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68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1 12:55
第80章 非凡之物

    裴行儉將手的青竹魚竿一甩一拋,姿勢動作頗為熟練與輕巧。魚鉤在空劃了解個漂亮的弧線,飄然落水。

    拋下鉤,裴行儉在小馬札上坐了下來。旁邊依舊有那個青年打著傘。

    “尚書,那薛紹彷彿是要失約了。”青年道。

    裴行儉淡然道,“不會。”

    “何以見得?”

    “此人器識非凡絕非輕佻之輩。君一言駟馬難追,老夫料定他必來!”裴行儉說道。

    青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自從尚書歸朝之後,宮屢次宴請夫人;今日又得了太平公主的請柬,相約夫人明日芙蓉園怡心殿赴宴。尚書,那莫非是薛紹的意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裴行儉不以為意的淡然一笑,“何必庸人自擾,只管釣魚吧!”

    “是……”

    裴行儉突然一下拉起魚竿,竿尖彎沉有魚上鉤。

    “哈哈,看來今日運氣頗好啊!”

    “尚書,這是條大的!”

    二人頗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一條四斤來重的大鱸魚收入囊,這時石橋邊傳來一個乾淨又清脆的女童聲音——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裴行儉呵呵的笑,“來了!”

    青年擡頭往橋邊一看,“這小姑娘煞是可愛!”

    妖兒依舊戴著一頂大斗笠赤著一雙腳,歡快的跑在薛紹的前面。

    微雨淅瀝,一方山水如淡墨畫卷。四野裡一片寂靜,妖兒的聲音如同輕盈的鳥兒在曲江池的上空飄舞飛揚。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青年撓了撓頭,“尚書,她嘴裡都念的一些什麼啊?”

    裴行儉呵呵的笑,“你呀,真該多讀一點書,比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還不如!”

    青年木訥的臉上現出了一些尷尬的神色,“我能認得幾個斗大的漢字,在靺鞨一族當已經算是很有學問的了。漢學博大精深,太難學了!”

    “不學無術,還自以為榮!”裴行儉沒好氣的斥罵,“妖兒方才吟訟的是《詩經小雅》裡的篇章。依老夫看,她當你的老師絕對沒有問題!”

    “尚書教訓得是……”青年臊得一臉通紅。

    “二位尊長,我來嘍!”妖兒笑嘻嘻的跑到堤岸邊,青年連忙上前將她抱了下來。

    裴行儉笑呵呵的拿出一個盒,“來,今日老夫請你吃糖!”

    妖兒頓時雙眼發亮,“呀,這是江南的桂花飴糖!”

    “老夫知道你是南方人,所以特意買來江南的糖,喜歡嗎?”裴行儉笑呵呵的道。

    “我要吃、我要吃!”妖兒歡呼雀躍。

    薛紹走下了河堤,“妖兒,你可曾謝過裴公了?”

    “噢,對喲!”妖兒連忙拜了下來,“多謝裴公賜糖!”

    “哈哈,真是個可愛的丫頭!”裴行儉連聲大笑,親自開啟小木盒取出兩顆桂花飴糖來塞進了妖兒的嘴裡,“甜嗎?”

    “唔,唔,好甜!”妖兒嘴裡塞了個滿滿,歡喜的連連點頭。

    薛紹笑呵呵的摸了摸妖兒的頭,“去玩吧,別跑太遠,小心不要落水。”

    “我會游泳哦!我能遊好遠的!”妖兒笑嘻嘻的收下了裴行儉給的一盒兒飴糖,倒也沒忘了給三個大人每人分一顆,然後四下玩樂去了。

    “尚書,這就是我編譯的藍田祕碼本,請過目。”薛紹將本給了裴行儉。

    “多謝薛公!”裴行儉鄭重的接了過來,翻開認真的看了幾頁,若有所思的點頭道,“用這樣的加密辦法來傳遞軍情,的確是比以往的軍情馳報要穩妥得多了。縱橫是被敵軍截獲,也不必擔心洩露軍機——大善!”

    “若能讓它在軍事上發揮一點用處,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欣慰了。”薛紹微笑道。

    裴行儉拍了拍那個本,“好,老夫收下了!但是,如果當真要在軍隊裡用這種方法來傳遞軍情,光是有薛公和老夫兩個人學會,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得要事先專門培養一批人學會這種祕碼的編譯之法。老夫準備啟奏聖上,讓兵部擇選合適的人才來學習此法。等到了出征之時再帶上這些人充當行軍書令史掌管往來的軍情遞報,同時還得準備多種密碼本。如此,方才妥當!”

    薛紹點頭笑了一笑,“尚書所言甚是。”

    裴行儉微然一笑,說道:“如果聖上恩准了老夫此請,到時候教授密碼的事情,還得是由你來操持啊!”

    “我?”薛紹笑道,“我只是一介檢校太官令的閒官,如何去辦此事?”

    裴行儉不動聲色,但眼閃過一抹精亮的微光,說道:“似薛公這樣身懷異才的青年才俊,理當有個更為合適的職事方能為國家所用,為朝廷建功。老夫會在奏啟聖上時說明這套祕碼的來歷。同時,老夫會在聖上面前請為薛公另行擇選一個合適的職事。太官令?嗬嗬!——老夫怎麼看薛公,也實在不像是一個打理柴米油鹽的庸碌之人哪!”

    薛紹,心花怒放!

    苦心孤詣的一番經營與投資,總算是有了一些收穫!

    “如此,薛某就拜謝裴尚書了!”薛紹拱手來拜。

    “呵呵,老夫身為部尚書之一,不遺餘力的為朝廷舉薦人才也是應當。薛公器識非凡胸懷異才,他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裴行儉撫髯長笑。

    “承蒙尚書吉言!”薛紹笑道,“薛某曾經聽聞,尚書有一手相面識人的異術,所言無不精準應驗。時下為官之人都盼著能讓尚書指點迷津,卻又害怕尚書說出不好的預言。薛某今日能夠得蒙尚書這樣的金石玉言,實在高興!”

    裴行儉拍著大腿哈哈的笑,“那都是傳聞,不足為信、不足為信!人生一世起落無常,還是得要自己勤謹奮發啊!”

    “謹記尚書良言!”薛紹笑呵呵的拱手而拜。

    裴行儉意味深長的點頭微笑,“薛公出身高貴卻能虛懷若谷,才華橫溢更兼器識非凡。這樣的青年才俊,如今真是罕見了!”

    ……

    上官婉兒奉太平公主之命回了皇宮站在祕書省的衙門入口處,徘徊,猶豫,面帶憂急之色。

    “這件事情,委實難辦!”上官婉兒深吸了一口氣,秀眉緊顰。

    祕書省收藏保管朝廷一切重要與機密的詔令書與典冊圖籍、負責編修重要的法典書籍與國史書,並下領太史局掌管曆法、天候、水與地理。是一個極其重要與機密的機構,歷來都是由帝王親信的人擔任祕書監執掌祕書省。

    現如今的祕書監便是天后娘娘的親侄兒,周國公武承嗣。

    上官婉兒想到這個人,就禁不住眉頭皺得越緊。

    別人或許不知道,上官婉兒哪能不知道情?武承嗣這個人無甚才學而且德行不佳,若非是攀著天后娘娘這根高枝,原本只在嶺南流放之地苟延殘喘的武承嗣,怎麼可能做到三品大員祕書監,並且繼承了天后之先父武士彠的周國公爵位?

    用“一夜暴富的破落戶”來形容武承嗣,再也恰當不過。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對天后吹須拍馬阿諛奉誠,揹著天后在其他人面前卻是一慣趾高氣揚耀武揚武。

    可是今天太平公主偏就派了上官婉兒來找武承嗣求一件東西,並且求的還是一件“非凡之物”,上官婉兒的心裡不得不上下打鼓。按理說,身為天后的貼身女官,她應該把這件事情報告給天后娘娘知道。可是太平公主覺得天后若是知道了必然不會同意,因此特意要瞞著。如果上官婉兒去向天后彙報,那不等於就是出賣了太平公主嗎?!

    上官婉兒是真為難了!——我固然要效忠於天后,可太平公主也不是我敢於背叛和得罪得起的啊!再加上武承嗣這個人又相當不好說話……這真是一項天大的苦差事!

    權衡利弊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後,上官婉兒輕咬銀牙悶哼一聲,“只好這樣了!”

    她踏進了祕書省。

    武承嗣是天后同父異母之兄長武元慶的兒。早在天后成為皇后之前,她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對待天后母女幾人十分刻薄。於是天后上位之後將她的兩個哥哥都給貶官舉家流放了。後來出於壯大親族力量的政治需要,天后必須要找人來繼承武家的血脈與她父親的爵祿,於是就便宜了武承嗣。

    三十出頭的武承嗣其貌不揚,早年曾在流放之地吃盡苦頭,因此面貌看上去比實際的年齡要顯得老成,再加上讀書不多不識風雅,絕對和風流倜儻沾不上半點關係。

    但是武承嗣一向固執的認為,自己是相當的風流倜儻。

    得知上官婉兒來訪,武承嗣喜上眉梢眼冒精光,“上官婉兒可是我姑姑的心腹女官,職輩雖低但身份利害,更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大美人兒啊!”

    於是,貴為國公、官拜三品的武承嗣,親自出迎如同見了天后一樣的殷情小心主動來拜,腰都快要彎成了十度,“恭迎上官姑娘。”

    “周國公折煞婉兒了。”上官婉兒慌忙回禮,“萬不敢受。”

    “上官姑娘是天后女使,代表的天后娘娘。”武承嗣滿面笑容的殷切道,“我參拜上官姑娘,那就是參拜天后娘娘啊!”

    說罷,又是一個十度拜了下來。

    上官婉兒眉頭一皺,媚俗!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1 12:55
第81章 木秀於林

    當武承嗣得知上官婉兒的真實來意之後,非但那點花**思瞬間宣告陣亡,還被嚇了一大跳!

    上官婉兒說得很輕鬆,太平公主想從祕書省借幾本書來看。

    能收進“祕書省”的書絕非等閒,大半關乎於國家機密。可是太平公主要看的書,卻是機密的絕密——李靖兵法!

    “上官姑娘,孫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武承嗣神情緊張的說到這裡,停了。

    上官婉兒平靜的看著他,繼續呀,在我面前好好的展示一下你的才學。

    武承嗣偏就死死的卡在了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臉皮兒都在抽筋,《孫兵法》開篇的那幾句話我以前不是能背的嘛……

    “咳!”武承嗣尷尬的乾笑了兩聲,賠著笑臉說道,“上官姑娘,李靖兵法非同小可。早年太宗皇帝曾命李靖將兵法傳授給侯君集,侯君集卻向太宗皇帝報怨說,李靖所授兵法不全大有保留,那是對陛下不敬。李靖卻說,我傳授給侯君集的兵法,已經足夠他保境安民護國安邦了。我若教得太多,他日侯君集若懷二心舉兵而反,誰能敵之?後來,侯君集果然反了……”

    上官婉兒不動聲色的眨了眨眼睛,你繼續。

    武承嗣的表情更尷尬了,“後來太宗皇帝與李衛公縱論兵法,留下了《太宗與李衛公問對》傳世。此後李衛公將兵法悉數傳給了李勣與蘇定方。此二人都成了軍國大臣護國良將。後來蘇定方又收下了裴行儉為門生……”

    上官婉兒像一個相當合格的傾聽者,很有耐心而且面帶微笑,你繼續。

    “反正上官姑娘也不是外人,我挑明瞭說吧!”武承嗣苦惱的雙手一擊掌,“上官姑娘身為天后娘娘的心腹,哪能不知天后一直對裴行儉深為忌憚呢?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裴行儉繼承了李衛公的兵法,一身本事非比尋常本朝無人可及?他若心懷二志翻雲覆雨,那將是大唐莫大的災難啊!”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然後呢?”

    “李靖兵法,實則是天大的凶器,絕對不可私自外洩!”武承嗣把臉一板,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除非看到二聖手敕,否則,祕書省絕對不能將兵法傳出!”

    “如此,婉兒就回去向公主殿下覆命了。”上官婉兒輕描淡寫的道。

    “上官姑娘,你打算……如何回報?”武承嗣有點緊張的小聲問道。

    上官婉兒用同樣公事公辦的腔調說道:“如實回報。”

    “還請上官姑娘多多解釋啊!”武承嗣有些焦惱起來。

    上官婉兒微然一笑,“周國公,婉兒只是一個跑腿的女使,奉命前來辦差,如若回報只有兩個說法——成,或者不成。如果婉兒在太平公主面前替周國公解釋,公主殿下就將懷疑婉兒究竟是她的人,還是周國公的人?如此背主不忠,婉兒必將性命不保。所以,周國公如果想要解釋,還是當面去和殿下說吧!婉兒,實在是愛莫能助!”

    “……”武承嗣咬緊了牙,看那表情真像是要跳起來一把掐死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不敢出賣太平公主,武承嗣又哪敢得罪太平公主呢?

    非但不敢得罪,武承嗣還有一門花**思。朝野皆知二聖在給太平公主擇選駙馬,武承嗣身為太平公主的表哥,表哥娶表妹親上又加親……如果能夠娶上太平公主,對武承嗣來說簡直就是上了天堂啊!

    這件事情,武承嗣曾經委婉的向天後提過,天后也同樣委婉的拒絕了他。

    當時,上官婉兒可是在場的!

    太平公主,自然也是知道的!

    上官婉兒把包袱扔過來,讓武承嗣覺得非常之難辦和惱火——答應借樂讀,二聖追究下來,吃不了兜著走;不答應吧,太平公主說不定就要翻臉!

    “不如這樣。”武承嗣急生智,“我先去請示天后娘娘!”

    “請周國公三思。”上官婉兒面帶微笑的看著武承嗣,料到你會這樣!

    武承嗣一聽上官婉兒這話心裡就明白了過來,太平公主必然是想瞞著天后的。他直拍腦門兒焦躁不安的來回踱起了步,我若向天后彙報,不就等於是出賣了太平公主麼?……不妥、不妥!

    上官婉兒這下可就不急不忙了,燙手的山竽交給你了,你看著辦吧!

    “公主殿下怎會突然想要看李靖兵法呢?”武承嗣糾結又惱火的問道。

    “公主的事情,婉兒一個跑腿的使女怎敢多問?”上官婉兒淡淡的答道。

    武承嗣鬱悶得真咧牙,這該如何是好?

    上官婉兒很耐心的在一旁等著。

    武承嗣心裡直琢磨,李靖兵法固然非同小可,但說到底這天下都是李家的,何況是幾本兵書?我便偷偷的將書拿去給太平公主看上一眼,再又偷偷的放回來,神不知鬼不覺,料也無妨。太平公主若是知道我擔負著天大的干係獻書與她,必然對我刮目相看!

    能在太平公主那裡做下人情博取好感,可是比什麼都強啊!

    “上官姑娘,請隨我來!”武承嗣下了決心,就算天后怪罪下來,我終歸罪不至死,最多削了我的祕書監之職!——好,我就拿這三品祕書監,去豪賭一把!

    “周國公,請。”上官婉兒心裡樂了,果然不出太平公主所料!武承嗣這個大草包,色膽包天利令智昏!

    武承嗣親自帶上官婉兒來到祕書監的禁閣,叫來四名保管鑰匙的心腹屬官讓他們分別打開了一個暗閣四道大鎖,再從暗閣取出一個木匣,上面貼著一張封條。武承嗣拿起盒手有點抖,上官婉兒也暗吸了一口涼氣,這還是貞觀朝貼上的封條!

    壯著膽小心翼翼的開啟盒,裡面有一把奇大的鑰匙。武承嗣拿著鑰匙來到了一間密閉的厚磚藏書閣前,打開了一個人頭大的巨鎖拉開一道鐵門,裡面擺著一口箱,箱上面壓著一把劍。

    箱上再有封條,“皇帝禁旨,國難乃開”!

    封條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親筆手書;那把劍,則是他曾經征戰天下時佩用過的,大唐天劍!

    站在這箱面前,就像是面對一頭洪荒時代被封印的亙古魔獸,武承嗣和上官婉兒都被嚇得有些呆住了!

    ……

    薛紹釣完魚回家,心情非是一般的美麗。

    裴行儉這樣的人向來一言鼎,絕對不會輕易的去許諾他人。既然他主動說了會要請示聖上給薛紹更換“工作崗位”,那就絕對不是在嚇唬人。

    大唐從開國武德年間起就有成例,令京官五品以上或者各州刺史,每年向朝廷舉薦一個人才,稱為“舉人自代”。因此,就算裴行儉沒有被拜為宰相不在樞理事也沒有參政議政之權,但他好歹是三品尚書,給朝廷舉薦人才的權力還是有的。

    更何況,這一次他舉薦的這個人,還和二聖的關係很不一般。

    薛紹心裡清楚,裴行儉有意舉薦我,雖然是有看得起我的意思在,但同時也是在主動緩合他和二聖的關係。他知道二聖有意選我為駙馬,並且我是皇帝的外甥。二聖如果主動提拔重用我,會有“任人唯親”的嫌疑,畢竟我此前既沒有考取功名也沒有道德章流傳於世,更沒有半點功勞於朝廷。就算是考慮父輩“恩蔭”,我大哥薛顗已是五品刺史與河東縣候,怎麼也輪不到我。

    裴行儉向來就有“慧眼識人、唯才是舉”的美名在外,能夠得到裴行儉的舉薦的人才,就如同是擁有了iso9002認證,那當然是底氣十足倍兒有面的事情了!因此,裴行儉出面舉薦於我,既能杜絕了眾人的閒話又遂了二聖的心意,尤其能讓天后心暗爽!——天后當然願意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有才能的人、至少是“聽起來”有才能的人!

    薛紹心想,別看身兼武三品、號稱當朝第一名將的裴行儉表面風光,但他這個官還真是做得不容易。才華蓋世武雙全,卻不能得到君王真正的信任甚至飽受猜忌。古往今來無數事例已經證明,帝王心術講究的是一個“平衡”,要的是臣之間相互輔助精誠合作又相互競爭相互制衡,那樣帝王才能居駕馭和掌握全域性。一但君王覺得手下的哪個臣沒人可以去和他競爭制衡了,那個臣也就危險了。

    正應了那句老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本事太大無人比肩,絕非好事。當年李靖每打一次勝仗就都要被彈劾一次,晚年甚至閉門不出完全不問朝政了,並且寫下兵法著作全部交給了朝廷,還先後將本事傳給了侯君集、蘇定方和李勣,好讓太宗皇帝李世民相信他不是天下無雙,正是這個道理。

    薛紹覺得,裴行儉被真該學一學李靖,把一身兵法和本事都教給我,最好是再多收幾個門生!

    府裡的廚剛剛把收拾好的鱸魚上了蒸屜,朱八戒就騎著他的小毛驢興沖沖的跑到了薛紹府上。

    “薛公,公主殿下有請!”

    薛紹哈哈的笑,“八戒,你的鼻果然生得長嘛,聞到了我府裡的鱸魚香嗎?稍安勿躁,吃了晚飯我們再走!”

    “公還是別吃了,趕緊去吧!”朱八戒忙道,“公主殿下專為公準備了一席‘準燒尾宴’,正等公過去一起享用呢!”

    “準燒尾宴?”薛紹詫異,“什麼玩藝兒?”

    朱八戒笑眯眯的道:“公主殿下對公的事情可算是上心了。殿下說了,公的燒尾宴非同小可,千萬不能草率。於是殿下命御廚張羅了一席大宴,先為公的燒尾宴做個預驗,將來也好依樣置辦!”

    薛紹不禁愕然,這吃飯還興排練哪?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1 12:56
第82章 一力承擔

    薛紹到了怡心殿的偏殿膳閣,遠遠就看到一群的宮女宦官在魚貫出入,一盆盆的菜餚不停被送進閣內。

    進去之後薛紹第一眼看到太平公主站在閣堂的正央,正在揮動雲袖指揮那些宮女宦官。

    “動作快一點,薛公就要來了!”

    “那邊,玉露團和甜雪一起放在那邊!”

    “片魚膾的御廚呢,更衣這麼久?去催!”

    “這是本宮要吃的天花畢羅,放上去!”

    ……

    太平公主指揮若定威風凜凜,很有幾分大將軍的風範。整個偏殿膳閣內整齊的擺放了二三十張食幾,每副食几上擺了至少有三道菜。

    簡直是半點也不輸給一個大型的婚禮宴會現場!

    “殿下,你這是……”薛紹走進去都有點無語了。

    “薛郎,你來啦?”太平公主喜笑顏開,雲袖一揮朝堂一指,“怎麼樣,本宮親自操持的燒尾宴,不錯吧!”

    “好是好,但就是太奢侈了。”薛紹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殿下今天還請了別的客人麼?”

    “沒有呀,就我們兩個!”

    “那也太過鋪張浪費了!”

    太平公主嘻嘻的笑,摒退侍從招了招手示意薛紹跟她走,二人漫步在一片食幾與宮廷美食之。

    食香味俱全,無一不是上品珍餚。

    “薛郎,今天這裡有七十八道菜,你看有哪些是你喜歡或者認為適合的。等到了你要辦燒尾宴的時候只管說菜名就行,我叫御廚替你操持。”太平公主有點神祕的低聲道,“你放心,母后從小就嚴格督導我民以食為天還有粒粒皆辛苦,我是從來不會浪費膳食的!”

    “那這些菜,你打算怎麼處理?”薛紹挺好奇。

    太平公主神祕兮兮的笑道:“其實,我是一個窮公主。”

    薛紹眨了眨眼睛,“殿下彷彿是在答非所問?”

    “你聽我說完,就知道我為何如此回答你了。”太平公主說道,“常言道無錢寸步難行,在後宮裡也是一樣的,甚至更加明顯。就拿我身邊的宦官朱八戒來說,他以前只是一個在內侍省打雜的小閹人,至從到了我身邊就做了內侍宦官,有了俸料給養。你想,如果他不花錢去打點他上面的關節,這樣的美差輪得到他嗎?另外,他若是被罰了鞭怠,要是沒有一點人面關係或是錢財鋪使,人家就能把他往死裡打。逢年過節,上頭的管事他都要花錢去送禮孝敬;當然,下面的小宦人和小宮女也必須要孝敬他——後宮裡,財可通神、財即是命!”

    “聽起來很有道理。”薛紹點點頭。

    “我身為公主,也必須得要時時處處做人情。我的那些奴婢,非但要養著、還得要哄著!我時常的打賞他們給他們好處。否則他們就有可能陽奉陰違對我不忠心,辦起事不盡心盡力,甚至有可能被別人收買。所以,我的食邑田產和二聖的賞賜,大半都賞給了他們。”太平公主說道,“我的吃穿用度全由宮裡度支,包括這些膳食在內都不用我自己花錢——所以,我每頓飯都會要許多的菜。吃不完的,我就賞賜給他們!”

    薛紹呵呵直笑,“殿下好機智啊!”

    “嘿嘿!”太平公主竊笑了兩聲,“賞賜的菜餚有一些他們自己吃掉了,另有一些他們會偷偷的拿到宮外的酒肆去賣錢。正宗的宮廷膳食和御酒,必然是要被高價哄搶的。賣的錢他們就會自己分掉。至於怎麼分,就不關我的事了。這些事情我從小就知道;但是,我從來都裝作不知道!……古人云,水至清則無魚,不就是這個道理麼?”

    薛紹恍然的點了點頭,要不說皇家的人天生就是政治家呢,從小耳濡目染的見多了陰謀陽謀,也從小就在學習御人的權術!

    “我母后就經常跟我說起,她當年進宮時的種種遭遇。”太平公主挺感慨的嘆息了一聲,“薛郎,你無法想像我母后當年的日有多悽慘。別說是那些受寵的有孩的嬪妃要欺負她、不把她當人看了,就連那些主上強勢的宮女和宦官也敢把我母后當奴婢一樣的對待!太宗皇帝陛下駕崩後,我母后還去做了幾年尼姑!女人一生最好的光陰,我母后全在後宮的陰暗凶險與感業寺的寂寞清苦虛耗了!……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把我換作是我母后,我能在那樣的環境活下來嗎?我會不會早就被人害死了?或者是無法忍受那種無邊無際的悽苦與寂寞而自盡了?”

    薛紹輕皺了一下眉頭,“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天后,是個了不起的人!”

    “你說得對!”太平公主喜笑顏開,“我覺得我娘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她能有今天,全憑自己的抗爭與努力才有了無數的奇蹟!——吃得苦苦,方為人上人!”

    薛紹呵呵的笑,這還用你來告訴我?不管後人對你母親如何褒貶,至少“了不起”這三個字,她是絕對配得上的!!

    “咦,我怎麼跟你說起這些了呢?”太平公主用她纖纖玉指拍了拍嘴脣,“背後議論我母后是不對的,是大不敬!不說了、不說了!”

    “好,那便不說了!”薛紹笑道,“何時開宴,我餓了!”

    “就現在!”太平公主滿面笑容的道,“你快挑吧,想吃哪幾道菜就叫掌膳來伺候!”

    “好。”薛紹在一片美食當挑了五個菜出來,葷素搭配。太平公主也挑了幾樣自己喜愛的美食,倒是沒忘了薛紹的建議也挑了兩樣素菜。掌膳女官將這幾道菜各自呈到了二人的食几上,然後跪坐於旁伺候飲食。

    薛紹與太平公主分主臣之位而坐下開膳,現片魚膾與調湯滷的御廚來了兩名,就在堂當場表演起快刀片魚的絕技。道道寒光如幻影飛閃,片片魚膾如瓊雪落入盤,整整齊齊都不需要再動手去擺放了。銀筷夾起這樣的飛雪魚片沾一些芥末調和的上好滷汁放入嘴。

    絕品美味,無法形容!

    薛紹心感嘆不已,這可比我前世吃過的各種日本生魚片,都好吃了一百倍不止。這難道就是山寨和正宗之間的差距?

    “薛郎,既然你不飲酒,那我敬你一杯瓊香蜜露吧!”太平公主舉起了杯。

    “應該是我來敬殿下才對。”薛紹微笑道,“殿下,請!”

    二人方才飲下一口,門房來報說上官婉兒回來了。與之同來的還有周國公武承嗣。

    薛紹心一凜,武承嗣?……這人可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大角兒!

    “他怎麼來了?”太平公主面露一絲不悅,“我不就是在祕書省借了幾本書麼,還犯得著親自送來表功嗎?”

    “借書?”薛紹好奇的問了一聲。

    太平公主展顏一笑,笑得還有幾分神祕,小聲道:“我專程給你借的!”

    “給我?”薛紹更好奇了,笑道:“我雖然不學無術,但書房裡還真是不缺書。殿下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嘿嘿,這幾本書,你的書房裡絕對沒有!天下間,也唯有大唐朝廷的祕書省裡才有!”太平公主笑得神祕又有些自豪。

    “什麼書?”

    “李靖兵法!”

    薛紹一時有些愕然,兵法這東西到了21世紀可能算不得什麼,網上隨便找個亂跳彈框小廣告的電書站就能下載到一大堆。可是這玩藝兒在如今這個時代來說是“兵者凶器”,一般人是絕對接觸不到的,可比陌刀和弩這種東西的管制要嚴了百部不止!

    如果還是本朝軍神李靖留下來的兵法,簡直就相當於是21世紀的核武一類的“大殺器”了!

    “殿下,這似乎有點不妥當吧?”薛紹說道,“據我所知,李靖的兵法著作曾被太宗皇帝封藏於祕書省,從此再未現世。李靖教授門生都只用口敘,就連李勣和裴行儉也沒有見過這些兵書!”

    “所以,我才一定要取來給你看!”剛剛還在開懷嬉笑有如懷春少女的太平公主,神色間突然平添了一抹“黑山老妖”的神韻,變得詭譎、神祕而且透出幾分霸道!

    “為什麼?”薛紹驚訝又不解的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我一個皇族外戚七品閒官,沒事去讀李靖兵法……這可比薩達姆玩大殺器,還要作死一百倍不止了!

    “你不是想當將軍麼?”太平公主神采飛揚,眼神都更加湛亮了幾分,“李靖兵法的傳人會是最好的將軍,就像裴行儉那樣!——不,你會比裴行儉更加出色!”

    薛紹從來就不笨。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哪裡還能不明白?

    深吸了一口氣,薛紹眉頭輕擰眼神深深的看著太平公主,心裡的滋味變得複雜起來,尋思道:私下妄動李靖兵法的凶險與利害之處,太平公主必然知道。儘管如此,她仍然擔起干係給我拿來這些兵書讓我讀,目的就是幫我靠攏裴行儉,助我踏上戎武之途!

    “殿下,多謝你的美意成全。臣……十分感謝!”薛紹凝視著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迎著薛紹的眼神,芳心如鹿玉面泛紅,輕聲道:“我覺得,我總該為你做點什麼。原本我可以給你官爵名利,但我知道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就算你勉強收下了,你也不會真的開心。”

    “殿下,多謝!”薛紹深呼吸了一口,“但是李靖兵法可以說是當今天下第一凶險禁物。殿下還是……”

    太平公主突然一揮袖打斷了薛紹的話,“你就說,你是否真的想要從戎?”

    “想!”

    “那你便讀了這兵書!就當是本宮逼你讀的!你若不讀,我就馬上賜你毒酒!”太平公主眉宇一沉,原本溫婉如玉且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徒增幾股縱橫英氣,硬鏹鏹的說道——“你只管讀書。除此之外,縱然是天大的干係,自有太平公主來一力承擔!”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1 12:57
第83章 極大羞辱

    武承嗣站在怡心殿外等了多時,倒也不急不忙。他將那個裝著兵書的青布包袱放在自己腳尖前,不許任何人去碰一下。然後,他開始認真的整理自己的衣冠,還拿出一把小梳小心翼翼的梳理了一下寸許長的八字須。

    男兒無須不美,大唐男都蓄鬚。

    上官婉兒站在他身後一步的地方,縱然這麼多年來她已經練就了極強的忍耐力,此刻也禁不住秀眉微皺露出一絲細微的鄙夷表情,沐猴而冠!

    “上官姑娘,孤的儀容,如何?”武承嗣挺認真的問上官婉兒,努力的做出威嚴與高大的神情。

    大唐的國公是可以自稱為“孤”,但這是一個比較狂妄自大的表現,就連大唐的皇帝在許多非正式場合,更多的也只是自稱為“我”。因此很少真正有哪個國公會自稱為孤,尤其是面對一個沒有品銜的年輕漂亮女。這遠比一個家產億萬的闊少在一個乞丐面前炫富要來得輕佻與惡俗得多。

    “周國公一表人才,風流倜儻。”上官婉兒回以職業的微笑與職業的口吻,心說你再如何梳理打扮,終究只是個一夜暴富的低賤根骨與庸俗氣象,絕沒有薛紹身上那種真正屬於貴族的卓爾器識與超然風雅!

    “呵呵,是嘛!”武承嗣還挺高興。

    一名宦官從裡面走出來,“周國公,太平公主殿下有請!”

    “好。”武承嗣從地上抱起那個青布包袱,小心翼翼雙手擔平了走進怡心殿,如同抱著一件價值連城而且易碎的藝術品。

    上官婉兒站在原地長吁了一口氣,總算是交了差不必再與他站在一起了!

    “臣,武承嗣參見公主殿下!”武承嗣入殿後低頭納拜。

    太平公主朗聲道:“周國公免禮,看座。”

    左右宦官給武承嗣取來坐榻放武承嗣身前,伸手要去接武承嗣懷裡的那個布包,武承嗣一甩頭將宦官轟開,滿面笑容的看向太平公主正欲開口說話,一眼瞅到了坐在一旁的薛紹,頓時感覺心裡猛然一堵!……此人是誰?為何堂而皇之的端在於客席與公主共宴,還是二人單獨用膳再無旁人?

    小白臉、臭皮囊,紈絝弟、不肖膏樑、男兒無醜相,長得好有什麼了不起?

    一股酸水在武承嗣的心裡如同井噴一樣爆發了出來,突然就成氾濫之勢!

    薛紹淡然看著他,微微一笑還對他拱了下手。

    武承嗣沒好氣的雙眼一眯,笑什麼笑,孤與你不熟!!

    太平公主看到武承嗣的表情,忍不住嘿嘿的低低竊笑了兩聲,清了清嗓道:“周國公為何不坐呢?”

    “臣……有事稟報!”武承嗣收斂了神情,彎腰下身拱手往前一送,“殿下要的書,臣冒死取來了!請殿下過目!”

    “噢,有勞周國公了。”太平公主隨意的揮了下手,“取來,放下吧!我有空了就隨便翻翻!”

    隨便翻翻?

    武承嗣的眼睛都直了,再一次把上前來取包袱的小宦官轟了開去,鄭重其事的道:“殿下,此書乃是祕書省第一**,干係重大非比小可!殿下千萬不要輕易示以外人或是遺失了!否則,臣萬死難辭其咎啊!”

    “何必如此緊張?”太平公主漫不經心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本宮身為李家的嫡公主,還擔待不起幾本書嗎?”

    “呃……”武承嗣這下真是被堵了個夠嗆,只好乖乖的將書交給了小宦官,目送小宦官將書搬到了太平公主的身邊放下,感覺就像是被他摘走了自己身上的某個器官一樣。

    “周國公,坐。”太平公主伸手拍了拍包袱,婉爾一笑,“你辛苦了,本宮賜你一席入宴用膳!”

    “多謝殿下!”武承嗣這才坐了下來,恰是與薛紹隔著庭坐了個對臉。

    薛紹雲淡風清,武承嗣冷麵寒霜。

    左右宦官給武承嗣取來了食幾與餐具酒具等物,卻沒有直接上菜。主臣有別,臣受賜入宴吃的東西,得由主上來賞賜。國公也好三品大員也罷,終究還是臣。於是掌膳女官上前來問太平公主,“殿下,該賜周國公哪味膳食?”

    武承嗣下意識的看向薛紹身前的兩條食幾,上面擺了五個大菜,不由得心裡又一陣犯酸,這小白臉是什麼來頭,居然能受賜這麼多御菜!一般的王公大臣陪主上用膳,一幾三菜算是挺高的恩寵了!

    “周國公,本宮聽聞你喜歡吃雞肉。”太平公主隨手一指,“就賜你吃個**!”

    薛紹差點一口菜湯就噴了出來,雞……什麼?

    “謝殿下!”武承嗣拱手來拜,心想,還有呢?

    “給周國公上酒。”太平公主說完這句,好像就沒有再理武承嗣的意思了,笑容滿面的對薛紹道,“薛郎,本宮敬你!”

    “謝殿下。”薛紹舉杯,與太平公主喝下了一杯瓊香蜜露。

    武承嗣的臉都漲紅了,真想跳起來一把掐死薛紹!

    掌膳將一盆雞取了來,給武承嗣添上了酒。武承嗣忍著怨氣強擠笑容,舉杯對太平公主道:“殿下,臣敬你!”

    “好。”太平公主舉起杯兒來,笑嘻嘻的道,“不過本宮喝的不是酒呀,周國公不會介意吧?”

    你說呢?!

    武承嗣的臉再度漲紅,主動被人敬酒而用他物代之,是大不敬!酒局上的男人最要面,何況一個國公?

    “臣哪能介意呢!”武承嗣笑呵呵的舉杯,“臣先乾為敬!”

    “周國公好酒量,再給滿上!”太平公主說了這一聲,又轉臉朝向了薛紹,笑得一臉的溫馨與甜蜜,柔聲道,“薛郎,吃完飯我們去騎馬好嗎?”

    薛紹微笑道:“殿下,天色漸晚又在下雨,這時候去騎馬恐有差池,還是莫要去了。”

    “我不嘛!我就要騎馬!”太平公主小嘴兒一厥撒起嬌來,“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薛紹滿頭黑線哭笑不得,你是故意要在武承嗣面前惡意賣萌嗎?按常理來說,武承嗣好歹親自給你送來了兵書,你至少表面上應該對他客氣一點,為什麼還要故意刺激和羞辱他呢?

    武承嗣握著筷的手都在抖了,一旁的掌膳女官給他倒酒都嚇得有點手下不穩,酒水溢位了杯灑了一桌淋到了武承嗣的官袍上。

    “混帳!!”武承嗣再也抑止不住了,勃然大怒的吼了起來。

    “周國公恕罪!!”掌膳女官嚇得跪倒在地以額貼地。

    “怎麼了?”太平公主被嚇了一跳,面露慍色的看向武承嗣,居然敢對我的侍兒如此咆哮,是想打狗欺主嗎?!

    “殿下,臣吃飽了!”武承嗣站起身來,拱手對太平公主拜道。

    太平公主的雙眼略微眯了一眯,“那要兜一點回去嗎?”

    武承嗣這下慌了,連忙一抖袍跪倒下來,“臣失態無狀,請殿下恕罪!”

    薛紹在一旁笑而不語,很明顯,太平公主今天就是要故意給武承嗣來個下馬威!

    原因?

    或許簡單,或許複雜。總之太平公主很不喜歡也很看不起武承嗣,這是顯然的!

    “周國公無罪呀!”太平公主輕鬆的說道,“本宮只是擔心周國公沒有吃飽。”“臣確實飽了,多謝殿下掛懷!”

    “哦,那你退下吧!”太平公主淡淡的道。

    武承嗣怔了一怔,目帶寒意的斜瞟了薛紹一眼,拱手拜道:“殿下,臣不能退下!”

    “你還有事嗎?”太平公主放下了筷,有點不悅的道。

    “臣有不得已的苦衷!”武承嗣拱手拜道:“這幾本兵書關乎軍國大事,牽繫社稷安危。臣絕不能放任將它們隨意處置。殿下要看書,臣就在一旁伺候。殿下看完了,臣還是要將它們取回祕書省妥善封存的。”

    “不就是幾本書嘛?”太平公主不滿的道,“改日本宮自會去秉明二聖的,怪罪不到你的頭上,放心吧!”

    “臣不是對公主放心不下,而是對別的一些人……”武承嗣瞟了瞟薛紹,冷哼了一聲說道,“公主有命,臣萬死不辭,為此也不怕二聖怪罪。但是臣既然是大唐的臣,就不得不為軍國凶吉與社稷安寧來多作考慮。”

    “你怎麼沒完沒了?”太平公主不高興了,“難道本宮半夜睡在香閨裡看書,你也要在一旁盯著嗎?”

    “臣不敢。”武承嗣拱手道,“但臣可以守在門外以確保除了殿下以外,再沒有別的人能看到這本書!而且,此書絕對不可以離開祕書省太久。明日辰時之前臣必須要將它們送回去,否則被別的臣僚發現了,大不妙!”

    “你!……”太平公主一時氣結。

    薛紹和太平公主對視了一眼,二人心裡都已明白,很顯然武承嗣是在存心報負,他很有可能看出了是誰真正要讀這幾本兵書!

    “殿下恕罪!”武承嗣拱手而拜言語鏗鏘,挺像是一個據理力爭的忠直錚臣,“臣今日就算是身首異處,也不敢拿軍國凶吉與社稷安寧來開玩笑!這幾本兵書,時刻不能離了臣的視線!否則,臣寧願血濺當場,以死勳職!”

    “好了好了,不必那樣誇大其辭!”太平公主忿忿的揮了一下袍袖,“你就抱著這幾本書在偏殿候著吧!待本宮用完了膳,再來讀書!”

    “是……”武承嗣冷冷的暗瞟了薛紹兩眼,抱起小宦官交來的書,大步走了。

    薛紹搖頭笑了笑,“殿下,武承嗣與你與有仇麼?”

    “有。”太平公主答得果然。

    “什麼仇?”薛紹好奇的問道。

    太平公主秀眉一沉銀牙一咬,面露羞憤之色恨恨的道:“就算他現在貴為國公官拜三品,歸根到底只是我李家的一介家奴。再加上生相難看、鄙陋媚俗,卻還痴心妄想要做我的駙馬——你說,這難道不是對本宮的極大羞辱嗎?!”

    做駙馬?!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殿下,英明!”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1 12:57
第84章 同仇敵愾

    太平公主聽到薛紹這一句“殿下英明”,頓時心花怒放!

    心心相印同仇敵愾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妙。

    “薛郎,其實我知道我今天這樣對待武承嗣,有失厚道,有些過火。”太平公主柔聲的道,“但是我必須要絕他邪念,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也絕對不可以存在於他的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麼?”

    “明白。”薛紹點頭微笑,你刻意當著他的面和我那麼親熱,我還能不明白嗎?戀愛的小女生,都喜歡用這一招。安小柔當年就用過不只一次,我為此還和人幹過幾架。沒想到來了唐朝也遇到這樣的事情,以後武承嗣定然要視我為眼釘、肉刺了!

    “武承嗣器識短小心胸狹隘,今日事後我怕他會為難你。”太平公主微微皺了皺眉頭,露出一絲愧疚的神色,“但是你放心,我會竭力保你的!今日之禍是我闖下的,我會主動承擔一切後果,你不必擔心!”

    “呵呵!”

    薛紹笑了,就算沒有發生今天的事情,我和武承嗣交惡成仇也是遲早的事情。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歷史上的武承嗣野心勃勃覬覦東宮想要繼承武則天的皇位,一生都以積極剷除擁護李唐的皇族、外戚、忠臣和仕族為己任。汾陰薛氏歷來就是李唐的強力擁護者之一,就算不娶太平公主我與武承嗣也遲早是天敵!等到女皇登鼎治世,她最心愛的女兒太平公主的身上就將擁有雄厚的政治資本。娶太平公主,將會成為武承嗣最強烈的政治需求之一!

    就算是站在純粹的男人角度來講,太平公主是個美人,一個能讓天下成以上的男人夜不能寐孜孜以求的絕色大美人。

    既然已有情份,豈容他人染指?!

    “你為何憨笑?”太平公主嘟起了嘴兒,有些擔憂有些不滿的輕聲道,“你是不是想說,我今天辦得有些過火了?”

    薛紹微然一笑,“殿下,我是一個男人。”

    “哦?”太平公主一時沒回過神來,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薛紹拿起杯淺嘗了一口蜜水,淡然微笑道:“對一個男人來說,最大的私仇莫過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臉蛋兒變得紅樸樸的,眼睛也湛亮起來。

    “所以,無論你怎麼對待武承嗣,我都不會覺得過火;不管今後他要怎麼對我,只管放馬過來!”薛紹微微一笑舉起杯,對太平公主道,“殿下,我敬你。”

    太平公主拿起酒杯,心神悸漾纖纖玉手彷彿都有些輕微發抖,輕咬嘴脣眼神深深的看著薛紹,一時千言萬語頂到了喉嚨邊,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殿下,請。”薛紹微笑舉杯。

    “……好。”

    一餐飯吃下來,太平公主居然沒有再說一句話。她甚至有些難以直面薛紹輕鬆的微笑與淡然的目光。

    一個公主,在臣面前變得有些侷促不起來,她感覺很丟人、很尷尬!

    武承嗣還抱著那一堆書,在偏殿等著。

    兩人吃完了飯,就在怡心殿殿外的殿廊間走了一走。

    “薛郎,武承嗣想必是看穿了我的意圖,再加上已經對你有了敵意,這兵書他肯定會嚴防死守。”太平公主有些擔憂的道,“我們想要把它私留,怕是不大可能了。想讓他再次拿出來,估計也是不大可能。他畢竟是國公和祕書監,還是我母后的親侄兒。我總不能真的從他手上去強搶這兵書。他說明天就要把書放回去,僅僅是一夜的時間……你能讀下多少?”

    薛紹微然一笑,“那得看他,帶了多少書來。”

    太平公主不禁愕然,“難道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至少可以一試。”薛紹答了個模稜兩可,說道,“反正武承嗣已經看穿了我們的意圖,也就不必掩飾了。時間緊迫,我這就去讀那兵書。能讀多少,算多少!”

    “好!”

    “另外,我想殿下派上官婉兒去我府上,把我一名小婢接來。”薛紹神祕的一笑,“我讀書,習慣了她在一旁伺候筆墨茶水。否則,根本讀不進去!”

    “小婢?”太平公主的神色間平添一絲酸味兒與警惕味道。

    “她呀,還只是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孩。”薛紹呵呵的笑,將妖兒的來歷簡單的和太平公主說了一說。

    妖兒這樣一個童稚未脫的小女孩兒,自然對一個公主構不成什麼威脅了。

    “好可憐的小女孩兒啊!”太平公主聽完之後非但沒了醋意反而還動了惻隱之心,面帶笑容的看著薛紹,“薛郎,你是個正直而有愛心的偉岸男!”

    “是嗎?”薛紹哈哈的大笑。

    “討厭,不許笑!”

    薛紹寫了張紙條交給上官婉兒讓她去接妖兒。月奴這個“管家婆”可不好對付,要是沒有薛紹的親筆書信、再加上她與上官婉兒關係不錯,怕是極難有人能從她手上把妖兒給弄出府來。這一對經常打鬧的冤家小姐妹,有時候就像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月奴雖然經常會“欺負”妖兒,但實際上她是很疼妖兒並且護起短來也是相當之跋扈的。

    稍後上官婉兒把妖兒帶來了,牽著她朝太平公主與薛紹走來。面對雄奇瑰麗的宮殿,妖兒縮著脖瞪圓了眼睛,渾身瑟瑟發抖。上官婉兒牽著她,都覺得她手心裡有汗。

    “妖兒,別怕。你神仙哥哥在那裡呢!”上官婉兒輕聲道。

    妖兒緊張的點點頭,都有點說不出話來。

    “殿下,公,我將妖兒帶來了。”

    妖兒一聲不吭突然一下跪倒了下來,額頭貼在地上身發抖得厲害。

    “你怎麼了?”薛紹急忙問道。

    “哇——”妖兒突然放聲大哭,把薛紹、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這些人都嚇了一跳。

    “她哭什麼?”太平公主驚訝道

    薛紹蹲到妖兒身邊拍拍她的背,“妖兒,你幹嘛這麼緊張,還要大哭呢?”

    “我、我……”妖兒一抽一抽的哽咽,“我害怕!”

    “難道本宮長得很可怖很嚇人嗎?”太平公主很鬱悶。

    妖兒瑟縮的藏在薛紹身後,露出半邊臉來用一隻眼睛怯怯的看著太平公主,不敢說話,淚流不止。

    “妖兒,你今天是怎麼了?”薛紹輕言細語道,“你平常很有禮貌的!”

    “我、我……”妖兒很是有些膽戰心驚,小聲道,“我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我害怕!我不想死!”

    三個人都笑了。

    太平公主笑得尤其樂,“傻姑娘,無緣無故的本宮為何要賜你死呢?別哭了,別害怕,趕緊去伺候薛公讀樂讀!”

    “我……”妖兒壯起膽,舔了舔嘴脣,“我餓了!”

    在場的人,集體頭上要冒黑線。

    薛紹哭笑不得的直搖頭,“你沒吃晚飯嗎?”

    “婉兒過去的時候,公府上正要開飯。妖兒姑娘確實還沒有吃飯。”上官婉兒吃吃的笑道。

    太平公主都樂得不行了,“那裡有滿屋好吃的,但凡你挑的本宮就都賜給你,去吃個大飽吧!”

    “公主殿下……有、有大肉饅饅嗎?”

    ……

    太平公主專門叫人收拾了一間客房出來,就讓薛紹和妖兒在這裡讀書。她對武承嗣說本宮今日累了需得早點歇息,就讓他二人代為讀書明日再講解給本宮聽!

    武承嗣明知道這是藉口,也不好當面去置疑公主,否則就真是要撕破臉了。他心想不過是區區一晚上的時間,薛紹能把晦澀難懂的李靖兵法讀懂幾句?想要帶走或是私抄,那是絕不可能!

    於是,武承嗣索性“認栽”並親自留在了客房裡親自監督薛紹讀書。就連房門外伺候的宮女宦官也不可以進來,茶水都由他來轉遞。

    薛紹懶得搭理他,和妖兒一起開始猛讀兵書!!

    上官婉兒告訴薛紹和太平公主,其實李靖的兵法有一整箱,有《望江南》、《軍鏡》、《玉帳經》、《兵心》等等多部。武承嗣並沒有全部拿來,只取了其一部《軍鏡》。

    太平公主恨得牙癢癢,這個武承嗣當真狡猾無恥,他還留著其他的一些兵書想要再多賣幾次人情嗎?

    薛紹倒是無所謂,兵不在多在於運用得法,這是特戰行業的基本理念;書不貪多,在於觸類旁通活學活用。

    一部《軍鏡》就足有厚厚的本之多,而且字字珠璣、晦澀難懂。只能是運用速記之法先強行記下來,回去之後再行謄錄成書,慢慢去讀去理會了。

    這些話,當然也是對妖兒叮囑過了。

    兩人坐在書案邊翻著大部頭的兵書,聚精會神拼命記憶。除了偶爾的翻書聲音,幾乎再沒有任何聲音發出。武承嗣不許他們用筆,更不可能讓他們把哪一頁撕下來夾帶而走,因此離在近旁瞪大眼睛盯著他們。

    像一個監考老師。

    “嘎嘣”,突然一聲脆響從妖兒嘴裡傳出來,薛紹和武承嗣都看向了她。

    “神仙哥哥,吃糖!”妖兒拿一粒糖遞了過來。

    薛紹會心一笑接過糖來放進了嘴裡,摸了摸她的頭,“專心”。

    “你要吃嗎?”妖兒拿一顆糖遞向了武承嗣。

    “拿開!”武承嗣沒好氣的低斥了一聲,“我堂堂的國公,還吃這般賤物嗎?”

    “哼,我不喜歡你!”妖兒不屑的撇了撇嘴,不理睬他了。

    “……”武承嗣的臉漲成了豬肝一樣的顏色,這天下都要亂了嗎,一個賤婢居然敢如此跟我說話?!

    真是豈有此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2 21:48
第85章 不與爭吠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

    妖兒像一隻小貓蜷在薛紹的腳邊,鼻息間發出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沉沉的睡著了。她每天入夜即睡養成了習慣,勉強支撐讀完了一本書坐都坐不穩了,薛紹便讓她睡了下來。

    速記本就極費腦力,再加上熬夜,一般的成年人都撐不住何況是妖兒一個小姑娘。

    不過這對薛紹來說,基本上不算是什麼考驗。記得那時候參選特種部隊時經歷的“地獄周”,七天的總睡眠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還有無數的煉獄式折磨與考驗。後來的軍旅生涯裡,幾天幾夜不睡覺在極度危險的環境執行任務,更是家常便飯。

    相比之下,現在坐在這裡安靜的看書有吃有喝還有人陪,幾乎可以算是一種享受了。

    武承嗣枯坐在一旁無所事事,都要閒淡出鳥來了,簡直就像是坐牢一樣的苦悶。再一想到自己冒著生死之危拿來的兵書,居然被太平公主拿來便宜這個小白臉,武承嗣就忍不住妒火燒。再一看到薛紹總是那副雲淡風清從容不迫的“鳥樣”,武承嗣不止一百次的想要親手幹掉他!

    在老面前,裝什麼貴族!

    薛紹偶爾會不經意的瞟一眼武承嗣,總能迎到他充滿憎恨甚至是惡毒的眼神。不予理會,繼續讀書。

    “我受不了了!”武承嗣終於按捺不住拍腿站起來,開始在屋裡來回的踱步,並有意在薛紹面前晃來晃去驚擾他桌上的燭光導致光影搖曳,干擾薛紹的視線。

    薛紹瞟了他一眼,孰視無睹的繼續專心讀書。

    “來人,取圍棋來!”武承嗣跑到了門外叫道。

    薛紹冷笑,上躥下跳瞎折騰!

    武承嗣將棋盤往薛紹身邊一放,笑得很和善的樣,“薛公,長夜漫漫枯寂難熬,不如我們對弈吧!”

    “薛某,要專心讀書。”

    “這一點顏面也不給?”

    薛紹笑了一笑,“好吧,周國公,請!”

    各執黑白,開殺。

    分心二事,雖然會對讀書的效率產生一點影響,這對薛紹來說不算什麼難事。速記與心算的訓練能夠同時有效的煅煉左右雙腦,不然特種戰士到了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既要保證安全又要執行機密任務,從何談起?

    眼觀路耳聽八方,這種只在武俠小裡的出現的“技能”,對薛紹來說早已是一種本能。

    於是,薛紹一手捧書一手執棋,應付得從容不迫。

    武承嗣冷笑不已,讓你裝!看你還能專心讀書!

    棋行過半二人殺了個難解難分,薛紹故意賣了個破綻讓武承嗣贏了這局,也好擺脫他的糾纏。

    “哈哈哈!薛公,你這棋藝有待提高啊!”武承嗣開心的大笑。

    倒把妖兒給嚇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爬起來滿是怨憤的盯著武承嗣,看那樣是想衝上去撓花他的臉。

    “我討厭你!”

    妖兒最恨的事情,無非是別人搶她的東西吃,再就是睡覺被人吵醒。別說是武承嗣,就算是月奴大早上將她拍醒了讓她去煅煉身體,她也是要碎碎唸的報怨半天的。

    “嘁,你個小賤婢,孤懶得睬你!”武承嗣冷笑了一聲,“薛公,我們繼續吧!”

    妖兒抹了兩把惺鬆的睡眼,恨恨道:“你沒見到神仙哥哥在看書嗎,還扯著他下棋,真討厭!”

    “你個賤婢,太過放肆!”武承嗣惱了。

    “周國公何必跟一個小孩一般見識?我們繼續下棋吧!”薛紹摸了摸妖兒的頭,“乖,去洗把臉,回來讀書。”

    “噢!……”妖兒爬起身來往屋外走,到了門口對著武承嗣的後背瞪眼撇嘴吐舌頭,“醜八怪!討厭的人!”

    “你!……”武承嗣氣煞了,爬起來就要去追打妖兒。

    薛紹一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淡然微笑道:“周國公,到你下棋了。”

    武承嗣頓時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個千鈞之力的鐵鉗給夾住了,奮力抽拔也拔不出來。

    愕然!

    武承嗣瞪大了眼睛看著薛紹,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一副弱之相的小白臉,卻有這麼大的力氣!!

    “請。”薛紹鬆開了武承嗣笑呵呵的對著棋盤一指,又把眼睛挪到了書本上。

    武承嗣的心裡本能的有些略略犯怵,莫非這人深藏不露有一身武功?……好漢不吃眼前虧,我不與他一般見識了!否則他若是在這密室裡一把將我掐死,可就太不划算了!

    於是二人繼續下棋。

    妖兒洗了臉回來了,順便還帶回了一盞鬆玉桂花糕來,也不知道她從誰那裡弄來的。

    “神仙哥哥,餓了吧,吃糕!”妖兒拿起一塊糕來遞到薛紹的嘴邊。

    熬夜到現在還真是有點餓了,薛紹笑呵呵的吃了一塊,味道很不錯。

    武承嗣瞟了他二人一眼,禁不住嚥了一口口水。他晚上在膳食閣裡堵氣沒有吃東西,肚早就餓得咕咕叫了。於是伸手就來拿。

    妖兒一把將食盞抱進懷裡,“不給你吃!這是我的!”

    “……”武承嗣的臉都要綠了!

    薛紹忍著笑,“妖兒,不得無禮!”

    “噢!”妖兒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放下食盞,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身前,瓣了半塊鬆玉桂花糕來遞給武承嗣,“呶,給你吃!”

    半塊!!

    “拿開!!”武承嗣真想跳起來當場掐死妖兒!

    “哼,不吃就不吃,我還嫌少呢!”妖兒滿不在乎的自己吃下了半塊糕點,讀書去了。

    武承嗣深呼吸了一口,臉上已經是一片醬紫色,我堂堂的國公,居然被他二人連番羞辱!真是氣煞我也!

    薛紹瞟了瞟武承嗣,他的怒火都快要把胡燒焦了。

    薛紹淡然一笑,無所謂,天敵就是天敵。如果不是你死我活,就不叫天敵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操心得罪了他、或是激怒了他?

    繼續下棋,直到天明。

    薛紹已經看完了四本書,妖兒看完了她的第二本。還有時間,保險起見薛紹把妖兒那兩本也大致翻看了一遍。

    在此期間,薛紹連輸了八局棋給武承嗣。

    武承嗣總算是找回了一點尊嚴,看到窗外天明,他哈哈大笑的拍腿而起,“時間到了,孤要把書帶回去了。”

    “多謝周公國。”薛紹淡然的微笑,還對他拱手拜了一拜。

    “不用謝孤。若不是看在太平公主的面上,別說是李靖兵法,就是一頁草紙,孤也不會給你!”武承嗣冷笑,一把從妖兒手裡將一本書搶了過來,砸進了包袱裡。

    “哼,討厭的人!”妖兒不屑的撇嘴。

    薛紹呵呵的笑了笑,不置一辭。

    “你的棋,真該好好練一練。”武承嗣抱起包袱往外走,鄙夷的搖頭冷笑,“孤都覺得,勝之不武!”

    薛紹笑著拱了拱手,“周國公一路好走。”

    “哧!”武承嗣冷笑了一聲,揚長而去。

    妖兒盯著武承嗣的背影直吐舌頭,“這個人好討厭!”

    薛紹笑呵呵的摸妖兒的頭,“你看的書都牢牢記住了嗎?”

    “保證一字不差!”

    “好。”薛紹道,“回家後好好睡一覺,醒來後把你記下的東西,都抄寫謄錄下來。”

    “是!”

    薛紹叫人去請上官婉兒,讓她送妖兒回家。

    上官婉兒到了房間裡牽上妖兒的手,笑道:“薛公適才輸了八局棋給武承嗣?”

    “沒錯。”薛紹微笑,“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上官婉兒笑道:“他一路出去逢人便說,婉兒豈能不知?”

    薛紹哈哈的大笑。

    “麒麟不與土犬爭吠,薛公,好風雅!”上官婉兒拱手拜了拜,“婉兒欽佩!”

    “哈哈!”薛紹大笑,“這話我聽得舒服!”

    上官婉兒微然一笑,“只不過,武承嗣為人陰鷙而狠毒,向來是睚眥必報。公以後,還需得多加小心。”

    “多謝姑娘提醒,我會小心的。”

    “婉兒告辭。”

    薛紹走出了怡心殿在殿前的綠樹草叢散散步,伸手踢腳的活動活動,呼吸一點晨間的新鮮空氣。隔得稍遠聽到有劍嘯呼斥的聲音,薛紹走出幾步看到花圃間有人在練劍。

    琳琅姐妹。

    劍如飛花,幻影如仙。兩個身段兒窈窕的年輕美人兒在花叢綠之間翩躚如舞,如一道閃亮的風景。

    不過,薛紹看出了那一片旖旎風光之的森森寒意。

    相比於月奴那一手源自少林的達摩劍法,琳琅的劍法顯得更加細密柔韌如綿裡藏針。前者走的剛猛凌厲的路線,後者則是典型的陰柔詭奇而且講求兩個人的配合。

    琳琅姐妹這一對雙胞胎,或者真能心意相通。看她們二人舞劍,就如同是一個人的兩條手臂那樣,搭配得天衣無縫行雲流水。

    二女練過幾招看到了稍遠處的薛紹,一同收勢走了過來,抱劍而拜,“見過薛公。”

    “好劍法。”薛紹微然一笑,“公主可曾起床了?”

    “公主一般都要睡到已牌時分。”

    那就是要睡到午了。薛紹搖頭笑了笑,“那看來我怕是等不到公主殿下起床了。她午還要宴請外命婦,更沒有我什麼事。那我就先回家了。待公主起了床來,麻煩你二位幫我通報一聲,就說薛紹告辭回府了。”

    “是。”琳琅整齊的抱了一下拳,答得簡短利落。

    薛紹點了點頭轉過身正準備走,琳琅二人突然走到薛紹的身前,將他攔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2 21:49
第86章 歹人奸計

    薛紹知道她二人不會有惡意,於是站定了微笑道:“怎麼了?”

    琳琅姐妹倆對著薛紹跪了下來,也不說話,伏跪於地稽首大拜。

    “不必如此,起來吧!”薛紹搖頭笑了笑,這兩人應該是在正式答謝當初在禁苑射獵時的,救命之恩。

    “我姐妹二人,欠公兩條性命。”琳琅同聲道,“他日,必有回報!”

    “你們好好的保護公主就可以了。”薛紹微然笑了一笑,“我該走了,再會。”

    “恭送公!”琳琅跪在地上,直到薛紹走遠了方才站起來。

    姐妹倆同時看著前方薛紹遠去的背影,如同跟自己說話一樣——

    “他是真正的貴族。”

    “只有他才配得上公主。”

    “武承嗣是小人。”

    “小人會要害人。”

    “不如我們一起暗相助公?”

    “正合我意!”

    薛紹回了家裡先洗了個澡然後就躺下睡覺,準備補回了精神再來謄寫《軍鏡》。

    ……

    武承嗣把兵書藏回了祕書省,一腔怒火與怨氣死活按捺不下,在官署裡尋人過錯罵了一陣仍是不解氣,便差人將自己的叔伯兄弟武三思給叫了來,一起商議對策。

    武三思是武承嗣的親叔叔武元慶的兒,兄弟倆人一同被天后從外地招回繼承武家血脈並委以高官厚祿,武承嗣直接繼承了周國公官拜祕書監,而武三思則是官拜從三品右衛將軍,兄弟倆同時一夜暴富由枝頭麻雀變作了天上鳳凰。

    想起自己這個堂弟,武承嗣還多少有一點嫉妒——就和那薛紹一樣,武三思年輕而且英俊,喜好風流而且會吟詩作賦。要不是長幼有序的緣故,武三思多半會比武承嗣更受天后的寵信與重用。

    一根藤上兩顆瓜卻被人厚此薄比,兄弟倆人私下裡有些競爭和攀比是再所難免。但是如今面對“共同的敵人”,武承嗣覺得自家的兄弟還是值得信任與合作的。

    武三思來了祕書省,聽武承嗣說完了昨晚之事,當下也是忿然,“那薛紹雖然是李家的外戚貴族,但他父母早已雙亡、兄長也不過是個外官刺史,區區一個破落戶竟然如此囂張?!”

    “可不!氣煞我也!”武承嗣怒氣四射,“絕不能讓他娶了太平公主!今時今日他就如此囂張了,改天等他做了駙馬,還有我等兄弟出頭之日嗎?”

    “對啊,千萬不能讓他娶了公主!”武三思附合道,“那豈不是壞了兄長好事、壞了我武家大事!!”

    “太平公主……必須是我的!”武承嗣幾乎是咬牙切齒了,“當今二聖只有這一個嫡親的女兒,從小受盡萬千寵愛更是姑母的心尖之肉,誰娶她都將一飛沖天無可比擬!”

    武三思眯著眼睛嘿嘿的笑,“更何況,太平公主還是個絕色美人兒呀!小弟是曾見過一兩次,那臉蛋兒、那身段兒,讓小弟都忍不住心頭火起……”

    “閉嘴!”武承嗣沒好氣的喝斥了一聲,“那是你該議論的嗎?”

    “大哥責怪的對,是小弟魯莽了。太平公主遲早該是小弟的嫂嫂呀!”武三思笑嘻嘻的拱手來拜。

    “別廢話了,想法,務必整死薛紹!”武承嗣咬牙道,“就算整不死他,也必須弄廢了他的婚事!”

    武三思摸著下巴尋思了片刻,詭譎的嘿嘿一笑,“大哥,小弟日前在平康坊玩樂之時,曾經聽聞坊間在流傳一首詩作。”

    “你就知道吃喝嫖賭!”武承嗣沒好氣的斥罵,“我在與你商量正事,你沒來由的說這些幹什麼?”

    “大哥稍安勿躁,聽小弟說完嘛!”武三思不急不忙,笑眯眯的道,“那首詩作在聲色之地廣為流傳,據說是京華名妓張窈窕寫給薛紹的……情詩!”

    “哦?”武承嗣一聽這個,來了精神,“這裡面有何章可作?”

    “淡淡春風花落時,不堪愁望更相思。無金可買長門賦,有恨空吟團扇詩!”武承嗣搖頭晃腦的吟誦起來,“大哥你聽,多麼的纏綿悱惻、欲語還休啊!”

    “我對詩賦這種東西,完全不感興趣!”武承嗣有些羞憤的瞪了他一眼,“說正題!”

    “嘿嘿,大哥不要心浮氣躁嘛!”武三思拍著手一副智珠在握的樣,笑道,“如果我們想辦法,讓太平公主知道張窈窕和薛紹的事情,你說,會有什麼結果呢?”

    “那又如何?”武承嗣不解的道,“男人拈花惹草狎妓風流不是很尋常的事情嗎?張窈窕不過是一個妓女,她能興起什麼風浪?”

    “所以說,大哥你不解風情,不懂女人之心。”武三思嘿嘿直笑。

    “你有必要這樣挖苦我嗎?繼續說正事吧!”武承嗣沒好氣的瞪了武三思幾眼,越加的羞憤和氣悶。

    “愛戀的男女,都是非常小心眼,而且嫉妒心極強的。”武三思說道,“尤其是太平公主,天之驕女而且年紀又小,她絕對忍受不了薛紹還有其他的女人。”

    “我看未必。”武承嗣撇了撇嘴,“李家人對男女之事,一向很看得開!”

    “大哥,如果讓你知道你的愛姬和別的男人睡過了,你當如何?”

    “那是兩碼事!!”

    “大哥,息怒、息怒!小弟只是打個比方!”武三思連忙呵呵的賠著乾笑,“小弟聽聞,今日太平公主在怡心殿宴請京官三品以上外命婦,要是有人在這時候把張窈窕的這首詩作獻上,然後當眾將薛紹的這一段風流韻事說了開去,一個帝國公主與一介娼婦同愛一人共侍一夫,小弟估計……”

    武承嗣雙眼放亮猛一擊掌,“如此,則可行!!”

    ……

    怡心殿午宴行進過半,在場雖然全是一些婦人但也不乏酒量好的,彼此推杯換盞倒也歡快。再加上太平公主將兩箱胸賞賜了下去,一群婦人試穿了胸嘻嘻哈哈的笑鬧成一團,席間的氣氛很是歡愉。

    太平公主高坐在正席不時有人向她敬酒道謝,心情也還不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婦人們開始接手相傳一張紙箋而且竊竊私語起來,時不時的還下意識的瞟一瞟太平公主,神色頗為詭異。

    “婉兒,去看看。”太平公主查覺到了異常。

    上官婉兒下到席間將命婦們竟相傳遞的一張紙稿找到,打聽了一番,頓時臉色緊繃心裡突突的跳了起來。

    “婉兒,還不回話?”太平公主看到上官婉兒神色異常,更是懷疑。

    上官婉兒只好硬著頭皮,將紙稿交給了太平公主。

    “淡淡春風花落時,不堪愁望更相思。無金可買長門賦,有恨空吟團扇詩……這詩寫得不錯嘛,何人所作?”太平公主讀了一遍,誇讚起來。

    原本,這樣的宴會上有些詩作傳抄與問世,是很正常的事情。詩作如果得受到了主上的欣賞還會有賞賜。可是太平公主這一問,席下突然變得鴉雀無聲!

    太平公主更加狐疑,聲音一沉,“婉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上官婉兒頭疼不已,低聲道:“殿下,不如請移偏殿,私下再說?”

    “就在這裡說!”太平公主惱火的拍起了桌,“莫非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滿堂更是靜作了一片,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針掉到了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上官婉兒苦惱的皺起了眉頭,頻頻示以太平公主眼色。

    太平公主越加惱火,“再若不說,將你杖責出去!”

    “是……”上官婉兒心重嘆了一聲,如此一來,便是了歹人奸計啊!

    原本上官婉兒還想將太平公主請到僻靜處向她解釋分析一番,但是眼下當著這麼多人,上官婉兒也不好公然為薛紹開脫或是說情。眾目睽睽無奈之下,她只好將這首詩作的來歷向太平公主說了清楚。

    太平公主聽完後,沒有發怒也沒有聲張,只是臉色變成了一片煞白,兩個拳頭在衣衫下面緊緊握住,指甲都快要把自己掐出血來!

    滿堂的命婦都看著她,眼神各異,有擔憂,有驚訝,也有不懷好意的鄙視與嘲諷——大唐的公主,居然和一個娼婦共侍一夫嗎?

    這些眼神,就如同一把把的利刃刺在了太平公主的心上!

    滴血!……

    “本宮突感身體不適,諸位只管飲宴,本宮下去稍作歇息。婉兒,你留在這代為本宮招待!”說完這句,太平公主就起身快步走了。

    在場所有人都目送太平公主離去,沒人敢說一句話。

    琳琅快步跟上太平公主離開了膳食閣,看到她越走越快,並且嘴裡不停的在念叨——

    “我要殺了她……”

    “我要殺了她……”

    “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琳琅!!”太平公主突然一記大喝。

    “奴婢在!”琳琅雙雙上前。

    太平公主站定,瞪圓了眼睛大喘氣,胸脯都在劇烈的起伏,“速去平康坊找到一個叫張窈窕的妓女,不必多問一劍殺了,回來重重有賞!”

    “是!”

    唯命是從,是琳琅唯一該做的事情。至於太平公主為何突然要殺張窈窕這樣一個妓女,不是她們該過問的事情!

    太平公主提著裙裾幾乎像是逃命一樣的衝進了自己的寢宮,一頭撲在自己的睡榻上嗚嗚的哭了起來。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大聲,到最後幾乎是號淘大哭,歇斯底里!

    “薛郎,你為何要與卑賤而骯髒的妓女有染?”

    “你僅僅親過我一次,我將那一個親吻視作今生最珍貴、最偉大的禮物!”

    “可是你卻和張窈窕如此那般……你都親過她多少次了?”

    “現在眾所皆知,我太平公主愛上了一個,曾經被張窈窕這個妓女愛過的男人!!”

    “薛郎,你可知……我的心都要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2 21:51
第87章 如有來世

    白天的平康坊,雖然不像晚上那樣香豔旑旎風月無邊,但也不乏熱鬧。大唐的妓女有官妓和私妓之分。官妓有官府的統一造冊和收稅管理,她們雖然是賤籍之人但也是“納稅民”可以享受法律的保護。有些當紅的妓女還有一定的社會地位,頗受王公貴族的青睞。

    像張窈窕這種配得上“京華名妓”級別的,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消費得起了。想要得到她的垂青,首先除了要有足夠的財力,還得是她能看得順眼!

    今日張窈窕就在自己精緻的小別院裡,宴請三個小有名氣的青年詩人。唐人狎妓,床第間的歡娛並非是全部,尤其是和張窈窕這樣才華橫溢的名妓相處,更多的是追求一種風雅與時尚。

    三個青年詩人加上張窈窕四人,同坐在一條小溪邊的花間草地之上,玩起了曲水流觴吟詩作賦。香鼎嫋嫋琴錚揚,四人非但沒有衣衫不整,反而一個比一個優雅閒定。

    驀然間,小別院的門口傳來婦人的大叫,“姑娘、姑娘,你們有何貴幹?!”“乾孃,發生了什麼事情?”張窈窕驚問道。

    混得稍好的官妓都會認個老鴇當“乾孃”,讓她幫忙打點門戶、聯絡生意。一般人則會稱這種老鴇為……

    “爆炭,何事驚慌?!”三名青年聞聲都驚坐了起來,只見迎面走來兩個白衣女,漂亮婀娜倒是罷了,兩人同時冷麵寒霜而且手提劍,迎面而來一股殺氣逼人!

    眾人心裡一寒同時又有了一陣眼花的錯覺,兩人一模一樣?

    “護丁、護丁!”五十來歲的老鴇驚慌的大叫了起來,幾名龜奴打手模樣的人提著哨棒從四周衝了過來。

    “你是張窈窕?”琳琅全然無視了所有人,站在張窈窕的面前沉聲問道。

    “我是。”張窈窕站起身,如弱柳扶風般款款走到琳琅的面前,“二位姑娘找我,所為何事?”

    “取你性命。”

    話剛落音兩把長劍出鞘,眾人卻聽到一聲“咣”的劍吟之聲。

    三個青年詩人都嚇了大跳,“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凶悍的護丁則是直接揮起哨棒就打了上來。

    琳琅各出了一腳,瞬間將四五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放倒在地再也起不來身,“只殺張窈窕,餘者不問!再有阻攔者,殺無赦!”

    三名青年詩人,全部嚇得渾身篩糠大氣都不敢再喘了。

    “姑娘,二位姑娘饒命啊!”老鴇哭倒在地死命磕頭,“我等賤籍人家從來只是賣了性命拆了皮肉求討一口飯吃,從來不敢開罪了誰啊!”

    “乾孃,不關你事,你也不必哀求了。”張窈窕安靜的站在琳琅面前,直接面對著她們的劍鋒淡淡的道,“三位郎君也請速速離開,莫要因我而受殃。”

    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詩人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硬充好漢,倉皇的跑出了院,又回過身來藏身於院拱門處,探頭探腦的朝裡面張望。

    張窈窕側眸看了那三人一眼,垂下眼瞼,輕輕的幽嘆了一聲,“果然是妓無情、嫖客寡義。詩再如何慷慨磅礴,終究只是一番書生義氣!”

    “閉眼。”琳琅的聲音裡,彷彿不帶一絲感情。

    張窈窕擡起頭來,微微一笑。

    琳琅剛要遞劍上前,手的動作整齊一滯,劍尖在她咽喉半寸前停住了。

    笑?

    “窈窕淪落娼門,早該一死求得解脫。”張窈窕對著劍尖,不退不避平靜的道,“我看二位姑娘不像是草菅人命的江湖草莽,倒像是翻手為雲的官門人。你們應該知道,就算是死囚也有一碗斷頭飯可吃。”

    琳琅姐妹倆彷彿不帶一絲煙火氣息的看著她,淡淡的道:“你沒有。”

    “我不需要斷頭飯,我只想死個明白。”張窈窕說道,“誰派你們來殺我的?“這不是你該問的。”琳琅的聲音再度冷了下來,“閉眼,安心上路。”

    張窈窕微然一笑,“是男還是女,這終歸是可以說的。我聽到了也無非是帶到地下,與二位姑娘無礙。”

    “女。”

    “多謝!……既然不是他要殺我,那我可以安心上路了!”

    張窈窕第三次笑了,眼圈泛紅,豆大的眼淚從眼眶滾了出來,“如果有一天你們見到了那個男人,請你們告訴他,妓,或許也是有情的。”

    “你說誰?”琳琅同時皺了一下眉頭。

    “一個原本我不該遇上,偏卻遇上了的男人。”張窈窕再一次微笑,眼神十分柔和的看著琳琅,“你們遲早會知道,他是誰。”

    琳琅姐妹錯愕的對視了一眼,心裡有點隱隱不安的感覺。

    “如果遇上他真的只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還會相當的致命……”張窈窕深呼吸,眉頭重重的一擰。

    “來世,我希望還可以遇到他!”

    琳琅同時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希望那時候,張窈窕不會再淪落娼門!”

    琳琅同時深呼吸……憐憫,不應該出現在我們這種人的腦海!

    張窈窕閉上了眼睛,“動手吧!”

    “張窈窕,安心上路!如有可能,我們會把你的話原樣帶到!”

    劍光!

    血光!

    兩把長劍同時穿胸刺喉而過,這樣,她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死去!

    琳琅快如閃電的同時拔劍回鞘,我們的仁慈,最多隻能到此為止。

    ……

    薛紹睡了一覺醒來用了些飯菜,把妖兒叫來一起坐到了書房裡開始譽寫《軍鏡》。前段時間薛紹頗費了一番精力磨製“鋼筆”筆尖,失敗多次之後總算略有小成。雖然這筆尖不是高階合金遠沒有後世的那麼好用,但總算比毛筆的書寫要迅捷而快速了許多。

    妖兒對鋼筆充滿了好奇,戳破了很多張紙之後,她總算是能把字寫到可以辨認了。

    薛紹寫了一陣覺得手痠,只能停下來稍作歇息。他不由得感嘆,我還只是默寫章就這麼辛苦了,那些網路小說作者每天都要寫上數千上萬字,該是如何做到的?那簡直是生命的奇蹟啊!

    他正要再度開始下筆書寫,有人噔噔噔的跑上了樓來,腳步十分倉皇。聽那腳步聲有些沉重和拖沓絕不會是武藝不俗的月奴,該是個男人。

    薛紹放下筆,房門被拍響,李仙緣的聲音在外面響起,“薛兄、薛兄,出大事了!”

    “門沒關,進來。”

    李仙緣一頭闖進來,滿面驚恐,“張窈窕被人殺了!”

    薛紹驚愕的一下睜大眼睛,“妖兒,你去臥房譽書。”

    “噢……”妖兒拿起書筆,連忙走了。

    李仙緣急忙掩上門,抓住了薛紹的袖,“兩、兩個女人,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穿白衣的女人!兩、兩把劍,一劍刺喉,一劍穿胸!當場就死了,好多人眼睜睜的看著,沒人敢攔!據圍觀者傳出話來,她們像是官門人!”

    琳琅!

    薛紹心裡猛然一堵深吸了一口氣,怎麼會這樣?!

    李仙緣驚悚的看著薛紹,“薛兄,看來你猜道殺人者是誰?”

    “你莫非就猜不到?”薛紹雙眉緊擰握拳於身後,表情變得十分嚴峻起來。

    李仙緣一掌拍到額頭上,重嘆一聲“哎!!”

    李仙緣可是一點也不笨,雖然他沒有親眼所見,但是如此太平盛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闖到別人家裡去當眾殺人的,絕非江湖匪類和地痞流氓,甚至不會是一般的權貴人家!……再者被殺的人是張窈窕,一個僅靠皮肉與詩混飯吃的京城娼婦,又能和什麼人結下深仇大恨?

    “薛兄,她……她為什麼要殺一個娼妓呢?”李仙緣攤開雙手,既糾結又苦惱好像還有幾分痛心的叫道,“為什麼?小生當真是想不通!”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薛紹搖了搖頭,長的嘆息了一聲,牙關緊咬,骨骨作響。

    “她犯得著和一個娼妓爭風吃醋嗎?”李仙緣連連搖頭重聲嘆息,“再說了,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別再說了。尤其不要再公開去說。”薛紹淡淡的道,“除非,你想死。”

    李仙緣嚇得渾身一顫,“不至於吧!”

    “很至於。”薛紹重新坐了下來,拿起筆,連續的深呼吸,在紙箋上開始書寫。

    李仙緣不禁愕然,“薛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還能坐得住?!”

    “安靜的寫字,能讓一個人的心境變得清明和冷靜,從而擁有思考的能力,想出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薛紹一邊沉穩的書寫,一邊說道,“暴怒與衝動,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

    “臨大事而有靜氣,薛兄好氣度!”李仙緣驚道,“但是,但是——張窈窕雖是一介娼婦,但她好歹和你一夜無妻百日恩,現在就這樣被殺了,你不去做點什麼?”

    “我若不出現,她或許還能得個全屍下葬;我這時如果去看她了,她必然屍骨無存,甚至有可能連累一家滿門。”薛紹的聲音漸漸平靜了許多,眼睛裡面卻是一片湛亮!

    “呃!……”李仙緣一聽,好像有點道理。薛紹如果這時候跳出來悼念張窈窕或是給她收屍下葬,不就等於是趕在太平公主的氣頭上去當眾扇她的耳光嗎?那樣的確會把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深淵哪!

    “那薛兄作何打算?”李仙緣急道,“這眼看著麻煩大了,她都下了這樣的狠手,下一步會怎麼做?”

    薛紹淡淡的道:“你是覺得,她會對我動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這女人、尤其是小女人、還是皇家的小女人,生起氣來那是什麼道理也不講、什麼事情也幹得出來的啊!”李仙緣都想拽起薛紹來跑了,你怎麼還這麼八風不動,都要大禍臨頭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2 21:54
第88章 皇族本性

    薛紹放下了筆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吐出。

    “薛兄,不如……你出去避一避?”李仙緣驚慌的道。

    “胡扯!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躲?”薛紹低喝了一聲,說道,“雖然我現在不方便出面悼念張窈窕,但如果這種時候躲藏起來,和鼠竊狗偷的奸賊有什麼兩樣?……這件事情終歸要有一個解決的方法,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那些流言再肆意擴散。否則,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李仙緣打了個寒顫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當然知道薛紹所說的“那些流言”是什麼!

    如果長安城裡開始流傳“太平公主與娼婦共侍一夫還因爭風吃醋而殺人”這樣的醜聞,無疑將大損皇家聲譽……那可就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薛紹與太平公主的婚事,也很有可能因此告吹!

    想到這裡李仙緣是真的害怕了,“薛兄,這可如何是好?你趕緊想一個解決的辦法啊!”

    “毫無疑問,太平公主是被人挑唆利用了。她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年齡,哪能受得了這樣的刺激?”薛紹重嘆了一聲,我終究是低估了太平公主的“皇族本性”。在一般人來看,人命大於天,螻蟻尚且偷生;但是站在她大唐公主的視角,雲袖一揮人頭落地,這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太平公主,絕不是頭腦簡單被人一鬨就五迷三倒的小花痴,更不是慈悲為懷濫施人情的小聖母。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平公主這個唯一的大唐嫡親公主,從小就在陰暗凶險的後宮里耳濡目染並受武則天的言傳身教,強勢、霸道、冷酷、唯吾獨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族本性已經深深的烙在了她的靈魂之!——否則,歷史上的那個叱吒風雲的鎮國太平公主,從而何來?

    張窈窕不過是個賤籍的娼婦,卻傷及了戀愛的太平公主心最為敏感與脆弱的那一根“少女神經”。

    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三尺,何況是天之驕女大唐公主?

    殺一個張窈窕在太平公主看來不比賜死一個宦官宮女嚴重多少。氣憤衝動之下的人,都容易喪失理智做出不計後果的舉動,世上因此有了許多“衝動犯罪”與“過失殺人”的罪犯——何況太平公主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

    綜合起來,太平公主會一怒之下派人殺了張窈窕,就真是不足為奇甚至順理成章了。這也足以見得,挑唆太平公主用出這一條毒計的人,早已經把太平公主的心思揣摩得相當透徹了。

    那人的心機,該有多麼的精深與歹毒?

    “薛兄,你要不要去面見太平公主,去向她解釋呵哄一下?”李仙緣慌張的道,“好歹也先安撫了她的怒火,讓她不要再殺人啊!”

    薛紹眉頭一皺,“你是想說,但凡跟我有關係的女人,她都會想殺?”

    “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李仙緣瞪大了眼睛,“薛兄以往有過那麼多女人,要是一個個全被她殺了,可就真是越發不可收拾了!”

    薛紹背剪雙手走到了窗邊,擰眉看著窗外的遙遠青山,良久的沉默。

    正如李仙緣所說,現在是張窈窕,下一個會是誰?

    月奴?

    妖兒?

    虞紅?

    “如果太平公主真是這樣的一個人,那我寧願現在被她一劍刺死!”薛紹沉聲道。

    “啊?!”李仙緣徹底傻了眼。

    “我說這話,意思就是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其實很聰明,等她冷靜下來她會意識到自己是被人挑唆與利用了。”薛紹轉過身來平靜的看著李仙緣,說道,“這一次的事情,是有人在背後惡意的挑唆與推助,殺的雖然是張窈窕,但目標卻是直接指向了我,指向了我和太平公主的這棕婚事。這背後隱藏的凶險,遠比一個妓女被殺要厲害得多!”

    “誰?”李仙緣驚道,“誰還能和薛兄有切齒的深仇大恨,要這樣陷害於你?”

    “武承嗣。”薛紹道,“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推測,只能是他。”

    “為什麼?”

    “因為他想當駙馬。”薛紹三言兩語,將那天在怡心殿裡發生的一些事情跟李仙緣說了。當然,兵書的事情沒說。

    李仙緣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

    武承嗣想當駙馬,但公主只有一個,那當然只能是害死薛紹或者攪黃這門婚事了!

    “薛兄,這下真的麻煩大了!”李仙緣緊張的道,“武承嗣是天后的親侄兒,天后破格提拔重用於他,儼然將他當作了武家的繼承人。他想要娶公主,倒也在情理之……這也就難怪,他要將你置於死地了!”

    薛紹牙關咬緊臉皮緊繃,臉上泛起一抹罕見的怒意,“他要怎麼針對我,我都不怕。男人之間的爭鬥,無非是勝者王敗者寇。但武承嗣用一條無辜女的性命來栽害我,也太卑劣了!”

    李仙緣感覺渾身一寒,生嚥了一口唾沫沒敢接話……他這回是動了真怒了!

    “現在我身邊已經很危險了,你還是快走吧!”薛紹突然道。

    李仙緣臉色一正,“小生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但義氣二字還是認得!”

    “那你願意幫我嗎?”薛紹道。

    “我?……”李仙緣苦笑,“小生一介品司歷,能有何作為?武承嗣要捏死我,都不用親自動根手指!”

    “我當然不會要你去做那種事情了。”薛紹走到他面前,說道,“去幫我做一些,你力所能及的!”

    “什麼事?”

    薛紹道:“你先告訴我,張窈窕的屍體現在怎麼樣了?”

    “事發之後有人報官,萬年縣衙已經派人將張窈窕的屍首收進了衙門裡。”李仙緣說道,“事發之時的在場人等,都被帶進了衙門裡問話。”

    長安京兆府轄下有兩個縣,大致以朱雀門大街為界,東側是萬年縣西則是長安縣。案發的平康坊地處東市和皇城之間,屬萬年縣管轄。

    薛紹點了點頭,“既然武承嗣有意要害死我,多半就會派人到市井之間散佈流言,說太平公主是因妒殺人。所以,絕對不能讓案件水落石出,從而坐實了那些流言!”

    “這……本是事實,該要如何掩飾?”李仙緣苦惱不已。

    “律法固然需要公正,但律法不外乎人情。如果真相太過凶險、影響太過惡劣,那麼善意的謊言就是必須的了。”薛紹說道,“所以,不能讓萬年縣的縣衙動手去查案!”

    李仙緣渾身一寒,“薛兄,你不會是想殺人滅口,或是收買縣官吧?”

    “我如果去幹這種事情,倒不如現在直接一刀把自己的脖抹了來得乾脆!”薛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京城之地遍地王公貴族,我相信那些京兆府衙門裡做事的官員,都會懂得一個‘京官難為’的道理。如果是牽涉到了皇戚與高官的案,他們是不敢擅作主張的去調查和審理的,一般會將案上交給大理寺或者御史臺去辦。像這樣的殺人案件,他們會遞交大理寺。”

    “想不到薛兄還熟知律法章程!”李仙緣眼睛一亮,“薛兄的意思是說,想讓小生去給萬年縣衙的人透個口風,讓他們別去調查案,將案上遞?”

    “沒錯。這樣的事情你總該能辦到吧?”薛紹說道,“大理寺的官員平常可以上朝可以接觸到二聖,他們遠比下面縣衙的人要‘懂事’得多。一但他們意識到了案可能跟太平公主有關、跟皇家的聲譽有關,那麼,他們自然就會知道該怎麼辦了!”

    “臨大事而有靜氣,薛兄當真睿智啊!”李仙緣連續拍著胸口,“沒錯、沒錯!千萬不能讓縣衙的人大動干戈的去查案,稀裡糊塗的把這件案的影響力擴大了,更不能讓他們知道真相!——這件事情薛兄不方便出面,小生去辦!我在萬年縣衙好歹也有一兩個結識,這就前去悄悄透個口風!”

    “還有。”

    “薛兄還有什麼吩咐?”

    薛紹眉頭微皺,沉聲道:“常言道流言止於智者,就算案件的真相能夠被大理寺那邊壓下來,但也需要有人站出來闢謠。民間的輿論和謠言,有時候也是相當致命的!”

    “老虎打架,誰敢拉勸?”李仙緣苦惱的皺起眉頭,“這種時候,誰又敢站出來闢謠呢?這謠,又該怎麼闢呢?”

    薛紹也是苦笑了一聲,“你說得沒錯,老虎打架,沒人敢去拉架——但如果是那兩隻老虎的虎娘呢?”

    李仙緣雙眼一瞪,“薛兄是說……天后?!”

    “除了她,誰還能辦到呢?”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歸根到底,這是我和武承嗣兩個人因為太平公主的緣故,整出來的一棕荒唐家務事。如果事態越演越烈,將會嚴重有損皇家聲威。天后母儀天下,當然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所以,她一定會出面闢謠!至於怎麼闢,我相信她自有辦法!”

    “不對啊,薛兄!”李仙緣急道,“這事不能讓天后知道!否則她牽怒於你,毀了這棕婚事、甚至要殺你以謝謠言,如何是好?”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你以為武承嗣只會在市井之間散佈謠言嗎?他的最終目的是整死我、拆散這門婚事。如果他不去天后那裡煽風點火,那才是真的不合理了!”

    “……有道理!”李仙緣的臉色都有點白了,“薛兄,如果事情捅到了天后那裡,那可就真是鬧大了!說不定,就要大禍臨頭啊!”

    “我知道。”薛紹點了點頭,眼眸之星光奕奕,“但我這人一向不信邪,除非人頭落地,否則我不會就此認命!——李兄,抓緊時間吧,如果能趕在武承嗣的前面將事情的原委真相告知天后,或許大有轉機!”

    “……”李仙緣愕然的沉默了片刻,“薛兄,小生一個品小官,哪能輕易見到天后?”

    “我不是請你想辦法了麼?你在官場上的人脈比我廣,捎幾句話進去給天后,應該不難吧?”薛紹耐心的相勸,也沒有戳穿他。心說這種關鍵時刻你還敢跟我裝,信不信我掐死你?

    “好吧,小生去想辦法!”李仙緣重重的點了點頭,“薛兄也彆著閒著,既然是要驚動天后,那太平公主那邊就不得不下點功夫!再怎麼說事情因她而起,我們這些人再如何努力,也敵不過她一個回心轉意啊!”

    “我知道。你去辦這些事情吧!”薛紹長吁了一口氣,“太平公主那邊……我自有計較!”

    “好,事不宜遲,小生這就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2 22:00
第89章 釜底抽薪

    李仙緣走了。

    薛紹心壓抑的那股血恨與怒潮彷彿已經到了某個爆發的邊緣。他連續的深呼吸,坐了下來繼續書寫《軍鏡》,努力讓自己變得冷靜,認真的去思考解決眼下危機的辦法。

    前世那麼多年的軍旅與傭兵生涯,讓薛紹養成了一個習慣,越是凶險與危急的環境,越能保持異常的冷靜,就連思考的能力也會比平常更加的強橫。用李仙緣的話來說,這叫“臨大事而有靜氣”。

    因為這個習慣,他一度被幾個前世的朋友戲稱為“怪胎。”其實不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如果不這樣,他早已是死人。

    片刻之後寫了沒有幾行字,薛紹心已是有了主意。擡頭瞟了一眼關閉的書房門口,“進來吧!”

    月奴推門進來了,在書桌前的坐榻上跪坐下來,拜倒,“公恕罪,月奴並非有意偷聽公談話!”

    “說吧,有什麼事?”薛紹淡淡的道。看到李仙緣那樣驚慌的跑來,我又將妖兒都轟走了,如果這都吸引不到月奴的注意力、引起她的大警惕,那她就不是月奴了。

    “月奴知道,公遇到大麻煩了。”月奴擡起頭來,混血兒的深邃眸瞳如夏夜朗星一樣明亮,臉蛋兒卻繃得緊緊的,“公可有用得著月奴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薛紹放下筆,眼精光一綻,“那也是我現在,最想去做的事情!”

    “那公便下令吧!”月奴一抱拳,目如寒冰沉聲道,“公之事,便是月奴之事!公之休慼與安危,便是月奴的生家性命!不管是誰,只要他敢冒犯威脅了公,月奴誓要與之血拼到底,至死方休!!”

    啪!

    薛紹猛然一巴掌拍到桌上,差點將那一句“我會親手幹掉他”脫口而出!

    畢竟,“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才是他一慣的鐵血作風!……可是現在環境已然改變,動手要殺一個武承嗣不比殺那幾個西市流氓難多少。可是真要殺了他,薛紹身邊的這些人要麼從此亡命天涯要麼等著一起殉葬,甚至整個薛族恐怕都要罹難!

    死的人,就遠不止一個張窈窕了!

    薛紹這一巴掌拍下來很是猛烈,月奴惶然一驚以為薛紹是在喝斥她魯莽,慌忙跪伏於地不敢動彈,心更是驚詫……殺氣!

    好濃烈的殺氣!

    公身上怎麼會有如此濃烈的殺氣?這種氣息,我彷彿只在義父大人的身上見到過!

    雖然月奴的性格遠比一般的女要開朗和堅韌,但畢竟只是個涉世不深、經歷稀少的年輕女,這時看到薛紹如此震怒彷彿還動了殺機,心裡還真是有點慌了。

    薛紹長吁了一口氣,緊握的雙拳慢慢放開,努力讓自己的情緒舒緩開來……殺一人必獲罪,殺萬人者稱雄!

    武承嗣,必須死!

    但絕不能是在現在用一把匹夫之刃去殺他!……唯有揮起權力這把紅衣劊刀,才能名正言順的斬下他的狗頭!

    “公息怒,月奴萬萬不敢莽撞!!”月奴跪伏於地,惶恐不安的道。

    薛紹看了她一眼,再度輕籲一口氣,用平靜的口吻說道:“免跪,坐好。”

    “月奴不敢!……只求公息怒!”

    薛紹的口吻變得更加輕鬆:“月奴,相比於以前你已經理智與沉穩了許多,不枉我一番勸導。我非但不怪你,還覺得挺欣慰。”

    月奴這才如釋重負的慢慢坐直了身體,秀眉緊皺滿懷憂急的看著薛紹,“公,我們現在該要怎麼辦?”

    “替張窈窕收屍、平息謠言或者逃命、發怒、報仇,這些既不是當務之急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薛紹說道:“唯有,釜底抽薪!”

    月奴迷茫的眨了眨眼睛,“還請公明示?”

    薛紹說道:“事件的源頭,在於太平公主。解鈴還須繫鈴人,眼前的這個殘局,只有太平公主出面才能料理。但我估計她現在還在氣頭上,所以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讓她冷靜下來幡然醒悟。太平公主是很霸道很不講理,但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眼下她受了他人的挑唆與刺激一時衝動犯下這個錯。對於皇族的人來說,沒有比‘受人利用與被人構陷’更讓她憤怒的了。如果我們能將她點醒,那麼她所有的仇恨都會轉嫁到,挑唆利用她的那個人身上。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就好辦了!”

    “公睿智!”月奴眼睛一亮,“那公要不要去面見太平公主,將事情說清楚?”

    “都說了她在氣頭上,誰去見她都要觸個大黴頭。”薛紹搖頭笑了一笑,“點醒不等同於勸服,我更不可能跑去搖尾乞憐求她回心轉意。因此,必須是她自己醒悟、自己真的認識到了事情的曲折利害!”

    “那……如何是好?”月奴很是糾結,眉頭皺成了一團,“難不成,我們就在這裡枯等?”

    薛紹站起身來踱了幾下步,走到窗邊,看到微風吹動窗稜上的一片飄零的柳,突然心一亮,“家裡還有冰塊嗎?”

    “地窯裡還有一些。”月奴很迷茫,“難道公要去潑太平公主一臉冰水讓她冷靜?這、這恐怕還是不好吧!”

    “憨姑娘!”薛紹真是哭笑不得無力吐槽,“走吧,去地窖!”

    “公要冰塊,月奴去取來便是了。”

    “別廢話了,走吧!”

    富貴人家大多會在寒冬的冰雪天氣裡取一些冰塊儲存下來,用來保鮮食物或者夏日鎮湯解暑。主僕二人來到陰冷的地窖,月奴取出一大塊乾淨的冰塊來,薛紹用刻刀開始雕琢一些東西。

    “難怪公要親自來地窖,這要是在外面精雕細琢的,冰塊很容易就化了。”月奴有點慚愧自己幫不上忙,於是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問道:“公是要把這東西送給太平公主麼?”

    薛紹點點頭,“稍後你把這東西拿去交給上官婉兒,請她代為轉交給太平公主。記住,只能是由上官婉兒來轉交!”

    月奴眼睛一亮,連忙說道:“公,月奴見那上官婉兒頗為聰明與機靈,又和公比較投契。她應該會和我們一起來對付武承嗣吧?不如公就請她代為勸說和點醒公主,那或許事半功倍呢?”

    薛紹微微的笑一笑,月奴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她的這些道理,太簡單也太想當然了!

    “月奴,你告訴我——上官婉兒是誰的人?”薛紹一邊雕著冰塊,一邊說道。

    月奴眨了眨眼睛,“她是天后的心腹女官,應該算是天后的人吧!”

    “那武承嗣是什麼人?”

    “天后的侄兒嘍!”

    薛紹點點頭,“上官婉兒奉天后之命暫時跟在太平公主的身邊效勞,看似對太平公主很忠心,和我的關係彷彿也還不錯。但是眼下這件事情涉及到武承嗣,上官婉兒絕對不敢公然和我們站在一起去對付武承嗣。否則,如果天后知道了就會認為,你上官婉兒竟敢輕視與構陷我的親侄兒,如此的厚此薄彼,你究竟是我的人,還是太平公主的人?仰或是,你與薛紹之間有何默契密謀?”

    “那便是背主作竊了?!”月奴驚詫的捂了捂自己的嘴脣,她做慣了下人,當然知道‘背主作竊’會是多麼該死!

    “沒錯。”薛紹揚了揚眉梢,“哪怕上官婉兒想要幫助的人是太平公主,是天后心愛的女兒,那也不行!——背主就是背主,沒有理由可講!

    “月奴彷彿明白了一點……”月奴點了點頭,“公的意思是說,無傷大雅不觸及大利害的一些小忙,上官婉兒或許會幫;但是在大事大非面前,上官婉兒只會堅守一個立場——牢牢站在天后一邊?”

    “若非如此,她必死無疑!”薛紹說道,“早年武德皇帝李淵殺了一個原本他一直都很信任也很重用的太原從龍大功臣劉靜,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劉靜經常或公或私的幫助秦王李世民!……帝王的心術絕對非比一般尋常之人。敢有二心對自己不忠的人,越是信任的心腹、越是能幹的股肱,危害就越大——就越該殺!”

    “公,官場好可怕!”月奴心有惶惶的搖了搖頭連聲嘆息,“都說伴君如伴虎,月奴彷彿是真的相信了!”

    “上官婉兒跟隨了天后這麼久,她還能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嗎?”薛紹道“所以千萬不要挑明瞭去說要請上官婉兒幫忙。那樣她非但不敢幫忙,我們還會因此而失去一個重要的朋友!”

    “月奴心裡,永遠只有公一人!”月奴突然跪倒下來,聲音都透著一絲驚惶。

    薛紹啞然失笑,“憨姑娘,說你憨你還驕傲起來了!”

    “月奴句句發自肺腑!”月奴更慌了,急道,“公要我生,我便生;公要我死,月奴馬上拔劍抹脖!”

    “……”薛紹搖了搖頭很是無語,說道:“東西就快做好了。稍後你拿去將它交給上官婉兒。順便,替我捎幾句話給她。”

    “是!……”月奴這才站了起來,好像感覺有點尷尬臉都紅了,悻悻的道:“公放心,除了公吩咐的話月奴絕對不會多說半句多話!……月奴很笨,就怕誤了公大事!”

    “誰說你笨了?”薛紹淡然道,“有些事情不去親身經歷,永遠不會真的懂。不置身在局,也永遠不會真的明白……這一次張窈窕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是一次重要的經歷,一場血的教訓!”

    薛紹停頓了一下,眼睛略微一眯看向月奴,“張窈窕的死,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月奴感覺渾身都寒了一寒……公為何要這樣盯著我?

    “就是……”薛紹深吸了一口氣,雙眉緊擰,“絕對不能再有,第二次張窈窕事件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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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