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大逆之門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6-7-6 18:26:4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113041
V123210 發表於 2016-8-7 10:53
第八十章 唯有法禪寺

    有時候淚水都是可以騙人的,但那個倔強的小丫鬟死死的攥著那幾兩散碎銀子往前跑的時候,那淚水不會騙人。

    安爭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銀票,然後轉身走到當鋪櫃檯前問道:“剛才來的人,經常來嗎?”

    當鋪的人回答:“不算是特別常來,但也來過五六次了......我知道她是李延年李大人家裡的,但還要假裝不認識,免得她難堪。李大人家所在的那條街就有兩家當鋪,她不去,是因為怕丟了李大人的臉面。夫人持家,向來節儉,若非遇到什麼過不去的事,怎麼可能把自己的首飾都拿來當了。所以,我每次給定的價,都是原物的價錢。”

    他看了看手裡的簪子:“這簪子至少有二十年了,做工和材料都算不得好,所以我猜著,應該是夫人的嫁給李大人的時候自己帶來的首飾......難為她了。”

    安爭道:“麻煩你把李家當的東西都給我,我贖回去。”

    那人連忙叫了小夥計去取:“李家的東西我沒敢往外賣,雖然收了,但也當是虧本的買賣,賣了的話,我良心不安。按照道理,我們做當鋪的要是講良心,早就開不下去。可是李家的事......我沒法賺這個錢。據說當初先王知道李大人清廉日子過的苦,所以故意把他調進禮部主客清吏司的,大家都說,那是先王照顧他。可他那個性子,到哪兒都一樣。”

    安爭點了點頭,把東西收好之後,按照當鋪賺錢的比例多給了一些,然後轉身離開。

    他在大街上遇到了那位去李家要債的郎中,手裡攥著的正是那小丫鬟去當鋪換來的散碎銀子。郎中一邊走一邊唉聲嘆氣,走了幾步之後忽然站住,然後擡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媽的,我怎麼能要這個錢!”

    他轉身往回走,快步到了李家門外敲門,然後把那銀子塞給老鄭:“你看,是我記錯了,前幾天李大人已經派人還了銀子,是我這豬腦子一轉眼就給忘了,怪我怪我。”

    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走。

    老鄭站在那,看著郎中的背影呆住。

    安爭在半路上把那個郎中截住,拉著進了一家茶樓。

    “請問你是......”

    郎中有些戒備的問了一句。

    安爭點了一壺茶,然後坐下來說道:“我是李大人曾經幫助過的人,現在日子過的富裕所以想回報李大人,但你也知道,李大人那性子,斷然是不肯接受的。”

    郎中長嘆一聲:“李大人原來是方固府主事,按照道理本應該提拔為方固府知府,但被現任的知府徐大人給......算了,這事也沒法說。李大人在方固府的時候,為我們百姓做了不少事,大家心裡都敬他。可這個人,太軸了......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家人考慮一下。”

    安爭取了二十兩銀子遞給郎中:“這個你收著,你也不容易。對了......李家的公子什麼病?”

    提到這個,郎中更加的難過了:“真是天無眼,李家二公子那是多好的一個小孩兒,機靈,懂事,生的也漂亮。但天生體質弱,每逢換季都會生病,日常用藥開銷就花不少銀子。可惜我也無能,治不好這種先天體質差的病。”

    安爭道:“這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也粗通醫術,你就說我是你的一個朋友,帶我去李府給二公子看看。若是能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也算盡力了。”

    郎中看著安爭不像壞人,沉默了一會兒後點頭答應:“二公子每個月都要來我的藥鋪三次,後天恰是要來了。我若貿然帶你進府去,也不好找藉口。這樣,後天你到我的藥鋪等著,裝作恰好遇到,到時候能不能幫上忙,就看你自己的了。”

    安爭點了點頭說了聲多謝,然後告辭。

    到了日子,安爭帶著曲流兮離開宗門,直接到了那藥鋪等著。

    那郎中說過,李延年的夫人是極維護丈夫臉面的人,所以帶二公子看病從不在人多的時候來,總是在清晨就到了。所以安爭和曲流兮天不亮就到了藥鋪門外,而郎中為了等李家的人也比往日都要一個時辰開了門。此時天還沒有亮起來,安爭和曲流兮就先進門等著。

    不過等了幾分鐘,一個看起來四十幾歲年紀的婦人,還有那日安爭見過的小丫鬟領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進來。那小男孩臉色很白,但眉清目秀,生的著實漂亮。只是身子太虛,以至於走路步伐都不穩定。

    郎中連忙起身:“見過夫人。”

    那中年婦人,正是李延年的髮妻。她看起來雖然並不顯得很老,但眉宇之間的愁色太重了些。身上穿了一件布衣,有些地方居然還有補丁。街上的人都說夫人深居簡出,但實則是她不捨得添置衣服,身上的衣服過於寒酸不能出門,怕丟了丈夫的臉面。

    “這兩位是?”

    李夫人看到安爭和曲流兮的時候,顯然愣了一下,然後有些侷促起來。她這個模樣,實在不願意多見人。

    “這位是我小師叔。”

    郎中實在找不出藉口,只好順嘴胡說:“雖然年少,但是家事的關門弟子,醫術非凡。這次恰好經過,聽說二公子的事,特意留下來要為二公子診治的。”

    安爭上前一步抱拳道:“見過夫人。”

    那小丫鬟看了看安爭:“啊......怎麼是你。”

    安爭道:“前日實在唐突了,還請姑娘海涵。”

    那小丫鬟在李夫人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麼,李夫人的臉色越發的不好看了。她倒不是對安爭有什麼敵意,而是自己難為情的事被外人知道,她覺得對不起丈夫。

    安爭也不多說什麼,拉著小男孩的手過來。小男孩顯然有些害怕,不過並沒有抗拒。曲流兮蹲在小男孩身前笑著說道:“別怕別怕,姐姐幫你診脈好不好?”

    小男孩點了點頭,把手伸出來。

    曲流兮仔細診脈,然後長出一口氣:“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出生的時候受了寒,體內寒溼太重,尋常的藥物入不了那麼深。不過日子拖的太久,要想治好一天斷然不行。”

    安爭問:“那要多久?”

    曲流兮認真的回答:“兩天。”

    這一下,連那郎中在內,都傻了那麼一會兒。郎中看著曲流兮,用不敢質疑卻不得不質疑的語氣說道:“醫道上我算不得什麼天才,但也勤學苦讀幾十年。二公子的確的寒溼太重,尋常藥物也確實不能根治,可他不僅僅是寒溼......”

    曲流兮道:“我知道,剛才不說,是因為我以為夫人她們不知道。二公子確實不只是寒溼,他體內還有一種和寒溼完全相悖的病灶......在於丹田氣海,他的氣海之中火氣太盛,而體質寒溼,又內火不斷,以至於身體兩極不斷的互相壓制......”

    郎中臉色變了變:“好......眼力,好功力,只是診脈而已,就已經看出這麼多的病端。”

    原本覺得曲流兮太年輕而不敢信任的李夫人,此時眼神都亮了。她快走幾步,拉住曲流兮的手:“姑娘,請問你真的可以治好威兒嗎?”

    李延年的二子名為李平威,乳名毗溼奴。

    曲流兮把李夫人拉到一邊低聲問道:“貴公子天賦不俗,為什麼要用藥力壓制他的天賦而不讓他修行?那郎中看不出根本,是因為他不懂修為之道。”

    李夫人的臉色一白:“他......父親,不准他修行?”

    曲流兮微怒:“所以就要害死他?”

    李夫人怔住:“你是說?”

    曲流兮認真道:“貴公子天生火之體質,若不能以修行宣洩自身火氣,早晚都要內火攻心而死。而你們這麼多年一直以寒溼手段壓制,表面上看起來壓制了內火,但實則損傷巨大。我話只能說到這,若是你還想保住貴公子的命,最好聽我的,我可以去除他的寒溼,但去除不了他的內火,他若要活命,必須修行。”

    李夫人悽苦道:“威兒的哥哥,就是練功走火入魔,現在還癱瘓在床......”

    曲流兮道:“興威街天啟宗,把大公子送來,我來診治。若只是走火入魔,就算亂了經脈也沒什麼,一顆歸元丹就能將血脈理順。二公子現在就必須跟我回去,給我兩天時間,我將寒溼之氣拔除。”

    李夫人就要下跪,被曲流兮一把扶住:“醫者,救人性命是為本分,不要你診金,既然我遇到了就是緣分。”

    她說完之後轉身看向李平威:“跟姐姐回去治病好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少女那種淡然的自信如此的有風采。

    李夫人千恩萬謝,跟著安爭他們回了天啟宗。

    曲流兮帶著李平威去治病,安爭閒來無事就去找杜瘦瘦。此時天色剛剛亮起來,杜瘦瘦還沒起床。安爭聽幾個大漢說起來,昨夜裡杜瘦瘦與他們比試摔跤,誰贏了就喝一壺酒。結果杜瘦瘦連著贏了七場,喝的連路都走不穩了。安爭心說這個敗類,和不能修行的人比摔跤也就罷了,還贏的喝酒......

    安爭推開杜瘦瘦的門,杜瘦瘦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酣睡。安爭看了看凌亂的房間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將東西收拾好,然後用冷水洗了一條毛巾,輕手輕腳的走到杜瘦瘦身邊......把毛巾塞杜瘦瘦褲襠裡了。

    杜瘦瘦激靈一下子起來,看到安爭之後瞪了一眼,把毛巾從褲襠裡拽出來......

    安爭看了看地上,然後笑著問:“昨兒晚上做什麼夢了?”

    杜瘦瘦剛要說,安爭一擺手:“讓我來猜猜,我猜你昨晚一定做夢吃蘋果了。”

    杜瘦瘦一愣:“你怎麼知道。”

    安爭從地上撿了一個啃成蘋果核似的土豆放在杜瘦瘦旁邊,杜瘦瘦看了一眼臉就紅了:“這個......就比較尷尬了。”

    安爭道:“趕緊起來,跟我出去一趟。”
V123210 發表於 2016-8-7 10:53
第八十一章 叫不醒就打

    李平威是個比女孩子還要靦腆的小孩子,這和他父親的管教不無關係。所以在有了一些瞭解之後,安爭對李延年這樣的教育方式有著極大的反感。

    當天夜裡,特意換了一身尋常百姓衣服的李延年就到了天啟宗,他只是象徵性的對安爭點頭致謝,然後就一把抓著李平威的胳膊:“走,跟我回家。”

    李平威顯然對父親極為害怕,連話都不敢說,七八歲的小男孩,被抓著往前走,不時回頭看向曲流兮。

    曲流兮追過去:“你還不能帶他走,他體內的寒溼之氣還沒有徹底根除,明天再用藥幾次就能治好他,你此時帶他走真的是為他好?”

    李延年大步往前:“我不需要你們管,這是我的兒子。”

    杜瘦瘦氣的一跺腳,上去拉住曲流兮:“不用管他們。”

    曲流兮還想說什麼,李延年卻已經拉著李平威快步離開。

    吱呀一聲,天啟宗的大門關上了。

    安爭把門關好,轉身看向李延年:“給我一個你不想把孩子治好的理由。”

    李延年站在那,用厭惡的眼神看著安爭:“這是我的家事,你未經我的同意就帶走我的孩子,我可以去方固府告你強擄孩童。念在你也是出於善心,我不和你計較。但請你讓開,你這樣屬於私法禁錮,已經觸犯了大燕律法。”

    安爭靠在門上:“這是你的家事不假,我沒有權利過問也不假。但如果我眼睜睜的看著你要害死自己的孩子而不過問,那我同樣是在犯罪。”

    李延年大聲道:“你這個人真奇怪,既然你承認這是我的家事,你還攔住我做什麼。我是毗溼奴的父親,我有權利保護自己的孩子。”

    “保護?”

    安爭冷哼一聲:“你是真的為他考慮,還是為你自己考慮?”

    李延年看著安爭:“我當然是為他考慮!”

    安爭冷笑道:“你這樣的人我見的多了,時時刻刻把為孩子考慮掛在嘴邊,但實際上出於自私。你覺得孩子不應該那樣,不應該這樣,只要違反了你的意志就都是錯的。你覺得你可以為孩子安排好一切,甚至人生。這樣是為他好?我知道你的大兒子因為修行而導致走火入魔,所以你害怕再失去小兒子......李延年,這是你在保護你的兒子嗎?不,這只是你在保護你自己那脆弱不堪的感情罷了。”

    李延年愣了一下,然後大聲說道:“你閉嘴,我的事輪不到外人來干預。”

    安爭走過去,近在咫尺的看著李延年:“你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說的好聽些, 你是一個被虛名和自己的妻子慣壞了的偽君子。說的直白些,你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無恥之徒罷了。”

    “我虛偽?我自私?”

    李延年瞪著安爭喊道:“這麼多年為官,我可曾做過一件自私之事!”

    安爭撇嘴:“看吧,這就是你的嘴臉。一切都是為了一個清正廉明的名聲,不拿不佔這沒什麼,這是你的操守,我沒權利置評。但你卻把這種自私,強行影響了你的家人。身為五品京官,你的家人卻經常一個月一個月的吃不到一次肉......這就是你的成就?”

    安爭來回踱步,這說明他的憤怒已經到了一定地步。

    “你為了一個名聲,哪怕就是公務上的接待,你也要自己掏腰包。這樣做是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你這樣做了,就會被人稱讚,說你大公無私!可你的妻子呢,已經幾年沒有添置過一件新衣服了?你的家人呢,已經多久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了?為了給你的兒子看病,你的妻子一次次的典當自己的嫁妝,連最後一個簪子都拿出去當了來償還藥鋪的欠款!”

    “李夫人為了照顧你的臉面,省吃儉用,將所有的錢都用來給你維持自己的身份。你日常的衣服雖然不新,那是因為你故意要穿的舊,但只要是涉及到了外事,你什麼時候不是穿的光鮮亮麗?哪怕就是去典當,她擔心被別人知道了影響你的聲譽,還要讓丫鬟多跑出去幾條街。”

    安爭擡起手指著李延年的鼻子:“你呢,為你的家人做了什麼?”

    李延年張了張嘴,臉色已經鐵青一樣。

    安爭冷笑:“我不是你的家人,沒必要慣著你。你的兒子這麼小,都在幫你維護你的尊嚴。可你呢,給了你的家人活著的尊嚴了嗎?”

    李延年上前一步,伸手去推安爭:“你讓開!這些事用不著你管,他們是我的家人,早就做好了承受這一切的準備。

    啪!

    安爭一個耳光抽在李延年的臉上,如此的響亮。

    “不要打我爹!”

    李平威衝上來,揮舞著小拳頭在安爭的身上一下一下打著。

    安爭心疼的看著李平威,任由李平威的小拳頭敲打自己,他擡起頭看向李延年:“當年大燕先王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誇了你一句清正廉明。這就成了你的心病,你覺得必須維護自己這樣的形象。以至於你現在的心理已經變態了,你覺得妻兒跟著你受苦,恰好是來證明你真的清正廉明......啐。”

    安爭啐了一口,一點形象都沒有的把一口吐沫吐在李延年的臉上。

    “很久沒有被人羞辱過了吧?很久沒有被人罵過了吧?”

    安爭冷冷的說道:“你這樣的人,其實還不如死了。你可以去死啊,病死,餓死,自殺也好,這樣你就完完全全的用清正廉明四個字結束你的一生。在你的同僚嘴裡,會虛偽的讚美你是官員的典範,但心裡罵你一句真傻-逼。百姓們覺得失去了一位好官,但他們還是要照常生活,吃喝拉撒睡,第二天就把你忘了。知道他們為什麼敬佩你嗎?因為他們覺得那樣做都是正常人做不到的,所以才會奉獻出自己的尊敬,可實際上,那些百姓心裡對你的評價也許只是白痴這兩個字罷了。”

    “沒人強迫你去貪汙去受賄。”

    安爭看著捂著臉站在那呆若木雞的李延年,話語越發的鋒利如刀:“你覺得妻子不出門,不增加衣服,過的苦一些,那是守婦道對不對?沒什麼大不了的,婦道人家就應該這樣對不對?”

    李延年用仇恨的眼神看著安爭,但顯然被安爭的氣勢嚇著了。

    安爭讓曲流兮把李平威領回去,然後繼續說道:“孩子身體越來越差,你的錢呢?朝廷外事接待,會有專門的撥款,你不貪也就罷了,有必要自己往裡面搭錢?公是公,私是私,如果一個人連公私都無法分明,覺得將自己的一切都犧牲了來成全一個虛名是正確的,那麼他就是個敗類。”

    安爭道:“我聽聞前些日子朝廷裡有人提議,給戰後負傷的士兵捐款。這件事,是你提出來的然後第一個捐款了的?”

    李延年道:“將士們在邊疆流血,我身為朝廷官員,這樣做難道不對嗎?”

    安爭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打破了李延年的鼻子:“對你媽了個蛋。”

    李延年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鼻子裡的血噗地一下噴了出來。

    安爭低頭看著他:“為傷兵捐款,沒問題,可以,誰都可以,但你他媽的不可以。你一句需要捐款,你妻子就要更加的省吃儉用,甚至為了支援你,還要去典當自己那點本就不多的嫁妝。嫁給你二十年,她得到了什麼?非但沒有從你手裡得到一件禮物,反而連自己的嫁妝都搭進去了,你還他媽的理所當然!”

    安爭一腳踩在李延年的胸口上,看著李延年的眼睛說道:“捐款這種事,如果我有十兩銀子,拿出來一兩或者二兩,不足以影響家庭生活的條件下去捐,沒問題。我在大燕南疆隨隨便便捐出去幾十萬兩銀子,那是因為我有錢,沒有幾百萬兩我也不會這做,因為我要維持數百口人的日常生活,還要照顧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你呢?明明一個銅錢都沒有了,還要逼著你的妻子去典當!”

    李延年反駁:“我沒有逼她!”

    砰地一聲,安爭在李延年的胸口上踩了一腳:“你當然沒有拿刀子拿棍子去逼她啊,但你知道她在意你,知道她把你當天一樣供奉著,敬畏著,所以你只要唉聲嘆氣,她就是把自己賣了也要支援你。你這樣,更無恥。”

    “被我說破心事了?”

    安爭蹲下來,看著李延年的眼睛:“別用這麼無辜這麼憤怒的眼神看著我,你沒資格。你的一切都是虛偽的,不真實。”

    李延年掙扎著喊道:“那你也沒權利干涉我把孩子帶回去!”

    安爭問:“那你憑什麼替他安排一切,他喜歡的不讓碰,他不喜歡的你強迫他接受,甚至不惜以藥物來摧殘他的身體,就因為你是他爹?”

    李延年道:“他還小,不懂得人情冷暖,不懂得世道險惡,他還沒有自己的想法,當然我要為他安排一切。”

    安爭:“你放屁!”

    他蹲在那,盯著李延年問:“孩子沒有自己的想法?但最起碼他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算了,你這樣的人是沒辦法叫醒的。你兒子我留下了,治好之前你見不到他。治好了之後,你也見不到他,我已經安排李夫人帶著丫鬟和老鄭,陪你兒子去大羲了。後天一早她們就出發,去大羲法禪寺修行,沿途所需的一切費用我都出了。剩下你自己一個人在京城裡繼續貪戀你的虛名吧,我倒是想看看,沒有她們,你能不能活的下去。”

    安爭問:“上次毗溼奴想吃獅子頭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不過是肉而已,難道就不能忍忍?”

    安爭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我會安排他成為法禪寺的記名弟子,不剃度,不守全戒,該吃肉吃肉,該喝酒喝酒。他只是需要法禪寺的經法來理順自己體內的丹田之火而已,況且大羲江南的獅子頭才正宗。至於你......不過是沒有老婆孩子了而已,你還有虛名啊,難道就不能忍忍?”

    安爭一擺手:“滾。”

    李延年爬起來,看著安爭,眼神裡的凶狠和厭惡早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傷和絕望,甚至還有一點迷茫。

    他步履蹣跚的往外走,腳步拖拉著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可憐。

    房間裡,崔瘋子和小七道攔住了幾次想衝出來幫幫丈夫的李夫人,就連那小丫鬟都抓著她不讓她出去,李夫人哭了好一會兒後平靜下來,喃喃自語:“他......真的應該好好想想了,我也累了......”

    杜瘦瘦跑過來問安爭:“爽嗎?”

    安爭搖頭:“不爽,一點兒都不爽。因為這樣的人,可能永遠也不會覺悟,他那種所謂的為了孩子好,也是作惡。”
V123210 發表於 2016-8-7 10:54
第八十二章 隱患

    李延年離開的時候,那背影蕭索神情落寞。然而,在天啟宗裡的每一個人,心中對他都沒有一丁點的憐憫之心。李夫人會心疼,李平威也會心疼,但不是憐憫,不覺得他可憐。

    或許因為多年以來的壓力終於釋放出來,李夫人的態度倒是出乎預料的堅決。

    “我們去大羲。”

    她看著安爭說話,語氣很堅定。

    “安宗主,謝謝你。”

    她認真的說道:“本來,我應該給你磕頭致謝的。但若是這個頭我磕下去,反而會讓你覺得很不自然。我不能影響太多的人,但我可以影響我的兩個兒子,我會告訴他們,你是他們的恩人。待他們長大成人,就來報答你的恩情。”

    安爭搖頭:“我若是圖你一個報恩,這件事就變了味道。不過若是他倆想做事,天啟宗裡隨時歡迎。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這裡最起碼公正。”

    他看向不遠處被人擡著上車的李家大公子說道:“流兮說大公子的身體傷的確實很重,但按照她給你寫好的方子繼續用藥,半年之後,最起碼可以如正常人一樣吃穿住行,照顧自己沒有問題。只是要想修行,就看他有沒有好的機緣了。至於毗溼奴,他看起來柔弱,但積壓之下,內心有火,去法禪寺聽一段時間的經法,對他大有裨益。”

    李夫人道:“你們對我家的恩情,我只有銘記於心。”

    她俯身朝著曲流兮一拜,曲流兮向旁邊閃開躲在安爭身後抱著安爭的胳膊探出頭:“夫人,這可使不得。”

    李夫人道:“你們為了幫我,不說別的,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幾年的生活,這筆錢就不是個小數目。而且我猜著,只怕那歸元丹也是萬金難買吧?”

    安爭認真的說道:“做好事的分為兩種,第一種是過分的做好事,第二種是理智的做好事。如果我沒錢,自身窮困,卻還要強行去做好事,以至於欠下了錢財,對人行善對自己和家人則是行惡。我不一樣啊,我屬於第二種......我很有錢,非常有錢。”

    他認真的說自己有錢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可笑,反而讓李夫人覺得更為敬畏。

    安爭道:“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就放心南下,至於李大人......他若是醒悟,我就派人把你們接回來。若是依然執迷,那就讓他過幾年獨身一人的日子。”

    李夫人道:“我也想好了,我捨不得他,但也捨不得兩個兒子。待他們兩個長大能自食其力照顧自己了,我就回來繼續陪著延年......”

    安爭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示意讓曲流兮送送她們,他自己一個人回到房間。

    老霍拎著一壺“酒”走進來,眯著眼睛看了看安爭:“累不累?”

    安爭道:“就知道你會來笑我。”

    老霍坐下來說道:“你這個人啊,就是這個性子,看到不平事就要管。不過我來可不是笑話你的,而是問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安爭道:“沒有啊。”

    老霍搖頭:“有,只不過你自己沒有察覺而已。”

    他指了指安爭手腕上的血培珠手串:“你自己沒察覺,但我卻感覺到了你的變化。這個東西正在無時無刻的影響著你,非但在持續吸收你的血氣,還有別的方面......你仔細回想一下,自己這段日子是不是脾氣越來越急?做事越來越衝動?你從聚尚院回來殺了人,這人真的有必要殺?或者說,真的有必要立刻殺?”

    “聚尚院的事,你完全可以忍一時,然後回來籌謀一下再穩妥的除掉那幾個人,不至於牽連道宗門和聚尚院。但你沒有忍住,你殺了人。”

    “之前打李延年,看似理智,你沒有出重手,連一丁點的修為之力都沒有用,但你不覺得當時你有一種控制不住自己就必須出手的感覺?”

    聽老霍說完,安爭的臉色猛的變了變。

    自己毫無察覺,但老霍說的都是真的。

    在聚尚院的時候,安爭幾乎就忍不住當場把蘇飛雲他們殺掉。能忍到半路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再出手,安爭始終覺得這就是自己的理智。但實際上,還是太沖動了。

    老霍的眼神裡有些擔憂:“這個手串本來就是很邪門的東西,落在你手上我一直沒有多說什麼,是因為這東西一旦認主,除非你死不然根本就無法分開。既然已經無法分開,我多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但我覺得,我擔心的事還是在發生,或者說已經發生了。”

    安爭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老霍擔心的是什麼。

    當初剛剛得到血培珠手串的時候,老霍就告訴過他,手串會吸收他的血氣,一是維持血培珠自身,二是可能要去滋養血培珠手串的上一個主人。

    老霍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你告訴我說,這個手串沒有上一個主人,也不是別人送給你的,而是你自己撿到的。所以那個時候,我的擔憂還稍稍輕了些。不過現在看來,你對我說謊了......又或者,是因為這手串在你撿到的時候,就已經被詛咒。”

    “手串有你和上一個主人的兩種記憶,它就在無形之中影響著你。你的殺戮之心越來越重,我猜著,多半是因為血培珠手串的上一個主人殺戮之心太重的緣故。”

    安爭回想著藥田茅屋之中的那具乾屍,心裡有些難以平靜。

    老霍嘆息道:“我說過,你這氣運......太奇怪了,往往看起來這些逆天的好運氣,未必都是真的好運氣。”

    他站起來,拍了拍安爭的肩膀:“自己多靜心,殺戮之事,最近少做,動念也要壓制一下。”

    安爭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與此同時,在滄蠻山深處,那如倒插著一柄利劍的山峰之下,石洞之中光華一閃。

    圍坐在水晶棺周圍的背劍之人中,忽然有一個睜開了眼睛。這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面容上判斷也就不過二十歲上下。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如同一柄冷冽的寶劍從劍鞘之中抽了出來。眼神光寒,如長劍出鞘。

    山中,一頭高階金品的妖獸從山林之中掠了出來。這是一頭人熊,身體雖然還是熊的樣子,但那張臉已經和人臉極為相近了。

    “交出來!”

    人熊朝著石洞之中嘶吼了一聲。

    “孽畜。”

    年輕劍客冷哼一聲:“區區金品,居然敢來這裡放肆。”

    他長身而起,舉步走出山洞。外面,金品妖獸張開嘴發出一聲咆哮,方圓千里之內的所有妖獸野獸全都嚇得癱軟在地,居然連跑都不敢。

    “我修行千年,只差一步就能跨入紫品化作人形。”

    妖熊看著年輕劍客說道:“我感覺到你這裡藏了紫品的神器,把它交出來我饒你不死。我只為修行,不想殺你。”

    年輕劍客道:“我卻容不得妖獸作亂。”

    妖熊大怒,張開嘴發出一聲咆哮,音波如海浪一樣朝著年輕劍客席捲而去。那劍山上散發出一陣光華,音波如大浪撞擊在巨石上一樣,水流般往兩側分開。方圓幾百米之內,劍山兩側的樹木全都被音波震碎成了粉末。大地也被捲起來一層,碎木和塵土激盪漫天。

    年輕劍客冷哼一聲,單手往前一指:“天威蕩九州,一劍誅邪魔!”

    他背後的長劍自動飛了起來,然後一道金光筆直的朝著妖熊刺了過去。妖熊再次咆哮,音波排山倒海一樣壓了過來。金光卻只有一道,筆直而狹細,卻將音波斬開。那劍如流星,自妖熊的額頭刺了進去,然後從腦後貫穿而出。人熊的頭顱上出現了一個孔洞,它的音波戛然而止。

    年輕劍客單手遙遙一握:“死!”

    砰地一聲,妖熊的心口-爆開了一團血霧,緊跟著一顆金光燦燦的晶元就從它胸口裡飛了出來。

    年輕劍客將妖熊的金品晶元往自己袖口一放,他衣服袖子上隨即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一閃即逝,那晶元隨即被鎮壓住他袖口之中。

    “觸犯天道,滅你七生七世。”

    年輕劍客捏了一個法印,妖熊的肉身隨即爆開,化作一團血霧。

    年輕劍客一轉身,長劍自動飛回來重新落在他背後。

    他轉身走回山洞裡,在水晶棺旁邊原來自己的位置上盤膝坐下來。片刻之後,他的肉身看起來又被凍住了似的,如石像一般冷硬堅固。

    水晶棺之中,那原本的乾屍卻已經面目栩栩如生。這人看起來已經不再是一個老者,而是一箇中年男人。他閉著眼,但嘴角上微微上揚,似乎對手下人做事的風格頗為滿意。此時這個人看起來身體也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模樣,誰也不能懷疑,他睜開眼就能站起來生龍活虎的走出這裡。

    若是安爭看到這個人此時的面容,一定會大驚失色。

    這人的面目,竟是和陳少白有幾分相似之處。

    燕國,方固城。

    李延年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出過家門,他託人去禮部給自己告了假,說是身體不適,其實主要是臉被打的幾乎破了相,他實在沒有辦法去面對自己的同僚。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李延年卻什麼都沒有聽到。他依然坐在那怔怔出神,對著牆壁,好像牆壁上有他希望看到的一切。

    安爭拎著一壺酒從外面進來,隨手把門關好,然後坐到李延年的對面。

    當李延年看清楚是安爭之後,嚇得往後縮了縮。

    安爭把酒壺往前推了推:“不是給你喝的,是藥酒,一天三次擦拭傷口,三天就能復原。”

    李延年愣了一下,下意識的說了聲謝謝。說完之後他又有些後悔,所以用特別複雜的眼神看了安爭一眼。

    “我知道你可能還覺得自己沒錯,是我多管閒事。前者你錯了,因為你錯了。後者你沒錯,我確實是多管閒事。”

    安爭語氣平淡的說道:“我當然不指望你不怪我,我要是捱了揍也不可能立刻原諒揍我的人。”

    李延年忽然擡起頭:“你錯了......我不恨你。”

    安爭微微一愣:“嗯?”

    李延年嘆息一聲:“其實,我何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或許正如你說的,我是太自私了吧。所以哪怕你再打我一次,我也不怪你。”

    他的話才說完,安爭忽然從對面一巴掌扇過來,直接把李延年扇倒在地。李延年愣了一下,心說你還真打?

    他才擡起頭,幾支弩箭從窗外激射進來,釘進了牆裡。若他剛才沒倒下,已經被射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7 10:56
第八十三章 輪到我了嗎

    安爭坐在那沒有起來,左手伸出去將一支激射過來的弩箭夾住。他隨手把弩箭丟在一邊,然後將桌子翻轉過來擋在李延年身前。

    “得罪誰了?”

    安爭問。

    李延年驚恐的搖頭,嚇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安爭聽了一會兒壓低聲音說道:“外面最少有十幾個人,腳步散亂,說明配合不算默契,應該不是軍方的人。”

    他一伸手把李延年抓起來,隨手一拋李延年就飛上了房樑。幸虧他反應也不算太慢,緊緊的抱住房樑沒有鬆手。

    安爭站在房門一側,背靠著門柱。弩箭激射了一陣之後,房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緊跟著就有人快速的衝了進來。安爭一伸手抓住第一個人的衣服,然後單掌在那人的咽喉上切了一下,那人隨即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安爭將連弩撿起來朝著燭火勾動機括,弩箭射出去把燭火打滅。

    後面陸續有人衝進來,摸黑在屋子裡小心翼翼的探查。

    安爭始終站在門口數著,進來的人一共六個,外面最少也還有六七個人戒備。

    一個不懂修行的禮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竟然能出動這麼多人來殺他......這根本就不是奔著殺一人而來的,而是滅門。

    安爭等外面沒有人再進來,從後面鬼魅一樣一掌將一個蒙面人切倒。伸手從倒下去的人腰畔將短刀抽出來,屋子裡刀光閃爍,片刻之間就把進屋的人接二連三的砍倒在地。

    外面的人顯然沒有想到此時屋子裡居然有高手在,一下子就慌了。安爭撿了一把連弩看了看,然後朝著外面點射了幾下,四五個黑衣人隨即中箭倒地,每個人都是咽喉上被刺中,精準的讓人恐懼。

    “有高手。”

    外面的人低低的說了一句,顯然不想驚動四周的街坊鄰居。

    安爭從窗戶上的破洞往外看了看,院子裡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不過這些人顯然沒有退走的跡象。那幾個手持連弩的人開始後退,然後安爭忽然看到一大團黑影朝著房子這邊砸了過來。

    安爭下意識的雙臂擋在身前迅速後撤,一瞬間就修為之力凝聚起來。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當安爭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後背上一陣劇痛傳來。

    安爭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飛了出去,直接把前面的窗子撞碎。半空之中,幾柄利刃閃爍著月光從半空劈落,安爭伸手抓住其中一柄往懷裡一帶,硬生生把刀搶了過來,藉助那個人的力量和體重,安爭又穩穩的落在地上。他落地之後手腕一震,長刀隨即碎裂。安爭單掌往前一推,勁氣之下,那些刀子的碎片激射出去,將面前的四五個黑衣人盡數擊殺。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人緩步從屋子裡走出來。

    “你不是李延年。”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很怪,身形也很怪。

    安爭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問:“妖獸?”

    那人搖頭。

    “精獸?”

    那人再次搖頭。

    安爭深吸一口氣:“原來是最難對付的魔獸。”

    那人披頭散髮,擡起頭看向安爭的時候,安爭看清楚他臉上帶著一個金屬的面具,連鼻孔都沒有,只是眼睛的位置有兩個孔洞。孔洞裡有兩團紅色的光,微弱,但讓人覺得很刺眼。

    這個人穿著寬大的黑袍,可是黑袍之下隱隱約約能見到金屬反射的月光。

    不管是妖獸,精獸,還是魔獸,都只有到了紫品高階才能修成人形。所以當安爭問出來的時候,心裡其實有些不安。能修成人形的東西,安爭知道以自己現在的修為絕對不是對手。不過當他看到那金屬如甲冑一樣的著裝,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妖獸是各種野獸修煉成妖,精獸是花草樹木之類,而魔獸是各種氣息。

    既然是氣,當然沒有固定的形狀。而這個傢伙能成人形,是因為外面穿了一件金屬甲冑。甲冑若是碎了,它就是一股氣。

    “李延年在哪兒?”

    那人問。

    安爭反問:“你為什麼要殺李延年。”

    金屬怪人沉默一會兒,然後走向安爭:“找不到他,就把你抓回去審問,也能問出來李延年去了哪兒。”

    安爭思慮了一下,如果使用青銅鈴鐺的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青銅鈴鐺一出,必然引起京城內高手的警覺。自己現在沒有實力保住這種級別的魔器,所以能不動用暫時不要動用。想到此處,安爭手腕一翻把紅鸞簪取了出來。不到一定的境界安爭無法使用紫品神器,所以這件紅鸞簪在安爭手裡就是一柄絕世利器。

    “你想反抗。”

    金屬怪人的聲音也有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感覺,讓人十分不適。他往前走,然後擡起胳膊指向安爭:“反抗會死。”

    他話說完,寬大的袍袖裡忽然有一股黑氣噴出來,安爭一閃身避開。黑氣所到之處,草枯萎,樹幹枯,地上的死屍化為膿水。

    安爭皺眉,這個魔獸本身是一種毒氣,但毒氣種類也很繁雜,所以根本沒辦法分辨出來。要是曲流兮在身邊就好了,她對於毒物的研究也很透徹。

    金屬怪人一擊不中,隨即向前撲了過來,雙手掄開,黑氣如毒蛇一樣分出來十幾條,在半空之中速度奇快的爬向安爭。

    安爭不敢輕易和黑氣接觸,身子如獵豹在叢林之中穿梭一樣避開那些黑氣形成的毒蛇,然後迅速的向金屬怪人靠近。

    金屬怪人冷哼一聲,雙臂的袍袖忽然鼓了起來,如吃飽了風的船帆一樣。緊跟著黑色的氣團一個一個的從袖口裡激射出來,如同炮彈一樣。

    黑暗之中視線本就不好,這氣團也是黑色而且無聲,所以避開極為困難。

    安爭心念一動,血培珠手串上星光一閃,然後一個大概直徑四十釐米的圓盾出現在他手上。這圓盾上散發出一種深邃的光,還有條狀的紋理,正是聖魚的那片魚鱗。

    安爭頂著的聖魚鱗盾往前衝,黑色的氣團一個接著一個的轟在鱗盾上,但卻無法腐蝕鱗盾。

    金屬怪人奇怪的咦了一聲,然後袖口裡忽然伸出來兩條實質化的蟒蛇。安爭眼力不錯,一瞬間就看出那其實是拉長了的胳膊。這個人身上穿的金屬甲冑做工幾分精細,能夠隨意的變幻形狀。兩條蟒蛇一樣的胳膊纏繞過來,安爭掄起鱗盾砸飛了其中一條,另一條已經迅速的纏繞到了的他的腰上。

    那胳膊迅速的收緊,蟒蛇纏住了獵物一樣捲起來把安爭拉向金屬怪人。

    當安爭就要到了金屬怪人身前的時候,怪人的另一條胳膊纏繞回來,頂端裂開一個口子,從裡面有黑氣噴出來直奔安爭的面門。

    當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米的時候,安爭手裡的紅鸞簪一劃,將纏繞著自己的甲冑切開了一條口氣。在黑氣宣洩出來的同時,安爭身子一矮,貼著地面衝了過去。他拿著鱗盾的左手在地上戳了一下,身子借力一翻,兩隻腳狠狠的踹在金屬怪人的胸口。

    金屬怪人向後退了幾步,還沒有穩住身子,安爭已經再次到了近前。

    紅鸞簪刺出去,一觸即回。金屬怪人雙臂收回來橫掃,安爭已經繞到他的背後,紅鸞簪迅速的在金屬怪人的後背上戳了幾十下。金屬怪人怒吼一聲,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條蟒蛇,然後纏繞向安爭。

    安爭將鱗盾掄出去,鱗盾旋轉著兜出一個弧線,然後在半空之中狠狠的砸在那金屬怪人的臉上。砰地一聲,面具裂開,黑氣開始向外宣洩。

    安爭趁機衝過去,紅鸞簪再次不停的刺出,金屬怪人身上連續捱了很多下。當安爭後撤的時候,金屬怪人已經暴怒到了極致。

    “一個修為還不到須彌之境的傢伙,居然敢擋我的路!”

    他往前一衝,卻看到安爭詭異的笑了笑。

    “我什麼修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好東西多。”

    安爭單掌往前一推,一股勁氣沛然而出,勁氣轟在那金屬怪人的身上,怪人的甲冑砰地一聲碎開了。那甲冑之前被安爭戳出來幾百個洞,安爭一掌之下,甲冑再也支撐不住了。

    當甲冑碎裂,一大團黑氣從其中冒了出來。

    “這是人間界,你們魔獸不該來。”

    安爭一擡手,鱗盾飛出去撞在黑色氣團上,直接把氣團震碎了。氣團之中,一個紅色的珠子若隱若現。

    “給善爺添個菜。”

    安爭腳下一點,身子炮彈一樣衝出去。在鱗盾將黑氣撞開的一瞬間,紅鸞簪從黑氣之中把那顆珠子挑了出來。那珠子掉落在地上自己又滾出去,不停的轉著躲避安爭的追擊。眼看著珠子就要滾出院子,安爭的紅鸞簪飛出去,恰好戳在珠子前面,珠子一停頓,安爭手腕上的血培珠光華一閃,那珠子隨即被吸了進去。

    安爭的血培珠手串,現在有三顆珠子能用。一顆是藥田,一顆是空間儲物,一顆是有了北冥有魚四個字的珠子,聖魚的鱗片就存放在其中。

    有一個正方形星點的珠子就是空間儲物之用,光華一閃之際,那珠子就被吸入了血培珠的這顆珠子裡。

    安爭也不敢多停留,衝進屋子裡把李延年從房樑上拽下來,然後拖著跑離開了李府。出門之前,安爭把院子裡的兩個燈籠打翻,丟進了柴房。

    “你幹什麼!”

    李延年急的喊了一聲。

    安爭拉著他飛奔:“這些人顯然見不得光,我點火燒了你院子,方固府就會派人來。到時候這些死人被方固府或者其他什麼衙門發現,想殺你的人就不敢在短時間內輕舉妄動了。”

    李延年愣了一下,人已經被安爭拖進巷子裡。

    安爭帶著李延年故意轉了幾個圈才回到天啟宗,這裡距離李家不算近,至少七八里的路程。安爭回去之後就把李延年關進了自己的房間,燈光之下,才看出來李延年已經嚇得的面無血色。

    “你得罪誰了?”

    安爭問:“居然動用這麼多人殺你。”

    李延年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眼神之中我無邊的恐懼:“輪到我了嗎?”

    說這幾個字的時候,他的表情無比的複雜。
V123210 發表於 2016-8-8 21:34
第八十四章 一環一環大環小環

    李延年眼神裡的恐懼是極為濃烈的,還有一種絕望的悲憤。所以安爭看懂了李延年這種眼神的時候,就猜到了李延年知道那些殺手是誰。

    “先王去後,國將不國。”

    李延年忽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哭的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著。安爭沒有說什麼,走到一側倒了一杯酒靠在窗邊看著夜空靜靜的品著。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這酒入喉之後顯得如此辛辣。

    李延年足足哭了十幾分鍾,擡起頭的時候放佛一下子蒼老了三十歲,整個人憔悴無比。

    “你的仕途算是到頭了。”

    安爭放下酒杯:“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不問。回頭我先找個地方把你安置,等到過一陣子就送你去大羲江南和你的妻兒團聚。以後你就好好陪著一家老小過日子,廟堂之高遠,再也與你無關。田園之清愜,才是你的歸屬。”

    李延年看向安爭,然後跪倒在地:“多謝!”

    安爭也沒有把他扶起來,就那麼受了李延年一拜,然後他笑了笑:“這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後半生了。就算你的對頭勢力再強大,也不敢去大羲放肆。我之所以受你這一拜,是因為我當的起。所以既然你也謝了,也拜了,以後這件事就可以不用再提了。”

    李延年站起來道:“你是真俠士,李某之前對你冒犯了,對不住。”

    安爭道:“你睡吧,今夜想殺你的人會在城中瘋狂的找你,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這天啟宗來。明天天一亮,你家裡的事就要引起軒然大波。方固府,刑部,大理寺,都會介入。到時候那些想動你的人就會收斂一些,不過明天方固城的所有城門,都會有他們的人盯著,一旦你露面還是要死。”

    李延年長嘆一聲:“我為國效力二十年,本以為可以到老歸於田園,可現在看來,這朝堂早已經容不下我這樣的人了。”

    安爭走過去把酒壺放在李延年身邊,然後轉身要走。

    李延年看著安爭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叫住安爭:“陪我說說話吧,有些事我需要一個能信任的人幫我記住。”

    安爭站在門口回頭:“你確定要對我說?”

    李延年道:“雖然你我才剛剛認識,但我知道你是可以託付之人。我明天離開這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出城,就算出城,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和妻兒相聚。所以若我死了,我想讓你幫我告訴我的孩子,仇人是誰。”

    安爭坐下來:“我猜,這就是你不想讓你兒子修行的原因?”

    李延年道:“我早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人殺掉的,這幾年安穩,我倒是放鬆了警惕。那件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我以為他們不會再掀起什麼波瀾......但我知道,若我被殺,我兒子一定會為我報仇。對方實在太強大,若為我報仇,他可能也會死。我不讓他修行,他沒有能力,就不會為我報仇了吧......但現在看來,我是錯的。”

    他看向安爭說道:“剛才在我家裡,若你不在,我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就被殺了。若是他們查到了我家眷的下落,只怕也會去追殺,他們不懂修行,和我一樣沒有反抗的能力。所以我想,我確實錯了。毗溼奴既然能修行,那就讓他修行吧,最起碼將來面對凶險,有保護他母親,保護他兄長和他自己的能力。”

    “至於報仇......還是算了吧,就算我死了,這個仇也報不了,對方勢力太大。”

    安爭問:“是誰?”

    李延年沉默片刻:“是後族蘇家。”

    安爭問道:“你不過是一個禮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和後族能有什麼矛盾。”

    李延年這次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然後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和大羲有關......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幫我,以後萬一我出了什麼意外,也能讓我妻兒知道以後提防著誰。後族的人做事向來不留餘地,他們就算知道我妻兒去了大羲,也不會放過他們的,因為這其中也牽扯到了大羲的一位大人物。”

    安爭的心裡一動,他忽然感覺到這件事和自己有關,李延年說的那位大羲的大人物,必然是大羲惠王陳重器。因為這麼多年來,大羲只有這樣一個能稱得上大人物的人到過燕國。

    李延年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那是四年多前的事了,當時燕國和涿國趙國的聯軍殺入永國,將幽國永國的聯軍擊敗,幾乎將永國滅國。後來為了調停各國戰事,大羲派了一位分量很重的人來......大羲聖皇的兒子,惠王陳重器。我本以為,陳重器的到來真的只是為了調停戰爭,可等到陳重器到了之後,我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為什麼?”

    安爭問。

    李延年道:“陳重器到了燕國之後,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也沒有召見永國和幽國的使者,整日遊山玩水,哪裡是來調停戰事的?而且北方十六國對於大羲來說,不過十六隻螻蟻罷了,根本無需派出一位親王親自出面。所以當時我就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後來想著,或許這位親王只是來北方遊玩的,順便把十六國的事解決。而且以他的身份,根本就沒必要親自接見各國的使者,甚至連各國的王他都沒必要見。”

    “他只需要派人帶著自己的口信過去,十六國哪個國家敢不聽從大羲的調停?”

    李延年又喝了一杯酒,看著安爭:“直到有一天,我負責引領著陳重器在燕山遊玩,陳重器忽然失蹤了。”

    安爭的眼神一凜,他知道陳重器的失蹤正是和自己的到來有關。

    李延年道:“當時我們全都慌了,整個禮部都亂做了一團,到處派人去找。結果找了五天也是音訊全無,到了第六天忽然接到了書信,說是陳重器已經離開了燕國返回大羲了。”

    他倒了第三杯酒,再次一飲而盡:“不對勁的地方就在於,那樣一位大人物失蹤了,燕王居然一點兒都不著急。禮部這邊已經急瘋了,幾次面見燕王,燕王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但卻敷衍了事。按照道理,陳重器和他的隨從全部失蹤,燕王必然會調遣全部高手搜尋,但燕王的命令是......兵部,刑部,大理寺和天極宮的所有高手,一律不準輕舉妄動,誰膽敢私自出方固城,殺無赦。”

    李延年看了安爭一眼:“你說奇怪不奇怪?”

    安爭點了點頭:“確實奇怪。”

    但安爭心裡明白,燕王下令所有高手不準離開方固城的時候,正是從大羲來的那些高手伏擊自己的時候。

    李延年繼續說道:“本來事情到了這,有陳重器的親筆信過來說已經返回大羲就可以告一段落了,雖然奇怪,但畢竟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而我,也根本不會牽扯其中。”

    他一杯一杯的喝酒,臉色很快就從慘白變得有些發紅:“可是後來有一天,驛站裡來了一個傷者,說是從大羲來的。他在過滄蠻山的時候遇到了妖獸,奮戰之下才能脫身,但到了方固城就昏迷了。當時驛站的人趕緊將訊息送到了禮部,我帶著人趕往驛站。”

    “那個人交給我一封信,讓我務必親手交給太后。他把書信交給我之後就昏了過去,雖然後來緊急救治,但最終還是死了。”

    安爭的拳頭在袖口裡握緊,他知道真相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李延年道:“當時我也是有些好奇,大羲來的使者,為什麼那麼要緊的書信不是交給燕王,而是當時的皇后?”

    安爭問:“所以你偷看了那封信?”

    李延年點了點頭:“這就是禍端的開始......當時我太好奇了,總覺得這件事背後藏著什麼驚天的大祕密。那信封上雖然封著火漆,對我來說這根本算不得什麼。我常年接觸書信,把火漆重新復原並不難。所以我就找了個隱祕的地方,把書信開啟看了。”

    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種恐懼:“我實在沒有想到......那祕密居然如此之大,大的讓我難以承受。書信是大羲惠王陳重器寫給太后的,他讓太后除掉知情者,包括......燕王!”

    安爭心裡頓時一亮......是了,自己出事之後不久燕王病故,沐長煙才會被蘇太后派人接回了大燕。

    李延年此時越說越激動,他站起來顫抖著身子說道:“那個賤人,居然要謀害大王!她和大羲的人內外勾結,意圖滅我燕國......我身為大燕的臣子,這件事不能坐視不理。但我知道,自己沒辦法見到燕王。因為那個時候,宮裡面已經對外宣佈燕王病重,朝事都交給皇后和老丞相諸葛顏打理。我職務低微,根本進不去天極宮。”

    “諸葛顏當時雖然權利差不多被架空了,但畢竟德高望重。而且,滿朝文武之中,也就只有他能隨時進宮去見燕王。所以,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諸葛顏。”

    安爭臉色一變:“所以......前些日子諸葛顏死了。”

    李延年點了點頭,眼神裡都是痛苦:“是我害死了老丞相,是我......我將這件事告訴老丞相之後,他第二天就進了宮。但當時燕王身邊都是太后的人,所以想必他要想把這個訊息告訴燕王也不容易。諸葛顏讓我將書信重新封好送進錦繡宮給當時的蘇皇后,因為驛站的事瞞不住。”

    “我當時只好將書信封好,然後親自送到了錦繡宮裡。因為書信看起來完好無損,所以當時太后並沒有什麼異樣。”

    李延年說到此處,忽然身體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似的跌坐在凳子上:“可誰知道,燕王還是沒有能保護自己......就在諸葛顏進宮之後的第二天,燕王駕崩了。”

    李延年的臉上都是悲憤,那怒火幾乎能把天空點燃。

    “那個賤人,就這樣害死了大王。”

    安爭聽到這的時候,大概已經瞭解了整件事。陳重器要殺他,但在大羲之內不敢動手,所以才會故意去求大羲聖皇,讓大羲聖皇派他去燕國。到了燕國之後,他立刻派人傳遞訊息回去,就說自己遇險。當時聖皇正在籌備一件大事,實在不能分身親自前往,所以立刻通知了安爭。

    因為聖皇知道,朝臣之中,安爭和陳重器私下裡關係最好,派安爭去,安爭必然會傾盡全力。

    這一切環環相扣......現在,燕國太后蘇晴暖要把這在燕國內的一環一環都滅除了。燕王是最大的那一環,諸葛顏其次,李延年這樣的不過是最小的一環罷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8 21:35
第八十五章 膽敢

    安爭有一件事不是很理解,但這並不是什麼重點。太后蘇晴暖敢在當年就害死燕王,為什麼要拖到幾年之後才開始著手清理當年的知情者?他好奇,但這件事對於安爭來說,重點是確認了自己的仇人都有誰。

    安爭靜下來沉思了一會兒,猜測可能是現在清除的人,多半都是當初蘇太后不確定是否知情的人。諸葛顏當日雖然進宮,但當時有沒有對燕王說誰也不知道。就算說了,諸葛顏當然也不會暴露自己,況且第二天燕王就被謀害,所以諸葛顏這個人,蘇晴暖留到了現在。

    當時真正的知情者,可能全都已經被除掉了。又或者,出於什麼原因蘇晴暖要等到四年多之後才開始下手。

    李延年已經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桌子上睡了過去。這也是一個可憐人,安爭沒有叫醒他,找了件衣服給李延年披上。

    安爭一個人走出房間,坐在空地上擡頭看著月亮怔怔出神。

    他的本意就是接近李延年,看看能不能查出來當時的一些事。結果出乎預料的得到了很多真相,但安爭心裡卻一點兒都不輕鬆。因為越是距離真相近了,他就發現自己的心裂開的口子就越大。

    為什麼是陳重器?

    安爭始終想不明白這個問題,陳重器和自己是真正的好友,算得上兄弟。當初安爭剛剛從明法司升為一個小小的探案執法使的時候偶遇了陳重器,自此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便越發的好了起來。當時陳重器隱瞞了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整日跟在安爭後面幫著他辦案。

    或許,當時陳重器只是生活太無聊了些,跟著一個小執法使去辦案對他來說有些新奇刺激。但是經歷了幾次凶險之後,兩個人已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明明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人,為什麼就忽然動了殺念?

    安爭往後躺下去,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發呆。

    不知道什麼時候曲流兮走過來,坐在他身邊,然後伸出手握著他的手。

    安爭微微一怔,然後笑了笑。

    曲流兮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哪怕大家都知道她喜歡安爭,但她自己卻刻意的去迴避這這個問題。她主動握住了安爭的手,是因為她感覺到了他的傷感和一種無法解釋的無奈。

    “你怎麼還沒睡。”

    安爭問。

    曲流兮道:“你沒回來,睡不著。你回來之後,你屋子裡哭哭鬧鬧的,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事。然後看到你一個人到了這發呆,所以過來陪你坐一會兒。”

    她的聲音很輕,但安爭覺得心裡很暖。

    “很早之前你對杜瘦瘦說,你是一個天授者的時候,我就開始查閱這方面的記載。”

    曲流兮低著頭看著地面,髮絲垂下來,遮擋住了她的半邊臉。月色之下,她的容顏是那麼的美那麼幽靜,如一朵在夜色之中靜靜綻放的花兒。

    “我搜集了很多這方面的書籍,其中一部裡說......天授者,其實並非天授。”

    曲流兮的手緊了緊,讓安爭感受到了她手心的溫暖:“那個時候我就很擔心你,覺得你內心之中一定藏著什麼仇恨或者說其他什麼很重的東西,壓的你很累很累。書裡說,所謂天授,其實就是靈魂的轉移。天授者,其實大部分都死了,靈魂死了。他們之所以能夠在甦醒之後知道很多自己從前不知道的事,那是因為另外一個靈魂進入了身體。”

    “而但凡可以靈魂不滅尋找新的軀體的人,都是強大的,所以會懂得很多東西。這就是為什麼,天授者在醒過來之後和從前大不相同的緣故。”

    她的手越來越緊,顯然她在緊張。曲流兮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但在這一刻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氣。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這樣,也不想去知道。在我心裡你只是安爭,簡簡單單真真切切的安爭。不管你有沒有揹負什麼仇恨,不管你有沒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祕密,你對我來說都是安爭,那個為了保護我們而拼命的安爭。”

    她看著安爭認真的說道:“在我眼裡,你始終都沒有什麼不同。”

    安爭也握緊了曲流兮的手,也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就想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不鬆開。

    “只是想對你說,不要太辛苦。”

    曲流兮忽然也往後一躺,挨著安爭躺在平地上,兩個人如此的接近,以至於她身上的淡淡香氣都飄進了安爭的鼻子裡,然後在腦海裡久久盤繞。

    曲流兮看著天空說道:“已經過去的事,要追求一個結果,這沒有什麼。但如果真的為了追求結果而辜負了現在的自己,不值得。【ㄨ】”

    她對安爭並不是很瞭解,她說這些話僅僅是因為書中對天授者的推測,所以她的擔憂並不針對安爭的仇恨,她只是在說著自己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對安爭說的話。

    “我......們大家,都不希望失去你。”

    我字後面的那個停頓,讓曲流兮的臉微微發紅。

    安爭笑了笑,用另一隻手揉亂了曲流兮的劉海:“別胡思亂想了,你說的沒錯,我只是安爭,你們的安爭。放心吧,我不會去做什麼出格的事。”

    曲流兮點了點頭:“你答應我,以後做事之前多想一個人,想到這個人對你有沒有什麼影響,想到她會不會讓你冷靜一些。”

    安爭問:“誰?”

    曲流兮咬著嘴脣:“我......”

    然後她站起來,快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安爭坐起來,看著跑遠的曲流兮忽然有一種負罪感。這個女孩子對自己太專注了,這樣可能會影響她的生活。然而安爭卻無法解釋什麼,也無法用冰冷的方式去傷害這個少女。

    而在遠處,古千葉的房間門口,拎著一壺酒的古千葉臉色有些複雜。

    她轉身,關上門,然後把酒壺裡的酒自己全都喝了:“我不在意啦,我沒有生氣啦,我只是覺得那個傢伙一個人發呆有些可憐所以去可憐他的啊,我只是找了一壺酒而已所以就慢了些啊......啊啊!我在後悔什麼,後悔去找了一壺酒?對啊,我什麼要去找一壺酒?”

    她搖搖擺擺的走了幾步,然後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在床上堆著的被子枕頭之中刨了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我好睏啊,我要睡覺覺......睡覺做美夢,夢到大帥哥。”

    安爭一個人在平地上又躺了好一會兒,他認真的思考了曲流兮說的那些話。

    是啊,自己要報仇,但不能盲目的去報仇,不能因為報仇就把自己這一次重生再次扔進火坑裡。現在他有了天啟宗的大家,有了責任,雖然這份責任和當初身為明法司首座的責任比起來好像要小很多,但更為真切,更實際,更讓人心裡暖洋洋的。

    安爭在的時候,明法司是大羲的執法機器,因為安爭本身就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機器,他的眼裡沒有感情。哪怕天昊宮的許眉黛對他一再的示好,他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這一次,他發現自己變了。

    他喜歡和杜瘦瘦小七道在一起開一些葷葷素素的玩笑,傻-逼一樣樂的合不攏腿......嘴。也喜歡曲流兮的小兒女情長,喜歡古千葉的古靈精怪,喜歡老霍和曲瘋子的人間煙火氣。

    這一切的一切,都和原來不一樣了。原來的安爭以剷除罪惡為己任,他覺得自己生如此,死亦如此。

    或許正是因為那超出了自己預料的死法,改變了安爭吧。又或者,是這些年和杜瘦瘦曲流兮他們的朝夕相處,改變了自己?

    安爭不想去追求答案,他只是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真的被曲流兮影響了。剛才還在煩悶氣憤的自己,想到這些年和大家相處的那些快樂,一瞬間就把所有的煩惱和氣憤都驅逐乾淨了。心中隱隱約約升起來的殺戮之念,悄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其實在安爭躺在平地上看著月亮的時候,他在努力的深呼吸,壓制著自己的殺念。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幾乎忍不住從房間裡衝出去,去殺蘇家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但是當曲流兮的手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這種殺念就被一種溫柔如水的力量化解了。

    安爭起身,深吸一口氣,然後回房睡覺。

    古千葉從被窩裡掙扎起來,走到視窗看到安爭居然步伐輕快的回了房間,她白了安爭一眼自言自語一句真是沒心沒肺,然後她往後倒著走再然後一仰,躺回床上睡著了,比誰都沒心沒肺。

    就在這個時候,錦繡宮裡太后蘇晴暖卻勃然大怒。

    “一群廢物!”

    她啪的一聲摔碎了手裡的玉杯:“不過是除掉一個連修行都不能的主客清吏司郎中而已,殺一個文人,去了十幾個人再加上一個魔獸......居然被人反殺的乾乾淨淨!”

    已經升任為大將軍的蘇縱垂首道:“太后放心,今夜我會加派人手,把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天黑城門不開,李延年就逃不走,只要他還在城裡,臣就一定會把他翻出來。”

    蘇晴暖沉默一會兒後說道:“今夜最好把事情辦妥,李延年家裡死了那多人,起了火,方固府和刑部的人已經去查了。如果天亮之前找不到李延年,這件事就讓方固府定性為仇殺,隨便給李延年安排一個仇家就是了。明天一早,在所有的城門口安排咱們的人,盯準了,決不許李延年離開方固城!”

    “臣明白!”

    蘇縱轉身離開,腳步很急。

    只是殺一個五品的小官而已,居然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讓蘇晴暖極為憤怒。殺諸葛顏都沒有鬧出什麼事,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卻讓半個方固城的人夜不能寐。

    蘇晴暖轉身,看到了那個在軟塌上嚇得有些發抖的年輕男人,她緩了一口氣後走過去:“沒你的事,不用害怕成這樣。”

    那是一個生的很漂亮的男人,有著健碩修長的身材,胸肌,腹肌,稜角分明。最主要的是,他某個部位大的有些不像話。

    蘇太后在年輕男人懷裡躺下來,伸手輕輕撫摸著那個東西:“看看,把它都嚇壞了......好可惜啊。”

    她說好可惜的時候,是真的覺得可惜。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個了,但是可惜聽到了李延年的事,所以只能殺了。

    她低下頭把那個東西含進嘴裡,然後含含糊糊的說道:“快讓它凶猛起來好嗎,讓我有一個孩子,一個你的孩子。”

    她居然想要一個孩子。

    而燕王已經死了好幾年,她竟然有這個膽量!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0 21:24
第八十六章 撼動與撼不動

    其實安爭一直都沒怎麼睡著,因為他要思考把李延年安排到什麼地方。如果安爭只是一個人生活,那他就會把李延年留在身邊。但這不行,因為天啟宗裡還有很多人,一旦李延年的事洩露出去,那就不是安爭一個人的生死,是數百人的生死。

    還是那句話,安爭救毗溼奴也好,救李延年也好,都只不過是做好事而已。做好事會將禍端引來牽連家人,那就比較扯淡了。

    天快亮的時候安爭才睡了一會兒,但是常年習慣形成的生物鐘又讓他在固定的時間醒來。

    他起床之後去叫醒了李延年,然後給了李延年三千兩銀子,讓李延年在不遠處的一條街上買了一個小院,剩下的銀子足夠李延年生活好幾年的。安爭告訴李延年儘量減少外出,他會為李延年準備足夠的糧食,不會自己做飯就學,難吃就忍著,一直到自己把飯做好吃為止。想吃雞蛋就養雞,想吃豬肉就養豬,就這麼簡單。但這簡單的事,估計能把李延年這樣自持身份的文人難死。

    太后的勢力對於方固城內的盤查一定很嚴密,但在刑部和方固府的介入之下最起碼這兩天白天不會太放肆。不過安爭猜著,太后一定會想辦法讓方固府迅速結案,這樣一來她的人才能繼續搜查李延年的下落。安爭在明法司那麼多年,對於追查緝捕這樣的事熟的不能再熟,所以他知道短期內應該查不到李延年買下一處房產的事。

    後族的人第一階段是去探查李延年的親屬,如果查不到什麼的話,會把重點轉移到全城的客棧,寺廟,或者道觀,因為這些地方都是可以花錢住下的。如果再沒有什麼發現的話,這個時候追查就到了第三階段,也就是碰運氣的階段。負責的人會將這個案子向後排,將更要緊的事往前推。

    所以安爭有信心,讓李延年在方固城裡藏上幾個月不出問題。

    出面買房產的時候,安爭是委派了一個宗門裡的幫手去做的,這個幫手易容改換身份把房子買下來之後,就從最遠處的一個城門離開了方固城,回邊城去。如果過一陣子沒有什麼事發生,安爭會派人通知他返回方固城。

    安排好一切之後,已經到了中午。和大家一起吃過了午飯,安爭就帶著大家一起去了武院。

    可是在武院報備的時候,卻遇到了一個難題。

    武院負責接待考生的官員叫李四海,是武院的文職官員,不懂修行,而且比較頑固。但兵部和武院這樣的地方做事,向來講究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一個比較頑固的人負責稽核考生,對武院來說不是什麼壞事。

    李四海的頑固在於,只要是規矩上寫著的東西,一律堅持。只要是規矩上沒寫的事,也一律堅持。前者堅持肯定,後者堅持否定。

    總而言之,一句話,規矩不允許或者沒有規定的事,那就沒得談。

    “憑什麼!”

    杜瘦瘦啪的一聲手掌拍在桌子上:“你憑什麼不讓小流兒報名!”

    李四海往上推了推老花鏡,用四平八穩的語氣回答:“按照大燕長安元年兵部勘發的規定,女人就是不允許進入武院學習的。你知道大燕元年是哪一年嗎?是七十七年前。七月份,也就是和現在一樣的月份。到現在已經奉行了七十七年,你問我憑什麼,問的好沒有道理。”

    杜瘦瘦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曲流兮拉了拉杜瘦瘦,然後看了安爭一眼:“算了,既然規矩不讓女生入武院,那我就在宗門裡修行,沒有什麼區別。”

    安爭卻搖了搖頭:“就算是朝廷的規矩,不合理就是不合理。”

    李四海哼了一聲:“後生可畏,你還是七十七年來第一個質疑朝廷這個規定的人。如果你不服氣,去兵部吧。兵部有武選,職方,車駕,武庫,清吏五司,你去武選司找郎中大人申訴。不過這事,郎中大人估計也管不了。所以我建議你若是有能力,直接面見兵部尚書大人,可能會有轉機。”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一直那麼平,聽起來不冷不熱,但實際上語氣之中對安爭他們的那種譏諷顯而易見。在他看來,女人不能進兵部不能進武院,是天經地義的事,這種事居然都有人敢質疑,簡直就是個笑話。

    安爭回頭,在曲流兮耳邊低聲問:“你告訴我你自己真實的想法,如果你真的不想進武院,那這件事就算了。我沒有時間為別的女人爭取什麼,我還沒有那麼偉大。如果你想進武院,那我就想辦法把這個狗屁的規定給改了。”

    曲流兮道:“想進武院,但不想你有麻煩。我只是覺得,這規矩真的不合理,女子怎麼了,女子就不能從軍?”

    安爭挑了挑大拇指:“那就爭取。”

    他轉身看向李四海:“那我就不和你多說什麼了,因為你的職責是守著規矩上的每一個字,但你永遠都接近不了改變這規矩上每一個字的那種高度。”

    啪的一聲,這次是李四海拍了桌子:“你什麼意思?蔑視我?”

    安爭聳了聳肩膀:“沒有,我一直很客觀理智的看待你,因為你就那麼高,不需要蔑視。”

    說完之後安爭和杜瘦瘦他們轉身就走了,李四海拿起毛筆在名冊上就把安爭和杜瘦瘦還有小七道的名字劃掉了。

    安爭往回走的時候腦子裡一直在想,怎麼才能改變這種規矩。

    當今大燕掌權的是一個女子,但這個掌權的女子可能觀念裡都有很多根深蒂固的東西無法改變。

    安爭讓杜瘦瘦他們先回家,然後一個人去了兵部。

    在兵部一進門,安爭就遇到了一位熟人,正四品鷹揚將軍王開泰。

    “小兄弟,你怎麼還沒去武院報到。”

    王開泰也是邊疆戰將,在安爭所在的邊城戍防十二年,安爭去的時候,王開泰剛剛調離邊疆不久。

    安爭把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王開泰笑了笑:“我當是什麼事,這事好辦。回頭我請尚書大人給武院知會一聲,然後你讓你那個小妹子換上男裝就行了。這些年不是沒有大家族的女孩子對武院好奇的,非要吵著鬧著進去看看,都是這麼辦的。不過在我看來,一個女孩子,幹嗎非要接觸軍務,這本來就是男人的事。好奇進去看看,願意聽聽課就聽聽課,等好奇心過了,回家該幹嗎幹嗎就是了。”

    安爭聽王開泰說完,認真的問了一句:“也就是說,以女子的身份是沒有辦法進武院的?”

    王開泰微微一愣:“當然啊,那是幾十年前就明文寫出來的規矩,就算是沒有這規矩之前,女子也是不準進軍營的。武院是什麼地方,將來武院出來的優秀弟子都是要到軍中去做將領的,你讓一個女孩子去領兵,那不是開玩笑嗎。我說小兄弟,你不能這麼軸......不就是想進武院學習嗎,可以啊,只要換上男裝,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道。但結業之後,是絕對不能從軍的。”

    安爭道:“我再去問問尚書大人。”

    王開泰拉住安爭:“你還想怎麼樣?”

    安爭認真的回答:“我想讓她穿著自己喜歡的衣服,走進自己想去的地方。”

    王開泰道:“說你軸,你還真是軸,穿什麼很重要嗎?”

    安爭回答:“很重要。”

    王開泰一擺手:“算了算了,你這人真是少見。我還有要緊事要去辦,你去找尚書大人吧,但尚書大人也不會答應你的。今晚上我在德嶽樓請你喝酒,替我還在邊疆的那些兄弟們感謝你這幾年的幫助。”

    安爭俯身:“多謝將軍,我一定會去的。”

    王開泰嗯了一聲大步走了,走出去一段後又站住:“安爭,我想勸你一句......咱們軍方的人不討厭刺頭,越是刺頭說明越有銳意。但咱們討厭的是不懂輕重的人,女人不能從軍這是鐵律,誰也改變不了。”

    安爭搖頭:“鐵律,不合理,那就熔了它。”

    王開泰嘆了口氣,大步離去。

    安爭在兵部尚書郝平安的門外等了半個時辰,這位事情繁雜的尚書大人才有時間見他。安爭進門之後,以學生之禮見面。郝平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吧,一會兒我還要進宮,南疆和幽國戰事不斷,糧草軍餉都吃緊,我得去見大王,催促戶部撥款。”

    安爭將自己的來意說了一遍,郝平安立刻就變了臉色:“你就為這件事找我?”

    安爭點頭:“是的。”

    郝平安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安爭,知道我為什麼會見你嗎?因為我覺得你這個年輕人很有想法,是可造之材,將來留在兵部能成就一番事業。但你剛才說的話,讓我對你的好印象去了一半。因為這種私事小事你來見我,而且還必須以女子面目進武院,你過分了。我本可以隨隨便便讓武選司的人敷衍你一下就算了,但正因為我之前對你的好印象,所以勸你幾句。”

    “安爭,人要懂本分。你為了自己的一個朋友也好,或者其他什麼身份的小女孩,來讓我改變一個存在了很久很久的規矩,不覺得有些過分?女子就是女子,不行就是不行。你若是能證明給我看,女子比男人強,那我就冒著風險去面見大王,把這件事交給大王決斷。但我說的女子比男人強,指的是大部分而非單獨某個人。你的朋友能修行,當然比一般的男子強。但那些不能修行的女子呢,她們有什麼資格進武院,有什麼資格參與軍務?”

    安爭起身:“多謝大人抽時間見我,學生告辭了。”

    郝平安看著安爭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倔驢一個。”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後就急匆匆的趕去了天極宮。

    安爭回到天啟宗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一路上走回來,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才能改變這種不合理的規矩。但想來想去,似乎都沒有可能。

    安爭想到了聯名上書,請所有參與武院考核的人幫他簽名。但安爭想了想,絕大部分人都會覺得他是無聊透頂才會做這樣沒意義的事,因為在絕大部分人眼裡,女人不進武院天經地義,女人就應該在家養活孩子操持家務。

    就算真的發動聯名上書一事,願意幫他的人只怕寥寥無幾。

    安爭有些發愁,第一次對某件事感覺到力不從心。

    但安爭腦子裡出現曲流兮的那張面孔,他嘴角就往上揚了揚......天下女子,與我無關。我沒有為天下女子鳴不平的偉大,我只想讓你面對的都是公平。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0 21:25
第八十七章 打人要打臉

    晚上安爭去了德嶽樓和王開泰吃飯,對於白天的事一個字都沒提。因為安爭知道那是什麼場合,可以講過往可以講情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破壞了人家好端端的氣氛,屬於不道德的行為。縱然是王開泰還問了幾句,安爭也是一語帶過而已。

    從德嶽樓出來往回走的時候,安爭被幾個方固府的捕快攔住盤查,盤問的很仔細,確定安爭的身份是武院考生之後才放行。而安爭往前走了沒多遠,剛要拐進一條比較小的街道,又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攔住盤查,比方固府的人盤問的還要仔細。

    安爭心裡有些惱火,看來方固府知府徐正聲也是太后那邊的人。

    不過安爭並沒有多擔心,因為他給李延年買的房子,根本就沒有去方固府登記。按照朝廷的規矩,買賣房產要去方固府報備,方固府要收取一定的費用。所以很多人買賣房產都是私下進行,不經官府。只是把地契交出去,然後拿錢走人。有了地契這房子就是你的,因為地契上只寫房子位於什麼地方,多大,卻不寫歸屬人是誰。

    既然沒有經過方固府,所以李延年那邊根本不需要擔心。況且,就算是李延年被發現了,也未必能認的出來。這些人都是拿著畫像找人,畫像......畫的像才怪。哪怕只是李延年把鬍鬚留起來,和畫像上的人也相去甚遠。

    但是,安爭擔心的是後族的力量已經幾乎控制整個方固城了。到現在為止,安爭確定的沒有後族插手的衙門,似乎只有一個兵部。

    所以安爭對郝平安這個人,充滿了敬意。在現在這種環境下,郝平安依然能保證以公平的方式對待兵部的任何事,實屬不易。但這種公平,是郝平安認為的公平。

    回到天啟宗之後,安爭和杜瘦瘦他們再次進入逆天印之中修行。有了逆天印的存在,安爭他們的修行時間相當於比別人多很多倍。所以在大部分時候看來,天啟宗裡的人白天都是很閒的。

    第二天一早安爭再去武院的時候,被李四海告知自己沒有參選的資格了。

    安爭問為什麼,李四海推了推老花鏡說:“所有入選的考生都在規定時間之內報名,而你們沒有,名冊上沒有你們,所以你自然沒有資格。”

    安爭笑:“所以昨天你在冊子上記下的名字,都被你劃掉了?”

    李四海也笑:“你不要汙衊一個朝廷官員,這個罪名很大。”

    安爭道:“沒有你擅自刪掉考生名字的罪名大。”

    李四海恢復了那四平八穩的語氣:“我說沒有就沒有,我是親眼看著所有人來報名的,唯獨沒有見過你們。”

    安爭道:“據我所知,報到的日期截止到明天,所以你有什麼理由讓我今天就放棄呢?”

    李四海往前湊了湊,用一種你得罪我就一定不會好過的語氣但聲音很低的說道:“因為就算你今天報到了,明天的名冊上還是沒有你。”

    安爭哦了一聲:“所以你覺得你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真是很快意的一件事。”

    李四海搖頭:“怎麼會改變一個人的人生呢,明明是你們幾個人。”

    安爭哈哈大笑起來:“為什麼我總是遇到你這樣的人呢,如果我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可能人生就真的卡在你這個只有這麼一點點權利的小人物手裡了。也不知道這些年來,因為你有多少在邊疆拼死拼活才換得了資格參考武院的人失去了唯一的機會。”

    李四海依然四平八穩的回答:“不管這個人經歷了什麼,不管他到底有沒有拼死拼活,但是他遲到了,沒有報名,當然就沒有資格。”

    安爭忽然往前湊了湊:“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笑嗎?”

    李四海從安爭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種冷酷,他忽然有些後悔,他應該查查這個學生到底什麼來歷的。不過這件事還不是沒有迴轉的餘地,因為截止日期還沒到。如果今天他打聽出來這個人什麼來歷,大不了自己再把他的名字填上就是了。做人為官,不外乎能屈能伸。

    李四海放下筆,摘下老花鏡,然後看著安爭很官方的語氣回答:“你回去等訊息吧,待我們核實了你的身份,自然會通知你的。”

    安爭點了點頭:“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李四海問:“你為什麼笑?這個問題嗎?”

    安爭嗯了一聲:“你不問,我都沒有辦法裝-逼了呢。”

    李四海愣了一下,還沒等反應過來,安爭一把將他從桌子後面揪了出來,然後直接扔出去足有五米遠。李四海已經五十幾歲,平時也沒有什麼鍛鍊,好酒好色,身體不太好,所以這一下摔的幾乎去了半條命。

    安爭從地上把李四海的老花鏡撿起來看了看:“這東西看似簡單,但有錢買一個的真不多。用上好的水晶打造鏡片,一個最好的工匠需要打磨半個月才能完成第一道工序,然後還要根據你的眼力來調整鏡片的厚度弧度。你這樣的職位,二十年的俸祿都買不起這樣一個眼鏡。”

    “所以,也不知道多少考生是被你難為了,不得不孝敬你一些銀子才得以繼續自己的夢想。可你拿走的,沒準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口糧錢。邊疆來的那些考生,只有軍方發放的費用,省吃儉用的話也就剛剛夠。他們把銀子給了你,自己就要捱餓,可能不止是餓一天兩天。到了考核的時候,因為沒有力氣而落榜的人只怕也不是一個兩個。”

    安爭走到李四海面前:“有多少人為了不捱餓,跑去大街上賣藝換飯吃?而一旦被兵部發現軍人賣藝,立刻就會被除名......一邊是沒錢吃飯要被淘汰,一邊是違反軍律要被淘汰,連一條生路都沒有。”

    他低下頭看著臉都疼扭曲了的李四海:“對了,打完你之後我再告訴你,我笑......第一是因為我終於找到一個把事情鬧大的理由。第二,是因為我除掉你,以後那些從邊疆來的考生就不會面對你這樣的敗類。”

    “鬧......鬧大......你想幹什麼!”

    李四海掙扎著坐起來:“你這輩子都別想進武院了,毆打武院的人,你就等著被軍法處置吧。非但你,你的朋友也別想再進武院。”

    安爭低下頭看著他:“有件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我和其他人進武院的原因不一樣。大部分考生,認為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進武院,為了這個願望在邊疆流血受傷也在所不惜。他們覺得,改變自己人生的唯一機會,就是進入武院學習,然後成為一名將領。可我不一樣,我進不進武院都能活的很好。”

    安爭把李四海提起來,掄圓了胳膊抽了幾個耳光:“我明明可以一拳打死你,但是為什麼要抽你的耳光呢?”

    安爭問,李四海當然沒辦法回答,因為他的嘴都快被抽爛了。

    安爭自己回答:“因為打臉,比較爽。打壞人如果不打臉,等於少了一半樂趣。”

    沒多久從武院裡衝出來不少督察校尉,他們的身份是維持武院的紀律。他們不是真正級別上的校尉,但許可權很大。

    這些人跑過來呵斥安爭,讓安爭把李四海放下。

    此時李四海被安爭高高的舉起來,聽到督察校尉喊話,安爭哦了一聲就把李四海扔到一邊了。

    督察校尉上來就要動手抓人,因為在他們看來,不管事出什麼原因,安爭打了武院的人就必須先抓起來。

    就在這時候,武院的兩位教習先生陪著兵部侍郎陳在言剛要離開,聽到大門外的喧譁之聲,陳在言臉色變了變:“這是什麼人,敢在武院的門口鬧事。”

    督察校尉擡著李四海,押著安爭過來之後,陳在言的臉色就複雜了:“怎麼是你?”

    武院的一位教習下意識的問道:“大人認識這個人?”

    陳在言道:“和你提過的那個安爭,從邊疆來的。”

    那教習臉色也變了變,然後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安爭。這是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白面無鬚,但並不陰柔。在武院這種地方,他的氣質似乎有些不相符。他更像是一個文人,身上的書卷氣太濃了些。走路,說話,氣質,都很斯文。

    “所以,打了武院的人,哪怕就是尚書大人對他另眼看待,這人也不能收了。”

    這個教習說了這樣一句話,完全不問什麼緣故。

    安爭覺得這人有點意思,那人不問,安爭問:“先生,為什麼你這麼輕易就決定了我的結果?”

    那教習回答:“若你因為自己魯莽而打人,武院不要你。若是因為他做了錯事你打人,武院還不要你。因為就算他錯了,也是武院來管教而不是你。所以不管你錯了還是沒錯,我都可以給你這個結果。”

    安爭:“原來武院是這樣的地方,幸好沒有進來。”

    教習微微皺眉:“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安爭微笑回答:“武院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面,所以不管自己內部的人犯了什麼錯誤都要內部處理,而對外則保持強悍的姿態......真是讓人大失所望啊。”

    安爭走到高處,大聲將李四海的事說出來。此時圍過來的學生越來越多,大部分都是軍人出身。有的是今年剛要參加考核的,有的則已經是武院的學生。人越聚越多,至少數百人將這圍的水洩不通。

    “我知道這個人!”

    有一個武院的學生大聲喊道:“去年我和丁成一同從西南邊疆過來的,因為這個人要孝敬的錢,丁成不得不把為數不多的錢都給了他,他還嫌少,最終丁成連參加考核的資格都沒有,定了一個遲到!丁成在邊疆的時候立了十六次軍功才換來的資格,就這麼憑白的沒了。因為遲到觸犯了軍律,他連回邊軍的資格也沒了,只能回家去!”

    另一個人也喊道:“我當年就是被他欺負了,可我不敢聲張,只能把錢給他,然後餓了四天的肚子。若不是一位同袍家境較好,知道了後接濟我,說不得我等不到考核就餓死了,要不然就去做賊!”

    安爭看向那個教習,然後看了看兵部侍郎陳在言:“這樣的武院,我沒興趣了。”

    他伸出手:“來吧,你們按照你們的規矩,還要治我的罪,枷鎖呢?”

    那幾個武院的督察校尉互相看了看,又看向陳在言,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人群之中,喊話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全都變成了對李四海的聲討。這個時候,李四海蜷縮在地上,嚇得好像一條瑟瑟發抖的狗。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0 21:25
第八十八章 有大床

    李四海到底什麼結果,其實已經顯而易見了。就算武院不公開處理這個人,他也不會有好下場。而安爭的結果,似乎有些讓人頭疼。

    這件事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宣揚了出去,半個方固城都傳的沸沸揚揚。而且很多話,經過傳播之後就會變得更為嚴重。沒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武院有一個負責接收考生的官員叫李四海,為了收錢逼死了不少從邊疆來的士兵,那些為了保護大燕而浴血奮戰立下了無數軍功的士兵。

    從各處往武院去的人越來越多,武院門外早就已經人滿為患。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往往都會因為某種情緒被挑動起來。當憤怒開始蔓延,人們在武院之外的呼聲就變得刺耳起來。

    可當事人之一的安爭,此時卻安安靜靜的坐在武院的一個房間裡,手上也沒有枷鎖。

    坐在安爭對面的,正是急匆匆從兵部趕過來的尚書大人郝平安。

    “七十七年前,文王下令建立武院。第一任武院的院長,是兵部尚書周安海親自兼任的。雖然後來武院和兵部逐漸分開,但兵部一直在努力的維持著武院的公平。從那個時候到現在,兵部和朝廷用了七十七年的時間為武院創造的好名聲,被你用半天的時間毀掉了。”

    郝平安看起來沒有生氣,但他的憤怒其實如驚濤駭浪。

    這個憤怒,一部分是因為安爭的不懂事。另外的大部分,是他一直以為的乾乾淨淨的武院,居然也是藏汙納垢之所。他曾經無數次在別人面前說過,大燕國內,武院是最公平公正的學院。武院非但是兵部的臉面,也是整個大燕軍方的臉面。

    可是這一瞬間,這張臉被安爭打的生疼。而在武院外面,數以萬計的百姓還在持續不斷打著武院的臉,那一聲一聲的呼喊,就是一個一個的耳光。

    郝平安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嘆了口氣:“你知道嗎,你還給了朝廷一個罷免我的理由。”

    安爭點頭:“想到了。”

    郝平安有些意外:“你想到了,所以還這樣做了,所以你做這件事不是衝動,而是蓄謀已久?”

    安爭回答:“算不上蓄謀已久,只是考慮了一天一夜。”

    郝平安的憤怒這次出現在了臉上:“所以,你覺得我應該離開兵部。所以,你覺得武院可以關門。所以,你覺得你鬧起來才是對那些士兵最大的幫助?!”

    安爭反問:“我為什麼能鬧起來?”

    郝平安沒辦法回答,因為他已經氣的在顫抖。

    安爭平靜的說道:“我能鬧起來,第一,是因為我站在道理這邊。第二,是因為百姓知道我站在道理這邊。難道武院不知道李四海的瀆職貪腐?當然知道,但武院不處理,是因為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他們可能還會覺得李四海可憐,一個一輩子都沒機會繼續升遷的人,收一點點錢怎麼了?”

    “理所當然的想法,就是這樣,他們覺得李四海可憐。”

    安爭繼續說道:“既然我考慮了一天一夜,當然也考慮這件事如何善後處理,如何才能讓大人在兵部依然穩如泰山。”

    “哈哈!”

    郝平安怒極反笑:“好大的口氣!”

    安爭道:“大人不信?其實也簡單,這件事處理起來並不難。百姓們為什麼憤怒?準備考武院和已經在武院的學生為什麼憤怒?因為不公。他們感覺到了不公,所以期待的不是大人你被罷免,也不是武院關門。因為他們深知如果武院關門,那麼那些出身寒門的孩子就失去了一個寶貴的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如果大人被罷免,兵部的所有人都要面臨一場災難。”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答覆。”

    安爭看著郝平安的眼睛:“如果大人站出來,走出去,站在那些百姓面前大聲的告訴他們,自己會徹查此事。然後雷厲風行的把該辦的人辦了,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所有人都覺得滿意了,那麼大人您個人的聲譽,將會達到一個頂點。”

    “百姓會覺得,原來武院裡的這種汙穢,尚書大人是不知道的。如果尚書大人知道了,早就已經把這些汙穢的事一掃而光。”

    安爭道:“朝廷為什麼重視這件事?因為鬧大了,鬧大了的不是我,而是民意。朝廷裡那些大人物就算再看不起百姓,也不敢不顧民意。而當大人在百姓之中的聲望達到了頂點,難道朝廷會傻乎乎的把大人從兵部趕出去?雖然我初到方固城,也知道針對大人的是誰。太后就算再迫不及待,也要想想罷免了大人你,軍方會是什麼態度。”

    “我聽聞朝廷新增加了一位大將軍蘇縱,是太后的弟弟。太后這樣做,當然是想把軍權搶過去......然而,她真的敢一下子就觸怒軍方所有的人?大人想想,若是您倒下了,那麼兵部的其他人會不會都被太后清除出去?這不是大人您一個人的榮辱,而是軍方的榮辱,所以大人您多慮了,朝廷不敢動您。”

    安爭聳了聳肩膀:“如果我猜的沒錯,燕王和太后會在朝會上嚴厲的批評你,也僅此而已。噢......沒準會罰沒您兩年的俸祿。”

    郝平安的臉色變幻不停:“你這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安爭道:“武院,一個乾乾淨淨的公平的武院。”

    郝平安直視著安爭的眼睛:“你沒有私心?”

    安爭正義凜然:“沒有!”

    郝平安一揮手:“扯淡!”

    安爭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郝平安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因為昨天的事對不對?因為昨天我沒有答應你的事,因為武院拒絕了女子參考,你就想給武院一點顏色看看對不對?!”

    安爭還是不說話。

    郝平安站起來,快步走到安爭面前:“你這樣的性子,我如何敢用你!一旦將來我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你立刻就會想辦法報復我!”

    安爭搖頭:“大人覺得,我真的是在報復?”

    安爭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俯身抱拳:“大人,現在大燕之內,還有多少青壯的漢子願意從軍?因為誰都知道,現在邊疆連年有戰事,去了邊疆就是九死一生。死的都是什麼人,死一千個士兵也不會死一個將軍,所以他們寧願逃避法令,跑去深山隱居,也不願意從軍。”

    “因為朝廷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賦予。這種賦予,哪怕僅僅是口頭上的朝廷也極為吝嗇。讓青壯從軍,卻得不到應有的待遇沒有應有的未來,還面臨九死一生的環境,誰願意去?”

    “朝廷要變,始於武院。”

    安爭站直了身子大聲說道:“改變武院考核招收學生的比例,讓更多的寒門弟子可以有這個機會。非但對武人如此,對文人也如此。武院雖然很大,但太單一了。文人願意從軍者,難道就是少數了?不能修行不懂武功之人,就不能領兵了?”

    “據我所知。”

    安爭看著郝平安的眼睛說道:“南方大羲,有軍十六,其中左武衛大將軍蕩軍機就是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但能決勝千里之外。讓文人入武院,會給那些出身平微的人多一些希望。然後就是兵部的改變,嚴肅軍紀,嚴查邊疆來的考生有多少人遭遇了不公平,把這些失去了機會的人找到,請回來,再給一次機會。”

    郝平安道若有所思的說道:“你說的輕巧,人力物力財力,如何解決?兵部本來就缺人,抽不出人手去尋找那些遭遇了不公的考生。兵部也缺錢,撥款還沒到,邊疆的士兵軍餉都還沒發!”

    安爭回答:“我不缺錢,如果這件事可以做,尋找這些人的費用我出,十萬兩夠不夠?不夠的話三十萬兩夠不夠?”

    安爭看到郝平安眼神一亮,他往後退了一步:“大人可別想殺人滅口再霸佔我錢財的事,我有錢,是因為我的眼睛。我能夠鑑別出來很多東西,包括靈石,法器,珍寶。不然大人以為我的錢是怎麼來的?如果大人不信的話,可以去聚尚院問問。”

    郝平安當然知道,因為聚尚院本身就有軍方背景。其實安爭和聚尚院的所有過往,老早就已經寫在了紙上出現在他的書桌上。

    安爭見郝平安的態度有所鬆動,繼續說道:“這件事對於挽救現在的聲譽來說,應該是有著立竿見影的效果。兵部的形象雖然一直說不上壞,但對於百姓來說也說不上多好。通過一件事反應出武院的弊端,然後兵部雷厲風行的解決掉,同時宣佈對百姓開放更多的可以從軍的方式,我都覺得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宣傳了。”

    郝平安的臉色變幻不停,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不得不說,你確實是個有頭腦的人。而且你的思路確實和別人不一樣,你懂得利用民心。”

    安爭回答:“輿論導向。”

    郝平安似乎對這四個字很有興趣,然後笑起來:“攜民意而治朝廷。”

    安爭道:“這話我可不敢說,要掉腦袋的。”

    郝平安的之前大怒,此時心中舒暢,這一怒一笑,反差極大,所以有些頭疼。

    “雖然你給了我一個解決的方案,但畢竟你做錯了事,所以你還是要進牢房的。”

    安爭點了點頭:“可別讓人把我在牢房裡弄死。”

    郝平安道:“我還需要你站出來替我挽回武院的聲譽,你死不了的。”

    安爭道:“有單間嗎?”

    郝平安點頭:“可以。”

    安爭又問:“大床房?”

    郝平安皺眉:“我是朝廷正二品的官員。”

    安爭問:“所以呢?”

    郝平安:“所以我不太方便隨便罵人。”

    安爭了然:“我懂了,但我還是想要一張比較舒服的床。”

    郝平安深吸一口氣,然後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你走吧。”

    他說。

    安爭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來看了看郝平安那紙上寫的是什麼。

    滾

    安爭嘆道:“你可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員。”

    郝平安:“再不走,連單間都沒了,更別說大床。”

    安爭轉身:“武院的名聲之前不管有多好多公平,百姓們都覺得武院離自己太遙遠,遙不可及。但現在武院的名聲壞了,所有人都在關注。這是破,破而後立......盯著這件事發展的人都會看到,會覺得,一個全新的武院出現了,而且距離他們近在咫尺。”

    郝平安:“嗯,有大床。”

    安爭笑:“多謝。”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0 21:26
第八十九章 多住一陣子

    這是四年以來,曲流兮他們度過的第一個沒有安爭在家的夜晚。

    幾個人坐在房頂上手託著下頜看著月亮發呆,誰也沒有說話。

    和曲流兮他們不同的是,古千葉一個人站在門口,臉色有些不好看。她將脖子上掛著的一條細細的項鍊從衣服裡翻出來,低頭看了看那項鍊上掛著的東西,衝動了幾次想把那東西拽下來。

    坐在房頂上的曲流兮看到了舉止奇怪的古千葉,然後從房頂上掠下來:“姐姐,你怎麼了?”

    她問。

    古千葉低頭看著項鍊上的東西,然後又塞回衣服裡。

    她回頭看向曲流兮:“你們覺得安爭會不會有危險。”

    曲流兮道:“兵部的人送來安爭的親筆信,那確實是安爭寫的。安爭在很早之前就和我們約定了,有些字他會用特別的寫法,還有一些其他的很隱蔽的特徵,我看過,不是偽造的。他說兵部只是象徵性關押他一天而已,明天就會把他放出來的。”

    古千葉像是在喃喃自語的說道:“也許安爭自己判斷錯誤了呢?”

    曲流兮臉色微微變了變:“那咱們怎麼辦?”

    古千葉擡起手按著自己的胸口,她的項鍊在微微發熱。

    她轉身看向曲流兮說道:“在我帶著族人進入幻世長居城之前,我對你們這樣的人沒有一點兒好感,你們自稱為最大的民族,標榜寬仁和善良。但在我們古獵族的印象之中,你們陰險奸詐而且出爾反爾。後來我和你們接觸之後,我才慢慢的改變自己的看法,知道任何一個民族都會有敗類,但大多數是好人。然而......我們卻永遠也不能忘記去防備人性之中的惡。”

    她深吸一口氣:“安爭不是一個笨蛋,但他太容易相信善良。”

    兵部。

    尚書郝平安的書房之中,兵部侍郎陳在言為郝平安倒了一杯茶,然後在對面坐下來:“大人,這件事真的就按照安爭的方式來處理了?”

    郝平安點了點頭:“安爭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今天這件事做的本無可原諒,按照我最初的想法,是要把他充軍為奴發配到邊疆去的。可是他的話,卻改變了我的想法......實際上他的話裡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想當然,認為推行起來並不是什麼艱難的事,那不是因為他幼稚,是因為他不是很了咱們燕國的官場。”

    “但從根本上,他的想法對兵部來說確實有些幫助。武院這些年雖然出了一些人才,但一直沒有辦法和大鼎學院還有太上道場相比。而且邊疆連年征戰,那些從武院結業的優秀的年輕人,到了戰場上之後十之七八都戰死了。以至於,咱們兵部的後備力量一直不足,也導致了軍中快出現後繼無人的狀態。”

    “國家可以用法令來要求青壯男人必須參軍,可這些被強法帶進軍營的人真的會成為合格的士兵嗎?”

    陳在言嘆息:“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從武院結業的那些年輕人,三百二十八人結業,只有十四個人補入兵部任職,其他人全部調往邊疆各處。從去年他們九月份結業,到現在整整過去了十個月......昨天我把這一年來邊疆報上來的傷亡人數統計了一下,然後著重看了看那些戰死的低階將領。”

    他低著頭,臉色有些傷感:“十個月,三百一十四個優秀的年輕人,戰死了二百一十九人,傷殘三十二人,損失了八成。而剩下的兩成還活著的,全部出自那些有底蘊的家族。因為這些年輕人去邊疆根本就不會上戰場,他們只是去混資歷的。他們這些人早晚都要回到朝廷裡任職,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軍中的中堅力量。而這種中堅力量,代表著的還是各大家族的利益。”

    郝平安道:“但我們無法改變什麼,戰場總是有人要上去,那些不用上戰場的人有著足夠的身後力量支撐著他們。但寒門子弟不一樣,要想改變自己的人生,光耀門楣,只能去拼,只能去殺出一條血路。”

    陳在言擡起頭:“可是大人,難道這其中就沒有什麼別的原因了嗎?那些戰死的寒門子弟,難道不是被某些人害死的?他們就好像一條一條強壯的泥鰍,拼了命的想擠進一池子錦鯉之中。但這些錦鯉絕對不會允許他們闖進來,所以會不計一切代價的把這些泥鰍剿殺在錦鯉的池子之外。”

    “朝廷就是這個大池子。”

    陳在言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

    郝平安拍了拍陳在言的肩膀:“我知道,我明白,所以我才準備推行安爭說的那些事。讓更多的寒門的人看到希望,讓更多的人可以解除到更好的教育。”

    陳在言看著郝平安:“可是大人,這種抗爭難道不是太慘烈了一些嗎?”

    “是慘烈。”

    郝平安道:“我們為了讓寒門出身的人能夠為官,能夠成為朝廷裡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卻只能加大朝廷吸納寒門子弟的人數來進行抗衡。奢求著死的人沒有加入進來的人多,然後終究會留下一部分人成為朝廷的柱石。沒錯,你說慘烈,確實慘烈,因為能夠留下來的人,千中無一。”

    陳在言沉默不語,低著頭看著手裡的茶杯怔怔出神。

    “你是寒門出身。”

    郝平安看著陳在言說道:“所以你比我更理解那些寒門子弟的辛苦,所以你比我更心疼他們。但請你相信我,我正在努力的去做一些能幫助他們的事。”

    “大人,能在你的身邊做事,是我一生的榮幸。”

    陳在言站起來,雙手抱拳。

    郝平安笑著搖了搖頭:“對於你說的那些錦鯉來說,我其實也是其中的一條,只不過我這個人比較異類罷了。先王臨終之前說過,那些看起來像是朝廷支柱的大家族,其實都是國家的蛀蟲。但為了維護國家的穩定,又不得不用這些人。可是如果只用這些人,國家一樣還是要完。”

    他轉身看向陳在言:“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先王力排眾議任你為兵部侍郎的原因。先王知道我的為人,所以把你交給我,讓你在我身邊做事,就是想培養你,讓你成為一個典範,一個讓寒門子弟提到你的名字就會熱血沸騰,就會有目標的典範。”

    “所以,先王過世之後,太后一心想把空了很多年的兵部右侍郎補上,我都以那些人不可用為理由推脫了。如果太后安排人進來,將來接替我的就會是那些人,而不是你。”

    他認真的說道:“大亂之世,兵部是重中之重。只要兵部還是公平公正的,那麼那些和你一樣出身的年輕人就有希望,國家也有希望。”

    “你說慘烈,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用這種慘烈的方式來維持這個希望。”

    陳在言坐在那,眼睛已經發紅:“寒門出身的人,會有一顆更純粹的報效國家之心,但卻不得重用。然而......不說了。”

    郝平安道:“所以,安爭的提議確實要做。本來我是打算明天親自去見見依然圍在武院門口的百姓,但我想,你比我更適合。我明天就要進宮面見大王,將這件事對大王詳細的說明一下。”

    “大王?”

    陳在言嘆道:“不過是個......”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郝平安阻止:“不要說犯上的話,大王其實有雄心壯志,奈何身邊的賊人太多了。”

    郝平安道:“明天你出面去安撫那些百姓,告訴他們武院會徹查此事,然後在三天之內把武院之內的事弄清楚,不要因為誰在武院的時間久了就放他一馬,只要是犯了事的,全都抓。”

    “到誰為止?”

    陳在言問了一句。

    郝平安沉默片刻,然後語氣有些緩和的說道:“幾個副院長可以從其中動一兩個,就不要再擴大了。”

    陳在言眼神裡出現了一些失望,但他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

    郝平安在陳在言的眼裡看到了失望,還看到了一種很複雜的好像是悲傷的東西。他以為這種悲傷只是陳在言心疼那些和他一樣寒門出身的人,所以也沒有太在意。人的悲傷分成很多種,但是在眼神之中是分辨不出來的。有些悲傷和自己有關,有些悲傷和別人有關,比如......即將分別。

    郝平安道:“安爭是個可以培養的人,將來兵部是要交給你的,你也該為自己早早的物色幫手了。現有的人裡邊,方道直和方知己一個模樣,我行我素,但這樣的人卻可以信任。不過這種信任是私交上的,不是公事。王開泰是我故意留下來給你做幫手的,這個人性子耿直,但做事不是沒有分寸,心思也細。他代表著邊軍的利益,留在你身邊也好。”

    “但這還不夠啊,要有足夠多的年輕人進來,你要培養他們。”

    陳在言道:“大人放心,我會的。”

    郝平安覺得有些彆扭,只是不知道別扭在什麼地方。他覺得剛才陳在言的這幾個字似乎有些不太對勁,這種回答也不符合陳在言的性子。

    “去吧,見見安爭,聽聽他的想法,然後去平復民意。”

    郝平安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已經十幾天沒有回家了,今天回去看看。”

    陳在言:“我安排人護送大人回去。”

    郝平安點了點頭:“好。”

    與此同時,兵部牢房之中。

    安爭確實睡在一個單間裡,一個有大床的單間。

    不過這大床是幾個獄卒找了一些平整的東西拼湊起來,被褥倒是全新而且很乾淨。除了大床之外,還有一張桌子,一個凳子,桌子上放著四五盤下酒菜,當然還有一壺酒。

    安爭往四周看了看,除了牆壁上還掛著的那些刑具有些不應景之外,其他都還好。

    不過兵部的牢房,理論上不應該有刑具啊......因為兵部的牢房只是暫時羈押犯人的地方,兵部沒有私權用刑。

    正想著這些,外面的門鎖鏈一陣響動,兩個獄卒一前一後走進來:“安爺,有件事可能需要提前告訴你一聲。”

    走在前面那個獄卒笑著對安爭說道:“你可能需要多住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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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