎮壓是硬的策略。軟硬兼逼,才是真正的王道。難道說了以誠待胡,就不預防了嗎?

    「裴相公,道理你是懂的,何必揭破!陛下多次說你是一個可怕的偽君子,你自辨說,我是赤子之心,任由陛下說去。可我就沒有看出,你的赤子之心在何處?」

    「是不是赤子之心,史書會銘載。但是我絕不會做出推選李敬玄假公濟私,公報私仇之事。」

    「某一生為朝廷立下多少功勞,史書會銘載的。倒是你,某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公報私仇?你有沒有資格說出這句話!」

    「二卿,別爭議了。此事也不急,各位再商議一遍,商議妥善後,再表告天下。本宮說另一件事,關於軍務監與武舉,剛才裴卿說得很有道理的。本宮卻聽到另一件事,陛下在東宮裡說,可以用糊名制度應試。本宮覺得很有道理,不但是武舉,正常的科舉,也可以用此策,替朝廷公平的招納更多的有用人士,進入仕途,治理天下。」

    裴炎皺了皺眉頭,心想,太后,最好不要說啊。自己都說得那麼清楚了,按照自己剛才所說的去做,不但爭議會少,還能替你拉攏到各多的精英。為什麼非要將糊名制度說出來呢?軍務監與武舉,是你公開提出來的,劉仁軌這些人肯定不出替你出頭,不是讓我為難麼?

    劉仁軌閉起眼睛。

    糊名制度是善政,卻又是一個燙嘴的面粥,不大好吃的。

    武則天在簾後掃了一眼,又說道:「待胡的事宜,裴卿就依陛下之言,多出一些力。不過劉卿久在軍旅,對這些蠻人、夷人、胡人比較熟悉,也要參預一下。這是為了國家,本宮不希望你們為了爭執,貽誤國事。但是軍務監與武舉,諸卿當中,只有劉卿,你是熟悉軍務。因此本宮交給你處理,還有這個糊名制度,擇日你擬一道條陳,遞給太上皇與本宮。」

    一句很輕巧的話,就將這個燙手的山芋,重新踢給了劉仁軌與李威。最大的好處,卻讓武則天與裴炎得到了。

    裴炎一聽大喜過望,立即伏下說道:「太后英明,此事劉相公乃是不二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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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為問花何在(一)

     劉仁軌愁眉苦臉地離開。

    武則天的口諭,也等於是詔書。現在李治、武則天與李威三人,皆有處理大政的權利。所以,李威讓裴炎草擬待胡的策子,裴炎不得不從。但武則天讓劉仁軌草擬糊名制度,劉仁軌同樣不得不從。並且武則天說得還在理上。

    武則天都不想碰這個禁題,況且劉仁軌。

    只好又到了東宮求救。

    李威嘆息一聲,低聲道:「我說過,很想與母后攜手合作。」

    他有他的優勢,是先進了一千多年的見識,未必記得很多的知識面,但大約的先進的與落後的,還能判斷出來。一些想法,在這時代也很超前。可也有不足的地方,智慧權謀機心細節,不要說母親,連普通的重臣有可能都不如。

    如果自己起用了一些賢良的大臣,後宮有智慧手腕高超過人的母親相助,替自己補漏拾遺,再加上自己超前的見識,一個更強大的唐王朝很有可能就在自己手中實現了。

    可不知母親倒底什麼想法,終是不肯。

    劉仁軌並不是堅實的倒武派,聽了李威的話,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想合作不大可能……」

    「母后的智慧,我很佩服。」

    「臣卻更加擔心。」

    「也無奈了,劉卿,我問你,父母打兒子可以不可以?」

    「可以。」

    「兒子打父母可不可以?」

    「不可以,但陛下啊,這是皇宮。」下句話不大好說,不能將普遍家庭的情況往皇宮裡搬。昔日,李世民若沒有玄武門政變,休想成為一代偉帝,再發展下去,連性命多半都讓李建成與李元吉做掉了。就是這樣,李世民手下一干心腹還不放心,尉遲敬德立即闖入皇宮,逼李淵讓出軍國大權。就是怕萬一的事發生。

    「當時裴行儉向我提出兩議,我選擇了後一條,就是想讓皇宮以後不再發生人倫慘劇。」

    「陛下,你的心意是好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發展……」

    「我知道,可是我這一次登基,已有些不孝,不能再不孝下去。況且,已有了它,」拍了拍桌子上的奏摺。不是說奏摺的,是指帝位這個大義已握在手中。

    「但臣怎麼辦?」處理政務,劉仁軌定下來不及裴炎的,再說,這個頭痛的奏摺,也不能草擬。

    「既然裴炎說政務乃是國家根本,那麼我們就談一談這個國家根本。國家根本是什麼,最少讓九成以上的百姓,不愁衣食,沒有好衣服穿,但要能穿得暖和。沒有好食物享用,但最少能吃飽。」

    「是,不大好實現的。」

    「我也知道,所以昔日不惜爭議,開創了一些財源,正是為了減少百姓的稅務。這還不夠的,於是又因為旱情,想到了增加糧食產量,以及與父皇母后合力推廣因地制宜,立體養殖。但還是不夠,最好能搶出更多的耕地。」

    「陛下是指……」

    「我朝的耕地有幾條,一是平原之田,是國家的主要耕地來源。從關中到河北河東河南,大多數是這樣的耕田。可是水少田多,唯一的方法,是國家撥出款項,興修更多的水利。」

    「是不錯啊,但國庫緊缺,突厥有變,國家需要軍費,還有丹水渠又沒有竣工,陛下又打算贖出部曲,這麼多用費……難哪。」

    「這倒不急的。一旦丹水渠竣工,朝廷每年可以節省出大量的費用。突厥人也不是難以對付。但必須從現在就要謀劃。」

    「是。」

    「還有一個耕地的主要來源,梯田。梯田投入大,見效少,對此我的看法是不鼓勵也不反對。」主要是來自山區的百姓,通過這種耕作方式謀生,其實這種耕作方式,對水土破壞性很強的。但在這時候,山區的百姓不借助梯田,又能怎麼辦?就是在後世,梯田也沒有杜絕,更不要說是唐朝了。

    「另外就是河谷兩旁的耕田。還有一個重要的耕地,我朝一直沒有重視,那就是圩田。長江郁水一帶,許多地方適合圈沼澤為圩田。」

    李威講的這個圩田,對唐朝來說,很重要的。大禹定九州,活動的範圍從長安到河北,南方最遙遠的地方是太湖,卻將揚州定為最下州。在後世是無法想像的,正是因為河流密佈,雨水又多,氾濫成災,多處地方是沼澤。沼澤多,濕氣必然重。無論從生存,可能環境,都不適合人類居住。所以才將揚州定為九州的最下州。

    到了漢朝,最高峰時,人口達到了一億多,甚至比宋朝最鼎盛的時候人口還要略多,江南還是偏隅的地區。正是因為江南環境沒有改造。伍子胥過昭關,換作後世,周圍的山也不高,更不險,還不知道有幾百條道路可以到吳國。但在那時代就不行,翻過了昭關,只有那麼一兩條道路,其他地方皆是沼澤,無路可通。

    晉朝的第一次將政權南遷,給了江南一次機會。為了生存,終於想到了圩田,在沼澤的四周起圩埂,築堤圈沼澤為田,加上氣候,江南才逐步好了起來。唐朝的圩田多了,但依然遠不及後世。

    這是很普通的道理,換作後世,大多數農民皆知道的,可在這時代,想法依然有些超前。

    劉仁軌思索了一下,道:「陛下英明。」

    他的品性有些狡猾,說句不好聽的,若沒有必然的把握,不是一個君子,是那種明哲保身的大臣。但也要看君王,象魏徵不遇到李世民,包拯不遇到宋仁宗,當真是諍臣?也未必!

    遇到了李威,種種想法又讓他驚嘆,這才是讓他出死力的真正原因。

    「英明不敢說,我年青,想法不周全,還須各位相助。」

    「臣自當盡力相助,輔佐陛下打造一個盛世大唐。」劉仁軌忽然伏下說道。

    「劉卿,不必,」李威將劉仁軌扶了起來,又道:「不過圩田有很多缺陷。一是圩埂必須高大堅固,否則洪水一大,一旦缺堤,不但顆粒無收,而且圩田中間的百姓無法及時逃脫,又是一場災難。」

    「是。」

    「其次是水的蓄與洩,不能阻塞河流的航道,保持洪水浩大之時,水流及時洩往長江,洩往大海。築圩時,必須保持留下一條通達的航道河道。蓄水也很重要,就是長江,若是水大之時,江堤也有可能不保,上流必須有充足的湖泊蓄住大部分的水流。鼓勵百姓築堤,但有一個總體的規劃。」

    「是。」劉仁軌老淚都滾了下來。

    這才是做實事的皇帝,即使太宗那樣的人物,也未必有現在的皇帝想得那麼深遠。

    上官婉兒坐在邊上旁聽,同樣很感動,只是拽著李威的袍袖,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不是說的這個。」

    「陛下,臣多想有一天能聽到陛下稱朕。」

    「劉卿,你著相了,只是一個稱呼,孝道為首啊。」

    「是。」劉仁軌只能用袍袖拭著老淚。

    「江南兵患不多,國家沒有大變,就永遠沒有多大的兵患。有了江南的富足,就可以維持朝廷大半的供給。合理的規劃很重要的,這才是真正的利國利民大事。」

    「是。」劉仁軌心悅誠服地答道。

    此事若行,什麼武舉與軍務監,都沒有辦法相比的。而且這是互惠的事,爭議還很少。

    「還有一件事,父皇與母后在我沒有登基之前,曾下詔,讓我出使河南道。不管是開渠興修水利,或者江南築圩堤,都要看一看。江南太遠,我不能隨便出巡江南。」實際上江南,李威很想看一看的,但作為太子都不好巡查,更不要說是皇帝。繼續道:「可是河南道諸州縣,我很想看一看,不看不能知道的。為了父皇的詔命,我要看一看。為了國家,我也要看一看。心中沒底,就是紙上談兵。但我想帶你一道巡查,你看如何?」

    「臣自當奉命。」

    「巡查完河南道,我再讓你為江南道陟黜大使,巡查兩淮江南浙江(錢塘江)、贛水、湘水、沅水、資水,你意下如何?」

    「臣自當奉命,」劉仁軌大喜。這樣一來,他陪伴皇帝巡查河南道是可以的,不是太子了,是皇帝,出巡河南道沒有一個宰相作陪,不大可能的。出巡完了後,再巡查了那麼多的地方,最少半年過去,這一次太后給了苦差事,就能逃了過去。但他又擔心地說:「陛下,朝堂。」

    「劉卿,這種情況下,你讓我能做什麼事?不如不爭,暫時未雨綢繆。」

    「是。不過若是那樣的話,能不能帶上李相公。」劉仁軌還是很聰明的,太后對他印象不是很惡劣,但對郝處俊與李義琰印象很糟糕。要麼裴行儉,裴行儉去西域,自己一走,李義琰必然成為太后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皇帝,李義琰要想辦法保全的,不是為了李義琰,是為了陛下在朝堂上的羽翼。

    「那也無妨,此事非同小可,朝廷派出兩名宰相,也是可以。」母親要保全裴炎,自己也要保全劉仁軌。一旦這項計畫能得以實施,再加上劉仁軌以前立下的戰功,他的名聲如日中天,自己力量也會強大一分。又道:「明天是我早朝,立即宣佈此事。你回去後,要立即準備動身。」

    能主持大政,給武則天帶來許多好處,同樣給李威也帶來許多好處。

    「是。」劉仁軌歡天喜地離開。

    「陛下,陛下,」婉兒甜膩膩地喊道。

    「婉兒,你做什麼?」

    「你看一看,」婉兒將裙子掀開,裡面是一身白色褻衣,又薄又透,雖然小,但是春光誘人,還是讓李威鼻子一熱。

    「不行啊,你們這幾個小妖精,難道想我精盡人……」

    婉兒一下子摀住李威的嘴巴,道:「陛下,不准亂說話,臣妾就像陛下所說的一句,想陪陛下一起變老。若是陛下有了閃失,臣妾還不知道這人生有什麼樂趣。這件衣服,是臣妾央請蕙姐姐做的。臣妾不是為了蠱惑陛下,只想陛下愉快。」

    「我很喜歡。」李威用手摸了摸婉兒嬌嫩的肌膚,有些衝動,最難得婉轉如此小,就十分懂事。只是遠處還有許多太監與宮婢站在哪裡準備伺候,強行忍住。

    婉兒又說道:「陛下,你真聰明,沒有想到太后化解得那麼容易。」

    李威苦笑了一下,道:「論心思,我不及母后遠矣。」

    又嘆了一口氣,母親越聰明,李威越想和解。他的要求不高的,又不想做一個獨夫,只要母親野心不高,讓出一部分權利又如何?可自己怎麼樣說,母親才會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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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為問花何在(二)

     早朝開始。

    天無二日,地無二主。在這時代實施民主,對唐朝那將是一場災難。不是民主,大政的分割,已經是一場災難。三個人有了主持大政的權利,朝堂被嚴重分割起來。除了死心忠於武則天與李威的大臣,其他的大臣都採取了明哲保身的做法。

    至於李治,除了少數極個別大臣,暗自垂淚外,基本都忽視了。不是不尊重,眼睛看不到了,身體又一直沒有好起來,又有幾人能去真正尊重?

    但有一門好處,朝堂上進奏的大臣反而很少。

    試問進奏能有什麼用?到了皇帝手中,一套政策。到了太后手中,又是另外一套政策,不進奏,劉仁軌、李義琰是死忠於皇帝派的。裴炎與薛元超表面是死忠於太后派的。中間派的大臣說的不算!進奏了也沒有作用。

    太監剛要宣佈散朝,李威忽然宣佈率劉仁軌與李義琰巡查河南道諸州。

    許多大臣不知道內幕,一個個感到愕然,郭正一舉著牙笏說道:「陛下,不可,國用困窘,陛下出巡,所需費用高昂。前一段時間,是太上皇下的詔書,那時陛下是太子,時與勢皆不同。今天陛下已不用出巡。」

    這是一個良諫。

    李治留下的底子還是不錯的,朝中有許多大臣,做不到朱敬則那種死諫的地步,但有許多大臣,還有一份良知,於是全部應聲附和。

    「郭卿,此言錯矣。不說我,就是以後我的子孫,我還繼續讓他們時不時的出巡。不出宮閭,如何知道民間疾苦。但是出巡,是察看民間疾苦,不是煬帝下江南,又不是封禪,一定要有多大的排場。韋大夫(韋思謙),你是御史大夫,請記好我今天的言論。出行,是看一看民間,百姓的困難,不是排場,以避免晉惠帝說無糧可食豈不能食肉否的悲劇。所行之處,不得鋪張浪費,更不準有黃沙鋪道,清水灑塵的事件發生,也勿得刻意建造行宮。」

    「陛下,臣不同意。」裴炎立即說道。

    這個老傢伙肯定不安好心的,可他是宰相,李威這個皇帝還不是真正的皇帝,只好生受著。

    裴炎又說道:「國家尊卑有序,此乃儒家治國之本。要麼不出行,出行雖是可以節儉,不學隋煬帝,但也不能太過怠慢,以免百姓滋生慢上之心。」

    說得似乎很有道理的,皇帝的尊嚴,正是儒家這個尊卑有序,得以維持的。外國也有皇帝,但不會像中原王朝皇帝那樣尊貴,大權集攬。說句不好聽的,那只是動物進化到人類的本能,就像猴子必須有一個猴王一樣。

    李威會不會相信?

    首先你這個裴炎,就未必將我這個皇帝放在心中。

    李威將桌子一拍,道:「難道裴卿,你想將我關中宮中,做一個秦二世不成?」

    「臣不敢,不是反對陛下出巡,國家年光不好,最少不要輕易出巡,以免騷動地方。」裴炎再次說得大義凜然,很能迷惑人心的。

    但還是有人知道,岑長倩、郭正一、魏玄同眼中都露出了憂慮。

    李威冷笑幾聲。

    裴炎動輒道德大義,但是我也不是昔日陳下阿蒙!

    道:「裴卿,我問你,自秦橫掃**,一統八荒後,秦立正朔多少年?漢高祖立漢以後,西漢又有文景之治,漢宣中興,人口竟然過億兆,是我朝三四倍。又立了正朔多少年?東漢有光武中興,廢贖奴婢,不可謂仁君矣,又有多少年正朔?到三國,南北朝,隋朝,又有多少年正朔?」

    「啟稟陛下,此乃有多種原因,有的是主少僕壯,有的是帝君昏庸。因此,最好不立少帝為君,帝王要仁愛百姓。」裴炎從容答道。但還是有意思的,這個少帝,也包括李威在內。三十歲不到,體力是人生的最高峰,智慧卻依然生澀。為李治夫妻正名的。

    裴炎咬李威的語病,李威也咬住了他的語病,道:「帝王仁愛百姓。那麼我問你,何謂仁愛?難道呆在深宮不出行,或者出行,前後巡仗,連百姓都不能面見,就能瞭解百姓想要什麼,欠缺什麼?尊卑有序,乃是儒家根本。可是連百姓溫飽都不能保障,又如何讓百姓談及愛戴,忠君報國?」

    突然大聲道:「何為尊,我在青海時,與將士同甘共苦,將士樂為我所用。伏嶺一役,一萬多將士齊聲應喏,願意為我運負火藥自殺衝開一條血路。若是那時候我拿出是太子的身架,將士們會不會願意那樣去做?這個尊,是一種仁愛之威,而不是儀仗之威。楊廣出巡,儀仗不可不厚不重,然而呢?不好意思,裴卿,我認為你是在刻意誤導我,走上楊廣的後路。」

    其實問題很簡單,李威用了糊名制度,在刁難裴炎。然而讓武則天一踢,反過來刁難了劉仁軌。武則天替裴炎解圍脫困,李威也必然替劉仁軌化解。但不能直接說出來,於是有了這一場口辨。

    又說道:「不但是我,等到我的幾位皇子略略長大,我還要將他們準備放在貧困百姓家中生活一兩年,暗中派人保護,讓他們自幼就明白民間的疾苦。這樣以後,才能保證出昏君的機率減少。只是事務多,我一直沒有提議。裴卿,你飽讀詩書經義,應當知道孟子說過一句話,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百姓,才是國家最尊貴的。」

    這一句,幾乎是振聾發聵。

    放在《孟子》裡一擺幾千年,但有幾個帝王敢公開將它說出來。李世民做得不錯,也不過說了一句,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又說了一句,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也沒有膽量公開說出,老百姓比皇帝還要尊貴。

    說完後,朝堂上幾乎鴉雀無聲。

    李威又說道:「論欽陵與我兩次論酒,說天下豪傑,唯有我與他二人耳。我不才,天下英雄豪傑不知凡幾,這個誇獎更是不敢受。但至少我現在不算昏庸,還想有作為。可你們不能誤導我去變得昏庸。」

    又十分有含義,表面是很謙虛的說法,實際上很驕傲的。論欽陵雄才大略,唐朝君臣,已經默認了這一事實。這樣的人物,說天下英雄僅李威與論欽陵二人,並且不惜動了近三十萬將士圍剿殺。對李威是何等的看重。

    但有沒有提起你裴炎?

    「這些年我身為太子,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百姓。我朝立國已有了好幾十年,但還有許多百姓過得很苦,有的連飯都吃不飽,大冷的冬天裡,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有時能活活凍死。我不忍心啊。再看看我身上穿的,所進的食物,所住的宮殿,所用的宮娥內侍。我不忍心啊。邊關將士在邊關一駐守就是好幾年,經常浴血奮戰,還要忍受妻離子散之苦。卻連一個俸祿都沒有,有的家人還在後方過著苦難的生活。我不忍心啊。若不是為了這個尊卑有序,我恨不能將東宮的費用裁去一半,將宮中的所有宮婢與內侍釋放回家,合家團圓。」

    三個不忍心,終於使許多大臣動容。

    李義琰已帶頭伏下抽泣道:「陛下不用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千古帝王,單論仁愛子民,無幾人能及。」

    一邊抽泣,一邊又說道:「幾年來臣一直聽民間議論,說陛下是好太子,仁太子,終於看到陛下長大了,文武雙全,對百姓依然是赤子之心,這是上天寵愛我大唐,要使大唐昌隆萬年啊。」

    不但李義琰,狄仁傑、朱敬則等人,也一個個舉袖垂淚。

    裴炎已經無言以對了,正如李威所說,仁愛到了極點,反而是一種嚴威。

    李威一拂衣袖,說道:「散朝。」

    大臣各懷心思地魚貫退出。

    有的心中憂慮,有的卻是眉開眼笑。特別是劉仁軌,看著裴炎,滿臉的喜色。不是想要刁難皇上嗎,反而讓皇上一頓話,更博得了許多大臣的心。

    裴炎悶哼一聲,扭頭離開,不理不睬。

    ……

    一簡便,出行的速度就很快,第三天就要離開洛陽。

    武承嗣來到武三思的府上,武三思大開中門,迎了出來:「大兄,何事親自登門?」

    「三弟啊,皇帝要巡查河南道。」

    「我聽說了。」

    「要不要……」

    「不知道皇帝巡查多少天?」

    「不知道,他又沒有說。」

    「讓我再想一想,」武三思將武承嗣迎到府中,坐下來,讓下人倒上茶,說道:「朝堂中發生了許多事,我也聽說了。太后與皇帝有了分岐,在這種情況,先有為,反而皆是不容易。」

    「三弟,你說得對啊,難怪這時候皇帝要出巡。」

    「出巡恐怕還有其他的原因,但這時候皇帝出不出巡,對皇帝影響不會很大。」

    「那麼三弟,太后與皇帝最後……」

    「大兄,不用想得樂觀,也不用想得悲觀。他們眼下是爭,但爭得有分寸。說明皇帝還想著孝道,太后心中還有一份慈母之心。劉仁軌與裴炎等人的爭執,不會起大影響。這二人皆是智慧高絕之人,不是雍王,其他人不易影響其心志。」

    「三弟,你這一說,我茅塞頓開啊。謝過謝過。」

    「我們是嫡系的堂兄弟,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何必說謝這個見外的詞?喝茶喝茶,讓我再想一想。」

    武承嗣呷了一口茶,武三思又道:「因此,形勢不大清晰,我們不能表態。但是皇帝對幾個妻妾,聽說很寵愛。」

    「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麼必然會帶她們出行。」

    「大約會吧。」

    「那麼我們就進諫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有了名份出巡,東宮幾個妃子也有臉面。」

    武三思笑笑不語,又拉來了武攸暨等堂兄弟,十幾個諸武,奔向天津橋。剛過天津橋,從四方館走出來一個妙齡少女,身穿著唐朝的仕女服,一頭金發象波浪一樣散披在兩肩上。隨著風,頭髮與裙袂飄揚。走著小碎步,每一步均勻有致,即便是唐朝那些世家女子出行,姿態曼妙還要遜色三分。

    武承嗣看了眼睛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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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為問花何在(三)

     李威低估了唐朝人對異國風情的接受程度。

    李賀的《龍夜吟》中起首四句就是鬈髮胡兒眼晴綠,高樓夜靜吹橫竹。一聲似向天上來,月下美人望鄉哭。寫的正是北歐人種,竭盡讚美之詞,並沒有《聊齋》中羅剎的說法。

    看著這個美人越來越近,武承嗣又喜歡美色,不由問道:「這個小娘子是誰?」

    武攸寧道:「她就是那個法蘭克王國的公主。」

    「不像啊。」

    「以前穿的衣服布料粗鄙,大兄也許沒有注意,今天不知為了什麼,換上了我們唐朝的宮裝。」

    「果然是一朵奇葩,以前淹沒於塵埃了。」武承嗣盯著香黛,又讚歎了一句。至於法蘭克王國公主的身份,他自動忽視,那麼遙遠的地方,又是一個傀儡國王,還是一個落後的夷人國家的公主,又能有什麼?

    香黛緊鎖著眉頭,已經走了過來。

    武承嗣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說道:「請問小娘子,你是不是那個香黛公主?」

    「是,」香黛警覺地看著這一群人,來到唐朝也有一段時間,知道通過官服能看出一些官員的地位。眼前這個中年人身穿著大紫的官服,非富即貴,不能慢怠的。

    「為什麼你也來到我們唐朝?」

    香黛沒有回答,心裡想到,我來到唐朝關你什麼事?但越加警覺,她作為一個純正的天主教徒,心性還算純淨的。不過自幼成長的環境,與經歷,待人處事,也不簡單。已經從武承嗣眼中看到一份貪婪,三份色咪咪的眼神。

    武三思替香黛答道:「大兄,我倒聽說了一些,這個公主被國內宰相(宮相當成了宰相)所逼,要她當宰相的情婦,此女不從,於是逃到我們唐朝。」

    「這麼漂亮的小娘子,怎麼可能做一個情婦呢,要做,也要做本公的媵人。」

    「大兄,不用媵人,若大兄願意,開一個口,將她納為小妾自可。」

    做媵人,會有爭議。香黛在武三思心中地位,竟然差到如此地步。

    香黛唐朝的官話,如今說得依然不是很流利,但能聽懂大部分唐朝的官話,甚至還可以寫出近千個漢字。幾人對答,全部進入她的耳朵,不悅道:「我好歹還是一個公主,即便是流亡,也是公主。如果想娶我,只有你們大唐的皇帝,才有這份資格。」

    武承嗣與武三思皆是大笑。

    香黛的話也不矛盾,西方的國家分分裂裂,即便是今天逃亡,說不定明天又迎了回去,重新做了國王。這一點頗像中國的春秋時代。但中國早過了春秋,一個國家滅亡了,什麼身份也就不是了。

    武承嗣與武三思哪裡知道這份過節,還認為她很狂妄。武承嗣說道:「公主,好好考慮一下,跟著本公,保你吃香的,穿好的,過著錦衣玉食般的生活,還有許多僕役伺服。」

    「對不起,我只知道你們唐朝有一個皇帝,不知道什麼本公外公。」香黛臉色一寒,推開武承嗣,向天津橋南走去。

    「居然不識相!」武承嗣慍怒道。

    武三思一把將他拽住,說:「大兄,這裡是天津橋,有許多眼睛盯著……還記得上一次的事?她還在東都四方館,無路可去……正事要緊。」

    「暫且放過她!」但是武承嗣還在看著香黛消失的背影,留戀不捨地道:「沒有想到這群夷人,居然也有這樣俏麗的娘子。」

    這才離開天津橋,諸武也沒有將此事當作一回事,就是武承嗣強行將這位公主拉回府中,又能怎麼著?難道遙遠的那個小法蘭克王國,還敢向大唐開戰不成?或者有什麼大臣,要替這個公主主持一個公道?

    進了上陽宮。

    武則天很是驚訝道:「你們為什麼全部來了?」

    幾年來朝廷的分分合合,武家撈取了最大的好處,幾十個侄子,先後授了官職。有的在外州縣擔任地方官員,其他的皆在京城供職。但武則天做得很小心,所授官職皆是不高,只有武承嗣襲了賀蘭敏之的爵位。可是今天,在洛陽所有的武家弟子,一起到來。

    「啟稟太后,我們來是有一件事進諫的。」

    「嗣兒,你也會進諫了,說來聽聽。」武則天開心地說道。

    「太后,太子已經登基為帝,侄兒以及與諸位兄弟作為外戚,心中又喜又驚。」

    武則天更來了興趣,問道:「驚是何處,喜是何指?」

    「古今往來,外戚的下場,無非有二,第一是大富大貴,依據宗室享受榮華富貴。第二個結果卻不是很好,往往招惹君王動怒,動輒滅族。這是侄兒驚的地方。喜的地方是大唐後繼有人,太子在太后與太上皇的教導下,終於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但我們內心卻不安,特別是新帝登基,東宮之中所有妃嬪沒有加封,怕皇帝心中幽怨。他日皇帝因此生氣,武家的下場……我們共同進諫,懇請太后與太上皇冊封東宮妃嬪。」

    「這是誰的主意,說!」武則天聽完後,臉色一變,厲聲道。

    這中間的關健,休想瞞住武則天的。

    「是侄兒的主意,」武三思老實地答道。

    「為什麼那麼急!」

    「侄兒也是為家族著想,侄兒的家族,同樣是太后的娘家。太后,容侄兒進諫一句,對我們兄弟數人,虎視眈眈的大臣太多,不得不未雨綢繆。再說不冊封東宮,民間也有議論。」

    武則天思付起來。

    對武家,她感情並不深,若不是賀蘭敏之不爭氣,都未必能將武家這群子弟重新召回京城。不過召回來後,武則天也得到了一些好處。經過她霹靂手段後,這些侄子再不敢像自己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那樣,慢待於她。有時候,還能替她辦許多事。

    可是小時候悲慘的生活環境,讓她心裡還有一些陰影,因此在繼續觀察。若是值得扶持,她年齡不算太高,身體又健康,很多事,她沒有本領辦到的,但想保住武家,卻有無數種方法。並不急。

    但武三思一句,民間也有議論,卻擊中了她的心扉,想了想道:「李首成,去到東宮,將皇帝請來。」

    「喏。」

    過了一會兒,李威被帶到上陽宮。看著這一群諸武,眼中有些驚疑。武則天讓他坐下。然後說道:「弘兒,你的幾位外家兄弟向本宮央請,冊封你的妻妾。」

    「冊封東宮?」

    「是啊,你現在好歹已經繼承大統,東宮的幾個妻妾,再沿用東宮的封號,不大適合了。」

    李威狐疑地看著諸武,不是穿越人士,在母親低調處理下,也許能忽視諸武的力量。歷史諸武有多暴虐,自己是清楚的,特別是武承嗣與武三思二人。他們居然會安好心?

    忽然頓悟過來,冊封自己東宮,必然要立皇后與兩個以上的夫人,那麼連娘家人也要冊封的。可是東宮幾個女子當中,娘家有什麼人值得起用?裴雨荷四個哥哥,自己是見過的,才智只是中庸,楊敏的大哥才能也不算高,韋月的哥哥與父親,同樣不算才華出眾。要麼數來數去,只有徐儷那個正在國子監讀書的弟弟,稍稍有些才能。

    但東宮與新外戚的冊封,等於主動打破這種平衡,加封諸武,則成為必然。

    這筆賬似乎怎麼算怎麼不划來。

    想到這裡,立即道:「母后,兒臣認為不妥。如今兒臣只是跟隨父皇母后,在學習處理朝政,許多方面還要父皇母后匡扶指正。再說,父皇母后健在,兒臣登基為帝,已是越制,再冊封東宮,即便母后同意,兒臣心裡也難安。」

    「唉,你越來越猾頭了。」

    不猾頭,能在你老人家手裡面討生活嗎?可表面還是誠惶誠恐地說道:「兒臣那敢。」

    武則天將這句話當作了耳邊風,道:「本宮也覺得不妥。」

    「母后英明。」

    「本宮那有你英明?」

    「兒臣偶爾有那麼一兩絲英明,也是母后指導的。可不敢與母后相比,母后的智慧,兒臣一生也休想及十之一二。」

    「你不要耍嘴皮子,說正事。」

    「喏。」

    「雖然不妥,可是百姓不知,會有許多議論,說你父皇與本宮,對你刻薄。所以此事必須要議,你回去後寫一個草擬呈給本宮。」

    「但是……」

    「但是什麼,難道你想坐觀你父皇與本宮名聲,遭到百姓污衊?」

    「兒臣不敢。」用了這頂大帽子一壓,李威不情願,也得生受了。

    「本宮再問你,為什麼想起來巡視河南道?」

    原因你老人家心裡面豈不清楚,但不好頂出來,突然靈機一動,說道:「母后,此次出巡,察看旱情是假,兒臣是去辦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

    武則天耳朵立即豎了起來。

    如今兒子很是強勢,特別是在民間的聲望,所以逼得她與兒子搶功。也就是爭這個名聲的。

    李威有意吊著母親的胃口,吞吞吐吐地說道:「若是此事辦成,對江山社稷的功績,遠遠超過武舉的十倍。」

    「是什麼事情?」

    「不過現在僅是一個想法,兒臣還需下去看一看,才能決定。但僅憑兒臣操辦,能力有限,因此,打算回來後,與父皇母后,攜手合作,」刻意將合作二字咬得極重,繼續道:「此項決策商議好以後,再冊封兒臣東宮諸女如何?」

    武則天盯著李威,大半天后說道:「自從你為帝后,很少與本宮見面,明天你要出巡,這樣吧,今天留下來,陪本宮與你父皇吃一頓飯如何?」

    「兒臣願意之極。」

    吃飯是假,母子倆好好交流是真,至於是交易,還是合作,不是自己這群人有資格旁聽的,武承嗣與武三思立即告辭。走出上陽宮,武承嗣說道:「三弟啊,我算服了你,果如你所言。」

    「不敢,弟作為旁觀者,也許反而能看清一些。」

    「旁觀者清,不錯不錯,諸位兄弟,此次西方來了許多使者,連陛下都宴請了數次,不如我們一道前去四方館,昔日陛下,正是從夷人嘴中聽到許多的學識,我們也去長長見識,說不定也能像陛下那樣,想出一兩條利國利民的好策略,你們意下如何?」

    去四方館是假的,今天是武承嗣對那個法蘭克公主動了花心。

    十幾個武家兄弟自然不會將他的用意頂出來,一個個笑嘻嘻地道:「大兄之命,誰敢不從。」

    說完後,徑直向四方館走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10
第十六章 夜來風雨(一)

     上陽宮夏花同樣燦爛似錦。

    一大群燕雀,在上陽宮的上空飛來飛去。建造的時間不長,然而已經綠樹成蔭,風景秀麗之極。

    李威忽然想到了韋弘機這個人來。修建這樣的一座宮殿,對於唐朝的財政問題不大的,但關健只花了二十幾萬緡錢的用費,就難得可貴。不但想到了韋弘機,還想到了和坤,乾隆用和坤,財政一直能勉強維持下去,嘉慶掰倒了和坤,幾年後,清朝的財政轟然倒地。心中一陣明悟。

    到目前,所有人都將李威高看。包括武則天在內。

    但作為一個穿越者,專業又沾染了一些歷史知識,多少模糊地記得一些歷史,這就是眼界!隨著李威進入政界,而且有了這樣一個母親,逼得他思考,自身的地位,一步步地將這種眼界真正融合吸收。不懂的很多,但懂的立即變得幾乎無人能及!還有他的心態,對自己定位不高,保持著一種謙虛的心態,所以成長起來很快,幾乎能用肉眼看到。

    武則天對自己兒子忌憚,也正是這一點。

    走了幾十步,武則天問道:「弘兒,你如何看你的表兄弟?」

    「母后,只要他們不過份深入政權與參與宗室子弟事務,他們是母后娘家的親人,也是兒臣的至親親戚,若大的唐朝養活了多少閒人,為什麼兒臣不能保他們榮華富貴?」

    這句話很中聽的,然而李威卻賣了一個重要的關子,深入二字頗有含味。

    武則天呵呵一笑,又道:「自從承嗣之事發生後,你對本宮越來越生疏。」

    「兒臣那敢,兒臣一直有一個夢想,與父皇母后無爭無執,合力打造一個花團錦簇的大好江山。」不是我不想與你親近,是你老人家不知如何讓我與你親近,沒有說出來。

    武則天又是一笑,道:「伸出手來。」

    李威伸出手,武則天拉了起來,道:「手上好多繭。」

    「有時候練習拉弓,手上長了一些繭,不要緊的。」

    「這一次,去河南道巡視,大約要多長時間?」

    「不一定,巡視是一點,兒臣還有其他的用意,有可能一月有餘,有可能兩月有餘。」

    「路上要小心,你是皇帝,雖然節儉,安全卻要注意。」

    也不會有多大問題,雖然節儉,這一次還帶了四百親衛隨行,又是在國家腹地,有了四百名甲士,足以拱衛李威的安全。李威嫌人略多,可是禮部的官員死活再也不減少親衛的數量了。

    但相比於李治與武則天的出行,動輒幾千人,甚至上萬人的規模,這個規模已經小得不能再小。

    「謝過母后關心,母后,正好兒臣有一事相求,能不能將潞兒、湟兒、曦兒托負給母后看管數月時間。」

    「本宮若是不答應呢?」

    「兒臣只好留下兩名妻妾。」

    「是你出巡,為什麼要帶上你的所有妃子?」

    「她們也是兒臣的親人,一入宮門深似海,平時拘於禮制,又不能輕易出門。所以兒臣想破例一回。再說,母后,天倫之樂,也是人生的一種樂趣。」

    「本宮照顧你的兒子女兒,反過來,還是你的盡孝之道?」

    「難道母后不想兒女子孫成群,一個個在母后膝下盡歡?」

    武則天迴避了這個話題,說道:「但東宮中也有尊卑之分,你出巡,帶上幾位良娣、太子妃以及兩三良媛即可,那個野辭明月、狄蕙、狄好,帶上卻有不妥之處。」

    「母后,英雄不問出處,她們出身是薄,但兒臣娶的是妻子,不是她們的家世。」

    「……」武則天還想辨駁,忽然忍住,雖然兒子心機越來越深沉,但心腸一直不是很毒辣,對此她不置褒貶,可能繼續保持這種心性,對自己似乎不是一件壞事,於是說道:「本宮准了。」

    「謝過母后。」

    轉過了一片紅柳叢,來到李治的寢宮,李威參見,李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答。雖然是手握大權的太上皇,李治心中依然不是很樂意。

    看了看父親,李威又說道:「母后,要么兒臣下一份詔書,廣攬天下良醫,替父皇醫治。」

    「朕的病,不用你管。」

    「……」

    怎麼辦呢?他總是父親。

    甚至吃晚飯時,李威還替李治與武則天不停地挾菜。

    這頓飯吃得有些彆扭,不過李威刻意奉誠,不是太惡劣,為了權利,勾心鬥角,但作為兒子,比起李賢鬼迷心竅,李顯沒肝沒肺,李旭輪的年幼,李威做的還是不錯的。

    吃過了晚飯,李威回到東宮。

    李首成問道:「太后,為什麼不問?」

    「問什麼?」

    「陛下說的那件事。」

    「為什麼要問?既然比武舉與軍務監重要十倍,所圖很大,若沒有本宮相助,他能不能成功?不必問,到了時候,弘兒自己也會說出來。」

    「太后英明。」

    「我那個兒也英明。」

    「他是太后所生……」

    「李首成,這倒也是……」武則天說完,有些哭笑不得。

    ……

    到了東宮,不但幾個妃子在,還有幾個人。

    老三老四與李令月全部在東宮。

    李威如今是皇帝,李顯與李旭輪略略有些拘謹。走了過去,挽起他們的手,說道:「三弟,四弟,我是皇帝,但對於你們,我的第一身份還是你們的大哥,其次才是皇帝。」

    「陛下,這才是我的好大哥。」

    說得很是不倫不類,可這個老三對自己,卻是真心敬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坐。」

    坐了下來,道:「為什麼你們全部來了?」

    「我們想跟你一道出行。」

    「呵呵,你們在胡鬧。此次我是出巡,察看民間疾苦,不是出去遊獵。」

    「大哥……」李令月聲音拖得長長的,撒著嬌說道。

    「小妹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前幾年,也要重視禮制,莫讓外人輕視我家禮教。」

    「大哥……」李令月跑過來,拽李威的小鬍子。

    裴雨荷不由地搖頭,小公主這個習慣很不好,以前拽太上皇的鬍子,現在又要拽丈夫的鬍子,但是丈夫不氣,反而樂呵呵的,唉,小公主讓一老一小寵壞了。

    「你不要鬧……想要出行,去問父皇母后,若是他們恩准,我帶上你們就是。」

    「這是你說的哦,三哥,四哥,我們去上陽宮。」

    拉著李顯與李旭輪,出了東宮。

    楊敏道:「陛下,會有官員進諫。」

    「由他們吧,這一行,所去的地區都很貧苦,三弟心思眼不多,小妹又寵……」聽了後面的話,幾個女子皆是翻白眼,心想所以寵,還不是你與太上皇害的。又道:「可他們心性不惡,讓他們看一看,也好。」

    正說著,外面太監進來稟報,說是法蘭克公主求見。

    「讓她進來。」

    將香黛帶了進來,李威眼睛一亮。

    以前香黛信仰天主教,加上生活環境,生活儉樸,只穿著普通的麻布長裙,並且長裙十分寬大。但今天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縷空蓮花紋細綾外裙,裡面是一件細白褻衣,下面是一件湖綠色長裙。

    標準的唐朝宮裝,但因為胸前偉岸,這套緊身的褻衣系在胸前,一根淺黃色的腰帶勒住了小蠻腰,使胸前一對雙峰呼之慾出。

    「三分長相,七分扮相……」李威不由地說了一句。

    但話音剛了,香黛伏了下來,說道:「大唐的皇帝陛下,請你救我。」

    「你起來說話,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唐朝一個官員帶著一大群人闖進了四方館,說了許多褻瀆我的話。我國隨行的使者,以及天主教的幾位主教責斥,卻被他們恫嚇。然後威脅我擇日到他府上做一名小妾。」

    「這是誰……?」李威皺了皺眉頭。

    唐朝人很驕傲,連拜占庭的使者求見,都從心裡面瞧不起。但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這群使者,大多數第一次前來唐朝,無論瞧與瞧不起,至少給予表面的尊重。

    香黛抽泣起來,道:「他說他是周國公……」

    「武承嗣?」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們全部姓武。陛下救我。」

    作為一個忠誠的天主教徒,婚姻觀念是一夫一妻,即便是嫁給李威,在她心中都認為委屈了,應當是褻瀆更準確。況且一個歲數更大,相貌又不大好的武承嗣。

    李威眉頭皺了起來。

    這件事要看怎麼看,作為武承嗣來說,也沒有想到嚴重性。如果唐朝只顧眼前,或者周邊環境,管他法蘭克王國,或者拜占庭王國,或者天主教,無所謂的。

    可是李威在佈一個大局,這個公主,將是一個重要的棋子。

    強納了這個公主,西方諸國必然對唐朝產生惡劣的印象。不但是西方一些國家,就是天主教的教廷,都不會很高興。

    又看著梨花帶雨的香黛,忽然問道:「為什麼你今天這副打扮?」

    狄蕙悄聲說道:「陛下,你怎麼有心思問這個?」

    「狄蕙,你不懂,這一點很重要……」

    「為什麼?」

    「你以前也見過她的,天主教的一些教義你不大明白,可我知道一些。為什麼穿這身豔麗的衣服?」

    「這有什麼關係……」兩個說話聲音都壓得很低,香黛伏在前面聽得不大真切。然而狄蕙狐疑地看著這個俏麗的公主,見到她聽了李威問話後,卻是嚅吶不能言,只是垂淚,張著嘴巴,欲言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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