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2002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7
第三十七章 東園岑寂(二)

     李治首先說了突厥人的事。

    在李威心中突厥只是邊境禍患,甚至都沒有將突厥人當作了自己的臣民。嘴中說的不算,那是安撫人心的。可在李治心中卻不是,突厥與新羅倭國性質兩樣,那是假臣服。自從平滅薛延陀之後,大漠幾乎所有勢力皆向唐朝臣服,在李治心中,大漠同樣是唐朝的領土,百姓同樣是唐朝的百姓。

    若是起事,那叫反叛,是絕不能容忍的。

    幾個人狐疑地看著李威,這是又一次皇帝提了出來,可畢竟沒有發生。

    李威說道:「各位,莫要不相信,不僅是突厥某些人不甘心,我朝將兵漸弱,還有其他原因。」

    嘆了一口氣,道:「昔日太宗陛下曾經說我朝將士對爾諸胡,以一當十。今天行不行?」

    幾個宰相皆不能回答。

    這個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久戰之兵,二是開國之初,人口銳減,空田多,賞賜重。沒有多少錢,但可以賞賜田地。所以將士無一不奮勇悍戰,以圖立功獲賞。

    可今天行不行?

    難不成為了鍛鍊將士,不顧國家力量,來個窮兵黜武?再說,又有什麼田地可賞?就是府兵制李威心中感到遺憾,也隱隱覺得到了淘汰的時候。可用募兵制,國家又承擔不起。因此又想到了義務兵制,看起來很好,當幾年兵就可以退伍了,國家又沒有沉重的負擔。但這樣一來,士兵大半是新兵,戰鬥力還是很低下。

    出巡一路上就與劉仁軌交談過,皇帝的心腹,又肯虛心請教,劉仁軌知無不言。兩人倒商議出來一個辦法,以募兵制帶義務兵制,也就是對一些作戰勇敢的將士,將他們保留下來,成為專業兵,養全部軍隊國家承受不起,可養部分軍隊國家還是能夠負擔的。這樣軍中的精髓就能得到傳遞,再輔以義務兵種。

    商議好了,可爭議同樣很多,此次回來沒敢說。

    但無論怎麼樣做,將士定下來不及唐初。

    又說道:「軍事力量的衰落,也就失去了維持羈縻政策的最強後盾。就是羈縻政策本身也有失誤。」

    「弘兒,不得胡說,」李治道。

    羈縻政策乃是唐朝安撫諸胡之本,李威矛頭直指,李治難免失色。

    「父皇,請聽兒臣說。貞觀時李大亮與魏徵就說過,中國百姓(不僅是漢人,也包括北方大量漢化的鮮卑人種)是國家根本,夷人乃其枝葉,損其根本,壯其枝葉,自古以來未曾有之。太宗陛下意肯,仍沒有找出好辦法解決,只好用其策維持胡夷。若沒有記錯,薛延陀也說過一句話,至尊(指李世民)破突厥,當以突厥為奴婢,送與百姓,為什麼收如養子?就是到現在,每年國家還賜予突厥諸胡大量金銀,這同樣是中原百姓沉重負擔之一。但是不是能夠收買好的?再怎麼對待,也不會超過隋文帝待啟民,後來呢?」

    只此一問,皆是無言。

    「既然劃分為羈縻,就有區別,對其厚,然而中原百姓心中又鄙之,怎能不存在二心?裴卿,我讓你草擬待胡的策子,為什麼最後我不批,這一點你有沒有看出來?」可是李威話音一轉,主動替裴炎改過,今天喊他來,還要他配合,不能找他麻煩了,道:「可他們終是胡夷,生活習慣不同,就是我,至今也沒有想出好主意。」

    不是沒有主意,什麼政策都不管用,只有全面的漢化,但不敢說出來。

    「為了安撫,儘管不貢賦了,但朝廷不斷地賑濟、賞賜、助軍、食邑、食祿,最高時,朝堂上幾乎有一半胡臣。但又不讓他們議事,只是恩寵善養。示問,如果各位是突厥人,天驕意識會不會重新抬頭?又不停地隨我朝出軍征戰,看到我朝將士的漸漸沒落,征戰又有更多的賞賜,帶去更多的奴婢。示問他們心又會產生什麼樣的想法?為什麼十五年前,漠南諸部要求重新冊封可汗(平滅薛延陀部,唐朝取消了突厥的可汗稱號)?羈縻政策,使草原上各部種族得以延續,風俗習慣與原來一樣,又經過這麼多年發展,甚至在遇到災害時,朝廷還主動去賑災,突厥人漸漸恢復過來。此消彼漲之下,他們又會有什麼想法?」

    只有一個結果,必反無疑!

    「還有,社會經濟的畸形化。今天我將這段話說出來,只是就事論事,希望各位不要在上面做文章,」說著看著武則天。武則天哭笑不得,道:「弘兒,只是說一說,也讓大家探討一下,不妨。」

    得到武則天同意,李威才繼續說下去,道:「突厥最強大的時候,東到東海,西到波斯,南到雁門,北到塞北無人之地。甚至包括嶺右諸國。石、撥那汗(漢之大宛)、康、曹、米、何、安、史、火尋(花刺模子)、吐火羅、活(悒怛,已滅)、帆延、罽賓、健馱羅、骨咄、護密、俱密、護時健、解蘇、久越得健、多勒健、怛沒、巴裡黑、石汗那、石匿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國家,人種不一,風俗習慣不一,然而幾乎全部突厥化。這不算,再來看吐蕃,又吞沒了多少部族,可現在有幾個部族,特別是核區高原地區,沒有被吐蕃化的。再遠,還有大食,法蘭克、拜占庭,皆是如此。他們怎麼統治的,窮征暴斂,很少善待這些部族酋長與百姓!為什麼我們中原只能用羈縻?沒有了羈縻,連統治都不可能,難道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了嗎?」

    這個問得很尖銳,偏殿裡又再次啞然。

    「意識!我朝因為耕地原因,禁殺馬牛,民間飼養的只是雞鴨鵝與豬,不飲乳、不吃牛肉、不穿毛料的衣服,食之黍稷,衣之桑麻。又害怕世人重利輕義,重農抑商,稅務僅來自農桑租調。現在父皇與母后處理國政,是良政,大臣也盡心盡職,所以國家支出尚能平衡。就是這樣,前幾年還有放廨錢的事發生。一旦入不敷出,又只好在鹽茶酒上打圈子,再次苛剝百姓。這是百姓勤勞,所以政權得以維持。然而夷胡是怎麼做的?有的生存環境惡劣,為了生存,能農就農,能牧就牧,能商就商。大食那點大的地方,為什麼能這麼快擴張,正是有發達的商業系統。各位,休要說大食不好,今天大食國力,不亞於我們唐朝多少了。這兩種不同的生活方式,對胡人來說,能有什麼吸引力?於是只好打,打完了再撫,但無論那一種,都在加重百姓與國家的負擔。」

    可以說,李威這是第一次尖銳地提出此弊端。

    諸人皺了皺眉頭,又不能駁。

    「這是根本,再說策略,太宗時做得不是很完善……」指邊境安塞胡人的,但沒有明說。突圍回來後,裴行儉婉轉地對他才來到青海提出此事,做了批評。然後又委婉說了原因,李靖功還,李世民斥責頡利有死罪五,然封了右衛大將軍,突利甚至封了北平郡王,食邑千戶,遠超過李靖的衛國公與七百封戶。阿史那思摩封為懷德郡王,其他降胡諸酋封賞皆高於漢將。

    這不僅是拉攏安撫,也是掣肘。

    當時諸將能力超群,又立下許多不世之勳,特別是李靖,又不像程知節、秦瓊與尉遲敬德那樣,是李世民的真正嫡系,高封諸胡,也是一種掣肘與平衡。

    後來的策略也是這種背景下的產物。大多數朝臣的想法與後來李威做法一樣,化散於中原,強迫這些突厥人漢化,然而最後李世民卻採用了溫彥博的策略,也是掣肘。溫彥博理由很牽強的,說有悖人倫,還讓這些部族不能打散,原來什麼樣,後來什麼樣,散於邊境。又是生活習慣不同,示問今天河南關中有多少漢人是原來魏文帝率領遷來的鮮卑人種?

    這是掣肘功蓋於世的李靖等將的,而且李靖一還朝,溫彥博立即串通蕭瑀彈劾李靖治軍鬆懈,致令胡虜奇寶散於亂兵之手。李世民立加斥責,斥責完了再封賞李靖。說到此處,裴行儉一臉仰慕地說道:「這才是帝王心術的生動表演。」

    平衡掣肘是帝王必須做的,可要做實事,要分輕重,而不是李治為了權利,什麼都不顧了。

    後來李世民也意識到有許多麻煩,是塞邊,可太重了,終不大放心的。大約此時李世民多半有些後悔,但先前原部不動,現在又不好打散往中原安頓了。只好再次讓阿史那思摩率領許多突厥人再次返回草原。

    但到了李治手中,又塞了不少胡人在邊境,也延用了李世民後來採取的隋朝策略,對草原分化治理。比如扶持傀儡殷王輪與比粟。但做得很不好,比如比粟,漠北九姓本不相屬,實力相當,但唐朝卻讓回紇人為尊,導致了僕固、同羅、思結、撥也固四部反唐,結果天山(內蒙乃於都斤山)讓薛仁貴打得很慘。

    因此,這個策略也不是很成功的,於其說是拉攏,不如說是強大的武力強行讓漠北鐵勒九姓臣服的。

    沒有再說了,畢竟一個是他的爺爺,一個是他的父親。

    而且這兩人做得算是不錯,自己若沒有裴行儉幾乎剖心般的開導,同樣也沒有明白為什麼英明神武的祖父大人,為什麼犯下了這個看似的低級錯誤?

    但當時是掣肘了,李靖回到朝堂上十分老實,幾乎閉門不出,省怕惹禍上身。李威也沒有怎麼反感,比起漢高祖與朱元璋,對功臣來說,趙匡胤、劉秀以及自己這個素未謀面的祖父,算是做得很好。

    可為後代留下了隱患。

    於是話鋒一轉,道:「今天我兵已弱,他兵則強。而且青海屯了重兵勇將,防守吐蕃。再加上裴侍郎前往西突厥,又有論欽陵有可能的挑唆,此時他們不反,還等到什麼時候?」

    說突厥人會反,是有原因的,但直到今天李威才說了出來。不說出來,這些人也不相信。

    郭正一皺著眉頭說道:「陛下,那麼怎麼辦?」

    吐蕃人野心勃勃,青海未平。西突厥亂象生,新羅北上,再加上東突厥再謀亂,想一想,就讓人頭痛了。

    「沒有辦法阻止,生活習慣的不同,注定了我朝沒有吸引力,想要他們臣服,只有自身保持強大。」然後看著李治,那意思,還是你來吧,不要多考慮突厥人的事了,想一想怎以樣使唐朝變得更強大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7
第三十九章 漸蒙籠暗碧

     朝堂上一場風雲齊聚,瞬間離奇的散去。

    滎陽鄭家忽然傳出一個讓人更感到奇怪的消息,滎陽幾房幾乎同時給家族中的子弟下了一道命令,平民百姓生活不易,田地乃是他們生存根本,因此勒令家族中所有子弟不得有任何吞併田地的行為。

    這幾大門閥子弟十分多,所以擁有的田產也多,象滎陽鄭家擁有的田產幾達幾萬頃。一個青海才開耕出來多少屯田?也不是在滎陽這一片地盤上,也沒有這麼多的田地給他們吞沒。有的在山南,有的兩淮,有的遠在江南。都派了專人經營的。

    但總的來說,人均攤下來,也不算為過,一個鄭家,從滎陽到全國各地,有多少家族的成員?相反,一些新興貴族與庶族地主吞併起來更加嚴重。象鄒鳳熾,個人擁有的田產,幾達幾千頃。武承嗣朝廷的賞賜,加上各處管事的胡作非為,擁有的田產也超過了一千頃。

    可是這幾大家族每一舉一動,都有許多人關注的。滎陽鄭家這一次表態,意味著什麼?

    隨後讓人恍然大悟。

    李威也在觀望。

    說的不算,得做出來。

    鄭家這一表率,立即給予了回報,派了國子監的十幾位博士,去滎陽鄭家取一些珍本藏書回來謄抄,這不算回報,李治接著站了出來,下了一份詔書,這是功績,李治立即將兒子取得的成果「侵吞」了。詔書昭獎了鄭家悠久的歷史,嚴謹的家風,說了一大堆誇獎的話,然後為了表彰,讓鄭家三十名子弟進入國子監學習。

    大頭在後面,想要謀財,必須增加各個作坊產業,以及航海,鄭家已經用了別人的名義,擁有一支船隊,得到了許多甜頭,這也是與李威能搭成協議的重要原因。

    不過李威已經發過話,要聯繫幾大家族,「逼迫」皇帝再次放出通海的名額。不但是名額,還要放寬各種政策,包括出海百姓的數量。不讓百姓出海,開墾海外殖民地就沒有辦法進行。後者很難的,有當地的土著人,還有陌生的地形,炎熱的氣候,各種毒物,茂盛的熱帶雨林。可卻有很多好處,特別像他們這樣的家族,擁有的資源多,各種工匠也多,到了海外,只要開發出來,各種產業就能投放下去,連稅務都不用交納。當然,不能說出來的,心知肚明就行。狡兔三窟,在海外擁有一片廣大的地盤,也是一窟。

    李威也不能主動下詔,但幾大家族逼迫,不然是不守言喏。這也不用明說的。

    但已經讓大家感到驚訝萬分,再聯想新皇帝前往滎陽一行,並且在滎陽鄭家呆了好幾天,皆是浮想翩翩。這中間還發生了一件事,鄭家嫁女給梁金柱,花了很多錢,各種財產幾達一萬緡,梁金柱為了娶鄭家這個庶出的女子,下了血本。

    李威聽到後,半天都沒有作聲。一萬緡,這是什麼樣的概念?最好的良田能買五六百畝,最好的部曲能買五六百個,最好的粉頭,就是像當初狄蕙與狄好的級別,都能買好幾個回來。最大的海船,能打造七八艘。變成黃金,在金價稍賤的今天,能換成近兩千兩黃金,當初吐蕃求親,財禮是獻五千兩黃金,珍玩數百,也就是說,幾乎是一半國聘之財禮。

    滎陽鄭家見到聘禮到這地步,才羞羞答答的答應下來。然而還做了一件事,讓此女拜當地另一個望姓潘姓長者為義女,改姓潘極度低調的訂下親事。潘家雖是滎陽望姓,同親不情願,但遠遠不是鄭家的級別,在鄭家威逼下,只好答應。

    李威氣得哭笑不得,為了配命這一次婚姻成功,他特地讓梁金柱用梁金柱的名義,向朝廷「捐款」兩萬緡錢,然後向父親替梁金柱這個幼子討要了一個男爵的爵位。是帝國的男爵娶親的,不是一名商人。但滎陽鄭家呢,從上到下,皆以為恥,那怕最卑微的遠房庶出子弟,都不願意談論此事。

    並且為了安撫家族不滿的情緒,滎陽鄭家又做了一件事。

    陛下,我們鄭家做了榜樣了,主動配合你,停止對田地的吞併,也嫁了女給梁金柱了。不管是不是用了手段,這名庶出女子實打實地與梁金柱家訂下了親事,不日就要完婚。可你也要給我們一個完美的答覆。

    於是送子弟就學國子監,也將鄭宮楚送到了洛陽。這也是一個表態,國子監裡的教育環境未必能比得鄭家內部的教育環境。但入選了國子監,就能容易通過科舉考試,進入朝廷為官。示問一下,鄭家的人,有可能還是鄭家最優秀的一群子弟,能不能通過國子監的監考?又能不能通過科舉考試?看到鄭家子弟的名單,主考官也會主動放一馬。也為鄭家帶來一些好處。三十名子弟,一旦大半考中進士,以後就會有幾十名的鄭家人在朝廷為官。

    做官鄭家不大在乎,主要是聯親。不聯親,他們始終不放心。

    這項交易外人不知道的,聽聞了鄭家子弟進入洛陽。洛陽為之轟動,最焦心的是各大未嫁名閨。那個翹首以待,日夜思念的心切,讓李威再次汗流滿面。幾乎幾天之內,三十名鄭家子弟的所有資料,包括年齡,有沒有成親與訂親,相貌,才華,家中有何親人,善長的,等等八卦滿洛陽在飛。這是沒有人將這三十人的資料彙編成小冊子,否則一緡錢一本還能被轟搶一空。

    使李威想到了一件事,南北朝猶重門閥,每次互訪,皆選國內氣度才學與長相最好的名士,於是每一次雙方出使,皆引起轟動。最有名的是北魏李諧與盧元明同為鄴下風流,其文采長相舉止,讓梁武帝大吃一驚,對左右說,朕今日遇勁敵,卿輩常言北間都無人物,此等何處來?鄭家子弟此次赴京都,還沒有達到那種境界,但這次滎陽三十名弟子入京引起的轟動,也不亞於多少了。

    可是李治似乎還嫌不夠熱鬧似的,在萬眾矚目中,滎陽鄭家的幾十名子弟終於進入洛陽。然後李治派人通知李威,在皇宮設宴款待,讓李威率群臣迎接於天津橋。

    沒有迎於城,僅出了一步皇宮,可終是親迎,還是率領一群大臣親迎的。算是給鄭家表態的一個回報態度。李威聽後久久不語,最後道:「至於嗎?」

    就差一點說了,倒底誰是皇帝?

    難怪沒祿氏不要命地向自己借種,都是開化的中原,對血緣門閥如此看重,就不要說是更落後的吐蕃了。

    沒有辦法,只好姍姍來遲的,不情不願的帶著一群大臣,迎到了天津橋。李治欣喜若狂,高傲的世家終於低下了腦袋了,但李威卻不大服氣,認為規格太高,有意地讓一群鄭家的弟子在天津橋南等候了一會。

    帶著群臣來到了天津橋上,看了第一眼,道:「好多人。」

    天津橋南是文武百官候朝之所,很大的一片地方皆沒有什麼建築物。但此時皆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特別有許多小姑娘,手揮著香帕,就差一點尖叫了。

    抹了一把汗,走過天津橋,又看了看,三十個子弟,大約是鄭家有意挑選過來的,不僅是才華,長相也好,穿著更是有些復古,寬衣大袖,秋天的涼風一吹,衣袂飄飄,每飄一次,就讓無數個小姑娘眼中亮起小星星。

    大多數人李威認識,走過來,稱呼了一下,什麼三郎四郎十五郎十六郎的,立即請到了皇宮,不然天津橋能「交通阻塞」。設宴款待了一下,為了迎接這群子弟的到來,朝廷還有意在國子監附近抽出了幾間府邸,讓他們安頓。宴畢,送了過去。

    李威回到東宮,東宮上下也在全部議論此事。

    低聲對狄蕙說道:「若是崔家與盧家的人到來,朝廷情以何堪?」

    狄蕙吃吃地笑,笑完後答道:「阿彌陀佛,陛下行事一直很從容,現在著相了。」

    李威也是呵呵一樂。

    怎麼辦呢,全國百姓皆以五姓七家為貴,自己說的不算。然後喊來一名太監,說道:「你去將鄭家那位小娘子接到東宮,我有話與她交談。」

    是女子,鄭家絕不允許她拋頭露面的,此次赴皇宮之宴,鄭宮楚不在列。

    一會兒,鄭宮楚被帶了進來。

    依然戴著一個小簾子,不過此次簾子很薄,能清楚地看到裡面如畫眉目,麗眸紅唇。還化了一些淡妝,顯然用了一番心思。身著一身淡碧長裙,裙袂曳地,娜娜而來,像一團輕煙一樣,姿態極其雅緻。

    「坐。」

    「謝陛下,」微微欠了一下身,婉約地坐了下來。

    「鄭小娘子,雖然我不喜這種利益式的婚姻,但很有可能你將在這裡擁有一席之地,」指了指大殿,不過也無奈了,自己是帝王,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樣來個自由戀愛的啥,包括與沒祿氏的曖昧關係,野辭明月的入宮,甚至有可能將來的香黛公主,皆是利益的交換。

    「嗯,」輕聲嗯了一下。

    「有的話我要提前說一下,假如你進入東宮,你們鄭家乃是名門望族,我卻不允許你們家族摻雜你的後宮地位以及將來太子的爭執。」本來這一句話不用說的,可這次鄭家子弟入京所引起的瘋狂與轟動,讓李威心中慼慼,也再次估量了一下五姓七家所擁有的潛在實力與影響。

    「臣妾自當轉達。」

    「還有,你們這幾大家族如同巨瘤,對朝廷政策統一性有著嚴重的妨礙,可我在你家說得很清楚,我不想採用打壓的方式來化解這個難題。是共贏,不但是現在共贏,我希望幾百年後你們家族與朝廷皆是共贏。因此,需要你們家族對朝廷的征策支持與配合,這是我想要的。可是朝堂上的爭執,我不希望你們家族參與進來。」以前幾個妻妾就商議過,東宮太薄,還要充塞女子進來,最好充塞五姓七家的女子,來換取他們強力的支持。但眼看要成現實了,李威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其實一旦聯親,已經或多或少有了影響力。僅此而己,想要他們舉族來賭博,全力支持也不大可能,反而有可能做出一些舉措,讓母親誤會,沒有起到多大作用,還能讓母親強力的反彈。不如直接將話說明白。

    「喏。」

    「最後就是你自己,無論你們幾人以何方式進入東宮,是我的妻妾,就是一家人。只要格守本份,心性淳善,我就很歡喜了。你家風嚴謹,家族龐大,我不希望你以後挾自家家族之威,或者家族中的禮節,瞧不起東宮其他人,或者壓迫其他人。」

    「喏。」

    鄭家的事,也要早點定落下來。東突厥有變,讓李威很擔心,這不是李治表面能看到的。史書記得不多,武周時好像契丹人與突厥人讓唐朝吃了許多苦頭,並且東突厥一直沒有收回。有可能與母親對軍事不懂,又殺了許多大將有關,但內心之處,從來就不敢小視這次東突厥即將發生的暴亂。未必將突厥人當作自己人,可突厥的地盤必須要佔領下來,這叫禦敵於國門之外。否則從幽州到河北,從雲朔到河東,從豐州到關內,從靈州到靈武,都要開始佈置重兵防禦,僅次一項,朝廷每年就要付出大量的開支,會遠遠超過撫卹突厥人的費用。

    心中想著此事,東突厥的戰報也正好來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8
第四十章 靜繞珍叢底(一)

     之前就到了,但滎陽鄭家弟子赴京,李治雖表示了隆重的歡迎,但意味著連強大的鄭家都向唐王室開始垂下驕傲的腦袋。是幸事,於是壓制下來,宴會散後,鄭家弟子送到安置的府邸,李治立即將這份軍報送到東宮。

    對軍事,他與武則天皆不懂,再加上兒子很早就說過東突厥必叛,所以索性不管不問,讓兒子能者多勞,做一個決策。

    將戰報打開,這次反叛也因為李威的提醒,朝廷做了一些御防措施,導致提了一個多月發生。單于大都護府阿史德溫博、奉職二部反,立阿史那泥熟匐為可汗。阿史那熟泥匐就是當初投降唐朝,與李世民約為兄弟的突利可汗的後代,阿史德奉職是李治親自賜名的,意思是格守本職,溫博突厥語是臨時指揮者的意思。唐朝在漠南置羈縻州,定襄都督府下有阿史德州,後來又置雲中都督府,修了一個雲中城,城中遷有阿史德族人三百戶,此次反叛的重心就在雲中城。

    阿史德溫博本人擔任著唐朝定襄都督,奉職則為雲中城阿史德族的酋長。這些人皆手握重權,再加上熟泥匐根正苗紅,於是前面一叛,消息象烽火一樣迅速蔓延了整個大草原,二十四州酋長皆舉兵響應,叛兵達到數十萬人。

    蕭嗣業早接到提醒(資治說遣是錯誤的,蕭嗣業本人雖任鴻臚卿,人卻在突厥,不在京城,前面反叛,後面就率領著唐朝駐兵與親唐的突厥兵與叛兵交戰),立即與右領衛將軍花大智與右牽牛衛將軍李景嘉率兵討伐。這是一員勇將,雖局面很不利,自己的士兵數量又少,但初戰依然取得大捷。不過在戰報裡清楚地寫到,若朝廷不發兵相助,難以平滅叛勢。

    將戰報迅速看完,驚問道:「父皇為何壓了幾天?」

    太監不敢答。

    這也要怪他本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李治認為他胸有成竹,再加上唐朝軍隊對突厥人有心理上的優勢,沒有太過在意,所以才壓了幾天。

    又說道:「傳幾位宰相前來議事。」

    然後立即拿來行軍地圖,在地圖上察看地形。

    鄭宮楚坐在一邊沒有離開,好奇地看著李威全神貫注的表情。在家族中,聽過許多有關這位新皇帝的傳說,有好的,有不好的,後來新皇帝登基一番言論,家中幾位長者每天都在唉聲嘆氣,多少也說了一些抱怨的話。但也有好的,當初他從青海突圍回來,一身大紅的披風,從長安到洛陽,無數青年模仿,她的幾個哥哥與堂哥哥同樣也是如此,身穿緊身衣服,披著紅披風,招搖過市,結果被自己祖父得知,將他們喊回來,罰跪了一天。

    裴炎等人到來,一個個沒有看邸報,對突厥輕視如此!只是好奇地看著鄭宮楚,李威也扭頭看,沒有走,這也是一種表態,我都在東宮了,你雖是皇帝,也要負責我的名譽。

    李威剛才說了很有可能,讓小姑娘心中擔心,刻意這樣做的。

    笑了笑,也不生氣,但也沒有做介紹,將戰報拿給了諸人傳看。

    裴炎說道:「怎麼會是此二人?」

    「怎麼不可能,別忘記了阿史德與我們中原人的過節,不過我也疏忽了,萬沒有想到此人。」

    這是指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以及阿史德這個部族的。

    突厥人核心貴族有阿史那與阿史德兩姓,阿史那是世出可汗之姓,阿史德是世出後、妃之族。但自從與中原人交往以來,突厥可汗多娶中原帝王之女為後,比如西魏長樂公主,周朝千斤公主,隋朝安義公主與義成公主。特別是隋朝的兩位公主,因為啟民可汗幾乎是隋朝一手扶植上來的,在突厥有著很高的地位,自有隨從,另設牙帳,並且能干涉國家政治與軍事大權,直接瓜分阿史那手中的權利。就是隋朝末落後,隋公主在突厥依然有很高的話語權。非是後人所美誇的幾乎碌碌無為的文成公主所能比擬。

    但這樣一來,阿史德族人就失去了本身應有的權利。對此,阿史德族人一直懷恨在心。初唐強大,阿史德族人不敢有所忌動,而且這種仇恨幾乎連李世民都疏忽了。雖然對突厥人收攏,但為了掣肘阿史那族人,刻意扶持阿史德族人,這些人一到中原,立即授以高官厚祿,包括溫博與奉職,皆是長安擔任過官員,親眼目睹了唐朝軍隊的漸漸衰落,回到突厥後又手握中重權,再接到論欽陵使者的挑唆,立即生起謀反之心。

    論欽陵有可能派出使者挑唆,李威大約能猜出來,如何挑唆的不知。但知道這些阿史德族人,唐朝給他們的恩沒有記住,卻將前朝前代的仇恨記下了。

    「陛下,如今之計……」魏玄同說道。

    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不要緊,得想方設法將暴亂平息下去。朝中這幾名宰相,除了崔知溫對軍事略懂一二外,包括兵部侍郎岑長倩在內,對軍事皆不懂,懂的人卻正在淮南道巡查。

    李威說道:「魏玄同,你立即替我寫一份制書,讓蕭嗣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將叛軍拖住,拖得越久越好。」

    「喏。」

    「薛元超,你立即替我寫一份制書,勒令邊關各州刺史嚴加防備,不能讓突厥人攻入中原。」

    「喏。」

    「裴炎,此次叛軍多達數十萬人,不可小視。而我朝將士戰鬥力下降,已經不能指望像過去那樣,僅派幾千幾萬人,就能建奇功了。因此得立即徵召重軍,但主帥的人手,你替我參議一下。第一是裴侍郎,他臨行前對我說過,西突厥之事,能迅速平定,正好征軍需數月時間,返回來時能趕上率軍出征。第二個人選就是薛仁貴,青海有黑齒常之、李謹行二人駐守,足以應付吐蕃突變。也能將薛仁貴從松州抽調回來。第三個人選就是我……」

    其他人皆不行,黑齒常之也許行,可他的資歷無法有能力統率幾十萬大軍出征。再說是一個胡人,朝廷也不會很放心。王方翼也是如此。朝中有資歷的人不少,可又欠缺軍事天賦。要麼就是劉仁軌,劉仁軌青海病退,也不大好意思再率軍了。至於他本人,不是說他比其他諸將高明,但作為皇太子或者作為皇帝親征,對將士的鼓舞,就已經是一種力量。

    之所以諮詢裴炎,如是父親下旨,一個個沒有疑異,自己下旨,主帥之選,是一種承擔,也是一種利益的分配。抬出他自己,是一個表態,不可能每一次行軍作戰,他都要親自掛帥的。但人選只有兩人,要麼裴行儉,要麼薛仁貴。

    裴炎想了一下,裴行儉是皇帝的嫡系,與自己也不對付,皇帝對薛仁貴似乎不錯,可太上皇與太后對薛仁貴更不錯,至少此人是一個中間派,但薛仁貴在大非川的敗績,讓裴炎也擔心,而且薛仁貴的出身,也讓裴炎瞧不起。所以思付了一下,說道:「陛下,臣認為還是裴侍郎為妙。」

    「就依你,立即替我寫兩份制書,一份徵召大軍,一份徵召裴侍郎西域事一了,立即返回京城,準備出師大漠。」

    「喏。」

    「上官婉兒,你立即替我寫一份制書,傳檄突厥各部,語氣要嚴厲,戒告他們再不悔改,青海吐谷渾的今天,就是他們未來的下場。」

    「不可啊,」崔知溫立即說道。

    不是指不能讓上官婉兒寫制書,是指不能那樣對突厥,突厥與吐谷渾不同,擁有幾百萬人口,佔地極其廣大,若真那樣做,激起他們死志,想征服更難。

    「崔卿,勿驚,我知道輕重。這是一個態度,讓一些首鼠兩端的部族主動退縮。就是輕鬆地戰勝,也不能那樣做。突厥一統大漠已經很多年,享受了無數的奢華,他們貴族都墮落了。一旦掃空,無論契丹與靺鞨、室韋遷入大漠,禍害更大。」

    這個靺鞨不是指李謹行的粟末靺鞨,而是指更北方更強大的黑水靺鞨,後來大祚榮率領粟末靺鞨建立渤海國,治下有許多高麗人,以前高句麗也統治過許多年,所以後來棒子無恥地認為大祚榮是他們國家的英雄。這個說法是不對的。高句麗是高句麗,新羅是新羅,高句麗人大多已中國化,粟末靺鞨在大祚榮沒有立國之前,畏懼唐朝強大,舉族來附。但黑水靺鞨當年沒有誠服於高麗,今天也沒有怎麼誠服於唐朝,除了這兩部外,還有伯咄、安車骨、拂涅、號室與白山五部。但每一大部,又分成許多小部,因此現在的靺鞨不是很強大,甚至唐朝都不知道其他五部,只知道黑水部。

    李威悄悄派人移種耐寒莊稼失敗後,於是又將眼光投放在北方,這才有一個細緻瞭解。以漁獵為主,要麼養豬,還種了少量的莊稼,如粟麥,品種也不大好,產量不是很高,但能種植起來,說明就有種植莊稼的希望。可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此事耽擱下來。再說,想試種,不能在唐朝境內,必須在北方。

    突厥人雖然有可能是將來的隱患之一,李威不是很擔心,擔心的是未來蒙古、契丹、黨項與女真人種。在他心中的排行榜,女真與蒙古人種是最強大的,好像蒙古人種就是出自室韋,女真人種就是出自靺鞨,那個厲害,就看那個先墮落了。黨項正在全力漢化,在麼就是契丹。這些部族皆在東北,以漁獵為生,文明又落後,部族又零亂,暫時是沒有威脅。然而李威卻知道,一旦他們到了大草原,上了戰馬,這些人種有多大的威力。

    不如留著突厥人練練兵。

    兩人意思截然不同,崔知溫也沒有從哪裡看出來契丹與室韋或者是靺鞨人有多大的威脅,可是皇帝眼光比自己長遠,只要不胡來,崔知溫也就不吭聲了。

    幾份制書寫好,也大約將策略定了下來,幾位宰相離開。得準備了。不僅是徵兵,物資、武器、盔甲,這是一場很大規模的戰役,得從現在就要準備。

    李威踱了踱,在沉思,忽然大笑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8
第四十章 靜繞靜叢底(二)

     對東宮的一切,鄭宮楚很好奇,看到李威大笑,更像是一個好奇寶寶,問道:「陛下,難道你想出了什麼好主意?」

    倒不是。

    對於大漠,李威半點主意都沒有得想。不像遼東,哪怕是西伯利亞,都有辦法,怎麼說,有眾多的河流,有河流就能推行耕種,遊牧民族從馬背上下來,什麼都不是。而且一旦定居,能有效的管事。不然隨水草而牧,無論忠或者叛,至少管理就沒有辦法管理。

    而且最奇怪的是北方這片大草原,幾乎出了世界上最強大的冷兵器兵種,不論過去了匈奴、鮮卑、柔然,還是現在的突厥,將來的契丹、女真與蒙古。不是中原兵太弱小,是人家確實很強大,看一看匈奴與突厥人在歐洲中亞的猖獗,或者將來西遼稱霸中亞,蒙古鐵騎西上,就可以對比了。

    沒法子!

    想要對付,只有讓冷兵器作戰,變成了熱兵器,那時候不是人類身體的凶悍,是武器的強弱,這片土地對中原所帶來的危脅才能減弱。

    笑,不是指此。

    要打大戰役了,那麼就必須國家財政的支持,國庫裡的錢肯定不夠用了。但倭國使者想來沒有多少時間,將會再次返回中原。到時候都在要錢,那個大臣敢對自己倒賣軍火提出異議?有了優良的海船,與更強大的武器,這群小倭寇會不會雄糾糾氣昂昂,登陸新羅?一個凶殘暴虐,沒有人性,一個好強嗜狠,從不服輸,不要臉面,前者侵略是島國危機所帶來的刻在骨子裡的潛意識,後者同樣不弱。打不過了,會不會向唐朝低頭,會不會也來購買武器?

    兩虎相爭,唐朝還得到了巨大的好處。不僅是好處,還有是一種意識,後人能看到,原來戰爭也可以這樣玩的,不一定非要作戰,不但賺到錢帛了,使國家經濟改善,還能輕易的滅掉對方。

    所以李威很佩服李世民,腦袋不僵化,最有名的一次,薛延陀前來求親,李世民說了,行,求我家的女子,你懂的。於是這個傻大冒「懂了」,獻牛羊無數,在漠北,送到了中原,整整死了一半。本來北方各部族矛盾十分尖銳,再加上這次的剝削,各部紛紛反叛。李世民看到這情況,沒有送去女兒,卻送去了唐朝的大軍。然後垮台了。

    失了小信,卻使整個國家無比輕鬆地完成了這場戰役,還得了幾萬頭薛延陀主動送來的牛馬羊。

    突厥人可以留下來,以後繼續玩一玩,但無論是棒子或者倭人,這兩個民族最好是整個滅族,不然才是將來華夏的最大隱患。

    但若沒有此次突厥的暴動,想要通過,將武器賣給倭國,或者將來賣給新羅,皆十分困難。有可能許多大臣根本就不會同意,不是掣肘,是他們本來的思想觀念就會不認可。

    這段時間的成長,以及他本身的性格,還有王安石變法失敗,對他有很大的幫助,每一項變革,儘量地少牽動利益的糾紛,雖然不可能,只要一動,就有利益的糾紛,可想方設法減少它,這個思路決定了每次變革性質會十分溫和,不僅因為是掣肘,就沒有掣肘,這樣做,也會減少糾紛與權貴不滿,使變革增加成功的機會。

    微微笑道:「不是。」

    「那陛下……」

    「是想到了另一件對國家很有利的事。」說完了,話風一轉道:「鄭小娘子,你來也來了,我該交待的也交待了,你也看了這麼久,聽了這麼久,足以滿足你的好奇心,是該走了吧?」

    上官婉兒幾女皆是大笑。

    鄭宮楚小臉兒一紅,最後也掩起小嘴兒樂,站了起來,道:「是,臣妾是要離開了。」

    然而鄭宮楚的問話也讓李威反思,不能被動挨打,怎麼的,也要想出一個策略來,於是盯著地圖看,眼睛漸漸看到突厥人的上方,忽然眼睛亮了起來,說道:「婉兒,你替我寫一份制書,讓比粟派一名大臣來使東都。」

    「陛下,你想抽床底?」

    「抽床笫?哈哈,對,抽床底。」

    「好來,臣妾立即書寫。」

    這個靈機一動,終於使李威一顆懸著的心定了下來,有這步棋,無論突厥人怎麼樣做,都不用擔心了。

    第二天,詔書頒布天下,許多百姓震驚萬分。

    不懂啊,這是怎麼啦,吐蕃謀反,西突厥謀反,東突厥也要謀反。新羅人似乎也不大好,默默地將唐朝辛辛苦苦打下來的百濟吞了下來,又吞了許多高麗人的地盤。

    在這種大背景下,軍務監迅速成立。

    為了有別輕重,寄於兵部之下,兵部有四部,兵部,職方,駕部與庫部,所以又有人稱為監部,但規格還是不同的,不同於四部,軍務監編制類似國子監,設祭酒一人,司業要多一點,是四人,皆無品級,這都是退下來老將軍兼領的,主要職責是教導學生,名單也不固定,那一個名將返回了朝廷,就讓那一個擔任。另外還有丞一人,主薄一人,錄事一人,史四人,以及一干照顧學生起居的僕役,是管事學生與這一機構的,但地點不是緊鄰國子監,而在兵部。後者才是常設的官員,但品級卻很低。

    為了安撫各方的情緒,一成立之始,立即撥出七十多個名額,皆是權貴與功勛子弟,入選軍務監學習。要麼還有從軍中提撥出一些有功的年青將領,進一步學習,加深軍事修養。這個名單還沒有擬出來。要麼是明年武舉,從民間選撥出一些學生入學。

    其實兵部也有銓選將領的權利,三銓領其事,一是尚書銓,二是東銓,三是西銓。尚書是中銓,兩侍郎是東西銓。以五等閱人,一為長朵,二為馬射,三為馬槍,四為步射,五為應對。又以三奇拔其選,一是驍勇,二是材藝,三為統領之用。其中若是遇到特別優秀者,立即登而任之。但這個銓選,只是銓選門蔭權貴功勛,平民很難讓一位兵部尚書兩位兵部侍郎來察看的。

    武舉就是進一步對平民間人才的補充。

    是良策,但或多或少損害了一些權貴的利益,並且還用了糊名制度,進一步減少作弊的可能。所以一成立,立即銓選了幾十位權貴子弟進入軍務監深造,減少權貴的不滿。

    但是機構簡陋,又是低調設立,雖然讓遠在江准的劉仁軌遙領祭酒之職,還沒有人將它當作一回事。

    然而皆沒有想到,這幾十名學生就學的第一天,李威就到來了。

    放下了手中的奏摺,反正皆是小事務,大的事務呈到了上陽宮,李威只當學習,才不停地批閱的。不如做一些實事,於是到來。

    一間大教室,才開始學生十分少,以後還要開設教室,也沒有什麼名將前來教導,青海、東西突厥,朝中幾乎所有能派上用場的大將,都在準備作戰,沒有空來教導,於是將皇家藏的一些兵法書籍搬了出來,讓學生自己自學。

    李威來到後,看到學生們一個個正在讀書,主要是好奇,並且他們前來,都是自家人託了關係,第一天皆不敢大意。幾天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李威都能在腦海裡想出來的。

    皇帝來了,一個個行禮。

    擺了一下手,讓他們坐下來,說道:「各位,國家今天兵事不休,一些老將沒有辦法退下來,等這段時間過後,以後劉相公,裴侍郎,包括薛仁貴、黑齒常之他們都有可能親自來教導你們。不過今天是軍務監開設第一天,我暫先代勞。不但在今天,以後若是有空,我會時不時親自來教導你們。」

    這一下子炸了營。

    一個個喜出望外,皇帝也有軍事才能的,而且是皇帝親自教導,自己這些人算不算天子門生?

    再次擺手,說道:「我先給你們講一下六《六韜》中文韜第一篇文師第一……」

    講解了一遍,學生皆有些失望,這算什麼?周文王遇到了姜子牙,姜子牙說了如何治國的一番話,他們前來不是想做文臣,是想做武將的。李威看著他們不解的眼神,說道:「孫子說,伐謀為上,伐交次子,再下伐兵,其下伐城。兵者,乃是國家大事也,僅是伐城,落入下風,我在青海,縱橫捭闔,各種陰謀陽謀,不斷施出。然而為什麼讓論欽陵大敗李敬玄,又讓我陷於絕境?不僅是作戰,論欽陵機警地抓住了我們的國勢,以及兩帥之弊與漢胡之分,才得以成功的。這才是兵者上道。所以六韜將文師列為第一,不知國家大勢,又談何大捷,難道各位以後只想做一名有勇無謀的裨將?今天是第一天,我所講的也是最重要的一課,你們立即反思一下,另外寫三篇策子給我看一看,第一篇太公說,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同天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利者則失天下,天有時,地有財,能與人共者,仁也。既然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為什麼需要皇帝獨尊?何為天下人?何為同,何為擅?這是第一篇策子。」

    很尖銳的一個問題,有許多學生開始反思。

    「周得太公而獲天下,漢有三傑,一統中原,但是不是僅有名將,就能使軍隊強大?這是第二篇策子。」這個問題有許多埋伏,不僅需要名將,比如論欽陵依附於吐蕃,僅能取得幾次對唐朝的大捷,但絕不能夠率領吐蕃人入主中原。國力的大小,同樣是決定性的因素,包括兵力多少,財力多少,百姓勇不勇敢。另外還有英主的作用,有人才,得不到賞識重用,還是不行的。並且地形氣候水土等等,也是戰爭決定性的因素。但沒有說,李威也想看看這群紈褲子弟有何能耐,這些人當中,有的是秦瓊與程知節、尉遲敬德的子孫,看他們有沒有沒落下去。

    「第三遍策子是講突厥人的,我朝給予突厥人不謂不厚,當初衛國公立功而返,突厥諸降將官爵封賞卻在諸功臣之上,對其子民,也沒有打散,讓其保持原有狀況,甚至連制度、風俗習慣都沒有干涉,若有災害,朝廷還給予了賑濟,不可謂不仁矣,為什麼他們還要反叛?這是你們今天的任務,務必將三篇策子做完,再呈上來。」

    三個問題皆是古怪之極。

    李威說完了,吩咐隨行的官員,讓他們監督這些學生,不讓他們擅自外出,請教別人。

    到了晚上,將策子一篇篇收上來,結果……慘不忍睹。這些學生回去後還在抱怨,說皇帝沒有教有用的東西,反而出了刁鑽的怪題。但家中有許多老傢伙很聰明的,一個個捶胸頓足,道:「你們讓我失望啊,這是陛下在培養帥才。」

    但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李威再次到來,將策子發還,搖了搖頭:「很失望啊,諸位,我只好教你們攻防之道。」

    量才而教,沒有帥才,只好傳授將術了。

    可這樣一來,軍務監立即變得重要起來。這導致了一個結果,更多的權貴開始託人,想方設法將家中的子女往這個軍務監裡面送,就是一個將才,也是天子門生,前途有可能無法估量。而且無數百生開始關注另一件事,武舉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9
第四十二章 成嘆息(一)

     很晚,李威才回來,吃過晚飯後,還要批閱奏摺。

    上官婉兒心痛地說道:「陛下,不用這麼辛苦。」

    「你不懂的,國家將士不及開國遠矣,有種種原因,還有一個讓人忽視的地方,尚武風氣下降。昔日魏徵等人說,華夏是根,胡夷是枝葉。不僅是財帛,也有將士的因素。以胡對胡,固然減少了中原百姓的傷亡,但久而久之,中原人武風銳減,戰鬥力下降,胡人會越發輕之,這同樣是一個不好的發展方向。此次開設軍務監與設武舉,不但是選撥與培養將領,也是提高全民的尚武之風。」

    唐朝尚武風氣比宋朝好。

    就是現在,滿大街的小青年大多數掛著一把佩劍,招搖過市,打架鬥毆的事件也很多,而且各個衙役有一個不成文的共識,在鬥毆時勿得讓他們停下來,這是不道德的行為。要處理,得等到他們打完了,看有沒有人受傷,沒有人受傷,一笑了之,有人受傷,再進行拘捕。

    可是李世民聰明的意識到,能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改為文治,所以廟號不是武皇帝,是太宗文皇帝,強行將國家扭向正常的發展軌道。但他本人還一再強調備武的,可許多人誤會了,認為文治是一切,所以李績一死,李治胡亂用帥,甚至用李敬玄為青海主帥。以及府兵制的敗壞,甚至許多百姓想方設法逃避兵役。

    依然尚武,但不及從前遠矣。

    在戰場上也能看出來,不拋棄戰術武器謀略等因素,漢兵與吐蕃士兵交手,大多數不是吐蕃士兵的對手。所以李威一直在用一部分漢兵漢將,這就是打磨,最少保持朝廷有一支強大的漢人軍隊,那怕象自家一樣,漢化鮮卑人的軍隊,這才是唐朝核心的力量。李世民當初重用胡將,是對功臣的掣肘,可現在卻不需要了。到了矯正的時候。

    比如樹木,枝葉輸其營養,才能反饋。不能不顧根本利益,輸營養給枝葉,這顆樹必死無疑。想萬胡來朝,還得像唐朝初期那樣,國內有一支能以一當十的軍隊。再加上人口基數,財富,唐朝才能真正變成這個世界上的怪物!

    但不敢說出來。

    正說著,裴雨荷進來稟報:「陛下,大喜。」

    「何喜之有?」

    「御醫診斷,野辭小娘子有喜了,」說著,用古怪的神情看著李威。

    李威有數子,沒祿氏之子裴雨荷不知道,但東宮數子女,皆出身寒薄,徐儷稍稍好一些,然卻是一個女兒,江碧兒出身平民,狄蕙出身煙花之地,但還沒有這個野辭明月來歷古怪,一個黨項人。

    然而心中稍稍放了一些心。她自己也無子,這是壓力,因此每次輪宿之時,皆是很主動,甚至放下身架,回到娘家向母親請教了一些房中術。想得是不錯,然而幾名女子那一個不想有一個孩子,李威是年青,可每晚都要索取,身體吃不消不提,那個小蝌蚪的質量也很成問題,反而減少了大家受孕的可能性。還好,李威主動節制了,否則連野辭明月這個孩子都未必能有。

    李威也愕然,然後道:「過去看看。」

    ……

    天就涼了下來。

    不久後新的戰報再次傳到洛陽。

    蕭嗣業數戰皆捷,然而出現了一個新的嚴重問題。

    提前預警,此次準備得也比歷史上更充分,駐紮的兵力相對來說,也多了一些,另外就是大量的糧草與武器,都提前送到突厥駐軍大營。可不是防守,要剿滅,剿滅軍隊就要四處征戰,糧草也隨之調動。

    才開始,突厥人被唐朝打慘了,有些畏懼,看到在正面戰場上,唐軍雖少,戰鬥力卻十分強悍,再加上蕭嗣業的指揮,於是將主意打到糧食上面。打不過你,我截你的糧草。能截走就截走,不能截走就地焚燒。

    失去了糧草,蕭嗣業軍隊漸漸變得困窘起來。

    看到了戰報,李威不客氣地回批,你傻啊,沒有糧草,敵人有沒有?就是敵人沒有糧食,有沒有牛馬羊,不吃麵食,肉食吃了會死人啊。都反叛了,一次次戰鬥都打響了,一條條人命倒在血泊了,你還對他們有什麼仁義?再者,你手中有多少軍隊,加上忠於唐王室的突厥各部,都不超過兩三萬人,不是兩三十萬人,靠擄掠維持不下來。寫完了,立即用快馬,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蕭嗣業手中。

    不然不要拖到朝廷大軍出發,很有可能一個月之內,蕭嗣業軍隊就會潰敗。那麼戰局能瀰漫到邊境,對整個軍事佈置都會產生極大的妨礙。

    信送走了,李威卻嘆了一口氣。

    罵是一種態度,但蕭嗣業內心的想法,李威卻能知道。

    朝廷最慢怠的兩名大臣,一人是裴行儉,說李靖出將入相,是發生了,但為相,李靖做得不是很好。然而裴行儉呢?在吏部銓選了那麼多年,所銓之人,皆是合格。也提出了許多建議,一些優良的革新,學問淵博,出身名門。無論從功績,或者資歷,才華與名聲,皆能擔任宰相。可朝廷換了那麼多宰相,皆與裴行儉無緣。

    第二個就是蕭嗣業,功績家世與資歷,朝堂上沒有幾人能及,姜恪那樣的人都能擔任左相,可是蕭嗣業六十多數了,還混在大漠上。

    原因很簡單,裴行儉得罪了母親。蕭嗣業是蕭淑妃的族親。因此,他行事更是小心謹慎,省怕別人拿它來做文章。但這項弱點一旦被放大,在戰場上是致命的。

    而且李威隱隱地感到此役下來,蕭嗣業不能完功而終了。

    唐朝在漠南的失利,卻在另一個方向吹響了勝利的號角。

    裴行儉這一行很妖異,比演義中的故事還要精彩十分。大軍出發,速度很快,不能再耽擱了。老將軍年高心也高,還想趕回來,再到東突厥立立功勞,反正這幾年有太上皇在世,他也不想做宰相了,不如多立一些戰功,留名青史吧。

    然後到了莫賀延沙漠,風沙肆虐,嚮導也迷失了方向。其實裴行儉後來悄悄對李威說出了真相,他在西州好幾年了,本身就熟悉當地的地形氣候,那一次迷失方向,是他刻意所為。繞了幾個大圈子,將士飢渴難忍,裴行儉發話了,停軍祭奠蒼天,然後對手下說道:「泉水不遠。」

    就像一個神棍一樣,大家將信將疑,不久後,雲散風止,大軍出發,往前行了不遠,果然發現一處水草豐美的地方,眾人驚喜不己,將他比作成名震大漠的漢朝貳師將軍李廣利。誇獎無所謂啦,主要是士氣,一下子幾千將士,對裴行儉恢復了信心。不然怎麼辦呢?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手下有十幾萬將士,沒有信心,對付不了。

    恢覆信心後,大軍立即出發,到了西州。也過了八月中旬,可是沙漠戈壁地區,白天還是很炎熱的,許多藩屬小國使者前來迎接,不是所有人都死心跟隨李遮匐想要謀叛的,西域最少一半各部現在皆忠於唐朝。然後裴行儉當著這些人的面揚言道:「天氣太熱了,不能再前行,我們要在這裡駐軍,到九月下旬再出發,就有勞煩各部了。」

    大軍並不多,僅幾千人,各部供養起來也不是很難,況且時間不長,一個月。於是紛然稱喏。軍隊就駐紮了下來,正好哈密瓜與葡萄成熟,吃著甘甜的水果,喝著正宗的西域美酒,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

    此行打的口號是護送波斯王子回國,再見到裴行儉是這種樣子,阿史那都支沒有再防備。

    過了幾天,動極思靜,靜極思動,老將軍酒喝得差不多,水果也吃得差不多,又對各部說道:「我想要狩獵,你們誰願意跟我一道?」

    裴行儉是唐朝的重臣,還聽說他是帝王之師,一聽他要打獵,這些部族那一個人不拍他的馬屁,嘩啦啦,一下子一萬多人前來附從。再加上裴行儉所帶來的軍隊,幾天之內,變成了兩萬多人。大軍隨意地到處狩獵,晚上喝酒吃肉,吃完了載歌載舞。實際上能過狩獵,裴行儉也在佈置的,你張某某怎麼率部,從哪個方向打獵,他,李某某,率部又從那個方向合圍。一個狩獵的過程,兩萬多軍隊,讓他巧奪天工般的整合起來。就連各酋長自己,都不知道這一脫變。

    很神奇的一幕,不亞於三國演義中的某些片段。

    反正讓李威做,肯定做不到的。

    到處遊蕩,突然輕裝急行,這段歷史過於神話,後人十分好奇,也將它考證出來,裴行儉走的路線是吐魯番到烏魯木齊峽谷、昌吉古城這一線,四面皆山,若是行軍速度快,是很難發現。再說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也不能算是真正叛唐,這與東突厥性質是兩樣的,對西突厥唐朝一直很優待,大食與吐蕃十分默契地對付唐朝,吐蕃爭青海與西域,大食爭奪河中地區。所以唐朝讓西突厥保留了可汗的稱呼,以顯優容。連王方翼捉住李遮匐,唐朝還給了改悔的機會,立即釋放回去。

    這一政策的優柔性,使阿史那都支反叛的心一直不強,受到論欽陵的挑唆,想謀叛,可主意未定,只是與李遮匐約好了,秋後共抗唐朝使者。再加上裴行儉假象做得好,一直沒有防備。

    結果裴行儉這兩萬多打獵隊伍如同天兵神降一般,突然地打到了他的家門口。

    阿史那都支不相信,又派人打探,甭用打探了,只有幾里路,裴行儉打獵大軍就到了他營帳了,阿史那都支倉惶不知所措。就坐在大帳裡發呆,他手下親信說道:「大汗哪,快逃吧。」

    「往哪裡逃?既然唐朝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我門口,難道他們不防備我逃走嗎?」

    嗯,算得很聰明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9
第四十三章 成嘆息(二)

     正在阿史那都支六神無主之時,裴行儉派了使者過來,對他說,我裴某人藉著公幹之名,難得經過故地,心中高興,於是喝喝老酒,打打獵,小小的**那麼一回。你阿史那都支也算是我的老部下,老朋友哪,今天無意來到你的家門口,能不能賞一個面子,陪裴某盡一個興?

    阿史那都支色沮。

    什麼叫無意中經過自家門口,這個懂的,是讓自己負荊請罪,寬大處理去,盡個屁興。

    唐朝對胡人的政策,李威十分反對,有的地方明說了,有的地方隱隱說了,表面上尊重,內心卑視,有人說李世民重胡輕漢,也不對的,他談話中多次有輕視胡人夷人的言論,這個重只是一種掣肘的策略。有好處有壞處,但如李威魏徵等人所反對的,確實做了許多損害漢人的利益,壯大胡人的事。因此,李威與裴行儉做過交談,這個不能先輸枝葉,要必須枝葉先輸出營養到根干,根幹才能適當的反哺,更不能損害主體漢人,壯大胡人。但對胡人也不能排斥他們,最好同化,或者從心理上給予適當的尊重。

    也就是整個政策恰好顛倒過來。

    可這時候就有了好處,唐朝不殺降胡,阿史那都支窮蹙,思考了一下,連反抗的勇氣也沒有了,帶著五百名侍衛來到裴行儉大營請罪。讓裴行儉拿下,又取了他的令箭。

    西域十姓,就是十個最強大的種族,但有無數個小國家,情形類似南詔,比如吐火羅就有幾百個小國,每一種姓都有許多臣民,另外還有若干臣服的部族。發號施令時中原人用印符,可是西域人用令箭,見箭如見人。

    持著這支令箭,將阿史那都支所有親信召集到碎葉城,全部生擒活捉。但此事交給了程務挺,他自己又帶著大軍,輕裝前行,迅速撲向了李遮匐部。路上遇到了李遮匐的使者,將他抓來,裴行儉對他說道:「你回去稟報你們家主人,就說阿史那都支已經被裴某人拿下來了,他自己決定何去何從吧。」

    這是一種強大的自信。

    擔心的是兩部聯手,事情就不大好辦了,現在僅剩下一部,而且隨行「打獵」各部酋長也反應過來,自己被人家當了槍尖使喚。然而阿史那都支與他的附屬已經被捉了下來,只好上裴行儉這條「賊船」了。所帶來的兵力不多,可能調動的兵力,足以能應對李遮匐一部。並且自己軍隊離李遮匐大營不遠,給李遮匐留下很少的調兵時間與空間。

    因此,再奪其氣。

    使者回去一說,裴行儉大軍已到了眼前,李遮匐見到大事已去,只好再次投降。

    這一戰神奇到了極點。

    不能說兩部不強大,若是讓他們準備充分,有可能調動十幾萬的叛軍。然而裴行儉這一行,喝喝老酒,打打獵,就將兩名酋首與附從的黨羽,全部抓獲,並且做到真正兵不血刃完成的。

    這在中國整個幾千年的軍事史上,也是一個奇蹟。

    後來消息傳到洛陽,一干大臣驚得瞪掉眼珠。一個個心裡想到,果然是傳授皇帝的老師,非同凡響。

    不過事務很多,比如利益的分配,當地的事務,以及治理,還有兩人的一些死黨陸續地抓捕。裴行儉讓王方翼將波斯王子送回故地,自己主持西突厥事務。但到了吐火羅,畏懼大食人,波斯王子留在了吐火羅,沒有再南下了。這時候裴行儉就接到了朝廷的聖旨,著他回去。

    同樣嘆息一聲。

    邊患幾乎聚在一起發作,而且朝中所能用的大將委實太少。這時候回去,不是很好,還有許多餘孽沒有掃清,西突厥的隱患依然存在。可是東突厥隱患更大,權衡了一下,交待一番,又馬不停蹄的趕回洛陽。

    ……

    嘆息的還有鄭家。

    鄭宮楚出了宮,立即將李威這些話讓人帶回滎陽。

    一聽,滎陽鄭家的人就炸了營,這個皇帝架子未免太大了吧,不但讓我家嫁女給一名小商人,現在我們不計名份,嫁了最嫡系的女子,給你,你還嫌這個嫌那個。

    大不了一拍兩散。

    心中皆是不平,就是幾個長老,也認為李威做得太過份了。

    鄭宮楚的祖父皺著一張老臉,等大家吵得沒有力氣時,才緩緩說道:「滎陽城外有多少輪耕之地?」

    一開始百姓不怎麼相信,認為只要種東西,就會撥地力。但官府在主動推廣,反正是試驗,於是輪耕之地,夏天種豆類,冬天種紫雲英,不能種就種青篙,都是當綠肥的。有人學,有人不學。可是幾年過去,地力似乎沒有撥去,相反,豆類篙類積累了大量氮肥,以及綠肥,莊稼長勢反而很旺盛。不管豆子種下去,收成多少,但種肯定比不種效益高。除了少數地區外,特別像是滎陽這樣的中原地區,輪耕田已經看不到了。

    這是指皇帝的功績。

    又說道:「昔日每畝地收成兩石為上田,可是今年我詢問了一下,每畝地綜合分攤下來,已經三石出頭。但為什麼糧食還是緊缺?」

    種了棉花,航海也帶去大量的出口,桑田面積沒有減少,棉花用場更多,織布,做棉被棉衣,關健是老百姓家中,以前皆沒有,空缺很大。糧食產量在提高,種植面積卻在減少,因此糧價沒有真正地降下來。

    鄭宮楚的四叔說道:「父親大人,非也,此乃出自齊民要術。」

    「當真?齊民要術某也看過,有沒有棉花,有沒有營養缽移植?有沒有航海?有沒有提到兩渠?有沒有竹紙……?」

    「父親大人,這是皇帝從遙遠地方夷人聽來的。」

    「當真如此?西方那麼多夷人國家到達了洛陽,他們也說了,法蘭克王國西邊是無窮無盡的大海,這個先進的國家在何處?為什麼只有皇帝陛下一人聽過,其他人皆沒有風聞?那天晚上我與皇帝交談了許多話,他說出了許多讓人震憾的事,我也問過數次,他只是指著天不語……」

    「不會。」

    「我在心中也懷疑……可說一個簡單的例子,前幾年文綾(主產地在洛陽,滎陽也有,唐朝最好的幾十種細綾之一)每尺百文,海客賣得多,這幾年漸長,去年是一百十五文,今年漲到一百二十幾文。但某觀察了一下,桑田面積並沒有增加,甚至減少了一部分,種植葛與麻的田更是銳減。為什麼,證明百姓種棉或者其他效益增加了,所以綾綢價格上揚,種植面積卻不漲。這才過去了幾年,不是很明顯,再過十年,會發生什麼變化?我對新皇帝很忌憚,不是因為他的軍功,唐朝能打仗的人不是他一人。而正是這一點,並且做出這種大事,居然似乎沒有人去關注,不露任何頭角,這是何等的手段。那時候他只是太子……還有,航海轉移了矛盾與田地壓力,也轉移了朝廷稅務的壓力,規模再擴大一點,一年僅是關稅,就給朝廷帶來多少金帛,而且這僅是開始,以後新皇帝就沒有了其他的手段?不但如此,江南啊……」

    「江南怎麼啦?」

    「年青時,我到太湖大房家探望,經過江南,看到許多江南的實際情況。說一件事,你們恐怕就能明白,三國並立時,孫權擁有整個江南,徵用了多少士兵?不是不想徵兵,是人口太少,耕地太少,征不到多少軍隊。到了東晉南遷,情況才稍稍好轉一點,但還是沒有開發。許多地方皆是水鄉沼澤(江南開發成熟,歷史上要再過好幾百年,南宋南遷時,才正式開發起來,但論人口數量,南宋依然不及金國)。此次皇帝出巡河南道,是一個瞭解與表態,可是兩位宰相去了南方,河東河北兩道人口密集,又是國家邊防重地,然而只讓韋弘機巡查,可見皇帝的雄心……」

    「大哥是說……」鄭父的五弟狐疑地問道。

    「一旦開發起來,你們大多沒有去過,那將成為唐朝最大的糧倉與寶庫,唐朝繁榮程度有可能是現在的五倍十倍。然而全國性的興修水利,特別是江南,首先要治理淮河以及泗水等河流,還有從沼澤與湖水中將圩區屹立起來,所需的資金將是一個千古未有的金額,甚至會是幾億緡、十幾億兆緡。」

    「那豈不是不會實現?」

    「這話是不對的,不一定要全部開發,開發一塊,就能收益一塊。這個點心太大,皇帝心也太大,可終是吃不下去,這時候我們鄭家與新皇帝交好,到時候捐物捐財捐人,皇帝不得不分一塊給我們。只要吃上其中的一小塊,我們鄭家就會有無比的收益……不僅是江南兩准,還有青海、西域與遼東,這個皇帝都表示了很強的野心,但做事又不像王莽那樣沒有節制,從容有度,循序漸進,因此必得功。也許某是看不到了,可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王朝,你們中間會有許多人必然會親眼目睹。他對我說,一個新時代來了,不配合的人將會揚威於浪尖之上,不配合的人在這股大洪流下,會必然淘汰,某反思了很久,想了很久,有理啊。」

    「祖父大人,你誇大了他吧?」

    「不是誇大,是我想了很久。這時候我們鄭家還是很貴,皇帝還沒有掌控所有軍國大權,是雪中送炭……而且我與他交談了很久,他十分理智,對我們幾家心中很排斥,妨礙了朝廷的威信,甚至認為我們幾家是國家的最大累贅,但他不想國家有大的變動,最好潤物細無聲,和平共贏地解決問題。這時候獻好,雖讓世人不恥,但卻是時候。並且他不會對我們幾大家族動武,也不敢。可不動武,就不會削弱我們幾大家族?看一看全國普及鄉學,後果你們想過沒有……這僅是一種手段,以及武舉的糊名制度,甚至將來科舉的糊名制度,這是兩種手段,若是有十種八種手段。要不了一兩百年,我們幾大家族有何優勢而言?具體的你們考慮輕重,一個是家族真正的未來,一個是眼下家族的名聲……」

    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

    理智讓他認為稍稍低一下頭,雙方遷讓為上策,可也不願意,一次低頭,二次低頭,三次低頭,滎陽鄭家也要一個臉面,也要一個名聲。所以將族中所有重要的成員召集起來,仔細的商議,甚至不惜將南祖房的重要成員,以及滄州房的重要成員,一起喊到滎陽來商議。

    這是鄭宮楚想不到的,認為皇帝說得還有理,沒有想到居然給家族帶來了這麼大困惑。

    商議了三天,鄭家才做出決定,但散去後,所有的人都低下了腦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9
第四十四章 脫變

   

    史官對滎陽西上,在史書中記載為破冰之履。

    但是李威卻付出了很大的犧牲。

    商議了很久,既然出嫁,畢竟是鄭家的嫡系女子,不是金縷玉衣的太原王家,鄭家說要高調出嫁,其實雖答應下來,心中還想爭一個名份的。若是低調地往東宮一塞,那真的任憑皇帝處理了。再說,鄭家的女子,不能稀里糊塗往東宮一塞了事,因此希望朝廷在禮制上做一些小小的變通。

    條件不算過份。

    但東宮幾職皆滿,不可能讓鄭家女到東宮做一個良媛,於是李威到了上陽宮,解釋了一下。

    李唐自立國以來,多與關隴權貴聯親,要麼就是太原王家、蘭陵蕭家或者河東裴家,這些望門遠不是滎陽鄭家的級別。李治聽了後十分慎重,修養了一段時間,武則天與李威代處了所有國事,身體漸漸好了起來,腦袋瓜子也變得清楚起來。

    朝堂上的局勢,沒有讓他太失望,兒子與妻子的分割,使自己依然保持著話語權,於是開始嘗試著再次批閱奏摺。

    聽兒子將事情講完後,李治立即下詔,讓裴雨荷為新皇后。才能在東宮中略低,然而低調安靜,至少對李治妨礙極少。韋月為德妃、楊敏為順儀、婉兒為婉議、徐儷為芳儀,碧兒為美人,狄氏姐妹與野辭明月為才人。

    這是初步的議訂,以後李威執掌大權後,必然還會有變動,但定了高下之分。通過這一遷命,也看出李治對楊敏昔日之事,至今耿耿於懷,同樣一個良娣,韋月做了四妃之一,楊敏卻是順儀。同時也能看出來李治心中隱隱對上官儀之死,終於有些愧疚,這才將上官婉兒與楊敏排在一個班列,在碧兒之上。

    李威沒有爭,在聽,李治又問道:「外戚你打算如何處理?」

    「父皇,兒臣只是暫且監國,外戚的事留作以後再論,」李治不提,李威也不會讓李治再遷任外戚了。

    這是騰出來四妃之位,以待鄭家女入宮。

    李威回去後,在看父親下一步動向,果然,為了平衡,李治再次下了一份詔書,遷武三思為候爵,武攸暨、武攸止、武攸宜為伯爵,並且各自陞遷了官職。

    沒有爭外戚,否則陞遷會更重。

    開始議親。

    ……

    天就冷了下來,裴行儉的好消息傳到了京城,李治龍心大悅,在上陽宮大宴群臣。不過東突厥的形勢繼續惡化。

    全國性的徵兵,都或多或少耽擱了丹水渠的施工。

    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朝廷財政的壓力。

    李威的出現,使唐朝財政情況改善。但改善的是將來,青海血戰,持續時間比歷史上長了好幾倍,戰況更惡劣,戰後撫卹更重。固然將吐蕃拖下了水,局面變得更糟,也使唐朝在青海牢牢地佔有優勢局面,可所用的經費卻超過了原來李敬玄青海之戰的數倍。再加上兩渠興修,現在唐朝的財政並沒有比歷史上唐朝的現有財政更好。

    不過在李威翹首以待中,倭國使者河邊獸生再度返回了中原。

    將大約情況向國內說了一下,又曲解了劉仁軌的話音,稟報說一旦倭國發兵,唐朝必然派出大軍合力夾攻新羅。然後讓梁金柱的手下將武器一一演示,君臣上了唐朝的大船,又親眼觀看了一下。

    一個個心中默許,仍然有些疑慮,於是立即返回唐朝,與梁金柱一道用最快的速度,重新趕到洛陽。

    到了冬月上旬,早上起來,殿前的排水溝裡開始結上了一層薄冰。韋月穿著厚實的冬裝,說道:「陛下,我們什麼時候回長安?」

    她的家在京兆縣,而且洛陽的東宮面積也小,呆在裡面就像做牢一樣,思念長安了。

    「不知道,」李威茫然地搖了搖頭。

    父親不但在洛陽,而且一直在上陽宮,半步不離,父親不回去,自己同樣不能回去,只好相互槓著。

    「鄭家小娘子什麼時候出嫁?」

    「你不用擔心,在我心中,看的是你們品德,不是家世……」李威撫摸著她的小腦袋瓜子說道。

    鄭家女進宮,對上官婉兒與碧兒威脅不大,甚至對楊敏威脅也不大,反正上面還有裴雨荷與韋月,怎麼也輪不到她們以後執掌後宮。可是裴雨荷與韋月卻感到了濃濃的威脅。並且鄭宮楚看到過多次,不但家世,長相與舉止皆是上選,對她們倆人似乎有些不利。

    「喏。」

    正在這時候,外面太監說道:「倭國使者河邊獸生求見。」

    李威一聽,心中大喜,但嘴上說道:「不見。」

    立即拒絕。

    來了,就開始談倒賣軍火,自己是皇帝,談謀利,談生意,大臣得知,會有很多人彈劾。因此不主動插手,借助梁金柱與倭國使者恰談。

    果然到了下午,梁金柱前來求見,讓人將梁金柱帶了進來。

    伏下行禮後,李威讓他坐下來,梁金柱又說道:「臣無比感謝陛下。」

    不是指李威的扶助,是指鄭家女的事,雖改姓下嫁,但終是鄭家的女兒。此女到了他家後,幾乎當成了一個老祖宗供著,僥倖此女是庶出女子,在鄭家地位很低,沒有養成盛氣凌人的壞習慣。

    「無妨,此事鄭家做得有些薄,委屈了你。」

    「陛下,臣那敢啊。」

    「已嫁,勿需再提,談正事。」

    「喏,這一路倭國使者皆與我同行,談了很多。他們想採用陛下的權宜之計,然而有幾個疑慮。」

    「說說看。」

    「他們倭國狹小,不是唐朝的敵手。若是佔下來新羅人的地盤,唐朝如何與他們分配?」

    居然還有這個想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難怪敢自稱為天皇,笑了笑說道:「你可以對他轉達,他們倭國佔領多少領土,只要能佔住,皆是他們倭國的。」

    「陛下,那不好吧。」

    「新羅人頑強,我們唐朝這麼大,攻佔都十分吃力,最後不得不放棄,況且他們小小的倭國,又是跨海作戰。既然他們有這想法,我做一個承諾又有何妨。此乃軍國大計……」

    「臣多言了。」

    「沒關係,你也是好意,還有呢?」

    「他又說他們倭國狹小,出產貧瘠,此次使者被殺,不僅是關於他們的顏面,也關係到大唐的顏面,希望我朝提供武器時,能優惠一點。」

    「打的好主意,你對他說,可以稍作優惠,但有限,新羅偏遠,我朝佔之無益,而且這幾年一直對我朝臣服。現在破例,提供他們武器,這些武器皆是以前禁止援外的,已經表達了友意。又有可能出兵配合,並且讓他們得地得民,就不能要求太過份了。」

    「是,是他們使臣想起了一個故事,夜郎自大。」

    這個倭國可不是夜郎那麼簡單,但沒有說,道:「不管他們是什麼心態,但你可以對他說,切記,是你說的,非是出自我口,雖然出錢購買武器船舶,對他們倭國經濟造成不小的壓力,可是佔領了新羅,卻有許多財富。」說到這裡,李威又想到一件事,裴行儉輕鬆地連破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部,也得到了大量的金銀珠寶,使朝廷壓力稍稍緩解。不過因為安撫政策為主,終不敢做得太過份,沒有將利益最大化,是為可惜。又道:「不但是財富,還有人口,中原現在缺少部曲,只要能攻上新羅,有不少百姓,用船運到登州後,一個部曲最少能售作好幾緡,甚至十幾緡錢。新羅人有多少百姓?」

    「陛下……」

    「不用多言,也不會那麼簡單,這是給他們一個動力,不然他們不會魚肉百姓,窮兵黜武,並且百姓人數銳減,對我朝有利,是他們做的,不是我做的,又減少了口舌。」

    「是,他們還有一個要求……」說到這裡,梁金柱遲疑起來。

    「說。」

    「他們想陛下迎娶他們的公主,或者讓唐朝的公主下嫁。」也知道不對,說完後慼慼地看著李威。

    「他們是昏了頭!」李威還沒有作聲呢,上官婉兒氣憤地尖叫起來。

    「婉兒,勿氣,倭國那個天皇想不到的,是這個使者一路前來,聽到我將要迎取鄭家女的事,或者又聽到野辭明月冊封,才臨時想起的主意。你對他說,什麼時候倭國有突厥或者吐蕃那樣強大,再來提。」

    「喏。」

    梁金柱告退,雖然議親不成,可前面兩個答覆,已經讓河邊獸生十分滿意,開始商議武器與船舶的價格。梁金柱也時常進宮稟報。對此李威很看重的,正因為中國,幾乎開啟了亞洲周邊所有國家的文明,即便是後來歐洲人崛起,若沒有中國文明的催動,這些國家難保不會沒有像印第安人那樣,走向覆滅的命運。

    從古代到以後,對於這些國家,中國只採取貢賦制,你貢賦一些小禮物,立即搬出金山銀海隆重的賞賜,然後又傳授你技術,教你耕作,甚至到了明朝時,因為貢賦的國家多,賞賜成為國家的累贅,勒令這些國家貢賦次數減少。可後來這些國家是如何回報的?

    這次會談,是一個小小的起步,對眼下很重要,對將來卻更重要,會扭轉國人的見識,至少不會忘記秦朝的遠交近攻,使政策變得更有侵略性。得多少利不算,但不會做冤大頭!

    若是做得好,會對將來產生一個重要的脫變。

    終於許多大臣察注此事,在一天早朝上,裴炎持著牙笏終於問了出來:「陛下,梁金柱雖然忠於朝廷,捐出大批的錢帛資助國家與百姓,被授予了一些散官與爵位,可終是商人出身,為何這幾天數次出入東宮?」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29
第四十五章 天平

     若是沒有這幾年的磨練,李威很有可能就上當了。

    換作普通人此時肯定兩種回答,第一個回答,說我有事務安排,敷衍之。那麼裴炎一定就勢問下去,你有什麼事?劉仁軌不在,他是首相,這不是內宮事務,有了李績那句話,內宮事乃是皇帝家事,好搪塞的,宰相有權過問。李威不如實回答,以後怎麼交差?非是船舶,是民間的交易,那怕賣一萬艘船到倭國,裴炎只有乾瞪眼的份。還有許多制式武器,比如制式角弓與各種軍弩,撞車、投石機、火藥,甚至還有制式橫刀與陌刀,最終還必須要同宰相商議的,這時候撒了謊,未來怎麼辦?如實回答,那麼李威就等無數大臣彈劾吧。

    或者另外一個回答,不用你管,能不能這樣說?不能。商人乃是這個時代最下賤的一個群體,最著名的一個事例,史上張易之兄弟權傾一時,宴會時請了益州幾個商人入席,結果讓宋璟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張易之兄弟還不得不認錯陪禮。無論梁金柱披著怎麼樣的外衣,還是一個商人,所以得到了那麼多好處,鄭家下嫁一個庶出之女,改了姓下嫁的,心中依然一個個不服氣,亦為此故。李威是皇帝,天下的表率,若有功,偶爾宴請一回一敘,比如李治宴請鄒鳳熾,或者賑災時,長安東宮宴請梁金柱還是可以的,但來往過多,一個堂堂的宰相,怎能不過問?

    一個溫和的問話,卻暗藏了這麼多的刀光劍影。

    當真裴炎不知道梁金柱與李威在忙碌什麼?

    所以頗有識人之能的裴行儉對自己家族這個名人,十分反感。然而裴行儉也拿他無可奈何,作為官員,有吏干之才,諸相當中若要排名,郝處俊罷政了,數來數去,只有他為其首,薛元超次之,這才到劉仁軌。論清名,家室四空。論才學,李威劉仁軌皆不及。所言皆是聖人大義,所著皆是君子道德文章。想抓武承嗣的錯誤,隨便著就抓出一大把出來。可想找裴炎的過失,比蜀道還要難。

    不過李威也非昔日讓他一句話就塞得啞口無言的李威,立即說道:「我有一些安排,關係到軍事與經濟,裴卿,皆不是你所善長的,事情也沒有定落,此事非同小可,等事情有了一些定論,我自當與諸卿協商。」

    崔知溫低頭啞笑。

    妙啊,這一句的回答。

    裴炎同樣語塞,道:「是。」

    的確,不但是他,朝堂中若是說經濟與軍事,真沒有幾個人能及這個年青的皇帝陛下。而這兩條又是當務之急,就是做一些事急從權的事宜,也不算為過。

    封了自己的嘴巴,又沒有留下把柄。

    但也是一個小小的試探,此時,東宮升級,得到的是虛名,是為迎娶鄭家女兒鋪路的,然而諸武卻同樣升級了,升了官升了爵,這卻是實打實的好處。太后心裡面是想穩住這樣的局勢,所以裴炎這段時間很老實,是默契的配合。

    這一次早朝裴炎與李威的對答,僅是兩句,可有心人還是略略注意到了。知道實情能看出來的大臣沒有幾個,但卻傳出了許多傳言。

    卻起了好作用。

    河邊獸生聽到許多傳言,心中擔心。作為倭國派來常駐周邊最大國家的使節,此人也不是沒有智慧的,相反,智慧十分高。所以一聽到鄭家的聯親,立即膽子很大的向唐朝皇帝議親,不指望能成功,爭一爭。所以一聽李威回京,尋找李威,請求幫助。

    梁金柱在與他談,但河邊獸生不可能不知道唐朝商人地位的低下,這樣的大事情,怎麼可能是一個商人做主的。梁金柱在談,等於是皇帝在談,這是皇帝怕引起爭議。

    立即談判下來,而且結果讓李威目瞪口呆。

    他低估了倭國的礦產資源,特別是金銀的資源。

    史上明清以白銀為貨幣單位,主要原因,就是從倭國得到了大量的白銀,僅是明末,中國從倭國通過貿易手段,就得到了兩億噸白銀,這是以噸作單位的,化成兩,會是多少?

    將這麼多白銀砸在唐朝,幾百個江南也開發出來了。

    雖然現在的倭國勘探、開採、冶煉技術落後,但在倭國也積累了大量的白銀,無奈唐朝太強大,倭國文明幾乎依附於唐朝存在的,唐朝只用銅幣作貨幣體系,導致了倭國同樣以銅幣,甚至使用唐朝的銅錢作為貨幣。銀子多,不值錢。這幾年有海客過去,也想方設法,將銀子的價格壓得很低,一兩銀子在倭國本土只作價兩三百文。

    這一點河邊獸生沒有說的,李威也沒有想到,所以此次李威同意以金銀方式購買唐朝的武器,也頗讓倭人動心。不但是銀子,李威認為倭國不產金,這想法同樣是錯誤的,倭國也產金。後來馬可波羅將倭國稱為黃金之國,正是有許多金銀礦藏。

    此時倭國也在發生一場脫變。

    隋朝時佛教傳入倭國,倭國兩大勢力,蘇俄氏支持佛教,物部氏支持傳統的神道教,衣折戰役,蘇俄氏擊敗物部守屋,佔據上風。(算不算資料?但這樣一寫,大約那時代世界所有文明國家的情部,都會在書中出現,是為了做合理黨)然後與蘇俄氏有姻親關係的皇族女性御食炊屋姬位為推古女皇。推古女皇即位後,立即提名其子聖德太子為攝政,從小培養,這一點頗似史上的沒祿氏。從對待親人的態度上,也略略勝過武則天一籌。當然,環境不同,處境不同,造成各自的心態不同。

    至少現在武則天對李威並沒有動過多少殺機,爭的只是權利的分配。

    聖德太子即位,為孝德天皇,立即學習隋朝的制度,進行改革。這為倭國進入文明時代打下了基石。天智天皇時,白江口一戰,使倭國意識到與中原的差距,再次模仿了唐朝的戶籍管理制度,強化了王權。

    但幾年前,倭國再次出現了一次大的戰亂。

    天智天皇有一個胞弟,叫大海人,很有才智,大海人又有一妻子,叫額田王,是一名女歌伎,長相十分美麗。這個女人不但美麗,頭腦也不簡單,後來倭國出征新羅,她還親自率軍渡海作戰過的。原來為大海人側室,生十市皇女,讓天智天皇強行納入後宮。但大海人一直忍辱負重,小心的協助皇兄處理政務,迅速與天智天皇與權臣中臣鐮足成為倭國的三巨頭。為了拉攏,天智天皇立大海人為皇太子,將自己四個女兒又嫁給了他。

    所以後來看倭國的a片,有許多片是**,這是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莫要驚奇。

    但後來天智天皇又再次反悔了,此次反悔有兩個原因,第一晚年天智天皇象李隆基一樣,開始墮落,尋歡作樂,但大海人卻很有作為,白江口之戰敗後,他立即在東宮宣讀了倭國使上的著名甲子之詔。這引起了天智的不安與警覺,此一點頗像李治與李威一樣。第二,為了一個女人。額田王成為天智的女人後,與前夫藕斷絲連,在狩獵時,大海人情不自禁地向額田王揮袖示愛,額田王立即吟歌一首:紫茜圍獵場,君馬正徜徉。豈不虞人睹,君袖乃爾揚。這麼多人看著,你得小心著!

    但大海人在日思夢想下,沒有控制住,居然作歌答道:紫茜同妹豔,往來圍獵場。何至他人婦,思慕斷我腸。(這兩首詩太淺白,老午不解注了)面對如此**裸的眉目傳情,生性機敏的天智不會熟視無睹,「龍顏大怒」。不久後,天智在琵琶湖畔高殿大宴群臣,尋歡作樂,對兄長文恬武嬉不滿,大海以長槍貫敷板,表示憤怒。新仇舊恨之下,天智要將大海人推出去斬首。因為中臣鐮足苦苦求情,才沒有殺成。為了維持自己地位,天智又換了一種方式,不僅將自己幾個女兒嫁給大海為妻,又將自己的寵妾,額田王的姐姐嫁給中臣鐮足為正室,中臣鐮足又將自己愛女嫁給了大海人為側室。暫時維護了倭國的朝廷平安。

    不久後,中臣鐮足病死,天智兄弟矛盾終於無法調和,開始提撥自己愛子大友皇子上位。但大友皇子有三個很大的劣勢,倭國盛行橫向皇室繼承傳統,先兄弟,後子嗣。大友親母是地方豪族,在宮中卻僅為采女,十分卑賤。三是深宮之中,大友皇子缺乏治國經驗。可是天智卻使用了種種手段為兒子強行鋪路,先是讓兒子為太政大臣,這也是倭國歷史上首次出現的職稱。又任命大友皇子心腹我赤兄為左大臣,中臣金連為右大臣,蘇我果安、巨勢比登、紀大人臣為御史大夫。病危時,天智召大海人進宮,要大海人繼承皇位。這是十分危險的一次宣見。若是大海人當時答應了,就會立即被處死。但老謀深算的大海人非但沒有答應,反而一再讓天智將皇位傳位於太后,國政托負給大友皇子,還怕兄長動殺心,請求兄長讓他出家為僧。躲過了一場災難,依然隱居起來。

    如此低調悲情,天智不好辦了。可這時幼稚的大友皇子,急不可待,與幾名心腹泣血為盟,加快了搶班奪位的步伐。天智彌留之時,蘇我赤兄趁機逼宮,迫天智宣大友為皇位繼承人。喪事未了,大友皇子立即登基,稱弘文天皇。然後準備兵馬與糧草,準備一舉剿滅大海人。但大友忽視自己身邊的一個人,大海人的女兒十市皇女為大友的正妻,聽到此消息後,立即通知父親。

    大海人立即起兵反抗,這就是倭國歷史上有名的壬申之亂。不久後,大友兵敗,自縊於長等山前。大海人登基為天武天皇。在這場鬧劇中,兩個重要的女性人物,下場十分淒慘,額田王年老色衰,恩愛不在。十市皇女雖幫助了父親,卻葬送了丈夫性命,心裡留下永久的創傷,七年後憔悴離世。但好不容易奪來的江山,大海人十分慎重,也是倭國歷史上一個很有作為的皇帝,即位後,立即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並且仿照唐朝,製造出倭國歷史上最早的錢幣富本錢。

    有作為另一名詞,也就是有野心。新羅王金法敏也是一代人傑,這二人對碰後……會很有看頭。

    聽到河邊獸生的話後,他也不知道唐朝新皇帝居然掛唸著一千多年後的仇恨以及忌憚,認為這是一個大好的時機,立即同意下來。但心中有些疑慮,也就是河邊獸生提出的兩條,戰後利益如何瓜分,以及允許自己對新羅人的征服方式。是一路燒殺過去,還是一路無用的仁愛過去。若是後者,他又不想進攻新羅的。

    結果無疑讓河邊獸生十分高興。

    拿到了這份協議書,李威立即來到上陽宮。

    同樣也悲催,倭國每一個皇帝登基不容易,他也不容易,眼下想做點實事,必須要父母親配合。

    不僅與父母親,也將幾位宰相喊了過來。

    同時,還帶了一些小東西進入上陽宮。

    協議的事沒有說,但幾位宰相知道,倭國使者離開洛陽,又回倭國了,大約協商好了。在某些人,比如崔知溫心中,十分贊成的,不管倭國與新羅如何,眼下唐朝的事太多了,先得了錢再說。

    幾位宰相到來,李威先說了金銀的事,道:「我朝貨幣有許多弊端,特別是布帛做為稅務,每年都有許多浪費。可是不用帛,錢又不夠。多年以前,我與母后就提過,想做金銀為幣,輔助貨幣,減少浪費,彌補貨幣的不足,而且貴重,攜帶又十分方便。但母后說了一句很睿智的話,金銀很少,百姓很難認識。連銅幣都有民間私鑄,屢禁不止,況且更貴重的金銀幣。」

    「太后所言乃是至理啊,」薛元超立即說道。

    對薛元超,李威不痛恨,這個人很軟弱,一恫嚇就成了過街的老鼠,另外懷中揣著一份大單,也有底氣。從容說道:「但自航海業開始之後,我朝多為輸出國,金銀始多,用作器皿,同樣是一種浪費。所以兒臣有一個想法,發放薪祿時,用部分金銀代替,一些偏遠地區,糧帛作稅貢交,有時候朝廷所得不夠運費支出的,也可以用金銀代替。同時,替金銀將價位定奪下來。兒臣想,一兩銀作價一千兩百文錢,一兩金作價六千文錢。」

    簡短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很多東西。

    想要金銀成為正式貨幣很難。但最少讓它最大限度地流通,這一來一去,再多的金銀,也不足朝廷的用度,那麼金銀就流通起來。一流通起來,認識的人也就多起來,漸漸地能從官方到民間演變。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沒有任何強迫。流通也是穩定兌價的前提,現在的金銀價十分混亂,高時金一兩能值八千多文,低僅五千文,銀高時能達到兩千文,低時一千文不足。各地價格也不一樣,比如三港,因為得的多,價就低,偏遠重首飾的地區,價就高。

    用途也是多首飾與器皿,純金銀的形狀也不一樣,有餅子,有錠,有葉子,有條子,還有不規則狀。想要兌錢,必須到櫃坊,這是專業人士,看一看成色,試一試輕重,敲一敲聲音,再咬一咬軟硬,就知識成色有多純了,再根據成色,兌現成銅錢。

    其實有的大宗交易,已經悄悄在用金銀代替,方便,又不顯眼。但不是主流,比如買一塊胡餅,價只值一文錢,甚至一文錢兩個,拿一錠五六兩重的金子,餅夫怎麼找給你?就是有的找,萬一碰到西貝貨怎麼辦?咱不賣行麼?

    魏同玄說道:「有很多弊端……」

    不是反對,是有許多弊端,雖然這個手段已經溫和得不能再溫和。比如一點,太貴,民間流通不易。還有,有許多利益的瓜葛。開設櫃枋,多是各大家族與各個有勢力的富商,每年通過操縱兌價,都能給他們帶來許多收益。

    李威徐而說道:「我知道,此乃為大宗交易做準備的,民間也不是不能流通,化得薄與小,同樣可以交易。而且越小越薄,金銀越不容是鐵作偽。畢竟比它軟的金屬不多,有它軟度,也沒有它的亮度。也不是立即流通……再說利益的糾紛,看似是有,但長遠卻是共贏,流通得越多,兌換的也越多,標準定了下來,他們得利是少,可量一多,收益反而能增漲起來。因此,看待事物,不能只看弊的一面,要看到它積極性一面。秦用嚴法,而得天下。然又以嚴法失天下。漢於是寬鬆法紀,再度得天下,東漢因此又失於天下。於是自三國後,兩大賢相諸葛亮與王猛,用法都很剛猛,正是因為時與時不同而。比如人穿衣服,冬天衣服穿得厚,夏天衣服穿得單薄,要與時俱進,這才是國家長久之道。可每一個變革,都會有利益的糾紛。這要看其中的得與失,比如這個……」

    將一個小箱子打開,裡面放著一個事物,是一個簡單的小天平。另外還有幾個大小不等的砝碼。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0
第四十六章 輕重

     懷中一張大單,但不說服父母親與這幾個宰相,金銀不能成為準貨幣之一,那麼只能在各個櫃坊閱現。本來從大食倭國南海天竺各國得到了許多金銀,對價格衝擊很大了。再加上這張大單的衝擊,金銀價能氾濫成災,甚至引起災難。依然會獲利,可十分小,一小又有許多人反對,這項交易就不得不流產。

    所以準備了這個簡易天平,有一個直觀的說服力。

    天平擺在桌子上,砝碼也拿了出來。指著天平兩端說道:「東邊這個方向是對我朝有利的,西邊這個方向是對我朝沒有利的。各位先看,一旦如我此策去做,會有什麼樣的利弊。先看對偏遠地區的衝擊,越是偏遠地區,越是不能很好的完成貢稅,比如南詔等地,只是像樣的徵繳一些貢品,算是臣服了。但我朝呢,回報卻是許多財物,面積與人口是臣服,可朝廷不僅沒有謀得利益,相反是付出。只付出沒有回報,只好鬆懈的管理,維持表面上的臣服。但這些地區百姓有沒有過好呢?沒有。中央政權羈縻,先進的模式沒有帶過去,生產方式落後,因為沒有徵稅,沒有直系的管理,與大漠一樣,讓頭系管理族人,酋首在地方上力量越來越強大,強大到一定時候,就會有野心產生,中央王朝又不得不派出大軍徵繳。甚至長久下去,產生嚴重的隔閡,中央王朝強大時,不存在問題,但不可能永遠強大,一旦稍作衰落,不僅是南詔、交趾等地皆會相繼反叛,反過來又加繼了中央王朝的衰落。實施金銀製,可以有限的征一些稅務,有了收益,朝廷就會有相關的回報。弊端是當地一些酋首的不滿,以及官吏減少了貪墨。可是有了回報後,造福於百姓,朝廷對百姓更有凝聚力。因為有了收益,朝中不會有輕視,就會強化這些地區的治理,包括教育禮制,更容易同化。暫時頭人的不滿,卻能換回長久的融為一體,最後與中原無異。」

    有許多原因,但李威說得也是原因之一。

    說著,將砝碼擺在兩邊托盤上,天平的槓開始向有益的方向傾斜。

    「再看次邊遠地區,對此,朝廷一直徵稅的,因為運輸不便,稅務不得減輕,比如嶺南與劍南中南部地區,江南道的西南地區。百姓依然感到生活艱難。實施了金銀製後,運輸輕便,百姓負擔輕,朝廷收益反而在加重。羈縻地區可以先不議,但對這些地區,就會立即給朝廷,給當地百姓帶來很大的益處。」不過這一條也不容易,要必須將各地的布帛糧食勞役折算成金銀鈾來計算,再用錢來代替租庸調製。實際上這就是一條鞭法的雛形,這一點李威卻是沒有想到的。他只想著好處與壞處,是否方便,也不是全部一條鞭法,對於水運方便的地區,依然是租庸調製,北方與關中缺糧,沒有南方的糧食供給,北方將會出現更大的混亂。因此,這是局部地區的一條鞭法,而不是整個唐朝。

    還有就是剛才所說的各個櫃坊主的利益,沒有必要再說了,又說道:「自我朝立國以來,實施的是租庸調製,這是因地制宜之策。納稅人的主體是農民,農民的所出是農桑,外部環境因為缺少現錢,包括銅幣,僅少許的銅幣,市場上都不夠流通,況且徵稅納稅。但看一看結果?糧食保存的時間短,只有幾年,布帛也不過幾十年,又佔體積,運輸不便,浪費嚴重。甚至為了減少損失,不得不頒發一些法令,使錢向兩京回歸,這樣一來,又損害了平民百姓的利益。百姓的利益是國家根本所在,百姓安國家安,百姓亂國家亂,我不用多作解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關中等地多是旱地,糧食產量入不敷出,所以必須要江南淮南以及河南東部濟水地區百姓的供給。作為各道地理位置,河北河東關中隴右劍南與河南中西部地區,擔負著國家士兵的主要來源,兩准、濟水與江南、山南地區兵役負擔不重,也可以以此來彌補。可事實是不是這樣?」

    這又是一個尖銳的問題,不是一個金銀作為準貨幣能解決的,可能改善。繼續說道:「不是。為了平衡,江南地區百姓稅務並不少,又讓大戶人家擔任船舶與運費,減少對平民百姓的剝削。用意是好的。不然將這些船動與人力的成本計算在內,糧食從江南到關中將是一個驚人的天價。可是大戶人家真的甘心?逃避稅務,其一,將這些負擔往平民百姓頭上加壓,減輕稅務,其二。我說的這一條,各位應當心知肚明。江南地區百姓看似少了兵役,負擔卻十分沉重。再看關中與邊境地區,以江南兩准百姓供養,但國家稅務入不敷出,並沒有減少,地少地薄,國家承平已久,百姓生活一年不如一年,還要承擔沉重的兵役。偏遠地區實施金銀貢稅體系,無疑增加了國家的收入,國家收入增加,就減少了對百姓的剝削程度。而且金銀又容易保存運輸,損耗也很少。可又有一個前提,必須有大量的金銀,一個穩定的兌算機制。金銀數量解決了。」

    說著掏出了大單,又道:「但必須讓它流通起來,不能從百姓身上流通,會造成嚴重的混亂,所以從稅務上收回朝廷,又從薪俸上流回去,一個流退的過程,就是得到認可的過程,自上而下梳理,讓百姓漸漸承認與認識。一流通,就能將兌換價位定落下來。一定落下來,更加能促進流通。這是一個良性循環發展的過程。」

    可是眾人皆不吭聲,眼睛一個個盯著這張紙。

    這份大單讓李威感到驚嘆,況且是這些人。首先是心黑程度,比如火藥在改進之下,一個十斤重的火藥造價下降到一百多文,但在上面卻是一兩銀子一包火藥。

    但要包送到倭國。

    就是這樣,利潤也是驚人的,一兩銀子因為金銀系統的下跌,現在洛陽只能換到一千文錢,不過一旦詔書下達,流通起來,價格必須上揚,所以李威調整為一千兩百文錢,是一個合理的價位。

    造成這一結果,是倭國人看到它的威力,卻不知道它的實際造價,二也是多次用金銀價格下跌來打壓,結果賣成了天價。

    其次李威也疏忽了倭人的金銀產量與儲藏量,再加上皇權得到加強,對先進武器的渴望,以及對大陸的嚮往,與大海人的野心勃勃,造成這份訂單數量巨大無比。全部用金銀作計算單位購買的,倭人算盤打得好,金銀一多,必然價位下跌,再說倭國除了金銀,又有什麼可以交易的?所以這份訂單的總額達到了四百六十萬兩銀子。這是起初的第一筆訂單,有可能是最重的訂單,但一旦交戰開始,後面唐朝暗中搞平衡之術,戰爭規模增加,必然有新的訂單過來。

    除了船舶利潤較低外,有可能僅朝廷在此次交易中,就能收穫兩百多萬緡錢。甚至一旦如李威所言,金銀成為準貨幣,盈利有可能還能增加一百萬。

    看到了這份訂單,大家才明白李威剛才說的一句話,為什麼反覆說金銀夠用了。前幾年湧到唐朝已經有了許多金銀,再加上這幾百萬兩銀子,不能維持全國的貨幣需要,但至少能維持上層的流通。

    並且是借助梁金柱之手,來達成這個交易的,不怕人彈劾,也不怕事後倭國說唐朝出爾反爾。

    看著眾人貪婪的眼神,包括武則天都失了一下神,讓唐朝從國庫裡拿出這麼多錢,就是現在,也能辦到的,卻沒有想到倭國居然有這麼多的財富。(這想法又是錯誤的,唐朝不用金銀作貨幣,倭國金銀也不怎麼流通,是積累下來的,不像唐朝財富是在民間流動)半天沒有作聲。李威心中有數了。

    當前的背景,使他這一次面談增加了成本。畢竟大戰開始,需要大量的財帛支持,不管戰後是勝是敗,又需要大量的賞賜與撫卹。兩三百萬緡錢的收益,不可能不心動。

    而且大單的數額,又是一個本錢。

    還是不放心,說道:「大家看看這天平,是我提出此議的,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希望大家放掉成見。若那樣,突厥人暴亂,不要征服。因為我們自家都不知道輕重,只顧窩裡鬥,征也沒有意思……還有,這份訂單帶來的好處,也非是你我能想像的。」

    不僅是訂單本身的利潤,這麼大的訂單,包括船舶就達到了五百艘,每艘船需要多少材料,又給百姓帶來多少就業的機會。這些材料又能拉動多少產業,百姓從中又能得到多少好處。百姓收益高了,又能帶動多少消費。因此後世商業時代中,有許多國家拿出補貼,鼓勵企業出口,不賺錢也要出口,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又再次大約地解釋了一下。

    可這一次沒有多少人能聽明白了,有些雲裡霧裡。

    說完了,望著裴炎,道:「裴卿,你意下如何?」

    打了這麼多次交道,也摸到了裴炎的一些缺點。與他交談,最少得掛著國家大義的大帽子,有了這頂大帽子一壓,這個人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好大義,好面子,想做文章時有了這頂大帽子,他心中會猶豫不決。

    首先逼迫裴炎。

    其他幾相,崔知溫對自己頗有好感,最少是一個中間派。魏玄同、郭正一、岑長倩亦是如此,郭待舉是倒向裴炎的,可也不能算是一個很噁心的人。薛元超是狗尾巴草,風往那邊刮就往那邊倒。倒是裴炎軟硬不吃,是一個扎手貨色。

    但對經濟這一塊,裴炎是弱項,看李威問自己,只好看著武則天。

    李威卻將砝碼收了起來,使勁地壓天平東邊的托盤。

    武則天看著兒子這個動作,笑了笑,說道:「弘兒,休要小心眼,你父皇與本宮不會那麼小氣。」

    剛才一邊在聽,一邊在想。

    對新羅,武則天與李治皆十分反感,而且武則天百思不得其解,那麼蛋大的一個小國家,就敢在唐朝虎口裡面,不是嘴邊,是伸到嘴巴裡了,搶食吃。李謹行打了一下,將新羅打得很慘,結果呢,打完了,原來唐朝還佔有百濟大部領土,打完了也就沒有了。劉仁軌與李謹行再打,結果呢,漢江也沒有了,平壤生生成了邊境上的關卡。

    這是什麼情況呢?

    但對倭國,武則天印象不惡,頂多一個傻冒般的天皇讓她不大舒服。

    對這兩國地盤,更是不感興趣,新羅偏遠苦寒,強佔新羅,不如攻佔林邑。倭國好像多山,有一些地區卻是溫暖濕潤,然而橫隔著大海。周邊的國家都沒有安寧,要那個海外的國家有何作用?

    但這個所獲讓她十分動心。

    這幾年不斷地出現了許多新事物,大多數是兒子弄出來的,帶來了不少收入,然而一年的稅務加起來,絕不會超過兩千萬緡。僅是一項交易,所獲有可能就是整個唐朝的六分之一年稅收。

    大戰方起,國庫吃緊,若是加上這筆收入,還有丹水渠縮減,能節約下來一筆錢,有可能明年世家動彈,讓朝廷再放海客名單,說不定兒子又七變八變的,一場大戰的消耗,就變出來了。

    這才是武則天所看重的。

    爭,她會繼續爭的,但爭的是權,不是事,國家平穩,對她也有幫助。

    可是她十分智慧,立即又說道:「只是本宮擔心一件事,百姓以糧麻來貢稅,又上哪裡變出金銀?若是出售給商人,恐怕會生出更多的風波。」

    「是啊,太后說得很對,臣也十分擔心,」薛元超說道。

    現在形勢一變,原來不敢公開支持太后,可現在支持太后,就等於支持太上皇,因此,許多事務上,薛元超從羞羞答答變成了公開支持武則天的意見。

    這才是李威最反感的地方,平民百姓,就那麼一點收入,但唐朝的稅務卻正是在這些人頭上剝削。可這些百姓能剝出來什麼玩意?說得很好的,每丁租納粟兩石,按照洛陽的米價,兩十文左右。布二丈五尺,附加麻三斤,是為調,大約在三百文不到。賦役二十日,或用六丈絹代替,六百文不到。一丁計一貫錢的稅務。

    可夠不夠用呢?於是加了戶稅與義倉稅,實際每丁攤稅超過了兩緡到三緡錢,就是這樣,接著又出現了公廨錢。但李威不知道,後面還有房屋稅,茶稅、鹽稅(非是李威曬鹽那種薄稅,是每斤鹽征三四百文錢的重稅)、酒稅等等名目的稅務。就是這樣,唐朝最高時稅務也沒有超過三千萬緡錢。

    正是忽略了一個群體,大戶人家與富豪,所以唐朝稅務一直沒有提高上來。後來明朝經濟要算比唐朝發達了,但也犯了唐朝的病,稅務也沒有提高。因此百姓最後皆逼得造反起義。

    就是沒有後世的雜稅,一戶兩緡多錢的稅務對農民來說也相當高的了。李威比較了一下,一文錢換作人民幣,也要看後世什麼年代的人民幣。與同僚看報紙說擠地皮增漲時說過一句話,幾年來收入沒有增加多少,物價倒是上漲了三倍四倍五倍,特別是房價上漲了十幾倍。當時弄不明白,現在終於弄明白了,宋美齡的一句話,權利的滋味。國人的優良傳統之一。

    記憶猶新,因此,唐朝一文錢相當於2000年三毛到五毛錢,2005年的五毛到八毛錢,2010年的一塊到一塊五毛錢。以現在百姓的收入,要交兩緡多錢的稅務,對平民家庭是何等的衝擊。

    可最大的一塊蛋糕,李威也不敢動彈。只好變著法子,從虎嘴裡搶來一塊塊食物。

    這項舉措,依然沒有動任何大戶人家的主意,道:「對於此點,兒臣也曾想過,也想到一策,讓地方官府與百姓來決定。」

    「何解?」李治好奇地問道。

    「可以下詔書,讓部分地區,但必須將河北河東河南隴右關中五道保留下來,非為其他,這些地方糧食緊缺很大,本身就靠國家貼補,若是放開,糧價會立即高揚,此外,濟水地區,長江下游地區與兩准地區,這些皆是國家產糧重地,北方也主要靠這些地區的糧食調濟,也不能放。其他的地區皆無所謂。」

    「喏,」崔知溫說道。

    皇帝做事很小心的,比如對名門世家,滎陽一行,他不知道詳細情況,但可以從種種動向裡分析出來,皇帝使用了某些手段拉攏,讓這些頂尖的大家族放下身架,主動配合。而不是強行打壓。這樣,每一項變革所帶動的餘波會無限的減小。

    「再下詔書,讓這些地區可以部分的以金銀銅幣代替稅務,至於糧帛的價格根據路程的遠近,道路的艱難,分成三個等份,折算貨幣為京城的糧帛價格八成,六成與四成。」

    這也是一個很有道理的說法,無論地方上價格怎麼樣波動,最終目標是將這些帛與糧運向京城的,朝廷的收益也最終是以京城的價格來實現的。可這些地區,即使劍南與秦嶺以南,離關中比較近的地區,想要運達,就十分不易。因此,不能以原價計算,分別打了一些折扣。事實朝廷原來也因為道路的原因,損耗遠不止這些折扣的消耗。這樣一來,朝廷獲益,地方上也在獲益。

    但有一條,李威沒有說。

    只要這個詔書下達,會因為簡便與划算,百姓主動增加交易,對商業繁榮會產生巨大的好處。他不說,一時半會,包括武則天在內,都沒有看出來。看的只是牽動利益的大小,對朝廷有多少利弊。

    繼續說道:「但朝廷不需要強行攤派地方官員上繳多少金銀銅幣,地方官員也勿得強行讓百姓攤派徵收金銀與糧麻。百姓願意繼續象原來那樣上繳租庸調稅,官員不能加以阻攔,若是上繳金銀,也不能加以阻攔。這樣不論商人怎麼魚肉,百姓卻有兩種選擇。商人在朝廷折扣上,能盈利就能以貨幣向百姓購買,比如永州缺糧,湘水其他流域可以由商人調劑,而不是不惜千萬里,運到京城。可最少要保證不會低於朝廷的折扣後的糧帛價格,否則農民會通過原來的方式,向朝廷貢稅。百姓有便,商人有利,減少不必要的浪費,朝廷又方便可行,甚至還會增加稅務收益,不勞煩各地百姓運輸押送。並且能在當地徵糧的,官員也不敢鬆懈,也許他們會繼續用大鬥小鬥魚肉百姓,可不敢用假的金銀糊弄百姓。不是路人,能逃得掉,不知去向,無從查找。」

    算來算去,就是運費。

    這個運費節省下來,就能使各方利益實現共贏。

    但不是以前沒有人看到,想要實現它,必須在有充足的貨幣保障下,才能進行。

    所以大量的金銀湧入,恰好是一次契機。

    李治思付了一下,說道:「就依你之見,裴卿,你草似各州的具體情況,先下一道詔書看看百姓的反應。」

    「喏。」裴炎也不能說出反對的意見。

    總體上來說,政策很溫和的,反對可以,繼續按照原來的貢稅體制來貢稅。這一來,想反對,也找不出理由了。

    但也要看的,例如強行將金銀價定得比現在的金銀價高,會引起什麼風波,若是價格抬不上去,向官員發放薪俸,官員必然不服,又會引發什麼風暴,這個裴炎心中也沒有底了。

    可是朝廷國庫太缺少錢了,這一張大的訂單,讓裴炎都無法拒絕。

    李威又說了第二件事,道:「九月份,我派了使者前往回紇,讓比粟派出重臣,來京與我一敘。因為漠南暴亂,這一行會十分緩慢,大約明年春天時,他手下的臣子會來到京城。這一行的目標,我是打算支援回紇一些武器,讓他們壯大起來,在北方對突厥人進行掣肘,父皇意下如何?」

    李治思付了一下,說道:「准。」

    再不懂,遠交近攻嘛,回紇常期遭受突厥人的壓迫,與突厥人勢不兩立,比粟從他們的祖父到他的父親到他自己,都是唐朝強行扶持上台的,對唐朝感情深厚,支援一些武器,合乎情理。

    「那麼父皇母后,兒臣告退了。」

    退出上陽宮,李威不由地手揮了一下。

    此事大不了是一道詔書,然而卻實現了他許多想法。包括對稅務的一些變革,外交思路的變革,甚至軍事上的佈置。但也要看,看詔書下達後,洛陽金銀價格的變動,才能真正注定,這一條策略是否能長久存在下去。

    幾天後,詔書終於頒發天下,洛陽全城嘩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0
第四十七章 我的國

     詔書上以秦嶺淮河為限的,北方不動,動的是南方,但將主要產糧區保留下來,比如淮河一帶,長江中下游一帶,以及漢水與湘水贛水下游地區,這是裴炎仔細考慮後的結果。

    一是不知道未來這位「好高騖遠」的新皇帝,開發大江南有多大規模,二是丹水渠成,能輻射到這一地區,不過與長江中下游地區不同,考慮到丹水渠的漕運能力,只是幾大河流附近的州縣,繼續保留著原有的租庸調製。

    這一策略也得到了許多大臣交口稱讚。所以說裴炎十分難纏,作為一名宰相,他的確有宰相之才,甚至略略在劉仁軌之上。

    但詔書頒發後結果,引起了喧然大波。

    各處櫃商首先聯想到的就是自己利益受到了侵害。

    對國家有沒有好處,他們不管的,自己利益才是最主要的。因此,做了一件事,抵制。

    有人來兌現銅錢,說我們手裡沒有餘錢,不換。要換也可以,按照原來的價格兌換。百姓不樂意了,這是朝廷官方的兌價,你們也要賺一點手續費的啥,一兩賺一個五十文六十文的,可不能賺取兩百文三百文,特別是金價一兩要賺取五百文錢。有的百姓不急等著錢用,說不換了。愛換就換,不換拉倒。但有的百姓急等著錢用,於是不服,甚至到衙門裡告狀。

    可是此次法案實施就是要維護所有人的利益,包括這些櫃坊主,又刻意為了減少爭執,並沒有任何法令強制性的執行。官方回收金銀的途徑,也是利用稅務來回收的。各個官員只好對報案人不受理。

    然而這時暴露出人性醜陋的一面,不僅是繼續低價兌換金銀,金銀最終不是貨幣單位,它的流通方向,是製作器皿與首飾。朝廷漲了金銀價,成本增加了,我們也要漲。

    因此有許多大臣,說商人無恥,可李威在朝會上問了一句:「當真所有櫃坊主背後是商人?」

    能開設櫃坊的,那一個不是財產雄厚?商人實際在裡面佔的比例很少,除了商人,還有許多貴族,望門,甚至有許多宗室子弟也參預其中。

    可是此事卻引起了很大的混亂。不僅如此,如當初武則天所擔心的那樣,詔書的頒發,只能櫃坊主帶來更多的好處,金銀價卻沒有漲上去,然而朝廷大部分俸祿又要通過金銀形式,代替原來的米、帛向官員將士發放,這會讓官員將士也再度不滿。特別是到了年關,朝廷要發發年終獎的啥,問題就出來了。

    有人yy在唐朝辦銀行,那根本不可能實現的。試問一下,唐朝金銀不是貨幣,銅幣又嚴重不足,沒有足夠的金屬為本位,試發紙幣,會引發多大的混亂。整個國家有可能都會瓦解。

    看到這種狀況,李治心中都有些後悔了,心裡面想到,悔不該當初貪圖那幾百萬緡錢的收益。於是將李威喊了過來,李威說道:「父皇,無妨,只要從國庫裡撥出二十萬緡銅錢,這種狀況會自動消失。」

    不強制,可以引導。

    真正缺錢想換現錢用的百姓並不是很多,數量也不大,更多手中有大量金銀的人,卻是在觀望,看,若是朝廷能將這股風波擋下去,那麼可以帶金銀到南方各州縣收購貨物。不但盈了利,而且憑空手中的金銀皆上漲了好幾成。

    得了二十萬緡錢,李威再次召梁金柱的長子進入東宮。

    梁金柱隨河邊獸生去了蘇州取錢,帶了五十萬兩銀子,存在蘇州的櫃坊裡面,這是做為訂金的。但此時,倭國舉國上下,在尋找金銀礦,原來與唐朝一樣,只是一個貴重貨物。即便有商人前來交易,也將金銀價位壓得很低,不願意脫手。此次交易,倭國幾乎將所有庫存的金銀拿了出來,不得再次開採更多的金銀。

    河邊獸生也風聞此事,但心裡面想法不一樣,未必能落實下去,即使唐朝落實下去,倭國多金銀,以後以購買到更多的唐朝貨物。對倭國同樣有利,並沒有感到吃虧。並沒有太在意,立即又乘船回國去了。

    然後李威讓梁金柱的長子,在洛陽與長安、汴州設了三處兌換地點,以合理的價位收購,又派人散發言論。民間受不受益,朝廷未必能干涉,但許多州縣以金銀銅幣代替稅務成為必然。

    這麼多州縣,得需要多少金銀,才能滿足。金銀的數量必然不足。可是用金銀代替原來的租庸調,於民有利,於商有利,官府也簡便易行。唐朝地大物博,人口眾多,金銀產量又很低。這會有什麼後果,有可能各州縣百姓寧肯吃一點虧,也要用金銀交納稅務。也就是說,很有可能那些州縣金銀的兌價最終超過朝廷兌價。

    謠傳的力量很強大的,而且梁金柱長子的公開兌換金銀,也終於將民心平復下去。畢竟也是在賺手續費,有的百姓從開始的恐慌,漸漸平靜下來,最後反而不換了。

    還有的商人,見到金銀首飾價格猛漲,看到平息下來後,主動參與到兌換當中,不可能所有大戶人家與富豪都擰成一股繩的,也不可能所有大戶人家都在開設櫃坊。商人逐利而行,大戶人家也在逐利而行。

    事態在沒有擴散到全國時,終於停息下來。

    但李威在臘月初五的朝會上大發雷霆,說道:「當初此行,正是為了考慮各個櫃坊的利益,然而各櫃坊的做法,讓我感到心寒。我是大唐的皇帝陛下,議事時不能多談商利,所以只談了代替稅務與發放薪俸,但是不是如此呢?一旦金銀在人們心中養成貨幣觀念,不但是稅務,特別是商業上的大宗交易,聽聞有人為了方便,用了飛錢代替,然而飛錢終是一張紙,不像黃金白銀是實打實的金屬。那麼金銀在大宗交易中必然成為主流。休說是俸祿,就是此項,我朝的金銀也遠遠不夠。還有首飾與器皿同樣需要金銀,我大膽的說一句,若沒有大批的金銀從外湧入進來,金銀價因為運輸成本減少,必然比朝廷核算的價格要高。各個櫃坊主不理解朝廷的苦心,如此做,心寒,心寒!」

    連說了三個心寒。

    但這話說得不算過份的。

    唐朝每年都要鑄造幾十萬緡銅錢,不及宋朝規模,但這麼多年下來,積累了多少,雖然有許多被商人私自融化為銅器,一部分在外國流通,可有許多私鑄的私錢,在市場上繼續流通,倒底有多少錢,沒有一個人能知道。可就是這樣了,錢幣依然不足,不但阻礙了商業的發展,也造成了嚴重的浪費。甚至有時候朝廷看到錢幣不夠用了,明知道私錢,只好折價收上來。也造成了市場連一緡錢的錢數都在波動,一緡錢一千銅幣,那是私幣,朝廷的銅幣,有時只有九百八百。

    但想要滿足唐朝的貨幣供應量,李威估計最少得增加一億緡錢,無論怎麼商業發達,航海發展,倒賣軍火,也帶來不了同等的金銀。再說,幾十年後,金銀量增加,可百姓也會增加。李威也堅信在他帶動下,唐朝經濟會進入更良性的發展,貨幣依是不足。

    又說道:「若不是恥於言商利,我很想讓取締這所有的櫃坊,讓朝廷前來經營。各位議一議。」

    說完一拂衣袖散朝。

    群臣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但不是真這樣做,這是一個表態。這一番話很快傳到民間,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金銀價兌價再度上漲,年關到來,一兩成色好的銀子在櫃坊裡兌價達到了一千一百到一千一百六十文之間,一兩黃金達到了五千六百文到五千八百文,這才平穩下來,但依然在緩慢增漲。

    群臣的心才定了下來。

    狄仁臣來到東宮不由地抱怨道:「陛下,此事做得急啊。」

    皇上心意是好的,想國家早日強大。也做了許多措施,看起來效果也不錯。可是一再地變動,讓狄仁傑心中依然有些擔心。

    上一次是武承嗣造成的失誤,讓皇帝抓住了機會,造成雙方妥協,武舉與軍務監、糊名制度,勘探水利,普及教育三樁實事落實下去。這一次又是妥協的結果,外部有突厥之逼,國內有國庫危機,再加上倭國的大單,這是表面的假象,內裡面卻是諸武陞遷,讓朝中一些大臣不大舒服,然而皇帝卻默許了此事的發生,這才又換得一次妥協。

    因此,有可能是為了國家與百姓,但得了好處,太后沒有為難,太后不為難,裴炎等人不敢動彈,所以默契地將此次稅務局部改制,推廣金銀貨幣化的事落實下去。

    可是不能做得太多了,皇帝此時最重要的是需要人支持,這個人不是老百姓,是各個權貴與大臣,以及門閥,得罪得太多,對皇帝不利。而且皇帝還十分年青,太上皇沒有幾年好活了。能等得起,就像太上皇當年那樣,太宗皇帝沒有死,很老實,太宗皇帝一死,太后都敢強行扶上皇后位置,還讓皇后做了二聖。

    這時候興革唐朝的事要少做,重要的是培養手上的勢力。

    李威卻搖了搖頭,說道:「狄卿,此言錯矣,為什麼一開始詔書下達,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然而我只稍作化解,風波就立即平息?無他,本來我已打算岑寂東宮,但此事,對各方利益皆有利,之所以櫃坊主拒抗,是他們沒有想通,一旦全國普及金銀,對他們都有巨大的好處。所以想通此節後,反而有更多的櫃坊出現,各個櫃坊主們也立即將金銀價提了上去。正是此節。」

    豈止是這一條好處,脫變國人對周邊國家的思路,有可能讓倭國與新羅兩敗俱亡,得到了大量的財富,而且金銀能作為準貨幣,是准貨幣,不是正式的貨幣,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一年下來,節約的運費,損耗,以及倉庫裡管理的費用,不計其數。並且有可能興盛部分地區的商貿,大量櫃坊的出現,只要再推動一下,也等於是一個個小小的銀行。至於無意中帶來的稅務革新,連李威自己本人都疏忽了。

    這不僅是對於國家的,對於各個大戶人家,只要沾上商貿的,皆有好處,金銀能作為準貨幣,那麼交易時,就會變得節省與安全。

    狄仁傑無言以對。

    李威又說道:「狄卿,你是好意,我也會注意的,裴卿對我說過一件事,那是終極的……(沒有說出口,也不大想),輕重我也會考慮,可這個國,終是我的國……」

    狄仁傑更是無言以對。

    至少名義上這個國家是李威的國家,百姓是李威的百姓,作為一個好皇帝,陛下是做得很好了。

    「狄卿,外面在下雪了,我們看一看……」挽著狄仁傑的手,來到了室外,此時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時光,外面正在下雪,大雪翻飛,象鵝毛一般地落下來,一會兒地上一片雪白,只剩下遠近的宮闕在滿天的白羽毛中,悚然默立。

    「狄卿,你年當益壯,我還年青,昔日,我對你說過,他日必然打造一個更強大的唐王朝,一萬年太久,只爭今朝,正好今天瑞雪登門,陪我把酒言歡,如何?」

    「陛下……」狄仁傑也十分感動,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說了出來:「敢不從命。」

    ……

    這是一場瑞雪,然而有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傳到了京城。

    東突厥的暴亂,比歷史上發作得更早,規模彷彿,然而因為提前得到了準備,又選擇了正確的戰略,比如李威第一道制書是讓蕭嗣業控制局勢,延緩其蔓延的速度。而不是象歷史上盲目的出擊。然後又下了第二道制書,以戰養戰,彌補了一些糧草帶來的困難。所以歷史上僅一個來月,蕭嗣業就因為沒有防備,遭到了潰敗。然而這一次,卻堅持了三個月時間。

    然而寡不敵眾,最終潰敗還是到來。到了冬月,漠南早就開始下起了漫天的大雪。與歷史也不同,歷史上唐軍最怕的就是這種寒冷的天氣,一是體質因素,二是唐朝士兵多穿葛布與麻布衣服,耐寒性差。但棉花普及好幾年了,終於北方所有駐兵都穿上了厚實的棉大衣。

    但體質因素,依然掣肘著唐朝士兵在冬天的戰鬥力,無他,即便是穿上了厚實的棉大衣,現在的百姓耐寒性也比後世強,在大漠零下十幾度,甚至二十幾度的低寒氣溫下,戰鬥力也受到了影響。而且穿著厚實,行動必然笨拙。

    乘著這個低寒的氣溫,就著一把大雪,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發動大軍向唐軍總攻。唐軍因為極寒天氣,列營不整。到了夜晚時,氣溫更低,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繼續進攻,蕭嗣業困窘,只好撥營而走,於是唐朝軍隊崩潰,兩個阿史德立即讓軍隊隨即追擊,唐軍大敗。蕭嗣業與花大智,李景福且戰且逃,逃到了雲朔北方的單于都護府,所乘的士兵十不足一。

    蕭嗣業只好返京謝罪。

    唐朝軍隊在大漠的首次潰敗,再加上在青海的不給力,新羅沒有壓制下去,又讓另兩個部族看到了希望,一個是契丹,一個是奚族。可這兩個部族剛剛發兵響應東突厥的叛亂,就立即遭到營州都督周道務派遣出去的唐休璟狠狠的打壓。當時周道務也沒有想到會立功的,只是派出唐休璟防禦,不讓契丹與奚族攻到營州城下。

    然而唐休璟看到兩部剛剛謀叛,不相統帥,有的部族甚至心中猶豫不決,於是在獨護山大破兩部叛軍,斬獲甚眾。

    這是整個潰敗中的唯一亮點,唐休璟終於走進眾人視野,立即拜為西陰山下重鎮豐州的司馬。

    蕭嗣業卻遭到李治罕見的雷霆大怒,蕭嗣業前面一回朝,後面李治將他召到上陽宮,斥責道:「昔日我不斬薛仁貴,使爾等怯戰如此!」

    蕭嗣業不敢答。

    李治話音一轉,又說道:「然爾與我家有雅舊,此次我然貸免你一死。」

    不僅是指蕭淑妃的,蘭陵蕭家與唐朝李家關係一向不薄,指此節的。然後又立即下詔,花大智與李景福皆免官,蕭嗣業流桂州。一個久居北方的官員,流到桂林,結果可想而知。然而李治暴怒之下,李威都不敢替其求情。再說,蕭嗣業是敗逃下來的,而不是戰死沙場,無論有什麼理由為潰敗遮掩,也有錯,處罰是必須的。

    在這件事上,雖很有可能母親忌恨蕭淑妃的因素在裡面,在父親耳朵邊挑唆了一下,可李治做得沒有大錯。獎罰不鮮明,就不能治軍。

    但李治又下達了一系列錯誤的命令,先讓曹懷舜為右金吾將軍,率軍守恆州,扼井徑關,又讓右武衛將軍崔獻率軍往絳州,守龍門,阻河為固,摒守京畿。

    這道詔命也證明了李治對軍事的無知。

    守恆州,扼井徑關固然重要,能溝通河東河北兩道,但是僅於此。軍隊駐於恆州,既不能保證雲朔太原安全,又不可以東保於幽州、趙州不被突厥人入侵。更談不上禦敵於國門之外。

    守絳州更是十分可笑,絳州上面有太原,有雲朔,如果突厥人都攻打到了絳州,難道唐朝想學宋朝來個澶淵之盟?

    但李威都看出來一點,父親於其說是調兵遣將,不如早不滿將士為自己收心。因為在青海的種種,曹懷舜與自己有些矛盾,此次重新啟用,正是分制自己兵權的。然而曹懷舜到了前線,會做什麼?

    他剛要準備站起勸父親取消這一道聖旨,狄仁傑坐在不遠處,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李威看著他,狄仁傑拚命地向東宮方向努嘴。

    只好忍著。

    下了大朝會,回到東宮後不久,狄仁傑到來,李威不悅地說道:「狄卿,為何阻我?突厥此時雖然僥倖獲勝,然而讓蕭嗣業孤軍狙擊到了現在,心中慼慼,給他們十分膽量,也不敢進入中原之境。父皇這樣的佈兵,分明是怯敵之舉……」

    狄仁傑打斷了他的話,道:「是,太上皇對軍事不及陛下遠矣,可是太上皇身體康復,又有太后相助,朝中大政之權,是在陛下手中,還是在太上皇手中?」

    「父皇比我掌握的大政之權……要多。」

    「正是,今天幾道詔書,太上皇有沒有徵詢過你的意見?再者,裴炎已經上書彈劾你教唆蕭嗣業寇突劂人的牛羊為食,迫使突厥反意更熾,陛下,何必要插手?」

    「笑話,不以敵人物資養戰,蕭嗣業早就因糧食之困,兵敗下來,何能支持這麼久?」

    「可有幾個大臣能明白其中的關健?臣再問陛下一句,突厥人,陛下能不能對付?」

    李威想了一下,具體的歷史真不知道,好像幾年後不久,東突厥真正強盛起來,唐朝非但沒有將它征服,反而多次入侵唐朝境內,給唐朝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不但有突厥,還有契丹人。

    然而他仔細地看著行軍地圖,看雙方的兵力佈置與行動,阿史德溫博與阿史德奉職用兵不是很高明。並且突厥人的戰鬥力,也不是很強大。只是勝在人多勢眾,又皆是騎兵。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但以眼下的突厥人的將領與士兵,就是自己出征,也不是太大的問題,於是道:「大約能擊敗他們。」

    「那就是了,不但有陛下,還有裴行儉不日將回到京城。雖然前幾天,陛下說唐朝是你的國,可依臣之見,將來是陛下的國,現在還不是,大部還是太上皇與太后的國,恕臣不當言,陛下,可曾聽過擁兵自重這句話?」

    狄仁傑不是讓李威做一個擁兵自重的兵閥,養突厥人以自保。是指讓李威留突厥人這個兵患,有了兵患,李治對軍事又不懂,若是有了萬一什麼不好的想法,也因為突厥,不敢對李威怎麼的。

    另外,正好讓李治的一些佈置,與李威形成對比。甭想著大家一些得到好處了,給了太后太上皇種種政績,到最後他們真以為是自己的本事。是到了讓太上皇再次出出醜的時候。

    當然,前提是李威必須自己有把握能將突厥人征服。所以刻意地問了一句。

    婉兒已經樂了起來,再次不顧體統地說道:「是啊,是啊,陛下,狄侍郎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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