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2000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4
第二十七章 亂點桃蹊(四)

     李威正在看書。

    不是他勤奮,逼的。現在寫的奏摺,多用駢文,為了押韻,喜歡引用一些華麗空洞的詞語與一些冷僻的典故,書讀得不多,有時候都看不懂。

    鄭父到來,李威隨意地問道:「鄭翁,這麼晚有何事相詢?」

    不是指教,自始至終,李威都是高姿態,我是皇帝,你們雖然是頂級世家名門,也是我的臣民,沒有必要過份謙虛,那不是謙虛,是自卑。鄭父問道:「陛下,我聽家中十九孫說陛下說大地是圓的?」

    「我沒有說……」李威忽然頓住,想到了一件事,畢竟這時候百姓是相信鬼神的,恰好民間多有他的奇怪傳聞,於是改口說道:「為什麼站得越高,看得越遠?」

    隨手又畫了一張地圖,地面是圓的,才能解釋這個問題。

    「那麼如陛下所說,大地在轉動,轉到下面時,為什麼人不掉下去?」

    這個老者好奇還是挺重的。

    「你看看,為什麼扔東西,總是掉在地面,不彈向空中?是因為大地有引力。」李威又頓了頓說道:「是不是圓的,你們鄭家有船隊,可以證明,不過從南海到那個美洲大陸十分遙遠,過了那幾個大島後,島嶼漸少,即便有,面積也不大,缺少供給補充。而且大洋寬闊,風浪無情,依現在的技術,多半到達不了。而且那兩個大洲是我們唐朝面積的好幾倍,物產豐富,土地肥沃,雖然有許多百姓,皆象南海諸島一樣,文明落後,很好佔領。但對我們唐朝來說,太遠遙遠,相反,從法蘭克王國,到達這個大洲卻是很近的。因此,我一直沒有張揚此事,這是留給我們唐朝子孫的,到了人口急劇膨脹時,尋找的出路。若是現在張揚出去,歐洲諸國生起了貪戀,他們又有很好的海船技術,到達這片陌生富饒的大陸,就不是我們大唐百姓所有了。所以鄭翁,今天晚上我的談話,切勿張揚出去。」

    這想法也是錯誤的,如今的美洲大陸上瑪雅人有高度的文明系統,而且人口也不少,與南海諸島文明不可同日而語。即便派了船隊,有本事到達,若是交流得不好,凶多吉少。

    但李威不急,現在連南海上那麼多廣大的島域,包括大洋洲在內,這些地圖自己一直開放出去,然而有沒有百姓肯去居住?眼睛前的若大的地域,若是包括大洋洲在內,面積有多大?百姓都不感興趣,況且遙遠的美洲。

    再說,還有技術的侷限,南美洲上有的東西李威很感興趣的,一些高產的雜糧,是李威最垂涎的農作物,有了它,就是唐朝的本土,都能養活三四億人。但能不能到達?

    「陛下從何而知?」

    李威正等著他這一句問話,沒有回答,指了指天上。

    胡亂扯!

    可是鄭父卻半信半疑。

    李威又說道:「如果你不相信,還有一條道路,從這裡(拿著地圖,指著白令海峽的位置)冬天海峽必然結冰。鄭翁還記得麟德年太上皇封禪之舉,率領萬族酋長前往泰山。其中有一極北之部,名曰流鬼,其酋長稟報說離京城一萬五千里路,黑水靺鞨少海之北,三面阻海,人依嶼而居,多沮澤,以漁業為生。又說其北不知所窮。非也,你看,其北之地乃極地,終年缺少陽光照射,寒冷至極,人很難生存。但可以從夏天到流鬼部,準備好厚實的禦寒衣服,冬天借助雪撬,前往這個海峽,越過海峽,便是美洲大陸。我還是警告一聲,到了冬天,這裡連陽光都看不到,一片昏蒙黑暗,而且極度的寒冷,呵氣成冰,若要成行,再行返回,即使準備再充分,能返回的十不足一。」

    流鬼部就是生活在堪察加半島上的原住民,離北極與白令海峽已經不遠了。

    雖然死亡的人數會很多,現在都是可行的,不像航海,李威一點把握都沒有。李威也一直沒有行動,南北美洲即便發現,對國家沒有多少貢獻。要麼就是雜糧,但這些雜糧是在南美洲,以現在的條件,就是派出幾千人,在沒有嚮導的情況,還有一些凶蠻的印第安人種,恐怕也不可能到達南美洲。

    說出來,只是增加自己說法的說服力,又道:「因此,今天之事,我什麼也沒有說。」

    鄭父忽信忽疑地離開。

    第二天,李威在滎陽到處轉了轉。

    這是一座很古老的城池,有黃河之便,離洛陽又近,商業氣氛十分繁榮,李威順便還問了問。居然發現城中大半店舖是鄭家開的。當然,恥於言利,經營之事,多是鄭家的外堂弟子,或者庶子。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鄭父又將李威請到了書房。

    這一次李威反而不急了,看了看書架上的書說道:「鄭翁,你家的藏書十分豐富,有的藏書朝廷都沒有,能否借給朝廷抄閱下來,互補有無。」

    前幾年書貴,一個家族藏書多少,也是財富。

    大多數家族敝帚自珍,不肯將這些珍本與稀本書籍面世,這也是造成了戰火一起,以後許多書籍消失的原因。

    但李威話意不在於此,能否讓出書籍,同樣是一種態度。

    這種態度也注定了今天晚上談話是否愉快。

    鄭父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是陛下有意,可以請人過來搬到東都,但抄完後,要歸還。」

    「那是,是借抄,不會借而不還。此舉也有功於社稷,我不會白借,若是此事成,我會召你們鄭家十幾名弟子進入國子監就學。」

    鄭家會不會看重無所謂,這又是一種態度,只要你們肯付出,我就會有回報。

    由此開頭,這才開始重新會談,坐了下來,鄭父說道:「對朝廷,我們一直不惡。」

    「鄭翁,此言錯矣,不是不惡,是沒有資格談不惡。你們幾大家族,門風嚴謹,學術氣氛濃厚,有許多飽學大儒,應當知道儒家的君臣、父子、夫妻的關係。國家是君,你們家族是臣,猶如父子。父也不惡,子怎敢不孝。即便是父惡,子又能不孝?」

    鄭父再次語塞。

    但李威主動緩和一下語氣,又道:「君若父,臣若子。我朝立國,地域廣大,人口眾多,等於家有幾十子,作父者,會有所偏愛,然而我不同,儘量給所有人一個平等的機會。還會有偏愛,看其才能,看其孝心,看其品德。」

    才能與品德,五姓七家都有了,但這個「孝心」,五姓七家卻是很成問題的。

    為什麼李世民胸襟也算寬大的,然而作為臣子,五姓七家卻欲凌駕於正統的帝王之上,讓李世民如何舒服?

    語氣緩了緩,還是軟中有硬,又道:「我知道,我家有胡人血統,但那又何妨,從太后起,我家一直以漢人為皇后太后,一代代稀釋下去,試問最後有多少胡人的血液?再說,大禹定九州,九州之中有多少百姓是正統的中原人,但到現在呢?難不成你們說江南僑族望姓也是夷人不成?你們幾姓沒有興盛到巔峰之時,為什麼嫁女與魏皇室?或者再問一聲,你們幾姓當中,從上古下來,真的沒有胡人血脈?」

    平時這個話題不好辨的,也不好講出來的。可關起了書房門,就他與鄭父二人,能肆無忌憚地將這個問題說出來。

    「或者說你們家風嚴謹,這是好事,也能可以反過來說,這叫保守,夜郎自大!我朝疆域遼闊,不僅有中原人,還有許多胡人,但自高祖起,重心卻偏向中原人,對胡人僅是羈縻,甚至某些手段十分暴虐。能不能明說出來,胡人非我族內的話?那麼國家如何統治?是不錯,我家有胡人血統,作風豪放,包括我在內,雖然自幼讀禮收,然而行事從不拘小節。這為你們幾大家族所不恥,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這種開放的作風,又如何進取與包容,又如何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

    僅是辨一辨,下面才是他要說的:「你們幾大家族自以為高大尊貴,非要凌駕於普通百姓之上。我十分憂慮,江南僑族已經是不旺。一旦你們吞併太多的資源,國家無稅可征,百姓無地可耕,無糧可食,無衣可穿,那麼一旦有陳勝張角之徒,我家首當其衝,將會像劉曹司馬那樣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可你們幾大家族呢?會不會也成為那些暴徒的重點對象。隋唐更替,一些名門已經消失或者勢弱,再有一場暴動,你們幾大家族還會剩下多少?別告訴你們滎陽一部分族人遷居江南各地,不是為了躲避戰亂,是找樂子好先才遷移的。這同樣有一顆包容之心,不要對平民輕視之,平民才不會對你們痛恨。不要對朝廷傲慢,朝廷才會對你們包容。」

    「陛下,你希望我們鄭家怎樣做?」鄭父為李威所逼,略有些不舒服,聲音嘶啞地問道。

    「明年國家科舉,數年沒有科舉,此次科舉,會錄取大量的進士,我希望能看到幾十名你們家族的弟子進入考場,」這是條件,也是機遇,又道:「吞併的事不是你們幾大家族,全國各地的庶族地主、權貴與功勛子弟,各大門閥都在吞併。但你們五姓七家是為翹楚,我希望你們停下來吞併與放高利貸剝削百姓的做法,換一種方式。」

    「是何方式?」

    「向海外,我說過,以後不再開放海商。不過為了你們幾大家族,或者明年再開一次,但為了你們一個家族,依不會放之,畢竟那樣會有許多大臣對我彈劾。因此,我希望你聯繫一些其他的望門,在輿論上對我支持一下。明年破例再放一次,不但放一次,在武器與出海的百姓數量上,爭取更加給你們寬宏的措施。當然,為了你們家族的名聲,你們家族不必出面,依然像以前那樣,不好的名聲,讓我來扛。」

    鄭父老臉一紅。

    「雖是要求,也是為你們著想。全國最富饒的地區,無疑是關中與黃河下游、汴河大運河以及江南東南一帶,可這裡也是全國百姓最集中的地區。眼睛不要盯著這裡,我很反感。放在海外,有大量的耕地等待你們開墾,還有海運所帶來的巨富。這是共贏之道。」

    「此事重大,非我所能做主。」

    「我不急,能慢慢等,今年不行,明年,明年不行,後年。但必須給貧困姓一份生存的機會,否則發展下去,我心中十分憂慮。」

    從昨天到今天的談話,李威態度很強硬的。然而要求並沒有多高,更沒有要求鄭家立即葡伏前往東都,向朝廷表示忠誠,那樣的話,這些大家族死要面子,也不會同意。

    對面子,李威不是很在意,最在意的還是吞併。

    吞併是唐朝最大的難題,導致了許多後果。比如朝廷無平民可以徵稅,導致稅務分攤不均,大量逃戶生產。無田可授,府兵制漸漸潰崩,戰鬥力下降。

    國家越安定,百姓越多,這個現象會越重。

    若是五姓七家會帶一個頭,能起來很好的表率作用。

    要麼還有一條道路,象宋朝那樣放寬商業,可那樣做,爭議更大。其實已經在做,海市的出現,等於是在鼓勵商業發展,但不能明說。實際上所有大戶人家將眼光轉移到商業上,吞併反而不成為重點。

    這又要五姓七家帶一個頭。

    至於前面派不派弟子進入京城科舉,李威倒不是很在意。

    李威登基就說過此事,然而摸不清這些門閥的態度,牽動性很多,略略帶過後不提,當然,以這些門閥中智慧人士,也敏銳地察覺到新皇帝對吞併之風不滿意,所以鄭家才相邀李威前來。

    不見面不大好說,一見面可以相互地作一個解釋,李威也欣然前往。為了讓鄭家這個老祖宗答應,從昨天一直高調,然後才高拿輕放,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鄭父說完,長鬆了一口,要求不易,但也不是很難,仍然說道:「對於吞併,我也不是很贊成,無奈人口越來越多,沒有地沒有糧,家族中的人一直放心不下。」

    「昨天我就說過,此行我就在找地,想方設法變出更多的耕地。不但在中原地區設法增加耕地,還增加產量,與農作物的種類,另外還有在邊疆拓地,鼓勵向海外擴張。而且你們子弟若是在朝廷立功,田地增加,以後必定有一些封田。」但鄭父不會所動,這時候因為幾千年的歷史侷限,上到高官權貴,下到普通百姓,對田地的渴望遠不是後人所能理解的。就如李威所說,那樣的話,家族中的人必然四分五裂,不抱成團,家族的影響必然會下降。因此李威又說道:「另外就是海市所帶來的財富,不僅是海船,還有海船帶出的各種商品,這些商品是來自國內的各大作坊。」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威站起來要離開。

    鄭父一下子將他拽了下來,又道:「陛下,臣還有一言,幾天前次子攜女前往崔家歸來,那是臣的九孫女。」

    戲肉來了。

    「此女長相冠於鄭家之首,又沒有婚約,自幼飽讀詩書,又懂女紅,品德賢良溫恭,臣又悄悄找來陛下的八字與孫女合卜,乃是良配……」

    不低頭罷,一低頭,以後的種種合作,這門親事對鄭家很重要的。

    「君無戲言,我最反對的聯姻。不過若是你們鄭家對海上有更大的興趣,我倒是想攝合一樁良媒。」

    「是誰?」

    「此人你見過,他跟我一道前來,就是那個天下聞名的良商梁金柱,他有一幼子,品德很好,自幼就讀了許多書籍,又有學問……」

    「陛下,不可啊,你是亂點鴛鴦譜,」鄭父立即急切地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4
第二十八章 輕翻柳陌(一)

     是鄭父,若是其他鄭家的子弟,此時一定衝動的不管李威是不是皇帝,大發雷霆。

    鄭家的女子,是何等的高貴,皇室公主也未必能及,當年李義府位極人臣,權勢赫赫,前來求親,也沒有答應。怎能會嫁給一個小商人?

    李威只是笑。

    鄭父到了這個高齡,不談是鄭家這一房的老祖宗,也成了老狐狸。立即冷靜下來。

    這兩天他與這個新皇帝所談的,因為沒有其他人在場,十分機密,有的話不好外傳的。只是交流一下,算是一個承諾,卻有很多的變數。比如鄭家,自己這一房說服了,其他各房未必答應,即使其他各房答應了,其他幾大望姓也未必會答應。

    作為皇帝,同樣如此。現在的皇帝只能算是半個皇帝,真正的軍國大權,只控制了一部分,就算後黨在他面前灰飛煙滅,不值得一提,至少這幾年,太上皇沒有死,他想為子孫做一個表率,太上皇不放權,他也不好強行將這個權利爭過來。

    這些都是變數。

    但皇帝在河南各州巡視,又到了懷州,僅隔著一條黃河,機會難得,必須請來做一些溝通。

    因此,自己允諾嫁女,是一種承諾,是一種示好,也是一種綁架。

    皇帝的意思也是如此,講得很清楚了,不吞併,自家子弟越來越多,那是不現實的,那麼為了避免這個情況發生,皇帝想出了兩條辦法,一個是向海外開拓,不但有新的耕地,還能有更多的財富,若是不想離開故土,再換一種方式,以商以工變出大量財富,養活更多的人。

    因此,替這個梁金柱撮合,算是互惠,同樣是一種不放心的綁架。

    將這些關節理了一遍,然而坐下來想了很久,還是說道:「不行,臣不會同意。」

    梁金柱授了一個散官,終究是商人,若是將女子下嫁(敢情當自家是皇家了),其他幾大世家如何作想?百姓如何作想?

    李威沒有生氣,此事他只抱了一半希望,徐徐說道:「鄭翁,有的事順便再告訴你。當年我還年青,父皇到東都,留我在西京監國,看到百姓旱災的慘境,於是心中一直在想,新耒、高梁,就是那種背景出現的。以及讓更多貧困子弟能讀起書,有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又想了竹紙。然而那時候監國,雖然沒有怎麼處理國政,可聽幾位相公為國家財政哀聲嘆氣,因此,想出了曬鹽與製糖,看能不能為國家財政緩和一下壓力。」

    「那是陛下……」

    「是,與梁金柱無關,梁金柱與陸馬以及胡應,是我從民間尋來的三個良商,因此,才委託他們替我做這些事。只是怕大臣彈劾,一直沒有公開。」

    「這,這,陛下,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威指了指上方。

    昨天晚上又指了一回,這一回連鄭父也狐疑起來,略略有些相信了。

    不是因為這個狐疑,就不會增加他心中皇帝的份量,今天會談,有可能沒有那麼順利。

    而且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的事,他是布衣,但不是真正的老百姓,能聽到想到許多內幕,包括青海,這個皇帝那樣的處境,居然殺了出來,一下子將那麼被動的局面挽救回來,反而導致吐蕃無功,國內壓力嚴重。

    他只是一個大家族的掌門人,在這時代,依然相信鬼神。

    這一想,臉色不由地變了變。

    李威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五姓七家,或者七姓十家(唐朝同樣的李姓,非是一姓,隴西李家是一姓,李唐又是一姓,趙州李家又是一姓,因為範陽是三盧,所以又叫七姓十家)說得好聽的,是名門望族,說不好聽的,是十個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想要說服,何其不易!

    繼續道:「我漸漸年長,意識到了國家根弊不在富貧,而在吞併,於是又想到了海外,不僅是為國家謀利,為百姓謀利,還有地!我朝幾百年的基業,已是定局。不僅如此,這一次回去後,為了讓幾位皇子知道民間的疾苦,不至於變成昏主,我明後年打算先將魯王放在民間寄養三到兩年,今天轉了轉,滎陽在貴族影響下,民風淳樸,倒是一個寄養的好地方。」

    出洛陽前,李威就說過類似的話。

    「這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的,魯王到那時候已經七八歲了,能懂一些事理,如果連這個苦頭也吃不下去,如何讓我以後能看重?只要戒告他不能洩露身份,再暗中派一些侍衛悄悄保護,為什麼不能在民間生活兩到三年?」

    「那麼學業怎麼辦?」

    「人沒有學好,談什麼學業?王莽才智如何?隋煬帝才智如何?」

    「這……」鄭父一顆心卟通地跳了起來,這同樣是一個機會,若是幾個皇子以後都選擇在滎陽的民間長大,自家必貴。

    「只要這項制度繼續下去,鄭翁,我家能不能更長久一些?」

    「是……」

    「那麼鄭翁,你再想一想,國家昇平,百姓數量必然激增,千秋萬代是一個笑話,若是我朝能保持五百年或者更長的基業,那麼國家會有多少百姓?無論什麼方法,這一方土地也養不活這麼多的百姓。因此,海外是一條後路。這是關係到國家未來的大事,梁金柱替我將它辦好,會是什麼樣的功勞?不但是將來,眼下數月內,他就會替我辦好一項更重要的事務。未來,梁金柱與陸馬雖是商人,但前途不可估量。鄭翁,我不是刻意為難,對你們鄭家來說,我撮合這門親事,也是雙贏。」

    「臣能不能問一聲,什麼事務比航海更重要?」

    「他將為朝廷帶來數百萬緡錢的收益,不僅如此,未來幾年後,我朝將會平滅倭國與新羅,梁金柱就能撥掉這件功勛中的最重要的頭等大功。」

    鄭父嘴中不由噝了一聲。

    若是真,梁金柱就是商人,以後也能封候拜公了。

    儘管公候,鄭家也不重視,但確如皇帝所說,此人前途不可估量。

    「鄭翁,不是求你們家最嫡親的女子,僅是一名普通的女子,那怕是外室,只要不拿庶出的女子來糊弄即可,當真那麼困難?」

    鄭父臉上終於猶豫不決起來。

    李威乘熱打鐵又道:「鄭翁,我同裴侍郎說過,我將率領大家開創一個大時代。這必然是一股洪流,所有附從於我者,將會登上浪尖處,不附從的人,幾十年後,鄭翁,你將此話記下來,讓你後人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能不能在滎陽再逗留兩天,容我們再商議一下。」

    「鄭家的女子果然很金貴,」不是好話,絕對是反話,現在所有人以娶五姓七家女子為榮,造成一個嚴重的後果,除了幾個家族互相聯親外,其他人來求親,不但挑三揀四,要選人才,要選家世,要選資質,要選品德,還有豐厚的聘禮。這個聘禮可不是一般的聘禮,差不多的女子,沒有幾百緡錢是娶不回去的,嫡系的女子,有可能要數千緡錢才能將她迎娶回去。

    此事讓李威極度反感。

    一是反感天下人無知,一個個明知道娶其女不易,還要爭破頭去娶。二是反感這種出嫁的方式,說是嫁女,不如說是賣女!

    鄭父聽出譏諷,但不以為意,不僅是財禮,他們也要看人的,比如李義府求親,就堅決不同意。這些聯親,也進一步壯大了幾大家族的力量。

    李威看出來對牛彈琴,只好悻悻地說道:「你與我談論你們家族的前途需一天時間就能答覆,一個女子居然需要兩天,這樣的女子我都不敢迎娶啊。好,就給你兩天時間。」

    一摔衣袖,離開。

    讓你們嫁女那麼困難,可你們嫁女給我,也沒有那麼容易。

    第二天,只好繼續逗留在滎陽。

    這也是一種表態,別以為梁金柱是一個商人,我就能為他等兩天。

    可一旦達成這門親事,意義非同小可,這是進一步地拉平各個階層的基石。不但是商人,特別是工匠的地位,若是始終抱著工人與商人是最低等的百姓,那麼科學就永遠不能普及。

    孔子是教了世人許多做人處世的道理,但沒有教導人們如何製造大炮的,沒有了槍炮,又談什麼未來?

    李威帶著一干人出了城,作為一個古城,滎陽城外農田開發得很成熟,許多溝渠縱橫交錯,一條條阡陌綠柳成蔭。八月天高雲淡,渠水也變得更加澄明,像一條條長長的鏡子,亮得耀眼。

    看了看,城外除了一些豆類,高梁外,還有許多農田種植了棉花,已經開始綻放,一團團的像是白雲一般,也有許多農民正在將棉花從果莢裡摘出來。

    產量不及後世,有種子的原因,還有化肥農藥,但移載方法是對的,頗有些頭重腳輕的味道。還可,不像原來高昌草棉,一畝地只能收幾十斤籽棉,制約了普及速度。

    李威還有一個遺憾,不知道原始的紡織機原理,那怕是黃道婆的那種也好,因此現在的棉布價格不算很便宜。若縱向對比,產量比明朝高,紡織工藝卻有些落後,因此造成棉布並不比明朝更賤。

    只能說比種麻更上算。還有,有了棉花,就有了棉衣與棉被,能讓更多百姓冬天到來時禦寒。

    隨意問了問百姓的大約情況,忽然一輛馬車趕了過來。

    侍衛在後面將馬車攔住,李威此行刻意保持一種平易近人的態度,但侍衛卻不敢大意,戒衛依是很森嚴,馬車上一個女子走了下來,脆聲說道:「陛下,是臣妾。」

    這一回戴著一個羅簾子,但一喊,再通過身影,全部認了出來,正是鄭連叔帶過去的鄭家那個小娘子。

    李威擺了一下手,讓她走過來。

    到前面恭身行禮,幾大家族的女子身價昂貴,也有昂貴的本錢,良好的家世,使這些女子一個個有很好的教養,舉措禮節也十分得當。行完禮後,說道:「祖父大人吩咐臣妾,陛下初來滎陽,對滎陽不熟,若是陛下有意,讓臣妾帶陛下前往虎牢關與鴻溝一遊。」

    「好啊好啊,」李令月拍手說道。

    特別是虎牢關,三英戰呂布,在唐朝沒有人注意,幾個小諸侯的爭霸而己,也沒有後來演義中的可歌可泣,但李世民卻在此大破竇建德,這才逼迫王世充投降的。

    當年李威前往少林寺,就遙望東方,想過來看一看。

    可是李威卻遲疑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4
第二十九章 輕翻柳陌(二)

     李威的制書到了洛陽後,引起了轟動。

    吞併,大家心知肚明。

    放高利貸,民間也有不少,連朝廷前些年都參預進來。

    但武承嗣這個農莊的管事,做得太狠了。這是什麼樣的利息?

    道理同樣很簡單,不是為了錢,像這樣利滾利下去,那個農戶一輩子也償還不清,甚至有可能一年後,能拖成幾千緡錢。那個管事這樣做的用意,還是為了人,為了部曲。

    這幾年,唐朝發生了許多變化,比如棉花與精耕細作的種植方式,單位效益提高,卻需要更多的勞力。還有航海以及少量的海外移民,也帶走了一些勞動力。賣的東西多,出現了一些作坊。皇帝從青海俘獲回來大量的部曲,可犧牲了許多將士,而且青海也在移民。

    因此部曲越來越緊張。

    比如那戶人家,即便將田地吞併過去,還可以尋找生路,比如投奔青海,或者到作坊煤礦裡尋找一份生路,同樣可以養家餬口。所以變著法子,將利息算高,讓他們背上大量的債務。還不起錢,還是欠的周國公家的錢,往哪裡逃?只好乖乖地做武家的部曲。不然怎麼辦?吞併了田地,也沒有人來耕種。

    說白了,又要白得地,又要白得人,也沒有想將他們往死路上逼。若不是遇到了皇帝,也許堅持一兩個月後,這一家老老小小乖乖地成為了武家的部曲。

    這種情況各地都在發生,而且皇帝出巡,也似乎刻意沒有去管,也不好管,牽涉的利益太多。

    只是武承嗣這個管事做得太狠,這是什麼樣的利息?京城中最黑心的放高利貸商人,也不會有這麼黑法。

    而且外戚名聲一直不大好,這份制書一到洛陽,上諫彈劾的疏奏就像雪花片一樣。

    武承嗣大為恐懼,立即來到上陽宮,伏在武則天面前,說道:「太后,請救侄兒。」

    「嗣兒,我問你,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那是下面人在懷州胡作非為,我一直沒有去過,不知道。」

    「當真不知道?本宮還告訴你一件事,你的那位管事,居然殺死兩名僕役逃罪,還有,陛下又留下了韋弘機盤查帳冊,事情越來越大,以韋弘機的經營能力,什麼樣的帳面查不出來?」

    武承嗣臉色發白,道:「太后,侄兒知錯了。」

    「你會太平無事,難的是本宮,」武則天嘆了一口氣。這個兒是有意將事情鬧大,不然憑藉武承嗣的那個管事,有什麼本事一年能從四十萬緡錢變成兩百萬緡錢?就是對懷州幾萬戶全部用那種高的利息發放高利貸,也搜刮不到這麼龐大的財富。

    算能搜刮成功,朝廷也不會真的將四十萬緡交給一個管事去漁肉百姓。

    兩百萬緡是一個笑話,但自己必須做出一些退讓,此事才能甘休。

    這才是自己這個兒的真正用意。

    「太后,侄兒不懂。」

    「去吧,好好想一想,」武則天不悅地說道。

    武承嗣知趣的立即起身告辭。

    出了這檔子事,武則天心煩意躁,連批閱奏摺都沒有了心思,看著李首成說道:「李內侍,你說我這個兒子,倒底想要做什麼?」

    李首成俯身答道:「依奴婢之意,非是他故,大約陛下想藉機調幾個人回京。」

    這個老太監跟隨武則天身後已經很長時間了,居然一語中的。

    「他想這幾人回京,明說就是,何必讓本宮臉上難看?」

    李首成不敢回答了。當真明說,就能容易回到京城?

    武則天在室內踱來踱去,就是自己做出讓步,畢竟是外戚身上發生的事,給自己還是帶來負面影響。

    踱了一會兒,說道:「上次弘兒對本宮說,有一件大事,要本宮協助,你看是不是水利?」

    懷州離洛陽並不遠,李威這一行說是察看旱情,然而旱情早就過去,要麼察看一下民間的疾苦,看百姓需要什麼,意義並不大。當時下詔出巡,是以進為退,作出妥協之舉。當了皇帝,這一行完全沒有必要。

    李威堅持要出巡,大家也拿他沒有辦法。

    但這一行消息卻源源不斷地返回了洛陽。要麼安慰一下百姓,這沒有什麼人注意,可另外一路所行,皆在詢問水利,卻瞞不過有心人的。對此,大臣也沒有排斥,不是不修水利,是在朝廷有限的費用下,如何不勞民的興修水利才是關健。又不知李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連裴炎都不敢表態。離開懷州,又讓李義琰巡撫准南與山南道,劉仁軌巡撫江南道,韋弘機巡撫河東與河北道。更是針對了水利。

    可無論賣的什麼藥,想要動全國性的水利,必須自己配合。

    其實無需此問,也證明了她此時的不快。

    李首成只好答道:「大約是。」

    武則天又轉了轉,說道:「你將朱敬則喊來謹見。」

    ……

    李威此時也在做著兩難的選擇。

    這不是在懷州城外帳蓬裡彈奏一曲,而是在滎陽城外,是當著這麼多老百姓的面,公開與鄭家這位小娘子出遊。又不是其他人家的女兒,自己是皇帝,一舉一動,必須三思而後行,鄭家的門風嚴謹,真嚴謹或是假嚴謹不去計較。至少表面是如此。

    若是同意,也是一種默契的承諾。

    還有一個辦法,裝傻賣乖,我不懂你們鄭家的用意。該怎麼談還怎麼談,又能怎的?

    但如今他名聲如日中天,普通老百姓將他的智慧誇大了十倍有餘,即便是鄭家與劉仁軌他們,也將他能力誇大了一倍多。能不能這樣做?

    鄭宮楚不知道眼前這個皇帝陛下在與自己爺爺鬥智鬥法,認為只是一個簡單的出遊,說完後,害羞地垂下頭。

    狄蕙看到李威遲疑的神情,第一個反應過來,低聲在李威耳邊說道:「陛下,答應比不答應好。」

    「如你言,」李威只好答應下來。不答應,這幾天自己用的功夫有可能全白費了。然後看著鄭宮楚說道:「那麼有勞鄭小娘子。」

    「臣妾不敢。」

    首先來到鴻溝,也就是楚漢的分界線,在滎陽的東南面,是春秋戰國時魏國開挖的一條運河,並不是一條很深的大溝,這是為了運輸與灌溉的,後來歷朝歷代陸續地擴建,從滎陽東南的黃河引水,一直向南溝通了濟水、汝水、淮水與泗水,是河南道一條重要的運河。但因為滎陽的地理位置,楚漢之爭時,多次是在滎陽這段鴻溝發生的戰鬥。

    因此,後人為了弔唁,在運河兩邊修了一些亭子,塔樓以作紀念,作為旅遊區,滎陽這一段鴻溝最有觀賞價值。

    登上了一個亭子,眺望遠方,運河裡有一些帆船在行駛,河堤兩邊更種植了一排排河柳,綠蔭低垂,半黃半綠時刻,綠蔭下滿是蒼黃的野菊。水色澄明清寒,天上浮雲翻滾。

    伏在欄杆上,鄭宮楚說道:「陛下,此時觀賞鴻溝,乃是最佳時節,能讓人感到那種古戰場肅殺。」

    李威笑笑不語。

    無論背景如何肅殺,這裡是中原,到處是人煙。真正想看肅殺,去青海,或者漠北,這裡是看不到的。但這個大小姐沒有出過遠門,不能算是無病呻吟。

    鄭宮楚又說道:「看到此時此景,臣妾不由地想到了陛下的一些事蹟,特別是萬里馳騁,居然從幾十萬大軍中殺出重圍,臣妾悠然神往。」

    李令月道:「是啊,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大哥做不到的。」

    「小妹,不得胡說,那一次我能逃出來是僥倖。比起祖父,我什麼都不是,走,我們去看看虎牢關。」

    這才是李威悠然嚮往的,也是真正的本事,當年,竇建德率十幾萬大軍,號稱三十萬,氣勢洶洶而來,李世民只率領三千五百名將士,於虎牢關前一戰,擊斃竇軍數千人,生俘五萬,活捉竇建德,此一役,也標誌著李唐真正走向一統天下的開始。

    來到虎牢關前,昇平已久,虎牢關看不到幾個士兵,有的關牆都因為年久失修出現了塌陷,看到這情形,李威隱隱有些擔心。為什麼後來安史一亂,沒有多久就攻克了洛陽,也與中原這種不設防備有關的。

    但沒有作聲,就是修葺,也要錢的,沒有錢,什麼事都辦不起來。然而國庫裡空蕩蕩的,即使知道,說了也等於沒有說。登上了關樓,四下里看了看,北近黃河,南連嵩岳,山嶺交錯,只有這一條大道溝通東西。這一關橫欄於此,無疑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道:「好惡的地形。」

    「大哥,哪裡惡了?」李顯問道。

    「地勢險惡。」

    當然,李顯的眼力是看不出來的,又指了指遠處一片山道,說道:「哪裡大約就是當年李績、程知節與秦叔寶伏兵的地方。」

    是指李世民與竇建德第一戰的,竇建德大軍前來,李世民命令大軍繼續圍困洛陽王世充,自己率三千五百名精兵前來虎牢關,據險而守。但為了奪其氣,率領五百士兵出虎牢關東,讓李程秦三人伏於虎牢關東二十里山道上設圍。自己只帶著尉遲敬德四人前往竇建德大營,在竇營三里前遭遇竇建德大軍的斥候,於馬上執弓射斃一將,乃大呼:「吾乃秦王也。」

    竇建德不知是真是假,只好派出五六千人追趕。幾人失色,李世民讓餘者徐而退之,與尉遲敬德殿後,追兵至,立即用弓斃其將,追了沒有多久,讓李世民射斃十幾名大將,尉遲敬德也擊殺了十幾個追兵,追兵不敢逼,李世民又誘之,於是進入埋伏圈,大破追兵,獲其勇將石瓚與殷秋。為後面的虎牢關大捷布下了伏筆。

    轉過頭,對鄭宮楚說道:「與祖父相比,我相差遠矣。」

    「但陛下是守成之君,如此勇猛,卻是千古難有。」

    婉兒拽了拽李威的衣袖,那意思是說這個鄭小娘子還是不錯的,對你十分仰慕,就不要再排斥了。

    李威依然是一笑。鄭家這個小娘子算可的,長相清麗出眾,舉措得當,十分婉約文靜。就連身上搽抹的香脂都是那種清淡的脂粉,隨著八月高涼起的風吹拂,若有若無地送入自己鼻子中。一身白裙,隨風裙袂飄飄,無論長相氣質或者談吐,皆是上等。但李威不以為意,長相自己數位妻妾中,楊敏、婉兒、狄氏姐妹,以及幾年後的韋月皆是國色天香,談吐,幾個女子大多不弱,才情,有幾個女子能及婉兒?本來可有可無的,也不是很情願,但昨天晚上鄭家這個掌門人對鄭家女子出嫁的隱隱高傲態度,還是讓他極其的不舒服。對這門親事,比當初對裴雨荷進入東宮,內心還要排斥。

    但沒有說。

    正在此時,遠處一人騎著一匹快馬,向虎牢關飛奔而來,來到關前,翻身下馬,伏在地上大聲對城牆上的李威喊道:「臣民參見陛下,臣民是朱少卿府上的僕役,有事要見陛下。」

    朱少卿,肯定是朱敬則了,李威狐疑地下了閭牆,心中想到,洛陽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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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多情更誰追惜

     朱敬則這個僕役遞上來一封信。

    信上大約說了事情的經過,武則天將朱敬則召入上陽宮。這一點出於李威的意料,他離開後,李治也沒有搬入皇宮。上陽宮地勢開闊,環境又好,雖然危機解除,因此李治一直呆在上陽宮養病。

    然後武則天說了一件事。香黛自西方來,孤苦無依,甚是可憐,自己侄子武承嗣對她有好感,想納為媵人。也就是小老婆,但與妾不同的,妾可以自由買賣,也可以送人。這個媵是有身份的小老婆,不可以自由買賣。可小老婆就是小老婆,地位在家中還是很低下。

    作為國公,可以允許納六名媵人。

    說得很輕描淡寫的。

    朱敬則沒有同意,李威寫了一封信,那時候裴行儉還沒有離開洛陽。

    在信上李威不大好說,於是寫到,詳細的原因,讓朱敬則詢問裴行儉去。朱敬則十分古板,收養這個西方公主為義女,心裡排斥,不得己問裴行儉,裴行儉說了一些原因。有的他懂,有的他不懂,但知道這個公主,在皇帝手中,以後會有大用。

    解釋了一下。

    關健他不明白,包括裴行儉在內,不知道後來西方的厲害,自然不會全明白,到了他嘴中,說得就有些纏雜不清。武則天微微一笑,說道:「朱卿,弘兒所想太過闊大,我朝兵力能不能投入到大食拜占庭?更不要說這個法蘭克王國。」

    不要說法蘭克王國,就是將大軍率領到達吐火羅(阿富汗巴基斯坦一帶),唐朝兵力都十分吃緊了。最簡單的,後勤供給如何到達?

    然後手一揮,道:「就這麼著吧,此事勿要再議。」

    強行作媒,連媒都不能算,一個小小的夷人流亡公主,在唐朝人眼裡算什麼?

    朱敬則只好離開上陽宮,他脾氣耿直,可經歷過這麼多年,又發生了這麼多事,也不是當年不顧李敬玄權勢赫赫,也要彈劾的愣頭青。出了上陽宮,也就反應過來。

    本來這件事,作為一個堂堂的太后,不該過問的,值得嗎?但武承嗣這個管事,陛下也是有意小題大作。一個若大的皇帝,犯得著,為一樁放高利貸案,興師動眾嗎?

    事皆是小事,至少對這兩人來說,小得不能再小了。

    但博奕才是他們最終目標。

    不過好無論懷州,或者滎陽,離洛陽很近,小事沒有人注意,大事情能迅速得知。更能迅速通知,於是立即寫了一封信,讓屬下來到自家府上,讓家中的僕役騎馬到滎陽尋找李威,將此事通知。

    婉兒在邊上看著信,不滿地說道:「太后怎麼能這樣做?」

    這個公主有多重要,她同樣不大明白,但能看出來在陛下心中的作用,否則都不會給武承嗣那麼厚的賞賜。

    李威將信放下來,說道:「你回去稟報你們家阿郎,讓他勿用擔心,太后不會真去做的。」

    但發生了這樣的事,李威終於失去了賞游的興趣,帶著一干人重新回到滎陽。

    天色將黑,鄭父又將李威請到書房之中。

    對鄭父的做法,李威很不滿,我都說了梁金柱會有很大的前程,而且求的不是你們鄭家的嫡系女子,若是那樣還算過份。只是一個外室的女子,僅在你們滎陽,沒有三百個,也有兩百個沒有訂親的外室少女,還是我皇帝賜婚的,為什麼不同意。

    這讓他不高興。

    可站在鄭家的角度,就是外室女子又怎麼的,畢竟還是我們姓鄭的,怎麼能嫁給一個商人。

    造成這種想法,是兩種觀念的碰撞。在唐朝生活了很久,可有的思想還是保留著後世的思想觀念。大多數是好的,比如他的平易近人,一些有遠見的見識。有的不好,容易發生誤會。

    在這時代,五姓七家的女子就是金貴,這是定律,這是公式,是世人的標準。

    鄭父沒有立即拒絕,已經賣了李威一個天大的面子。

    若不是知道李威身上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就是皇帝,鄭家這一次也不會有這樣的友善態度。

    坐下來再次商議,鄭父說道:「陛下,家族裡反對的人很多。」

    「鄭翁意思是不同意了。」

    「也不是,有一個解決之道,就怕陛下不同意。」

    「說說看。」自己出了手,母親立即反擊,不能再逗留於滎陽。雖說母親只是使用一個技巧,不向自己作出讓步,但萬一呢?萬一真強行將香黛賜於武承嗣,在這時代,世人對貞潔觀念不是很看重的,算自己吃了一隻蒼蠅下去不計較,可這個香黛是清教徒,情急之下,來一個懸樑自盡,怎麼辦?

    因此,內心有些焦急。

    鄭父說道:「陛下,是這樣的,我們家族還有一個女子,長相也好,品行端莊,又會讀一些字,今年十三歲,沒有訂親,只是她是庶出的女子。」

    也就是小老婆生的孩子,庶出的子女,在這時代是最悲催的,有時候連家中一個主事的僕役都不如。李威臉色立變,鄭父立即又說道:「陛下,她雖是庶出女子,但不是遠室弟子的女兒,是我們鄭家的嫡系子弟所生。」

    說著,皺著一張老臉。

    就是這樣了,以後自己這張老臉也沒有辦法見人。這個讓步,也是鄭家最大的讓步。

    「我去問一問。」

    「行。」

    李威找到了梁金柱,將事情經過一說,梁金柱大喜過望。李威不滿,但梁金柱可不會不滿。雖是庶出的女子,可終是鄭家的人,沾著鄭家的腥氣。若不是陛下,平時自己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伏於地上,道:「陛下,臣謝過陛下。」

    以頭碰地。

    李威很無語,將他扶起來說道:「梁卿,別這樣,你是我的心腹,縱然聯親成功,畢竟是庶出,已經很委屈。」

    怎麼著,還是我手下最貼心的小弟,鄭家也許賣了面子,但面子賣得不厚。

    又道:「記好了,你也有你的尊嚴,又為我吃了很多的苦。待會兒你們相見時,不可丟了我的臉面。」

    「喏。」

    答得很乾脆,可李威將他帶到鄭父面前,梁金柱依然兩腿戰戰,十分緊張與激動。與李威打交道,鄭父一直居於下風,可在梁金柱面前,卻十分矜持,擺了擺手說道:「梁金柱,你是一名商人,此舉可以開我幾大家之先河。」

    「是,我很感謝。」若不是李威關照,他都能自稱為僕。

    「雖然陛下撮合,但還需卜一下八字。」

    「是,是。」

    其實主要是兩家的意向,家主同意了,這門親事基本不會有意外發生。

    鄭父又說道:「另外你也讓你幼子前來滎陽,讓我家那個孫女看上一看,還有,某不想大張旗鼓。」

    沒有提聘禮,梁金柱如今富甲天下,聘禮定會不薄,沒有必要提。

    「是,是。」

    「那麼某與陛下還有一些事務商議……」

    「是,我先行告辭。」

    鄭父也不站起來相送,等梁金柱走後,李威說道:「鄭翁,你架子真大。」

    對鄭父這種倨傲的態度,李威再次生起不滿。其實也受了母親的影響,多少對這些家族內心處有些排斥。現在這時代,尊卑差別很嚴重,若不是看在李威面子上,梁金柱想進這個府邸都不大可能。

    鄭父只是苦笑,道:「陛下,臣只能做到如此,再做,以後臣休想再有臉面出門見人。」

    主要想立即返回洛陽,李威也沒有心思再計較商議了,於是默然。

    鄭父又說道:「此樁親事讓陛下如願以償,那麼是不是……」

    「鄭翁,我有兩言,第一言你們鄭家想要將來後宮什麼位置?」

    皇后定下來不會恩准,就是四妃,李威也不想給,但九嬪鄭家顯然不會同意。但沒有想到鄭父微笑道:「嫁出的女子潑出的水,將來後宮如何安排,由陛下賜予。我說的不算,當年王家的女子與蕭家的女子是如何的下場。陛下不准,臣再爭也無用。」

    但是不是如此?

    這是鄭家最嫡系的女兒,作為門閥,無論韋家、蕭家、王家,或者裴家,眼下皆沒有鄭家尊貴。當真李威說了的算?

    李威很是無奈,心中想到幸好隋唐更替,導致江南門閥衰微,否則這幾十頭怪物森然屹立,朝廷如何自處(僑族指王謝袁蕭,另外還有江南吳姓的朱張顧陸,關中的韋裴柳薛楊杜,代外虜姓的元長孫宇文於陸竇源,江左尚人物,代北尚貴戚,關中尚冠冕,山東尚婚姻,但這幾大群貴中,僑族衰微,吳姓開發晚偏居一隅,虜姓不必提,關中是新興貴族,因此,以山東幾姓最貴)?

    這是一頭老狐狸,該軟時軟,該硬時硬,該模棱兩可是模棱兩可,李威不好再說下去,又道:「婚姻乃是一輩子大事,我回去後也要與父母商議,還人卜合八字……」

    反將鄭父一軍。

    鄭父哭笑不得,只好道:「那是,那是。」

    將李威送走後,李威覺得不滿,鄭父同樣覺得十分委屈,但怎麼辦呢?他畢竟是君王,而且是一個睿智的君王,四姓當中(排除了太原王家),自己這一姓是很弱的,不先崛起,早遲也會像太原王家那樣漸漸末落。

    只好搖頭道:「這個皇帝,還真強勢啊。」

    不過這一行,這位皇帝除了態度強硬外,也釋放了許多善意,略略能讓他能給家族子弟一個交待……

    李威沒有考慮他的想法,鄭家的事大約是告一段落。因此想著朝廷的事務了,想了想,喊來兩名親近的侍衛,讓一人渡河前往懷州,一個秘密到洛陽,尋找狄仁傑。

    第二天李威立即出發,返回洛陽。

    鄭家上下將他送出了滎陽的城門口,車駕駛了幾里路,忽然前面一輛馬車攔住了他們去路。鄭宮楚走了下來,見了禮,道:「臣妾有一言。」

    「鄭家小娘子,請說。」

    「我……」

    「說吧。」

    「我只是想說,能陪伴皇帝身側,是臣妾的幸運,並沒有其他的想法。」鄭宮楚遲疑了很久,終於將這一句話艱難地說了出來。

    說完了,跌跌撞撞上了馬車,返回了滎陽。

    「陛下,這個鄭家的小娘子很溫順,」婉兒說道。

    鄭家這個女子能進入東宮,上官婉兒不會排斥的,其他幾個女子也沒有多大的反感。但裴雨荷內心卻會不安,本來有一個韋月,再加上鄭家這位女子,她在東宮位置越加式微。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裴雨荷,李威說道:「也許這個小娘子性格溫順,然而這樣溫順的性格,為什麼今天敢攔住我的車駕,說出這句話?」

    上官婉兒不能回答。

    「此事你們不要再說,我心中有數。洛陽還有一大堆事等我去處理……」

    說著望著西方,朝爭又要開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4
第三十一章 但蜂媒蝶使(一)

     天色再暮,李威坐在車上想著心思。

    滎陽一行,鄭家倨傲的態度讓他很不滿意,但收穫不小。最少證明了鄭家開始略略折腰,這是何其的不易。昔日李世民修《氏族志》,沒有人將這本氏族志當作一回事,相反,民間的評價是太宗天資頗高,舉世慕山東士族,蓋未嘗心不慕,然而山東士族卻將他的好心當作了耳邊風,於是積怨之下,才修氏族志,欲催折矣。

    這一句話說得大半是對的,當時舉國百姓凋零,以李世民的天賦,也沒有想到以後吞併之苦,只想不管用什麼手段,得先將這些荒蕪的田地耕種起來。因此,對士族不會考慮其吞併之果,大多想的是其家風、歷史與人望。

    還有唐制,工商之家,不得與士,就是工人與匠人商人,不能允許做官。當然,制度還是制度,對一些捐款給朝廷的商戶,李威沒有來到之時,已授予了一些散官。還有,三品服紫,四五品服緋,六七品服綠,**品服青,庶人服黃,自非庶人,不聽服黃,這個自非庶人,正是指的工商雜戶。乾封二年,又禁工商騎馬。

    雖是表面的規定,許多大戶商人穿著綾羅綢緞,也沒有人彈劾,但證明了工商地位的低賤。

    鄭家下嫁是庶出女子,也做出了一些讓步。

    這是他的想法,豈只是一些,簡直是割肉之讓步。

    前面就到了邙山。

    日暮時分,山色蒼茫崔嵬,道路漸漸變得畸嶇起來。

    在車中呆得久了,李威鑽出了車駕,牽來了一匹馬,與李顯、李旭輪並頭騎著。

    「大哥,我們走南道,還是走北道?」

    走南道是順著洛水南岸進入洛陽城,走北道是渡過洛水,從白馬寺道進入洛陽城。

    「走北道吧,順便看一看那個莊園。」指幾年前李威主使下,改建的那個立體養殖皇莊。

    「好啊,好啊,」李令月在車中又興奮地喊道。

    「但越過了這片山嶺,我們就要在嶺西平原地帶紮營。」

    天色畢竟已經晚了。

    隊伍進入山嶺深處,已經看不到什麼百姓,只有一些行人匆匆忙忙行駛,只是皇帝的車駕到來,不得不伏於兩邊,等候車駕過去。但這些行人心裡並不排斥,這一次出巡,皇帝所帶隨從簡陋之極,也不大憂民,在民間產生了很好的影響。於是伏在道路兩邊也不怕,有的膽大,抬頭悄悄觀看。

    李威也沒有理,繼續指著前面的一道山壁說道:「三弟,你看,若是放在戰場上,哪道山壁乃是最凶險的所在。」

    「為何?」

    「三弟,你再看看,此地水氣重,樹木茂盛,就是這道石壁上都長著蓊蔥的雜樹,山頂上更有許多樹木,可以遮掩,若是大軍從此經過,有一伏兵於壁頂之上,排巨石於頂,萬石下投,會是什麼情況?」

    這是指戰爭年代的,現在河南是中原地區,和平已久,自然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然而領軍的侍衛首領中郎將段懷簡卻聽到了,他立即下令道:「停,停。」

    這也是一個功勛子弟,其祖乃是褒國公段玄志,貞觀十六年病死,李世民授其母弟志感為左衛郎將,又讓其子段瓚襲其國公爵,現在其父段瓚官至左屯衛將軍。

    後來李威出征青海,段瓚讓其子段懷簡跟隨李威前往青海,立下了一些功勛,名副其實的鍍金,而且金子的成色很好,於是遷為中郎將。

    算是羽林軍中李威信得過的將領之一。

    聽到他喊停,大隊人馬立即停了下來。

    立即派斥候爬上那道山壁上察看。

    李威道:「段中郎,不必大驚小怪,那是我與英王的隨意之談。天色已晚……」

    「陛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況且是陛下以及兩位殿下與公主之軀,臣不敢大意。」

    李威無可奈何,只好任他而去。

    好一會兒,斥候才從側面山嶺上登了上去,事情就發生了!

    幾名斥候在上面吹響了號角。

    「真有變啊?」李顯張大了嘴巴。

    李威也臉色古怪地看著壁頂,斥候站在上面大喊,離得遠,喊得不清楚,段懷簡道:「陛下,臣再讓一些人上去。」

    又派了幾十名將士攀登上去,一會兒有兩名斥候下來稟報,剛才他們停了下來,斥候攀登而上,看到壁頂上真有人放了幾百塊大石頭,小者幾十斤,大者幾百斤,但因為耽擱,看到斥候上去,埋伏的人見到不妙,或者他們人手少,立即逃竄走了。天色又晚了下來,斥候上去已經看不到一個人。

    「這是那個人所為?」李顯暴跳起來。

    「三弟,稍安務躁。」經歷過青海之戰,眼下這點小事,李威沒有怎麼擔心。讓李顯安靜下來,看著前面的蒼莽大山,若是在軍中,迅速騎馬,就能穿過這片山嶺,但這一行,帶著許多女眷,以及車駕,速度快不起來。天色又晚了,不知前方又有什麼險惡的地形。想到這裡,他說道:「立即撤退回去,段中郎,你再去京城,率領幾百甲士返回這裡拱衛。」

    李義琰、劉仁軌與韋弘機分別有公幹在身,所行的地區又廣,因此,在懷州分去了近兩百名侍衛保護他們。到了滎陽,護衛的力量已經變得十分單薄。

    段懷簡立即答道:「喏。」

    率領幾名護衛向西馳去。

    其他人等在李威指揮下,徐徐撤出這片山嶺。

    紮好了大營,婉兒不平地說道:「陛下,這一定是武承嗣安排的人手。」

    「婉兒,不好瞎想的,除了武承嗣,其他人對我就沒有敵意嗎?」

    「裴炎做不出來,他手中沒有那麼多人手……」

    「難道除了他們,就沒有別人嗎?」

    「陛下,還有誰?」

    「會給你想到,都不叫可怕了,或者突厥人與吐蕃人也想我死,沒有證據,婉兒,不准亂說。」

    「大哥,這裡離東都只有咫尺之遙……」

    「四弟,不能這麼說,這一行,我們也經過許多山區,可是一路所過,侍衛皆派人嚴加察看。即使對我有不軌之心,也不敢動手。但正因為離東都近,我們都疏忽大意。剛才在馬上我與你三哥是無心交談。若不是段中郎將機警,匆忙而過,後果不堪設想。」

    發生了這種事,侍衛們一個個臉色慎重起來,除了派人紮營外,不停地巡邏,然後用眼睛看著西方,儘管這裡山嶺矮小,但還是有很多茂盛的山林,他們人手少了,保護的又不是一個主子,皇上與幾個妃子,還有兩位殿下一位公主,無論那一個主子,都不能出事的。

    只好期盼著洛陽會調來大批的救兵。

    ……

    洛陽不知道發生了這件大事,武承嗣又來到上陽宮。

    武則天召朱敬則謹見,讓他同意將香黛嫁給武承嗣做小媵,武承嗣並不知道。

    到了今天下值的時候,朱敬則無意中在天津橋上遇到了武承嗣,一下子攔了下來。說道:「周國公,你不要做得過份。」

    官高權就重,可也要看個人的骨氣,象薛元超,無論官有多高,武承嗣也不懼怕。但有的人也許官職不高,武承嗣卻不得不讓三分,如狄仁傑,或者眼前的朱敬則。

    武承嗣聽了一愣,說道:「朱少卿,我再說一遍,懷州的事與我無關,是管事所為,我已經向太后稟明。」

    「不是懷州的事,是法蘭克公主。陛下已經向你解釋過了,為什麼明知陛下將有大用,不顧陛下意願,還要通過太后,強行讓某將她送入你的府上!人在做,天在看,周國公,不要以為太后為你撐腰,就能胡作非為!」

    「此話怎講?」

    武承嗣大驚失色,他貪慕這個公主的姿色是不錯的,但也不是蠢到輕重不分的地步。那天皇帝親自喊他到東宮,交談了那麼多,又給了不菲的錢帛,隨後又讓這個公主居住到朱敬則的府上,拜朱敬則為義父,心中不甘心,可也不敢再起妄想。更況且皇帝就在滎陽,說回來,速度再慢,一兩天就能回到洛陽,在這時候再強行納娶這個公主,自己是沒有事找事做啊?

    「敢做為什麼不敢認?」

    「我真不知道啊。」

    看著他神情,朱敬則忽然又醒悟過來。

    沒有理睬,離開天津橋回家去了。但武承嗣心中害怕起來,此次皇帝有意拿自家那個管事,小題大作,就是針對自己的,再加上那個夷人公主,太后能不能保護自己?

    立即又返了回去,到了上陽宮,見到武則天,立即伏下說道:「太后,侄兒不想納那名公主。」

    「不納,你為什麼帶著族中兄弟,喧嘩四方館。」

    「那時候侄兒不知道陛下會有用場。」

    「這麼說來,你對我兒很忠心了?」

    「……侄兒對陛下很忠心,但對太后更忠心。」

    「好一個忠心,那麼你為什麼進諫,讓本宮給東宮妃嬪冊封?當真你們那些小心思,本宮看不出來?」

    「……」

    「不過你來了,也正好,省得本宮派人喊來前來謹見。本宮說出的話,從來沒有虛言,既然已經同朱少卿說過,此事必須擺上議程。你立即回去準備媒妁,雖說是一名夷人公主,只是納媵,但終是一個公主,聽說那個國家地域還不小,也不算太落後,而且又拜了朱少卿為義父,不能太疏慢了。」

    「但太后,陛下還有用場……」

    「什麼用場,陛下終是年青,我朝自己內部的事務都沒有理清,怎麼有心思管到法蘭克那麼遙遠的地方?陛下用心是好的,但本宮也害怕他好大喜功,最後像漢武帝那樣窮兵黜武。變成了漢武帝,本宮都不怕,最怕的就是他變成了隋煬帝。嗣兒,你想一想,當年隋煬帝文才武略,那一樣不是英武過人的,自己也多次帶兵親征。除了高麗兩役因為天寒地凍失敗外,無論吐谷渾或者突厥,那一役不是勝利了?可最後結果呢?因此,本宮不但是讓此女安於你府上,甚至有可能不日將這群西方使者趕回去,了結陛下這個狂妄的想法。」

    「太后……」

    「這是本宮替你了結懷州一案的條件,你不得不從!」武則天不悅地說道。既然有心敢從自己兒子身上討便宜,又怕得罪,那有這麼好的事。想到這裡,又不悅地說道:「難道你想學你那個不爭氣的父親與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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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但蜂媒蝶使(二)

     最後一句,將武承嗣罵蒙了。連聲稱是,逃出上陽宮。

    武承嗣也不是這麼平庸,主要李威矛頭指在他身上,心思一亂,連帶著思維也沒有原來那麼清晰。但才幹,他確實不及武三思。可武則天相反,反而更看重武承嗣,不是那麼陰柔,又聽話,昔日又讓自己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弄怕了,因此在武家幾名親近的侄子中,只選擇了他,繼承了周國公的爵位。

    腦子裡昏沉沉的,他也沒有資格詢問裴炎,只好再次找到武三思。

    武三思說道:「大兄,我問你,若是陛下委託劉仁軌辦一件事,他會不會辦?」

    「辦啊,劉仁軌是陛下的親近大臣。」

    「只是一個親近的大臣,都會必辦,你是太后的親侄子,太后讓你做一件事,為什麼推三阻四?」

    「那不同的,他是宰相,我是什麼人,一個寵臣,與有名無實的外戚。」

    「那麼三弟再問你一句,韋弘機現在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敢留在懷州督查你那個管事犯下的案子?」

    「三弟是說……」

    「大兄,法蘭克王國離我們唐朝遠,太后的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不是主要的,陛下也沒有說出兵,再說他登基之日,就清楚地定位,備軍少戰。既然少戰,怎麼會出兵法蘭克王國?不要說法蘭克王國,就是大食,陛下也多半不會用兵。此事不是最關健的,關健是太后需要一個理由,阻撓陛下之舉。但不是真阻撓,是做一個表態,繼續維持朝堂如今的狀況。所以陛下將你莊園上的事小題大作,太后也會大張旗鼓,將這位公主納入你府上。未必會讓你納,也未必會立即驅逐西方夷人的使者,這與陛下所行一個道理。做一個樣子,然後談話……」

    「原來如此。」

    「是啊,所以太后讓你立即請媒妁,前往朱府上,給陛下施壓。但你是太后的親侄子,不但不理解,反而推卸,太后不免不心寒。」

    「三弟,我懂了。」

    武承嗣立即起身告辭。

    陛下不知道怎麼跑到了滎陽鄭家,難道他想對付鄭家,這讓武承嗣不解的,而且想對付鄭家,也不會自動上門。可不對付鄭家,難道是拉攏?又是不可能,對吞併陛下一直很排斥,怎麼會主動上門拉攏?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陛下在滎陽逗留的時間不會很長。

    他不在洛陽,自己受了太后之命,請媒妁還是可以的,大不了說是太后之命臣不得不從云云,可是陛下一旦回來,一句口授,自己也不大好違抗。並且一回來,陛下就要與太后商談了。因此,得早,在陛下沒有回來前,就將壓力施加出去。

    請了洛陽幾個嘴巴最會說的媒婆,讓武攸宜帶著她們,來到了朱敬則府上。

    朱敬則不在,去拜訪狄仁傑了。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他自己生性現在依然很耿直,對太后十分排斥,但對皇帝這樣做,也不大贊同。繼續下去,朝爭越演越烈,對國家也沒有多大的好處。可事情攤在自己頭上,不得不尋找狄仁傑,協商一下。

    狄仁傑聽了後,說道:「朱少卿,莫急。陛下做,合情合理,當初太上皇用了不敬的罪名使郝處俊罷政,陛下是用子之矛對子之盾,或者想使諸武蠲廢,或者想提撥一些大臣,或者想有其他用意。於是太后想到了你府上的這位公主,若從,陛下大計廢矣,若不從,朱卿,你是違抗聖意,也會貶放。甚至追究起來,幾位知情人皆有牽連。但無論是陛下或者太后,都不希望事態發展那種地步。最後還會和平解決,而且用不了多久,大約明後天陛下就能返回東都了。」

    也就是朝堂大家都不要動,你廢我的人,我就要廢你的人。

    這才是武則天的用意。

    「這樣爭下去,國家怎麼辦?」

    「朱卿,你過於擔心了。太上皇還活在人間,這幾年必然繼續這樣繼續下去。就是太后不想爭,太上皇所逼,太后也不得不爭。不爭,陛下會一攏所有群臣,太上皇完全架空,因此必須會爭。幾年後,才是真正的開始……」

    下面的話沒有說。

    李治一死,太后與陛下的關係,要麼和好,要麼就是決裂,那時才是大戲真正上演的時候。

    前者是陛下最希望的,對此狄仁傑與劉仁軌並不反對。古今以來,孝道最大,皇帝若不孝,如何教導子女與百姓孝順?

    但不保持樂觀。

    朱敬則嘆了一口氣。

    狄仁傑說得風輕雲淡。這母子二人有可能是真斗,有可能是假斗,可下面的人卻倒了黴。甚至連國家與百姓都會牽連進去。

    看出他的心思,狄仁傑又說道:「朱卿,不得不為,不是這一朝一代,古今往來,每一次君王的更替,皆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朱敬則心中不知滋味地回到府上。

    一進門香黛伏了下來,說道:「義父大人,救救孩兒。」

    朱敬則不在,朱敬則家的僕役不敢阻攔武攸宜,只好讓他入府。

    然後將香黛傳了出來,媒婆就問香黛的八字。香黛一路上,向胡應詢問了許多中原的事,畢竟有可能是自己以後的老死之地,並且學了唐話與漢字,再呆在朱府上一個多月,對唐朝不能算是熟悉,但也不是很陌生。

    這個要生辰八字意味著什麼,她自是知道的。

    不肯給,說道:「休想,你們大唐的皇帝陛下也不會同意。」

    武攸宜淡淡地說了一句:「雖皇帝不同意,然而這是太后的意旨。太后是皇帝的母親,我們中原唐人不是你們西方的蠻夷,不知禮度,以孝為遵,母親的意旨,做兒子的豈敢不從?況且皇帝仁德天下,更要為天下人做一個表率。」

    香黛半懂不懂,皇家不是沒有親情存在,然卻是天下間親情最薄的地方。李威在按照規矩辦事,但逼急了,又有什麼規矩與孝道?

    可香黛不知,這句話嚇著了她。

    皇帝沒有回來,只好向朱敬則求救。

    朱敬則安撫道:「香黛,你不用急,陛下就在這一兩天返回京城,他既然讓你做某的義女,自不會讓你落入虎口。」

    對這個西洋美女,朱敬則也沒有什麼好感,為什麼頭髮是金黃色的?為什麼眼睛是綠色的?還有那個皮膚為什麼那麼慘白煞人?之所以默認下來,是裴行儉說得很慎重,與女子無關,關健到國家將來。

    但對武家人也十分排斥,包括武則天在內。不管自己是不是願意認這個夷女為義女的,畢竟是自己的義女,自己好歹也算是朝廷次重級的大臣,憑什麼嫁入一個弄臣家中做媵?

    「但義父大人,萬一太后用強怎麼辦?」

    不是做妻,是做媵,只要問一聲生辰八字,看妨不妨主,幾乎什麼禮節都沒有,用一抬車轎一抬,人就過府了。休說一兩天,一兩個時辰都會發生變故。

    「他敢!」

    雖然這樣表態,香黛心中依是不安。

    天就黑了下來。

    對這場角逐,朝廷許多大臣漸漸聽聞。有的人茫然不解,有的人卻看得很清楚。比如裴炎,可裴炎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他以道德起家,行事必須符合「道德規範」,因此聽聞了此事,果斷地沒有參與。

    武則天也沒有讓他參與,損污他的名聲。

    但這些人都在等待著事態的發展與演變。

    卻沒有想到又有一件大事發生了。

    段懷簡帶著幾名侍衛,幾乎一刻沒有停息,趕到了洛陽城下,此時已接近二更時分,城門早就緊閉起來。

    段懷簡只好騎馬站在城門下叫城:「城上守衛聽好了,我乃是中郎將段懷簡,此次陪陛下幸河南道諸州侍衛首領,陛下在返回東都時,在洛水東側的東邙山遇險,有人在一處絕壁上佈下無數巨石,因此回京奉陛下口旨,調動士兵拱衛陛下安全。」

    城上的士兵一聽就炸了營。

    守城的校尉立即打開角門,驗看軍牌,其實有人已經將段懷簡認了出來。

    不敢怠慢,立即將他們一行人迎進城中,然後帶段懷簡向上陽宮稟報。

    武則天正在處理奏摺,一般這時候她還沒入睡的,但再過一會兒,就要休息了。聽到段懷簡的稟報,李首成大驚失色,不由道:「是誰?」

    無論是誰做出此事,此時發生,嫌疑最大的無疑是武承嗣,連太后都會牽連進去。

    武則天先是茫然,過了一會兒,頭腦冷靜下來,問道:「現在陛下在何處?」

    「陛下指揮著諸人撤了回去,但後面二三十里地多以丘陵為主,大道兩邊山林密集,請太后立即派出羽林軍支持。」

    「你持我詔令,前去調動一千羽林軍立即馳往東邙山。」

    「喏。」

    其實無需武則天的手令,有了李威口旨,也可以調動羽林軍前去拱衛。但這是一道手續,做了比不做好。

    很快從圓壁城徵集了一千羽林軍。但經過這一耽擱,幾乎朝廷所有重臣都在家中聽聞了此事,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狄仁傑穿起衣服,騎上馬,找到了段懷簡,說道:「讓某也去。」

    皇帝的頭號心腹,肯定不放心的。

    段懷簡沒有異議。

    但有一人卻急了,武承嗣聽到後,不顧半夜三更,立即來到上陽宮,見到武則天后,立即跪下,不是伏下,說道:「太后啊,此事與侄兒無關哪。」

    武則天說道:「你起來,本宮知道。」

    武承嗣小心地站起來。

    武則天又說道:「雖與你無關,可是因你而起。」

    「不是啊,」武承嗣又伏了下去。

    「你是如此的愚劣……為什麼不聽本宮的意旨,私下裡自作聰明,做事……就是明崇儼,也勝過你三分。」武則天嘆了一口氣,又道:「你先回去吧。」

    「喏。」

    武承嗣退下,武則天看著憂心忡忡的李首成,又說道:「李內侍,我兒一到懷州,就得知承嗣管事做下的惡劣之舉,此次回來,又險遭遇刺,是不是巧合太多了?」

    「太后是指……?」

    「一個堂堂的太子天子,一兩次有人想謀害,合乎情理,然而再二連三地遭人謀害,你真相信?」耽擱了一下,高達一百多的超級智商立即運轉起來,武則天立即對此事表示了狐疑。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5
第三十三章 時叩窗隔(一)

     更正一下,二十六章是有別於太宗與太上皇,讓我寫成了有別於太宗與高宗。蒙面漸愧。再說鄭女嫁商,應當寫得很客觀,迫於威勢太原王家嫁女給來俊臣,巨賈王鍔善理財,附於太原王家王翃為從子,自此以婚閥自高。再有一例,李敬玄巔峰之時,以清名與權勢顯於世,李家收其族,也是為了壯大家族的。五姓七家婚姻之高當時人稱為蔽雲遮日,也就是天子家的光彩都被矇蔽住了。為了家族,為了財源,若是做一些變通,也不是不可以的。主角雖知難,可意義確實非同小可。

    ==========

    狄仁傑一行人趕到事發地點,天色已經破曉,沒有大亮,可東方已經出現一些細微的紫霞。雀兒還沒有起來,只有一些清涼的晨風,在人身上吹拂,四下里十分安靜。

    侍衛卻在四周不停地巡邏,有的還從山林裡鑽了出來,大約是夜晚分守在林間的各處,看到天色已亮,又有大群侍衛到來,一顆心才放下來,從林間出來,因此,身上還披著許多晨露。

    除了這些侍衛外,還有一些來客。是緱氏縣與偃師縣的各個官員。

    這條山道大半屬於偃師縣管轄的範圍,但有一部分也屬於緱氏縣管轄的。

    理論上李威這一行,安全是屬於侍衛的責任。事實為了不擾民,李威並沒有通知各級官員,我明天去何處,後天去何處。那樣的話,各地官員為了面子工程,必然做一些準備。不擾民也會擾民了,而且再三的戒告百姓,也看不到真相。但也不是隨心所欲,在東宮與一路上,李威心中做了安排。

    所行做得算是不錯。

    但各州縣官員不可能一點都不管不問,皇帝出巡的大約方向還是能猜出來的,於是提前戒告百姓,捉拿州縣境內的盜匪,盤問來路不明的陌生人。也省怕出事的。

    李威從滎陽回來,偃師縣與緱氏縣官員都派了人手,搜查了山道的兩側。然而終是人手少了,又沒有權利動用官兵。因此出了這檔子事,聽聞後,兩縣官員嚇得面如土色。也連夜趕了過來,沒有睡好,此時臉色疲憊之極。

    見到了狄仁傑,知道狄仁傑是皇帝的頭號心腹,立即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說道:「狄侍郎,我們也不想啊,人手少了。」

    「各位使君明公,莫要慌張。陛下是講道理的,況且也沒有出事。各位,還是先就著山溪的水,將臉清洗一下吧。」

    「是,是。」

    皇帝還在睡覺,不敢打擾,一個個又躡手躡腳來到山溪邊,就著清涼的溪水,將臉抹了一下。然後再次盤坐於地,等李威醒來。

    只等了一會兒,一個太監從帳蓬裡鑽出來,尖著聲音說道:「陛下有旨,傳狄仁傑進謹。」

    「喏。」

    狄仁傑帶到李威大帳,其他人讓李威打發出去,揮手讓狄仁傑坐下,說道:「狄卿,當時你反對我出巡,此行可否擾民?」

    「陛下,當真沒有擾民?那麼為何外面有這麼多官員?」

    李威嘿然,只好說道:「但不管不問,如何知道民間疾苦?」

    「陛下,似是如此,然而陛下不察民間,也將民間的疾苦放在心上。若是子孫不肖,就是察民間疾苦,也不會放在心中。相反,很有可能因為某些媚臣的進諫取悅,能成隋煬帝下揚州之舉。」

    居然一點情面也不給,不過老狄說完了心中也十分暢快,這是明君,臣子才敢這樣進諫,自己很早想的不正是這樣麼?

    算不算有點用心不純?

    李威很不服氣地說道:「非是如此,此次,我不是為了散心,我想大修水利,增加耕地,江南准南道太遙遠,沒有辦法去,最少看一下河南諸州,心中有一個數,才能做決策。」

    「算是如此,然而陛下為什麼帶上兩位殿下、公主,與幾位妃嬪?」

    「他們是我的家人,關在東宮之中,適當地出去看一看,又不是出去享福。」

    「那也錯,既入東宮為妃,享有東宮的榮耀與權利富貴,就必須耐得住這份寂寞。」

    對此李威不同意,可狄仁傑所說的,是眼下時人的觀念,辨解不得,只好說道:「還有,我此行,去了滎陽鄭家。」

    「陛下,怎麼說?」

    狄仁傑也聽到了,心中對此十分關心。談得好,利國利民,談得不好,開罪了鄭家,有可能能開罪整個五姓七家,現在皇帝帝位也不能稱為穩固,對皇帝很不利的。

    李威將大約的經過說了一遍。

    他與鄭家二房的老祖宗商議了一下,只能算是達成了一個意向,不算拍板。也想這些心腹干臣,為自己群策群力,補漏拾遺。

    聽了後,狄仁傑說道:「這件事,陛下辦得很圓滿,大出臣所料之外,不過最後一件事畫蛇添足了。」

    指的是強行讓鄭家嫁女給梁金柱。

    在狄仁傑心中,商人地位還是低賤的,李威認為梁金柱出了大力。可是狄仁傑卻認為梁金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兩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卻是很找。沒有梁金柱,還有其他的商人。沾了陛下的光,看一看現在梁金柱如何,得了官,又得了財,馬上又要得鄭家的女子。就是自己,都不敢替兒子向鄭家迎親。

    而且在狄仁傑心中,五姓七家的地位還是十分崇高的。

    又是觀念的碰撞,李威不同意,可也沒有辨解,岔開話題說道:「狄卿,那些人可靠嗎?」

    「陛下請放心,這一次臣安排的人不多,只有十幾個人手,皆替臣出過大力的。不但十分機靈,忠誠度也能相信,而且口風很嚴。臣打算等陛下大局安定下來,將這些人破例提撥成兩京的低級官吏。不知可行不可行?」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樣大家才能有進取警戒之心,有何不可?況且草莽當中,未必沒有人才。昔日,西漢三傑,除了張良是韓國貴族之外,蕭何與韓信皆是低層官吏,或者末落之輩,更不要論曹參、樊噲等人。有的人只要適當的打磨一下,說不定還會是國家的大才。」這是大道理,沒有這個承諾,這十幾人心裡不會很安。頓了頓又說道:「只是這件事,我略略有些後悔。」

    「臣倒是很同意,陛下這樣做,臣私自估猜,要麼為了提撥有用之士,要麼為了國家社稷謀事,要麼是撥除一些不好的外戚。無論那一樣,對國家皆有好處,也是造福於百姓。雖略有不當之處,最終用意卻是好的。」

    又是觀念不同的碰撞。

    寧肯李威這樣的安排,並且主動配合,撒一個彌天大謊,也不願意梁金柱娶鄭家女,更不讚成眾妃出巡。

    「既然侍衛到來,那麼我要洗梳出發了。」

    「喏。」

    狄仁傑退下,兩縣官員立即過來詢問。說道:「某說了,你們不用擔心,陛下連問也沒有問。」

    這些官員還是不肯離開,直到李威洗梳完畢,走了出來,讓他們回去,這才回去。

    這一次眾侍衛更加小心了。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渡過洛水,順著北道,直奔洛陽。路過了白馬寺,可沒有進去。但到了那個皇莊時,李威逗留了一下。幾年過去,這個皇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李治與武則天偶爾來散散心,於是官員修了一處小行宮,幾個小涼亭。加上沼澤已經遍佈蓮藕,芋頭,山坡上長滿了蔥蔥的苜蓿,以及果樹,幾年下來,果樹都掛枝了,到了八月,滿枝頭皆是金黃的柿子,紅彤彤的蘋果與雪白鴨梨。

    又有大群的雞鴨滿山遍澤地跑與游嬉。

    風景獨好,唯一不美的是今天刮了一些兒風,能聞到山坡那邊養豬的地方,傳來的豬糞味道。

    當年李威投資下去,按理說是有很高的經濟效益的,然而李治經常來,每一次來排場都不小。沒有算賬,算下來肯定是虧本的。不過還有著積極的意義,全國各地,有許多人家在學習在反思。

    這就是思路的作用。

    也是因為種種,包括這個農莊,讓許多大臣對李威傾心。

    轉了一會兒,又出發了。

    到了洛陽,文武百官出了城門前來迎接。

    朱敬則問道:「陛下,可否捉住了凶手?」

    「朱少卿,何謂凶手?沒有出人命,又何來凶字之說。說不定是那一個百姓在壁頂上擺了一些石頭有用場的,正好聽到我回來,怕發生誤會,於是丟下這些石頭逃跑了。」

    「怎麼會?」

    「家和萬事興,國家也要和啊。」

    這一句話很無恥,連裴炎都不由地擦汗。但是一個動向,李威不打算嚴格追究此事,相關的官員才松了一口氣。不然查出來還好,查不出來自己都要倒霉的。就是查出來,也未必見到好,敢向皇帝動手的,就那麼幾個人,皆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

    「各位,皆回吧,我要去上陽宮請安。」

    裴炎眼睛一閉,心想,請什麼安?大家都亮出牌了,贏了多少錢,輸了多少錢,要到上陽宮去算一算賬了。

    率領著各個官員回去,此時接近傍晚時分,除了值夜的極少數官員當值外,大多數官員將李威送到了天津橋各自回府休息。東宮幾個妃子與李顯等人也各自回到各自的皇宮。

    李威則在無數官員牽腸掛肚下,來到了上陽宮。

    李治病還沒有大好,見到是武則天。武則天等李威行過禮後,說道:「我兒,這一行可否吃了辛苦。」

    「啟稟母后,對兒臣來說,不算辛苦,倒是小妹與兩個弟弟,吃了一些苦。然而意義非同小可,讓他們知道民間的疾苦,以後也能節約一些,揚我皇家宗室名聲。」

    「你用意也不錯,天色也晚了,正好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一道吃過晚飯吧。」

    「兒臣豈敢不遵命。不過父皇還沒有看到,兒臣這一路所行,看到許多人家家中生活貧困,然而一家人相處和睦,其樂融融,兒臣羞愧不止,能不能讓兒臣看一看父皇?」

    李首成翻了一個白眼,心想,你知道就好,為什麼要一再針對太后的外戚?

    這是他的想法。

    武則天臉上卻堆起了一團烏雲。

    李威不是這個意思,回來了就謹見,謹見最終目標為了談,為什麼不母子二人將事情談妥,要加上李治,也是李威對武則天不大放心。自己無意撞到武承嗣的那個管事為非作歹,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母親呢?一次次輕巧的化解。

    李威心中終於產生一份擔心。

    父親不管事了,可是影響力卻在。甚至只要父親發一句話,母親能變得一無所有。就像後世賭錢時的詐金花,豹子是天牌,二三五什麼都不是,可專管豹子。

    有什麼事,不能僅與母親談,有可能最後什麼事都做不了,不如當著父母二人的面談。

    做武則天的兒子未必很快樂,可只要頭腦清醒,卻有一門好處,智慧能飛快地增加!本來李威一百一的智商,現在最少能達到一百二十幾的智商。

    武則天不喜,但怎麼拒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5
第三十四章 時叩窗隔(二)


    武則天沉吟了一下,最終居然同意了。

    來到李治寢宮,經過了這段時間休養,李治身體康復了一些,偶爾還能與武則天共同處理一些事務。這也是武則天需要的,丈夫能不能處理政務,對自己影響不大,但對朝堂上影響很大。自己一手將政務處理了,有許多大臣依然不服。丈夫處理,情況又是截然不同。

    但作為一名妻子,武則天是合格的妻子,對李治百般的溫柔體貼。只是作為武則天的兒子,除了小時候李弘享受到一些母親的愛護外,其他諸子倒是沒有享受什麼母親的慈愛。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麼都兼顧。

    見到便宜父親,李威再次施禮。

    事情也過了這麼多天,氣漸漸消解,李治語氣不太惡,說道:「坐。」

    李威欠身坐下來。

    「怎麼想起來看朕?」

    「父皇,兒臣一直惦唸著父皇的身體,一路上聽到許多孝子的事蹟,兒臣慚愧,因此回京後,立即看望父皇與母后。」

    李治冷哼一聲,不大相信。心裡甚至說道:你這個兒,恐怕是來看看我什麼時間會死吧?但這個兒子雖然悖逆,可某些方面顧忌著影響,做得不太惡。事情也發展到這地步,李治也不好怨言了。

    李威又說道:「另外還有一些事,兒臣年青,不知輕重,也來請示一下父皇與母后。」

    「什麼事?」

    「此次出巡,兒臣不僅是看百姓生活,也是為了另一件事,興修水利,關中,特別是京兆一帶,水利比較完善,然而其他地區,有許多地方,水利不是很完美。不僅是河北河東河南三道,還有山南、淮南與江南道。兒臣曾經看過一些地區,也垂詢過一些人,心中有一些想法。特別是江南東南一帶,水土肥沃,卻因為多澤,開耕落後。東晉南遷,帶去大量的人才,於是漸漸出現了圩田。可大多數是自發開耕的,許多地區依是多澤地帶。僅此,就有許多開發的空間。」

    唐朝人口最密集的地區,河北黃河大運河一帶,劍南益州,關中,江南。才到唐朝,李威只想保命,沒有注意,後來漸漸注意這個現象。這肯定是不對的,作為一個後世人,中國哪裡人口最密集,幾乎連兒童都知道這個問題。又有一個說法,湖熟熟,天下足,也就是湖州與常熟大豐收,都能養活天下人。雖然說法誇張了一些,但可以看出江南東南地區糧食產量。

    可現在能不能實現?

    湖熟熟,天下足,是一個笑話,就是人口,一個若大的潤州地區,包括後來的南京與鎮江地區,僅是三四十萬人口,很有可能不及後世這兩個地區一個小縣的農村人口數量。

    然後過問了一下。

    有多種原因,第一個海岸線沒有延伸,包括鹽城地區沿海,上海大部地區,與南通絕大部地區,如今還在東海的海平面以下,這是一個因素。第二個因素,淮河多次氾濫成災,比黃河的災害還要嚴重,這一氾濫,從淮河上游地區,一直到蘇北大部分地區,都受到了影響。第三個就是圩田沒有統一規劃,不該出現的地區出現了圩田,反而阻擋了航道與水道,有許多低窪的地方,修一下,能出現幾萬畝與幾十萬畝大圩田,可因為地勢低窪,百姓膽怯,一直沒有很好的開耕。所以唐詩裡與唐朝一些史書裡對江南的記載,大多是四個字,低窪潮濕。後來有沒有?這一原因,是因為許多地方沒有治理,多是沼澤,天一熱,濕氣蒸騰導致的。道理很簡單,可世人都忽視了,一是唐朝重心北移,江南不大管,到了嶺南,直接不怎麼管理了。若不是蔗糖的興起,嶺南原來只是派一些官吏駐紮,一州上繳幾根羽毛,兩三兩黃金,幾件土特產,得,你們ok了。二也是世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若沒有東晉南渡,江南情況更惡劣。僅此一項,就有許多開發的空間。可想要治理,一里一鄉一縣是不夠的,甚至諸道與諸州一些統一規劃,上下齊心,就有可能提前實現江南熟,天下足的局面。

    僅是後一項舉措,就有可能增加幾百萬畝的良田。這個幾不是小幾,有可能是六七**大幾,六七百萬畝江南富足的良田,能養活多少老百姓?再輔以其他的一些水利項目,只要朝廷肯投資下去,有可能全國性田地壓力馬上得到緩解。

    這是指眼下的,以後人口增漲,田地壓力還會繼續。

    但可以將田地所帶來的危機,緩上幾十年發作。

    有的李威不敢說,可大致上的原因,一一講了出來。

    這不是糊名制度,得罪的利益不大,不過若不爭取父母的同意,只在後面掣肘,同樣也完成不了,反而有可能引起爭執。

    李治聽了後,默然半天,說道:「弘兒,你心是好,可是一動,百姓會有什麼樣的壓力?」

    「父皇,兒臣知道,也沒有指望地方經營,所有經費,可以參照兩渠,有朝廷拿出來,再派一些得力的官員監工,這樣一來,地方上一些強戶不敢過份阻攔,所得之田,朝廷也有支配權利。並且兒臣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朝優容士族與權貴,這是昭獎。然而造成一個嚴重的後果,吞併嚴重。祖父手中這一現象並不嚴重,到了父皇手中,已經一年盛過一年,這才過了幾十年。因此?這些地大多數還是交給少地與無地百姓經營,也能緩解一下貧富不均的壓力。父皇,兒臣還想說一句話,太宗說過,民能覆舟,這個民不僅是指士族與貴族,也是指所有老百姓的。陳勝張角之輩,是不是士族與貴族?」

    李治皺了一下眉頭,又說道:「你心意是不錯,然而國庫裡還有多少錢帛,你知道不知道?」

    「此事不急,若想興修,必須全國統一規劃,對各道河渠圩堤測量,沒有幾年不可能完成。」

    這個測繪工程十分巨大,必須測量河渠的長度、深度與寬度,以及水流量,氣候,還有對航道與其他水道的影響。圩田圩堤自然越是寬大越好,最好修成長江大堤與黃河大堤那樣,可得不如所付,不值得,也需一個合理的長度、寬度與高度,還有對水道的影響也要計算進去。

    不但如此,要花費多少,需要多少人工,工程的先後,以及與一些牽連的大戶人家的扯皮,都要考慮進去的。

    有可能花費都有可能超過兩渠,因此,李治是聽了出來,有許多好處。但心中認為李威想法有些迂闊。

    李威繼續說道:「至於錢帛的事,兒臣來解決。」

    「你如何解決?」

    「到時候兩渠大約已經結束,能抽出一部分款項。這是其一,其二兒臣還有一個門路,能為國家帶來大筆款項,並且已經落實下去。」

    李治不語。

    他呆在上陽宮,因為病情無法處理政務,可總得要過問,大的事情李治心中還有數的,包括倭國使者的事,與武則天都知道是曲線救國,但一直沒有過問,在看兒子如何將這場戲上演下去。

    這個款項,大約指此。

    李威又說道:「另外還有鄭家一行,兒臣稍後再說,也能為國家增加一些收入。」

    對李威在滎陽鄭家呆了好幾天,李治也在關注,不過他涵養很好,兒子不說,也沒有急著發問。

    李威繼續說道:「父皇身體越加康復,兒臣心中很是欣慰。」

    李治再次悶哼一聲。

    「兒臣年青,這等大事恐怕辦起來很是吃力。因此,等到劉卿與李卿、韋卿巡查回來後,想交給父皇母后處理。」

    這不是交給李治與武則天處理,是給他們增加功績的。便宜老子沒有多久了,這是給便宜老子在史書再記上一件功績。不僅如此,此次回來,先是懷州的事,那是巧合,武承嗣做得也太過份了。然而母親卻來了一個亂點鴛鴦譜,讓李威十分汗顏。於是有了東邙山之事。

    能想出真相的人不會超過三兩人,恐怕連李治都沒有省悟,可母親必然懷疑。這樣做,有很多用意,如果胡來,母親大人,你會,我也會。最好大家還是按照規矩來行事,在一個譜子上爭。

    又再次增加了這次談判的砝碼。李威在城門口說得好,不計較,然而除了這幾個智慧之輩外,那一個不相信。只要相信,矛頭必然再次針對武承嗣。母親能胡來,自己同樣胡來。

    談好了,商議好了,什麼事都沒有了。可對母親還有一些消積影響的,母親心中不平,對這個母親,李威能不能不忌憚?所以主動將功勞讓出來,畢竟牽涉的利益糾紛不大,只要資金跟上去,就是大功一件。

    李治眼睛閃動了一下,有些不大理解。

    武則天則是十分狐疑。

    拍了拍母親的小白手,李威說道:「母后,兒臣在青海說過,這個朝廷不管什麼樣子,只要母親尚在人世,必須有母親過問的權利,這是智慧的力量,天下間,有幾個智慧能及父皇與母后。《周易大傳》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戰場也有一句話,上陣親兄弟,作戰父子兵。民間又云,家和萬事興。兒臣僥倖不太愚笨,再有父皇母后睿智英明,天下還有什麼事做不好的?」

    咱們合作吧。

    再爭下去,連一個小小的武舉,也因為糊名制到現在也沒有解決。

    李治想了一下,說道:「朕准了。」

    怎能不准?

    李威又說了第二件事,這件事先說出來之前,必須將滎陽鄭家一行經過講出來。大部分說了,有少數地方略過。聽到鄭家有意嫁女,李治有些驚訝。這個兒子有些本事的,所以五姓七家對他不惡。可畢竟是五姓七家女,嫁入東宮,也要地位的。當初崔家與裴家爭嫁東宮,是為了太子妃。太子妃水落石出後,崔家看到太子妃無望,也沒有再提。儘管還有良娣,可人家不想要了。

    現在兒子不但太子妃都有了主,連兩位良娣也有了主,鄭家女到東宮做什麼?

    也不能這樣說的,鄭家不是不知道,裴家女長相弱,才智弱,只有一點,能穩住事,肚量大,品性賢淑,競爭力不強,兩名良娣是有了,可是皇帝升級了,東宮早遲也會升級。有兩名良娣,但升級後就是四名夫人,至少四妃能佔住一名。一旦升級後,皇帝將四妃名額填滿,鄭家女再嫁,難道做九嬪?現在進入東宮,為時不晚。說不定還能爭一爭未來的真正皇后。

    李威繼續說下去。

    大約經過說了一遍。李治再次驚訝。

    此行鄭家是表達了很多的善意,李威所付出的條件並不高昂。一旦再放出海名額,也能為朝廷帶來更多的錢帛。大量的海關稅務,又是一條長久生財之計。航海的人越多,所得的關稅會越重。而且也看到大量錢帛了,條件稍稍寬一些,並不緊要。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讓這個兒子出爾反而爾。

    可贏得五姓七家的配合,就是出爾反爾,有什麼關係?

    至於李威所說的帶一批鄭家子前來國子監,又讓一批鄭家子參加科舉,李治根本就沒有考慮。這有可能都不算條件,朝廷也在拉攏,只是人家高傲的不理不睬。

    但還不是驚訝的。

    當聽到李威作主,讓鄭家嫁女給梁金柱,李治與武則天同時說道:「弘兒,你在胡鬧!」

    「沒有啊,鄭家似乎答應了。」

    「咳,咳!」李治嗆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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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時叩窗隔(三)

     「父皇,你怎麼啦?」李威關心地問。

    「這怎麼可能?」

    這又是錯誤的想法。

    其實李世民與李治的打壓,五姓七家很難受的。只是這些大家族有著大家族的高傲,始終不肯低頭服輸。到了武則天手中鬆了鬆,這也是無奈之舉,武則天打壓的對象主要是針對關中新貴與代北戚貴,可不能全國性的大家族一起打壓,也不敢。因此,反而拉攏了山東士族。一度崔家與鄭家、李家、盧家有許多子弟乘勢進入朝堂。包括讓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折腰的美男子崔湜等人。但作為整個大家族,對武家並沒有看好,並沒有出動。到了李顯時,連自己妻子都沒有管好,更不要說打壓五姓七家了。

    可是李世民與李治遺留的政策仍然存在,包括科舉制與門蔭制用人。科舉制本來是一個機會,但早期的科舉制度是以兩監貢生為主,五姓七家機會不大。因此五姓七家局面依然沒有好轉起來。

    直到安史之亂後,對整個國家失去了控制,已經這樣了,不如拉攏幾大望門支持。李唐宗室主動放下架子,連科舉制度也放鬆起來。放到什麼地步,唐宣宗愛女萬壽公主嫁鄭家的起居郎鄭顥,鄭顥弟重病。宣宗派使慰探,還,問我家公主在何處?使答曰在慈恩寺觀戲場。宣宗大怒,將萬壽公主喊來,說道,豈有小叔重病,不往省視,乃觀戲乎?狠狠地斥責了一頓,命使者送往鄭家請罪。

    只是一個小叔子,何必作賤自家女兒?

    就是這樣,鄭顥還不大樂意,當初娶萬壽公主是白敏中的主意。不樂國婚的鄭顥一輩子因為娶了公主,對白敏中一直恨之入骨。

    士族高貴如此。

    後人對一這段歷史不大清楚,甚至一度以宰相多少排名,竟然將裴家、蕭家與韋家排在鄭家之上。這是錯誤的想法。比如現在,裴家有數名官員在朝中做了高官,裴行儉是皇帝手中得力幹將,能文能武,裴居道等於是國丈,裴炎是武則天手下頭號大將,裴家敢說比鄭家高貴?再比如武周時,武家數人為王為公,李顯時,甚至一度有四韋為相。但能不能做到武半堂、裴半堂與韋半堂?

    然而唐朝一旦對山東這幾大望姓放開,立即有鄭半堂、崔半堂這樣的故事。

    這是悠久的文化歷史底蘊,家族子弟成員十分龐大,培養了大量人才。以及存在了許多年,壟斷了許多資源。還有就是舉止作風嚴謹。另外受胡風影響,不像吐蕃沒祿氏為了血緣那樣,找李威借種,但對婚姻十分看重,想方設法保持血緣高貴。示問天下間,有幾家有五姓七家血緣高貴的?

    因此,現在鄭家那怕沒有一人為相,也遠遠比裴蕭韋數家高貴。

    可這終是假相,高傲只是空中樓閣,如李威所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候景之亂,江左遂成丘墟,於謹破江陵,衣冠士伍,並沒為僕隸,兩次打擊,江左士族徹底垮台。到了黃巢起義,「天街踏盡公卿骨,甲第朱門無一半」。然後唐昭宗手中,寒門李振策劃,朱溫出力,稱衣冠宿望者難制,於是將裴樞等名門朝官斬殺於白馬驛,投屍黃河。自此以後,不要說九品中正,什麼流品也沒有了。

    在五姓七家中,太原王家最弱,李唐又是在太原起事成功,因此最早與朝廷「不清不楚」。但太原王家,鄭李崔盧只是將他們視為金縷玉衣,可其他各家族中,鄭家又稍微弱了一些,最洛陽又近。

    李威登基後,就隱隱指向五姓七家。所以滎陽鄭家才更擔心。一代比一代強硬的態度打壓,對自己家族終是不利的。而且似是英主登基,越是英主,對他們家族危害性越大。正好李威到了懷州,而且此行十分巧妙,兜了一個大圈子,似乎刻意繞過滎陽,更讓鄭家聯想翩翩。於是有了鄭連叔一行。

    這是五姓七家內部的事務,外人依然不知。在李治心目中,這幾大家族十分頑固不化,朝廷數次打壓,然而這些家族關起門來偷偷樂,甚至朝廷的詔書,不許七家相互聯親,不許高價出嫁女子,仍然不聽。又拿他們沒有辦法,而且大臣也不爭氣,連房玄齡、魏徵、李績這樣的寵臣,也不顧皇帝的意願,竟相與之聯親。凡此種種,造成這雙方,比李威與武則天之間的關係還要複雜,互相幽怨,互相的怨恨與不理解。

    所以李治驚訝萬分。

    李威再次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弘兒,做得好啊。」這時候李治也不顧得鄭家聯親的對象是一個商人了。心裡面恨的,最好嫁女給一個乞丐,這才出心頭之氣。

    武則天也是眉開眼笑,拍著李威的手說道:「弘兒,別先樂著,等到鄭家將女嫁出,才能作數。」

    這是積怨,導致這天下間最尊貴的二人心態都不大好。

    當然,高興的不是這一點。

    太原王家很早與皇族接觸,這是因為地緣的關係。而且太原王家在五姓七家中份量不重。滎陽鄭家才是真正的大魚。此次示好,不代表著五姓七家全部表態,但等於隔著一個窗戶簾子,大家在叩窗簾,外面的人說拉開窗簾,讓我看一看,裡面的人說,你等等,我馬上就來。

    已經等於是一捅就破。

    五姓七家投奔,這個天家才做得真正有臉面。

    但這不是正事。

    對五姓七家,作為一個穿越者,心態還是很平靜的,沒有刻意反感,也沒有刻意想要高攀。有好的一面,良好的教養,能為天下人做一個準則。還有許多人才,只是一直沒有為朝廷所利用。但弊端更多。

    李威才客觀地針對五姓七家,沒有動手,但隱晦地說了一些話。

    李威又說道:「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是啊,五姓獨尊,皇家一直十分尷尬。」武則天道。不但是皇家,像她這樣出身寒門的人,更是尷尬。

    「但母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五姓七家真放下身架,附從於朝廷,他們每一家皆是人才濟濟,不通過門蔭,就是通過科舉,會有什麼樣的局面?」

    武則天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有些頭痛了。

    五姓七家十分高傲,朝廷可以藉故打壓,然而一放下身架,向朝廷示好了,朝廷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打壓。不要說讓他們參加科舉,甚至連國子監也要公開向他們敞開大門。

    若是那樣,以五姓七家的人才資源,以後考中進士的至少一大半是他們家族的人。

    就是文化水平相當,考官一看到是五姓七家的弟子,這個印象分就會加上去。不可能每一個大臣皆象李義府那樣,求親不成,然後忌恨。

    難道非要上糊名制度?

    看出母親的疑慮,李威沒有說,糊名制度今天也要說的。登基快兩個月,一直在爭鬥,什麼事情做不了。也不敢做,王安石變法,正因為硬來,後果是什麼?難道王安石本心不想宋朝好?那時候宋神宗說話應當有份量,又沒有門閥存在,王安石復出,舉天下重望。都是那個後果,再看自己,朝廷有父母親掣肘,朝堂上下不齊心,野外有這些大門閥權貴。李威心中慼慼,還需要母親配合,才能做好事。

    暫且丟下糊名制,說出了另一件事。道:「父皇,母后,兒臣剛才說出,太宗說民能覆舟,是天下民,非是權貴,名門,外戚。因此,兒臣有一個想法,在各縣鄉里,開辦鄉學,讓良家子也能受到教育機會。」

    「這……有些不妥,」李治道。爭是爭,作為本心,他比武則天更想唐朝好,畢竟這是他家的基業。

    李威以前就說過,李治一直不置與否。

    不是不想普及,不好說開的,一旦普及教育,等於開化百姓。但作為統治者本身,除了拉攏少數精英人士外,對百姓一直採用的愚民政策。老百姓最好什麼都不懂,才能乖乖地做牛做馬。

    李威說道:「父皇,不是啊,民終是民,是人,不是牲畜,他們也有自己智慧,不滿了,就是不識字,同樣也能做出大事。自從秦正式一統天下以來,各位君主使了多少手段?然而各朝有多少年?父皇不想我們唐朝有一個千年,那怕是五百年的基業?愚民……終不是辦法,要想辦法使他們心態平和,這個心態,是指減少貧富差距,至少讓他們有糧可食,有衣可穿,有房可住。另外,也給他們適當的尊重。這才是真正的王化。而且普及教育,可以藉機教導他們禮節,與忠君愛國。只有那樣,百姓才不會揭竿而起。況且,僅是給他們教育機會,有了竹紙與活字印刷,費用又少。教什麼書,朝廷可以選擇,就連授官科舉,朝廷也可以調度控制。不僅是這樣,只有天下間許多百姓受到教育,才不會讓權貴與望門一枝獨大。父皇,南北朝更替,多是權貴與重臣造成的,與百姓並沒有關係。權貴權利過重,同樣也是壞事。」

    李治有些遲疑。

    李威這時候亮出了底牌,說道:「這段時間發生了許多事情,兒臣不想再擴大下去。」

    沒有再說,意思就是李治也會明白。

    這幾天三件大事,牽掛人心,朱敬則說得不清楚,武則天隱隱覺得香黛對兒子很重要,可重要到什麼地步,也不大清楚。但無論是武承嗣管事一案,或者有人想謀害一案,翻將出來,再用一些手段,能將事態無限擴大化,甚至有可能能讓李威徹底翻盤。

    不要多,只要打著清除朝中奸邪的旗號,李威手中又有了這個權利,用謀害案載贓,誅殺諸武,甚至連武則天都將她罷廢了,李威就能徹底翻盤,武則天一倒,李治就成了瞎子,那麼什麼權利也控制不起來。

    但李威不想這樣去做,有許多變數,再說母親也不會束手就擒的。

    這就比如下棋,下出了這個有利的局勢,不繼續下了,咱們就這個有利的機會,做一下讓步,大約的兌子吧。

    並且到現在,李威只是談論國事,也沒有提撥任何重臣。

    李威又說道:「不但是此舉,而且母后所議武舉之事,因為糊名制度,久久不決。這些雖有一些牽連,但皆是利國利民的長久之策。父皇,母后,不如我們三人聯手發下詔書,將此兩事辦妥。」

    說得很通情達理,看到沒有,沒有多少利益糾紛的好處,讓你們兩位老人家得去。有了利益糾紛的事,我們三人共同承擔。

    武則天狐疑地看著他,說道:「弘兒,本宮不大明白。」

    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李威只好說道:「母后,你看一看。」

    將韋弘機奏摺拿了出來。

    這個案子很好查,一抓一審,什麼都出來了。

    包括給武承嗣多少錢帛,武全子自己貪污多少,皆招供了出來。而且也證明了武承嗣多少知道一些屬下的所作所為,可對此卻保持了緘默。憑藉這些呈供,足以讓武承嗣喝上一壺的。

    不過李威說道:「這是下面的人胡亂作為,事關母后外戚,也要一個臉面,而且武全子殺人,這要償命的。既然犯下死罪,兒臣那道制書本來如同兒戲一般,也作不得數。至於壁崖上石頭案,也不一定是針對兒臣的。還有武承嗣納香黛公主,可他不敢納,母后只是好心,也不好強行勸納……」

    君無戲言,太后也不能戲言。

    但讓李威這一改,什麼都沒有了。

    然後看著母親,不但看母親,也要看父親。父親肯定希望朝堂上掣肘的,但事態越來越擴大,這又定不是父親所期盼的。一個大好的局面,換來三樣利國利民的大事,只好放棄了提撥魏元忠等人回京的機會。

    但李威也不大確定,母親這一次交手,多少落了下風,會不會甘心?

    於是一手拉著李治的手,一手拉著武則天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父皇,母后,國家才是我家立足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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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東園岑寂

     

    是人總歸要講道理的,這一句,讓李治與武則天終於有些動容。

    可是李治頭腦很清醒地問了一句:「弘兒,若是那樣,你不怕五姓七家改變態度?」

    這是對又是不對的說法。

    滎陽鄭家迫於形式需要,向皇室表達了一些友善之意,但不代表著整個五姓七家。一旦實施下去,全國百姓普及教育,對五姓七家是一個很嚴重的衝擊。

    為什麼五姓七家人才多?第一是人多,人不多,哪裡談得上什麼人才多。第二是家風嚴謹,嚴謹的家風,是這些大家族長期屹立不倒的原因,也是人才輩出的原因。第三就是書多,看一看鄭家二房的那間大得不能再大的書房就知道了,有的書籍,皇家都沒有。一旦放開教育,五姓七家的優勢會漸漸喪失。

    對國家來說,是一件好事。可對五姓七家來說,是一場災難。不但是五姓七家,引起的糾紛會更多,遠遠超過了糊名制度。幾乎所有享受唐朝政策的門蔭權貴,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衝擊。

    所以大好的形勢,李威主動放棄掉了,正是想用此來換取父母親的支持。

    武則天聽到丈夫說了這一句話後,忽然醒悟過來。

    其實兒子這樣做,自己可以有許多機會,讓兒子困窘。可李威最後的一句話讓武則天還是心動,怎麼說,唐王朝強大,不僅是兒子立足之本,也是自己立足之本。雖然兒子在東邙山使了小心思眼,是為了國家,不是為了他自己。

    高智商的大腦稍稍運轉了一下,可最後主動停了下來。

    李威也在看,看到武則天眼睛先前在思索,心裡面冷冰冰的。武則天對李威十分忌憚,李威對武則天更忌憚。就到了現在,劉仁軌他們還沒有估量出武則天真正的本領。但李威知道,這可是歷史上唯一正統皇朔的女皇,自己想做一點實事都那麼困難,但母親居然能在這個朝代做了女皇帝,呂雉與慈禧都不敢做,或者做不了事,讓母親做到了。

    當真是運氣?

    一個尼姑,再度回到了後宮。一個小小的父親的才人,後宮的昭儀,居然在太原王家女兒與蘭陵蕭家女兒雙重壓力下,那麼多傳統與反對的聲音,做了皇后。上官儀、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是何等的牛叉,可對撞的結果又是如何?

    自己苦思冥想了許多策略,到了母親眼中,有沒有真正為難過母親?

    一次是運氣,兩次是運氣,三次四次難道真是運氣?

    他心中的擔心,就是做了皇帝,還勝過了武則天對他的擔心。

    看到武則天眼光終於柔和下來,一顆懸著的心才重新落到實地。李治一直被他無視了,但問了,也得回答,母親大約沒有其他的用意,回答起來也就變得從容,道:「父皇,為什麼兒臣說突厥會有事,首先一個原因,將與兵不如從前,縱然是兒臣在青海僥倖不落下風,也是仗持著國力雄厚,比拚消耗,還有各種犀利的武器,以及幾份運氣。真正的將與兵是不是早先的將與兵?新羅時叛時復,國家無能為力,西域失去了控制,青海大非川敗績。突厥人一直想恢復過去的榮光。看一看隋煬帝的遭遇……」

    李治皺了一下眉頭。

    對突厥,後世人很難理解的。

    儘管唐朝流傳下來的史書,大多數是後世朝代編寫的,不大可能去美化唐朝,然而也避之不談。但事實呢?為了換取突厥人的支持,高家的齊國與宇文家的周國,皆向突厥人稱臣。然後用中原人的財富供養突厥貴族享福。到了楊堅手中,這也是一個被低估的皇帝,數次擊敗突厥,並且讓突厥一分為二,成為東西突厥。楊堅這一政策,到現在,唐朝還沾了光。

    然後到了楊廣手中,兩敗於高麗,始畢可汗立即入侵隋朝。這個始畢可汗是什麼人,啟民可汗的長子。為了扶持啟民可汗上位,一統大漠,隋朝出動了多少軍隊,發動了多少場戰役,才讓啟民可汗最終坐穩了可汗的位置。可一旦隋朝末落,作為啟民可汗的長子,可以說他能成東突厥的可汗,正是因為隋朝的幫助與賜予,他是怎麼回報隋朝的?

    楊廣出巡塞外,結果很慘,圍在了雁門關,這個不可一世的帝王,一度淒慘之時,抱趙王杲而泣,目盡腫。但還是做得不錯的,聽從了大臣樊子蓋的冒死進諫,沒有突圍,死守雁門關,募兵勤王。李世民也在那時候勤過王的,但沒有起多大作用。最終是嫁給了始畢可汗的隋朝義成公主出了力,接到楊廣的求救信後,立即用快馬對始畢可汗說北方有警,就是指不臣服於突厥人管轄的鐵勒九姓部族有警,始畢可汗信以為真,看到各地勤王之師源源不斷而來,這才班師回朝。

    李威指的就是這段歷史。

    別要以為對他們樹恩,這些人可不會記你的恩情。

    再到唐朝,才開始同樣很慘,隋末之亂,北方各地義軍,如竇建德、羅藝、高開道、梁師都、劉武周、郭子和、劉季真、張長遜等人皆向突厥稱臣,還接受了突厥人的設、特勤、可汗(是小可汗)的封號,意思你們皆是突厥的臣子。

    唐朝也不例外,對突厥人辭以厚幣,題書為啟(啟在古代是下級對上級書信稱呼),以此來換取突厥人的支持。沒有得到突厥將士,送來了一批戰馬,再度辭以厚幣。有可能這批馬每匹能價值一百緡錢。但這個態度很重要,於是進駐長安成功,這是後來史書抹殺的。但看到唐朝強大,突厥人反悔了,於是支持薛舉,將唐朝軍隊打得很慘。再次求請,後來又支持劉武周,梁師都、劉黑闥等人,數次敗唐軍,甚至一度大軍兵至渭水,差一點逼得唐朝遷都。而且突厥另一個可汗曷薩那投奔唐朝,因為突厥所逼,不得不將曷薩那殺死獻媚。就是這樣,若是沒有李淵聯合西突厥,幾次恰當好處的西突厥出兵相逼,唐朝能不能一統中原,還是一個未知數。

    這一拖就是幾十年,直到李世民登基後很長時間,才終於將突厥的兩大可汗突利(突厥東面設,始畢嫡長子)與頡利(突厥北面設,因為對付鐵勒九姓,也是最強大的設,始畢次子)逼得投降,或者活捉。之所以成功,不僅是李靖與李績兩大戰神存在,這兩個可汗窮奢極欲,各部不滿,紛紛揭竿而起。另外還有逃離戰亂與突厥人俘獲過去的漠南漢人主動配合唐朝軍隊,這些種種因素導致的。

    當頡利活捉消息傳來,李世民那樣的雄主都喜不自禁,立即宣佈天下大赦,賑濟所有孤兒寡母,天下大酺五日。然後在凌煙閣設宴,李淵親談琵琶,李世民親自舞蹈,失態如此!

    因此,李威指突厥人不甘心,總有那一撥人想恢復過去突厥人的榮光。正好這幾年唐朝軍隊出現疲象,而突厥人經過幾十年的休生養息,人口不減反增,而且有論欽陵的挑唆,這兩年內必反無疑。

    僅舉一個例子,今天問題不在這。

    又說道:「用人與治國之道,恩威並用。所以歷朝歷代以來,知道法家弊端很多,但皆以儒家為本,法家為輔。正是因為如此,對五姓七家也是,一味恩寵,反而越來越驕橫。但無理強行打壓,百姓不服,士族不服。可有了策略削弱,他們內心之處反而恐慌。滎陽鄭家這一次示好,固然是我朝立國已穩,也有兒臣登基時說過那一番話讓他們擔心有關。因此,此策一出,五姓七家會反對,可他們反而更加能迅速向我家示好。」

    李治思考了一下,最後點了一下頭,道:「有時候你喜歡亂來,但這次你是做對的。」

    其實還是五姓七家的態度,李治很難看,所以這一次讓李治感到喜歡,居然難得地表揚了李威。

    又說道:「來人,傳幾位相公謹見,另外再備宴席。」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不但議事,也要吃晚飯的。

    「喏,」太監應命下去。

    「弘兒,你說突厥必反,朕已經詔書蕭嗣業示警……」對突厥李治很關心的,儘管他對軍事不大內行。

    「蕭嗣業必敗。」李威立即說道。

    「為什麼?」李治十分驚訝。

    正統史書一直疏忽了唐朝兩大勇將,一個是崔家的崔知辨,正在西域,此人,都讓論欽陵感到忌憚。一個正是蕭嗣業,又是蕭家的人。所以李威都對這些名門世家感到無奈,人才太多了,再大的本領,都不敢全盤抹殺。

    此人三十來歲時,就在貞觀二十年,作為副將,追擊薛延陀殘部,迫使伊特勿失可汗投降。顯慶二年,追擊阿史那賀魯,一直追到石國蘇咄城,克奏全功。龍朔元年,任扶餘道行軍總管,率回紇部出征高麗,累戰皆捷。咸享四年又率突厥與回紇兵出征弓月與疏勒,兵未至,兩部畏懼皆降。

    所以李治感到驚訝。

    李威答道:「此事我與裴侍郎說過,也談論了很久。原因卻是簡單,主要是職重位卑。我朝為了穩定北方,扶持了大都護殷王輪(突厥的偽兒皇帝,上位時只有幾歲,與吐蕃扶持吐谷渾偽可汗一個性質),蕭嗣業只是一名長史,下面又有突厥各族陽奉陰違。我朝駐紮的中原士兵又是很少,而且大多數言語不通。漠南闊大,一旦有事,縱然是蕭嗣業,也難以察覺。不出事便罷,一出事,蕭長史必敗。」

    「那怎麼辦?」

    突厥已經平安了接近五十年,雖說是羈縻之地,可唐朝的號令確是實打實的發號到小海(貝加爾湖)以北的地方。在漠南扶持了殷王輪,漠北扶持了回紇人比粟(baz)。漠南有事,連帶著漠北都會失守。

    「父皇,勿用擔心,我朝薛仁貴與裴行儉皆健在人間,難的就是後面,兩人與蕭嗣業皆年數已高,後面諸將當中,僅有黑齒常之與王方翼堪能一用,其他諸人,」李威搖了搖頭。無論薛訥與郭元振,或者張虔勖,他留意了很久,有用場,可才幹遠不及裴行儉與黑齒常之遠矣。而且母親對王方翼十分反感。這才是讓他擔心的地方。

    「先將軍務監定落下來吧,」不提罷,一提李治也感到事情緊迫。

    「是。」

    又變了一會兒,裴炎等人先後到來。

    李威心還是或多或少懸著。別人不怕,就是害怕這個裴炎,道貌岸然,能從中阻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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