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999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3
第五十八章 封禪的耳光(中)

     父親答應得很爽快,大出李威意料之外。忽然會意過來,這也是一種掣肘。

    父母掣肘,讓自己做許多事,思前瞻後,可自己同樣如此,父母親有什麼大的舉動,也要考慮自己。封禪這件事,反對的大臣本來就多,若是自己帶頭反對,此議多半會泡湯。

    不僅封禪泡湯,不能張揚名聲,一旦泡湯,將會證明父親說話的威信將會逐漸失去。

    李威又成長了一步,以前看問題,是黑與白,現在看問題,是一片灰色,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不是後世看史書,這個人是壞的,這個人是好的,沒有那麼一回事。若是岳飛不聽自己的話,對自己造成了嚴重的妨礙,換作現在的李威,會不殺,但也不會重用。這才是上位者的本質。

    想通了此節,忽然想到,是不是可以藉機提出更多的要求。

    念頭轉了一下,立即打消。

    也不是父母與自己同意,所有詔令會立即執行下去的,還有權貴的利益,宗室的利益,名門世家的利益,庶族地主的利益,百姓的利益,甚至各州各縣的利益。

    就像移民。

    青海那麼多的耕地,開耕出來,黨項人又不善耕作,就是善於耕作,全部交給黨項人,李威也不放心。移民過去,國家節約了軍費與糧草費用,又不會產生更多的戍卒妻離子散之苦,又為國家充塞了邊境,拱衛了京城的安全。但換到各州縣呢?

    移民移的是貧困百姓與逃戶。可是各州縣依然很不配合。那怕是逃戶,對逃戶的政策,後世人會覺得很好笑。各州縣勿令百姓出入他州縣,各州對各州,各縣對各縣,都採取了封鎖閉關的戒令,可對於他州縣逃避過來的百姓,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出政績嗎,一個案件不能多,多也要有本事查出來。二百姓沒有太多不平,一個個上書反對。三就是看交納多少糧食,多少稅務。沒有百姓,怎麼能產生稅務與糧食?朝廷擠牙膏似的,擠出了兩批百姓去了青海。

    這就是官員政績的利益。

    恐怕有了這個利益,就是朝廷拿錢購買部曲,也會變得十分不易。

    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起身告辭。

    回到了東宮,很古怪的一家子,兒子在東宮,老子在上陽宮,好好的一個若大皇宮,卻成了擺設,除非上早朝時,皇宮才熱鬧一會。劉仁軌與裴行儉又來求見。

    讓他們進來。

    他們還帶來了五個人。

    劉仁軌替李威做了介紹,第一個是汴州的參軍事,老將杜爽。這個人李威聽說過,白江口之戰,劉仁軌手下兩大副將,一個是百濟降將扶餘隆,一個正是此人。可以說唐朝除了劉仁軌,其他諸人當中,最精通海戰的將領。

    老將高麗戰後,因為受傷,於是遠離了戰場,在汴河一帶各州擔任司軍,主要職責是維護大運河與汴河運輸的安全。要建立海軍嗎,劉仁軌將此人翻出來。

    很長志氣的一戰,這又是其他人不能理解的,不就是一個小倭國嗎,打敗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李威十分客氣,看了看,老將軍年齡也不算高,大約才剛剛六十出頭。如若身體健康,還能率軍好幾年時間。客氣地說道:「杜將軍,請坐。」

    婉兒七竅靈瓏,一聽李威語氣,立即替杜爽搬來胡床。弄得老將軍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劉仁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杜將軍,坐,陛下可以說是史上最平易近人的皇帝,你不用擔心。」

    「是。」很感謝地坐下來。

    李威又說道:「劉相公,謝過你了,我真愁著沒有好的主帥。」

    這個主帥可不好找的,除了劉仁軌外,讓李威選擇,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不僅作戰勇敢,善於指揮,有實戰的經驗。關健是大海之上,建軍的目標,以後最常用的是登陸作戰,不是將船一泊,士兵往岸上一沖,就完事的。選擇什麼地域登陸,甚至有的不能在港口登陸,必須用小船將士兵放下來。登陸後,是立即進攻,還是先修建一道防禦工事,將士兵卸完後再發起進攻等等。又沒有什麼手機電話無線電聯繫,也就是說必須指揮的將領,不僅有海上作戰經驗,還要有陸地作戰經驗。換裴行儉上去,有可能都不合適。

    有這樣的人才,還不能職位太高。劉仁軌前去,最合適,可是一種浪費。杜爽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另外海戰經驗同樣很重要。

    倭國的大單,錢賺得很快樂的,可是倭人多以漁業為生,本來就善長馭舟,幾年操練下來,不管國力如何衰落,必然產生一支強大的海軍。有武器也不管用的,投石機在陸地上投射,目標都不精確,況且在顛簸的海船上。必將最後以冷兵器作戰為主。這個戰役,李威沒有打過,可後世多少看過《加勒比海盜》之類的大片。

    看到那些演員沒有,在纜繩上攀爬,還要一邊作戰。換李威上去,也不要作戰了,爬那個繩子心裡面都會害怕。甚至有可能船在顛簸,站都站不穩,更不用說爬繩子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手一鬆,往大海裡一掉,幾個浪頭一打,天知道會被風浪捲向何方。那時候在交戰,戰友也不會顧你一個人的安危,派人去營救。

    最後就是對船與天氣的熟悉。劉仁軌初次出海時,做得不錯的,意識到種種問題,時間緊,船舶質量有很大的問題,沒有合適的船伕,又恰好天氣多風浪,不易出行。李義府一再逼,只好出海。結果呢?作為一個統帥,不僅要對馭船略有精通,還有對海上的天氣、洋流、水文,都要熟悉,本身對船舶也要懂一點。

    這幾條加在一起,就更難找合適的人選了。

    劉仁軌又介紹了第二個人,李威有些面善,劉仁軌說道:「他是廬州舒光顏,現任果毅之職,家住在巢湖邊上,自小家中以捕漁謀生,善長船性與水性。」

    大約地說了他的一些經歷。

    青海之戰,出動了十幾萬軍隊,也從江淮調來了少量的府兵。考慮到江淮地氣潮濕低窪,與青海天氣是兩樣的,多用作後勤士兵。因此軍中多有人恥笑江淮過來的士卒。舒光顏很是氣憤,於是主動請戰,前後親自擊斃了十六名吐谷渾或者吐蕃的士兵,逐步提撥為火長,隊長與校尉,不過後來裁軍,他家離青海遙遠,裁了下來,擔任了一名果毅。

    見過李威,十分激動,伏下說道:「末將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陛下。」

    「這小子,怎麼說話的呢?」劉仁軌又好氣又好笑地踢了他一腳。

    這個舒光顏除了懂馭船,作戰勇敢外,還略略識幾個字,這一點也很重要的,不要求文化有多深,最少識幾個字,才能值得培養。

    第三個第四個人,也是當年從白江口之戰退役下來的將領,一個叫石仝,一個叫張佐祖。第五個人倒有些特別,劉仁軌看著李威,小心地說道:「他是陸馬的次子,叫陸驚廷,海客出海時,梁陸的船隊所去地方最廣,多次與當地土著人發生衝突,甚至還有小規橫的海戰。陸驚廷多次親率手下指揮,擊敗過他們,有一定實戰經驗。此次聽聞消息在登州設海軍之後,登門求臣,不知合不合適……」

    李威笑了笑,道:「不拘一格用人才,量才施用,有什麼不合適的。」

    不過為了表示慎重,反正離組軍還有三四個月時間,於是將這五人皆塞入軍務監中。正好劉仁軌與裴行儉皆在洛陽,也能抽空教導。只是讓裴行儉失望的是,與李威一樣,無論是去年進入軍務監的門蔭子弟,或者是今天武舉招收的武舉子,皆沒有看到特別的好苗子。不是將才,是帥才,程務挺黑齒常之的那種……

    這又是一個不小的變革。

    海上成立一支軍隊,未來不僅是對付倭國與新羅。長遠的戰略,海外的擴張,必須也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支撐,才能維護商人的權益。但沒幾個人能看透……

    六月到來,江南的稻花大約揚了起來,一年也到了最熱的時候。李威坐在一株碧柳下看書,蟬兒在樹間不停地鳴叫著。風兒不大,雖有著濃濃的樹蔭,天還是很熱。

    李威看著書,兩個宮女拿著大芭蕉扇,站在後面替他扇著風。早先還受不了的,漸漸地成了習慣,習慣成自然,也忘記了所謂的「平等」,默視了宮女太監們的慇勤服侍。

    鄭宮楚走了過來,遲遲不語。

    對她的來意,李威很清楚的,故作不知,問道:「你來了東宮之中也有兩個多月吧?」

    「是,陛下。」

    「有沒有,覺得……」李威用手比劃了一個籠子。

    「還行啊,在家中,父母親也禁止我們外出的。」

    「哦,那就好,」李威繼續作出又要看書的樣子。

    「但臣妾……臣妾……」

    「說。」

    看了一眼兩個宮女。

    李威道:「你們下去。」

    「喏,」兩個宮女退了下去。

    「臣妾娘家來人,到了東宮看望了臣妾。」

    「我知道。」李威不由地皺了一下眉頭。這也是一種破例的行為,不管他們來意是什麼。

    大約感到李威的不悅,鄭宮楚不敢作聲。

    「你說吧,想說什麼。」

    「他們問一下,上次你在滎陽答應的事。」

    「我答應了什麼?」

    「那個放海……」

    李威心中冷笑,自己在鄭家說得很清楚,這是一條出路,以前唐朝封關封海,沒有辦法,只好在國內吞併,後來放了一放,雖然苦一點,可是這些名門世家有許多資源,擴張起來比任何人都容易的。那麼多的地方,任由他們擴張,這一次再放鬆政策,人員,船舶數量,武器配給,但結果呢?鍋裡的肯定想要,碗裡的繼續不放,並且盯著鍋裡的一大堆美食,還只想撥出一根汗毛來換取。

    看到戰爭迅速結束了,倭國又暗中交易,使朝廷得到大筆錢帛,不僅父親想要封禪,甚至還拿出錢來贖部曲了,知道手中的牌面,原來什麼都不是,這才著急!

    將書掩上,說道:「楚兒,當初你嫁入東宮,我就對你說過,而且母后那一天與我的對話,你也聽過。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才是華夏千百年來的婦德。我不想你替我做什麼,可你們家族的事務,你也不能帶入東宮。」

    「臣妾,臣妾……」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錯,那是我的承諾。但承諾,也要看雙方的誠意。你們家族,包括其他幾大家族,雖是名門世家,可最終要依附於這個國家,不付出,只想回報。這個國家不欠你們幾大家族的,這個國家百姓更不欠你們幾大家族的。」

    「陛下,我們鄭家沒有說什麼,是其餘幾大家族有些誤會的想法。臣妾的祖父大人,在家中也焦急,怒其不爭,可是……」

    「好,那麼你替我代一句話給他們,讓他們遊說,朝堂上的局勢,他們一個個很清楚,能說動父皇與母后,開放禁海,我會配合。否則,我不會冒著讓許多大臣彈劾的風險,為一群掛著光環,內裡卻是一群……」想說吸血蟲的,沒有說出來,轉了一下口風,說道:「春天舉國用兵,國庫緊張,大好的時機,他們沒有把握。後果只好自負。」

    「臣妾也覺得他們做得不好。」

    「你能這樣想,就對了。但也不是不好,他們很高,很傲,慣了的。去吧。」

    拖到這時候,確實過了最佳的時機。若是春天,只要幾大家族一呼應,正好國家缺少經濟,他們在朝堂中沒有多少大臣,可影響力非同小可,那時候就可以將禁海放開。但一個個在觀望,當真李威不懂?

    現在呢?父親要封禪,自己說贖部曲,父親是一種妥協,可也是一項善政,為封禪增加份量的。所以父親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但放鬆海禁?以後肯定會同意,不會在這時候。無論有多少大臣上書,用什麼手段,可一放,這時代必然會有不少人反對。是重商,重利,就是自己同意,父親會不會同意?

    但隨著經濟情況的好轉,封禪似乎成為必然。

    想法稍有些偏激。鄭家聯親,同樣是一種捆綁,某種意義上,以後李威也要代表鄭家,甚至五姓七家的利益。這種聯親才有意義。這個意義非同小可的,不僅李威將獲得強大力量的支持,五姓七家也會從中得到巨大的利益。不過李威也說得對,五家七姓清高,也使得這次聯親失去了許多重要的意義。

    能量不小的,終於從民間,甚至朝堂上,開始有人鼓動朝廷要再次放海。可是到了關健時候,李治權衡了一下輕重,立即將這些奏摺擱置不報,就當沒有聽到似的。然後眼巴巴地等著七月到來,若是風調雨順的,國家又平安了,準備再次商議封禪。不能再拖下去了,那一群歐洲的使者還要返回呢。

    就在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然後封禪……成為笑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3
第五十九章 封禪的笑話(下)

     日落時分,雲中古城古老的城牆,籠罩在一片昏黃裡,城外還沒有形成大片大片的沙漠,雖然過度放牧,這時,依是一片片矮草地。但在這片寂寥與荒涼裡,雲中古城顯得莊重肅穆,又帶著一絲滄桑。

    就要到關城門的時間,叛亂的中心就是圍繞這個古老的邊陲小城拉開序幕的,可是身處在暴風眼裡,阿史德族人重要的成員全部出去聯繫各個部族。反過來這座城池在叛亂中沒有失守,因此也沒有遭到戰火的破壞。

    城中多以駐兵為主,還有不少百姓,以商業謀生的,用草原上的特產,從中原換來大批的貨物,來回交易謀利為生。另外還有少量的客棧酒肆。除了客棧酒肆外,其他各個店舖也到了關門的時候。

    經營布行的阿史德海默正準備將他的帛行關起來,忽然一個身影攔在他身前。

    抬起了頭,眼中露出一陣驚喜,然後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將此人立即拉入店中,匆匆忙忙地將店舖關了起來,坐下問道:「主人呢?」

    「他還好,你們在城中怎麼樣?」

    「象原來那樣吧,可或多或少受到一些牽連,唐軍對我們族人不似從前了。」話音一轉,問道:「主人在何處?」

    「他在狼山,不過現在不在了,正準備返回,此次我來,是找你相助的。」來者將來意說了一遍。

    李治對軍事不懂的,認為這次輕鬆地將突厥打敗,突厥人應當老實了。但忽視了百姓的盲從性,以及百姓對大局的全瞻性。作為最高的統治者,能清楚知道各種消息,能打還是不能打,或者能叛不能叛。但百姓哪裡能知道?就像南方各蠻僚,時叛時降,都死了多少人,他們力量更弱小,更鬆散,更沒有響應能力,然而叛亂,有沒有真正平息過?

    這不是當年,唐朝軍隊一次次地擊敗,草原上每一家每一戶都受到傷害,打寒了,不降不行了。過去了近五十年平穩的時光,突厥人早就恢復過來元氣,雖是敗了一下,唐軍殺死的戰士並不多,元氣並沒有大傷。

    阿史德溫博逃到狼山後,又將前後反思了一下。總結了不少經驗教訓,此次敗得很慘,是有多種原因的。戰略的失誤,自己是草原上的民族,馬背上的民族,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向大漠深處,這才是揚長避短的戰術。然而自己心太大,居然背倚著黑山,想同唐軍決一死戰。是主動放棄了自己的長處,選擇了短處與唐朝軍隊作戰。結果讓人家用一包包火藥炸暈了頭。

    一萬人決戰,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當時輸得慘,沒有想到,事後才想出來,不是很對,裡面近半人不是真正的漢人,再回想一下,才知道是黨項人。這才反應過來,遇到了唐朝最精銳的部隊,自己手下戰士雖然勇敢,可缺少實戰經驗,所以敗得如此淒慘。實際上唐朝軍隊沒有這麼強大的戰鬥力的。反而,戰鬥力如自己所料,是確實在下降,否則也不會出動三十萬唐朝軍隊對付自己。

    以前無論突利與頡利可汗,或者鐵勒的薛延陀部,唐朝多會出動如此之多的大軍?

    真是如此?沒有了火藥與黨項戰士,裴行儉就沒有擊敗他們?

    認為自己想明白了,在狼山寄居人下,受葛邏祿人的一些小小的白眼,人家葛邏祿部也擔心,萬一收留後讓唐朝知道怎麼辦?這樣下去,終不是長久之計,還要叛,但這一回放聰明一點,能打則打,不能打則往大漠深處逃。大漠那麼大,到哪裡找一小股軍隊去?不可能唐朝每時每刻都集中三十萬軍隊防備自己,再有錢再有人,也吃不消。

    於是派出使者去了吐蕃與西突厥,看能不能找到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的得力屬下,重新再叛。唐朝雖然強大,可架不住狼多,你啃一下,我啃一下,唐朝只好接受我們突厥人重新崛起了。我們得聯合起來,放下成見,共同舉事。又派使者前往吐蕃,我們響應你們大論的提議,反叛了,可你們吐蕃也得動手,難道青海那麼慘,你們不想恢復過來?

    又派了手下一些重要的心腹,秘密再次聯繫各部。不過成效不大,上次二十四州皆叛,一度使反叛的兵力達到幾十萬,他與奉職二人稱四十萬大軍,那是誇張的。但叛軍總數也達到了二十多萬軍隊。一下子就輸了,又沒有阿史那得力的人為首,許多部族表示了緘默。

    於是又想出一計。

    再次總結,突厥族人主要沒有從正面戰場上獲得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大捷,信心不足。幾十萬唐朝軍隊對付不了,便將眼睛集中在雲中古城,程務挺這支唐朝駐軍上。

    人少,容易擊敗,雲中古城又為了防備突厥各部,集中了許多糧草、兵器與物資。而且雲中古城是陰山南側重要的城池,奪下意義也非同小可。這才派了手下的重要心腹與大將阿史那骨咄錄潛回雲中古城,謀求城中族人到時響應。

    聽完骨咄錄將話說完,阿史德海默說道:「骨咄錄將軍,恐怕不易,我對行軍作戰不太懂,可觀看唐朝這名將軍治軍嚴謹,也非是易與之輩。」

    「再嚴謹又如何,他也沒有上過青海作戰,並且士兵又少。」

    說得似乎也對,唐朝的軍隊能拿得出手的,無非就是青海的將士。本來就是簡選天下最兇猛的青年前往青海,又經過一年多漫長不停的戰役磨練,所以實力還在自己族人之上。但青海也就那麼幾萬駐軍,自家主子又聯繫了吐蕃人,唐朝軍隊不得不防,這樣說來,復國還有望……

    於是又說道:「好,我盡力而為。」

    說完了正事,把酒言歡,對光復故國,阿史那骨咄錄同樣也是心中的夢想,想到這一年多來的艱難,不由喝多了,用低沉沙啞的歌喉唱道:

    「唐朝人,你們從南面進攻!契丹人,你們從東面進攻!我,鐵勒人,從北面進攻!(模擬敵人的口吻)

    ……我們讓十箭出兵(西突厥),我們也出兵,我們跟在他們後面,渡過了珍珠河,翻過了天子的聖門山,我們一直到達鐵門。

    ……可以走那條路,於是我對可汗說了,我讓軍隊出發,我們渡過了河(略,突厥很有名氣的一首歌,見於暾欲谷碑)」

    至少現在看起來,復國的道路很漫長遙遠,唐朝支持回紇人的武器,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件,在草原上影響很大,骨咄錄不可能不知道的。契丹與奚族前面一反覆,後面讓唐休璟打得狼狽不堪,立即投降,轉變風向。

    想復國成功的希望並不大。

    唯一的好處,讓溫博在此事上能做一些文章,鐵勒人與突厥人有世仇,今天唐朝大肆支持鐵勒各部,特別是死敵回紇部,再不反,也後你們也休想有好日子過,也真讓一些部族再度蠢蠢欲動。

    僅平靜了幾個月,暴亂再次打響。

    然而唐朝洛陽歌舞昇平,全然不知。

    ……

    端來了兩杯冰鎮的酸梅子湯,鄭宮楚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剛從冰窖裡取的冰,陛下,婉儀,喝一杯解解暑。」

    讓李威嚇了一嚇,鄭宮楚不敢作聲了。但在東宮裡生活了一段時間,知道李威一些規矩,可頭腦也不笨,看似表面的公平下,李威還是有些偏愛的,比如對碧兒,還有對這個才氣過人僅大自己一歲的小表姐上官婉兒。

    前者是自小成長的感情,後者是驚人的才氣。

    沒有敢以為她們地位低下,就慢怠了。

    李威放下手中的奏摺,說道:「放下來吧,楚兒,我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陛下,請吩咐。」

    「不用那麼拘束,上次的事我不怪你。你畢竟還小,不知道人情的險惡。與你們幾大家族,我一直不惡,大家配合,使這個國家變得更強大,你們幾家也能長久地享受國家穩定和平,帶來的機遇。這是合作,必然有一些小小地計較。但不要緊……不過你已經進入了東宮,他日也是後宮的主人,就要替我著想。一旦想到你們家裡面,不僅是你們家裡面,你們幾家姓相互聯姻,關係錯綜複雜,一家往往能代表好幾家。那麼不但會阻撓我的一些計畫,反而得不償失,還會幹涉到後宮的和平,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

    「是。」

    「坐,你畢竟還小,不知道。不怕犯錯,貴在知錯能改。」

    「是。」坐了下來,很安靜,不像她的性格。

    李威又笑了一下,說道:「也來東宮很長時間了,呆得可習慣否?」

    「臣妾習慣。」

    「習慣最好,」李威再次和顏悅色地說。

    但鄭宮楚話鋒一轉,又說道:「就是陛下上次動怒,將臣妾嚇著了。」

    「呵呵,」李威一樂。

    這才是一個真實的世家女子,舉止高雅大方,但終究是一個人。才過及笄之期,儘管家世好,對人情世務,未必能全部瞭解。有可能鄭家囑咐過,可想法還沒有成熟。不像上官婉兒,自小在深宮長大,並且幼年還在最險惡的環境下長大的,所以心思眼兒多。鄭宮楚看到的東宮,僅是後宮的冰山一角。在自己壓制下,東宮不像正常的後宮,黑暗陰沉,大家至少在保持著表面上的和睦相處……但能保持多少呢,李威自己都在懷疑。

    想了想,道:「來人哪,到四方館中將阿瓦爾人與薩摩公國的使節喊來謹見。」

    這次最重視的使節,第一是拜占庭人,要用拜占庭人掣肘大食人的擴張,只要拜占庭人與大食人糾纏在一起,難分勝負,大食就不會真正擴張到河中地區。如果操作得當,又能成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結局。那麼唐朝的影響力,有可能真正地到達波斯灣。

    只是讓他感到遺憾,對理科方面的學問不大好,記得知識不多,否則提前能開採石油,因此,佔下來的意義,僅僅是保持河中地區的安全。頂多有可能將旁遮省地區奪下……

    其次就是阿瓦爾人。

    薩摩公國發展到今天,實力已在阿瓦爾人之上,可他們卻在向歐洲主動同化,與拜占庭與天主教廷示好。指望他們變成蠻族,將歐洲攪爛了,可能性不大。不過也略略重視了一下。

    怎麼說,他們血統中,還流著亞洲遊牧民族的血統,能攀上關係。

    但對阿瓦爾人很重視的,想提前將歐洲未來的威脅化解,眼下是最好的機會。拜占庭已經開始墮落,歐洲的未來在這個法蘭克王國,是德國、法國與意大利的鼻祖,甚至開化了英國與西班牙。

    可他對這段歐洲史記得不清楚,否則要重視另一個蠻族,斯拉夫人,未來斯拉夫人影響力很大的。

    這段時間召見過三四次。

    為了拉攏,李威不惜從祖上血脈敘起,就差一點說,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了。這個鮮卑人的血脈,還有許多作用的。比如有了這個血脈,能更好融合黨項人,還有眼下這個大佈局。

    將這幾個使者說得暈頭轉向,受寵若驚,不分東西南北。

    也要做了,父親在籌備再次商議封禪事宜,不管能不能封成,這些使節要大部分返回故國。鄭宮楚捏著衣角,只是低笑。

    「是不是認為我有些話說得不成體統?」

    「不是,」顯然是口是心非。

    「我是一國之主,考慮的是國家長遠發展未來,是百姓。政治也如同行軍作戰,正奇相輔,以正為主,以奇為輔。有的事要稍稍圓滑變通一些,那個虛名聲,我不想要。就像你們幾大家族,也要名聲,然而沾到你們家族的利益,有時候也會放下身架……這兩者是一個道理。」

    「是。」

    說了一會兒話,兩國使者到來。

    正在商談,上陽宮過來太監喊他過去議事。

    來到上陽宮。

    是一疊軍報,但是捷報。

    阿史德溫博苦思良久,決定從雲中古城打開突破口。可他遇到了一個強悍的對手。七月到來,他再次率各個部族將士,圍住了雲中古城,各部零亂,最後連程務挺都不知道叛軍有多少人馬。

    但能將雲中古城圍住,叛軍也不少的。

    然而程務挺從容應戰,派了人通知代州刺史竇懷哲,然後在阿史德海默等人還沒有做出內應,裡應外合之前,果斷地將阿史德殘留在城中的各個族人抓獲,一一嚴審,迅速處死。

    這也是唐朝一慣的方針,針對突厥人的習俗的。突厥人剛剛從奴隸制度向封建制度過渡,百姓尊卑現象比唐朝更嚴重。所以能殺百姓,但勿得隨便殺其酋首。

    沒有了內應,阿史德溫博與諸叛將有些心虛。這時候竇懷哲率軍到來,程務挺打開城門,反過來成了裡應外合之勢,而且留守的這支唐朝軍隊,也十分強悍,大破叛軍。阿史德溫博又只好率殘部逃向大漠。

    機靈起來了。能打得過就打,打不過立即逃亡。到了大漠上,上哪裡找一支殘軍?就是他逃向狼山,唐朝也是過了很久後,才知道事情的內幕的。

    等李威看過了,李治微笑著說:「弘兒,你怎麼看待此事?」

    「兒臣不知。」父親想要插手,想要建立功業,李威主動迴避。

    「雖朕對軍事方面不及你,可只是一群跳樑小丑,也想夜郎自大?」

    李威沒有吭聲。他與裴行儉皆認為突厥經過了這麼多年休生養息,此次叛亂,非同小可。所以態度十分慎重,父親這句話,不知道有沒有話外之音,認為自己與裴行儉是在小題大作。

    李治說完了,也沒有當作一回事,權當是一次南方各僚的小叛亂,而且突厥一次次暴亂被唐朝軍隊輕鬆地擊敗,不也是彰顯唐朝軍隊的強大嗎?又說道:「八月將至,風調雨順,弘兒,朕說的封禪之事,你意下如何?」

    「父皇,兒臣不知,全聽父皇作主。」

    「那麼各卿意見呢?」

    不是很同意,可主要的幾位宰相,裴炎與薛元超是站在兩位先聖上這一邊的,不能反駁,只好左顧而言他。劉仁軌與李義琰心中十分反對,然而太上皇支持了皇帝建海軍,與贖部曲,交易完成,先付了款子,也要皇帝發貨了。所以不能作聲。

    崔知溫暗中隱隱向李威示好,可表面維護著中立的形象,低下頭不語。

    倒是魏同玄急切地道:「臣認為還是不妥,一次封禪,勞命傷財,對國家沒有多少好處……」

    五位最重要的宰相緘默,四位平章事反對的聲音也弱了下去。再說,他們還是李治一手提撥上來的。否則看一看朝堂上,象裴行儉立下如此大的功勞,還沒有任為宰相呢。

    不過朝中還有一些大臣認為可以的。

    沉迷於唐朝軍隊一次次大捷之中,國家又是難得風調雨順,粟米的價格跌到每斗米僅六七文錢,國庫又十分充足。而且先前又撥出巨款贖出許多部曲,這是善政。

    儘管各地官員不是很配合,大戶人家更不配合。甚至刻意煸動百姓,將河湟九曲妖魔化,不過有許多部曲也貧困百姓還是從某些渠道,聽到青海大豐收的消息,因為生活所迫,願意前往。唐朝軍隊每一次的大捷,也增加了他們前去青海的決心。

    秋收沒有到來,陸續地有六七萬部曲贖了出來,再加上一些無地少地的貧困百姓,再度有**萬人前往青海。不僅是塞了邊,也或多或少緩解了貧困不勻的壓力。

    唐朝現在看起來,表面上很美好。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丹水渠規模龐大,還有兩年甚至三年才能竣工。

    太上皇一心想封禪,真要找理由,也能成立的。

    於是倒戈附和同意封禪的大臣多了起來。

    到了八月,就在越來越多的大臣同意封禪的時候,也在準備商議封禪的事宜時,終於突厥人用了一記狠狠的耳光,給這個所謂的封禪,帶來了巨大的羞辱。

    程務挺的大捷,也暴露出一個致命的弱點。唐朝軍隊戰鬥力依是不強,這樣的精軍,這樣的強將。擊敗阿史德溫博後,居然不能追擊。換幾十年前的唐軍,是不敢想像的。看到李靖沒有,三千唐軍,馬邑(朔縣)一戰,就敢將頡利追到磧口(二連浩特西南)。隨後,李績自雲中(非是雲中古城,指雲中地區,大同一帶)出發,白道(呼和浩特北)一戰,追到鐵山(陰山北邊)。

    不僅看出這個弱點。

    吐蕃又帶來了好消息,使者沒有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吐蕃主動配合,還是使者商談後的結果。論贊婆居然主動率領吐谷渾殘部,與吐蕃的駐軍,向河湟發起了反撲。一開始唐朝軍隊有些意想不到,居然取得了一些勝績。然而吐蕃的事兒多,論欽陵老奸巨滑,這時候不想與唐朝軍隊火拚,想做一個漁翁者,是做一個樣子的。

    入侵的規模不大,立即讓黑齒常之率軍撲滅。論贊婆戰敗,又逃到吐谷渾城去了。沒有給河湟造成多少傷害,只是為李治增加了一份封禪的功績。但不是沒有效果的,離得遠,消息沒有那麼快通達,只知道吐蕃在反攻,這個消息再度振奮了許多突厥人。

    但阿史德溫博又反思了一次,此次進攻雲中古城未果,還是自己大意了,而且軍隊又少,若是象上次,此次雲中古城就拿了下來。是自己號召力不夠,然後派人到夏州迎回了一個人,阿史那伏念。

    頡利可汗長兄始畢可汗長子突利,次子欲谷設。次兄處羅可汗長子郁射設,次子阿史那社爾。這幾人皆已降唐,突利部族安置在阿史那州,欲谷設部安置在涼州,阿史那社爾部安置在靈州,郁射設安置在夏州。阿史那伏念就是郁射設的長子,號召力更盛於阿史那泥熟匐。勸說了很久,雖然也想光復突厥,可唐朝對阿史那伏念一直很不錯的。

    但最後鬼迷心竅的,居然答應下來。

    將此人迎回,再加上他再三的鼓動,漠南再次發生了大暴亂,規模不亞於去年。

    要封禪嘛,只有文治武功達到了巔峰,才有資格前去封禪的。就像李治上次封禪,平滅了高麗,雖然西域吐蕃隱隱在反撲,可當時沒有想到後果,認為是「人民內部矛盾」,粟末靺鞨又前來受降,契丹打服了,與奚人也歸順了朝廷,使唐朝東邊的疆域達到了漢江、百濟與粟末水(吉林中部,今大多河段消失)。西邊波斯來降,疆域更達到了鹹海,逼近波斯灣,北邊疆域達到了絞馬部(安加拉河,中西伯利亞高原南部地區)。疆域之盛,自遠古未曾有之。國內也爭氣,風調雨順,糧價一直很少超過每斗米十文錢。

    所以才封禪的。

    然而這一次次的大暴亂,還封個屁!不提出,沒有人想起,一提出,卻讓許多人認為這是太上皇的一場鬧劇,一個天大的笑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3
第六十章 風向

     阿史那溫博將李治的封禪攪黃了。

    李治氣得暴跳如雷,這也再次證明了他對軍事的不懂,無奈之下,只好將李威與幾位宰相喊來議事。

    坐了下來,對兒子很吃味的。不管掣肘了他部分皇權,但軍事上的才幹是勝過了自己。可也有一門好處,因為是「內行人」,所以看到兒子過來,心情居然平靜下來。

    「弘兒,你看怎麼辦?」

    「肯定要剿滅,不然勢一大,真形成一個國家,我朝就是不重武功,以後必然對河北河東關內邊境的百姓構成嚴重的危脅,反而會派駐許多常規軍隊,又造成了國家的沉重負擔。不過去年徵調的軍隊都解散了,重新徵召得數月時間,所以先勒令邊境各州縣嚴加防守,勿得讓突厥的暴亂傷害到更多的百姓。」

    這就是府兵制的弊端,府兵閒時為民,戰時為兵,國家負擔少,得以讓唐初迅速從亂入治。當時優點很多的,可時間一長,缺點就出來了。想要用兵時,國家卻不能立即發出軍隊。

    李治倒沒有想到什麼優點缺點,是中規中矩的建議,說道:「是,裴卿,你寫詔書。」

    裴炎立即將詔書寫了出來,頒發邊境各州縣。

    李威又說道:「但父皇,也不用擔心。暴亂不好,可也是機遇。我朝初建時,百姓不及現在的一半,財政粗陋,更沒有現在的種種銳利的武器。然而將士卻百戰百勝。有種種的原因,可將士缺少實戰,也是重要的一點。只要撲滅及時,此次突厥暴亂,還不會成為大害。可要看到一些問題,雖說以和為貴。和平相處,國家沒有負擔,百姓將士沒有傷亡。然而我們想和,這些胡夷卻認為軟弱可欺,越對他們撫恩不撫以威,反過來壯大他們,助長了他們傲慢輕視之心與野心。恩威兼用,才是王道。有恩偏軟,有威偏嚴。」

    說完了,幾人一起沉思。

    「我朝一直以和為主,已經偏軟。太宗皇帝考慮國家因為戰亂時久,百姓凋零,於是轉亂為治,休生養息。但不能錯誤認為,太宗重文輕武,對武備太宗皇帝一直很重視。儘管國家大治,時不時地開邊。不是為了開邊之功,也是一種對將士的鍛鍊。以國內為主,這是根,是干,然而適度地保持一些擴張的雄心,於國反而會有幫助。不然,國家將會變得越來越內斂,必將有外侮發生。」

    「太上皇,我認為陛下此言很有道理,是到了反思的時候。文治是國家根本,武治卻是國家的保障。早在十幾年前,臣就看到府兵有許多弊端,」劉仁軌附和道。

    「那麼弘兒你說出來,有什麼想法?」

    「兒臣認為國家要適當地從一些老兵中選出強悍的士兵,給他們正式的薪酬,成為永編軍隊。這些士兵延長服役時間,讓他們以老帶新,保持軍隊的戰鬥力。再說,邊境有了數支強大的軍隊,可以迅速機動地主動出擊。就算不會出擊,留在邊境也是一種威脅。」其實唐朝已經開始這麼做了,許多羈縻地區,設有駐軍。

    但規模不大,而且制度也不好,不分青紅皂白,將一些貧困的子弟留下來駐軍。甚至連一個薪酬都沒有。可這些人家呢,家中生活貧困,還要指望他們為家中主要的勞動力。駐久了,反而成為疲軍。甚至有些地方政府做得很不好,不給他們相應的田地,還能向他們家人徵稅。所以駐軍士氣不旺,戰鬥力下降,也導致羈縻地區各部的輕視。

    有了基礎,但李威直指本質。規模會比現在大,不然達不到主動出擊的能力。二是等於是正式的募兵制。不過李威心中也有顧忌,自己做皇帝這一年多來,落實了許多件大事,不僅是功勞,這個都不在乎的。他是半個天下之主,幾年後會是整個天下之主,沒有必要搶這個功勞。但每一項變動,都涉及到利益的糾紛。所以步子不敢邁得太急,又徐徐地說道:「再付出相應的措施,比如給他們適當的省親時間,地方上對其家屬做出一些補助,那麼有可能將他們服役的時間延長到三十五歲,甚至一些人可以延長到四十歲。不過也要需要國家有充足的財帛保障。」

    「正是,」武則天忽然從簾後說道。

    說到底,得有錢。

    有錢,全國興修水利,可以立即進行。有錢,這個募兵制度就可以落實。但那一項,都需要不菲的錢帛,全國興修水利,還不知得花多少錢。戶部的官員都不敢計算。

    募兵制度,要達到李威的要求,最少得設常駐軍隊十幾萬人。再加上各地的駐軍,與大量的將領,一年的負擔,也不是一筆小數字。

    「母后,這先不急。還是以國內事務為重,國內不好,沒有充足的人力與財力保障,是空談。兒臣僅是一個想法,什麼時候國家有了充足的錢帛再來商議。還是說說突厥的事,得到了朝廷的武器,回紇人也想壯大,他們在後方呼應,朝廷再出動大軍,平叛指日可待。」

    兒子說沒有事了,那大約會沒有事。

    有受損的利益,必有所得的利益。國家的局勢,對某些人來說,是一個機會。

    這些年一些產業與航海的出現,是替國家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不但是稅務,各個大戶人家與商人,得到了更多的好處。本來手中就有了一些資本,資本積累起來,每一戶人家手中都有大量的財富。

    航海也在爭議聲中,逐漸壯大。

    但全國有多少名門望姓,又有多少大戶人家,多少大地主與大商人?名額只放了兩百出頭,許多人沒有及時地參與到瓜分這塊大蛋糕之中。五姓七家暗中聯手逼迫朝廷現開海禁,立即有許多人參加進來。

    理由千奇百怪,有的能拿到檯面上說一說,比如上兩次放禁時間短,我們還沒得到消息就結束了,不公平,比如不僅為朝廷帶來了稅務,也在替朝廷開疆闢土,比如眼下朝廷需要用費,我們也能捐助一些款項,支援朝廷。但更多的在胡攪亂纏。

    有的是直接上疏,有的是暗中鼓動官員讀書人上疏,手法不一而足。特別是五姓七家,消息靈通,雖然看似朝廷用兵,但不封禪了,再加上今年風調雨順的,又得到了倭人大量的錢帛,雖然拿出一筆重金在贖部曲。可貌似突厥人不堪一擊,用不了多少軍費。朝廷一直不表態,錯過了這個機會,雖然陛下做了承諾,卻為今年春天的觀望在動怒,以後很難再有。

    然而李治仍然沒有表態,各種疏上,皆不報。

    李威覺得有些奇怪,不是前幾年,才實施時很難的,大家看不到好處,只看到壞處,重利輕義,放鬆老百姓,為了求利到海上九死一生云云。現在看到好處了,進一步擴大規模,不僅是關稅與這個「捐助費」,大量出口,還帶動了對各個作坊的徵稅。反正大海上不是唐朝一個國家在航海,大食人,師子國人,南海一些國家的商人,甚至少量新羅人都參加進去。為什麼父親不同意,可是自己放口說的話,又不好直接詢問,於是將狄仁傑喊來。

    狄仁傑道:「臣這兩天也在想這個問題。是臣疏忽了。」

    「何來此言?」

    「陛下,太宗皇帝登基後,為何略略對山東豪門進行了一些打壓?」

    「是他們高……不是,是我朝立國之初,山東豪門支援很少,高祖時立國不久,刻意進行了拉攏,是為了國家平穩統治。可到了太宗時,情況又變了變。」

    「是啊。」

    李威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是反思前幾年自己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原來李淵想與隴西李家攀親,還有這個用意在裡面的。

    狄仁傑也不怪,自己想了很久,才想通此節的,陛下終是年青,能想出來,已經是不易。又說道:「陛下,然而到了太上皇與太后手中呢?」

    「是……」再次冷汗涔涔,這才與歷史上相吻合嗎。

    太原王家有王皇后,那是私人恩怨。包括對王方翼,與整個家族無關。但反對母親主要的群體,卻是關隴與代北的新興貴族,山東門閥在旁觀,庶族更無關係。所以母親在歷史上一上台後,立即強行鎮壓關隴貴族與宗室子弟。然後拉攏庶族地主,甚至對山東豪門示好,為山東各大門閥贏來了寶貴的喘息時間,為後來的鄭半堂與崔半堂打下了基石。

    風向在轉變。原來是西風,馬上要刮東南風了。

    這一想,更想了很多。

    包括李世民所用的門蔭制度在內,都能理解了。一個帝王,不是做了皇帝,就能發號命令的,歷史上的傀儡皇帝不知凡幾,比如東晉南移,謝王兩家聲音就比皇帝大,那怕王敦不軌,王家照樣主持朝政。

    這要一群人支持,那怕是立國平穩,也要一個群體支持。想要他們支持,就要回饋給他們利益。這與老百姓無關係的,任何時間,由你說得水能點著燈,平民百姓都是弱勢的群體,一千年不會變,兩千年還不會變。

    唐朝會考慮那些人的利益。江南與江左門閥已經削弱。更不會考慮嶺南的一些土著勢力。那麼剩下來的,無非就是關隴與代北的新興門閥,權貴,山東門閥,與新興的庶族地主。

    朝廷的官員與將士百分之九十,皆是出自於這四大群體中的。

    想通了此節,李威卻茫然起來,更警覺起來。

    自己為了國家長久,也是為了百姓,考慮最多的卻是平民百姓這一階層,隨著一個一個變革下去,自己卻在越陷越深。若不是自己小心地兼顧著各方的利益,使他們大多數情況下,也受到了益處,那麼自己這一刻,會變得十分危險了。

    父親不同意,不僅是父親,也是母親,在向山東豪門施壓,不能投向自己,也要向他們示好。

    而自己卻傻呼呼地,自作清高,維護皇權的集中,國家的號令統一,清掃國家將來的障礙。道:「狄卿,你這一問,是醍醐灌頂。」

    「陛下,沒有多大關係,依臣看,大約太后,也是剛想通此節。」

    回想了一下,很有可能是如此,畢竟母親也是一個無比強勢的人。想她低頭更難,這是迫於自己的壓力,母親提前做出的抉擇。說道:「可這樣一來,更難了,平民百姓終是國家的主流,不考慮他們,只考慮到上層階層人士,國家更加貧富不均,國家也沒有未來。我……該如何去辦?」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3
第六十一章 和親(上)

     問完後,李威就怔住了。

    這才是權利的本質,悟透了此節,就能悟透許多事。

    比如朱元璋,滿清將其怦擊為歷史上最卑微的皇帝,一個要飯花子與野和尚的出身。這簡直是莫名其妙的事,英難不問出處,難道平民就不能做英雄,不能做國家的領導人?

    然而他前面得到了一塊小地盤,立即拉攏地主階層,真說起來,也許他的祖宗三代,都與這個地主階級有著深仇大恨。但正因為這樣做,獲得精英集團的支持,然後脫穎而出。

    這不是讓他怔忡的原因。

    原來他發現最大的群體,中國的平民百姓原來是如此的低微。不是某個享受政府榮光,讓千家萬戶成為房奴,身價百億的房地產商,而是整個中國百姓是一把大大的夜壺。

    現在如此,一千年後依是如此。

    也許他還沒有慈悲到那種地步,首先關心的是自己,自己都活不下去,怎麼去管別人的事。但這樣一來,這個現狀不改變,無論自己做最多的努力,中國還在一個怪圈裡循環。上台了,關心老百姓,國泰民安。沒有多久後,貧富分化。然後百姓揭竿起義,重新分配財富,讓得政者成為得利的最大群體,再次不久後被疏忽,然後再來。

    像這樣循環下去,無論中國人怎麼勤奮,怎麼智慧,國家會不會真正強大起來。即便是強大起來,也是曇花一現。

    中國人,這是怎麼啦?

    「陛下,陛下,」狄仁傑連叫了兩聲。

    李威問題,他既然想到了,也早想到了答案。但沒有立即回答。他與李威相交最久,碧兒不算,還小,幼稚,想不出更深層次的東西。不要說碧兒,一般人也想不到此節。

    李威才能不能說不好,但也不會像外面老百姓傳揚那般神奇,有許多地方還是不足的。當然,有許多也讓狄仁傑欣賞的。特別是對待百姓的態度,李世民是什麼樣子,狄仁傑也沒有辦法看到了。可李威絕不會亞於李世民,甚至有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狄仁傑也喜歡。他本人自己也對老百姓很好,離開了蘇州後,萬民相送,有人都建了生祠。

    這是對地方長官的最高獎賞,朝廷將他撥成了刑部侍郎,功勞與陞遷也足以相配了。這不談,證明他對待百姓的這種態度。然而為了李威,苦思冥想,終於想透此節,他自己都有些灰心了。況且陛下。

    「嗯。」

    「陛下,此事可以從長計議,還是眼下啊。」

    不管有沒有得救了,還是什麼原因造成的,是儒家,或者是人性的本質,或者千百年來的傳統,或者是東漢養成的門閥貴賤制度,或者歷朝歷代統治的愚民政策,眼下最要緊的,在李治沒有死之前,必須熬下去,還要保持太上皇一死,後面李威立即能掌政,而不是將政權落在太后手中。

    李威醒悟過來。孔子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自己是皇帝了,但不能將自己真當作皇帝,沖昏頭腦。麻煩的事還有很多,朝堂中能分一分,真正忠於自己的大臣十不足二,這是一個很樂觀的數據了。還有一成死忠於父親的,一成死忠於母親的。兩成死於忠唐朝的,這不是忠於自己,也不是忠於父親,而是忠於整個唐朝。其他的人保持中立觀望。

    看起來無論父親或者母親,死忠沒有自己多,這也成了事實,不然父親不會對自己忌憚,可是父母合力,裴炎這一個軸心,再加上掌控的實權,自己絕對處於劣勢。但也不能這麼說,父親是父親的人,母親是母親的人,裴炎蠱惑了一些人,也要看情況,未必能幫助他反對自己。總之,形勢不大樂觀。

    因此,自己首先渡過這一段時間的難關,父母是大,沒有辦法了。父親在世時,還要熬一熬,只是時間不會很長,這麼多年都等了過來,再等一個兩三年,能等得起。然後保住自己的權利,最後才能有真正的發言權。才能真正全心全力的想著國家的事。

    輕重需要分清楚。

    這一想,心中略略有些不快,也釋然了一些,問道:「狄卿,勿要擔心,我心中有數。剛才我問的,你還沒有回答呢。」

    「陛下,一開始臣也感到很不好,原本準備主動上書,替陛下做一個表態,」此事李威不能插手,否則是出爾反爾。但狄仁傑說了,也等於是李威在發話,向各大家族做一個姿態。

    實際上對航海的事,後人無法想像。有人認為不可能實現,有人認為是娛樂,這想法是錯誤的。為什麼沒有盛行,先發起來的,不能否認,是大食人為了擴張,鼓勵商業,帶的頭。但唐朝畸形的政策,使真正感到有身份的人不好意思私自出海。實際上閩浙一帶已經有人偷偷地到台灣做生意,只是規模交易程度都不大,走私性質的。加上統治者恥於言利,看不到其中利有多厚,所以寧肯賣船給大食人,然後將絲綢之路讓給胡人,自己都不主動經商。有出國的,大和尚們,一個接著一個前往天竺,僅於此!

    宋朝因為邊患所逼,放開了,經營得很成功,一下子取代了大食商人。但內斂的政策,只是經商,始終沒有想到對海外擴張。成功了一半。然後到了明朝,開始也是好的,但沒有制訂相關的稅務,朝廷沒有得利,糾紛又多。又出了一個鄭和散財童子,封了關。那能封關呢,然後大規模的走私,導致倭寇出現。後來政策略略鬆了松,朝廷還是沒有得利,結果又對外移民不感興趣,甚至鼓勵西班牙人殺華僑。那麼有了錢,怎麼辦,兼併。然後亡國。很反面的一個例子,甚至不如唐朝。到了清朝,更不用說了,將門一關,咱老子天下第一,一起下跪請安吧。

    李威恰到好處的出現,又借了開兩渠缺錢之名,使之走向了正軌。

    看得不真切,但現在滿朝君臣,對這塊奶酷還是十分看重的。不放開便罷,一放開,看到其中的利潤,民間也開始動心。此次再次擴大海運,已成為一個必然。大食為什麼強大,後世經濟學家經過統計,那種原始的航海為大食至少帶來七分之一的國民收入,這些收入又造成了大食人的富裕,成為擴張的本錢。這是在指南針沒有出現的情況產生的經濟效益,有了指南針,對航海會帶來什麼樣的氣象?

    所以狄仁傑有些一說。

    但狄仁傑話題一轉,又說道:「臣再一想,又打消了這個主意。到目前為止,陛下做得很好,種種變革,是兼顧,用陛下的話來說,是共贏。沒有損害多少人的利益。太后有可能很早就想到了,有可能想到的晚。可太后也不大好動,除非冗官!」

    想要拉攏,有三個方法,第一就給地,這個武則天是不敢給的,要麼海外的地盤,那需不需要武則天賞賜?要麼給利,對經營武則天不善長,如何給利?要麼賞官爵,這個結果就是冗官。李治還在人世,再有皇上力量的掣肘,同樣不敢動。官員就那麼多,提撥了這邊的人,就打壓了那邊的人。無論武則天怎麼拉攏,最終要損害到另一方的利益。

    這些話不大好說出口的,可也不用說,李威也能聽出來。

    這使他想到了後世的母親,提撥了許多庶族地主。有人說打壓權貴,這也是不對的,武則天打壓的是反對她的關隴代北權貴,對山東門閥卻採取了一些拉攏手段,然而這些門閥無動於衷,就是這樣,母親看到他們力量強大,影響力更大,也沒有敢動手。可總要人支持,打壓了關中門閥與權貴宗室後,只好提撥庶族地主。

    等於在造就一批新的群體成為新的權貴。對老百姓,並沒有多少實際的改觀。

    原來如此……

    這已經是統治者最核心的東西了。李威卻感到十分沮喪,無奈地說:「狄卿,你的意思,我已經知道。此事我不管不問就是。」

    「正是,不問為上,一問反落了口實。也許太后正希望陛下過問……其實此事已是破竹,若沒有錯,這個月末自見分曉。但陛下,以後再有什麼舉措,無論是怎麼樣利國利民,有些人卻是不能開罪得太狠,在朝野他們是一個個世家,一個個望族,但在朝中,卻有許多大臣是他們的子弟,親戚,或者半子(女婿)。這是本……」

    你沒有掌握全部的權利,老百姓該當夜壺時,還要將他們當作夜壺。腦袋瓜子不能在這時候衝動。

    李威沒有作聲,他腦海浮現出李宗吾寫的一本書——《厚黑學》。

    ……

    此時,在吐蕃高原上,沒祿氏正準備邁出第二步。

    比起李威,她困難得多。也直接得多,為了「報仇」,為了母子的幸福,老百姓她幾乎沒有管,國家,自己都沒有家了,那來的國家二字。但還是很難……

    讓她利用智慧,利用時機,使兒子正式成為了吐蕃的贊普。可母子二人還是一個傀儡,這也是必然,芒松芒贊在世時,都是大半個傀儡,況且她們孤兒寡母。

    暫時忍耐下去。但不敢裝瘋賣傻,反而會弄巧成拙,再說,一個國家的太后,年幼贊普的親生母親,也不能這樣做。也不敢表現得太聰明,這個分寸拿捏要很準確。

    然後等待時機。

    軍國大權,她幾乎一點也沒有。可是忠於贊普的力量,在吐蕃也很強大的,這也是她的底氣。論欽陵沒有將他什麼計畫稟報於沒祿氏,倒是有什麼需要沒祿氏幫助的,立即派人過來通知一聲,好,你這樣做一下,好,你那樣做一下。沒祿氏也忍氣吞聲地去做了。論欽陵也沒有想到其他,甚至連一絲警惕心自始至終都沒有產生過。

    可是沒祿氏,還是能從一些渠道里,聽到許多消息,包括論贊婆的又敗。這一次失敗,是一個安排,無關緊要的,雙方交戰模規都不大,傷亡不足千人。

    於其是為了交戰,不如說是為了戰略的需要。雖然黑齒常之生勇無比,但論贊婆提前就做好的心理準備,撤退得及時,黑齒常之也沒有辦法擴大戰果。沒祿氏卻發現了一個大好機會,讓人暗中大肆宣揚這次「失敗」。

    史上的青海之戰,論欽陵動用的兵力少,又是大勝,消耗仍然讓吐蕃緩了好幾年才喘過氣。此次,交戰規模是史上的數倍,並且等於是大敗。吐蕃國內的壓力有多大?

    許多貴族聽聞後,立即表示反對,咱們吐蕃不能再打了。人家唐朝有多大,我們吐蕃有多大?人家唐朝有多少人,有多少錢。我們吐蕃有多少人,有多少錢帛?

    聲勢拉開,沒祿氏這才找到論欽陵,故意半懂不懂地問道:「大論,我聽聞武大論青海又敗?」

    表情也很不滿的。

    打輸了,自然不滿意了。但心中滿意得不得了。

    「誰說的?」論欽陵不樂意地道。對這股謠傳,他十分生氣,然而不可能將所有反對的貴族一一殺死,也沒有那個膽量。

    「我聽到許多人在議論。」

    「既然贊蒙問了,臣就將真相告訴你。此次不是為戰而戰,只是做一個樣子,讓突厥人有膽量背叛唐朝。唐朝邊境一亂,我國自然平安無事。」

    「我不是很同意……國家經青海一戰,十分凋零。各部皆不像以前那樣,對我們吐蕃忠心。此時依我的看法是與唐朝保證友好。兩國通好,各部亂象立即消失。自己不強大,依靠外敵,終非長久之計。」

    「和好?」論欽陵冷笑一聲,說道:「大非川一戰後,我主動釋放薛仁貴,就像唐朝表達過友好之情。又數次進諫,贊普也聽從了臣的進諫,派了使者前去唐朝示好,並且請求再度和親,然而結果呢?好像臣聽說你也去過長安,結果如何?」

    論欽陵後來得知的,但只知道沒祿氏去了長安,可去做什麼,也再度疏忽,還以為她是一個小姑娘家,好奇,就像那次去南詔一樣,到長安看看新鮮去的。因此,也沒有細查。不過知道此事的皆是唐朝重臣,查也不大好查出來。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唐朝君臣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很強大。青海他們雖勝了,勝得十分辛苦。」

    「嗯,」論欽陵點了一下頭。與這個小太后打了很多次交道,就是這句話才像一個人說的話。

    「再加上突厥人叛亂,東又有新羅不服統轄,我還聽說了唐朝與倭國人在來往,準備聯手討伐新羅。此時,正是和好的機會。」

    「贊蒙,你想當然了,去年春天依臣的建議,派了使者前去長安,可結果呢?被唐朝人轟了回來,一句話都沒來及說出口。這是其一。唐朝是一匹駱駝,再瘦也比馬大。況且這匹駱駝並不瘦。青海他們只是堅守,以黃河積石山為天險,宛如銅牆鐵壁一般。劍南各州縣,用羌人為緩衝地帶。羌人生死,他們會不會吝嗇?我們能爭的只有西域,前幾年我朝困窘,在西域沒有經營得當,使西域諸胡對我朝不滿。你說一說,我國往哪裡擴張?至於東西突厥,你以為他們當真能成大事?」

    「那麼大論是……」

    「削弱,一次次地叛亂,使唐朝與東西突厥產生裂隙。以後就會動亂不止。局勢對我們有利,圖吞青海。即便不進一步,因為各個突厥部動亂,唐朝不會將注意放在我國身上。」

    「但已經打了起來,大論目標已經達到,為什麼不能議和?」

    「贊蒙,能議和,臣不反對,對我國未必有害。可能不能議成?議不成,何必自討羞侮?」

    「大論,我想試一試。」

    「贊蒙想試一試,臣那敢反對,」說是這樣說的,可心裡面卻不是這麼回事,又問道:「議和無非就是青海與西域的歸屬。以前臣就刻意提及此事。青海以九曲澆河城為界,西域以赤河與蒲昌海(羅布泊)為界,各自統管。這也是吐蕃的底限,唐朝君臣有沒有答應過?難不成,贊蒙想將青海與西域全部割讓給唐朝?」

    想要議和,就要談各國的統轄區域。

    當時論欽陵提出的要求,是以各自實際控制線為各自的管轄區域,可唐朝能不能答應?現在唐朝略佔優勢,就算忍痛割肉,青海以黃河積石山為界,唐朝能不能答應?肯定不能答應的。唐朝要的是整個青海,頂多積石山南邊的原白蘭羌好商議。西域在崑崙山口以南吐蕃仍然堅守著一大片地帶,但疏勒等鎮重新丟失了。可唐朝會不會答應。唐朝要的是整個西域,讓吐蕃真正返回到高原上!

    就算唐朝能答應,吐蕃各個貴族會不會答應。議和想的,然而割了那麼多肉出去,就是那些最堅定的倒唐派群體,也未必敢同意或者附和。所以在論欽陵看來,沒祿氏是想當然了。這個矛盾不能解決,議和純粹是多此一舉。

    然而沒祿氏堅絕地說道:「但我想試一試。」

    「沒有用的……」可是論欽陵忽然話音一轉,說道:「你是贊蒙,我是臣子。贊成蒙一心想要議和,臣只好同意。」

    沒祿氏心中冷笑,就知道論欽陵會這麼說!

    又說道:「另外還有一事,我想徵求大論的意見。前些日子,我兒遇到唐朝那個被捉拿回來的王孝傑,看到他長相十分與先父畫像相似,放聲痛哭。我佛慈悲,能不能將他釋放回唐朝?」

    「他……」論欽陵噎著了。你那個蛋大的兒子,一會兒說三歲,一會兒說四歲,但當真別人是瞎子,頂多不足兩週,十有**是你從青海搗了一回亂,返回去後僥倖受孕的,知道什麼叫想念先父?唐朝那個新皇帝,也不會有這麼神奇。還有,王孝傑是正宗的漢人,怎麼長相與先贊普相似?不過立即想到,這是這個小太后,在用此來向唐朝示好。

    不然沒有誠意談判。

    但有什麼用?休說是王孝傑,就是將黑齒常之釋放,關係到兩國大計,唐朝人也未必領你這個人情。可再一想,這個王孝傑雖是一個將領卻不是那種絕世勇將,放回去就放回去,頂多少了一個奴隸罷了。不同意,這個小太后,還有一群叫叫嚷嚷的貴族大臣,是不會死心的。

    話風再次一轉,說道:「小贊普天資聰慧,慈悲為懷,乃是我國百姓之福氣,既如此,臣怎麼敢阻攔。」

    「那麼勞煩大論,」沒祿氏客氣地離去。上了車輦,再次露出笑容,這一步又邁了出來。此次能談和,必然為自己增加了一個厚厚的砝碼,一步步地將影響力提高,然後再一步步地從這個野心勃勃的權臣手中,將權利擠出來。然後就到了動手的時候……

    能從論欽陵手中再三地討到便宜,雖然論欽陵認為她是一個小女子疏忽大意,也是很不容易的。至於論欽陵思考的地界問題,當真那麼難處理?對於沒祿氏此次來訪與請求,論欽陵很不以為然的。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自這一刻起,隨著沒祿氏一步步地邁出,漸漸將他送向死亡的深淵……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4
第六十二章 和親(中)

     其實菊花也落的。

    看似一句很蛋痛的話,但自古以來,菊花在人們印象中,是清淡高雅,人淡如菊比喻也就是這樣來的。要麼高傲,滿城盡帶黃金甲,不但傲,還是帶著凜然的殺機。

    只有閒著蛋痛的人,才會觀察菊花會不會凋零。

    李威現在閒得就是很蛋痛。

    看著他趴在菊花叢旁觀看,鄭宮楚說道:「陛下,燕子昨天全部飛走了。」

    「哦。」

    「你是葉公好龍。」鄭宮楚咯咯地笑道。當年燕子通靈的事,傳遍全國,鄭宮楚在家裡面也聽過。原來……真相如此。不過物以稀為貴,一家一個孩子,從老到小將他當作了大熊貓,一家若有十個孩子,後果呢?管你在地上還是爬,還是滾。燕子也是,兩京東宮的燕子一年比一年多,雖然飛走了,多少讓人感到傷感,可是不像往年那樣擔憂、惦掛。

    鄭宮楚又說道:「陛下,不過今年大熟,臣妾聽聞東都的粟米每斗都降到了五文,甚至差一點的,只有四文。老百姓都念叼陛下的好……」

    「哪裡,也有父皇與母后的功勞。」

    對米價的觀念,人們還停留在越賤越好上,最好每斗米只有兩文錢,一文錢,這樣不用花多少錢,就能吃上一個飽飯。這想法是錯誤的,那樣的話,種地的農民怎麼辦?貴固然不好,太賤也不好的。

    米價能降,也證明了李威做出了貢獻。精耕細作理論,然後用豆類與綠肥作物代替輪耕,後面一條同樣很重要的。田力不減,若是換成了豆類,或多或少還有收成。可是田裡的「地力」反而在提高,也進一步刺激了產量增加。

    前幾年看不出來,這有一個普及的過程,是皇家帶的頭,否則效果更慢。立體養殖,增加了百姓的收入,也對糧食造成一定的消耗,百姓過得好了,多喝一些老酒,唐朝人又比後世尚武,酒同樣也喝得多,又對糧食產生消耗,吐蕃的激戰,時不時的產生災害,棉花的推廣,百姓比以前穿得要暖和,糧食種植面積,多少縮水了一部分。也能說,江東犁的提前出現,與青海的大屯田,產生了一部分新的耕地,不過相對於全國近四千萬百姓,依然微不足道的。

    但再度降到了五文,依然還是很震憾的。要知道國家設立了許多糧倉在調節,突厥暴亂,馬上又要用兵。在這種大背景下,無論是怎樣的風調雨順,也證明了李威幾年前提出一些變革,今天產生了厚積薄發的效應。

    可是沒有李治晚年依在湊和的治理,母親對老百姓,虛情假義好,還是其他的,不算太惡,那來這個後果?他自己身為武則天的長子,感到很悲催,可看的史書很多,有的太子因為才能,或者父親太過強勢,比他悲催的多了海去。

    秋後發生的事,這僅是一件。

    風調雨順,是為國家降壓。這樣才能將眼光轉向外部。

    先是歐洲的使節終於離開洛陽,呆了一年多,雖然朝廷為了面子,待他們不錯的,供吃供喝,差一點連他們到青樓狎妓的費用都掏了出來。可終要回去的。在這種局勢下,李治也不好再度封禪,只好讓他們返回去。

    李威做了幾次的接見,主要還是拜占庭的使者,再三地申訴,兩國聯盟,共同對抗大食。有聯盟的需要,對唐朝的威脅不大,然而無論吐火羅,或者河中地區,大食都咄咄逼人。拜占庭更不用說了,失去了北非的屬國,本土都在大食一次又一次進攻下,搖搖欲墜。

    李威又委婉地說了,我們兩國皆有悠久的歷史,武器可以作價互補。

    大食人的武器很犀利的,最有名氣的就是大食刀,到了唐朝後,因為其鋒利,稱為大食寶刀。還有巨大的攻城槌,有的能長達幾十米,需幾百人才能拉動。但拜占庭也不是一無是處,能抵抗這麼久,他們手中也有一些王牌。第一個王牌就是希臘火,海船技術不及大食,然而地中海位置十分重要,有了希臘火,就能保證地中海海面上大食人的威脅不大。

    然後是皇家重騎兵,全身包裹起來,包括戰馬在內。這種重騎兵費用高昂之極,對人與馬的體力要求也很高,盔甲武器很沉重,若不是很好的體力,動都不要動了,更不要說作戰。馬亦如此,負重大,若是馬的體力不好,跑都跑不起來。是拜占庭最凶悍的兵種,相當於唐朝了陌刀手。

    普通的士兵也多是騎兵,兵器主要是復合弓,與騎槍,有時候還用梭標與斧投擲殺敵。盾牌分為兩種,騎兵用小圓盾,這一點與唐朝軍隊相差不大。其他的士兵不是用大方盾,而是一種三角形的箏型盾。但弓的製作比唐朝落後,因此,士兵在戰場上多放棄弓箭,而採用直接交手的梭或者騎槍殺敵。有的比唐朝要先進一些,但大多數武器略略落後。

    這涉及到一個鑄造技術,以及其他的一些工藝。不是得到了技術,馬上就能製作出來的,就像李威馬上從將作監將工匠抽出,前往拜庭親自傳授,也未必十年八年內研發出來。包括投石機在內,大食與拜占庭皆有投石機,有的輕型投石機,原先還有可能略略在唐朝的技術之上,若是原來在姚州設計的投石機,拜占庭人很容易仿製,然而後來一次次改進,加了許多機括。想仿製就會很不易。

    所以李威一再對胡應說,不僅是種子,技術,還有工匠。然而這一次胡應帶來了大量的使者,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包括種子,書籍與一些技術,可是工匠帶過來的並不多。

    瞭解得越多,李威越不敢託大,單論工藝,也許中原人手更巧,可西方沒有對它特別輕賤,有許多方面,與中原差距不是他想像中那麼大,相反的,少數領域,有可能還勝了一籌。

    李威很謙虛地用了一個作價互補,你們需要的,我們可以賣給你們。我們需要的,你們也可以賣給我們。那個吃虧,那個討巧,就看那一個國家武器先進了。可從戰略意義上,兩國的這個「互補」皆會得到很多的好處。並且看起來,因為離得遠,兩國沒有交接的地緣衝突,使合作更為誠意可信。

    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這幾個前來湊熱鬧的大食使者能做到主的,然而這次訪問,取得的效果,遠遠超出他們的意料。立即答應下來,只要一回去,就對他們的國王陛下稟報。

    然後到了薩摩汗國,沒有說什麼,只是攀了一些交情,他們雖是亞游後裔,卻正在歐洲化,讓李威很失望的。攀一下交情,權當下一步閒棋,看以後能不能將這枚棋子發揮效益。

    另一個重點就是阿瓦爾人。

    阿瓦爾人開始末落了,但通過交談,李威發現,他們在東歐洲還有著強大的影響力,而且因為以擄掠為主,手中保存著大量的財富(一百年後查理曼大帝攻破阿瓦爾人,得到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即便現在,無論軍事,或者財富,並不比保加利亞王國與薩摩公國弱。根據這一特性,在他們臨離開之前,李威再度將這幾個使者召入東宮。

    說了一件事,你們發源於柔然,按理說,也是我們大華夏的一份子。因此看到你們衰落,我心裡很難受。很想像對待回紇人那樣,無償地提供一批武器給你們,可要有一個理由。

    一聽能無償的得到一批武器,這幾名使者立即會意,伏下,向李威代表他們偉大的可汗,向唐朝稱臣。最少是臣子,不然人家怎好好地提供自己武器呢?況且離唐朝還不知道有多遠,一個虛名,不在乎,然而卻是得到了實在的好處。什麼中原人的面子問題,對他們阿瓦爾人不存在的。

    李威又問了一個問題,你們與拜占庭人交惡,這些武器怎麼送到你們手中?不是一千里兩千里地,還不知道有多遠。胡應去的時候,從河中到大食,再到拜占庭的。可來的時候不敢了,順著裡海,繞小道經過河中地區,到達唐朝的。大食擴張的腳步一天都沒有停下來,這一來一去,這一條道路能不能存在,都未必可知。即便存在,拜占庭也不會放任阿瓦爾人再度強大。

    使者語塞。

    李威才說出他的用意,從裡海南道肯定不行了,只能從裡海北道,可那樣也不容易,到了河中,是唐朝的控制地區,問題不大,可這個影響力只能到達鹹海,過了鹹海,到阿瓦人人地區,還有東斯拉夫人、佩砌涅格人等等種族。要麼往更北地區,還有原高加索人等人種。這些部族不能稱為國家,但絕不是荒蕪地帶,有的部族十分強大凶悍的。

    所以李威替阿瓦人制訂了一條策略,遠交近攻。拿出部分積累起來的財富,向拜占庭人進行賄賂,然後向東與向北擴張,將這些落後的部族侵吞下來,但絕不能先盲目地攻打法蘭克人與保加利亞人,或者拜占庭人,開化的西斯拉夫人。打通裡海北岸的商道!又增加了自己的力量。然後再派一支使者與軍隊前來唐朝,將武器押運回去。武器的數量,也會給他們一個很意外的驚喜。甚至可以打著唐朝人的旗號,進行討伐。

    使者再次稱是。

    每一條看似是為阿瓦爾人著想的。理由也能理解,唐朝要面子,很想得到遠方一個強大的臣屬之國。可想要催毀歐洲的文明,讓歐洲成為沒有文字,沒有文明的蠻族人的天下,阿瓦爾人的力量還是太薄弱了。並且現在絕對絕對不能冒犯拜占庭人。一是留著要抵抗大食,二是阿瓦爾人已經削弱,絕不是拜占庭人的對手。向北向東擴張,不會觸動拜占庭人與教廷的奶酷。這是這幾年阿瓦爾能不能真正重新壯大起來的前提。不壯大,這個棋子就不能發揮李威所想實現的目標。

    佈置完了,這才將他們送走。

    但這步棋下得有些遠,想要實現,有可能十幾年,二十幾年,三十幾年。

    然而另一步棋,就要實現。

    倭國訂單大,一批批的武器做好,送上船舶,然後隨著做好的大船,送向倭國。但武器船舶,最少到明年春天才能全部交付,倭國人依然沒有動手。不過有的聰明官員已經看出來,訂單小也許沒有注意,這麼巨大的一筆貨物製作,拉動了多少產業的發展,又給百姓帶來了什麼變化?特別是泉州地區,不僅是港口,還有船舶製造業,勞力薪酬居然漲到了每天一百文錢。

    這年秋末與冬初靜悄悄的,然而隨著這批武器抵達,新羅半島戰火必將重新點燃。

    海禁也放開了。

    李威不作聲,連同劉仁軌等人,也一直沒有吭聲。最後薛元超終於站出來說話了,放吧,雖說航海有許多弊端,讓人們產生國家重商賤農的想法,可也有許多良好的用意,為國家帶來大量稅務,也從某種意義上能說是為國家開疆拓土,向南海土著人開放王化,宣揚中原文明。

    聽到這句,李威只是低頭,想笑。好一個王化,難道弓箭與刀槍就是王化?難道這些商人能代表中原人的王化與文明?

    然後薛元超又大義凜然地說下去,所以當時以良劣商人定下的名額,然而許多人心存顧忌,時間又緊,某種程度,確實不大公平。因此,可以再放一放,對國家有好處,也能平壓百姓心中的不滿情緒。

    裴炎肯定不會說的,可薛元超發話,也等於是太上皇與太后發話。兒子不作聲,也壓了數月之久,各大家族也應當意識到,朝堂上並不是兒子一個人說的算,各大階層的利益,又不大好動,儘管有可能武則天如狄仁傑所猜想的那樣,想刮一刮東南風,但這個後果,也讓她猶豫不決,索性放開。

    其他的人也沒有反對。

    於是十月初,詔書下達,又放了一百五十名商人出海,還是以錢來衡量良劣,那個交的錢多,名額就歸誰。國家在用錢嘛,贖部曲,北方的戰事,丹水渠,以及未來的全國大修水利。這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能算是謀利。你說你是良商,國家需要大量的錢帛,百姓需要大量的錢帛,這時候你不捐助,什麼叫良?是嘴上說出來的?船舶的數量沒有放,但應各地海客反應,又要開墾,又要馭船,原來的人數,肯定不夠用的。於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翻了一倍名額。不敢再翻了,出國的人多,從事最危險的工作,人數多了,恐惹非議。

    至於終止的日期,還是像以前那樣,到了元旦結束。

    除了人數與配額增加了外,了無新意,一切仿照李威從前的種種,只不過換成了以薛元超為首的一批親太后或者親太上皇的大臣主持。

    以至劉仁軌看望生病的郝處俊,慨嘆了一句:「以前我聽陛下說了一句,前人植樹,後人乘涼,頗得真味。然而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太上皇弄出了二聖,天無二日,人無二主,怎麼能有二聖存在。還有,父母親為兒子鋪路,乃是千古以來中國人的傳統,可現在呢?」

    郝處俊淡淡地說道:「劉相公,且聽我說一句,一切皆為了國家。太上皇春秋不算很高,逼離了皇帝之位,心中也有些委屈,權當是補償。你性格圓潤,不像我,也不像李相公,這是好事。多變之即,貴在變通。犯不著生氣,氣壞了自己身體不要緊,陛下還指望你到關健時候能夠平安無事的站出來主持公道。我是不行了……」

    「郝相公,你也要保重身體,你是朝堂上的大樹,不能倒啊。陛下,還想再度對你重用。」

    「是不行了,我的身體我心中有數。但能平安地活到這一步,我已經感到很僥倖。」在朝堂上,他是最堅決的倒武者,若不是李威執掌著皇帝之職,這幾年武則天執掌的政務越來越多,倒戈的大臣也越來越多,他都懷疑自己能不能落一個好死。

    劉仁軌無言。

    大家只好等,等太上皇早日歸天,否則這個結永遠解不開。

    ……

    就在這種情況下,吐蕃的使者到達了洛陽。

    冬月始至,洛陽也時不時下起了小雨夾雪,鵝毛大雪沒有飄落下來,但天氣很冷了。

    東宮裡也升起了炭火。

    李威寫了會兒字,感覺冷,沒有坐下去,放下毛筆,來到大殿中間,幾個妻妾正在說話。

    「說什麼呢?」

    碧兒答道:「陛下,是在說青海呢,剛才徐芳儀說還沒有到臘月,天就這麼冷,野辭才人說青海到了冬天比這裡更要冷,此時恐怕滿山遍野皆飄起了鵝毛大雪。」

    「是啊,哪裡地高,所以冷。」

    「那麼吐蕃高原是不是還要冷?」

    「是,不過哪裡還不是最冷的地方,過了余吾洲(貝加爾湖北部地區,唐朝在此地設的一個羈縻州)往北,會更冷,再往北,許多地方積雪終年不化,即使是夏天到來,也比洛陽的冬天冷得多。」

    「為什麼啊?」鄭宮楚好奇地問道。

    「這是因為它們位於大地的兩端,陽光不會直接照射過去,沒有熱氣的原因。地勢高之所以寒冷,是因為空氣稀薄,不能阻止溫度散發,所以也比平原寒冷。就像衣服一樣,穿得厚實,就會暖和。」

    「臣妾不懂。」

    「不懂是很正常的……」說到這裡,李威突然停下來,此次西方諸國來使,還有許多人仰慕唐朝的繁榮,留戀不願離去,留了下來。另外就是傳教士,也留下不少,他們要傳教,另外還有一項任務,在替李威翻譯西方的書籍。這個任務艱巨,但在這之前,他們必須與唐朝的一些讀書人共同學習對方的語言與文字,這樣才能準確地將各個書籍的意思,用漢字準備翻譯過來。聽說已經開始動工。

    這會開闊國人的思想與見識。但不是西方這些科學知識都是好的,據他的記憶,古希臘文明,也有它的侷限性。科學的高速發展,是在後來的歐洲。工業化的出現,給資本家們帶來巨大的利潤,也促進了科學的進一步發展。那時候清朝還自以為自己居於世界中央,泱泱大國,做著美夢沒有醒……也就是說這些科學理論,同樣很落後的。

    自己能記得的一些知識面,也比古希臘的科學理論要先進得多。

    在他看來,最實用的是數理化,地理歷史也不錯,但中國對這方面很有研究的,要麼就是地質學,對此李威同樣不懂。數量化也幾乎忘記得差不多了,大約還能記得一些,相當於後世的高一高二的水平吧。

    可就這水平,也遙遙領先於這個世界所有的人。

    然而用什麼名義將它寫出來,還要使人能相信?並且也不好寫的,比如內燃機的原理,初中時就開始學習,還有電學,在後世學習不奇怪,但在唐朝,將這些原理寫出來,會不會很怪異?

    於是又說道:「想不想明白更清楚?」

    「想。」

    「那麼你拿筆過來。」

    拿來紙筆,李威又拿來拿來一塊木板,在炕上一邊烤著火,一邊用木板鋪在自己膝蓋上,畫了簡單的原理圖。

    還是不大明白,並且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李威無奈,只好說道:「你不用知道這些原因,凡正記住,往南去,大約南海諸國是大地上最熱的地方,然後以南海諸國為分界線,越往兩邊去,會越冷。不過也不同,六月份最熱的地區不僅是南海諸國,而是在嶺南一帶,大地運轉,此時是日照的中心地區。到了臘月,北邊的大地,因為日照最偏,南邊會熱,北方會冷。海客怕冒風險,只是活動到小諸薄國、加營國與火山國(指爪哇群島上的諸國)一帶。否則再往東南去,到達大洋洲,就能看到哪裡,靠近南邊各地,恰好與我朝天氣相反。冬天天熱,夏天天冷。不過隨著海客腳步擴大,遲早要到達哪一帶地區的。然後就是越高越冷。再者,多樹多水的地方,因為濕氣保溫,所以晝夜溫差不大,可是戈壁灘與沙漠缺少水木保溫,白天熱,夜晚卻是很冷。因此西域的百姓有一句,早穿皮襖晚穿紗,圍著火爐吃甜瓜(西瓜)。」

    「是這樣啊,」也不知是不是真明白了。

    李威沒有再解釋了,主要妖異。

    然後拿起毛筆在紙上書寫,看來得抽空寫一些東西了。物理化學,不知如何動筆,自己考慮的事務又多,也不敢分出太多的精力,去用這時代人能接受的文字,將這些知識寫出來。只好寫數學。

    數學不妖異,只是講計算。國子監裡還特地開設了算術一科。

    然而數學卻是一切科學之母,無論物理或者化學,以後的種種計算,都離不開數學公式。

    還是很妖異,就是將後世的初中數學知識寫出來,在這時代會引起什麼樣的轟動。可在能接受範圍之內,一定程度上的妖異,是天授,對自己也有幫助。

    「這是什麼呀?」韋月好奇地看著一組彎彎曲曲的小蝌蚪問道。

    「這是阿拉伯數字,這個字母,是西方一個國家的語言。用在算術上,可以簡化。就像此次我與西方各國使者盤問一樣,別人有長處的,我們就要拿過來。這樣,我們才能保證永遠比別人強大。看一看,比如三百零一乘二百九十九等於多少?」

    「臣妾拿算盤來算。」

    「不用,你看一看,」李威寫了一個平方公式,然後說道:「等於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就這麼簡單。」

    也沒有那麼簡單的,首先化學元素表,他就記得沒有二十個了,然後是根式表,更是不可能能全部記得。但能寫出來其中一部分的東西,就能讓後世的學者少走許多彎路。

    還有,得將中國這種將工商視為低賤的思想糾正過來。沒有了商人,國家就不能真正富裕,永遠就賴在可憐巴巴的土地,一代一代人的惡性循環下去。再就是工人,不僅是工人,實際上有很多出色的工匠,他們是原始的科技工作者,可是地位太賤,不能安心研究,也就是說,不能出太多的科學家。

    遠以為唐朝很強大的,這麼強大的王朝,你弄什麼來興盛,可來到這時代,才發覺想法是何等的錯誤。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仔細地寫著,沒有寫到初中的知識,在寫小數的一些公式,然後羅列做了一些簡單的解注。

    「是啊,是啊,」婉兒第一個看出來,驚喜地道:「原來這樣算帳的。」

    雖聰明,可是她將數學用來算帳了,也能說,雖然李威一頭的黑汗。

    小心地想著,寫了四張紙。外面太監就過來稟報:「陛下,外面有一個人自稱是吐蕃太后的心腹,要求見陛下。」

    離得遠,情報得到得很落後。可是吐蕃新贊普登基的事,到這時候了,也傳到了洛陽。唐朝君臣能知道真相的沒有幾人,皆長鬆了一口氣。吐蕃贊普一死,暫時西南邊境能平安了。這時候東西突厥皆有亂象,可不希望吐蕃再來搗亂。僅於此,沒有想到其他。

    然而李威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對沒祿氏多少有些感情,一夜夫妻百日恩,況且做了幾百日的夫妻,還有他的兒子。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不但成功的繼承了贊普,吐蕃還沒有什麼大亂子。

    從炕上起來,說道:「讓他進來。」

    一會兒,一個中年大漢走了進來,伏下說道:「吐蕃大臣沒廬乞力徐叩見大唐皇帝陛下。」

    「你起來,坐。」

    乞力徐坐下來。

    「你這個名字我很熟悉,對了,好像你也參與了姚州之戰。」

    「陛下,姚州之戰臣沒有參與,只是奉命保護太后。」乞力徐說到這裡,然後臉色古怪地看著李威。他是沒祿氏的娘家兄弟,也是沒祿氏最忠心的大臣之一。

    此次談判對沒祿氏十分重要,能不能樹立威信,漸漸從論欽陵手中將權利一點一滴地奪回來,就要看這次談判有沒有希望了。因此,先行派了最貼心的兩名使者,進入洛陽,一個拿著文成公主的信,拜見李治與武則天。另一個人代表自己,與李威交談。那麼必須知道底細,於是選中了乞力徐,也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乞力徐也雷著了。

    「為了我,為了我們家族,我必須要這樣做。」

    乞力徐無言以對。一旦先贊普無子,皇室必倒,沒廬氏全部必然跟著遭秧,可是……唐朝皇帝的血脈固然尊貴,然而不能為了借一個種,而放跑這個皇帝。

    「當時不為有子,也要放走唐朝皇帝,否則噶爾欽陵得功,還能容我存身,即便是贊普在世,整個吐蕃也看不到贊普了。而且有此一子,唐朝人會終留下一條後路給我們吐蕃人,否則你真以為我們吐蕃是唐朝的對手?看到沒有,我們吐蕃一戰,幾年光景都恢復不過來,然而唐朝每年都有戰爭,可國力情況如何?」

    這也是親唐派的認識。

    用後世的話來說,是屬於鴿派,這些人對自己國家國力低估,然而對對方實力又高估。宋朝最明顯,無論對遼國或者金屬,想求和的大臣不在少處。吐蕃也有。並且武周時代沒有到來,唐朝邊功看上去依然很美。

    所以想議和苟安的大臣人數也有不少人。

    乞力徐又無言以對,對國家有沒有妨害,他現在還是很年青,才到而立之年,看得不清楚。然而對於沒廬氏這個部族,太后這樣做是對的。最後也默認了此事。

    「不用緊張,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此一刻,我對你們家太后,還是抱有好感的。」

    「陛下,你這句話說得有些刻薄了吧。」乞力徐不滿地說道。好歹也是從大論手中,將你強行救出來的,好感只是這一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4
第六十三章 和親(下)

     李威也不知道沒祿氏告訴了他多少,前來,必是沒祿氏的親信。可也不能亂說的,不僅關係到沒祿氏母子生命安全,也關係到兩國的未來。但到了今天,李威七竅不能說全開,也開了六竅,立即明白,大約沒祿氏基本說了,所以這個沒祿氏的親信大臣,才有此怨氣衝天的一句。

    手一揮,讓上官婉兒都退了下去。

    不是不相信,是不好解釋,不但與吐蕃的王妃有了一腿,還留下一個種,做了吐蕃的贊普。

    「嗯,說正事吧。」不提沒祿氏,擰不清。

    「我是受太后之命前來貴國,太后讓我帶一些話給你。」

    「帶什麼話?」

    「自先贊普去世後,噶爾兄弟隻手遮天,太后雖然僥倖扶持了贊普登基,局面依然十分堪憂,朝不保夕。所以用了一些巧妙的手段,讓噶爾欽陵同意議和。一旦議和成功,將會贏得忠於贊贊普的大臣與貴族,對太后進一步支持。太后與贊普才能漸漸有力量自保。」刻意將贊普二字咬得極重,那不僅是吐蕃的贊普,也是你的兒子。

    李威哭笑不得,說道:「我會幫助……但你有沒有想過,兩國想要議和,你們吐蕃是什麼態度,疆域如何劃分?」

    想議和,必須歸順唐朝,就像松贊乾布時代,向唐朝稱臣,這也是唐朝的底限。估計沒祿氏,一心只想剷除噶爾兄弟,對此不會很介意。但其他的大臣與貴族,會不會再願意回到從前?

    這一條就不好解決。

    後面的更難,唐朝的底限是青海所有領地,與整個西域。但作為李威,這還是不夠的,不但青海與西域,最終這個世界屋脊也要拿下來,否則也對不住自己是一個穿越者的身份。這個抱負,可以暫先不談,就照唐朝君臣的意思,吐蕃的大臣貴族們會不會同意?

    這兩條不能解決,怎麼議和?

    「我也不知道,真正前來議和的是文成公主派來的論塞調傍。順便告喪。」

    不是與論欽陵是一家的,論在吐蕃是指王室,說文成公主派來的,不是文成公主有影響力。若她有影響力,吐蕃都不會數次挑釁唐朝。之所以掛著文成公主的名義,因為她是老太后,又是當年和親的產物,兩國和平相處的象徵。使議和更富有意義,與誠意。奔喪是正常的禮節。

    「我到時候看一看,只要條件允許,我會幫助你們搭成協議,助你們太后與贊普渡過此次難關。」

    「那麼謝過陛下了。」站起來起身告辭。

    剛走,上陽宮就來人請李威前去上陽宮了。

    沒祿氏心思玲瓏,知道李威不好忽悠,於是直接打感情牌。再說,雙方有許多共同的利益,不僅是感情,有一個兒子,還想共同對付論欽陵。但僅是李威是不夠的。

    沒有來唐朝,得到的消息又不多,可洛陽的政局,她能夠想到,這一家三口子,必然會有許多分岐,甚至互相掣肘。可此次議和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僅靠李威一人是不夠的,還要兩位太上皇太后同意。

    讓文成公主寫了一封信,信上說了,吐蕃分成兩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戰。主和的一派,堅決地要走松贊乾布時的政策路線,這也是文成公主最期盼的。主戰的一派,卻要堅決出戰,趁著突厥大暴亂,聯手夾擊唐朝。吐蕃新上位的太后,是主和派,她對唐朝十分友好,信仰佛教,崇尚漢朝文化禮儀,文成公主在信中再三為此做了擔保。

    有的話不能說的,她雖不及武則天沒祿氏那樣有智慧,可也不是太笨,其中一些過節,還是能理解的。一說,保準因為唐朝少數人對新皇帝不滿,將消息走漏。沒祿氏母子出事,自己在邏些城也沒有好日子過。

    但沒祿氏和新皇帝成了露水夫妻,都有了他的兒子,大約對唐朝不會有不軌之心。嗯,這也不大好說,要看兩國的發展,兩人關係的發展,以及各自心中真實的想法。

    可文成公主只想到前者。

    說了一些擔保的話後,又寫到,此次議和,正是新太后主持的,成會讓主和派的大臣貴族在吐蕃有更多的話語權。若是也失敗,那麼主戰派必然佔據上風。以後兩國只能交惡,仇恨越結越深。

    這些都是發自文成公主內心,寫得也十分誠懇。

    但這都是忽悠李治的話。

    換成李威,沒祿氏不敢,你們吐蕃還是以前那個吐蕃嗎?就算你們新贊普登基,國家政通人和,平穩過渡,可想要出動大軍,與突厥人配合,請問,能不能象原來那樣,從吐谷渾與黨項調來大批的軍隊支援。恐怕就是西域與生羌部,都調動不了多少軍隊配合。難道你們本土敢出動二十萬軍隊出擊青海?就算敢,請問戰爭所需的物資與武器呢?沒有了吐谷渾人強大的支援,一車車地從吐蕃高原運下來?有沒有這個人力與財力?

    就算有,也要最少三四年的光景,否則論欽陵也不會同意沒祿氏前來議和,放棄這個大好時機的。

    再說,青海三員虎將坐鎮,又有各個關卡與城堡層層保護,積石山與黃河之險,數萬唐朝最精猛的虎賁之師,是那麼好攻打的?

    所以,沒祿氏兵發兩路,先前就派了手下心腹,恭賀李威登基,小心地做了試探,然後再派出乞力徐前往東宮,只談感情與自己困境,實話實說,打感情牌,沒有使任何的手段。然後再通過文成公主,忽悠李治與武則天。原來她喜歡漢家文化,喜歡佛教,然而與文成公主交往不深,為了使文成公主相信,甚至不惜將底細說出來。不然文成公主此封信不會寫得如此誠懇。

    對軍事這兩口子不大懂。

    而且略表誠意,此次議和,主動將王孝傑釋放。

    把握的時機也好,若是在去年春天,即便有文成公主這封信,也多半將使者轟回去,說不定李治腦子一熱,好啊,吐蕃死了贊普,正好攻打他們,讓李威大軍出動,再來個娑邏道大總管,攻向邏些城。

    但現在不行了,經過兩次大規模的交戰,互有勝負,也知道了吐蕃人不能再小視,特別是論欽陵的軍事才能。突厥在暴亂,吐蕃贊普地位已穩,再攻打吐蕃,已失去了最佳時機。還有,對軍事不懂,夫妻二人立即就想到了吐蕃這是贊普系與權臣系的爭奪,這個小太后當初就來過長安,要求與唐朝聯手,殺死論欽陵的,只是當時大家全部疏忽了。若沒有論欽陵的奇軍異起,說不定整個青海已經被唐朝控制。

    如今,李治與武則天還在為此事,感到懊悔。

    感到信中有的說得也不對,可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看起來,此次議和是很不錯的。對文成公主,沒有後世所想的那樣,唐朝多慎重。自己的兒子都敢殺,況且只是宗室之女?可多少有些虧疚,增加了對這封信的可信度。

    不過還是不大放心,於是派人將兒子喊來。這是兒子所長,與吐蕃人又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

    看完了信,李威立即明白沒祿氏的用意。將信放下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臣叫沒廬尚熱。」

    「與你們吐蕃太后是一個氏族?」

    「是,臣僥倖與太后出自一個氏族。」

    沒祿氏,與母親使的同一套路,想通過外戚鞏固自己地位,但也好使。繼續問道:「為什麼你們會先來?」

    沒廬尚熱支吾了一下,心中想到,大約這個新皇帝不大好欺騙,老實地答道:「此次前來的使者對贊普十分忠心,但為了表示對貴重的尊重,使節團一共過來近百人,有些是太后安排的,有些卻是大論安排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到時候我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喏,」尚熱退了下去。

    「弘兒,你如何看?」李治問道。心裡還有些不情願,這個吐蕃人不可信,有利就反叛,沒有利就誠服,恢復過來再叛。而且擔心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李威又看了看信,並沒有怪文成公主,畢竟像母親,或者像這個吐蕃小太后這般智慧的女子,太少了。那是多少年舉國上下才能出一個的。也不能解釋,答道:「戰,吐蕃也多半不想戰。不過若是一味激怒,吐蕃不惜國力,出動一些軍隊,對河湟與九曲一擊就退,不停地騷擾,那麼會成兩邊開戰之局。對我朝也不是很有利的。」

    「是啊,朕也是這麼想的。」

    「吐蕃這個太后,兒臣認識,對我朝確實沒有太多惡感,至少這幾年,她的想法與噶爾家幾個兄弟相左。噶爾家族是靠對我朝強勢發跡的,所以宗旨不會改變。而她想打壓噶爾兄弟,也必須全盤否定噶爾兄弟的政策。可是怎麼議和?我朝頂多派出使者,對其贊普進行冊封,其他的不大好相讓……」

    冊封贊普,是意味著唐朝對新贊普的默認與首肯,某種意義唐朝依然是吐蕃的宗主國。這也是暗中對沒祿氏母子支持,唐朝君臣要面子,此項決策,不會有人反對。可是議和,必然談到兩國所管轄的範圍。沒祿氏不敢做出太多退讓,唐朝君臣也不會同意。這才是最困難的。

    李治也醒悟過來,額首道:「是啊,想和,不易。」

    「父皇,看一看,看他們使者到來,如何談……」雖然難,可這個小王妃精靈古怪,說不定就能想出一個辦法,將這個困難避免了。

    ……

    冬天到了深處,又下了一場雪。

    婉兒被韋月與鄭宮楚拉了出去,然後撲面而來就是幾個大雪球。上官婉兒咯咯樂了起來,從地上團起一把雪,反砸過去。三張小粉臉兒,立即成了三個小白花臉兒。

    李威背著手,也踱了出來。

    鄭宮楚最是淘氣,這也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抄起了一個雪球,看著李威,想砸,最後又砸到了韋月身上。

    「這幾個小傢伙,」狄蕙笑道。

    這一刻,才能看出來,她們終是一個孩子。

    「這幾年,也辛苦你了,」李威說道。

    狄蕙與狄好地位雖賤,可歲數最大,多少也帶了一些好頭。否則後宮之中,不會這樣的祥和。也許未來不會如此,可至少現在,李威不需要為後宮擔心。

    「臣妾那敢,是陛下的教誨。」但狄蕙話風一轉,道:「不過陛下,後宮之中,有子女的地位很薄,她們這樣……」

    無論裴雨荷,或者鄭宮楚,或者楊敏,這三個女子到現在依然沒有身孕。婉兒不能算的,對李威不是很有利。只有這三個妃子有了兒子,東宮將來的繼承人才有說服力。

    對此,狄蕙也不吃味,無論如何,將來太子,肯定不會是她與狄好的子女。陛下地位保重,才是所有東宮的妃嬪之福。

    「我也不知道……」李威搖了搖頭。看樣子,是不是要再節制一些,提高「質量」?

    說著話,太監從外面進來,稟報裴行儉求見。

    「讓他進來。」

    一會兒裴行儉走進來。讓他坐下來,李威說道:「吐蕃使者前來議和,使我想到了一件事。吐蕃之叛,主要是親唐派的大臣太少,加上他們性格本是狼子野心導致。突厥亦是如此,比如靈州、豐州到涼州這一帶,這兩次很少有部落參與暴亂當中。我曾想過原因,安置的部族主要是吐谷渾人與薛延陀殘部,阿史那社爾部,少量黨項,還有欲谷設部與契苾部。吐谷渾部仰仗我們唐人生存,兩代與我朝聯親,所以暫時不會叛。黨項人亦是如此。阿史那社爾部更不用說。欲谷設部族民不多,又深在涼州。契苾父子世受我朝深恩。薛延陀部是鐵勒人,縱然不滿,與不會與突厥人聯手。要麼南河套,安置的是昭武九姓之人,他們同樣與突厥人沒有多少深厚的友情。所以稍稍平安。可裴卿,你覺得是不是有著利益牽涉,或者重恩撫之,才能確保忠心?」

    「陛下,此言很正確。」裴行儉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造成這原因,有種種機緣巧合,從漠南到漠北,不可能每一個部族皆像這幾部一樣,要麼只有像對待回紇人那樣,可那樣,卻是寄託在損害他部利益基礎上,強行拉攏起來的關係。緩了一緩說道:「陛下是指……?」

    不可能每一部都像對待吐谷渾那樣優撫。關健還要唐朝自身強大,不知道李威將這個問題翻出來,指的是什麼。

    「我想,你此行,可帶一個人過去。」

    「你是指阿史那道真?」

    阿史那道真是阿史那社爾之子,阿史那社爾對唐朝忠心,不僅是他有戰功。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十一歲時便以驍勇聞名於本部,比論弓仁還要牛叉。後來頡利可汗出兵攻打唐朝,鐵勒諸部與薛延陀皆叛,欲谷設前去鎮壓失敗,阿史那社爾出兵相助,這時候他很年青,也不是薛延陀的對手,同樣也被打敗。正好頡利兵敗於唐朝,無奈之下,率兵西走,逃到了西突厥。居然讓他成功了,在西突厥發展成十幾萬人的大部族,對各部酋首說,首為背叛破中國者(這個中國指突厥,仍認為突厥是中國正朔),延陀之罪也,今我據有西方,大得兵馬,不平延陀而取安樂,是忘先可汗,為不孝也。若天令不捷,死亦無恨。各部酋首勸說不聽,親率五萬餘騎攻薛延陀於磧北。此時才二十幾歲。然而,輸得很慘。

    回來後僅餘萬騎,又畏西突厥之逼,不敢在高昌久居,於是貞觀九年率眾東行,歸附大唐。李世民早就聞聽此人英勇善戰。一到長安,立授左驍衛大將軍,嫁皇妹衡陽長公主為其妻。

    皇家嫁女是一個風向標。

    李淵為了安撫山東門閥,多嫁其女,給崔鄭王盧,李世民此時安定全國,已經由亂入治,不需要再看山東門閥的臉色行事,於是多嫁其女為功勛。此時阿史那社爾寸功未立,得公主,得賞賜。因此,對李唐十分忠心。

    阿史那道真便是阿史那社爾與衡陽長公主之子。然而因為大非川之敗,也被拿去了官職。

    裴行儉拍桌說道:「好!」

    阿史那道真不像其老子了,差了不是一點半點的,然而不需要他領兵作戰。就像阿史德溫博扶持阿史那伏念一樣,要的是號召力。還有什麼比阿史那社爾的兒子有號召力的?

    一旦他成為作戰的副帥,突厥各叛部將會最少有四分之一以上的部族倒戈,還有四分之一的部族會徬徨猶豫不決。

    不但阿史那道真,還有阿史那忠的兒子薛國公阿史那暕等人,這些忠於唐朝的功臣之子,皆可以利用。

    「只是又要有勞裴卿了。」李威嘆息一聲。

    裴行儉也一年比一年老了,又是文臣出身,雖然是名將,可是儒將,身體骨遠不如薛仁貴這些猛人,這幾年來,從青海到西突厥,又到東突厥。所行的地方皆是苦寒之地,軍營生活有多苦,李威可是知道的。對於中年人來說,只要身體健康,還好一點,但對於裴行儉,塞外的寒風,無疑是殺骨的刀……

    一次又一次的奔波,讓李威心中始終放心不下。

    「這是臣的本職。」

    李威不好再說什麼,又道:「吐蕃的事,裴卿,想來你也聽說了。可我一直沒有弄明白,沒祿氏拿什麼來議和?」

    幾天來,一直惦念此事,可無論想,也沒有想明白。

    「臣也不知,」裴行儉搖了搖頭,頓了頓又說道:「可她既然派人前來,必然會有把握。」

    說完後,皺起了眉頭。

    這個小王妃刁鑽古怪,有時候膽大包天,胡作非為,但不能小視了,在姚州遇到時,十分嫩澀,幾年後立即變了大樣,不僅成功使陛下脫離虎口,眼光也十分長遠,與論欽陵矛盾那麼重,居然讓論欽陵拋開野心與成見,扶持她的兒子立為贊普。眼下來看,對唐朝很有利,就不知道成功剷除噶爾家族後,這個王妃又變成什麼樣子?

    幾天後答案便出來了。

    吐蕃一行使節,終於冒著一把飛雪,來到了洛陽。

    先是報喪,正常的兩國外交禮節。

    李治說了一些了無生趣的外交辭令,進入了正式的話題,論塞調傍說道:「這些年來,因為對吐谷渾的糾紛,我國與大唐發生了許多不愉快的事。」李治冷哼一聲。

    劉仁軌與裴行儉沖李威對望了一眼,若是提起吐谷渾,那麼這次議和沒得談了。難道沒祿氏變蠢了?

    論塞調傍繼續道:「這是前贊普與前大論制訂的一些策略,孰對孰錯,皆成過去。吐谷渾對於大唐來說,對於吐蕃來說,皆只是一個屬國。然而為了這個屬國,兩國發生了多次激戰,無論誰勝誰負,給兩國百姓都帶來了嚴重的創傷。得不償失……」

    「既知如此,為什麼你們吐蕃人還不從青海撤軍回去?」裴炎冷冷問道。

    論塞調傍看了裴炎一眼,臨來之前,沒祿氏再三提醒,要注意此人。心中想到,幸好太后有了種種的安派,否則這一次議和將會成一個笑柄,立即答道:「裴相公,我說的是太后的意思,也是我們大多數吐蕃的意思。此次來只是表達求和之意,可成見已經種下,青海也成了不解之結。裴相公,非要翻出吐谷渾,馬上解決,那麼臣等只能告退。讓吐蕃聽從另外一些人的意思去做……」

    即使李威也不想這個結果。

    若是讓噶爾兄弟的主戰派佔據上風,沒祿氏母子性命堪憂不題,對唐朝也不利。突厥暴亂西域還有隱患,然後吐蕃恢復元氣再戰,這樣密集的戰事,對唐朝必將形成沉重的負擔。當然,吐蕃也未必有好結果,兩敗俱傷,大家皆不想。從伐交的角度考慮,吐蕃主和派力量很弱,此時唐朝扶一扶,讓他們強勢一點,也能讓兩派在國內形成掣肘。有了掣肘,意見就不能統一,而且這種掣肘不像李治與李威,怎麼說還是一家子,唐朝的大方向在種種妥協下,繼續在發展。吐蕃這種掣肘很可怕的,是贊普與權臣的掣肘。那是真正的刀光劍影,狠不能將對方全部殺死。

    這都不用說的,說出來也沒有意思。

    武則天在簾後咳嗽一聲,裴炎聽到後,立即明白自己這句有些急切,就連魏玄同與郭待舉都在用狐疑的眼神看著自己,於是立即閉上嘴巴,沒有再說。

    劉仁軌轉了一個圓場,問道:「那你們前來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不快已成過去,耽擱下來,以後協商解決。可也要我們這些人,能向國內有一個交待。」

    很委婉的一句,但意思大家都懂,你不讓我們主和派佔據上風,即使是談吐谷渾,談西域,在國內也沒有發言的權利。而且還有另外一個意思,你幫助我們,我們就能與你們唐朝聯手,擊殺噶爾家族,除去這個強硬的主戰派力量,兩國將來也會走向和好。有噶爾家族存在,談什麼都沒有用。不敢說出來,可想來通過唐朝皇帝,唐朝這十幾個最重要的人,個個心中皆有數。

    李治臉色緩了緩,道:「那你們太后想如何個協商法?」

    「和親!」

    裴行儉眼睛一亮,這倒是一個妙著。

    這個小王妃果然不簡單,一個冊封,一個和親,即便擱置了吐谷渾與西域的事不談,她也能向吐蕃國內交待。但隨後想到一件事,又頭痛了,不好辦的。和親,那怕從宗室子女中挑出一個人,也都是這個小贊普的堂姐妹,怎麼成親?

    李治不知道其中的過節,望著幾位宰相,想徵求幾位宰相的意見。

    論塞調傍繼續說道:「我們吐蕃聽聞貴國小公主也到了及笄之年,自幼慈悲為懷,溫柔嫻雅,雖然我們贊普才八歲,小公主年長風歲,又能教導贊普,從小打下兩國友誼,也乃國家和好之長久之計。」

    若真有八歲,歲數相差不是很大,結婚也可以。似乎說得也對,歲數大,說話就有權威,小公主雖是李治親生的女兒,然而從小半姐半母的教導贊普,贊普長大成人,必會受到小公主李令月的薰陶,兩國更有走向和平的趨勢。

    關健是……

    劉仁軌與裴行儉、狄仁傑開始打冷擺子。

    李義琰一下子從胡床上滑下來。

    李威坐不住,站了起來,道:「胡鬧,胡鬧!」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4
第六十四章 榮譽即吾命

     李治奇怪地問道:「你們幾個人怎麼啦?」

    小五自幼對這個小女兒寵愛無比,失態很正常。可劉仁軌、裴行儉與狄仁傑為什麼也失了態?

    吐蕃人的要求不過份。那個溫柔嫻雅,不當真,不過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吐蕃想求親是情理之中。不成罷了,一成,那個小太后更有話語權。自己的女兒也到了及笄之年,一家養女百家求,很正常啊。大不了不同意就是。

    當然,這幾個人沒有一個能回答真正的原因。

    然而也是非常之人,首先裴行儉第一個醒悟過來,沖李威擠了一個眼色。

    別當真。

    胡人蕃人不守中原禮制,有時候婚姻喜歡胡來,但沒祿氏自小就喜歡漢家文化,這個禮節還是知道的,和親可以,但不會與小公主和親,這兩人是什麼關係?

    這樣說,是以進為退。就像是做生意,價碼先開得高高的,才能有還價的空間。

    李威也漸漸回過神,心中依然有氣,道:「胡鬧,胡鬧!你們那個贊普別的人不說,會有八……」

    忍了回去,沒祿氏虛報歲數,不僅是為了加重求親的可能,還有一個用意,怕自己父親有什麼胡思亂想。哦,吐蕃贊普小啊,才兩三歲,正好大用兵。很難說的,包括東突厥暴亂,父親已經開始指手劃腳了。

    突然靈機一動,說道:「也不巧,前幾天,小公主為了替父皇還願,出家為女道,號太平。讓諸位失望……」

    李治點了一下頭,兒子這招好,直接拒絕不妥,但出了家,這門親事肯定不能達成了,他也不想最痛愛的女兒嫁到吐蕃受罪。附和道:「正是。雖然你們太后是好意,來晚了一步。」

    手向後拖了拖,隔著簾子,在武則天腿上掐了一下,武則天會意,對身邊太監低語了兩聲,太監立即下去,兒子這麼說了,可很好查的,說出家為道,得有一個道觀。所以得立即去佈置,成為定局,吐蕃人也就沒有怨懟的話可說了。

    經過這一停頓,李威怒氣漸解。

    然後就看到這一手胡鬧的微妙……

    眼前不由地浮現出與沒祿氏的一次次見面。在姚州,還很小,智慧沒有成長起來,那一天站在茶花下面,說了一些話,自己心中覺得十分好笑。第二次是在長安,又見了面。稍稍成長起來,依然有許多不足的地方,換作現在的沒祿氏,說不定那次就讓她得逞心願,與唐朝合作。後來到了青海,智慧並不比自己遑讓多少,甚至有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許現在又成長了一步。

    不由地又想到在瑪多城外,那個昏蒙的月色中,她將大紅的披風系在自己身上的畫面。

    不知道她在邏些城,又變成了什麼樣子,將來是友是敵,難以分清,居然生起一份牽掛。

    但與沒祿氏好,還是與母親好,最大的好處,從她們身上能學到許多東西……比如這次沒祿氏對各人心理的揣摩。

    正在想著,論塞調傍又說道:「若是小公主出家,能不能再選一個公主。」

    這是退而求次。你親生的女兒捨不得,可能從宗室子女中挑選一個,就像文成公主那樣,搭成和親,那麼沒祿氏與親唐的大臣貴族們,同樣有了話語權。

    大約這是沒祿氏心中最想要的,並且做了許多佈置,可是李威也不會同意。沒祿氏喜歡漢家文化是不假,但終是羊同沒廬部的小公主,喜歡不精通,讓自己兒子與小妹成親,不會胡來。可後者,卻不會有那麼顧忌。

    然而行不行?唐朝明文規定,同姓不能成親,這個同姓不一定是所有姓李的,隴西李家、趙州李家與皇室就不是一姓。可就是這樣,平時也有所顧忌,就像唐高祖的幾個女兒,有嫁給崔家的,有嫁給鄭家,有嫁給裴家的,但有沒有公主嫁給兩個李家的?

    除非沒祿氏這個兒子身份永遠保密,否則一旦揭曉,皇家顏面何在?

    立即打斷論塞調傍的話,說道:「你們贊普年幼,是學習成長時期,談論婚嫁,尚且過早。不過此次你們帶著誠意而來,我也很讚許。過幾天,我們會商議一下,擇出使者,前往邏些城替你們吐蕃贊普弔唁,並且會帶十萬冊佛教經義,以彰你們吐蕃太后弘揚佛法美意。不僅如此,既然你們太后喜歡漢家文化,另外刊印《論語》《禮經》《詩經》《孟子》《周禮》《禮儀》《字林》《老子》各一萬冊,餽贈於你們吐蕃。同時從國庫裡撥出五千金,用作興修寺廟,弘揚佛法。以及一些布帛瓷器茶葉。至於和親……」

    對和親,李威很反對,不過這次性質不同,是自己的兒子,作為父親,也要管的。況且,他心中還有一個夢想,等到誅殺噶爾家族後,看能不能利用一些手段,將這母子二人接到長安來居住。也能一家團圓。就是不能,也要一步步地稀釋贊普的血脈。

    於是說道:「再過幾年,等他稍長幾歲,我會擇一名相貌出眾,品德賢淑的公主,與你們吐蕃和親。但現在不行,年太少,恐有非議。」

    只能學王昭君,到時在異姓人家挑一名好女子出來,冒充公主下嫁。

    「可……」

    「我不會打逛語,至於什麼原因,我會寫一封信,給你們家太后解釋,勿得多言。」

    「是……」論塞調傍只好應喏。沒有想像的好,可得到了那麼多書,又有一些金帛,同時派出使者前往吐蕃弔唁慶賀,還有一個將來的和親承諾,比自己預期的最壞結果要好。

    「你們遠路而來,也很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喏。」

    也許對李治不尊重,可對李威,皆有些心寒,立即退了下去。

    郭正一道:「陛下,似乎沒有必要……」

    李威只是看著他,連一個解釋也沒有。沒祿氏打那麼遠過來示好,沒有談西域與青海的事,也沒有立即允諾和親,再不付出重利,沒祿氏沒法向吐蕃交待。

    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李威沒有說。在論欽陵帶動下,吐蕃人尚武成為一種風氣,所以士兵凶悍。所以拿出一筆巨款,修寺廟,送書籍。書這時候成本下降,可仍然是毛筆寫的小楷鑄成的銅活字,一張紙印不了多少字。紙張油墨成本也比後世高,還有落後的排版方式,比如一本薄薄的《論語》小冊子,後世十塊錢用不了就可以買來了,但這時候,沒有四五十文錢拿不下來。只能說比原來的雕版印刷與手工抄寫便宜得多。

    這麼多的書籍也是不一筆不菲的費用。

    可是什麼書?皆是儒家講道理的書籍,仁愛中庸孝悌忠信友愛,正好與吐蕃習性顛倒過來,再加上佛教的無為與因果報應的洗腦,會對吐蕃產生什麼影響?看到的,唐朝為了回報沒祿氏,花了不少的錢。可這時代,有幾個人能看出來文化對一個民族的洗腦作用?就算有那麼很有遠見的人看出來,又有什麼證據證明?

    而且李威很小心,包含著樸素的辨證觀的《易經》與講興亡的《春秋》皆不在這批書籍行列。

    李治也沒有看出來,說道:「就這麼著吧。」

    花了一些錢,買一個安。不然打起來,唐朝兩邊作戰,對國家百姓沒有好處,另外讓贊普黨系壯大,似乎能讓吐蕃形成掣肘,對唐朝有利無害,想到的就這些。

    ……

    「大哥,我為什麼要出家?」李令月氣沖沖地問。

    你本來就要出家的,我只是還原了一下歷史。不便解釋,摸著她的小腦袋道:「小妹,那是假的。暫時出一個家,權當為你開一個外館。等事情一了,再讓父皇替你尋一戶好人家,你也要下嫁了。」

    「我也不嫁人。」

    「說胡話了,女孩子大了,終是要嫁人的。」

    「嫁人好,但最少要有大哥的才華,文武雙全。真不行,要有裴侍郎那樣才華的少年才俊,也可以。」

    楊敏幾人只是笑。象皇帝,到哪兒去尋找?

    李威沒有笑,反而怔忡起來。

    以前以為小,疏忽此事。這個小妹,是喜歡,可似乎有戀兄情結。嗯,很有些麻煩,要文武雙全,還要那種特別出色的,似乎自己還真沒有遇到。也許有,可這不長得醜長得俊,一眼就能看出來。得有一個成長的過程,還要相當的家世,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小妹,到哪裡找去?

    只好說道:「我有什麼才華?文,只是偶爾寫了幾首好詩。寫好詩的人就有才華?為什麼外面傳言的四傑,父皇母后與我,皆沒有重用?武功,上了戰場,真刀實槍,我又能打過幾人。至於武略,那是我用了幾員虎將的結果,多半是他們在拿主意。只是我是皇太子的身份,光彩將他們遮住……老百姓在傳言,可你是皇家最尊貴的公主,也能相信?」

    「大哥,是虛偽。」

    「別爭,到時候還要你看中的。」李威不想在這話題上多說下去。

    使了種種手段,才將李令月哄回去。

    楊敏說道:「陛下,你也太嬌慣了小公主。」

    「不是嬌慣,是有麻煩了,」李威頭痛地說了一句。

    正說著話,外面太監進來稟報,說是乞力徐求見。

    「讓他進來。」

    將乞力徐帶了進來,讓婉兒她們下去。這一回婉兒終於感到有些古怪了,不對啊,以前皇帝無論什麼事,並不避諱自己旁聽,只是吐蕃議和,為什麼每次都讓自己出去?當然,她不會相信陛下會賣國,可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沒有敢問,退了出去。

    乞力徐很不滿地參見後,問道:「陛下,太后前來和親,為什麼不准?」

    論塞調傍不知實情,認為很滿足了。可是乞力徐並不感到滿足,那雖然是我們吐蕃的新贊普,但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僅憑這一點,你就要同意和親。

    李威也沒有生氣,中原人逐步在開化,象祆教徒,或者倭人,或者突厥人那樣亂來的情況很少。就像父親,母親只是太宗的才子,並不是親生母親,否則也不會去做。可是四周有許多部落很落後,甚至為了血脈,什麼事都能做得出……

    就算沒祿氏真想求自己的小妹為兒媳婦,在這悲催的年代,都不要大驚小怪。許多落後的部族就是這樣做的。

    說道:「在上陽宮,我有的話沒有說出來,這也是為了你們的太后,與贊普。否則我們大唐真需要與你們吐蕃和平?至少我有十種手段,幾十年內將你們吐蕃削弱,然後一步步地分化,再讓蘇毗、象雄這些部族徹底將你們吐蕃瓜分。為了你們吐蕃的太后與贊普,我已做了許多退讓。不信,你們吐蕃出兵試試看。是,我們唐朝北有東突厥暴亂未平,西突厥也未必安穩。就算是議和,你們吐蕃大論,繼續會派人唆使他們反叛。可是你們吐蕃,今年有沒有能力抽出大軍,與他們配合?能不能抽出物資,準備一場惡戰?」

    也沒有說得那麼容易。

    但青海一戰,佔據上風,有了說話的底氣。算是恫嚇。

    又說道:「若是你們吐蕃的血脈,我不計較,可你們贊普有我……就要按照中原的禮度來辦。他才虛三歲。還小,忙著成什麼親?你們吐蕃求親,不求,我也要為他安排,找一個好人家的女子。可你們要的什麼?非要是公主郡主,有,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同姓同宗血脈。萬一洩露,史書如何評價我,評價你們太后?再說,和親只是一個表示。當年文成公主下嫁到你們吐蕃那麼苦的地方,你們吐蕃大論做了什麼?說什麼贊普迎到了柏海,當真?說什麼為文成公主建造了布達拉宮,當真?(看了一下侄子的教科書,居然將這個傳說,當作史實編於教科書,很無語)我們唐朝不但嫁女,還送了你們吐蕃多少嫁妝,財帛,工匠。然而你們吐蕃得到了這麼大好處,如何回報我們唐朝的?議和,非得和親?它只是一種表達兩國友好的形式。你們太后不是要的和親,是要的這種形式。懂不懂?這個形式,我有沒有給你們?」

    「那,那……」

    「不用那了,你們太后既然派了你前來,也是她的心腹。她的智慧,非你所能想像的。我會助她鞏固政權,擊垮噶爾家族。贊普的親事,我比你會慎重十倍百倍,宗室女子不可以,但會替他找最好的良家子。不過他還小,過幾年再議此事。」

    正說著,上陽宮又派人過來請李威前去上陽宮。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乞力徐回四方館。來到上陽宮,這才知道上陽宮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吐蕃來的使者團成員複雜,有沒祿氏的人,也有論欽陵的人,名義是保護,實際是一種監督。包括副使節都延松在內,也是論欽陵派來的親信。這一行,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前來的。但沒有想到,這次使者一議,居然真議成了。雖然唐朝將和親拖了下來,然而卻表示了很大的善意。心中十分不平,又發作不得。

    於是在宴會之時,提出要與唐朝比一比馬球。

    馬球起於漢朝,盛於唐朝,上到宮廷貴族,下到軍隊,皆喜愛這項活動。李威四弟兄中,李顯是最愛,李威也偶爾參預。李治身體一直不大好,也時常觀看羽林軍的馬球比賽,甚至親自給勝利者賞賜。

    另外就是蹴鞠,類似足球的那種,這種活動也流行,是用腳踢的,兩方各有兩球門,規則也與後世足球有很大的區別。

    李治也沒有想到其他,娛樂活動嘛,也就答應下來。

    事情發展的結果,不是娛樂活動了。

    馬球傳到西方後,漸漸有了許多保護球員的措施,唐朝也有,比如也依照進攻權進行處罰,球員不可用球杆有意撞擊另一球員以及他的坐騎,只准右手持球杆。犯規,或者人馬摔倒,或者馬肯斷開,球員頭盔撞落,球滾出邊界,裁判可以喊暫停。但與後世一樣,球員在比賽時換馬與球具,比賽一樣進行。

    可也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比如參賽的選手有時多達二十人,每方十人,比後世參賽的人多,更有可觀性,當然人多了,危險性也提高了。規則也十分疏鬆,不像後世,為了保護球員與戰馬,限制了許多規則,如衝撞接觸點僅於馬的臀部與肩部,否則判為違例。現在沒有。

    所以讓這場比賽籠上了一層血影。

    此次過來的吐蕃侍衛,跨下了馬匹精良,也得益統治吐谷渾多年,得到了大量的優良戰馬。侍衛也十分凶悍。然而是馬球,不是作戰,比賽沒有多久,就讓唐朝羽林軍用偃月杖擊進了一個球。

    這時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吐蕃十騎,開始有意撥馬,與唐朝馬球員的戰馬對撞起來。高速運動之中,這一撞,多半人滾馬翻。以前唐朝馬球比賽也會出現,遇到這種情況,參賽選手有意撥馬讓開,比賽中止,將馬扶起,察看球員有沒有受傷。但經過都延松的惡意授使,性質卻變了。

    皆沒有想起來的,吐蕃一心想議和,比賽輸贏也許關係到面子,可不會太惡劣。偏偏就發生了惡劣的事。邊裁看到唐朝球員被撞翻了,於是喊停。也停了下來,可刻意地撥馬,往唐朝球員身體上踐踏過去!

    其實馬是高等動物,也有它的靈性。與人相處久了,知道人類是它的夥伴,除非是大的戰場上,所有情況失控了,否則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一般主動揚蹄躍過(老午有一回這樣的親身經歷)。但它終是動物,吐蕃人又有意為之。不一會,險象環生,一名唐朝球員終於被馬蹄狠狠地踩到肚子上。一地的鮮血肚腸……

    許多宮娥立即尖叫嘔吐起來。

    李治皺起了眉頭。

    對軍事不懂,這個情況還是能看出來的。猶豫了一下,看到吐蕃人凶悍,唐朝羽林軍氣妥了,畢竟養尊處優慣了的,也許馬球打得好,可有幾人有吐蕃刻意挑選出來的士兵凶悍?讓吐蕃連掰了兩球。

    李治讓比賽中止,斥責領隊的都延松。

    都延松從容答道:「太上皇,吐蕃都是這樣比賽的,雖是娛樂,也是一種練軍方式。這樣的比賽才能鍛鍊士兵,在真正的戰場如何懂得合理的衝撞與避讓。象大唐那樣比賽馬球,我們吐蕃人不會。」

    意思你們唐朝人的馬球不是男人運動,是婦人運動,是紈褲子弟的玩樂之物。

    李治語塞,武則天坐在邊上,捅了捅身邊的太監,讓他到東宮將李威喊來。不好再比了,再比,又會輸球,又會丟人。

    李威將情況聽完,看了看這個都延松,三十幾歲,長得十分魁梧,黑黝黝的一張大肥臉,下面長滿了絡腮鬍子,十分凶悍。又看了看場邊的馬球球員,唐朝的球員十分沮喪,這是打球呢,還是玩命呢?弄不明白了。吐蕃那一邊的球員若無其事,甚至一邊交談一邊開心地大笑。

    李威說道:「都延松,我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客隨主便。不過考慮到你們遠路而來,為了以試尊重,就按照你們所說的規矩去比。」

    李治很愕然。

    李威繼續說道:「不但要比,正好天氣晴朗,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天津橋南有一片很大的廣場,可以用來做球場,不妨前往哪個空地上比賽,讓更多的洛陽百姓看到你們吐蕃勇士的球技,如何?」

    「好。」

    一行人離開上陽宮,李威對身邊的一個侍衛低語了兩句。侍衛離開,來到了天津橋南,一聽兩國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比賽馬球。正好天氣又冷,事務少,一下子湧來了許多百姓。

    君臣以及球員全部到來,李威又擺了一下手,說道:「稍等一下,父皇,讓兒臣挑一些球員過來。」

    不知道兒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李治也默許了。

    一會兒,十幾個侍衛被帶了過來。

    看著這些人,每一個人都認識,是李威從青海帶過來的,一共留下兩百多人。平時也打馬球,但是球技粗糙。不過李威要的不是球技,肅穆地說道:「當年在積石山下,我本人有機會逃走,可為什麼不逃?」

    「是陛下不忍丟下將士離去,」校尉胡昆堂答道。

    「也是也不是。縱觀千百年來,我們大唐疆域最為遼闊,文治武功,歷代罕及。為什麼胡應出使西方,那麼遙遠的地方,一聽到是我們大唐的使節到達,都紛紛要求跟隨過來,參拜我們唐人?這是一種榮耀。就是我戰死了,也要站著死,而不願做一個縮頭烏龜,去跪著生。榮耀即吾命!」

    「榮耀即吾命!」十幾人一齊用拳頭捶胸,熱血沸騰地答道。

    「去吧,讓這群吐蕃人,讓我們洛陽的鄉親父老,讓太上皇太后,以及這滿朝的大臣,看你們如何悍衛我們大唐的榮耀!」

    「喏。」十幾名侍衛齊聲答道,走進了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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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血氣,是要見血的

     主持比賽的還是先前的那個公公。

    李威走了過去,說道:「你退下吧,讓他們自由發揮。」

    「這……」

    「讓你退下!沒有聽到嗎?」

    「喏。」

    吐蕃人居然膽敢在唐朝如此囂張,掛著來訪的名義,又不好將他們殺死,說不定如都延松的心。那麼只好不死不休!

    又對拱衛的禁軍將領說道:「立即派人下去,斥令所有婦孺立即回去,不准觀看。」

    不但百姓中有許多婦女,還有許多貴婦人,也來到了這裡,好奇地觀看。可這不是平常的馬球,男子看了,會激發血氣,卻不適合婦人觀看的。將領指揮著士兵,前去人群中傳李威的口令。

    可是大家皆好奇,效果不明顯。就連李令月穿著一身道袍,坐在李治身側,都沒有攆走。

    李威沒有管,要看就看,等會兒不要後悔。

    他再次看著這群手下愛將,說道:「榮耀即吾命。」

    拿來主義,雖然不知道這句話出自何處,是西方的,還是後世玄幻小說的,可用在軍隊中,卻能起到很好的激發作用。李威在軍中呆過很長時間,青海將士雖然現在變得很凶悍,是種種原因激發起來的,不僅是血戰了很久。

    但普遍軍隊中士兵作戰時,不像開國之初,那麼有勇氣了。肯定比宋朝的好,仍達不到李威所滿意的。戰爭,說到底,還是要靠將士,不可能每一個將領都像裴行儉那樣神奇,輕輕地來,揮走一片雲彩,不留下任何痕跡,戰爭就打勝了。最終要血拼的,這時候士兵有沒有勇氣與戰鬥力,極其重要。

    又用力地捶著自己的胸脯,然後道:「各位放心去比賽,家人我會照顧,這也是一場戰爭。」

    「喏。」

    開始穿甲具,那邊都延松臉色終於變得慎重起來,同時在低聲吩咐著。

    各自上了戰馬,人群中還是有膽小的婦女聽到將士再三喊話,準備離開。正在這時候,聽到一片「哦」的聲音,不由地扭頭看去。

    球放在臨時畫出來的球場中間,雙方騎馬提著偃月杖衝向了這個小球。開頭這一幕十分正常,打的是馬球,得用偃月杖將球擊向對方的球門,才是最終的目標。

    但是立即發覺不對了。

    開始是搶球權,衝向中線是對的。然而就一個球,唐朝的馬球戰術已經很成熟了,就像踢足球一樣,十名球員,也有各自的分工,有的主攻,有的主守,有的側應,有的配合,真正搶球權的,只有兩到三人。因此,正常的情況下,球員過了四分之一中場,不會排成一隊,而是散成各種的陣型。但今天卻不同,雙方繼續排成一隊向前奔跑。並且都在拍馬,使馬的速度越跑越快,就像二十股小型的龍旋風一樣,在場地上刮了起來。

    天氣晴朗,終是深冬,寒風呼嘯,將場邊的大旗刮得獵獵作響。憑空地增加了一種肅殺之氣。

    但更多的百姓都在發出:「哦,哦,哦。」

    有的膽小的,都將眼睛捂了上去,不敢看。

    眼看就要對撞上去。

    這個撞也有技巧的,第一是馬,馬不好,對撞起來,必然落入下風。吐蕃的馬很好,可是唐朝挑出來的馬也不差,甚至真比較起來,有可能稍稍佔據上風。

    第二是馭馬的技術。如此高速的對撞,對騎術有很高的要求,首先不能撞馬臀與馬肩,這是馬最寬大的地方,撞上去,對自己的座馬反而不利。然後不能是馬脖子,會使對方的馬受傷,然而受力點偏遠,不能使對方的座騎頂翻。最佳的撞擊地點是馬頸下方那一塊地方。還要保證不能讓對方的馬匹撞到自己。

    沒有精湛的騎術,是做不到的。

    上去的十個唐兵皆是青海中挑選出來的壯士,對騎兵李威一直很看重它的速度與機動性,以及殺傷力,在青海一直在訓練。然而吐蕃這次挑選過來的侍衛無一不是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相差不大,有可能吐蕃人略佔上風。

    最後拼的就是決心與勇氣。事情的演變,不是比馬球技術,已經博命。如果軟一軟,馭馬就不會堅決,不夠堅決,速度就不會快,衝撞力減弱。對撞起來,必然吃虧。

    眨眼之間,過了五分之三的中場,胡昆堂大喝道:「榮耀即吾命。」

    「榮耀即吾命!」

    一聲喊完了,雙方已經交錯在一起。

    然後傳來巨大的聲音:「哦,天啊,天啊。」

    又要規讓,又讓撞擊,有的馬無形中錯開了。但還有兩對馬劇烈的撞擊在一起,此時馬速都撥到最快的時候,就像一輛坦克一樣,立即四馬掀翻於地,發出一陣陣嘶鳴。馬上的四名騎士象四隻皮球一樣,高高地拋了起來。有兩人躺在地上不能動彈了。但還有兩人爬了起來。

    錯開了,但沒有停下來,各自再撥馬,返過頭繼續對撞。至於中間地上那個馬球,沒有一個人看一眼。不僅是對撞,還刻意地向著對方兩名翻於地上的士兵踐踏過去。

    有可能是史上最血腥的馬球比賽終於開始了。

    這時候,雙方的士兵開始出現差距。被摔昏過去的兩名士兵已經來不及爬起來。但另外兩名士兵卻及時地站了起來,吐蕃的士兵撥腿就像場邊逃去。很正常的表現,不是怕死,我的馬都摔倒了,按照規矩要到場邊換馬。這也是馬球的規則。

    但另一名唐兵卻機靈的一個翻滾,抱住了一名正狠狠踩過來的吐蕃戰馬。人的力量與馬的力量相差太懸殊了,馬繼續在向前高速奔跑,很快腿甲被磨破,衣服也迅速磨破,地上出現兩條血跡。可不是沒有作用,一個人在後面拖著腿,馬是在跑,或多或少影響了馬的奔跑力度。另一名唐兵藉機狠狠地撞擊過來。

    這匹吐蕃戰馬立即被撞翻於地,巨大的身體壓在了這名唐兵身體上。但馬上的吐蕃士兵卻也被拋了下來。二輪撞擊過後,因為這名士兵的勇敢表現,導致場上的人數發生了變化。唐朝一方剩下七人,吐蕃卻剩下六人。

    但三名唐兵無一幸名,全部壯烈犧牲。

    李威嘴角抽動了一下。

    此次派上場的十人,李威都認識,皆是跟隨他一起從伏嶺逃出來的勇士。當初他與李謹行兩部一萬五千人,到了肅州後,剩下了多少?隨後又經歷了數次戰役,包括調了一部分前去黑山,又剩下多少人?

    但他就像一桿標槍,站在場邊,動都不動一下。

    這是繁華的東都洛陽,百姓承平已久,場中的血腥情形,使許多人開始彎下腰幹嘔起來。

    薛元超說道:「這太有傷天和……」

    不僅他一人,有許多大臣都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是一場球賽,無所謂輸贏,皇上卻大張旗鼓,放在天津橋南,臨近民居,無數百姓圍觀,弄得血雨腥風,未免有些不大好。

    劉仁軌冷笑一聲道:「天和?真正戰場上比這種情況不知血腥多少倍。上陽宮發生的一切,若是傳揚出去,士兵心中何想?這是皇宮最精銳的士兵在比賽馬球,他們是門蔭子弟,拿著最好的薪餉,有著最好的前途,也就如此的表現,如何讓前方士兵奮勇殺敵?士氣一落,北方戰事在即,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薛元超不能答。

    再次錯開,馬頭一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方退縮。

    胡昆堂又喝了一聲:「榮耀即吾命。」

    大約認為胡昆堂是這一隊的首領,兩名吐蕃士兵同時夾擊上來,一匹青花璁,一匹棗紅馬,與胡昆堂的雪斑馬同時撞擊在一起,一名吐蕃士兵高高地掀了出去,胡昆堂也震到半空之中。落了下來,但他沒有甘休,手將手中的偃月杖柄反轉過來,狠狠地插在另一匹棗紅馬的眼睛上。吐蕃棗紅馬吃痛,暴跳起來,立即將胡昆堂踏於地下。

    然後棗紅馬向人群衝了過去。

    「不讓它傷了百姓,殺。」李威大聲喝道。

    它,是他,還是它,將士聽不明白,然而前來觀看的有皇帝,有太上皇太后,有各位重臣,防守森嚴,調來了許多羽林軍拱衛。此時為唐朝十名士兵的血性激得熱血沸騰,聽到李威喝聲,十幾名正前方的陌刀手,同時將陌刀舉了起來。這些陌刀手,皆是仗儀,做樣子的,不是真正的陌刀手。但人多,十幾把陌刀同時揮砍下來,這匹暴竄的棗紅馬與這名吐蕃士兵立即被砍成十幾段。

    雙方剩下的人成了五比三。

    而且這一砍,剩下的三名吐蕃人皆打了一個機靈,他們想到了一件事,這可是在唐朝的都城,自己這樣做,如果唐朝人軟弱,一味講究什麼使者之禮罷了,可那名唐朝皇帝,卻是十分強勢與冷血的。

    撥馬在退。

    李威又喝道:「比賽不得中止,退卻者格殺勿論。」

    說著,從旁邊的侍衛手中奪下了弓箭,張起了弓,一支箭射在他們退路前面。看到皇帝在放箭,許多人立即舉弓搭箭。

    論塞調傍一看這件事不好收拾了,走過來,小心地說道:「陛下,我國球手已經自動認輸,還要比賽,不合規矩。」

    「塞調傍,規矩是你們吐蕃人制訂的嗎?你們吐蕃也太自大了吧。告訴你,規矩是我們大唐來制訂,你們那個國家都沒有這資格。繼續!」

    聽到李威說繼續,五名唐兵立即撥馬衝了上去。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吐蕃人十分凶悍,也快到了不要命的地步。終是在洛陽,心中有些發虛,兩名吐蕃人見勢不妙,立即從馬上跳下來,另一名騎兵在馬上倉惶不知所為。

    一球未進,比賽勝負卻分了出來。

    李威說道:「厚葬犧牲的兄弟,每人撫卹家屬一百金,賜其明威將軍。」

    說完了這句,轉身離開。

    李顯追了上來,說道:「大哥,好慘。」

    「不是慘,是壯烈。你不懂,血性,是要見血的。」

    論塞調傍也追了上來,低聲說了句:「謝過陛下。」

    李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祿氏挑的這個使者,也不簡單嘛。這一鬧,兩國此次互訪似乎蒙上了一層巨大的陰影。實際不然,想要議和的,是沒祿氏一方的人,挑起事端的,是論欽陵一方的人。恐怕論欽陵本身,對此次議和,也不是很反對,至少為吐蕃贏得喘息的時間。但他派來的都延松卻會錯了意。

    在洛陽居然敢挑釁唐朝,結果反而遭到了重重的羞侮。對兩國和議影響實際並不大,相反,此事傳回吐蕃,有可能連論欽陵都被人笑話。

    但李威用意不是如此,不僅關係到唐朝的臉面,士兵的士氣,還有一個民族的血性。

    唐朝好一點,再往後,想看到血性,想看到文天祥那樣的人物,已經越來越鳳毛麟角。這使他想起了後世的一件事,某市的領導,前往倭國吃喝玩樂,第一次人家說了,我沒有屠殺你們百姓,是你們造謠。打了一個大耳光,沒有作聲。但嫌打得不夠,再去,又打了一個大耳光子,還是不敢作聲。最後人家主動將此事捅出來。無他,從骨子裡到血液裡,只剩下奴性,也許在國內作威作福,但見到外國人,一個個慫了。

    那是什麼?受害者的城市,作為受害者的領導,居然如此……

    一個民族若沒有了血性,只剩下奴性,無論怎麼變革,這個民族還有沒有前途?

    今天這一場馬球賽,必然會銘記於史冊,或許能給後人一些啟迪。

    想到這裡,不由地抬頭看了一下洛水。洛水已經冰封,只有少量船隻,破開河中心的薄冰,在繼續航行。大叢大叢的蘆葦,全部枯黃,寒風吹來,發出沙沙的聲響,似是在熱烈的鼓掌。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4
第六十六章 圖窮(上)

     春天塞外,生機勃勃,草兒也綠了,花兒也開了。

    阿史德奴伏在山頂上一片灌木叢中,俯視著山下唐軍的大營。為了將消息準確地帶回去,昨天夜裡,就潛伏於此。

    唐朝軍隊在操練,但是派出的斥候卻很少,即便有斥候前來,只是大約看了一眼,就退下山去。先是心驚膽顫的,最後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不由想到,大帥真是很英明啊。

    李治有鑑於第一次征剿時,派出三十萬大軍,反而失去了靈活機動性,此次派出的軍隊,遠不如第一次。繼續讓裴行儉擔任三軍主帥,定襄道大總管之職,但副帥又做了一次調整,讓曹懷舜與李文暕為副帥,裴行儉兵伐代州,曹懷舜兵發恆州,李文暕兵發幽州。三路人馬計達十萬人,正好少了一大半。

    在李治想法中,這也是一個安全的數字,足以能殲滅突厥叛軍,又能保證了軍動靈活機動性,甚至可以立即追擊到大漠。對國家負擔,也比較輕微。想法看似很好,可不是……

    阿史德溫博也接受了教訓。

    冬天並沒有急著對唐朝河北河東地區發起進攻,而是先兵臨雲中城下。程務挺手中的將士少,看到敵人來勢洶洶,合計了一下,朝廷暫時發不出大軍前來援救的。於是主動退到代州。

    這一讓,整個關外,全部讓阿史德溫博得手。如李威所想,切不以為關內(指長城風)有各個險山峻嶺之險可阻。失去了陰山南面各個地區,軍隊就失去了速度性與機動性。

    突厥人可以從容地從幽州滑到豐州,所行不過一千多里路。但唐朝軍隊的調動,從豐州到幽州,有呂梁山、太行山,七繞八繞的,還不知有多遠。也不可能橫向聯合,根本就沒有辦法相互配合。

    再次命屬下輕騎襲擊原州與慶州。

    有很好的「群眾基礎」,南河套六胡州的昭武九姓人,不會協助突厥人暴亂,可也不敢反抗。到了夏州與銀州,唐朝以前遷移了許多突厥人部族過來,甚至有的族民都發展到了延州境內。象阿史那伏念的族人就居住在夏州,甚至當初為了安置他們的族人,刻意設了一個郁射州。李世民當時的民族政策,弊端就顯示出來了,暢通無阻地來到慶州與原州城下。

    到了慶州與原州,西南可以直接威脅到河西走廓的安全,東南離長安也只是咫尺之遙。李治無奈,只好讓右衛將軍李知十與左武威將軍李杲率軍前去拱衛慶原二州安全。

    將唐朝的軍隊分了分,撥馬再回,主動尋找戰機。

    咱這回不傻了,依據黑山來一個決一雌雄,只利用我全部是騎兵的機動性,與你唐朝軍隊慢慢打。李治這份授命還有其他的含義,阿史德溫博沒有看出來,但琢磨了一下,直接與裴行儉交鋒,是唐朝的主力軍隊,再說裴行儉的指揮才能,這次讓阿史那溫博感到心寒。於是將主意打到曹懷舜身上。

    裴行儉到了陘口後,沒有立即攻打突厥人。阿史德溫博認為自己很聰明,但這些小把戲,怎麼能逃得了裴行儉的法眼。這是打好了主意,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逃向大漠。

    此次,裴行儉不想再放過阿史那溫博逃掉。兵未發,派出使者前往鐵勒部,請求比粟發兵。你們鐵勒人與突厥人有著世仇,又提到了朝廷大量的好處,這一次也到了出力的時候。兩邊夾擊,將突厥叛軍的後路切斷。然後再臨行前,又向李治請求,讓阿史那道真為定襄道副總管,戴罪立功。

    鐵勒人即將南下,阿史那溫博不知,但阿史那道真出征,他立即得知。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終於鄭重起來,想了好一會兒,對身邊親信說道:「你立即安排人到軍中宣揚,說阿史那道真是阿史那社爾與唐朝公主的後代,已經失去了藍突厥高貴的血脈(藍突厥指阿史那與阿史德種族,是突厥最高貴的種族)。」

    這也是一個很牽強的理由。

    誰說唐朝公主的後人就失去了藍突厥的血脈了?突厥人重視的是父系,也不是母系,這就像吐蕃一樣。難道芒松芒贊是松贊乾布與吐谷渾公主的後代,種就不純了?倒是李威與沒祿氏這個兒子身份揭開,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再看一看隋朝義成公主,丈夫啟民可汗前面一死,後面啟民的兒子始畢可汗立即將她迎娶到牙帳。然而沒有多久,始畢可汗再死。於是到了啟民的另一個兒子處羅可汗再搶著迎到牙帳中。又死,又讓頡利可汗接了過來做可敦。不是隋唐公主賤,而是證明了突厥人眼中,隋唐的公主同樣很高貴。

    消息傳出去,對突厥叛軍士氣打擊可想而知的。

    但裴行儉依然沒有動,還沒有到決戰的時刻,他在等比粟的消息。

    裴行儉穩坐釣魚台,可是另外兩人有些著急。曹懷舜與李文暕心裡面想到,為什麼太上皇讓我們為副帥?這是分去裴行儉的兵權,也是一種器重。可不打,怎麼立功?特別是曹懷舜,自從青海得了一個曹婦人的名號後,一直想證明自己。看到突厥人似乎很是不堪一擊,又沒有青海海撥之危,於是派人詢問裴行儉。

    裴行儉給了回話,我行軍,你莫要問,需要你的時候,會派人通知你。

    山人自有妙計,不是告訴你的時候。

    也不敢告訴,朝堂上看似和睦相處,自從吐蕃使者回去後,也沒有多大的爭執。雖然送了重重的賀贊普即位之禮,眼下之局,也是值得,萬一激怒吐蕃,兩邊用兵,終是不美。然後到了航海的名額,這幾年,在李威主導下,掀起了許多變革,只是沒有興師動眾,眾人不察,可是給唐朝帶來了許多變化。

    銀錢的出現,使金銀得以流通,這憑空增加了近兩千緡錢貨幣,投放到市場上,雖是准貨幣,但大宗交易中,金銀漸漸成為主流。近半州縣以錢帶糧帛納稅,不是所有州縣都全部落實下去的,有的少錢,有的因為商人苛剝太狠,有的因為本身就是產糧區,價賤,所以一半依然保留著原來的租庸調製。不過也有許多州縣逐漸用錢代替實物納稅。

    這又更造成了商業的繁榮。

    潛移默化之下,沒有多少人察覺出來,可是百姓確實在一點一滴改善了生活。變化不是很大,變化大的是走在前面的各個商人,利用這些變革,幾年下來,積攢了大良財富。又有更多的人看到航海的利潤,連出海的百姓數量都增加了一倍。這種種的變化,再加上朝堂上控制了很久才放開的,一放,比前兩次更加踴躍。

    種種的因素,使這次募捐共得到了三百二十萬緡錢。結果呈上來,幾乎讓所有大臣目瞪口呆。然後再次驚奇發現,青海戰事剛剛結束,去年接著又有黑山之戰,今年又要準備開戰,丹水渠修到鄭當渠,規模變得十分龐大,還贖出了大量的部曲,國庫依然很充實。

    在這片景象中,朝堂似乎變得很和睦。是不是如此?其實不是,無論皇帝做了什麼,太上皇與太后仍然在提防,只是這團和睦,是皇帝主動退於東宮,很少在朝堂上發言表態導致的。

    就是這樣,包括這次行軍佈署,曹懷舜與李文暕任命為自己的副帥,韻味十足。

    所以不能說,李賢的事,大家記憶猶新,裴行儉也很害怕意外。再說,說了有什麼用?這兩部只是起牽製作用,裴行儉從來就沒指望過讓他們配合自己,到前線作戰的。

    於是出了事。

    曹懷舜一看裴行儉的態度,多少也明白裴行儉藐視的想法,心中不服氣,派人聯繫了一下李文暕。大意是說,裴行儉看樣子是看不起咱哥倆了,正好他在代州吸引了突厥主力,要不要咱哥倆大干一場,讓大家看一看,咱們慫不慫?

    心態不算太壞,至少不像在青海,不慫,開始有進步了。

    李文暕看到信後,想了一想,也就答應下來。大不了咱們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回來。至少證明咱們敢進攻。

    兩部會合,讓裨將竇義昭與王孝誠為先鋒,大軍隨後,迤邐而行,越過了古長城,出了關外,尋找突厥人的剩餘軍隊。阿史德奴在山頂上觀察的就是竇義昭與王孝誠的先鋒部隊。

    太陽開始出來,到了三月,塞外的夜裡天氣還是有些寒冷,阿史德奴挪了挪身體,緩解一下身上的寒氣。然後眼睛眯起來,看著遠方,終於在地平線上,看到十幾個黑點。

    來了!心裡面說了一聲。

    黑點越來越大,已經有一隊唐軍騎馬迎了過來,一會兒,將十幾個突厥人帶了過來。

    阿史德奴看了四下里無人,從懷裡掏出一塊肉乾,咬了起來。

    他要看的正是唐朝軍隊對這十幾個突厥人的反應。

    肉乾沒有吃完,十幾個突厥人帶到了唐軍大營,又解下了小水袋,喝了一口水,繼續等待消息。

    斥候將這些突厥人帶到竇義昭面前,趴在竇義昭耳邊低語了幾句,竇義昭立即驚喜地問道:「是真是假?」

    「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假話。」

    竇義昭來回踱了幾步,這是一個天大的功勞啊,可不敢作主,派斥候通知曹懷舜,這時候他們逼近了單于都護府。最要命的,曹懷舜因為貪功,居然沒有向裴行儉稟報。

    曹懷舜得到了消息,立即將諸將召集過來。說了一遍,有十幾個突厥人前來投降唐朝。也很正常,一路大軍過來,有許多突厥人投降,特別是阿史那道真的號召力,並不比阿史那伏念號召力小。只是忠於唐朝的突厥人並不多,否則最少有一半突厥人會倒戈。但這十幾個人帶來了一條重要的情報,說阿史德溫博與阿史那伏念沒有想到唐朝大軍突然到來,他們兩人呆在黑沙(呼和浩特東北)北邊,只帶了幾十名侍衛,飲酒作樂,甚至殘暴地互比吃人肉,比試膽量。諸部聞聽此事,皆有很大的怨憤。唐朝軍隊只要率一支輕騎,就可以乘其不備,將二人拿下來。

    諸將都認為是一個好機會,只有一個人,劉敬同狐疑地問道:「會不會是詐降計?」

    可是人輕言微,被諸人忽視。

    兩部立即撥營而起,到了瓠盧泊(黑沙之南,呼和浩特東北)與竇義昭軍隊會合在一起。然後將老弱病殘,體力羸弱的士兵留了下來,向黑沙急行而去。

    這時,阿史德奴已經潛伏了整整兩天兩夜,這才悄悄摸下山頂,借助大草原上茫茫無邊的深草一路狂奔,到了草原深處,打了一個忽哨,一匹馬躍了出來,騎上馬,回去稟報去了。

    曹懷舜率領大軍一路趕到黑沙,什麼也沒有看到,將這些突厥人喊來:「你們說人在這裡吃酒作樂,人呢?」

    「啟稟將軍,還在北邊。」

    再往前追擊,依是什麼也沒有追到,眼看要到陰山了,這天夜晚十幾個突厥人忽然跑了。這時候曹懷舜才意識上了當,下令撤退。唯一的收穫,就是在路上遇到一支想投奔阿史那伏念的薛延陀部,將他們招降了。這也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薛延陀部嚴格來說是鐵勒人,與突厥人有著深仇大恨,但現在主動投奔,雖然部族少,卻有著很不好的意味。

    又犯下了一個錯誤,要中伏也中伏了,就要準備應戰,保存體力,通知裴行儉接應。然而曹懷舜卻沒有,率領著軍隊,急行軍,往關內撤退。到了長城北,人困馬乏,才遇到了阿史德溫博部,雙方立即交戰。不過此時阿史德溫博主力軍隊正在吸引裴行儉的注意,不敢大規模的交戰,只是將道路隔了一下,繼續將曹懷舜軍隊逼向東南橫水方向,立即撤了回去。

    曹懷舜此時也沒有了當初的勇氣與信心,再次逃竄,人更困馬更乏!跑到了橫水,阿史德溫博殺招露了出來。一步步地精心安排,將曹懷舜軍隊引出來,主力拖住代州唐朝主力大軍。讓阿史那仗念埋伏在橫水曹懷舜的歸路上。看到唐朝軍隊撤下來,阿史那仗念率軍發起了進攻。

    曹懷舜與竇義昭,李文暕、劉敬同四軍合為方陣,且戰且行。戰了一天後,第二天阿史那伏念乘風進擊,本來不至於輸得很慘的,找一個適合的地形,拖上一拖,裴行儉必然會派軍隊前來救援。也許此時裴行儉已經知道,刻意沒有救,也許沒有知道。但看到求救信後,無論裴行儉什麼樣的想法,也必然派軍援助。然而曹懷舜不但沒有求救,也沒有防守,只顧逃跑。阿史那伏念借助風勢,全軍一起出動,曹懷舜看到這個情形,丟下軍隊不管,帶著手下的親信,開始第一個逃竄起來。

    主帥第一個逃跑,唐朝軍隊大潰。

    橫水一戰,唐軍死傷幾達萬人。還是阿史那伏念受了唐朝不少的恩惠,心中反意一直不太堅決,留了一個後手,看到大敗唐軍後,主動下令停下進攻,否則唐軍會輸得更慘。

    天色也晚了下來,阿史那伏念沒有再進攻。曹懷舜聚集了散兵,可這時候也被阿史那仗念圍困了。只好收斂了軍中的金帛,派了使者,帶著所有金帛,賄賂阿史那伏念,殺牛為盟,與其約和而還。也打勝了,又得了大量的金帛,還保存了軍隊實力。後面也是阿史那伏念沒有死戰的原因。雖然他讓阿史德溫博捧抬起來,但威信超過阿史那泥熟匐,又懲於阿史那泥熟匐的下場,立即聚招了屬於自己的一支軍隊。

    阿史德溫博也達到了他的目標。

    自唐立國以來,唐朝軍隊百戰百勝,打得突厥人心寒了。就像在黑山,為什麼兵力比裴行儉多,戰鬥力也並不差,還全是騎兵,就是不敢出擊?正是因為心寒,各部害怕。然而這一戰,繼吐蕃大非川之敗後,第二次打破唐朝軍隊百戰百勝的神話。讓各部樹立一個信心,象徵意義遠比結果更重要。

    消息反饋到了唐朝。

    李治打臉了。

    本來軍事,他登基之初,是李績出謀劃策,後來李績死了,大非川慘敗了。可有人懂,無論裴行儉,或者劉仁軌,或者他的兒子。不及李績,但比他這個外行漢強。

    明知道曹懷舜在青海丟了臉面,可為了掣肘裴行儉的功績,非讓曹懷舜做了副帥。於是有了橫水一敗。

    看到奏摺後,李治臉都氣青了,連連道:「果然是一個曹婦人,婦人,婦人!」

    劉仁軌低下頭不語,心想,早就是一個婦人了,你為什麼還要重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4
第六十七章 圖窮(中)

     「我忽然明白為什麼魏元忠上書進諫,要斬薛仁貴了。」看著邸報,李威說道。

    薛仁貴是將才,整個大唐象薛仁貴這樣的將才,無非就是劉仁軌與裴行儉。要麼後起之秀黑齒常之,但也遜色一籌,並且是一個百濟人,用起來肯定沒有薛仁貴好用的。

    無論在南詔,或者在青海,李威對薛仁貴很是客氣。與後世的評書無關,的確是帥才。特別是這段時間名將紛紛凋零之即。可是薛仁貴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

    為什麼說突厥人不堪為患?反正沒有關係,打敗了只要一投降,還會做官拜將候。很不公平的做法,可是作戰時,有的人就會想到投降這條後路。薛仁貴與曹懷舜這種做法,與此類似。以後諸將紛紛倣傚,這個戰爭還怎麼打下去?

    但李威迅速將邸報放了下去。

    這一戰,唐軍雖大敗,折傷慘重,可主力軍隊還在,同時阿史那伏唸作戰時猶豫不決,也能看出來,他畏懼唐朝,另外有私心,想保全手中的軍隊。是巨大的漏洞,裴行儉不會不利用。再說,要等比粟軍隊南下,還有一段時間的,送信到漠北,相互通信,漠北各部要召集商議,再出動大軍,最少還有數月時間,會讓裴行儉從容地將這個漏洞擴大化。

    安心地將手中的書卷最後一個字寫了下去。

    這是李威抽了空,編著的《初等數學》,說了一些代數與幾何的知識,大約相當於後世的初一初二水平。放在這時代,已經很不易了,就是亞里士多德在世,也編寫不出來。

    將這本書裝訂成冊,然後與其他幾本書挪在一起。是那些傳教士翻譯的西方書籍,翻譯了許多本,大多數是關於宗教的,直接讓李威扔到拉圾簍子裡面。只留下一些自然科學的書。

    說道:「來人哪,將這幾本書送到國子監,準備刊印成冊。」

    數學有可能受到重視,但這幾本自然科學的書,未必有幾個人去看,先印刷出來,放在哪裡,總歸有人去看,看了就會有喜歡的人去鑽研。主要自己沒有籠起整個軍國大權,不能急於求成,爭議的事也沒有必要多做。這是做提前準備的。

    太監領命下去。

    李威站起身來,走到偏殿,是狄蕙與狄好的住處。

    兩人都快到了臨盆期,李威過來看看。不僅她們到了生產期,楊敏終於如願以償的懷了孕,這個讓武則天很不喜歡的。但李威喜歡,後宮之中,有了李潞李湟四個子女,再加上沒祿氏那個小贊普,三個肚子裡懷著的孩子,就是八個了。趕不上祖父與曾祖父,子女四五十個,但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會超過父親。

    四月牡丹花正是開放的時候,東宮也種了許多牡丹花,開得姹紫嫣紅,萬般的嬌貴。

    嗅著牡丹花帶來的芬芳,跨進了大殿。

    卻看到裴雨荷坐在正中,在向狄蕙央求著什麼,狄蕙臉上猶豫不決。看到了李威進來,裴雨荷立即閉上嘴巴。

    「在說什麼?」

    狄蕙沒有回答。

    「難道不能告訴我嗎?」

    狄蕙還是沒有回答。

    李威只好看著裴雨荷,裴雨荷忽然伏了下來,說道:「陛下,恕罪。」

    「恕什麼罪啊?」李威奇怪地問。

    在後宮中裴雨荷不是佼佼者,但安靜省事。雖然無子,可她位於中宮,卻會減少許多爭執。

    裴雨荷忽然哭泣起來。

    「別哭,有話好好說。」

    「陛下,臣妾侍奉陛下多年,一直無子,臣妾心中很擔心。因此央請狄才人,若是產下一子,能不能讓臣妾抱為養子。」

    各大世家中經常這麼做的,有的主婦沒有生育能力,直接將小妾生的兒子抱回來當作自己的孩子。小妾還不敢作聲。皇宮中也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不過李威來了一個平均制,裴雨荷不敢強來。

    但這數年下來,也不是沒有恩寵。相反,自從去年起,有意恩寵的次數比其他諸女多。然而肚子裡一直沒有動靜,裴雨荷擔心了。其他的幾個女子皆是頭胎,只是狄蕙是二胎,前一胎又生了一個男孩,所以動了這份念頭。

    「你知道為什麼狄才人沒有同意嗎?」

    「臣妾不知。」裴雨荷自己也在納悶,來到這裡,求了大半天,狄蕙就是不松口。雖看似自己從狄蕙手中搶走一個兒子,但不是如此。以狄蕙的身份,就是江碧兒的兒子能做未來的皇太子,也不會輪到狄蕙之子。可做了自己的孩子後,以後就是強力的奪嫡者。若是以後登基,狄蕙多少能沾一些光。為什麼不同意呢?

    「我正是年當益壯之時,你歲數也不大,未來的日子還很長遠,萬一你有了孩子,狄才人之子如何自處?」

    「那是一樣的。」

    「不一樣。不要多想了,你性格安靜隨和,我很喜歡,不要多想,你在後宮之中沒有人動你的位置。若想得多了,並付諸於行動,後宮必然多事。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那麼不但是你,會有他人都隨著捲入。」

    沒有明說,給裴雨荷留下了面子。

    「是。」裴雨荷低下了頭。

    在東宮中智慧不是最高的一個,可李威話外之音,還是能聽出來的。

    但李威很不喜,這個苗頭出現是很不好的。

    ……

    這只是一件小事,上陽宮中李治正在與幾位宰相商議北方的事。身體好了起來,看到兒子似乎沒有動靜,大把大把地將政權往回收。

    有的大臣認為是對的,太上皇才五十來歲,若沒有病,正是人生中智慧最閃光的時間段,身體好了,應當以太上皇為主。若是太后,也許能反對反對。有的認為是錯的,太上皇雖然病情略略康復,可是就像神經病一樣,時好時壞,不好掌握。況且有幾個重臣更知道李治這個病看似康復,卻是在迴光返照。

    你也要為唐朝將來著想吧。

    皇帝到了而立之年,心智已經成熟,又經達大半年的磨練,按照道理,順理成章地完成政權交接。就算你身體真正好起來,眼睛也看不清楚文字,奏摺還是太后在批閱。這不是純為將來留下來一個禍根嗎?

    可是李治就是捨不得這個權。

    北方出了事,還是他一手強行提撥上去的曹懷舜出事的。也很暴躁,你不懂軍事,做做樣子,配合一下,到時候功勞不就有了,有了功勞,不但能陞遷,也能替我籠一些軍隊在手中,我在上陽宮也能放一下心。為什麼要貪功出征?

    將幾位宰相喊來,想到了劉仁軌,問道:「劉卿,你怎麼看北方的事?」

    這一敗,等於恆州與幽州兩路軍隊全部敗了,不知道引發什麼樣的後果。

    劉仁軌心裡面想到,現在才問,當初你授命兩人為副總管時,似乎問過裴炎,也問過薛元超,有沒有問過裴行儉,或者問過我。皇帝更不用說了。我現在回答,傻了我,答道:「臣沒有親臨前線,也不知。」

    對這個回答,李治很不滿意的。可是其他人皆不懂,又看著崔知溫,問道:「崔相公,你如何看的?」

    崔知溫老老實實地回答:「當初突厥未叛之前,陛下就說過突厥必叛,為什麼不請陛下前來商議?」

    答得很老實,也包含了一份指責。

    但也不錯,李治戀權,沒有戀到昏頭的地步,派人將李威喊來。

    問了,也答了,李威說道:「父皇,莫要擔心,北方有裴行儉足矣。只是時機未到,一到突厥暴亂自平。不過,朝廷不能再胡亂插手了。」

    李治語塞。

    李威接著話風一轉,說道:「父皇,李廣因為誤期判為死罪。僅是誤期。兒臣弄不明白,沒有裴卿的命令,曹懷舜有什麼膽量敢私自用兵?不錯,古今往來有一些例外,如街亭馬謖與陳平之爭。」

    不但有陳平事例,後來高仙芝作為夫蒙靈詧,征小勃律時,也多次不聽從命令,後來還私下將自己的戰功,讓劉單起草,派中使判官王廷芳進京告捷。夫蒙靈詧知道後大怒,連聲大罵吃狗屎的高麗奴。若不是監軍邊令誠阻撓及時,有可能暴怒之下,將高仙芝斬殺。

    李威又說道:「那是主帥無能,副將為了大局,只好違抗命令。然而裴行儉從青海,到西域,再到黑山,一次又一次用輝煌的大捷證明了自己,曹懷舜在青海,兒臣讓他率領那麼多軍隊,居然都不敢攻克承風嶺,差一點誤了大事。他有什麼資格私自出軍?」

    這不是問題的關健,裴行儉是自己的人,又對母親十分反對。一次又一次的大捷,讓他的名聲如日中天,隱隱快要超過劉仁軌了。父母親會不會坐看這種形勢的發展?

    可是李治說不出口。

    對此,李威也早預料到了。掣肘裴行儉成為必然,就將當年李世民用胡人掣肘各個功臣一樣。可是偏偏選中這個軟貨,在東宮早就預料會在曹懷舜身上發生一些事,有可能裴行儉在代州,也知道,只是裝作不知,坐看事態糜爛的。

    只可惜了那一萬人,李威也覺得自己性格改變了。

    想到了這一萬人,又說道:「橫水一敗,助漲了突厥暴亂的氣焰,而且是一萬人的傷亡。當年關中大旱,父皇、母后,你們為了多救濟百姓,在宮中節衣縮食。試問,又能省下來多少錢帛?能救活一千人,或是五百人。然而現在是一萬人,一萬個正當年的勞動力。」

    心性沒有完全泯滅,這一句帶著更強烈的詰問語氣。

    李治再次語塞。

    成者為王,敗者寇,還有什麼好說的。敗就敗了,可這個曹婦人居然在橫水與阿史那伏念殺牛獻金帛求和!想到這裡,李治氣得就是直哆嗦,太不爭氣了!

    ……

    這時候,吐蕃的使者返回了邏些城。

    交通的不方便,所以一來一去,往往需要很長時間。

    也有唐朝的使者,但帶回來的消息,讓吐蕃人十分高興,那怕是對唐朝反感的人,人家來送金子,布帛、茶葉與瓷器,為什麼不高興?還有書籍,真沒有人看出李威用意。唐朝的生活習慣,對胡人蕃人的吸引力不強,然而文化卻有強大的吸引力。吐蕃有自己的文字,可有許多人會說漢語,會寫漢字,喝茶,穿絲綢衣服。這些書籍也被哄搶一空。

    唯獨遺憾的沒有鐵器。

    唐朝的鐵資源還不夠用呢,到處從海外找鐵買鐵,也不能給。那些是給吐蕃享受的,一個個官員貴族只顧享受了,**了,這個國家離滅亡也就不遠了。那個鐵器能給嗎?

    正在唐朝使者冊封新贊普時,親唐派與親贊普派系的大臣喜氣洋洋的時候,一個人走向了生命的盡頭。

    文成公主入蕃很多年了,高原氣候的艱苦,再加上松贊乾布死得早,受了噶爾父子的氣,身體一直不大好。去年論塞調傍離開後,就一直重病不起,但議和是自己支持的,在等待消息,掙著一口氣,多活了幾個月。聽到順利搭成和議,這口氣也鬆了下來,於是身體迅速惡化。派人將沒祿氏喊來。

    對文成公主,沒有太多惡感。況且這次幫了忙,沒祿氏立即趕到布達拉宮。

    文成公主命令周圍服侍的人退下,看著沒祿氏說道:「太后,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不能老死在中原。還是長安好啊,繁華,氣候宜人。」

    沒祿氏沒敢作聲,以為文成公主想要將她的骨骸帶回中原安葬。那可不行的,她是松贊乾布的王妃,必須在吐蕃,按照吐蕃的規矩安葬。

    文成公主繼續說下去:「太后,我沒有看到唐朝的新皇帝,聽說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嗯,」沒祿氏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有沒有想他?」

    沒祿氏臉一紅,說不想那是假的,可怎麼好說出口?

    「我看他對你也不錯,他寫的詩,我都聽過,只有為你,寫了那麼多詩與詩餘。」

    沒祿氏繼續紅著臉,沒有回答。

    「你終是一個婦人家,能爭就爭,不能爭,中原也是你的一條後路。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什麼權,什麼名,到最後終是一場空。能與喜歡的人呆在一起,長伴到老,才是我們女人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你的家不是沒廬部,你已出閣了,哪裡就不是你的家。也不在邏些城。無論贊普以後能不能掌控大權,都是你與唐朝皇帝的孩子。長安,才是你的家。」

    敢情是勸沒祿氏的。

    沒祿氏臉上紅霞退去,卻在深思。

    自己有時候為了思考,深更半夜都無法入睡,這個日子過得太辛苦了。那時,就會浮現出李威的樣子,很想在他肩膀上靠上一靠,說上一會兒話。可以後,很有可能,連見上一面的機會都難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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