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2001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0
第四十八章 害怕

     李威卻遲疑起來,道:「就怕不是擁兵自重,是養虎為患。」

    僅是一個東突厥,大約自付還能對付的。

    可不僅是東突厥,論氏兄弟在虎視眈眈,大食一直覬覦河中地區,其實大食已經進入河中地區,許多河中地區的國家,分別向大食臣服,這幾年都不怎麼向唐朝進貢了。

    至於東邊兩個猥瑣的國家,對現在的唐朝,確實不是很讓人在意。新羅只是噁心罷了,將來還是一個噁心的國家。到穿的時候,僅是噁心,可許多人忽視了他們一直想建立一個大高麗的夢想,無變則己,有變,因為這個痴心妄想,會做某個國家的頭號打手(拭目以待)。倭國古代僅是倭寇,可後來犯下的罪行,讓李威不可忍耐。

    這是一個後來人的想法,提前帶到了唐朝,也要提前將這兩個國家消滅,不消滅,將來這兩個國家的心態,始終不是將來華夏的盟友,相反,隨時伺機而動,圖伺華夏。河邊獸生已經回國,兩國即將進行一場慘烈的鏖戰,戰後誰勝誰負,都注定了這兩個國家必然走向覆滅。

    但有大食,有吐蕃,終是如鯁在喉。再配合東突厥的暴亂,即使李威懂軍事,也很頭痛了。

    仔細地想著,因為專業,略略研究過歷史,可研究得不深入,對這段歷史不清楚。即使清楚,現在的阿史那骨咄與默啜兄弟,以及孫萬榮,除了一個孫萬榮能找到外,其餘二人,多半也找不到,甚至連名字都不是後來的名字。

    因此,換了一個角度思考。

    後東突厥的異軍崛起,有多種因素的,比如武則天殺了一些有能力的大將,這一點同樣很重要。劉邦用兵能不能比韓信?新羅若沒有一個金法敏,能不能一次又一次從唐朝人身上討便宜?吐蕃沒有論欽陵,能不能大敗薛仁貴?而後突厥大約也出了幾個人傑。一正一負,所以唐軍屢屢吃敗。

    還有一個因素,武則天改朝換代,國內反叛聲音不小,有可能母親將注意力集中在國內,國外便吃了虧。再加上母親不懂軍事,使突厥人異軍崛起。

    唐朝的將士能力下降,沒有什麼名將了,裴行儉與薛仁貴、劉仁軌皆年高,只剩下黑齒常之與王方翼稍稍拿得出手,小一輩中,無論是薛訥、郭元振,或者張虔勖,皆無法與裴行儉這三人相比。就是稍次一些的重將,比如李謹行等人,一是胡人,二也不能與裴行儉相比,統帥幾萬人可以,統帥幾十萬人,才力又吃緊。

    這才是李威最擔心的。

    士兵作戰能力也在下降,唐初幾萬人幾千人就可以發動一場大型戰役,然而現在,動輒十幾萬人,還未必能勝利。人數越多,對統帥的要求就越高,但這個統帥之才,又如何尋找?

    自己出現,會對一些有用的將領作保護,至少王方翼與黑齒常之,不能讓母親冤殺。更不能讓母親改朝換代,一旦這樣,自己下場必死無異。說什麼千秋大計,那是在能做的情況下做一做,自己小命都保不住了,談何興盛唐朝與中華?

    人總有一些自私自利的想法,想到了這一點,又想到了現在的政局,自己還沒有真正全控大政呢,母親種種的手段,也頗讓自己心寒,於是說道:「狄卿,就依你之策。」

    賭上一把了。

    但從現在起,就要關注東突厥的事態,不能讓他們形成大勢。也就是說,可以小亂亂,權當實戰練軍的。也要配合一下沒祿氏,不管沒祿氏對唐朝最終是好感,還是反感,沒有了用兵如神的論欽陵,吐蕃威脅力將會下降一半。還要從現在起,就要認真培訓將領,大規模的練兵。

    狄仁傑道:「陛下,正是如此,臣也知道這似乎是妄言,可小不忍則大亂,現在是小痛……先忍耐了,大唐若是失去陛下,才是大痛。」

    說到這裡,想到一旦陛下與太上皇太后交手失利,讓兩個先聖罷廢,唐朝的將來,狄仁傑打了一個冷戰,可以想像,唐朝最黑暗的時光將會到來……

    上官婉兒忽然欠身施了一禮,說道:「狄侍郎,請受我一拜。」

    本來生性聰明,武則天培養了一段時間,又替李威做了許多事,對政局瞭解得更比以前清楚。狄侍郎不是佞臣,若不是為了陛下,怎麼會說出這番話。

    「婉儀,世人皆知臣是陛下的頭號心腹,這是臣的本職,勿敢當此大禮,」狄仁傑虛扶了一把。又說道:「最難的是一個人……」

    是指裴炎的,正是因為裴炎的串連,武則天手掌得到掌控朝堂。若是找到此人把柄,將此人貶職,或者罷廢,武則天四肢將會去掉兩肢,可是當初許敬宗都能對付,明崇儼更不用說了,就連六皇子都不足為害。然而裴炎,狄仁傑同樣一愁莫展。

    無論是廢或者罷,最少得有一個罪證,然而他花費了大量的財力人力下去,就硬是沒有找到一件有用的證據。

    若不是自己想得遠,都有可能反被此人迷惑。

    「狄卿,不用擔心,還有裴卿一策。」又說了一次。

    裴行儉也是沒有辦法,又擔心自己歲數已高,於是想出了一條十分惡毒的策略。這是最終極的戰術,是以防萬一的,一旦使了出來,就再沒有回頭的箭,不到萬不得己時,李威也不想用。

    「是……」狄仁傑話到嘴邊,終忍住沒有說。

    這一對君臣的會變,終於決定了李治想要插手表現,李威旁觀父親糊弄插手的政局。

    不過一個好消息,終於將壓在洛陽上空的陰雲化解了一些。

    裴行儉押解著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返回到了洛陽。

    李治在上陽宮大宴群臣,對裴行儉說道:「卿有文武才。」

    「臣愧不敢當。」

    李威沒有吭聲,文武才不是這一天就看出來的,為什麼還是千年老二?

    於是授程務挺為豐州都督,裴行儉加檢校右衛大將軍,並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將軍十八萬,並且節製程務挺與幽州都督李文暕、曹懷舜等人,一共近三十萬大軍,以討突厥。

    比歷史的軍隊人數略少幾萬,歷史上此次征討東突厥達到了三十多萬軍隊,是唐朝有史以來出征軍隊數量最多的一次,史書記載此次出征,從幽州到豐州,軍隊漫山遍野,旌旗一眼望不到盡頭。

    但還是徵調了近三十萬的軍隊,可見李治的暴怒。並且又出現了一個變化,武器更犀利,也不全是好處,更好的武器,增加了戰爭的成本,也加重了經濟的負擔。

    與吐蕃不同的,那是一條野狗,頂多路過時,多扔了幾根骨頭,反咬了自己,會氣,但不會很生氣。而突厥這一次反叛的所有貴族,皆受過唐朝的恩惠,甚至大部分人在唐朝長安入過學,培養了其文韜武略,平時又動輒不斷地賞賜。因此,此次反叛,李治怒不可遏。

    裴行儉從容答道:「臣奉命。」

    來的一路上就看過許多邸報,若是軍隊少,不敢說,這麼多軍隊,鎮壓此次暴動,並沒有多大的問題。

    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立即舉起酒杯,恭賀道:「太上皇陛下,裴大總管出征,一定會旗開得勝。」

    李治只是微笑,一遮袖,將水酒飲了下去。

    李威忽然問道:「阿史那都支,李遮匐,你們為何要謀叛?」

    武則天拽了李威的衣袖,暗示李威,既然人家投降了,此事就不得再提。這也是唐朝的一慣對胡人的政策,不能說全是壞處,這樣一來,作戰時,戰意不足,固然反叛容易,投降起來也容易。一看風向不妙,立即自縛自己,前來歸降,求一個平安。

    「母后,讓兒臣來處理。」李威沒有默許母親的暗示。

    阿史那都支伏於地上,小心地說道:「皇帝陛下,臣根本沒有反意,否則裴大總管率部來到我駐軍前面,臣為何不反抗?」

    「當真如此?阿史那都支,你已窮蹙被擒,到了京都,以後就要受朝廷的管制。老實地說一說,對你將來有好處,若是不老實,我的手段,你大約也聽說了。」李威聲音不高,可說話時語氣很冷肅。

    「臣實是沒有……」

    「還想狡辨!」

    李威一拍桌子怒喝道。

    阿史那都支渾身嚇得哆嗦了一下。

    對李治,阿史那都支並不害怕,害怕的正是這個新皇帝。中原百姓稱仁愛的什麼,他沒有看到,只看到如今的青海,從伏羅川到赤海川再到廣大的大非川,那麼好的平原地帶,只剩下一片青蕪。知道好,然而青海莫賀可汗的殘眾,皆不敢將百姓散於這些青川之上。散多少擄多少,只好呆在一些山谷中苟且偷安。連吐蕃的武大論論贊婆,都束手無策。

    一直沒有明顯的謀叛,正是害怕這個新皇帝。

    「說還是不說。」李威再次不顧李治不悅,喝問了一句。

    「臣也不算謀反,」阿史那都支小聲地說道:「不過臣也有錯,受了論欽陵的挑唆。」

    李威要的正是這句話,復又問道:「那麼論欽陵有沒有派使者前去東突厥?」

    「這個臣不知,不過臣想,大約是會派的。」

    能入宴的就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呆子,聽到此,一半人會意起來。縱橫捭闔不稀奇,皇帝也在用,甚至都將視線放在不相干的那個歐羅巴洲。然而如何準確地找到兩個阿史德?

    裴行儉與李威商議了良久,認為種種條件下,只要論欽陵派出使者挑唆,必反無疑,唐朝也不是真正地坐待事態發展的。然而都將眼光放在了阿史那部族各個酋長上,皆沒有想到阿史德族人會叛。畢竟唐朝對待這一種姓的族首,十分優待,本來對待胡人政策很優柔了,但對阿史德各個族首,更加優柔,還在阿史那各個族首之上,那怕這一部,並沒有出過多少為唐朝盡死力的大將。

    可是論欽陵就想到了。

    武則天喃喃道:「這個論欽陵……」

    印象更深了一份。

    李威問話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大家瞭解論欽陵的武略,而是一個驗證。問完了,沒有再問,卻在想著心思,如何讓沒祿氏母子立即上位,只有他們上位了,才能對論氏兄弟進行更好的掣肘。可現在沒祿氏連贊普的死訊都不敢公開,等到他們母子上位,得多少年?

    「你且起來,朝廷會繼續對你優厚以待,但朝廷一稟從前宗旨,將你的族人當成了我們大唐臣民,因此,此次裴卿出征,僅是將你們帶到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並沒有動彈你們的族人。你與李遮匐上位,可以說朝廷強行扶持起來的。望你們知錯能改,也要寫信給你們的族民,讓他們以後務必效忠朝廷。你們族民忠於朝廷,才是你們富貴的保障。若是繼續謀反,你們懂的,我不是軟弱可欺之輩。」

    按照規矩,此二人帶到京城,會軟禁起來。比如養了兩頭豬。

    可養豬僅倒一些剩菜剩飯,喂一些米糠,長肥了還能宰殺。可這兩頭肥豬,要封官,要加爵,要賜府邸官爵封地奴婢,還要每年拿出財帛賞賜,委實昂貴之極。

    但不要真指望是朝廷欠他們的。也要做一些小事回報一下,東突厥有亂,西突厥不能再亂了。並且唐朝贍養的外國人也太多了,從波斯到河中諸國,到西伯利亞的各部族,再到新羅倭國,也不是所有外國人皆需要唐朝贍養,可養的廢人沒有十萬人,也有八萬人,這對於一個實際人口有可能不足四千萬人的國家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萬國來朝,李威根本就不喜歡,唐朝是否真正強大,百姓是否真正快樂,才是他最關心的。

    「臣離開部族,已經沒有多少話語權……」

    「那麼你意思是說,朝廷還要將你釋放回去?」李威冷笑地問道。

    「是,不是,不是。」

    「好自為之,記好了,我不是可欺之輩。」說完了,李威沒有再說。

    這句話是一個表態,唐朝的未來會延續以前的綏靖政策,可態度會變得強硬起來。

    兩個胡首的擒歸,給這個新年到來,帶來了一份喜氣。

    另外又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個是銀錢。

    通過梁金柱兒子的手,以及國庫裡一些存貨,以及梁金柱運來的五十萬兩銀子,在李威授意下,先發行了一批銀錢。

    李威記得後世的袁大頭質量似乎不錯,一吹就響,防偽效果極佳,可不知道摻雜了什麼金屬在裡面,即使知道,也未必成研究成功。因此,想了一個土辦法,鑄就了一些銀幣,與現有銅幣大小彷彿,厚度卻是很薄,一薄就不容易摻假,即使有軟性金屬,也未必有銀的亮光與其他的一些特徵。又鑄上精美的花紋,正面是太極宮皇宮圖案,四周盤著一條金龍,有四個字,國泰民安。後面是鳳邊,洛陽皇宮圖案,依有四個字,開耀銀寶。刻意將國泰民安放在年號之上,不僅說明國與民地位在年號之上,也說明內政比拓邊重要。

    畢竟一個強大的國家才是武力強大的根本。

    圖案十分複雜,又薄,增加了鑄就工藝的難度,以民間的工藝,很難作偽,進一步杜絕了民間製作的可能。而且因為薄,一兩銀子鑄成了六十枚銀幣,也就是一個銀幣價值僅是二十文,即使收到了假幣,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損失也不大。

    面值不大,又便於流通。

    費了一番苦心,但依然沒有下明詔,讓全國強行流通。只是先發放到各個官員手中,他們收到的自然會是真幣,家中僕役用它們購買貨物,各個店舖又不敢不收。這樣再度流通到了民間。

    但想真正通流起來,依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比如現在給賣胡餅的小販子銀幣,連認識都不認識,敢不敢收下來?只能說在一些高檔的店舖,夥計有眼力,才敢收下來,然後在局部地區先行流通起來。

    不過相比於朝廷這不足一百萬緡的銀幣,對於龐大的唐朝經濟,無論是好是壞,影響力不大。甚至有一些官員家中不缺錢,看到銀幣製作精美,藏在家中只是賞玩,並沒有將它們拿出來使用。

    其實李威做了很多的事,卻一直沒有出現大麻煩,也正是因為如此。有懲於王莽新政之亂,與後來的王安石變法失敗,每一次變革,李威皆是小心翼翼,兼顧著各方的利益,細雨春風般的默默進行著變革。

    當然,李威絞盡腦汁,儘管有一些後世的遠見與眼光。

    另一件事,也很轟動。

    鄭家女終於與皇室議定,走入皇宮,還有許多規矩的,不是太子妃,不是皇后,按規矩往東宮一塞了事。然而是鄭家,於是連禮部的官員也在小心地考證,居然娥皇女英的故事都拿了出來,給予了一些禮節,最後議定,春天三月十六是一年中最好的吉時良辰,鄭家女進入東宮。

    ……

    上元節到來。

    洛陽還在載歌載舞,許多人提前一天,就在洛陽城中各條主大道上手挽手踏歌。

    但大戰到來的氣息,這一次很濃的籠上了洛陽上空。一下子抽調了近三十萬大軍,包括洛陽城中許多人家子弟,皆要出征。有的人有可能回不來了,這個大節日的到來,格外的珍惜。

    在東宮中,裴雨荷說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

    「臣妾聽說鄭家小娘子在東都沒有回滎陽,能否讓她也進宮一觀?」

    民間有各種節日活動,皇宮裡同樣也有,比如撥繩子,或者馬球,或者擊鞠,還有許多從民間請來的幻術大師的表演,內外教坊各大宮妓,也為君臣獻上她們最拿手的技藝。

    但裴雨荷用意不在於此,是想做一個大婦的典範。

    她家世很好,只能說與韋月相彷彿,仍然趕不上滎陽鄭家,而且是五姓七家女,第一次正式嫁入皇宮為妻妾。當年的崔家女後來居上,險一點就將她這個太子妃掀翻了,心中到現在依是慼慼。然而鄭家女又再度進入東宮,競爭不過,只好做一個表率,讓皇帝看。

    李威看著她,緩緩道:「你不用擔心,我說過,不看家門,只看你們表現,也不想多生變化。每一次後宮變化,會掀起多少血雨腥風……」

    「是。」

    「不過你既然提出了,我也同意,可是鄭家的家教,會不會同意?」

    「陛下,讓臣妾派人試一試。」

    「你要執意去做,那麼就去做吧。」

    「謝過陛下。」

    「不用,」李威繼續低下頭批閱奏摺。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太監進來稟報,說道:「陛下,外面有黨項各族長老求見陛下,一來恭賀野辭才人有喜,二來請求協助朝廷出征突厥。」

    野辭明月在東宮中僅是才人,但終是有了名份的。又有了身孕,消息傳到青海,黨項各族歡天喜地。但李威看重的是後面一點,說道:「你去通知讓他們進來,不,還是我親自迎接吧。另外,你讓野辭才人過來,說她娘家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0
第四十九章 攤牌(一)

     迎出皇宮,十幾個老者站在宮門外,等候謁見,全部認識,都是黨項八姓,以及雪山羌與黑山羌最重要的長老之一。

    見到李威立即伏下來施禮。

    李威虛扶,道:「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各位,莫要多禮。」

    將他們帶到東宮。

    又向野辭明月恭賀,分別又拿出來許多貴重的禮物。李威道:「各位,你們生活艱苦,何必破費?」

    「這是臣等應當做的,而且這一年,我們各部生活遠勝往日。」雪山羌一個長老謙卑地說道。

    其他老者皆是附和。

    倒是發自內心,以前不知道,經過吐蕃的壓迫後,黨項人才知道以前唐朝羈縻政策的珍貴。同時又教導他們子弟學習唐朝文字書籍,生活又得到了改善,去年一年,僅唐朝軍隊種植下去的耕地達到了四萬多頃,收了七百多萬石糧食(資治說黑齒常之屯田五千頃,歲收五百萬石,不可能的,以唐朝產量,又是廣種薄收方式,那怕土地再肥沃,五千頃頂多歲收一百萬石,說明屯田實際面積有可能達到了三萬頃)。青海包括他們黨項人,去年一年沒有為溫飽擔心過,相反,青海存儲了大量的糧食。今年耕地又在增加,有可能糧食產量還能提高,現在黨項人就看到當初皇帝向他們描述的美好未來。

    「我心中也是高興,沒有食言。」

    「陛下,青海各族百姓去年大豐收時,幾乎每家每戶日夜思念陛下,很想陛下再到青海……」細封部的一個老者說道。話沒有說完,讓拓跋部長老打斷:「細封牟,不得胡說,陛下日理萬機,怎麼隨意到青海。」

    「是,是。但陛下,此次聽聞唐朝出兵突厥,我們各部深受陛下大恩,前來恭賀才人有喜訊之外,再懇請陛下准許我們各部參戰,如何?」

    「你們好意,我心領了,可要防止吐蕃……」停了下來,看到內侍將鄭宮楚引了進來。

    不是黨項各族的人,不僅是鄭家的女子,而是是未來的東宮主人之一,又怕站在宮外,閒言碎語會很多,裴雨荷的貼身宮女直接將她帶了進來,守值侍衛自然不敢攔阻。

    李威有些詫異,真進宮來了?

    不是那麼容易,鄭家在洛陽的人,有許多人不同意,可是鄭宮楚自己的心思卻是很想,很難分清是好奇還是愛慕,但聽到裴雨荷貼身宮婢說完後,一直半推半就,看到這副情形,鄭家的人不好再阻攔。又不知道這是皇后主意,還是皇帝主意,並且不久後,幾大家族要聯手「逼迫」皇帝再鬆海市,最後只好同意下來。

    但有些人還是不恥皇室家風的,這不是還沒有過門嗎?雖說是好意,可有違禮教。

    鄭宮楚還小,僅比韋月大一歲,不懂其中的過節。來到皇宮,還滿心的歡喜。用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一群蕃子。

    李威說道:「坐。」

    鄭宮楚欠身坐下來。

    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過問,黑山羌的長老已經伏了下來,以頭叩地,叩得那個響,李威只好扶起他,頭都叩破了,迸出一些血跡,道:「有話慢說,不必如此。」

    鄭宮楚更是好奇,在家中聽說過,太宗死後,群胡有的劃臉,有的割耳朵,有的撕眼睛,如喪考妣,只是聽說,還從未看過。李威眼光從她臉上略過,心中想到,這個少女看似很安靜,膽子倒是不小,跟在自己後面,看上吊的死人,今天看到黑山羌這個長老腦門上迸出鮮血,也不害怕。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性格。

    沒有多想,將他重新扶到胡床上。

    這名老者又說道:「陛下,我族未曾幫助過陛下,可也受了陛下的大恩,就讓我們回報一次吧,不然臣等回去,都不好向族人交待。」

    李威在沉吟。

    他在後世看過一些人的評論,說突厥人謀反,是唐朝剝削壓迫,又多率其族人東征西戰,族人不勝騷擾,才謀反的。信以為真。來到唐朝後,才知道這種說法是多少荒謬,為了安撫,唐朝幾乎拿中原人的民脂民膏,在供養這些胡人,使其再度恢復強大起來。至於征討,養了這麼胡人,又是唐朝子民,難道不徵兵嗎?當真他們是高人一等?

    還有說吐蕃幫助唐朝抵抗大食,李威也沒有看到,只是看到吐蕃在與大食默契地削弱唐朝的統治。

    不知道這些專家是不是用磚頭拍暈了頭,難道出現一個大吐蕃,大突厥,大女真,大契丹,對中華是一件好事?雖說團結,但不能曲改吹捧如此。

    特別是徵兵,唐朝軍隊現在整體戰鬥力在下降,出動軍隊配合,是件好事,就不知道看到唐朝普遍軍隊的戰鬥力,這些黨項人會不會有什麼想法?很重要的。眼下這些黨項人心悅誠服,可是李威對歷史上的西夏,心中還是很忌憚,這個民族不但讓宋朝吃了很多苦頭,大敗遼國,甚至金國強大的時候,都不敢西向,成吉思汗就是死在這個民族反抗之中。

    想了一會兒問道:「你們黨項整個部族最大限度,能出動多少戰士?」

    十幾個老者想了一會,拓跋部長老答道:「大約能有七八萬將士。」

    這是最大限度了,這兩年青海之戰,持繼時間很長,唐朝與吐蕃皆吃了很大的苦頭,黨項人在這個漩渦中,也沒有得到好處。這個七八萬將士,還包括了黑山羌。

    大約眼下不會有問題,不過得加緊乘他們沒有壯大起來,將他們漢化。於是道:「這樣吧,你們抽出五千士兵,前往豐州,與程都督的軍隊會合。」就是用快馬通知,也要耽擱時間,又要徵調族民,還要趕路,只能來得及與豐州的軍隊會合了。

    又說道:「正好,上元節到來,皇宮有一些活動,你們隨我一道觀看。」

    「喏。」

    答完後,細封部長老又說道:「其實若是陛下出征,一定大獲全勝。」

    這一句話多少勾起李威**。呆在這座深宮中,僅是處理朝政,那是自己應該做的,可每天還要勾心鬥角,李威也習慣了,仍然不喜。倒是軍中生涯熱血澎湃,十分對李威的胃口。不是說做皇帝就不能出征的,歷史上朱棣大帝五進蒙古,將一群想要光復蒙古餘威的韃子殺得哭爹叫媽,史書也沒有評價他不應當這麼做。

    況且還有裴行儉掌舵,不會出現大問題。

    但想到了父親的授命,裴行儉為主帥,太僕卿少卿李思文、營州都督周道務、幽州都督李文暕、豐州都督程務挺與曹懷舜為副帥,這分明存了掣肘之意。

    五人當中,程務挺大約是母親的人,曹懷舜與自己恐怕也不會感冒。李思文是李績的族弟,不能說是母親的人,也至少是父親的人。後兩人自己同樣很少來往,李文暕襄邑恭王宗室子弟名將李神符的兒子,周道務與自己有些源淵,同樣很難說。父親是唐朝的開國功臣之一週紹范,其人娶祖父李世民女兒臨川公主李孟姜,也就是韋貴妃生的女兒。周道務自幼就被當作功臣養在宮裡,若說忠於誰,他與李文暕大約只會忠於父親。

    所以連裴行儉都不大放心,怕出了薛仁貴與郭待封那樣的妖蛾子,從青海軍中調出了張虔勖,反正與薛訥勢同水火,放在青海不合適,又調出了細封雷、郭元振、辛承嗣這些驍將,還調了他賞識的靺鞨大將李多祚,雖不是副帥,但保證自己手下有將可用。

    東突厥暴亂,此等大事,父母都在想著掣肘,若是自己親自掛帥出征,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想到這裡,心中嘆了一口氣,還是先熬吧,以父親這個身體骨,又不甘寂寞,再度跳出來處理政務,大約沒有兩三年好活了。將這段時間熬過去再說,但不能說出來,搖了搖頭:「勿用,裴卿兒用兵遠在我之上。」

    這群黨項人不大相信,不過此次唐朝出動了三十萬大軍,想來對付突厥人不會有多大問題的。

    李威派人帶他們下去安頓。

    鄭宮楚好奇地問道:「陛下,他們是黨項人。」

    「嗯。」

    「陛下對他們很恩寵。」

    聽不出來是好話,還是貶義之詞,答道:「鄭小娘子,黨項人因為部族鬆散,但戰鬥力不可小視。唐初我朝兵力之強,然有野狐峽之敗。這一部又忠於我朝,應當恩寵。」

    「是,臣妾多言了。」

    上元節的皇宮歡慶開始,李治與武則天居然難得地返回了皇宮,並且派人來喊李威過去。

    但在此時,吐蕃最重要的一場會面開始。

    路程遠,又是偷偷摸摸而來,莽薩若才返回邏些城。

    看到李威的善意,沒祿氏吃了一顆定心丸,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不是將兒子一抱,馬上就能成為吐蕃的新贊普的。要得到國內重臣的同意,才能繼承贊普位置。與李威一個性質,先將帝位定落下來。贊普位置定下來,大義就拿在手中。想要大多數大臣同意,就必須對論氏兄弟作出一些讓步。

    不敢母子同時會見論欽陵,這時候有些後悔當初自己孟浪,對論欽陵一直公開了敵意,又多次冷嘲熱諷,無疑增加了這次會談的難度。將兒子悄悄送入羊同部娘家,邏些城都不敢放的,這才來到論欽陵的牙帳。

    反對論氏兄弟專權的權貴與大臣有不少人,只是畏懼論氏兄弟的權勢,以及他們掌控的軍隊。是恰談的最佳時間,然而就是沒祿氏自己都沒有多少把握,能談得妥。

    聽到手下稟報,論欽陵有些訝然,此次瞞得緊,論欽陵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讚普之死。

    他正在安排青海事務,準備讓三弟出兵,不求有功,遙遙地聲援一下東突厥的暴亂,掣肘唐朝的軍隊。可是在想著後果,即便是小敗,對整個戰略意義非同小可,然而未必能有多少大臣能看出來,就是看出來,有的大臣也會拿此事做文章。聽到手下的稟報,論欽陵愣了一下,心裡想到,這個麻煩的王妃要見自己有什麼事?

    仍然說道:「讓她進來。」

    連武則天他都瞧不起,況且是沒祿氏。

    吐蕃一次重要的會談拉開了序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1
第五十章 攤牌(二)

     此時高原上正是很寒冷的時候,到處是冰雪,天地間一片蒼茫。

    只有高大的布達拉宮紅色宮牆屹立於雲霄之間(最早的布達拉宮是紅宮牆,後來因為損壞,才在外面又修建了白宮牆,九層,當時來說,是很高的建築了,一千間房屋)。

    這是松贊乾布為了昭顯吐蕃的強大,宴會諸臣服部族修建的,但一看到這個布達拉宮,沒祿氏就想到了論氏父子的智慧(布拉達宮有三說,一說是松贊乾布需要一個華麗的地方彰顯吐蕃強大,二說是娶了尺尊公主後誇耀修建的,三說是為了文成公主修建的。老午查了許多資料,證實是修於631年,尺尊公主639年出嫁,文成公主641年出嫁,並且都帶來了豐厚的嫁妝。以當時吐蕃工藝,這一修十年也不會竣工,作為吐蕃大論與最關健的外交官員,只好以此搪塞,結果泥婆羅搭了一個公主,最後還搭了一個國家。唐朝搭了李道宗的女兒,還搭了無數財帛與幾萬名工匠。這也說明了祿東讚的睿智,以及其他兩國外交官的愚蠢)。

    對這段歷史,沒祿氏是知道的,雖然不滿,但知道祿東贊為吐蕃帶來的好處。不過這個文成公主與尺尊公主,倒也可憐,聽聞後還不敢作聲,只好向年齡已老的松贊乾布爭建了大昭寺與小昭寺。可幾年後,松贊乾布就去世了,這兩位公主自此生活在祿東讚的陰影下。

    噶爾兄弟,個個是人中龍鳳,其中欽陵為最,尤勝其父。自己沒有出嫁前,家族中長輩的再三叮囑。

    就要到論欽陵的牙帳,沒祿氏心中卻有些忐忑不安……

    進了牙帳,論欽陵對這個美麗的小王妃雖不悅,然命人端來了酥油茶,也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喝了一口酥茶,沒祿氏說道:「大論,當初我就說過,在青海應當乘勝擴大戰果,而不是舉整個國家的軍力,去追趕一個太子。若不是如此,說不定河湟都被你拿下來,何至於有今天的時局?」

    這就是高明之處!

    雖是前來妥協的,但先發制人,語氣也拿捏得恰當好處,不是很軟,可也不像原來那樣冷嘲熱諷。

    就事論事嘛。

    論欽陵悶哼一聲,不過這個小女人語氣不是很惡,忍受下去,說道:「王妃,看到這個太子登基後做了什麼?難道你一點沒有聽說嗎?」

    「做了什麼,我只聽到他受到父母親的掣肘。」

    「掣肘,真是好笑,那個老皇帝還能活幾年,當年我幾十萬大軍都讓他逃出了生天,難道一個老太后就想阻住他的前進步伐嗎?難道你沒有聽說他的登基十策嗎?難道你沒有聽說大修水利,普及教育,設軍務監與武舉嗎?」

    「大修水利好啊,當年隋朝那個皇帝就是大修水利,導致亡國的。」

    「你真……」愚蠢二字強行壓制住,沒有說出口,道:「若是那樣,我倒會拍手稱慶,可他不是那樣,一切循序漸進,一點一滴地使強大的唐王朝向完美的方向扭轉。這是現在,若是老皇帝一死,再沒有人阻擋他前進的步伐,強大起來的唐王朝,我們吐蕃人會是什麼局面?」

    若是原來,也許沒祿氏還會聽一聽。可現在卻不聽了,唐朝新皇帝對自己有情義,又有他的兒子,能向自己母子下手嗎?道:「唐朝軍隊害怕我們吐蕃地勢高撥,永遠也攻不上高原,似乎這句話也是你說的。」

    「是如此,我們吐蕃地勢高,唐朝軍隊很難攻上高原,看起來我們吐蕃佔了地利,進可攻,退可守。可是我們吐蕃不是當年的吐蕃,只能前進,一旦後退,會立即土崩瓦解……我們能向外面人說,鼓舞士兵與百姓的士氣,但我們自己要清楚,這一點,你也要向贊普稟明。」

    再壞,也比讓你將吐蕃篡奪要好。不僅是篡位,一篡位自己母子性命必然不保。放在心裡,臉色忽然沉重下來,說道:「臧江江畔最矯健的雄鷹已經隕落了。」

    「什麼?」

    「但是贊普讓我為高原留下了一顆美麗的明珠。」沒祿氏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論欽陵的臉色。

    論欽陵不可能知道所有情況的,但他立即判斷出來,說道:「贊普很早就過世了,是不是?」

    「是,可是我們吐蕃新敗,國內又穩,我一直將喪事隱瞞,不敢說。」

    論欽陵又是悶哼一聲,讓這個女人氣著了,問道:「小王子呢?」

    「你問他做什麼?」沒祿氏警覺地站了起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壞了我的大計。不然唐朝東西突厥在我的苦心經營下,皆叛,只要我們吐蕃再出兵一次,那麼火上澆油,唐朝所有邊境各部皆將失控。不說青海,就是西域與河西走廊,也能奪下來。」

    這是他的誇大之詞。贊普平安在世,他也不敢大規模向青海用兵,就是僥倖重新奪回九曲之地,吐蕃人也承受不了壓力,不用唐朝出手,自己多半也會土崩瓦解。

    贊普不在世了,只剩下幾個女人,由著他說了。

    「是你才使突厥背叛唐朝的?」

    「難道還是你嗎?」

    「嗯……大論,你此次做得不錯,為我們吐蕃贏來一次喘息機會。」

    論欽陵在帳蓬裡踱來踱去,沒祿氏眼中很茫然,實際上一顆心懸了起來,攤牌了,已經將牌麵攤了出來,論欽陵走過來走過去的,顯然是在計較,在思考,決定自己母子命運,吐蕃命運,就在這一刻了。

    好一會兒,論欽陵重新坐下來,說道:「不過也不錯,小王子雖然年幼,然而唐朝遭遇到這場危機,重心將不會放在我們吐蕃,正是他繼承贊普地位的時候。」

    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重新落了下來。

    一進帳蓬就那樣說,是先發制人,也是彰顯自己見識短與愚蠢。不這樣做,論欽陵就不會放鬆警惕。現在奪位,自己的兒子他不知在何處,國內又有許多反對聲音,他未必敢賭。所以看到自己愚蠢,不但繼續做一個權臣,還能挾天子以令諸侯。那麼自己就將贊普這個大義握在手中,以後就能慢慢坐待時機!

    可是論欽陵的這一遲疑,更加重了沒祿氏的殺心。再說,唐朝有沒有危機,管吐蕃贊普即位什麼屁事!難道唐朝沒有危機,吐蕃贊普就不能繼位了嗎?這又是什麼邏輯!又放在心中,臉上絕對沒有流露出來,道:「大論,我也是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想公佈贊普不幸的消息。」

    「但是王妃,贊普年幼,你們只是一群婦孺之輩,國家又十分困窘……」

    「是如此啊,大論,國家將有勞你了。」

    論欽陵也觀察著沒祿氏,看到她一臉茫然,六神無主,臉色更加鬆弛,說道:「這是臣的本職,不敢有負太后的囑託。不過國家還有許多事,也希望太后主動配合臣,使國家安定與發展。」

    「大論,這個我懂,吐蕃安定,乃是我們君臣立國之本。不知道大論什麼地方需要我配合的。」

    ……

    談了很久,沒祿氏這才走了出來。

    進了車輦,她俏麗的臉上才露出笑容,就像一朵雪蓮花在緩慢地綻放。心裡面想到,幸好,幸好,這個野心勃勃的大論,對自己輕視,否次此次凶多吉少。清涼的寒風吹過,她才感到一陣寒意,原來不知不覺的,全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脆聲說道:「到布達拉宮。」

    要見文成公主,眼下還不急,但未雨綢繆,兒子登基後,要為兒子增加砝碼。不然自己母子還是論氏兄弟手中兩個傀儡!

    「是,」車駕駛向了布達拉宮。

    ……

    天色已黑了下來,但皇宮裡面張燈結綵,正中一個高台,滿朝君臣坐在台上,台上正表演著歌舞。

    太監從外面進來,在李治耳朵邊低語了一句。

    「傳他進來。」

    一會兒,劉仁軌走了進來。

    李治問道:「劉卿,我聽我兒說過,你年底就會回來,韋卿與李卿先後年底到達,為何時至今天,你才返回京城?」

    劉仁軌之所以這麼晚才回來,是在半路上聽聞了李治下達的那份詔書,明白李治,或者武則天的用意,滿朝重臣當中,他是最懂軍事的,兩難之下,刻意耽擱了時間,晚回來了大半個月。但不能直接回答,說道:「啟稟太上皇,臣受陛下制命,前往南方察看,果如陛下所言,有許多低窪與沼澤皆能圈圩。可是河道縱橫,水勢浩大,所需不菲,因此,刻意察看仔細,才回來得晚。這是臣察看的一些地區情況。」

    說著,拿出厚厚一疊文書。

    對這個,李治不懂。臉色平和地說道:「劉卿辛苦了,坐下觀戲吧。」

    「喏。」

    內侍立即搬來一張胡床,讓他坐下。

    在這種場合,劉仁軌也不好與李威細說,相互看了一眼,又將眼睛轉回到高台上。

    很快到了三更時分,表演到了尾聲。

    李治用手向鄭宮楚招了招,鄭宮楚走了過去,李治問道:「鄭小娘子,表演可否滿意?」

    隔著羅簾,鄭宮楚也不害怕,答道:「啟稟太上皇,臣妾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精彩的演出。」

    劉仁軌也是一愣,鄭家的事他同樣聽聞了一些,一路上還在為此擔心。不知道皇上與鄭家人是怎麼說的,鄭家居然主動向朝廷表示友好。而且未婚,鄭家的女子,居然又到了皇宮。這個小姑娘,不是鄭家的庶系與旁系,可是鄭家最嫡系的女子。狐疑地看了李威一眼,李威用眼睛示意,意思是以後再說。

    李治呵呵一樂,道:「以後會有很多機會能看到。只是我的兒,比我還節儉,他日我若去,恐怕就難看到這麼多節目。」

    「太上皇龍體安康,一定會常命百歲的。」

    「我的身體,我清楚,」既然鄭家人開始屈服,對鄭家的人,李治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友善,連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都用了我這個稱呼,以表示平易近人。但心中想到,若是那樣,恐怕我這個兒,真會起兵謀反,只求我在世這些年中,他不給我添亂子就行。

    沒有再說了,又轉過頭,向劉仁軌問道:「此次朝廷用兵數量,僅在父皇出征高麗規模之下,幾乎舉全國之兵力。朕很擔心哪,劉卿,你最善長軍務,對此次朝廷出征,有何看法?」

    劉仁軌從容答道:「陛下,此次出征一定會大獲全勝。」

    「為何?」

    「一是裴行儉軍事才幹不弱,二是交戰時天氣轉暖,對我朝士兵有利,三是陰山。」

    「陰山?」

    「嗯,陰山,突厥追擊蕭嗣業,也順帶著使暴亂瀰漫過了陰山。若是在大漠,還能苟延殘喘,可過了陰山,各部對我朝叛意不濃,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方。突厥必敗無疑。不過臣擔心的是兵力太多。」

    「兵力多為何不好?這也是皇帝說的,突厥暴亂規模龐大,不用重兵,不能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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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黑山之戰(上)

     聽說是李威說的,劉仁軌猶豫起來。不過他腦袋轉起來很快,立即改口道:「太上皇陛下,且聽臣言。出動的大軍越多,對國家的負擔越重。然而國庫已空,根本無法支持近三十萬大軍長時間的遠征。況且西突厥因為事情倉促,依然有遺患存在,吐蕃人又不會不動。又要掣肘朝廷的兵力。然而想要平滅突厥叛黨,有可能使戰區轉戰到大漠中心地帶。這樣一來,作戰時間會很長。不過也有兩難……」

    「兩難?」

    「若是兵少,不一定能平滅暴動,若不能平滅暴動,那麼新羅、契丹、吐蕃與西突厥人跟著暴動,後果很嚴重。兵多,國家負擔又重……臣也不知如何是好。」

    「朕當時想的正是這一點。」

    最後一場表演結束,眾人散去,李威走到劉仁軌身邊,抱怨道:「劉卿,多言了。若兵勢不重,一旦裴卿失敗,不但是國運……」

    「是,是,臣沒有想過。」

    這確實是劉仁軌疏忽了,也有原因,他遠在南方,得到的消息不多,想得也不深刻。

    固然增加國家負擔,可這一戰,必求大勝。未必所有的軍隊都能派上用場,可有軍隊在,就能掣肘,增加裴行儉勝利的機率。不然一旦失敗,不但引起許多後果,本來裴行儉就是李威的人,武則天對裴行儉十分地不滿意。這個不滿意,不是一年兩年的,幾十年來一直不滿。不然,能輪到裴炎與薛元超上位?

    不說戰功,就是吏治之能,至少裴行儉在薛元超之上。論資歷家世功績,早就左遷為相了。

    一旦失敗,裴行儉必然也會像蕭嗣業一樣流放到嶺南,李威無疑將會斬去一個重要的臂膀。寧肯多出一些兵,那怕給突厥人逃脫的機會,只要將突厥大部繳滅,剩下的殘部,以後繼續暴亂,聲勢也不會比得此次的規模,繳滅也會變得容易起來。再者,一勝,增加了將士的信心。

    鄭宮楚一直很好奇,離李威始終保持著不遠的距離,聽到後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也不知聽懂了沒有。

    狄蕙讓她這個表情逗得一樂。

    不管怎麼說,這個表情也說明了她心機不深。這是好事,不怕婉與韋月心機深,就怕這個鄭家女心機深,否則有龐大的家族作後盾,東宮以後就不安穩了。

    「不過劉卿剛才所說的陰山,我都想到了很多事。」

    「是……」

    「只是一些想法,還不大確定,也更難。」

    劉仁軌不好再問下去。

    李威才轉過頭,看著鄭宮楚,說道:「來人哪,備車,將鄭家小娘子送回去。」

    「喏,」侍衛下去備車。

    回到了東宮,李威重新拿出了地圖察看。中原人常稱長城外為塞外,這個說法是錯誤的,秦朝時,因為見識的不同,工程量的原因,往南方偏了一些,修建了長城。但陰山南麓,氣候溫暖濕潤,又有許多河流,適宜種植。

    這一道長城,無疑將大片肥沃的土地騰給了遊牧民族作為遊牧場所。結果呢,遊牧民族的強大,反過來又多次威脅了中原人的安全。漢朝也有機會收復的,又騰讓給了歸降的匈奴人。到了唐朝時依然如此,騰給了突厥人。說什麼大量的遊牧,使這一片土地,造就了許多沙漠與戈壁灘,那個太遙遠了。可若沒有這片土地,將遊牧民族逼到陰山以北,那才是苦寒之地,只要將外敵擋於陰山,那怕再強大,一場暴風雪到來,就能使這些遊牧民族滅族。

    再從軍事上來看,依據現在的長城,東到幽州,西到靈州,中間橫隔無數大河山川,特別是太行山與呂梁山,相互又不能很好的溝通。壓縮到關外,只是陰山一條線,軍事上又能做配合。只要戰鬥力不是象宋朝那樣的羸弱,利用中原人口基數,就能保證對遊牧民族的強勢。

    好處多,可想到了從西到東,原先存在,後來唐朝又遷移安頓過來的各族百姓,發展到現在,多達幾百萬人,無法統計,但估計有可能逼近兩百多萬人,李威搖了搖頭。

    不好弄啊。

    嘆了一口氣,重新將地圖捲了起來。

    內宮中,武則天將奏摺整理了一下,準備休息。

    李首成泡了一杯茶,端了上來。

    抿了抿,說道:「李內侍,今天晚上你覺得不覺得這個劉仁軌很有意思?」

    「奴婢沒有注意。」

    「你也老了。」

    「太后,奴婢還能伺候太后。」李首嚇得趴下來。

    「本宮不是怪你,你起來。只是想到劉仁軌的圓滑,有些好笑,想與你說說話。」

    「是。」

    「就不知此次程務挺與張虔勖能不能脫穎而出?」

    「太后,一定會的。但奴婢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皇帝的反應。」

    「目前來看,弘兒能顧全大局的。這樣做,也是為了國家,裴行儉雖是一個人才,可是他想法偏激,此人若是取得大捷,有功勞,有聲望,有家世,有資歷,有才幹,會執掌更多軍權。執掌了更多的軍權,國家平衡之勢將會立即崩潰,弘兒又相信他,依他為肱股,會有大變……大變到來,也非是國家之福。」

    「是,太后睿智。」李首成很佩服的,派人察看了一下青海的情報,立即從薛訥與張虔勖存在矛盾中找到機會,又通過張虔勖想上位的心理,通過裴炎秘密將此員勇將籠到手中。恐怕也非是皇帝所能想到的。

    ……

    朝堂上,每一步都在勾心鬥角。

    黨項五千士兵也在向豐州急行。

    然而戰鬥已經打響。

    先是突厥人的進攻,蕭嗣業兵敗,突厥迅速越過桑乾河,徑直來到定州,幾十年來河北平安無事,聞突厥大軍到來,各州縣官員與將士困窘不知所為,僅能依城之險自保而己。

    所過州縣,皆不是很富裕,突厥人一一放棄。不過到了定州,開始是唐朝富裕地區,定州城中有許多財富,又來得快。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軌來不及搬救兵,窮蹙之下,無奈之中,只好再次上演空城計。

    李淵用過一次空城計,李謹行用過一次空城計,這是第三次用空城計了。

    沒有辦法,冒險之策。突厥人來了許多軍隊,定州城因為地處腹心地帶,又久沒有兵事,與虎牢關一樣,年久失修,許多城牆都損壞了,城中幾乎沒有像樣的守軍,強守是守不住的。

    於是大開城門,偃旗息鼓,突厥人看到這種情形,以為定州城有埋伏,僵持了一天,只看到城中似有煙塵揚起,可什麼動靜都沒有。領首的突厥叛將心中更加懷疑,到了夜晚到來,忽然又聽到城中有噪雜之聲,越想越擔心,於是借助夜色,居然撤離了。

    但這時代,也不缺乏漢奸的。州中有一個富戶李嘉運,與李元軌略略有些矛盾,將情況通報突厥人。事洩,讓李元軌給抓了起來,又有許多援兵趕到了定州城。援兵到來,突厥人不好強行攻城。但也知道了定州的虛實,於是放心大膽地在定州城外擄掠。

    河北的災難到來了。

    李治聽後大怒,立即下詔,讓李元軌窮究其黨。但李元軌接到聖旨後說了一句話:「大寇在境,人心不安,如果窮究大獄,是驅民投於胡人也。」

    只殺李嘉運一人。然後又上表說了原因,再請罪,是劾了旨意的。李治覽表大喜,說朕也後悔也(馬後炮),若無霍王,失定州矣。對軍事不懂,也證明了李治即便到現在,並不能稱為昏庸。就如李威所想的那樣,最大的缺點就是戀權,一個戀權,導致歷史上權利逐步讓武則天控制起來,一個戀權,導致現在朝堂的格局。

    由此以後,霍王李元軌始重。有些大事,李治也偶爾寫書信,向他詢問。

    然後到唐朝的反擊。

    總之,此次蕭嗣業還是有功勞的,拖了一拖,雖敗,但為唐朝贏來了寶貴的時間。雖然為害了定州城外的百姓,但為害不大。看到唐朝軍隊源源不斷到來,此時突厥人信心不強,懼怕之下,從定州城撤離,回到桑乾河以北地區。

    於是戰役在二月就開始暴發。

    裴行儉率軍出發,面臨著一個嚴竣的考驗。那就是糧食。

    不是在長城外面,現在胡人多,長城以內,包括朔州、雲州、代州、檀州、媯州、易州、蔚州等州縣,皆安置了大量的突厥人。此次,有多部參與了這場暴亂,或者突厥人嘴中的光復大突厥運動。

    作戰地點必然是在關外,可在關內,有可能有這些突厥人的配合,就能洗掠糧草。也不用劫,只要得手後一把火燒掉即可。這是三十萬軍隊,不是三萬兩萬軍隊,沒有了糧草,難道靠以戰養戰來作戰?

    但朝廷的羈縻政策,這些胡人部族沒有證據,又不能處理,也無法處理,難道將這幾百萬胡人部族全部驅逐到關外?莫要忘了,有的部族即便到現在,對唐朝還是很忠心的。再說,往關外一驅,不反也反了,這是壯大突厥人的反叛勢力。

    因此,戰役從朔州就開始暴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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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黑山之戰(中)

     唐朝的反攻,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反覆也做過商議。唐朝總兵力肯定比他們多,可主要進攻方向是來自裴行儉與豐州方向程務挺的軍隊,幽州與營州的軍隊是側應,曹懷舜的軍隊主要是拱衛中原。後面是兩人猜錯的,識人本領現在堪稱天下第一的裴行儉,無論如何也不會用到曹懷舜的。寧肯他手中幾萬將士養著,一用,反而有可能壞事。

    算一算,自己手中的兵力不少了,又幾乎全是騎兵。而唐朝的軍隊多半是步兵。

    可自己這群軍隊來自各部族,不能很好的統一指揮,還有至少一半部族沒有多少戰意。指不准戰局不利,他們會立即逃跑或者投降。這樣一算,依然不敢硬碰。

    基本是對的,可二人還是忽視了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個人的指揮能力。

    於是二人想了一想,又將各族首領喊來,最後決定在黑山(包頭大青山)紮營,依據黑山,進可攻,退可以借助山勢防守,還能從陰山北面調來物資。先將唐朝軍隊的銳氣撲滅。

    有許多部族首領本來就怯弱不敢戰,一聽立即舉手同意。

    主戰場變成了黑山。

    那麼唐朝軍隊也必然到黑山來。這中間兩人幾乎同時就想到了糧草的問題,很正常的一個想法,從朔州開始,幾乎一大半是胡人,多以突厥人為主,好掩護。路程又不近,二十萬軍隊,總得要吃要喝。因為提前做了準備,幽州、太原與延州從去年起,就囤積了大量的糧食,此次為唐朝節省了許多用費。可是幾十萬軍隊不可能跑到太原與延州就食一頓,再來黑山決戰,餓了再回去。還得將糧草從太原運向黑山,這中間就有了機會。

    並且二人在唐朝呆了很長時間,對唐朝制度包括軍事編制十分熟悉。唐軍最強大的戰士是陌刀手,已經少了。一是陌刀打造昂貴,這麼大面積的鐵刀皆用上等的鋼鐵反覆錘煉打造的,面積越大,鍛造就越不容易,不但面積大,因為要保持鋒利程度,還要求鋼口好,所以有時候連敵人的馬匹,力氣大的戰士都能一刀下去,生生劈成兩半。可是沒有相當的士兵去發揮,反而是嚴重的浪費。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唐朝軍隊的衰落。不過不衰落,他們也不敢反叛了。

    其次是騎兵與步兵,騎兵最好的戰士是弓騎手,一要箭術好,二要騎術好,同樣也很少了。多是槊騎兵。步兵種類很多,箭弩手、槍兵,矛兵,刀兵與後勤兵,還有少量的醫務兵,不一定精通醫術,但會簡單的對傷口的包紮與止血,或者撥掉箭頭,與簡單的敷上藥物,非是後世所想的那樣,唐朝士兵受傷或者生病了,靠身體硬扛的。大約相當於後世的護士,只是全部是男的,甚至有時候大夫還傳授一些粗製的醫學知識。

    最弱的就是輜重兵,不上戰場的,只押送輜重,有時候還用民夫代替。

    兩人立即進行了簡短的商議,讓阿史德溫博的侄子阿史德嚕平率領一萬軍隊,秘密潛入朔州,化作牧民,潛伏在各個突厥叛部裡面。利用這些叛部通風報信,若是輜重兵聲勢浩大,就讓過去。若是兵力少,就將這些輜重吃下來。

    沒有了糧草,幾十萬軍隊呆在黑山前,能呆多長時間。甚至因為沒有糧草,都會潰敗。若是一舉將這二十萬軍隊大敗,突厥光復大國的夢想就能實現了。

    想得很不錯的。

    可他們終不是論欽陵,裴行儉行軍作戰與薛仁貴風格截然不同,是智謀型用兵。論欽陵行軍風格滴水不漏,恰好成了裴行儉兵鋒的剋星。可是這兩個人嘛……

    一場好戲在朔州就上演了。

    ……

    二月到來,發生了很多大事。

    吐蕃風暴也不亞於唐朝,芒松芒讚的死訊正式公佈,吐蕃所有人震驚萬分。但聽到芒松芒贊還留有一子在人間,又拍手稱慶。特別是忠於贊普派系的大臣與貴族們。

    論欽陵放下了手中的事務,心中看不起這一對孤兒寡母的,可是要做一下表面工作,再何況這個小太后死了丈夫六神無主,自己無論說什麼,她只會點頭的份了。所以在準備贊普的安葬,與新贊普登基事宜。

    但在布達拉宮,沒祿氏在與文成公主進行第二次對話。

    第一次對話,沒有成功。沒有敢將所有情況說出來,只是隱晦地表達了自己對唐朝的善意。但文成公主沒有作聲,這是一個悲情的公主,唐朝君王每次派使者前來都要垂詢一二,但那是可憐,畢竟只是宗室的女子,並不是唐朝嫡系皇族子孫。吐蕃與唐朝交惡後,論氏父子更是對她報以慢怠。不過這個公主心地頗為善良,以身作則,親自教導吐蕃人耕耘紡織,在吐蕃民間十分有威信。僅是民間,上流的社會,繼續將她視為一個可憐蟲。

    聽到沒祿氏的話後,文成公主沒有吭聲。

    沒祿氏的智慧,立即知道她的猶豫,並沒有再說,恭敬地告辭。這是一次鋪路石,為第二次會談打下基礎的。

    直到論欽陵公開表示支持兒子做新贊普,事情成了定局,她才再次找上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還是沒有作聲。

    也老了,當年嫁入吐蕃,只有十六歲,今年已經五十五歲,過得不好,環境惡劣,看上去象六七十歲的老太婆,沒祿氏不由慨嘆,再過三四十年,自己會不會像她那樣?

    但立即將心思放在正事上。之所以文成公主沒有作聲,是祿東贊留下的禍根,當年對唐朝允諾了那麼多承諾,最後呢?這位老公主不大相信自己的話了。

    於是從懷中掏出幾張紙,說道:「這是你們唐朝新皇帝寫的信函,下面還有他的章印。對你們中原人的東西,我不是很熟悉,想來公主殿下能分辨出來。」

    文成公主從沒祿氏手中接了過來,這是沒祿氏在青海,從李威手中強行勒要的。就是為了今天做準備。但沒有說,怕李威猜疑。李威看了看,這些信函洩露出去,也沒有多少作用,不知道她小腦袋瓜子在想什麼,於是由她拿走。還有一個辦法,蒐羅李威發出的制書,更有說服力。然而李威的制書同樣是聖旨,即使到了官員家中,也當活菩薩供著,沒祿氏親自到中原來,也未必能得到。

    文成公主看了看那肥大有力的字跡,不但剛健有力,字裡還洋溢著一股富貴氣,看了十分喜歡。這才是大唐皇帝寫的字嘛,以後太宗的字寫得不錯的,可過於嫵媚了。然後迷茫地抬起頭,問道:「贊蒙(不是指王妃,而是指太后了,這一詞有很多種意思),你是何意?」

    「公主殿下,你再看看這個?」

    將李威在她逼迫下,寫的幾首詩作拿了出來,還要是「情詩」,沒祿氏嫌不好,自己的漢詩寫得不好,但胃口養得很叼,非要李威寫一首很優秀的詩作,才不枉她為李威生了一個兒子。抱著兒子撒嬌耍賴,又是百般的嬌媚溫存,李威無奈,只好將李商隱那首相見時難別也難,東風無力百花殘的《無題》拿了出來搪塞。

    沒祿氏這才眉開眼笑地收下來,又逼了李威抄襲了好幾首詩作。有時候煩惱的時候,就將這些詩作拿出來看。又怕紙張磨壞了,於是抄襲了幾遍。平時保管得很好,也是第一次這些詩作向第三人公開的。不但有李商隱的《無題》,還篡改了張九齡、王維與溫庭筠的幾首詩作。還有柳永《雨霖鈴》與《蜂戀花》。

    「公主殿下,你對照一下這個字跡?」

    文成公主正在欣賞,這些詩詞皆是千古名作,她本身才華出眾,看得賞心悅目,聽了沒祿氏的話後,又不解地問:「沒廬贊蒙是何用意?」

    「這是你們大唐皇帝寫給我的。」

    文成公主先是吃驚,然後不相信,就是不相信!

    字跡一說,現在不是很流行,說不定是人仿造的,皇帝的字寫得漂亮,聽說中原有許多人在學習。

    沒祿氏嘆了一口氣,將兒子抱出來,說道:「前些年大論為了抓捕唐朝皇帝,命畫師畫了許多你們唐朝皇帝的畫像,你看看他的畫像,再看看我的兒子。」

    文成公主臉色凝重起來,同時也呆住。

    「公主殿下,你還沒有明白過來?看看他有多大?你估計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還有,你真當你們唐朝新皇帝是神人,居然從大論幾十萬大軍圍剿下,能逃出生天?」

    「沒廬贊蒙……」文成公主多年遭受了磨難,單論氣度,許多人也難以及,然而這一刻呆住了,又道:「這怎麼可能?」

    看到文成公主的表情,沒祿氏知道萬里長征,終於讓她又邁出了第二步了。

    ……

    朔州戰役拉開之前,洛陽又發生了一些事情。

    第一是比粟使者終於姍姍來遲,倒不是他們有意耽擱,本來路途十分遙遠,中間突厥人又在暴亂,能在二月份趕到洛陽,速度已經很快了。

    突厥人叛亂,更顯得回紇人的忠貞,李治在上陽宮特別擺了豐盛的宴席,款待了比粟的使者。

    不過是兒子請他來的,宴會完畢後,讓他前往東宮。

    李威接見了他,與他交談良久,這是想抽突厥的床底,若是鐵勒九姓在後面攻打突厥,唐朝再出兵,突厥將會成為風箱的老鼠,兩頭受氣。以後突厥再無寧日,要麼走向滅亡,要麼最終衰落。

    沒得救了,這對李威現在對突厥人的看法。但沒有打算讓他們滅族,與中原有扯不清楚的關係,契苾何力不算,是鐵勒人。可是史大奈、執失何力、阿史那社爾、阿史那忠、阿史那思摩、阿史那道真(阿史那社爾之子,隨薛仁貴出征青海的副帥)皆為唐朝出過大力的。

    因此,若是控制得好,能將他們當作練兵對象。比如這一次唐朝興師動眾,勞命傷財,未必是壞事。此次出戰,多是以漢人軍隊為主,長期以來,唐朝出征多是以胡對胡,漢人軍隊缺少實戰經驗,也是戰鬥力下降的主要原因。但有一個前提,必須場場大捷,死亡率低。這又練了軍,對國家傷害又不大。可有一個部族,必須要剷除的,隋朝的可敦(突厥皇后)是多少年前的芝麻爛豆子的事,沒有想到這個阿史德族人居然記仇如此。既然是一頭養不飽的狼,要之也無益了。

    但不是現在動手的時候。

    召比粟的使者謹見,是因為漠北離朝廷遙遠,得到的消息很不準確,有許多消息有自相矛盾之處。所以李威讓比粟派一重臣前來,亦為此故,不是重臣,就不瞭解北方的內幕。

    主要是詢問北方各部族的構成,不是所有鐵勒部皆忠於唐朝的,比如同羅與僕固部到現在繼續對唐朝保持濃烈的反對情緒。還有回紇部對鐵勒九姓的控制能力。各部的風俗與百姓生活情況,以及兵力多少強盛,武器情況。交談了良久,這才決定,向他們支持大量的武器,是無償的支援。讓回紇保持對北方的控制能力,以及對突厥人的掣肘。

    始終看不明白,突厥人似乎也不是很強大,為什麼史上幾年後,唐朝居然束手無策了?而且似乎突厥獨立後,就吞併了鐵勒九姓,奴役他們,參與向唐朝發起的次次侵略。不是後來人不管,是後來人,又隱約地知道一點,肯定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的。床底未必能抽成,最少要保持鐵勒九姓不能讓未來的突厥人吞併進去,壯大敵人。

    為了這次支援,與父母各個宰相商議良久。對此,李治也保持同意的,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況且比粟一家幾代對唐朝很是忠心。但在數量上有些糾紛。青海之戰,武器損耗是驚人的,雖然從吐谷渾擄掠了大量鐵器,重新融化,大戰又要興起,鐵一直不足。為了得到更多的鐵,甚至鼓勵海客們從國外進口鐵礦石,不管是你搶來的,還是換來的,或者自己開採出來的,只要運到國內,一律免去所有稅務。可現在的勘探技術,注定鐵礦石依就是不足。否則不要是國外,就是國內,也有許多鐵礦資源可供開發的。

    最後協商的結果,決定支援回紇人十萬支箭矢,五萬支弩矢,五千把角弓,一萬把橫刀,是新式橫刀,經李威改進後,為了符合力學原理,橫刀的式樣略略帶一些弧形,很像後世蒙古人用的彎刀,這是為騎兵設計的,步兵所用的橫刀還是原來的式樣。另外還有一千勁弩,三千副盔甲。

    回紇的使者聽了後,大喜過望,立即伏下施禮。

    「不必,你們回紇人是我們大唐最忠實的臣民,此次突厥暴亂,將來必然對你們回紇人不利。我們朝廷不會坐視不管。」說著,將他扶了起來。

    不過回紇人現在居於獨樂水、嗢侖水(鄂爾渾河)、娑陵水(色愣格河)、延姪伽水(庫蘇泊)一帶,也是北方最好的一片領域,這也是唐朝有意扶持的結果。可是突厥暴亂,使者可以前來,這批物資卻不大好送達,只好等到暴亂平息後,才能送往回紇,預防未來。

    將此事通知後,讓他立即返回回紇。

    就在這時候,朔州第一場大捷傳到京城。

    阿史德嚕平到了朔州後,立即聽到消息,唐朝軍隊運糧到前線,一共是一千輛大車,每車幾乎能裝載糧食十石。不算多,二十萬軍隊五六天的消耗。這是第一批糧草。

    押送的唐朝軍隊共有幾百人,另外還有三千名民夫。軍隊數量不多,並且皆是老弱士卒負責押運的。再打聽了一下,四周沒有唐朝其他的軍隊。大喜過望,率領一萬軍隊急馳而來。

    看到這麼多突厥軍隊到來,士兵與民夫一哄而散。

    對這些士兵與民夫,阿史那嚕平不感興趣,大笑著來到糧車前,用刀挑了挑車蓋,裡面皆是糧食,於是驅車就近水草,急行而來,只有糧食,馬也要吃東西的,就著水草,讓馬自己吃飽。然後命士兵將車內糧食取出來,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一把火燒掉。

    正在突厥所有士兵下了戰馬,嘻嘻哈哈地準備取糧食,裡面的三百車大車車蓋忽然打開,一千五名唐朝手持著陌刀,或者勁弩躍了出來。

    人雖少,可是唐朝最強健的士兵,多半是從青海返回的,唐朝軍隊普遍戰鬥力有可能不及突厥人,然而這支唐朝戰鬥力遠在這一萬突厥人之上。一批勁弩狂射,立即就有大群突厥戰士倒了下去。然後唐軍放下手中的勁弩,手持著陌刀殺到了眼前。

    不用勁弩,突厥人也蔫了,好久沒有與唐軍交手了,但有一個深刻的印象,能使用陌刀的唐軍,無一不是百里挑一的悍卒。只顧著逃跑,想上戰馬,但戰馬正在吃草,離他們還有幾百米遠。這幾百米遠就成了死亡之路。一千五百名唐朝軍隊分成了十五個小隊,不但如此,還有張虔勖與辛承嗣兩名勇將為首,居然試圖在將一萬突厥軍隊包圍起來。

    張虔勖身為主將,還帶著兩隊最強悍的隊伍,搶在突厥人面前,攔住了突厥人的去路,阻止他們上戰馬。交戰良久,阿史德嚕平奇怪地發現,自己人數分明多了幾倍,可就像稻草一樣,在被人數不足自己六分之一的唐軍收割。

    打不過,又上不了戰馬,只好撥腿就逃。

    可此時,埋伏於遠處的唐朝伏軍再次衝殺出來。這一戰,一萬名突厥搶糧兵,殺獲幾盡。包括阿史德嚕平,也被一名唐軍搶了上去,一刀下去,這是陌刀,身體從中間生生砍成了兩半,成了腰斬,一時沒有死,發聲系統仍然能運轉,用突厥語喊了好幾句:「痛,痛,好痛。」

    李治聽聞好連說了三聲:「好,好,好!」

    可見心中這口惡氣。

    又說道:「朕準備幸汝州。」

    「不可啊,」薛元超說道。你老人家高興了,想去汝州玩一玩,可你一去,太后必然跟去,這個京城只留下皇帝處理政事,你真那麼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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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黑山之戰(下)

     李威心中好笑薛元超的小氣。

    到汝州也不是很遠,父親這麼做的用意分明是象天下人顯示我身體還是好好的,不是戀權,才五十出頭的人,不能真讓我做太上皇養老吧?就這麼一點路,朝中所有諸臣分成兩派,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自己能做什麼?

    不過父親想出去散散心,自己也正好。

    先前登基時種種對自己多少有些幫助的,權利在掣肘,可自己許多事十分生疏,特別是處理奏摺,有的是一些後世帶過來的見識,就像一個武林高手,內力深厚,然而拳腳生疏,只會那麼一招黑虎掏心,再一招還是黑虎掏心,想管理一個國家,還是無數百姓在翹首以待之中管理的,還是遠遠不夠的。先處理一些小的朝政事務,是一個磨練積累的過程。

    但數月下來,自己胃口也大了起來。

    父親能出去遊山玩水,為什麼自己不能。於是說道:「父皇,若是你幸汝州,兒臣陪你一道前往。」

    說得多好,外界傳言很多,可這一家三口一道出巡,也是一個榜樣,薛元超羞慚不能言。

    是出去玩的,一大家子全部帶上,不僅是後宮,還有李顯李旭輪與李令月。全部走了,連同宰相與重臣們,只好跟著跑,實際上為了昭顯這個身體骨,僅這次出巡,就花費無數。很是不值的。不過晚年的李治,已經不像早年那樣節約了。

    李威認為不值,然而李治認為很值。

    不僅是節約不如從前,從前對鬼神不是很相信,至少對小丸子不相信,但大病之後,不僅小丸子開始時不時吃一些,對鬼神十分迷戀了。到了汝州溫泉泡了一把澡,不管怎麼說,跟在父母身後,算是享清福了。若是自己獨行,怕人說閒話,不敢這樣做的。然後拜訪了處士田游岩。

    處士也就是隱士,獨自隱居,不求聞達於世的清高之輩。李威不是很喜歡,既然隱居,肯定不會為國家出力了,或者對政府不合作,不為己用,憑什麼喜歡?這個想法有些功利,是中國文化一個特色,隱士有時也為了國家與百姓,婉轉地提出一些有影響力的建議,然後功成弗居,沒世無聞。平時自己作風確實是清淡,無慾無求。所以司馬遷將伯夷列傳列為傳中第一,不但是司馬遷,每朝每代的帝王都十分注意他們言行,省怕他們瞧不起。

    李治與武則天與田游岩語談良久,李威沒有興趣,倒是很少說話。

    接著又到逍遙谷拜訪了另一位高人,大師,上清茅山派第十一代宗師潘師正,九十六歲高齡了,身體仍然十分健康,鶴髮童顏,神采飄逸。李治不稱為大師,而稱為神仙,親自將潘師正居住的嵩陽觀改為奉陽宮,撥出一批款子,修建了花園曲徑,又親自賜字。然後又讓武則天與李威共同參拜,他自己也行了參拜禮。

    李威很有些暈,但怎麼辦呢?

    但從心理學角度來分析,父親這樣做,不僅是信鬼神,也是對潘師正高壽的一種嚮往。

    想到這裡,隱隱地替父親感到悲哀。

    一家人在遊山玩水,又泡澡,又拜高人的,北方戰役終於正式拉開。

    聽到了消息,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大驚失色,這是一萬名戰士,此次總共多少名戰士,一次就折騰完了,再也不敢打糧草主意了。不打主意,只好安心地想對策。

    商議結果決定還是依據黑山自保,避其鋒芒。

    打消耗戰,能打就打,不能打退居黑山堅守。唐朝軍隊若是糧草支持不下去,士氣沮喪,再大舉殲滅。若是能堅持下去,自己主動退出陰山,往北方去,哪裡是我的家,我的家。還有不少是陰山南方的部族士兵,這個不管了,這些部族大多數首鼠兩端,還想做唐朝人的狗,讓他們繼續做吧。堅守到哪時候,唐朝即便有糧食,所剩也不會多,頂多處理一下南方各部族,能出擊到北方去?

    想得似乎不錯的。

    可是他們遇到了一個最難纏的對手。

    其實他們這樣做,本來就已經錯了,戰略中一鼓作氣,或者背水一戰,皆是表示一種決心。這一守,士氣本來就不是很旺盛,結果變得更低落。可偏偏這二人沒有看出來。

    唐軍一路北上,過了單于都護府,也就是阿史德氏老巢雲中古城(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土城子),原來名為雲中都督府,後來改為單于都護府的。但唐朝百姓嘴中還用著舊名字稱呼。不過此次單于都護府雖為阿史德氏老巢,卻一直沒有讓突厥人攻克下來。

    到了日暮時分,開始安營紮寨,一個個帳蓬搭了起來,將士都挖好了一條壕溝,過了雲中古城,基本上都是突厥的百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得不做一些簡單的工事。

    然而這時候裴行儉說了一句話:「不行,立即移營。」

    讓將士將大營紮在高崗上,一個個不樂意,可人家是三軍主帥,與皇帝關係又十分深厚,還教過皇帝兵法的。只好聽令,忽然這夜下起了瓢潑大雨。原來的營地因為圖省事,選擇在低窪處,一會兒雨水大,不得洩,深丈餘。

    到了三月,下雨也不算稀奇,可這是北方,黃河還沒有正式炸冰呢,下這麼大的雨,就很古怪了。還有裴行儉這次莫名其妙的挪營,更是古怪了。外面在嘩啦啦地下著大雨,帳蓬裡面的將士卻一個個穿起衣服趴在門口看,看著原來駐地一會兒水越積越深,一個個大眼瞪小眼,這他……神了!

    消息傳到洛陽,李威啼笑皆非。

    這一回沒有詢問,大約紮營時,裴行儉看了一下天氣,這一點也教過自己,每到一處,要詢問當地的情況,瞭解得越多越好,包括天氣。天氣在戰爭中同樣很重要的。沒有衛星雲圖,可各地百姓皆有一套樸素的觀察天氣土辦法。

    下意識估計到了下雨,於是讓三軍挪營。

    或者早就看到天氣,有意讓營地駐在低處,然後再挪營,造成一種神奇,鼓舞戰士的士氣。

    可是有幾人能知道?

    一個個不顧睡覺,就在看,甚至一個士兵不怕冷,跑了下去,試一試看水積了有多深?結果差一點淹沒下去,跑上來更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第二天大軍撥營而起,諸將驚服,一個個詢問。當然個中原因,肯定不能說的,一說就失去了效果,裴行儉只是微笑道:「從此以後,但聽我令,不必問何由。」

    都點著頭,辛承嗣還咧著大嘴巴道:「末將明白,這是天機,天機是不能洩露的。」

    本來糧車伏擊戰,已振作了士氣,這一次士氣更旺。十幾萬唐軍滿懷信心的來到黑山下。

    阿史德溫博不信邪,看到唐朝軍隊果然多是步兵,又是長途跋涉而來,於是命令大軍發起進攻。裴行儉不慌不忙,十幾萬大軍需要多少糧草輜重?因此軍營中有許多輜重車,將輜重車往前面一推,排成了一道防線,然後讓弓弩兵在輜重車後面放箭射弩。

    突厥兵到了眼前,可都傻眼了。裴行儉只是笑,有種你們突厥人個個來一個馬術跨欄表演。而且這種運輸輜重的車子又大,有的比人還高,估計這幾萬突厥騎兵,能有十匹馬躍過來,就算好的。還要從那種矮小的輜重車躍過來,否則都休想。

    射斃了近千人,無功而返。

    阿史德溫博又讓士兵從側面進攻。可這一繞,側面又用輜重車攔了起來,並且一步步地推著輜重車,反過來逼得幾萬突厥騎兵步步後退。這種戰術也不是萬能的,若是悍不畏死,下馬強行將輜重車推開一個缺口,騎兵殺過去,不一定會大勝,但會給唐軍一定程度的殺傷。

    但裴行儉也看穿了突厥人。

    體質比唐朝人強壯,是馬背上長大的,又是吃肉食為主,這是必然。可強壯不代表著凶悍。這是青海駐軍不敢動,若是敢動,將青海幾萬名經過一年多時間廝殺的戰士帶過來,對付這群突厥人足夠了。

    而且突厥人也承平已久,唐朝軍隊戰鬥力總體下降,突厥人戰鬥力也在下降。同樣的怕死,同樣的怯戰。內部還有突厥人以騎兵不主,不像唐軍,遇到這種情況,用大方盾保護,說不定還能僅付出少量的犧牲,將輜重車推開一個個缺口。又怕死,又不凶悍,又沒有大方盾,這道輜重車於是成了天塹。

    阿史德看到唐朝軍隊步步為營,眼看就逼到了黑山腳下,程務挺又率領近三萬援兵趕到會合。有了更多部族開始反悔,窮沮之下,阿史德溫博就派了使者前去唐軍大營,對裴行儉說道:「有種我們就正面交戰一場,像這樣畏畏縮縮,算什麼英雄好漢。」

    裴行儉一笑,然後道:「好,回去轉告你們家首領,明天一早,我們雙方各派一萬騎兵,一決雌雄。」

    使者回去,將情況稟報。

    不用陰謀詭計,誰怕誰,於是調兵遣將,一夜之間,選好了叛部中最強壯的一萬騎兵出來,準備明天給唐朝人一個下馬威。

    但又算錯了,此次大軍中,裴行儉不但調來青海諸多將領,還調來一大半從青海返還的士兵,不僅如此,黨項人又抽出了最精稅的五千士兵,僅是黨項人,在那種艱苦的環境下成長,青海之戰中也經過多次鏖戰的打磨,就遠非現在突厥人所能抵擋的。

    在青海又得到了大量的戰馬,李威又看重了騎兵的速度,平時就十分著重騎兵訓練。戰爭末期,還在一邊擄掠一邊以擄掠代實練,抽調回來的唐軍,也沒有多少是羸弱的。

    同時還有一點,裴行儉在青海獎罰公平嚴明,不像某些將領,坐視屬下貪墨他人功勞,也能保證將士作戰時的信心與勇敢。

    第二天裴行儉將一萬騎兵抽調出來,只說了簡短的一段話:「你們是裴某率領,然而卻是陛下一手訓練出來的。當初在積石山下,陛下寧肯自己身處九死一生之地,也不願意獨自逃走,就是將你們當作了兄弟,當作了親人。青海之戰,我軍中多數將士,只是傳聞,沒有親眼目睹,現在,就讓你們拿出真實的本領,給陛下長臉,給其他人做一個榜樣。」

    話不長,然而一萬士兵聽得熱血沸騰,上了戰馬。

    兩軍立即沖在一起,只是一眨眼工夫,就看到不對的地方。

    人是一樣多,也不高大些,可那種凶悍之氣,似乎沖上了雲霄。有的士兵劈斷了胳膊肘兒,還放下了韁繩,用一隻手舉起了兵器,大聲喊道:「為陛下而戰!」然後英勇就義。

    不僅士兵悍不畏死,而且訓練有素,騎術也並不弱上多少。僅是半個時辰,一萬突厥人就倒下了一半,下余的突厥人讓這群狂熱的唐朝軍隊嚇著了,撥馬就逃。一直追到黑山腳下,能回去的不足三千人。

    主將張虔勖雖然因為李威袒護「懦夫」薛訥不開心,最終倒向了武則天,可這一番廝殺,還是讓他想起了那段陪李威的熱血時光。不由舉起了馬刀,在馬背上喊道:「豈曰無衣。」

    九千多名唐軍齊聲答道:「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

    「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

    「與子同澤。」

    「王於興師。」

    「修我戈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

    「與子同裳。」

    「王於興師。」

    「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然後才撥馬返營,看著這支唐朝軍隊的凶悍,聽著這激昂的秦風,站在山坡上觀戰的各個突厥首領一個個面如土色,兩股戰戰,這時是沒有人帶頭,一帶頭,有可能全部撥馬逃出黑山北面大漠上。

    沒有辦法打下去了,就是此時,裴行儉將軍中所有精銳士兵抽走,突厥人也未必能打贏。

    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種樣子,特別是被他們捧上來的阿史那泥熟匐更是一臉的後悔。

    無奈之下,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將所有首領聚在一起,將自己計畫說了出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走到這條道路上,只好聽從他們的安排。於是借助黑山,負隅頑抗。

    然而這些反叛的部族,並沒有參加青海之戰,更沒有參加薛仁貴徵繳迷桑與東女羌的戰役,不知道此時高山之險,也未必有高山之險。正好是三月份,春天的風也吹到了陰山腳下。吹得花兒也開了,草兒也綠了,更吹來了陣陣和暖的東南風。藉著東南風,一個個熱氣球升了起來,然後一桶桶火藥投入下去。

    因為看到其威力,唐朝不在停地研究,開發它的最大價值。現在密封性更強,裡面還有許多鐵釘,並且火藥純度更高,爆炸威力也在漸漸提高。特別是響聲,後世的一個大爆竹爆炸時,響聲有多大,那僅塞了幾兩黑火藥?況且為了減少對人的傷害,換成了粉末狀火藥,而不是現在使用的顆粒狀火藥。一個個近百公斤的火藥桶投下去,就像一道道炸雷在各個山頂上響起。

    代價很高昂,可十分值得。一天轟炸下來,炸死了幾千突厥士兵,近半的突厥兵到現在還在兩耳轟轟作鳴。最主要是士氣。本來想這樣防守下去的,可現在怎麼防守?要不了十幾天,軍隊就能全部生生炸死完了。帳也不能這樣算的,現在軍隊多,密密麻麻的,使火藥殺傷力發揮出來,一旦軍隊變得稀少,殺傷力也隨之減弱。然而到了那時候,還用再戰麼?

    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窮困之下,又想出了一個主意。唐朝軍隊連番大捷,疏於防範,乘此機會夜襲唐軍大營,說不定一舉大獲全勝。到了這地步,只好拚一拚了。一個個不情不願地同意下來。

    夜晚到來,阿史那奉職親自率領幾萬突厥騎兵,馬嘴塞嚼,馬蹄裹布,衝進了唐軍大營,很順利的,然而進了大營後,靜悄悄一片,阿史那奉職隨手挑開一處營帳,見到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連叫一聲:「不好,快撤,快撤。」

    可這時候外面的突厥兵在往裡面衝,裡面的突劂兵在向外面沖,幾萬人,如何能做到號令如一?亂成了一團,忽然燈光齊明,無數火把從四面八方舉了起來,然後一片片箭雨從天空中落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2
第五十四章 進宮(上)

     「中埋伏了,中埋伏了,」突厥人喊成了一團,更混亂了,甚至有人都沒有看到唐兵,開始自相踐踏。

    對夜戰,黑齒常之曾經對李威說過他的心得,李威也在軍務監將這個心得說了出來。夜戰在戰爭中經常應用,但第一你要比對方主將聰明,夜戰本來就是一場賭博,借助夜色,攻對方一個防不勝防。賭博也講究技巧的,要猜一猜對方手中有什麼牌,會出什麼牌,夜戰同樣是賭心思,猜對方會不會防備。象阿史德奉職這場夜戰豈不荒謬?他的智慧遠不及裴行儉,又怎麼會猜到裴行儉的心思。猜不到,又如何料定裴行儉沒有防備?

    第二是士兵不能太多,當然也不能太少了,比如他夜襲承風嶺,對方有數千人,他只率領五百人摸了上去。畢竟戰爭中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意外發生。若是對方有幾萬人,僅能派出幾千人足矣。否則一旦中了埋伏,士兵驚謊失措之下,夜色又看得不清楚,會立即全軍覆沒。除非像他在牛心堆那場夜戰,將對方主將吃得死死的。

    黑齒常之所說的兩個最壞的結果,今晚全部發生。

    數萬人混亂成一團,一片片箭雨停了下來。接著唐朝軍隊就殺了過來。本來信心滿滿,又讓張虔勖一萬將士的奮勇殺敵,激勵得熱血澎湃,此時突厥人又亂,這個功勞不掙什麼時間掙?難道自己帶了籮筐過來真不準備挑人頭請戰功?

    大潰敗開始。

    黑山上還有許多突厥人,可是一個個不敢參戰,皆作壁上觀。

    阿史德奉職所率的幾萬軍隊,能逃回來的不足一半人,連阿史德奉職本人也在亂軍中被唐朝幾個士兵殺死。究竟是誰殺死的,不清楚,都在掙功勞。這個戰役沒有辦法打下去了。

    特別是陰山以南的各個部族,看到崩潰開始,有的山北部族士兵開始向黑山背面逃竄,於是立即尋找阿史德溫博與阿史那泥熟匐,山北的部族能逃,可自己往哪裡逃。是想將這二人擒獲,送給唐朝人,立功恕罪。阿史德溫博一看形勢不妙,帶著他的部下,向北逃竄,逃得及時,沒有被抓住,但阿史那泥熟匐卻被各部擒了起來,然後一個個像乖孫子一樣,押著泥熟匐來到裴行儉大帳前請罪。

    捷報到了洛陽。

    此時李治一家三口也返回了洛陽。

    聽到這個消息後,李治很高興,下詔讓戶部尚書崔知悌飛馳傳書,宣慰將士,著裴行儉區處余寇,班師回朝。不是繳滅余寇,是區別處分,有的是脅迫被叛的,有的是首鼠兩端的,有的是及時立功請罪的,這些部族首領甄別出來,不予處分的。也就是快點回來吧。

    後來有人說是裴行儉放棄,這不會,阿史德溫博逃向狼山葛邏祿部避難,當時裴行儉也沒有本事知道,過了陰山,是茫茫的大草原或者大漠,人煙稀少,這麼廣大的地域,天知道阿史德逃到哪裡?

    還有人說是陰謀論,此次從開始佈置兵力,諸副帥,多是武則天授意安排的,程務挺與張虔勖倒戈勿用置疑。曹懷舜也不用說了,李思文後來因為幫助武則天,讓他親侄子李敬業誅殺,也證明了他是武則天的人。李文暕與周道務在武周時得善終,說明他們與武則天關係並不緊張。

    但召回裴行儉絕對沒有任何陰謀論摻雜,後來武則天誅殺程務挺、王方翼、黑齒常之與張虔勖等名將,是迫不得己。先是利用裴炎架空太子,又利用裴炎篡改遺詔,獲取軍國大權,之所以殺裴炎,是裴炎有野心。然而就是臨死,裴炎還說了道貌岸然的一番話。這些重將以及郭待舉、魏玄同等重臣,或與裴炎關係莫逆,或者受他蠱惑,若不誅殺,武則天帝王之路將很不安全。這就像沒祿氏非殺論欽陵一樣。對國家也許是失誤,但對個人來說,沒有對錯之分。但對待國事上,武則天屢戰屢敗,可屢敗屢戰,死了許多將士,這種不服輸的態度,也或多或少,阻止了吐蕃與突厥人對中原的進一步傷害。

    武則天不會在國事到了最關健的時候來搞什麼陰謀的。

    主要原因是經費。

    三十萬大軍,光一天的糧食消耗就是驚人的,不是一斗米十幾文,運到黑山,損耗會有多重。還有武器盔甲物資等等損耗。才打了幾個月,國庫再次變得空空如也。

    這時候結束,恰到好處,馬上又能從倭國人身上賺取大筆經費,以及國內的稅務,經濟情況能立即扭轉。像這樣空蕩蕩的,李治心中很不安心。

    另外低估了突厥人,認為經過這一次鎮壓,突厥人大約會很老實了。

    最後是李治不懂軍務,若是怕經費緊張,可以留下幾萬人,繼續圍剿,其他軍隊撤回中原,經費用得不多,又能將戰果擴大。裴行儉接到聖旨後,想了想,自己這一戰算是立下大功的,斃敵數萬人,成功將暴亂鎮壓,唐朝軍隊死亡僅數千人。

    若不奉旨,這兩位老人家想法更多。

    什麼叫功成身退,他還是懂的。

    再加上到現在他還沒有打聽到阿史德溫博的消息,於是留下程務挺與一支軍隊呆在雲州,繼續監視突厥諸部動靜,自己率領大軍凱旋歸來。

    既然打算返回,裴行儉也沒有耽擱,立即動身,想搶著喝皇帝的一杯喜酒。鄭宮楚不同於英王妃,儘管是崔知悌的女兒,崔氏兄弟雖有名,不能算是真正清河崔家的嫡系女子。當年準備議親的博陵崔家的女子,論「嫡的程度」,還是不及鄭宮楚。滎陽鄭家有可能不及清河崔與博陵崔,可是鄭宮楚出身鄭家最有名望的北房祖,又是老族長的直系孫女,身份非同凡響。

    不僅如此,此次聯親,不能說換取所有五姓七家,但至少能換取滎陽鄭家一些小小的幫助。

    這對皇帝很重要的。

    就是以後有什麼興革,有了聯親關係,大家也好坐下來協商,化矛盾為配合,阻撓也會減少。

    裴行儉也沒有想到,這次他的大捷,卻給朝廷帶來了一件好事。本來鄭家派人與其他幾大家族協商的,準備聯手向朝廷暗中施壓,讓朝廷再一次放開海禁。李威沒有明說,鄭宮楚的祖父卻能意會,說過以後不再放了,沒有外部壓力,李威主動放,是出爾反爾,效果也不會很好。

    但遭到了其他家族的拒絕。

    你與皇帝聯親,又在你家居住了數日,天知道你們商議了什麼,又讓你們鄭家得到了多少好處?為什麼讓我們一起說服?這個吃味是假的,是在觀看。這一場戰役規模龐大,三十萬大軍,僅是吃,一天就消耗多少?朝廷國庫又能支撐多少天?所以李威才有可能委託鄭家傳出這句話的。

    於其這樣,為什麼不等等,等到朝廷「彈盡糧絕」之時,談判起來豈不是更容易?

    可是裴行儉僅出兵兩月不到,就將東突厥鎮壓下去,幾大家族都亂了手腳。

    所以太常博士袁利貞有一個遠房族孫,虞世南的外孫袁誼,繼狄仁傑後,擔任蘇州刺史,不知道僑姓望族琅琊王氏是不是與他有過節,說自家從宋太尉袁淑以來,對歷代皇帝皆盡忠職守。王氏雖為江南望門,位居台鼎,然而成為歷代篡位者的佐臣。恥與其相比。又說所貴於名家,為其世篤忠貞,才德相繼,靠買賣婚姻換取榮華富貴,又有什麼可貴的?

    看似對琅琊王氏不滿,實際上矛頭徑直指向了山東五姓七家。

    到後來,張文瓘的兒子張沛拜見他,說此州得一長史,是隴西李亶,天下甲門。袁誼說道,司馬何言之失,門戶須歷代人賢,名節風教,為衣冠顧矚,始可稱舉。山東人尚婚媾,求祿利。作時柱石,見危授命,則曠代無人(指國家危難之時,一個個做縮頭烏龜自保)。何可說之,以為門戶!

    有什麼了不起的,以為高貴,恥於言利,可連婚姻關係到子女一輩子大事,都能當作一樁賺錢的買賣,還有什麼不好言利的?享受著國家的尊寵,然而每一代興亡之時,又不替國家替百姓出力,又有什麼高貴可言!

    可是時人以為他說得對。

    說明不僅是李氏皇室,民間也有許多人對五姓七家,抱著皇室同樣的態度,心中又是嚮往,又是懷恨在心。

    事實也一語中的,婚姻都能索取錢財,況且海運是更龐大的財源。所以立即態度轉變起來,互相派出子弟,相互溝通,看看怎麼辦?讓鄭宮楚的祖父在家中很不是滋味。

    鄭宮楚這次進宮,禮數不能比擬當年裴雨荷出嫁東宮,但該有的也有了,許多也違了禮制。

    皆大歡喜,就在鄭宮楚進宮之前,裴行儉終於趕到洛陽。

    李治此次還是很開心的,因為妻子的緣由,將這名重臣壓制了許多年。然而任勞任怨,為朝廷做了許多事。在上陽宮設宴款待,甚至準備親自給裴行儉斟酒,以示昭獎。

    裴行儉不敢授。

    李治又說了許多誇獎的話,然後又給了重重的一筆賞賜,包括財帛封田。這才盡歡而散。

    隨後裴行儉又拜見了李威。

    李威猶豫地說道:「裴卿,我感到你這次回來有些急了。」

    「臣也知道,不但是東突厥存在隱患,恐怕西突厥同樣還有隱患存在。而且那個論欽陵絕不會就此放過我們唐朝的。就不知道那個王妃什麼時候……」

    「等她還早。」

    「是啊,」但在心中裴行儉道,不是早與遲的問題,都未必能成功。又道:「臣不得不回來。」

    李威知道裴行儉的難處,又看了看裴行儉,說道:「也好,你是國家棟樑之材,這些小雞也未必非要用得著你這把宰牛之刀。看一看,這大半年來,你從西域輾轉到黑山,人都瘦削了一大圈。你是儒將,不是薛仁貴他們,身體好,東奔西走的,能吃得消。身體要緊,我還想要大用你……」

    「陛下,這是臣的本職。況且這一生能得到陛下賞識,臣已經知足了,人心,不能太過貪婪。」

    「裴卿,我聽說你有一幼子,僅三歲,然而已經天資很聰明。」

    「是,」裴行儉早年娶的妻子陸氏早卒,直到很晚,在安西擔任大都護時才迎娶的庫狄氏,一共為他生了四個兒子,參玄、延休、慶遠以及這個幼子光庭。以幼子最為聰穎,很早就會說話,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

    「我有一個想法,想將他放在東宮寄養,也好為我的幾個子女做一個伴……」

    「陛下,不可啊,」裴行儉立即伏下來,道:「我知道陛下對臣很賞識,臣感激涕零,然而此時還是多事之秋,若是陛下這樣做,不但對臣不利,對陛下也不利。」

    「裴卿,你立即起來,我聽你的就是了。」李威連忙將他攙扶起來。

    「陛下,臣還有一言,自登基以來,臣一直在看,陛下做得很好,種種的變革,一點一滴地將大唐許多弊端漸漸扭轉。難得的又顧全大局,沒有掀起多少反對的聲音。但陛下,這幾年,陛下還要繼續做下去,防止未來……需要打好一個基石。」

    李威不能言。

    裴行儉指的是他獻出的那個絕戶之計。若是那樣,自己所有的攔路石,都會在絕對強權與暴力下,一一剷除,什麼裴炎,武承嗣,武三思之流,立即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可那樣的話,國家將會有巨大的陣痛。

    而且李威也不想,雖然父母對自己掣肘,只是戀權,不是很惡,包括母親在內,沒有像歷史那樣,動了殺機。再說,靈魂不能算,可這副身體卻是他們賜予的,不但是身體,連這個地位。若沒有這個地位,象裴行儉這樣的人物,會不會拜於自己腳下?

    「臣只是說說,說不定他日,太后能如陛下所願。」

    「走一步算一步吧,主要是裴炎,若是將此人廢免,我寧願作出許多讓步……那麼朝堂會平安。」但李威也搖了搖頭,想動裴炎,看來除非用裴行儉那個絕戶之策了。

    提起裴炎,裴行儉能讓東西突厥暴亂轉眼之間就灰飛煙滅,可拿裴炎卻沒有任何辦法了。

    但這一君一臣,一師一徒,此次交談,更加貼心,隱隱已經凌駕於李威與狄仁傑的關係之上。

    臨別時,裴行儉感慨萬千,說道:「陛下,臣恨不能多活二十年,能讓臣看一看……」

    「一定的。」

    鄭宮楚即將進宮,但朝堂中又發生了一件,讓李威哭笑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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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進宮(下)

     一大群燕子飛來飛去。

    春天到了深處,也未必全是最美好的景象,一夜風雨襲來,滿地慘紅落紫,汪得似一團團一堆堆的血。頗有些情到濃時必轉薄的淒愴。

    狄蕙在彈琴,野辭明月坐在邊上聽,琴聲錚錚,不知野辭明月聽懂了沒有。

    李威丟下了書籍,在東宮不是無事可做,依是要批閱一些奏摺,處理一些政務。裴炎主持著門下省,什麼政務,什麼奏摺,區分得很清楚,送到上陽宮的送到上陽宮,送到東宮的送到東宮,幾乎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經他的手,加重了主次之分。卻也沒有想到,無意中是幫助了李威。

    還要看書,不但看書,還要看各地的邸報,未來這是他的國,不瞭解,就沒有辦法治理。至少要瞭解一個大概,不然交給大臣處理,只好聽他們說,皇權架空事小,也會有權臣出現。簡樸的道理,可自古以來,沒有多少帝王能看透,即使皇室後繼有人,也消耗在無窮無休的宮斗內斗當中了。

    眼睛有些乏,說道:「婉兒,我們走一走。」

    「好的。」

    兩人走了出來,就來到了狄蕙身邊,李威說道:「這一首《明君》讓你彈得很得真味,氣象宏正,疾馳有序,很有一番皇者氣象。」

    「陛下,過獎了。臣妾倒聽說那位鄭小娘子,除了女紅,熟讀經義外,對琴技頗有研究。」

    「京城的八卦……」李威搖了搖頭,道:「再有研究,也未必如你。」

    「臣妾那敢當。」

    「我說的是事實,世上有天才,可是天才也要經過自己的努力與磨練,才能成長為人才。裴侍郎兩場戰役勝得過於神奇,天賦是一部分,蘇定方將傳其衛公兵法是一部分,當年安西大都護的成長是一部分。縱然是一等一的良玉,也要雕琢,否則也不會成器,也不會讓人識……鄭家門第雖望,可鄭家的子弟,也是人,與我們一樣,長著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兩個耳朵。」

    上官婉兒樂了起來。

    「她還幼,學禮儀,學詩書,學女紅,再學琴技,一個人的精力有限的,會有成,成就未必很高。」

    「但陛下就是天才,不用學,就什麼都知道。」韋月說道。

    「你不用討好我,我不懂的地方很多,比如琴技,若是沒有狄蕙與狄好經常彈奏,我也聽不出真味。就是現在,僅是能聽,大病了一場過後,居然彈奏都很生疏了。」

    「陛下長的是治國之道。」

    「治國之道?那敢啊,」李威嘆了一口氣。就在此時,上陽宮太監過來,請李威到上陽宮議事。

    來到上陽宮,除了父母外,還有幾位宰相。但幾位宰相臉上表情十分精彩,裴炎仍然像以前那樣,道貌岸然,高深莫測,薛元超擰著兩道老眉,欲言欲止,李義琰義憤填膺,滿臉不悅,一個胳膊肘兒被劉仁軌拽住,似乎他隨時要站起來,劉仁軌自己卻閉著兩隻眼睛,似在深思。崔知溫臉色倒是十分平靜,可也看出略略有些不滿。

    四位平章事,表情同樣各異,魏玄同滿臉激奮,正舉著牙笏說道:「太上皇,太后,請三思啊。」

    郭正一與郭待舉皆坐在他後面,牙笏舉了起來,大約剛才已經說過,父母沒有聽,滿臉的不平,岑長倩愁眉苦臉,像是誰欠了他八輩子巨債沒有歸還一般。

    見到李威到來,一個個站起來施禮。

    「眾卿,坐,」受了禮,還得像父母行禮,坐在他們下側,李治說道:「弘兒,你過來正好,有事兒與你商議。」

    「父皇,請說。」

    「朕想將年號改成永隆。」

    改一個年號嗎,這幾年父親時常改年號,為何讓幾位宰相這副表情?隨口答道:「幾年來,我軍大破吐蕃入侵,又在眨眼之間,便將東西突厥暴亂平滅,國家大安,兩渠也將竣工,改成永隆年號,不過。」

    「是啊,這幾年國家一年比一年好,因此,朕與你母后商議,想去泰山封禪,以感謝上帝浩生之德,優待我們大唐。」

    封禪?李威驚得差一點從椅子上滑落下來。

    難怪幾位宰相愁眉苦臉,裴行儉這一戰短平快,對國庫損傷不大,然而國庫也差不多空了。一個封禪,意義好處不提,得花費多少?各國的隨行使節,滿朝的大臣,以及後宮眷屬,隨行保護的侍衛,最少達到好幾萬人。

    並且有年老的,年幼的,婦人,速度還快不起來。這幾萬人的吃喝,可不像士兵,幾個小粟米糰子,一天下來伙食就夠了,許多人要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花費不僅於此,一路所行之處,必得清水灑塵,黃沙鋪路,還有皇帝與萬國使者陪同,要做一做表面工作,沿途的破房屋要重新修葺,萬民參伏拜見,耆老前來說奉誠話,一路的祭祀打賞,等等。

    省一省,從倭人身上賺來的錢最少得去掉三分之一。若是稍作鋪張,好不容易賺來的錢,去掉一半都不夠用。

    再者,國家真到了封禪的時候,吐蕃暫時吃了一些虧,若是唐朝衰落下去,很有可能還會重新奪回青海。東西突厥也存著隱患。國內,租庸調製逐漸走向淘汰的命運,府兵制敗壞,貧富分化日趨嚴重,吏治因為朝爭,也不似早先幾年清明。有什麼資格封禪?是文治還是武功?

    李威正要反對,劉仁軌閉著眼睛,搖了搖腦袋,可因為擔心,不由地又死力地拽了一下李義琰的胳膊。忽然會意,道:「既然是父皇母后的想法,兒臣年幼,不知事理……」

    看了一下裴炎,話音一轉道:「裴相公飽讀經義,學問淵博,父皇,你還是問一問他。」

    因為父母親要「穩定」,裴炎也要做一個樣子,沒敢給自己多下絆子,然而時不時地糾住一些古老的禮數,向自己發一下難。你是忠臣嗎,直臣嗎,要面子嗎,你來勸說吧。

    「那麼裴卿,你的想法呢?」

    「依臣看,此事莫要急,夏收還沒有上來,等到秋收到來,若是風調雨順,不用秋收,七八月份就能看到,然後再議。再說,秋高氣爽,也是封禪的最佳時節。」裴炎答道。輕描淡寫地將這一難題化解,既沒有得罪李治,也沒有落下一個阿諛奉誠的罪名。

    「也好……各位,退吧。」李治怏怏不樂地說道。

    走了出來,魏玄同抱怨道:「剛才陛下為什麼不勸阻太上皇?」

    「魏卿,我勸阻父皇會不會聽,說不定還會產生逆反心理。父皇反感,朝堂上勉強在維持著和平狀態,那麼會立即潰於一旦,對國家有什麼好處?你們是相公,處理著唐朝最重大的事務,難道事事要我一人承擔?這大半年來,我做了一些事情,但每做一件事,是何等的不易!捫心自問地想一想吧。」

    魏玄同不能言。

    但對這幾位新宰相,李威不由再度審視,從他們剛才一臉焦急的表情,能看出他們對此事的反對。在朝爭如此嚴重之下,包括郭待舉在內,居然以國家為重,十分難得的。

    語氣軟了軟,道:「為什麼父皇好好地想起封禪?」

    此事絕對不是出自母親的腦海,父親這樣做,一是好大喜功,二是彰顯自己身體恢復了健康,但李威仍然懷疑,父親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產生了這種想法?難怪年號改成永隆。

    幾人皆不能答。

    一路無言,順著洛水大堤向皇城走去。

    劉仁軌落在了後面,低聲說道:「陛下,你若是想建海軍,這時候可以利用保護海外子民利益的名義提出來。」

    他還沒有意識到海軍的重要性,但比其他大臣看得要遠一些。造成這情況,是因為現在的船舶技術,雖然不像李威所想的那樣糟糕,也不是很先進,每一年海客為他們自家主子帶來了大量的財富,也為唐朝帶來了大量的關稅,然而都有船舶遭遇颱風沉沒的事情傳出來。

    若是建海軍,同樣會有這樣那樣的危險。劉仁軌那次征高麗,船舶大多沉沒,連他的烏紗帽都險些不保,一是搶工,質量問題,二是船舶技術還沒有發展抵擋大風暴的那一步。說不定訓練時,離海岸線過於遙遠了,在遇到風暴時,都會有不好的事發生。雖說唐朝道佛儒三家共存,然而儒家某些理論,刻在每一個大臣骨子裡,包括明哲保身,中庸等等。

    國家長遠更好,不長遠千萬不要在自己手上出事,給對手話柄打擊,這才是最主要的。

    劉仁軌還是看到許多好處,即使國家不拿下倭國,大海運的發展,指南針的出現,各種航線的確認,使大海漸漸不能成為人類的天塹。唐朝是陸地國家,可倭國是海上國家。一旦他們船舶技術跟上來怎麼辦?也許唐朝會保證船舶領先技術,可在海上,不僅要好船,還要好的船伕與水手,士兵也要適應海船上的那種劇烈顛簸。

    若是匆匆忙忙地組織起來,倭國海船技術跟上來,又騷擾沿海百姓,唐朝出戰,十有**會落入下風。白江口一戰,他深有體會的。陛下對南海一些島嶼十分有野心,休說陛下,劉仁軌看了同樣心動,那個南北美洲太遙遠了,可南海離唐朝不是很遠的,包括那個大洋洲在內,若是順水順風,頂多三四個月路程就可以抵達了,比從陸地到嶺西(蔥嶺以西)所花的時間不會長多少,而且面積之大,人口之稀,若是將它們佔領下來,國家昇平五百年,六百年,人口發展到三四億人,也不存在土地壓力。

    已有商人在陸續佔領,但這個海外並不是無主之地,許多大島嶼上依然有一些落後的國家存在,僅商人是沒有辦法解決的,這又要有一支領先的海軍,將軍隊輸送過去。

    現在說,早了,但從現在就得準備。

    平時不能說,怕遭到一些人的借題發揮,眼下卻是一個時候。想要封禪,最大的問題,不是功勞夠不夠,是經費的壓力。國家有沒有那個財政。

    這個財政是不能從老百姓頭上謀得的,要麼再放海,看能不能得一些「名額費」。但放一次,終是少一次,雖然說唐朝有不少大戶人家與大地主,大商人,然而航空海所需本錢不少的。海外的貿易,也就是南海一些國家,天竺,與大食。放得多了,未必是美事。

    就是放海,不能朝廷自己提出,得讓某些人逼著朝廷放禁。有這一支海軍看似的保護,能增加某些人的信心。可實際不是用在此,這支海軍的成立,放在登州,會讓倭國產生錯覺,也會想新羅產生幻想。兩國交戰後,會被迫向唐朝購買大量的武器船舶。這也是為國家創收,減少封禪所帶來的經濟壓力。

    「劉卿,你這個想法很好。」

    「不敢,機會來了就要抓住,但陛下,還是臣提出來吧。」

    ……

    李治想要封禪,很快就傳了出來。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可他只是口頭與幾位相公商議的,並沒有在早朝上提出,想彈劾都無從彈劾起。

    有一些大臣,只好等著李治下詔書後,上書反對。

    不過也少了,朝堂不似前幾年朝堂,敢以死相諫的大臣變得越來越少。

    但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鄭家女終於到了進宮的時候。

    不是皇后,也不是太子妃,按照民間的說法,非是正妻,不能太過排場。終是五姓七家的嫡系女子,給予了一些尊重的簡單禮儀,甚至在東宮舉對了小小的夫妻拜禮。皇宮裡也大宴群臣恭賀。

    鄭家也十分重視,陪嫁的嫁妝,鋪了足足幾里路長。皇室未必在乎,可是一個表態,我家的女兒等於是光明正大嫁到後宮的,不是往後宮一塞了事那一種。還是與普通人家女子是兩樣的。

    對此次姻親,李威並沒有太多排斥,鄭家提的條件不算苛刻,拿出自己多少力量幫助自己那也多半是假的,儘管他們家是望門,不僅是家族本身,就是一大堆出身很了不起的女婿力量,就不可忽視。李威看重的是以後種種變革,有了這層關係,大家能相互配合相互妥協。

    雖然會讓他的後宮越來越臃腫龐大。

    想到這裡,將蓋頭揭開,鄭宮楚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李威好奇地問。

    「臣妾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昔日陛下從青海突圍回來,正好滄州房有一族兄,名叫鄭愔,前來我們家中,他還作了一首詩,叫少年游,詩臣妾還能記得,潁川豪橫客,咸陽輕薄兒。田竇方貴幸,趙李新相知。軒蓋終朝集,笙竽此夜吹。黃金盈篋笥,白日忽西馳。陛下,你勿要笑,不能與你寫的相比,不過也算好的了。」

    其實意會錯了,李威是笑她的性格,絕不像她表面那麼嫻靜,膽子有些大,內裡也是十分活潑調皮。不然也不會跟在他後面看上吊的死人,更不會大著膽子,上元節前來皇宮。此時她的新婚之夜,居然在講過去的事。

    但這首詩,被李杜等人的詩將胃口養刁了,確實很一般,就是李威現在寫,也能勉強親自作出來。

    「寫得算是新清,我沒有笑,你繼續說。」

    「當時家中子弟也認為這首詩寫得很好,雅淡中帶著雍容,但他此行用意是為他一個好友,叫崔日用的前來向臣妾一個房下姐姐求親的。崔日用雖是滑州人,但出身於博陵崔家。家中長輩開始也有些同意,然而不久後,發現他們倆人言行舉止,過於諂媚,有些意下不肯。房下伯父又留戀他有些才學,於是詢問了臣妾這個堂姐。」

    提起這個崔日用,李威都認識。

    今天春闈在舉國用兵大背景下,十分低調地進行著。況且又有武舉與武舉糊名制試策,因此只錄取了二十一名進士,與十五名武舉。李威有意察看了武舉的身份,結果讓他很失望,真正平民出身的,僅有三人,其他的,依然還是門蔭或者望門子弟。也就是說,即便採用了糊名制度,想要全國公平地施行科舉,還是一個路漫漫兮十分遙遠的過程。

    這二十一名進士,有一名滑州崔家子弟,與這個崔日用同名同姓,就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沒有問,即便是進士,不是博陵嫡系子弟,想要陞遷,還是十分艱難。

    鄭宮楚繼續往下說道:「誰曾想,房下姐姐立即拒絕。但她也到了及笄之年,臣妾那個伯父就問她,你想嫁給什麼樣的人?房下姐姐就答道,我要嫁就嫁給太子,那怕在他身邊做一個側室,也是心甘情願。那才是真正天下文武雙全的才子。將臣妾的伯父氣著了,臣妾後來還拿這句話笑話她。後來,在去年夏天時,她嫁給就兆韋家一名子弟,敘起來還是韋德妃的親堂兄。卻沒有成想到,臣妾居然進入了東宮。」

    說到這裡,看著李威吃吃地笑。

    李威也是一樂,道:「那麼歡迎你進入這個大牢籠來吧,幾天後,你就會發現一個疑問,我的光明呢。」

    說著,喝了合巹酒,吹滅了蠟燭…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3
第五十六章 出世與入世

     第二天還是一個豔陽天。

    地上一些殘紅,一大早,就讓宮女打掃乾淨了。

    李威悄悄地將鄭宮楚雪白小胳膊肘兒拿走,說到底,還是一個小姑娘,初經人事,多少有些吃不消,睡覺又不老實,緊緊用胳膊捆了李威一夜。

    爬了起來,打了一趟拳,又小跑了一會兒,見到鄭宮楚已穿戴整齊地站在大殿門口,笑盈盈地看著他。宮女也在看著鄭宮楚,有史以來第一次進入皇宮的正牌名門望族的女子。太原王家的王皇后不算,太原王家已經末落了,是配襯的。

    碧兒打來了洗臉水,讓李威洗梳,鄭宮楚對也聽說了這個小宮女的傳奇故事,不爭。站在邊上看道:「陛下,我們要不要拜見太上皇與太后。」

    「你想去就去吧,我陪著你。」

    她可以不用經歷拜見公公公婆這一禮節,但想去,也可以,禮多人不怪嘛。

    帶著鄭宮楚前往上陽宮。

    李治和顏悅色地說道:「在東宮可習慣否?」

    是禮貌話,才來,怎麼知道習不習慣?鄭宮楚這個還能聽出來的,道:「臣妾還行。」

    「弘兒大病一場後,性格變得很隨便,你家家風好,來到東宮也正好……」說到這裡,忽然忍住,看了武則天一眼,道:「昨天酒吃得有些多,現在沒有回過神,太后,你陪他們聊一聊。」

    「喏。」武則天欠身說道。

    也非是那麼小氣,王皇后的事過去了都那麼多年,當年對錯不提,人都死了許多年,除非有人將它翻出對付武則天,否則也不會因為李治一句口誤,就會生小家子氣。

    然後對李威說道:「弘兒,你來了正好,本宮問你,對你父皇要封禪的事,你心裡面究竟是怎麼想的?」

    李威很小心地答道:「啟稟母后,兒臣認為很不妥,阿史德溫博到現在沒有擒獲,突厥人也並沒有真正誠服,還有國內有許多亂蓬蓬的事務。不過父皇堅持要封禪,兒臣不能阻攔,只好想辦法將父皇封禪的費用,從他處籌集上來。」

    「你有這個想法,本宮心裡面很是欣慰的,不僅你,本宮也認為不妥,可是你父皇的身體……若要去,也不過多花一些錢帛。這些年,你父皇為了國家做了許多事務,作為在歷史上也能稱為一個優秀的守成之君。再說武功,征服了高麗,又拿下了整個的西突厥。百姓粗安,即便封禪,也能勉強說得過去。順一順他的心……」

    「是。」

    「魏元忠在江南也算有功,也外放了很多年,到了召回的時候。」

    李威愕然地看著母親,這是對自己的「額外獎勵」,道:「母后,你對父皇的好,讓兒臣都吃味了。」

    「吃什麼味?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一個女子份內的事。你父皇……本宮對他好一點,是應當做的。」

    「是,」這一句有沒有話外之音,李威硬是沒有猜測出來。

    「你們就回去吧。」

    「是。」

    走了出來,鄭宮楚奇怪地問:「陛下,臣妾今天一觀,不是外面所傳言……」

    自知失言,立即將嘴巴捂上。

    李威笑笑不語,個中滋味,豈是她所能看出來的?自己需要國家平穩的發展,而且矛盾過於激化,畢竟自己父親在世,大義佔得不足。難道真來一個父子兵戈相見?父母也需要平穩,防止將自己逼得過急。

    大家皆需要時間,父母需要時間,將自己從青海回來那一股銳氣磨平,自己則需要時間,等待父親……更不能說出口。父親在世時,大約朝堂格局就是這樣了。大攤牌是父親去世後,看母親如何選擇?

    其實對權利,他留戀心,並不是李治與武則天想像的那麼重。可是母親殺心太重,若是她的性格象北宋的劉娥,自己就學宋仁宗忍一忍,大不了輔助母親,再說母親思維並不頑固,母子合力,使這個國家變得更強大。可母親終不是劉太后,權放得越多,野心越大,反而什麼事情都能發生。所以不得不先佔住大義,先佔著一部分權利掣肘。

    還有下面人呢?

    母親對自己沒有敵意,然而朝堂上對自己有敵意的大臣,仍然大有人在。

    更不是像今天早上鄭宮楚所看到的那樣,一家三口在上演宮斗大戲,感覺像演戲一樣,下面的人卻是真刀實槍在拚殺。沒有黑白之分,沒有對錯之分,甚至像一些大臣為裴炎蠱惑,本身是清流大臣,卻愚蠢地替母親做下了許多對自己不利的事。

    上陽宮中,武則天對李首成說道:「你去將武三思與武承嗣喊來。」

    「喏。」

    一會兒武承嗣與武三思一道被喊到上陽宮。

    兩人伏下,武則天也沒有讓他們起來,問道:「前幾天,嗣兒你與太上皇聊家常時,似是無意說了讓太上皇封禪,是你的主意,還是思兒的主意?」

    「太后,侄兒不知,」武三思茫然地抬起頭說道。

    「嗣兒,為什麼要這樣說?」

    「太后,侄兒也是無意中想起的,外界傳言多有對太上皇身體不利的傳言。太上皇幸了汝州,再去封禪,傳言會自解。所以侄兒規勸了一句。」

    「本宮就知道這個餿主意是你想的。當真是為了太上皇的身體?」武則天動怒地斥責道。丈夫的身體,不僅是明崇儼,就是幾個醫術高明的御醫,也或多或少能看出來,這段時間幾乎是迴光返照,若是再次病倒下去,恐怕真的不行了。所以她對丈夫封禪也十分反對,不是浪費人力財力,自己夫妻二人,為大唐做了那麼多的事,多封一次禪,難道不應當嗎?

    是擔心路途遙遠,又要登上泰山,若是發生萬一呢?可是丈夫就像越活越小,偏要想去,只好由他。

    他的身體,百姓有可能不知道,可幾個重要的重臣怎能不知?封十次禪,該有什麼想法,還是什麼想法!

    繼續喝問道:「難道本宮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兒節約,一次封禪下來,浪費大量的財帛,只要太上皇提出來,我兒必然反對。矛盾激化,也正合了你的心意。可結果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太后……」

    「你以為你有多聰明能幹?若是那樣,都不用本宮操那麼多神了。以後這樣的事,你得我不要做,再做,本宮只好在武家諸子中再選一子。」

    「是,」武承嗣嚇得冷汗涔涔地退了回去。

    但武則天也沒有聲張,她還需要這十幾個侄子,替自己做事,不能自毀了臂膀。

    ……

    鄭家女終於順利進入東宮。

    洛陽的議論聲也小了下去,該幹什麼還得要幹什麼,得養家餬口,八卦是不能讓一家老小有飯吃的。

    劉仁軌下值後,卻來到了裴行儉府上。

    江湖越跑越老,膽子越跑越小。

    在官場上起起浮浮很久,他行事越發謹小慎微。雖答應了李威,代李威上書,回到府上後,一思量,還覺得膽寒。這件事是乘勢而為,也是提出最佳的時機。然而能落人很多的話柄,他可不想像郝處俊那樣,立即被罷政。

    於是找到裴行儉。

    懂軍事,兩次大捷,聲勢正隆。

    共同上書,分擔了風險,又加強了說服力。

    裴行儉很客氣地將他迎到府中,庫狄氏都親自出來替劉仁軌沏茶,坐下來,裴行儉說道:「今天是那一陣香風將劉相公吹了進來?」

    「若是香風,現在裴侍郎,才是真正的香風。」

    「我那些功業,怎麼敢與劉卿相比。」

    寒暄了一番,劉仁軌將來意說了一遍。

    「海軍?」

    「是啊,陛下的提議,去年在出巡時與我說過,當時臣也覺得詫異,後來越想,覺得陛下這一提議越是有理。別人不知,可我卻是親自兩渡大海,征高麗的。第一次因為時間緊,船質量差,又正好遇到了颶風。當時我所在的船舶是最大的船舶,又是最好的船工,僥倖才逃出生天。至今想到大海上那種威力,兩腿戰戰。當時出事原因很多,一是時間緊,船舶修的質量差。二是船舶多用前代圖紙,甚至參考了一些河船的船型,不適合大海航行。直到後來才逐漸調整過來。還有一個原因,船伕馭船能力差,船舶多,雖然徵調了許多船伕過來,多是馭駛的是小船,有的連大海都沒有來過。因此,一遇到颶風,倉惶不知所為。大多數出事的船舶就是這樣被風浪打沒的。」

    對海戰,裴行儉不懂,可不妨礙他的思考能力。想了一下說道:「劉卿言之有理啊。」

    「裴侍郎,你再看地圖,東南這一片海域有許多大的島嶼,加在一起,有我們大唐包括羈縻之地那麼大,甚至還超過。雖說天氣熱,地形複雜,一旦開耕出來,卻是最適宜種莊稼與水果的地方。並且還有礦藏。當年江南曾為九州末州,然而江南現在卻成了唐朝最富裕的所在。也許我們看不到了,也許陛下都看不到,但其地居住的國家與部族落後,又小,陛下是不會放過的。這也是為了未來著想。還有倭國,陛下使了鷸蚌相爭之策,挑起倭國與新羅火拚,已成為必然。但火拚的結果,為了最終全滅這兩個國家。倭國得了我朝大量的海船,又久經海上戰事,我朝不準備。在海上,不是在陸地上,有可能沒有登陸,就能吃大虧。因此,現在就要準備。」

    裴行儉不由伏在桌子上思考。

    劉仁軌又說道:「裴侍郎,再者,倭國使者即將到來,是不是也要給他們一個驚喜?是花了一些錢帛,然而比起封禪……」

    裴行儉笑了笑,道:「劉相公,別當真。太上皇身體大不如從前,所以想法……我們還是做好份內的事,不過既然是陛下想法,我協助你上書就是了。」

    又商議了很久。

    大早朝時,兩人聯手上書提出建立黨規海軍的奏摺。怕爭議,規模也不敢弄得太大,在登州常駐四五千官兵,大戰船二十艘,相應的小船四五十艘,不僅是日常訓練,也是為朝廷訓練更多會馭船舶的水手。這不是後世的船舶,方向盤一拿,什麼事都解決了。

    有主帆,有副帆,每一帆又有許多帆布,上多少帆布,上多高位置,都很有講究的。即便是舵,也不是後來手指頭撥撥就掌好的,數次改善之後,掌舵仍然是一件很吃力的活。

    特別是遇到危險狀況,比如觸礁,或者大風暴,沒有足夠的經驗,在大海上只會船沉人亡。

    長遠的,真沒有什麼大臣看得出來。但知道內情的大臣,能猜測出來,這支軍隊的建立,必然鞏固倭人出征新羅的野心,甚至有可能讓新羅人看到轉機,逼迫他們向唐朝購買大量武器。

    不過最終目標是征服新羅與倭國,雖說花的錢不算少,從建軍到每年的軍費,船舶維修費用,但在這份大單上不算什麼,牆外出來了。可連出征新羅與倭國,他們都不認可,國內的事務還沒有平定呢,什麼時候輪到了新羅與倭國?所以還是有些反對聲音的。

    聽著爭吵,李威很是不悅,為什麼父親要封禪,動靜不是很大,自己做任何一件事,權衡再三,還有那麼多大臣唧唧歪歪的。道:「各位莫要爭執,劉卿與裴卿之言,是我的主意。對軍務,你們不懂,就像去年我說突厥必反,你們皆懵懂不相信一樣。此一舉,不用五年,你們就能看出來它的用意。」

    很粗暴地打斷了這些大臣的爭執。

    實際上有許多大臣倒不是為了支持武則天而反對,是理念不同,所以才不認可。

    然而李威一句,你們對軍務不懂,讓大家啞口無言。

    人無遠憂,必有近慮。從李靖到蘇定方,再到裴行儉,然後到皇帝陛下,這一脈四代傳人,在軍事上皆閃爍著神奇的光彩。皇帝不知道是怎麼從那麼多凶悍的吐蕃人圍困下就逃出生天的。再看看他的師父裴行儉,也不知道怎麼打的,戰爭就結束了。

    李威說完了,看著父母。

    這不是為了我自己爭權,是為了國家的將來,還為了你們兩位老人家謀一點財,沒有了錢帛,你們拿手去封禪啊。

    也該你們說說話了。

    李治咳嗽了一聲說道:「各位莫要爭執,試一試也好,再說,海運也要提上議程了。嶺南因為蔗糖,開發了大片地區,然而稅務不易,若是通過海運,則能節約地將稅務送到京城。不取之,如何予之。但大海茫茫,國家一直疏於管理,朕在宮內聽到居然偶有盜匪出沒。若不是所有海客船舶成群結隊,恐遭洗掠。有一支規模不大的海軍,同樣是一種震懾。再說,費用也不是很高,國家越見富裕,不在意這些許的支出。」

    大波司最後表態,終於將議論聲平息下去。

    李威長出了一口氣,又插花般地落實了一件實事。

    ……

    李威對鄭宮楚說,歡迎來到這個大牢籠吧,都找不到光明了。

    然而朝堂,幾乎是所有人的嚮往。所以民間稱為廟堂,一個很神聖莊重,很有權威的地方。

    四月到來,嵩山卻是一年最好的辰光,鳥語花香,天不算熱,青年們行走在山道上,敞開胸懷,露出健壯的胸肌,少女也換上了單薄的裙裝,露出婀娜多姿的身影。

    逍遙谷中,景色同樣美麗迷人。

    一個中年人坐在岩石上,看著天邊的雲彩。潘師正走了過去,說道:「道隱,你在想什麼?」

    「師父,徒兒沒有想什麼。」

    潘師正一笑,這個徒兒很得他欣賞,精通道義,善長書法,博學多才,是他最看重的徒弟。不過自從皇帝一家三口前來拜訪後,有些心思不寧。沒有點破。道:「修行不一定要避世,我們想要修行,寄於入世,活於出世,你懂嗎?」

    似乎很矛盾的一句話,中年人卻點了一下頭,說道:「徒兒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出世是寄,不是存,你可想好了如何出世?」

    「師父,孩兒不敢這樣想。」

    「為師不怪你,出一下世,對你修行也有幫助。說不定,上清門派能在你手中發揚光大。但能發揚光大,同樣也能滅於你手中。」

    「徒兒不怎麼明白。」

    「皇帝一家三人,皆是一世人傑,但太上皇,身體隱隱似是很不好……太后不可小視,手腕果決,非是你所想像。皇帝十分英明,然而種種做法,卻是急功近利。上次交談,因為我避世隱居修行,他態度很不尊重。」

    「師父,你是?」

    「你想錯了,無所謂對錯,修道之心,清靜無為,無有對錯,回到原始的渾沌,才是大道所在。所以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若是你僅是為了道,為師讓你出世一趟,速速即回,以免招惑禍事。若是道心不淨,存了光大門派的念頭,切記為師一句話,以和為貴。其他的事,勿用多問,也不是我們所能關心的。」

    「可……」

    「為師真的不怪你。若是真落了下乘,也不急,不是一朝一夕能悟得道家真義的。那麼爭,你就要分清,太后與皇帝誰是最後的贏家。但還要記好了,他們終是母子。你去吧。」

    「師父……」

    「也要去了,本門之中,數你天份最高,而為師離羽化不遠矣,要去……」

    這一去,意味著有可能這一道家的著名門派,兩代道家宗師,潘師正與司馬承禎,都有可能摻合到朝爭之中。李治離「羽化」不知道要到那一天,然而漩渦卻越滾越大,牽連的或自動鑽進的人會越多。

    而且上清派影響力也非同小可,上次李威態度冷淡,是恨道佛兩家佔有太多朝廷的地不納稅,又養活了許多懶漢,但對眼下的局勢,這份冷淡態度也是不對的。

    「那麼徒兒就去了,」馬司承禎見到師父再三讓自己去洛陽,沒有作偽,站了起來,立即回去收拾行李。

    遠方白雲悠悠,天空蔚藍,潘師正看著這美麗的天際,輪到他自己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3
第五十七章 封禪的耳光(上)

     東宮好事連連。

    四月來臨,洛陽郊外大麥初黃,到了收穫的季節。東宮也開始傳出一個個佳音,先是狄蕙診斷出來,二次有孕,然後輪到狄好也傳出有了身孕的喜訊。狄仁傑聽到後,忍不住在家中偷偷樂,咱這兩個女兒出身不好,可怎麼著,特能生。

    不過上官婉兒、裴雨荷與楊敏始終沒有動靜,讓李威哭笑不得。倒不是他「偏袒」,雖然「工夫」做得不一,但實打實的「平均分配」的。只能說大約是狄蕙與狄好,身體長到最成熟的階段,所以容易受孕。

    然後到野辭明月臨產。

    李威也放下手中的事務,不時地過去探望。這時候生產是一項很危險的任務,特別是多胞胎,胎兒大,胎位不正,產女體質弱,以及頭胎,都容易發生危險。別看裴雨荷一直沒有懷孕,眼神都幽幽的,但她的體質,一旦生產,危險程度十分高。

    不知是第幾趟走過來,聽到外面宮女報喜道:「陛下,生了,生了,是一個皇子。」

    「才人身體如何?」

    「安然無恙。」

    「那就好,」是男是女不重要,都是自己的孩子,母子平安才是重要的,正在進去,忽然房裡傳出產婆的喊聲:「才人哪,不能起床啊。」

    從小勞動,身體健康,加上這段時間的調理,沒有感到多虛弱,聽到李威過來,要起床,將產婆嚇著了。

    「好好養著,」李威站在門口大笑,喊了一句。

    但武則天與李治皆不喜,這東宮裡都是怎麼一回事?看看生下皇子皇女是些什麼妃子?狄氏姐妹是何出身?早知道她倆皆能生,當初就不應當將她們收進東宮。

    徐儷是一個瘋丫頭,當年追男追到少林寺,成為天下人的笑柄。碧兒還好一點,可她父母等於是平民百姓,能讓她享受榮華富貴,這是她對兒子忠心耿耿,盡心盡力的回報,但她的兒子能做未來的天下之主麼?這時候武則天也忘記了,當初她差一點,讓李潞成為皇太子的。

    野辭明月是怎麼回事?更不能提了。

    不但這幾女,就是對楊敏夫妻二人始終有些懷恨在心。只是兒子貪圖美色,戀戀不忘,否則這個兒媳婦當初居然瞧不起皇家,瞧不起太子,早就拒之門外了。不知道兒子是怎麼想的。但也未必,美色李威也愛,感情更重視,然而楊敏瞧不起李弘,與他有何干係?自他認識楊敏後,態度一直在轉變,有什麼好恨的。

    其實最想的,還是裴雨荷,韋月小了一點,倒也罷了,鄭家女也想她懷孕,家世好,看樣子十分嫻靜。那怕是上官婉兒,武則天都不惡,很乖巧很有才氣的一個女孩子。

    因此,聽到後,武則天將李威特地喊到上陽宮,說道:「本宮聽說你在東宮,有什麼輪流制。」

    「是,母后,這樣沒有專寵,後宮爭執就會少些。兒臣也是害怕當初母后受苦受難的事情,在東宮再度上演。」

    「本宮不管,你什麼輪流制也不要輪了,從現在起,每晚陪宿的妃子必須是皇后,或者是鄭家那位小娘子。對了,她進宮多日,也到了冊封的時候,本宮之意,她雖是出身鄭家,然而卻是後來之人。因此將她冊封為賢妃,你意下如何?」

    「但憑母后做主。」

    上面還留著一個貴妃與淑妃,也未必全部冊封,不過會讓人聯想翩翩。但武則天話音一轉,又轉到了陪寢的事上,道:「切記,本宮想這一年內聽到鄭賢妃與裴皇宮的喜訊。上官婉兒替你做了許多事,若是她有喜訊,本宮也不究。不然你休想用那個輪流制。」

    李威哭笑不得,只好稱諾。

    不僅是母親,恐怕裴行儉與劉仁軌他們也不想東宮變成這樣子,畢竟有正牌,能拿得出的妃子生出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順。但李威想到了另一件事,生產,這幾個女子總終要生產的,就算有不孕之症,不能鄭宮楚、上官婉兒與裴雨荷,或者未來的韋月,皆有不孕症。但萬一生出的子女皆不肖,難道非要從她們子嗣中選擇將來帝國的繼承人?

    擺了一下頭,未來的事太過遙遠。還是先將母親這一難關渡過再說吧。

    起身告辭。

    但未來的皇子之爭,野辭明月這個孩子肯定是沒戲了,一出生,李威就取了一個名字,李丞,意思是輔佐未來的天下之主。

    不過李威還是很高興的,又多了一個兒子嘛。以至他忽視了另一件事。

    司馬承禎前來洛陽。

    李治與武則天對這個司馬承禎也有深刻的印象,老神仙的高徒,相貌長得好看,學問又好,舉止也不錯,對道術十分精通。立即召到上陽宮,為他們講解經義。

    這兩口子佛道兩派皆信,什麼流派也皆信,甚至連祆教與景教也偶爾信仰一回,就連天主教的幾個傳教士,還喊到皇宮,語談良久。李威對他們的博愛,十分汗顏。

    想到的就是這些,以至若干年後,李威為此感到很後悔。

    ……

    李治封禪還有一個理由,一是大捷,二是他自己晚年變得貪慕虛名,三是西方前來了許多使者,一個個留戀唐朝的繁榮,至今沒有離去,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一部分人選擇留在了長安或者洛陽,但大多數人則是要回去了。一旦封禪,隨行的各國使者,將超過歷朝歷代,涉及到的國家與地域之廣,也是從古未有。

    四月末,又讓他找到了封禪的理由。

    是歲,天下大熟,東突厥暴亂後,糧價也一漲再漲,一度漲到每斗二十幾文。許多地主囤積居奇。可沒有想到唐軍迅速將突厥暴亂平滅,再加上大豐收到來,糧價掉得很慘。再加上又傳出朝廷將大修水利,開耕出更多的耕地。青海豐收,不僅軍民用糧解決,甚至拿來餵馬。糧價到了四月末,就掉到了每斗**文錢。還在繼續往下掉。

    丹水渠竣工日期晚了一些,可也竣工了。丹水整個河段經過五六年的治理,到此基本結束。剩下的工程量不小,但是打通關中,這又是一件大喜訊。這是內部的環境。

    並且有了封禪的條件。

    海軍的建立,爭發了一些小小的爭議。老百姓不知,以為朝廷真的為海客護航,才建立的軍隊。有的人支持,不僅是護航,海客東一塊西一塊,「佔領」了許多地區,這些未來皆是唐朝的領土,想要統治,必須有一支強大的海上軍隊。這是老百姓的解讀,現在是未雨綢繆呢。反對的人認為還有幾十年光景,現在建立,是浪費財政。這分明是朝廷貪圖商人的利潤,為利折服,有失體統。

    知道真相的人有不少,可皆不敢說。

    可這讓河邊獸生再度返回,大喜過望。

    僅是倭國,吃下新羅,未免骨頭太大了,有些難啃,若是兩國聯手,那怕唐朝出動少量軍隊,倭國也會大獲全勝。帶著喜悅的心情,再度來到洛陽。梁金柱就在揚州,可他也不敢做主,必須要會報。所以談判繼續放在洛陽,僅是朝廷一直不出面。對此,大海人不解,然後譏諷嘲笑,說了一些難聽的話。河邊獸生不敢將這些話帶回來的。

    不僅不敢說出來,他在唐朝呆得久,也知道唐朝一些習慣。這是被迫這樣做的,心中反而很理解。

    但這次他的返回,讓唐朝君臣喜出望外。聽了河邊獸生的會報,大海人雖是一個落後國家的神馬天皇,可也能算是一個有作為的君王。問得很仔細,包括李威承諾的部曲,為什麼唐朝皇帝登基說贖出部曲,又婉轉地通過錢帛購買部曲?問了一問,最終會意了,原來唐朝皇帝將他的子民當作高貴一等的民族,想用下賤的新羅人代替唐朝原來的部曲。對民族的貴賤,倭人最信這個邪。一下子「會意過來」,可這讓他十分高興的。倭國也需要奴隸,但不會像唐朝那樣迫切。

    新羅有不少老百姓,擄一個幾十萬,一百萬的,是不是可以將全部軍費抵消,還白白得到了大量武器與優良船舶?不但如此,他自己也鑄就了貨幣,一切仿照唐朝的,銅幣作貨幣體系,金銀排除在外。河邊獸生走的時候,聽到李威下的詔書,然而沒有得知實施情況,預計會有許多麻煩。這些金銀在自己國家裡,僅是金銀,一個裝飾品。並且在河邊獸生離開後,又派人滿山遍野找銀礦,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大銀礦。

    李威其他的允諾,也讓他頗為心動,誰佔領的地區就屬於誰的,連戰利品都不干涉,於是又增加了五十萬兩銀子,五萬兩黃金,前來交易。這也幾乎搜刮了倭國現在所有的金銀儲備,就差一點從大佛像上將鍍金扒下來,重新融化了。

    金子還不是准貨幣,可銀子經過這一段時間實施後,卻漸漸向唐朝上流交易准貨幣發展。許多大宗交易,已經出了銀幣代替的趨勢。這是一筆巨款,大海人認為佔了很大的便宜,然而唐朝卻大賺了一把。皆大歡喜。有了這筆錢,國庫終於充實起來。

    不是不談利,看利有多厚。

    就像五家七姓女子尊貴,可真將十萬緡錢放他們家門口一放,女子會不會嫁?不嫁,再放十萬緡,嫁不嫁?保準沒有幾家能拒絕這筆巨款的誘惑。朝廷同樣如此。銀子在向準貨幣發展,只是一直不多,不多同樣也流通不起來。得到了大量的銀子,也如同得到了大筆款項。

    利太厚了,只要銀價位保持下去,有可能這筆交易能為唐朝帶來近三百五十萬緡錢的收益。面對這份收益,就是直臣朱敬則、魏玄同等人,也一個個選擇了緘默。

    賣吧。

    估計連火藥配方現在賣出去,估計都沒有多少人反對。

    這回國庫也充塞起來,你們沒有理由讓我不封禪了吧。

    這時候魏元忠召了回來,授了秘書省少監之職,從四品,算是高級大員,但秘書省權利很小,這個從四品不能作數的。提撥狄仁傑為刑部侍郎是破格提撥,魏元忠有政績,回京僅授了秘書省少監,只能算是正常的調動。

    但是額外的獎勵,能回京了,已經很不錯了。就是這樣,武則天心中還時常後悔,兒子似乎又增加了一員幹將在身邊了。

    魏元忠不會顧武則天有什麼想法,他久在江南,也在關注時局,可有的情況不是很清楚的,回到京城後,就住在狄仁傑家中,住了一夜,交談了半個晚上,才將前後發生的事情,理了一個大約。

    對與倭人交易,魏元忠說了一句:「我在江南,看到江南有些地區很富裕,特別是這兩年航海,給一些大戶人家帶來了巨大的利潤,有的人家比富,一席花費千緡錢。富是富了,揚州地方潮濕偏塞,於是許多百姓輕農重商,這讓我也擔心。國家需要錢帛,然而糧食才是國家穩定之根本。」

    「魏少監,你多慮了,陛下也考慮此節,他比什麼人都重視糧食,所以才讓劉相公與李相公巡察江南准南山南,正是為了圍塞沼澤淺泊,大修圩田,拓展新的耕地。只不過所用費很巨,只好等到丹水渠完全竣工後,看朝廷的財政,逐步實施落實。一旦這些圩田出現,將會為國家增加許多糧食。不可能所有人都棄農經商。與此,我也與陛下做過交談。陛下一句話頗似有理,商人逐利而行,也不能太於鼓勵提倡,但歷代以來似乎矯枉過正,度沒有控制好。」

    「狄侍郎,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一直以來,我也擔心陛下看到國庫始終緊張,於是也學著商人,開始逐利而行,忘記國家根本。」

    「不是,陛下在進行著一系列的改革,不僅是商業,包括軍事,稅務,貨幣,教育,農業,科舉,兵制。他的心很大,可因為朝廷的政局,不敢輕易實施。可有的卻藉著機會落實下去。你不知道,去年發生了武承嗣管事一案,當時陛下就想將此事作為價碼,將你重新調回京城。然而陛下為了國家主動放棄了。於是才有全國各州縣普察水利一舉,武舉糊名制度與普及教育三件實事的落實。」

    「這是陛下應當做的。」

    「應當做的是將來,現在才只是略露一角。不過即便是將來陛下……也不能魯莽行事,還要像今天這樣,權衡輕重,潤物細無聲地進行變革,國家才不會有大的波動,又向良性發展,國運才能會更長久。」

    「是。」

    「此次交易,不僅是為了錢帛,還有為了將來……」狄仁傑又說了經過,然後道:「而且陛下還擔心突厥有變,有了錢,可以在北方儲備更多的糧食,不僅北方,西突厥也沒有真正穩定下來。吐蕃論氏兄弟還有可能挑唆。國庫裡要有一些儲備,才能以防萬一。」

    「可我擔心一件事,國家並沒有變得很好,太上皇還想要封禪,國庫裡儲備越多,他不及往年遠矣,只怕用費越多。陛下好不容易謀來的錢帛,太上皇卻用來大把大把的揮霍。」

    「你說得很有道理,明天我們一道面見陛下。」

    見到了李威。說了一番寒暄之語,魏元忠將他的擔心說了出來。

    李威臉色立即變得慎重起來。

    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很有可能。甚至有了錢帛,說不定父母還用它拿來收買人心,鞏固自己的權利。幾百萬緡錢的收益,放在那一戶人家頭上,也將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放在一個若大的國家上,只要不主意,七用八用就用了下去。而且母親一句話讓自己不能反駁。父親時日無多,對國家也確實做了許多有益的事。

    就剩下這麼幾年,只是花一些「小錢」,也不是學習楊廣乘龍舟下江南的啥,不算為過。自己怎麼阻攔?

    「讓我想一想。」

    狄仁傑說道:「陛下,臣都有一個主意。」

    「狄卿,說說看。」

    「太上皇要封禪,可僅這樣封禪,群臣不服。但陛下可以進諫,讓太上皇拿出一部分款項,贖出大量部曲。五姓七家的人在相互走動,不久後將再放海禁,陛下為了轉移幾大家族吞併的步伐,許諾在原有的海運上政策再放寬鬆一些。到時候會要更多的部曲。不如乘現在,贖出一部分部曲,讓他們充塞青海,也是浩生之德,同時也鞏固了陛下在青海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勝利果實。」

    「這個主意頗妙。」李威撫掌讚道。

    青海兩次調撥,加上原來部分漢人,已經存在不少漢人了。這不是原來隋煬帝那種做法,用罪犯固邊,反而很容易的吐谷渾化。不過比例依然沒有黨項人大,雖然黨項人現在對唐朝的態度很不錯的。上了唐朝的船了,害怕吐蕃的報復,不得不這樣。可是預防未來。再說,有糧有地,有巨大的吸納百姓遷居的空間。

    而且現在的青海環境很好,比如大非川,頗有點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味道。後世呢?只剩下一片片戈壁灘,難得看到一片片矮小的野草。這也是放牧過渡破壞環境導致的。

    牽強附會的解釋。

    關中北面現在的環境也不算惡,後來卻成了黃土高坡。過度的耕種,同樣也在破壞環境。倒是他的某些策略,對環境起著保護作用。一是提出綠化,大多數人沒有當作一回事,但說得在理,部分地有官員這樣去做了。養成風氣,能保證一部分水土不會流失。二是煤炭資源的提前開採。

    也在破壞環境,但比使用木炭好。那首《賣炭翁》寫寫賣炭的老頭可憐的。然而製作木炭的過程沒有寫出來,這不是從地上挖出來的,是一根根樹枝砍伐下來,然後放在窯洞裡烘烤,才得到的木炭。每到冬天來臨,千家萬戶,就用這個木炭禦寒。

    三是棉花普及。沒有棉花,就沒有棉衣。只穿著麻衣,有幾個老百姓捨得穿裘皮大衣?這在後世簡直無法想像的。甚有人懷疑,那麼豈不凍死人了?所以李世民率軍返回遲了一步,真凍死了士兵。所以宋朝大寒時,士兵守衛在汴梁城頭上,都活活凍死了。這更逼得百姓呆在家裡烘火。木棍子木柴禾木炭燒個不停,一大批樹木便這樣砍伐下來。

    對此,李威考慮過,可沒有認真考慮。

    未必智慧在這時代超人一等,但見識卻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可無論如何的興革,包括已經落實下去的,必須等自己手掌大權,才能真正落實,才能真正成為一種理念。否則就是落實下去,一個小小的變動,前功盡棄了。

    又喊狄蕙狄好姐妹前來與狄仁傑交談了幾句,她們父母親人皆不在人世,也算是娘家人。

    然後李威前往上陽宮。

    開口說道:「父皇,若是想封禪,依兒臣之見,最後做一樣善事。」

    只要不反對封禪就行。李治道:「什麼善事?」

    「新近從倭國得到一筆不菲的款項,各地又有稅務增添上來,還有另外一筆錢帛……國庫暫時不愁費用。然而青海依然缺少勞動力,許多屯田開耕出來,無人耕種。因此,兒臣懇請父皇撥出一百五十萬緡錢,贖出十萬,或者幾萬部曲,給他們一條生路,又替國家嚴守了西陲邊防。有此善舉,封禪才會變得更有意義。」

    部曲這幾年價格在逐漸上漲,以前若是撥出一百五十萬緡錢,男女老少合在一起,最少能贖出十幾萬人,但現在不行了。可這確實是一件善舉。李世民做得特多,早年之前,東西突厥沒有征服,慈悲通過各種方式,有自己逃過去的,有隋朝賞賜過去的,有擄掠過去的,兩部突劂有近百萬百姓。於是拿出一筆不少的錢帛替他們贖回中原。甚至用了不歸還中國百姓作為理由,向龜茲人與薛延陀開戰。到了李治手中,幾乎就沒有做過了。

    情況有些不一樣,但性質一樣的。

    李治沉吟了一下,答道:「弘兒,此舉是善,朕依你。」

    不管這個禪能不能封起來,又落實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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