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41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0
60.第60章 尖兵

     九班的指揮權臨時歸了蘇青了,可是這並沒有使她的情緒好起來,她是個黨員,是個優秀的情報工作者,可是指揮戰鬥制定計畫這種事她完全外行。她自己也明白,在這方面她和胡義完全沒法比。通過在江南的經歷,她也知道胡義有無畏的一面,不完全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可是蘇青也能看出來胡義的無畏不是建立在國家民族信念上的,他是個自私的人,他只顧他自己,或者只顧他在意的東西,在蘇青的眼裡,胡義這個敗類是個沒有靈魂的人。

    敵人可能甩不掉了,蘇青能做到為了獨立團而犧牲自己,他胡義能麼?蘇青絕不相信胡義有這個覺悟,再加上自己主觀上對胡義的憎惡感,所以她明知道自己是外行也要控制局面,要帶著九班改變方向遠離獨立團的範圍,寧可餓死在這荒山裡,也要保證獨立團的隱蔽和安全。

    此刻,九班的幾個人都在靜靜看著她,等待她這個新任指揮做出決定。細節考慮針對計畫等等這些蘇青都沒有,也想不到,她只知道必須改變方向,獨立團在西面,所以她抬起手指向北方:「向北,現在出發!」

    來時的一路,行進時馬良是尖兵,停留時馬良是哨兵,儼然一個香餑餑的感覺,劉堅強心裡對胡義的這個安排十分不滿,也曾向胡義要求過由自己做尖兵,被胡義直接拒絕。現在蘇幹事是領導了,怎麼也該輪到自己表現表現,所以劉堅強趕緊開口提出要求:「蘇幹事,我要求做尖兵。」

    蘇青一愣,尖兵?什麼意思?蘇青哪知道這些。

    劉堅強發現蘇青似乎沒明白,又補充說:「由我在頭前開路。」

    蘇青對這個劉堅強的看法很好,既有覺悟又是最堅決支持自己的人,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劉堅強的要求。

    胡義看著糊裡糊塗的蘇青,心裡既想笑又無奈,這個笨女人,為了她的組織,為了獨立團,看來真是不惜犧牲她自己和九班。在木頭腦袋劉堅強的概念裡,尖兵就是個頭前開路的,感覺好不威風。他哪裡知道,作為一個尖兵不僅是開路,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路線選擇,安全距離掌握,危險區域辨別,危機意識,隨機應變能力等等諸多要求,一般會成為尖兵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深得指揮員信任的機靈鬼或者老兵油子,另一種就是活該送死的炮灰!

    這些細節胡義都曾對馬良仔細地教導過,馬良這小子悟性好人機靈反應快腿又長,天生就是這塊料,所以尖兵和哨兵的活基本都是胡義和馬良交替來做,除非確認前面是雷區或者危機重重的難得情況,胡義才有可能考慮讓流鼻涕這樣的『人才』成為尖兵,去前面蹚一蹚。

    隊伍重新出發了,劉堅強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尖兵,學著馬良的模樣遠遠跑前頭去引著,胡義最後一個出發,綴在了隊伍的最後。

    同意蘇青指揮九班,胡義有自己的想法,眼前的情況,無論往哪個方向走,或者打不打身後的便衣隊都無所謂,只要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就能解決。眼前這個困局的關鍵是什麼?就是那條狗!所以胡義準備找個合適的位置停下,把後面那條狗給解決了,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這個任務不複雜,自己一個人幹就夠了,所以蘇青願意指揮九班轉悠,那就讓這笨女人先領著轉悠吧,沒什麼大礙。

    馬良引路,喜歡儘量走高,這樣能最大化地擴大視野,同時便於反應,左邊有危險就能立刻翻到右邊,右邊有問題就立刻翻在左邊,也方便逃脫。劉堅強引路就另一回事了,他是只管挑著好走的地方走,哪裡方便走就往哪裡走,哪裡背風就往哪裡走,其結果是越走越低,最後就成了鑽山溝,帶著隊伍行進在谷底,走得倒是舒坦又順暢。

    一行幾人走在了一處平坦的峽谷底部,在即將拐角的位置,落在最後的胡義停下了腳步,環顧著四周。這位置橫寬二三十米,地勢平坦,兩側山勢雖然不是峭壁,坡度也很大,想攀爬上去不容易,是個打狗的好位置。

    誰都沒留意一直遠在隊末的胡義停下,馬良在倒數第二的位置,拐彎的時候他注意到胡義停住了,不過他也沒在意,因為那是胡義,胡義不是個需要照顧的人,馬良只當胡義也許是要方便一下,所以逕自跟著隊伍沒停,也消失在了轉角。

    決心下定,胡義就卡在了山谷拐角的土坡後,開始構築一個簡單掩體,做偽裝。

    十幾分鐘後,蘇青被後面追上來的馬良叫住了。「蘇幹事,停一下,班長還沒跟上來。」

    蘇青聞言回頭看著空蕩蕩的來路,心裡不禁有氣:「他人呢?幹什麼去了?」

    「剛才在拐角的時候,班長可能是要方便,我沒留意。咱等等吧。」

    方便?連個招呼都不打就不見了人,這個逃兵是不是又要重操舊業了?現在便衣隊在後面咬著不放,他還有膽在後面方便?如果他真要是跑了,就憑他那逃跑的能耐,現在回頭也不可能找到他了。

    蘇青的眉頭皺了起來,沉默著。她根本不在乎胡義的死活,她是在琢磨胡義有沒有可能會被敵人抓了,被抓了會不會叛變投敵出賣獨立團。最後蘇青給了自己一個不必再考慮這個問題的理由:就憑從江南迴來的一路經歷判斷,便衣隊沒有抓到胡義的能力。於是順口說:「管他死活,讓狗吃了最好!繼續前進!」

    這話說得馬良一愣,他哪知道胡義和蘇青的問題,只是認為這蘇幹事也太沒人情味了吧?我們班長到底哪裡得罪你了,話怎麼說得這麼狠?有心想自己停下來等等,可是看著蘇青正黑著俏臉盯著自己呢,心裡嘆了口氣,暗想班長你最好快點把屎拉完,隨手撿起兩塊不起眼的石頭,按照胡義教過的方法擺在腳邊,然後繼續出發。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0
61.第61章 計畫沒有變化快

     有山谷,位置很好,有陽光,光線很好,可惜有風,這會增加難度。胡義的槍法不是格外出眾,也算優秀,他趴在山谷拐角處的隱蔽位置,架好了那支三八大蓋步槍,子彈早就上了膛,靜靜地瞄著開闊的谷底來路。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那條帶路的狗出現,遠遠地給這畜生一顆子彈,然後就反身跑過拐角撤出,麻煩就煙消雲散。

    前頭一人牽著一條狗,身後二三十人排成一溜,已經出現在視野裡。

    距離四百多米,目標太虛了,胡義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在這個距離上打中什麼,不急不躁,安下心來繼續等著。

    距離三百多米,目標能夠確定,可是,胡義到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疏忽了一個細節,不該以打人的計算方法來打狗,因為狗的軀體小於人體,大概只有人體目標的三分之一面積,這個距離射擊的話,胡義覺得只能靠人品,也許能蒙到,嚴格來說就是也沒機會。無奈,繼續瞄著,再把目標放近一些。

    距離二百多米,目標開始清晰,胡義覺得有很大幾率能夠打中那個牽著狗的人,可是要打狗麼,感覺還是牽強,如果再加上風的影響,希望不大。胡義心裡不禁開始自責,扛了這麼多年槍,總提醒別人要注意細節,今天卻輪到自己疏忽了,狗比人小得多,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會被自己忽略。早知道這樣的話,應該選擇一個高位來打,一槍不中也許還能有機會打第二槍和第三槍,而不該在這路頭上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那就再放近些。

    距離一百多米,目標就在准心悠閒地裡晃動著,可是新的問題出現了,胡義能夠預判一個人的動作,卻很難預判一隻狗的動作,那狗時而小跑幾步,時而急停,時而左面低頭聞一下,時而向右仰起頭豎耳朵,很難抓到穩定的射擊窗口期。這個距離上,如果交火,對方的短槍已經可以對自己造成威脅了,原本以為自己打了狗還可以安全撤離,現在看來未必。胡義心裡反而發了狠,既然都這樣了,那就必須一擊必殺,老子就讓你再近點,無論如何也得要你個一槍死!

    距離五十多米,那狗正小跑著。胡義屏住呼吸,細狹的眼裡終於閃出一片堅定,不再猶豫,不再考慮所有問題,這個距離上,哪怕是風的影響也可以忽略了,右手食指終於扳落到底。

    呯——

    伴隨著槍響,胡義卻嘆了一口氣。焦慮的心態使他又忽略了一個細節,狗這動物不只是嗅覺靈敏,聽覺也是人類無法企及的,隨著距離的接近,就在胡義扣動扳機前的一瞬,這隻狗猛地停住了,高豎起雙耳直視胡義的隱蔽位置,它發現胡義了。它本能急停的動作幸運地讓它躲過一劫,一顆六五型子彈擦著這條狗的脖頸飛過,帶走了幾根皮毛,然後打穿了後方某個人的腿。

    小路上的一溜人嘩啦啦地立即散開臥倒就近尋找掩體,一個倒霉鬼摟著自己的腿躺在地上哭嚎,那條狗卻猛地呲出獠牙,準備衝向胡義。

    胡義直視著那隻幸運的畜生,快速地拉動槍栓讓第二發子彈上膛,老子必須宰了你,你個畜生要衝過來更好,看看是你的狗嘴厲害還是我的刺刀硬。

    忽然旁邊的石頭後傳出了一聲口哨,使狗鎮定下來,那是訓犬員的呼喚,那狗循聲跐溜一下就竄石頭後去了。正準備打它第二槍,目標卻消失在五十米遠的石頭後了,這讓胡義的心恨到了底,瞪眼沒脾氣。

    找到掩體位置的便衣隊立即開始拔槍還擊,也不探頭,直接把手槍伸出去,大概地指向胡義那位置附近,沒頭沒腦地開打。雖然什麼精度威脅都談不上,可是二三十把槍噼裡啪啦地加在一起,那也形成了一片火力覆蓋,直接把胡義壓得抬不起頭來。

    胡義無奈了,計畫徹底失敗,繼續呆在這就是傻子,順手從包裡摸出兩顆手雷,拉開保險銷在眼前的地面上磕了,然後甩出去,他還想儘量把手雷甩向那塊石頭後,也許能炸到那隻畜生,可惜他是趴著,使不出大力氣,也沒有冒險迎著彈雨探出頭,就更談不上投擲精度,兩顆手雷先後滾落在三四十米遠的無關位置,轟轟——兩聲爆炸響起的同時,胡義的身影急速消失在拐角,狂奔逃離。

    後方突然傳來一聲槍響,然後就響成一片,須臾,傳來兩聲爆炸後歸於沉寂。正走在一處山澗的蘇青等人停下腳步,不知所措地回頭望著來路。

    小紅纓立刻跑到馬良跟前,抬起小臉冷聲問:「你不是說狐狸去拉屎了麼?後面為啥打槍了?那肯定是狐狸!你為啥要騙我?」

    這,馬良無奈地苦著臉不做聲,他也說不清楚情況。

    「我要回去幫狐狸!」小紅纓說完了話,根本不顧其他人,掉頭就準備往回跑,被蘇青一把拉住了。

    「丫頭,不許胡鬧!」

    「我不管!我要回去找狐狸。」小紅纓使勁掙紮著,試圖擺脫蘇青的拉拽。

    這小丫頭又要胡攪蠻纏了,蘇青讓自己的表情重新嚴肅起來,試圖鎮住這孩子:「現在我命裡你停止胡鬧!否則將來回到獨立團我就取消你的戰士資格!如果你還想當個八路軍戰士,那就必須服從命令!」

    羅富貴這時候也過來幫腔:「我說你這小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呢?這都什麼時候了?連響槍帶爆炸的你沒聽到麼,還不趕緊走?再瞎耽誤工夫連你的小命都得沒!」

    小紅纓根本不吃這一套:「我是不是戰士你們說的不算!狐狸說的才算!我一個人回去幫狐狸!不要你們管!」

    馬良站出來對蘇青說:「蘇幹事,要不這樣,我回去看看情況,你們繼續前進,我很快就能再趕上你們。」

    蘇青被這突如其來的麻煩攪得直鬧心,一手扯著還在掙扎的小紅纓,猶豫著馬良的建議是否採納,忽然瞥見遠在前頭的劉堅強這時候居然也跑回來了。

    劉堅強一口氣跑到了蘇青面前站定,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說出了一句讓大家意料之外的話:「蘇幹事,咱們往回走吧!」

    蘇青一愣,一路上這劉堅強對自己的決定是言聽計從的,這個時候怎麼也同意回頭呢。

    馬良和羅富貴相互對望了一眼,心說這流鼻涕覺悟真不是一般的高啊,讓胡義打成那個德行居然沒記仇,關鍵時刻還能以德報怨,看來以後真要改變一下對他的看法了。

    接著就聽劉堅強又補充道:「前面的路走不通,是個死胡同!」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0
62.第62章 風中的羊角辮

     便衣隊並沒有銜後緊追,胡義急速地奔跑了十多分鐘,已經拉開到足夠安全距離,早把便衣隊甩在了視線外的位置,才喘著粗氣放緩了速度,改跑為走,想要恢復一些體力,卻發現四大一小五個熟悉的人影正從前面的澗口迎面走出來。

    直到最前頭的馬良靠近了,胡義脫口問:「你們怎麼回來了?」

    「流鼻涕領的一條好路,把我們帶溝裡去了,死胡同!能不回來麼!」回答了胡義的問題,馬良還想問剛才到底發生什麼,發現蘇青已經鐵青著臉出現在身側,只好往邊上挪了挪,沒再出聲。

    「為什麼私自脫離隊伍?剛才為什麼響槍?」蘇青徑直到了胡義面前,直奔主題。

    「我想宰了後面那條狗。」

    「你知不知道……」蘇青本來想組織些語言來好好責備羞辱胡義一番,慢了半拍才聽明白胡義的話。宰了後面那條狗?是啊,如果沒有那條狗,問題就全沒有了,這是關鍵啊!顧不得先前準備好的說辭,立刻改了口焦急地問:「你把狗打死了?」

    「沒打中,不過還要打。不滅了那隻畜生不算完。」簡單地回答了蘇青的問題,胡義似乎忘記了現在蘇青是指揮員的事,四下里看了看,指著右側的一個矮丘,直接就朝馬良命令道:「馬良,現在你帶流鼻涕給我躲到那後面去,藏住嘍,都給我瞄著那條狗,我的機槍不響誰都不許開火。」然後朝蘇青後面的羅富貴招呼:「騾子,把機槍給我!」

    這條狗就是眼裡的沙子,是危機的根源,剛才的狙擊失敗讓胡義覺得十分牙磣,你這畜生不是不好打麼,不是好運氣麼,可是你還得繼續跟著來吧!這回老子給你一梭子,就算是靠蒙也得把你這釘子給拔了不可,他的心裡現在想的全是這個。

    胡義一時忘了這回事,馬良和羅富貴可沒忘,胡義的話說完後他倆立即轉頭看向蘇青。看著他倆並沒有立即執行命令而是轉移視線,胡義這才醒悟,現在蘇青是最高指揮了,九班雖小也是軍隊,軍隊做出的決定可沒有鬧著玩一說,正要重新對蘇青解釋一下自己的想法,不料蘇青卻在他解釋之前先開口了。

    「我同意這個安排!這次戰鬥由胡班長全權指揮,直到戰鬥結束。」蘇青對胡義有私恨,但她不會蠢到在這個時候夾帶個人情緒,明白了那條狗是關鍵,指揮戰鬥自己是外行,所以她不必等胡義再解釋什麼,明智地甩手。

    小紅纓這時候跳出來:「狐狸,那我幹啥?」

    「你和蘇幹事在後面躲著就行。」

    胡義的回答讓這丫頭滿心不樂意,但是她知道胡義這傢伙吃軟不吃硬,自己撒潑耍賴的一套對胡義沒用,所以立刻把一副小臉擠出個委屈至極的表情,兩個大眼瞬間變得清澈透明水汪汪的,用稚嫩的聲音可憐兮兮地哀求:「好狐狸,我都把你當班長了,你也把我當戰士好不好?只是要打那條狗,危險不大,是不是?我保證,如果敵人離得近了,我就乖乖地跑到後面安全的地方,一定不讓你擔心,好不好?好狐狸,我求求你了!」

    蘇青詫異地看著小丫頭這難得一見的德行,到處都是撒潑打滾耍無賴,怎麼到胡義這就成了乖乖小寶貝了?這丫頭片子想酸倒多少人?更讓蘇青沒想到的是,胡義聽完了小紅纓的話,二話沒說就把他那支三八大蓋遞到了小紅纓的手上,然後說了句:「跟我來!」

    馬良和劉堅強藏在右邊的矮丘後,羅富貴和蘇青躲在大後方,胡義和小紅纓趴在左邊的一個土坎上,隔著幾從荒草監視著來路方向。胡義同意了小丫頭的請求不是因為她的酸德行,而是她說的沒錯,面對便衣隊這一仗風險不大,讓她適應適應戰鬥環境沒壞處,溫室裡的花朵最容易夭折,這年月躲在哪裡都未必安全,盡快適應環境的才能多活幾天。

    荒草後傳來小紅纓和胡義的低語。

    「狐狸,你的槍法那麼好,怎麼沒打到?」

    「傻丫頭,狗比人小,不好瞄。」

    「所以你現在打算給那隻小狗來一梭子?」

    「對,那狗必須死,否則咱就得領著他們沒完沒了的跑。」

    「狐狸,呆會兒等那隻狗來了,讓我先開槍好不好?」

    「不行,你一槍打不著的話,它就躲了,後面我還咋打?」

    「喂,狐狸,要不這樣,如果我這一槍打不到的話,我就一輩子聽你的話,再也不頂嘴。咋樣?」

    「……」

    「你說話啊?」

    「姑奶奶,這是戰鬥,不是過家家!」

    「切,小氣鬼!」隨著小紅纓的這聲嘀咕,場面恢復了寂靜。

    小紅纓總是大言不慚自稱槍法好,說獨立團除了牛大叔和團長政委,就屬她能耐,但是誰都沒有親眼見過她開槍,因為她都是偷偷溜到僻靜的遠山野嶺打實彈,連胡義都沒見過,當然在青山村開會這次除外。

    小紅纓喜歡槍,甚至最早學會的幾個阿拉伯數字,就是看步槍表尺學會的,尤其三八大蓋這槍小丫頭格外喜歡,雖然這槍比別的槍還要長些,可是因為口徑小,後坐力就小,不會像其他長槍那樣震得小丫頭肩膀疼。

    現在終於有機會光明正大地開火,令她的心裡興奮不已,自顧自地拉開槍栓確定彈膛裡的子彈數量,而後又摩挲著槍身,再次低聲開口問胡義:「狐狸,這槍有脾氣麼?」

    很多步槍因為磨損或者質量問題,可能導致彈道偏差,或偏左右,或有高低,這把槍從山谷小路被胡義背回來後,小丫頭從沒用過,所以有此一問。

    「沒問題,很準,我校過了。」

    「那就好。」

    目標終於遠遠出現在視野裡,看樣子有一里路遠,一人牽著一條狗在前,二三十人隨後,與十幾分鐘前不同的是,這次他們邊走邊四下里張望著,謹慎程度是大大提高了。

    胡義的目光透過機槍的準星盯著目標,暗暗告訴自己這次要沉住氣,基於小丫頭在身邊,不想把敵人放得太近,但為了增加命中幾率,決定把開火距離定位在一百米至二百米區間。

    小丫頭自然也看到目標了,槍身架在土坎上的荒草裡,扭了幾扭把自己的姿勢擺正,抬起小手費力地拉動槍栓,咔——嚓——哐——因為她的胳膊短,力氣小,所以槍栓拉動得非常緩慢清晰,發出的聲音不像成人那樣幹脆,而是被分解步驟拖長了。

    這與眾不同的槍栓拉動聲使胡義不禁扭頭看著,小丫頭那笨拙的拉栓動作讓胡義心裡忍俊不禁,差點忘了此刻置身何處。

    子彈終於上膛,小丫頭隨後摘下了頭上的帽子放在一邊,使兩個羊角辮脫離了束縛翹立在風裡,微微晃動著。然後向前伸直了右手臂,豎起大拇指,眯起左眼,隔了一下又睜開左眼閉起右眼,一副老神在在。

    這下胡義心裡可有點驚奇了,這屁孩子居然會測距?有點意思。可是她摘帽子是為什麼?特殊愛好?

    目標五百米左右,小丫頭收回手臂,把三八大蓋的表尺啪地一聲就給扳立起來,直接確定使用四百米固定V槽。

    胡義的心裡再添詫異,三八大蓋的瞄準表尺和一般的步槍不同,有三個瞄準凹槽,三百米以內是用閉合狀態的固定槽,豎立起表尺後有個四百米固定槽,四百米以上使用表尺游標凹槽。看小丫頭這架勢,不是要扯淡吧?

    小丫頭終於把頭低下來,她的瞄準姿勢也與眾不同,小腦袋向右側槍托方向扭歪得厲害,導致紮在左邊那個小辮高高地翹了起來,豎在了空中,隨著風的吹拂搖擺晃動著。

    這回胡義突然明白這熊孩子為什麼摘帽子了,她把她自己那羊角辮直接用來測風向風力!這讓胡義徹底無語了,看著小丫頭已經眯起了左眼,調勻了呼吸,胡義有點沉迷於這幅畫面,他忽然很期待結果,他決心改變決定,哪怕她失手了,也該讓她把這個過程畫上一個句號。胡義知道這樣做不理智,可是這小丫頭就是把鑰匙,總能毫無理由地打開胡義的心門而為所欲為。

    「丫頭,第一槍你來開!」

    「真的?」

    「嗯。」

    胡義的話使得小丫頭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放進了扳機孔,這個平日裡瘋瘋癲癲的小丫頭此刻終於徹底安靜下來,專注於目標。

    距離接近四百米,那狗看起來確實太小了,可是與胡義瞄準不同,小丫頭並沒有直接去瞄那隻狗,而是把准心提前指向狗前面要經過的枯樹等待,眼看著狗經過了,於是立即把准心再向前瞄著下一個會經過的大石塊或者樹根等待。

    細節決定成敗,胡義注意到的細節是理智的細節,而這個整天在獨立團招貓逗狗的瘋丫頭,注意的細節恰恰是最容易被忽略的,狗有愛撒尿的天性!

    撒尿害死狗!這只真正的狗終於在一顆枯樹邊停住,忍不住翹起了一條後腿。

    頭上的小辮實時傳遞著風的信息,使小丫頭直覺地將准心逆風向偏開,指向目標的邊緣外側,扳機被壓到了最低。

    呯——

    胡義這個多年扛槍的人,此刻突然發現,一顆子彈飛過四百米距離居然需要這麼久!這麼漫長!胡義一直定定地看著遠處那個枯樹邊的小黑影,好像已經過了很久,那個目標卻再也沒動過,似乎變成了一塊石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0
63.第63章 友軍

     小紅纓這一槍打得很俏,打得很嬌,打得很完美。四百米遠有橫風,目標一條狗,這種槍法胡義過去也見過,不過不是從自己這邊打過去,而是從鬼子那邊打過來的,讓胡義恨得牙疼。鬼子的槍好,單兵素質也好,四百米距離的精準射擊有很多鬼子老兵都能做得到,但是,六十七軍裡極少有這種好手,獨立團來的時間短,也沒聽說。

    小丫頭總是自詡獨立團槍法第四,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這熊孩子應該排得上第一了。胡義過去總以為槍法是子彈喂出來的,不相信天賦這回事,此刻信了,單論她的槍法,胡義覺得比自己強得不多,可是她對距離的把握感,對風的直覺感,以及射擊時機的選擇,以及射擊的專注性和果斷性,就比自己強得太多了,這真是天賦,不是單憑戰鬥射擊經驗就能完成的,或者換一句話來說:羊角辮不是每個人都能扎!

    馬良在右側矮丘後把槍擺了又擺,瞄了又瞄,終於嘆了口氣,沒捨得把子彈打出去,況且便衣隊的人又已經藏了。劉堅強更甭說了,他手裡那支漢陽造一百米外的射擊純粹靠人品,他哪會在這個距離上嘗試開槍。沒有人知道這是小紅纓的作為,所有人都以為是胡義打的。

    好像有四百米,班長不是說要用機槍麼?怎麼改步槍了,雖然這一槍很準,很銷魂,把那狗給滅了,可是,究竟還能不能讓我愉快地放幾槍了?想開槍就這麼難嗎?馬良憤憤地暗想著。

    「狐狸,你說用不用再補一槍?」

    「丫頭,誰教給你測距的?」胡義答非所問。

    「牛大叔唄,他過去用迫擊炮可准呢!」

    胡義終於釋然,感情這位老炊事班長是炮兵出身。

    「咦!狐狸你看,好像又有人來了!」

    視線盡頭又添新目標,影影綽綽的,隔了一會變得清晰起來,一個小隊鬼子出現在便衣隊位置後方。他們就是接到便衣隊通知後,循著便衣隊一路上留下的標記匆匆趕來的增援。

    胡義心裡不禁慶幸,這條狗死的時間恰好,如果再晚一陣,也許真沒機會了。朝矮丘那邊招呼了一聲,隨即提起機槍,扯著小丫頭就退下了土坎,跑到後方的窪地對蘇青和羅富貴一擺手:「任務完成!鬼子來了,趕緊走!」

    獨立團東北方,青山村正北方向,是另外一支八路軍友軍部隊的控制範圍。王連長是個年近三十的漢子,紅軍到達陝北初期參軍,有過一些與國民黨軍隊交手的作戰經驗,部隊一直在忙著擴編,剛剛組建了一個新的連隊,有經驗的老兵稀缺,王連長這個有過戰鬥經驗的自然就成了連長。

    最近有百姓反映,這一帶有小股山匪作惡,所以就派出了這支新連隊出來剿匪,順便鍛鍊一下這支新隊伍。一百三四十人在這附近的荒山裡轉悠了兩天,連個匪影子都沒摸到,讓王連長喪氣至極。好容易當上個連長,連個表現自己經驗老道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甘心空手而回,於是帶著隊伍就奔了青山村方向,那裡是交界地帶,既然打不著匪了,就去青山村混一圈,搞不好遇到個便衣隊之類的過過癮也行。

    隊伍排成一字長蛇,行進在小路上,忽然遠處傳來幾聲隱約槍響,這聲槍響並沒有使王連長覺得緊張,反而有種機會來臨的喜悅,毫不猶豫就帶著隊伍改變路線,直奔槍聲方向而走。

    悶頭正在趕路,猛聽得附近高處傳來一聲高喝:「站住!你們哪部分的?」

    這聲音讓隊伍一下僵在當場,王連長站在頭前一個,順著聲音位置搜尋也沒看到人影,卻滿頭霧水地回答了番號。

    「說一個你們團部通信員的名字!」

    這個問題王連長也回答了,隨後,山坡荒草後爬起來一個年輕的八路軍戰士,收起三八大蓋步槍,反身朝後面揮揮手,隔了一會又有四大一小五個身影從山坡後出現。

    一個女八路軍帶頭匆匆來到王連長面前:「你好,我們是獨立團的。我叫蘇青。」

    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和四個差距分明的兵,讓王連長心裡不禁嘀咕,這叫個什麼組合?獨立團?游擊隊還差不多!

    不管心裡怎麼想,獨立團也是自己人,王連長立即擺出笑容:「辛苦了。你們怎麼到了這裡?剛才的槍聲是怎麼回事?」

    「鬼子在一路追趕我們,幸好遇到你們了。」看著王連長和他身後的一百多個戰士,蘇青的心裡終於鎮定了許多。

    鬼子和便衣隊可是兩碼事,他們到達便衣隊的位置後,瞭解了情況,立即就開始拚命追趕胡義他們,這季節的山區裡植被不多,遠遠就能看到人影,所以鬼子一直就咬在他們後面一里多遠,偶爾還向他們放個冷槍,現在雖然終於把他們甩在視線外了,可是還被銜著,並沒有徹底安全。

    鬼子!蘇青帶來的這個消息令王連長精神一震,過去和****是打過一些戰鬥,最近才新調來這邊,亟需做出點成績給所有人看看。一直沒和鬼子碰過,沒想到今天居然有了開葷的機會,不禁急切地問道:「鬼子有多少?距離有多遠?」

    「五六十個鬼子,還有二三十個便衣隊。可能還在二里路遠的後面。」

    好傢伙,一個小隊的鬼子,還有二三十個便衣隊,這是大魚小魚都擺在眼前了。自己這個連隊有一百三十多人,整整比敵人多一倍,要是不收了這一票那就沒天理了。新兵蛋子的戰鬥力雖然差些,打不成殲滅戰也要讓鬼子死一大片。

    王連長把右手拳頭砸在左手掌心裡,抬頭看了看四周地勢,轉身就吩咐左右:「全體準備戰鬥!」然後用手一指旁邊的一處禿山,那裡算是附近的最高點:「現在立刻去佔領陣地,要快!就在那打狗日的!」

    眼見一場我方佔據優勢的新戰鬥就要開始了,蘇青的心裡也禁不住有點澎湃。在王連長發布完命令後,立刻主動對王連長提出要求:「我們也要協助戰鬥。」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的另一個發言:「我不同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0
64.第64章 誰有資格

     不用想都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蘇青差點當場就被氣炸了肺,此時此刻,當著友軍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讓蘇青覺得丟了軍人的骨氣,也丟了獨立團的臉面。冰寒著臉回過頭:「九班現在是由我指揮,輪不到你說話!」

    「九班的任務是保證你的安全,我有權力執行我的任務!」胡義的回答波瀾不驚。

    「你——」蘇青被胡義一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王連長也是一愣,不禁多看了那人一眼,粗眉細眼古銅膚色,一身普通的八路軍裝居然讓他穿出了一份挺拔感,看起來有氣勢有個性,似乎還帶著一股莫名的陰寒。王連長心想,這也印證了一句話,不可以貌取人,這小子看起來有模有樣,可惜膽子卻是泥捏的。注視著胡義開口道:「呃,這位是……?」

    胡義也看向了王連長:「獨立團九班班長胡義。」

    獨立團九班?王連長頭回聽到這麼稀奇的番號,從這番號上分析,這個九班就是直屬團部下轄了,數字居然還能排出個『九』來,你們獨立團究竟是窮瘋了,還是閒的蛋疼?居然用一個最小的部隊建制單獨成軍,這不扯淡呢麼!王連長心裡不僅對胡義,連對獨立團的看法也降了一個檔次。再說眼下這場戰鬥,自己的隊伍就足矣,面前這個獨立團九班,人沒幾個,連女人帶孩子的,真要打起來那就都是累贅,巴不得他們少添亂呢。

    「呵呵,班長也是長!革命分工不分高低,誰都有權力發表意見。我覺得胡義同志說得沒錯,戰鬥你們就不要參加了,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我現在要去指揮戰鬥了。」王連長臉上一副笑呵呵,話說得不疼不癢,語氣裡卻透著一絲輕蔑,隨後轉身就帶著自己的隊伍前往陣地。

    六個人還站在山坡下,誰都沒動,因為蘇青沒動,她鐵青著臉狠狠地盯著胡義,她為胡義給獨立團帶來的恥辱而憤怒。

    胡義沒動,靜靜地直視蘇青的憤怒目光,看得出這個女人處於爆發的邊緣,所以胡義在等待風雨來臨。

    小紅纓、馬良、羅富貴和劉堅強也都沒動,他們站在幾步遠的一邊,呆呆看著場中的兩個主角,下午的氣溫不算太低,可是現在他們都覺得有點冷。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終於開始從蘇青的秀唇裡傳出第一句話。

    「你不配做班長!你不配做獨立團的戰士!你不配做八路軍!你甚至不配做一個中國人!」

    「……」

    「你只配做一個貪生怕死的逃兵!你只配做一個沒有人格尊嚴的逃兵!你只配做一個沒有靈魂的逃兵!一輩子被人唾棄!」

    「……」

    「你為什麼不說話?還是你也懂得你沒臉說話?」

    「……」

    「你是個混蛋!你是個懦夫!你是個流氓!你是個敗類!你是個王八蛋!你哪裡還有臉!」

    蘇青的這番話讓旁邊的四個觀眾震驚了,他們並不知道蘇青與胡義的事情,所以都被驚掉了下巴。這話說得也太狠了吧,雖然班長拒絕了參加友軍的戰鬥,這事看起來確實很沒面子,讓四個人也想不通,可是這事也不至於讓班長做不成中國人吧?也不至於變成了流氓王八蛋吧?蘇幹事可是政工幹部,能罵到這個份上得有多大仇?到底什麼情況?

    四位觀眾還在稀里糊塗的琢磨著滋味,胡義的聲音淡淡響起了。

    「我的故鄉很冷,但是我喜歡我的故鄉。為此,我的刺刀曾經折斷在長城的方磚上,我的鮮血曾經流淌在長城的縫隙中,我沒你那麼高尚,不是為國家民族大義,只是因為長城那外面就是我生長的故鄉,所以我捨不得離開長城,一旦離開,我怕再也見不到了她了,所以我願意死在那,哪怕是死去了也要看著她。」

    「長城上的風很冷,比這裡冷得多,可是我沒死,但是失去了我的故鄉,心卻死了。那時候你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扯起標語高舉口號,悠閒地站在大街上,慷慨激昂大罵東北軍是賣國賊,說我們是懦夫,朝我們吐口水!可是你們有誰的心像我一樣碎了麼?」

    「我戰鬥在中原,戰鬥在津浦路,我每時每刻都前行在彈雨硝煙裡,身邊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倒下,哀嚎,然後痛苦死去,我裝作看不到。我不怕死在那裡,因為我渴望復仇,為此我不介意損失一切,包括我自己的生命,也包括我身邊的人。可是我沒死,我身邊的人卻都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一個都沒有,除了孤獨我什麼都沒再剩下,也什麼都沒有得到,復仇的心僅僅使我變成了一個陌生人,讓我覺得我錯了。」

    「那時候你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忙著把一個微不足道的勝利誇耀成一次大捷,印成漂亮的傳單撒遍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歡欣雀躍地慶祝著,早已忘記了戰場上的血河。究竟是你更冷漠還是我更冷漠!」

    話說到這裡,胡義的指尖不由開始微微顫抖,語氣也在不由自主地持續上揚。

    「沒錯,我是一個逃兵,可是我想知道,有誰敢站出來說他殺過的鬼子比我更多?我這個逃兵有沒有資格做一個中國人?我想知道,憑我所失去的,為什麼還要被人唾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有資格唾棄我?」

    「什麼人才有資格成為八路軍?」胡義激動地抬手一指禿山的方向:「那個指使新兵送死的王連長嗎?在你的眼裡他那樣的廢物才有資格是不是?」

    胡義的話不僅深深觸動了四個觀眾,也第一次真正觸動了蘇青的心,她對胡義的惡劣態度純粹是主觀仇恨導致的,口不擇言就發洩出來。當胡義這番發自肺腑的聲音進入蘇青心裡後,蘇青的情緒終於有了變動,但是心底暗藏的那份恨意在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聽,他說的都是藉口,不要聽,他說的都是藉口,他對我所做的就是值得被唾棄的!卻又找不到話語來反駁,總不能把這件事也放出來說罷?

    等胡義說到這裡,終於找到了一個反駁的機會。但是語氣和表情卻完全沒有了最初的那股狠勁,反而帶著一種狡辯的意味,她想要把焦點轉移一下,重新掌握話語的主導權,結束這場由自己引發的尷尬境地。

    「你當逃兵的倒成了英雄,王連長要打鬼子的是廢物。你還要不要臉了?」

    「如果自不量力催著新兵去送死是英雄,那我寧願不要這個臉!」

    「你憑什麼說他們是送死?你有什麼資格?」

    「就憑我從長城打到江南!」說完了這句話,胡義那逐漸激動的情緒猛地緩解了,剛才被蘇青的惡語相向攪亂了心緒,所以有感而發地進入狀態,可是一提到『江南』,終於想起來,好像,蘇青還真是一個有資格唾棄自己的人!她——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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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進攻的節奏

     這一場胡義與蘇青的針鋒相對,在雙方各自的暗中退讓中結束了。

    胡義的話,使蘇青對胡義的主觀仇視加入了一絲客觀承認,我可以恨他,厭惡他,銘記這個卑劣的逃兵對我的侮辱,但我不該忽略他曾浴血的事實,雖然他是個逃兵,但他所做過的,遠勝於只會誇誇其談的大多國人,鮮血書寫的歷史必須被承認。所以蘇青沉默下來了,也冷靜下來了,沒有心情再去介意那個荒唐的指揮權力問題。

    胡義知道自己愧對蘇青,這是有生以來唯一愧對的一個人,雖然自己沒有為此後悔,卻由此欠下了蘇青一份深深的債,也許,要一輩子才能償還。所以胡義沉默下來了,也冷靜下來了,不過他並沒有按照預想的,帶領蘇青和九班借此機會立即逃離,以徹底擺脫危險。而是帶領他們來到禿山側後方,在一處矮丘上隱蔽觀察戰場,藉著王連長的鬥志滿滿,胡義想要蘇青和九班看清楚,鬼子究竟是笨蛋還是惡魔,只有讓他們親眼目睹知道了對手是什麼,以後才有更多的機會生存在對手的槍口下。

    雖然還沒有打過鬼子,可是王連長的戰鬥經驗也不少,這座禿山植被太少,隱蔽性差,可是這裡是附近的最高點,無論對面的敵人做出什麼反應都可以一覽無餘。

    王連長的想法是,不變應萬變,我人多槍多,有高地優勢,即便是隱蔽不當被你發覺,陣地戰虧的也是你,迂迴包抄各種偷雞摸狗的小動作你都別想,全在我眼裡看著呢,你若跑,我就順勢打下去,一個衝鋒就讓你變逃為潰,好好收一收你的過路費。

    鬼子出現了,這是個標準小隊配置,三個步兵班,三挺歪把子,一個擲彈筒班,三具擲彈筒,一個主官一個副官將近六十人。一個班的鬼子領著二三十個便衣隊在頭前開路,其餘鬼子銜在一百多米後跟進。

    「連長,現在打不打?」旁邊的一個新兵緊張兮兮地看著越來越近的鬼子,小聲詢問著王連長。

    王連長也一直盯著目標,估計前頭的鬼子有三百米遠了,這個距離,擺在兩翼的兩挺輕機槍倒是沒問題,可是手底下的步槍很難有效果,況且後面的鬼子更遠呢。「慌什麼,再等等。」

    王連長的話音剛落,就發現前頭的鬼子和便衣隊忽然貓下腰,急匆匆地開始亂竄,如同發現了貓的一群老鼠,兩三吸間的功夫就消失在視線裡,藏石頭跳淺坑各自鑽了隱蔽位置,後面的鬼子隨即也紛紛臥倒匍匐。

    位置高光線好又無遮攔,一個山頭上擠了一百多人,新兵緊張好出紕漏,三百米遠就暴露了。這倒也在王連長的意料中,暴露是早晚的事,大不了就是陣地戰,可是目前這個距離實在讓王連長有點頭疼,三百多米遠,精度談不上了,有心想讓兩邊的機槍先開火,可是敵人都縮了,打是能打,子彈不是大風颳來的,總不能白白招呼吧?有點尷尬,王連長猶豫了。

    山頂沒開槍,鬼子也沒開槍,他們就趴在原地沒了動靜,一時間場面有點詭異。

    「哥,這是咋回事?都沒動靜了呢?」馬良看著場面一頭霧水,張口就問身邊的胡義。

    「鬼子雖然發現了王連長他們,但是他們地勢不利,也不知道對手人數,周圍其他位置還有沒有伏兵,所以他們是在確認形勢和情況。至於王連長怎麼想的,我不知道。」胡義目不轉睛地回答了馬良的問題。

    場面僵持了幾分鐘後,突前的一個班鬼子似乎收到了後方給出的信號,開始紛紛探出頭架上槍,零星朝山頂射擊。

    呯呯,呯……

    十幾聲槍響過後,兩個戰士的腦袋被打穿了,看得附近的新兵直哆嗦。王連長一拳捶在土裡,這還等什麼,那就打吧:「開火!」

    瞬時槍聲就噼裡啪啦響成一大片,兩翼機槍也加入進來,一片彈幕稀里嘩啦就壓向了頭前的鬼子和便衣隊。

    便衣隊這些貨色打仗肯定是廢物,可是他們也有長處,那就是藏得好,一個個恨不能挖地三尺當蚯蚓,所以山頂飛下來的這一番氣勢洶洶火力壓制,根本沒法傷到他們。

    自從山頂的射擊開始響起,這一個班的鬼子就不慌不忙又縮起來,偶爾再頂著鋼盔探出來回一槍,同時隨班攜帶的歪把子也已經找好了位置,逆著山上的彈雨,間歇著向上反壓制。

    「停止射擊!」王連長無奈地下達了這個命令,幾波彈雨下去,貌似根本沒有什麼效果,反而又有三個戰士被下面的零星反擊給撂倒了。這麼打不行,槍沒鬼子好,兵員素質也沒鬼子好,鬼子目標也少,三百米距離上這麼打純屬浪費子彈。

    「一排和兩翼機槍留守,二三排撤下來,不許探頭。」王連長反應也夠快,雖然後知後覺,立刻採取措施。我不跟你小鬼子玩遠射,有種你們就一直趴著,我看你能趴到什麼時候!我就把你壓在這,你要是敢起來往回跑,我就讓機槍招呼你!

    突前一班的火力試探產生了效果,鬼子基本掌握了山頂對手的情況,大約一個連的兵力,兩挺輕機槍在兩翼,看這個打法不是伏擊戰,而是遭遇戰,鬼子放下了心,終於開始了行動部署。

    出乎王連長的意料,鬼子非但沒有撤退的想法,反而要進攻。中間突前的一個班沒有變化,仍然卡在那零星向山頂射擊,主官帶一個班和兩個擲彈筒,開始向禿山左翼運動,副官帶一個班和一具擲彈筒向右翼運動。

    山頂上看得一清二楚,後面的鬼子分兩撥向山下左右移動,讓王連長差點驚掉了大牙,究竟是你小鬼子蠢到了家,還是我眼睛瞎了?你這是要進攻的節奏嗎?

    馬良的詫異聲又響起來了:「哥,我就真看不明白了,鬼子兵力才有王連長的一半,他們咋還要攻山呢?還分成三面進攻,這怎麼可能,這不就是送死麼?」

    胡義搖搖頭:「沒錯,鬼子是要攻山,他們覺得他們有這個能力,他們也確實有這個能力。可是他們不會分成三面進攻。他們人少,肯定是要攻一個方向。」

    「那後面的鬼子為啥還要分走兩翼?」馬良還是不明白。

    「分走兩翼的目的是要轉移山上兩翼機槍的視線,進而壓制山上兩翼的機槍,造成殺傷的同時尋找薄弱攻擊位置。」對於鬼子的這種打法,胡義自己有切膚之痛,所以,一看就能明白。

    馬良低頭想了想:「哦,我好想明白了,他們要是都走一路,山上的兩挺機槍兩邊交叉瞄著,二打一火力強。他們現在左中右分開了,那就只能一挺機槍對一面,一打一,還有一面打不了,火力自然就弱了,是不是這意思?」

    胡義終於扭過頭看了看馬良,這小子一點就透,就這點最招人喜歡。

    兩側的機槍聲都響起來了,分走兩翼的鬼子,各自在側翼三百米左右距離建立了機槍位,歪把子與對面的捷克式開始互相壓制射擊。在機槍掩護下,步兵和擲彈兵開始交替匍匐前進,利用坑窪,利用石塊,利用機槍的射擊間隙前進,直到距離山頂二百米左右停止,就地建立臨時陣地。

    這些****的還真敢腆著臉來進攻,來得好,越近越好。王連長回頭再次命令:「二排去左面,三排去右邊。我倒要看看這些王八蛋怎麼爬上來!」

    可是爬在前面的鬼子步槍兵並沒有再繼續前進,他們就在二百米距離上開始構築簡臨時陣地了。這是鬼子打出來的經驗,他們知道自己的優勢,尤其是射程和精度,多次戰鬥證明二百米這個距離上的對射效果最好,能夠充分發揮精度優勢,給中國軍隊造成最大殺傷,而中國軍隊的還擊卻效果有限。

    隨著兩翼對射的開始,王連長的噩夢開始了。他端穩了破舊的漢陽造,拚命地拉動槍栓,瞄準二百米處的鋼盔,扣動扳機,然後發現子彈總是很難飛向它本該飛向的地方。不管,繼續射擊,終於有一發子彈擊中了目標,卻又被鋼盔彈向了另一個方向。王連長終於感覺到氣餒,當他放下槍的時候才發現,身邊的好些戰士雖然還趴在位置上,卻再也不能動了。

    不能這麼打了,這是白白的用人命填窟窿。此刻王連長才明白了鬼子為什麼敢如此明目張膽,這和自己過去參加的那些戰鬥是兩回事,這是武器優勢和訓練優勢的一邊倒,讓王連長不知道究竟該如何面對了。他慌了。

    王連長還在發著楞,山頂的上空卻開始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那黑點在高處停了一停,然後就一頭掉下來。

    轟——

    機槍位置附近猛地衝起一陣土霧,偏了十幾米,沒有傷到機槍手,卻帶走了另外兩個戰士的生命。然後就是第二顆榴彈,第三顆榴彈飛臨。鬼子的擲彈筒開始工作了,擲彈兵躲在步兵附近的遮蔽物後面,他們的目標是摧毀機槍。

    接二連三的十幾聲爆炸,讓兩翼的機槍徹底啞了火,也讓某些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蛋子開始哭哭啼啼,或者捂著傷口滾在地上哀嚎。沒有了機槍壓制,三挺歪把子,從三個方向不停地狂妄嘯叫,像三個掙脫束縛的魔鬼,如雨彈幕在山頂匯合後交叉飛過,開始拚命收割生命。

    硝煙中,灰頭土臉的王連長早已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就是一隻井底的癩蛤蟆,犯下了愚蠢的錯誤,他決定下達撤退的命令,可是當他回過頭時,才發現好像不需要命令了,因為新兵們已經開始有人狂奔著衝下了禿山的後坡,三五個在前,然後是十幾個居中,最後就連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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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自首

     青山村一行發生的事情,以鬼子改為追擊友軍連隊而告結束,蘇青原原本本地向團長和政委做了匯報。他們能夠平安回來,團長政委就很滿意了,並沒打算過多追究細節,因為蘇青剛來不久,她並不知道,在團長和政委眼裡,這個九班即是個新兵班,也是個『特殊班』,並沒有對他們有過高期望。但是蘇青堅持認為,小紅纓誤傷人命這件事必須要給九班敲個警鐘,引起重視才能以後避免。政委考慮了一下,小紅纓畢竟是個孩子,胡義的做法他能明白,應該是出於減輕孩子壓力的想法,斟酌再三,對小紅纓提出口頭批評,而胡義作為班長,自然就要扛下主要責任,沒啥說的,禁閉室思過!

    胡義如願以償,又住進了禁閉室這個世外桃源,開始閉關修煉。而九班的幾頭爛蒜,此刻正窩在租來的房子裡,唧唧歪歪。

    馬良站在地當間,指著小紅纓的鼻子:「我說小姑奶奶,你可真行啊!感情你四槍兩命,好人壞人全殺了!要不是聽蘇幹事匯報,我都不知道你這精明人還能幹出這麼荒唐的事!」

    事發當初,這事情對小紅纓也產生了一定的心理衝擊,但現在事後了,她的年齡和性格決定了她沒有像蘇青那樣,有深深自責,早就恢復了本性。

    「狐狸都說了,他們都是一夥的!槍號都連著呢。」小紅纓沒忘了狡辯。

    「政委批評你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說?」

    「政委是領導,我那是照顧政委大叔的面子。」

    「你——」馬良一看小紅纓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反身就去牆邊,摘下了胡義的挎包,從裡面拿出那兩把駁殼槍,哐噹一聲就擺在桌上。「你自己看看,一新一舊,槍號差著八百年呢,哪來的一夥!」

    小丫頭瞥了一眼桌上的槍,沒詞兒了。低下頭撕扯著衣角,不甘心地答道:「當時我哪知道他是好人壞人,再說了,他又不是你熟人,你朝我發這麼多牢騷幹什麼?」

    「我來氣!你就是個惹禍精,咱九班出去一回,回來班長就關一次禁閉,再出去一回,回來又關一次禁閉,獨立團裡都笑掉大牙了。」

    「就算這次是我不對,那上一次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還好意思說!就為了讓你摟著那些子彈過家家,埋在山谷的那些槍到現在都拿不回來。你知不知道,現在咱團新兵訓練快結束了,缺槍缺得厲害。這事到最後,班長還得替你背著黑鍋,指不定要被團長怎麼修理呢。」這句話道出了馬良的真正煩惱。

    馬良的話讓坐在桌邊喝開水看笑話的劉堅強吃了一驚,噗——一口水全噴桌子上了。好傢伙,早就知道缺德丫頭有私貨,可是沒想到連槍都有?沒頭沒腦就插言進來:「槍?什麼槍?我那支槍實在太難使喚了,能不能幫我換……」

    「你閉嘴!敢走漏風聲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小丫頭擠眉瞪眼直接打斷了劉堅強。

    馬良沒搭理劉堅強和小紅纓的題外話,這些槍是他的心病,不解決這件事心裡就不踏實,班長實在太慣著這丫頭,要解決這件事還是得著落在小丫頭身上。打定了主意,朝床上眯眼打盹的羅富貴招呼:「騾子,你能不能別在那養蛆了,光天化日你孵雞蛋呢?趕緊起來。」

    「從一大清早就聽你唧唧歪歪,叨叨叨,叨叨叨,全都是雞毛蒜皮的破事。難得班長入了牢,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去了,老子打個盹都消停不了嗎?再說這又關老子屁事?」羅富貴動都沒動,拒絕合作。

    「行行,你愛躺著就躺著,能說話就行。」馬良沒心思和羅富貴繼續鬥嘴。「我宣佈,咱們現在就召開班務會,槍的問題必須解決。」

    班務會?三個人都是一愣,連羅富貴也扭過頭看著馬良問:「班長都沒有,你開哪門子班務會?你那腦袋讓驢踢了還是讓門給擠了?」

    「誰說沒有班長就不能開班務會了?那我換個說法,開個民主會行不行?我提個想法,你們就舉個手說同意不同意行不行?能累死你不能?」

    劉堅強對這件事有興趣,非常想知道細節,所以立刻同意。

    小紅纓當然也想擺脫那些槍的麻煩,聽馬良說有想法,非常想知道會是個什麼主意,也同意了。

    至於羅富貴,他所考慮的是舉個手的確不算麻煩,也能終結馬良的絮絮叨叨,何樂而不為。

    於是,一次簡單的會議在馬良的倡議和主持下開始了……

    片刻後,屋內傳出小紅纓的大叫:「我反對!」

    然後是劉堅強的聲音:「我同意!」

    接著是羅富貴的回答:「我不管!」

    最後是馬良的總結髮言:「我也同意!兩票同意,一票反對,一票棄權。這事就這麼定了!」

    小紅纓終於擺出了混不吝的姿態,開始翹辮子:「就算你們都同意也沒用,姑奶奶就是不干!」

    「紅纓同志,這可是大家民主表決的結果,你現在是戰士,是九班一員,那就得尊重會議決定吧!」馬良試圖以理服人。

    「虧你想得出來,居然讓我去找政委自首!這算什麼狗屁主意!我不去!」

    這小丫頭就不是個能講理的人,滿屋子裡又沒有個能鎮得住她的,還是得從別的方面動腦筋,所以馬良決定採取迂迴策略。

    「丫頭,咱獨立團缺槍,你也是咱團的老人了,你忍心看著那些新兵手裡天天端著根木頭麼?你肯定也不想這樣?」

    「你想保著你那些子彈,但是也不能為了子彈,就讓那些槍白白生鏽爛掉吧?你是個喜歡槍的,你說可惜不可惜?再說了,你自首的時候,不提子彈的事,也許能混過去呢,是不是?」

    「班長是真心疼你,護你,慣著你,他願意替你背黑鍋。可是你想過沒有,紙裡包不住火,這個事如果將來被發現,那可就不是關禁閉那麼簡單啊,搞不好班長會被開除。你是個講義氣的,你說,這個黑鍋你願意讓他背麼?你能忍心麼?」

    「如果你還是不同意,那我也沒辦法,就當今天這個會議無效,咱們就繼續瞞著。唉,但願能讓班長多在咱獨立團待些時日吧……」

    團部門口的警衛員發現了一對羊角辮,已經在大門口晃悠了半天,就是不進來,終於首先開了口:「喂,我說紅纓同志,你在外面找啥呢,要不要我幫忙?」

    「要你管!」小紅纓沒好氣地答了一聲,隨後又問:「政委大叔在不在?」

    這熊孩子吃槍藥了麼?我著你惹你了?問政委在不在?團部都趕上你的半個家了,這事你還要問我麼?自己不會進去看?

    小紅纓被馬良的話說動心了,尤其是胡義的因素佔了很大比重。她在團部大門外徘徊,猶豫,卻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解決困境,那就來個痛快的,自首就自首!大不了十二年後還是個姑奶奶!

    她的小巧黑布鞋終於輕輕邁進了團部的門檻,團長悶頭伏在桌子上,抓著紅藍鉛筆忙著在地圖上標標點點,政委坐在另一邊,捧著一本書正在仔細的看。

    「哎呀,這不是我們的紅纓同志麼?什麼時候進來的?」政委放下手裡的書,看著門邊的小丫頭,露出了笑容。

    團長聞聲也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發現小丫頭靜靜站在門邊撕衣角,那對小辮子並沒有像平常那樣高高翹著,反而有點嬌羞的微頷,不禁詫異:「呵,究竟是我眼睛花了,還是你這丫頭變性子了?這麼會功夫不見,居然也成了乖乖女啊!」

    「團長大叔,政委大叔,那個,我,我,我是來……」

    「報告。」小紅纓還沒來得及說出自首那兩個字,就被大步邁進門的高一刀給打斷了。

    團長和政委也隨著這一聲報告而轉移了視線。「什麼事?」

    「我有意見!」

    團長扔下手裡的鉛筆,直起腰來抓了抓腦袋:「我說高一刀,我算發現了,只要你一來,就是有意見,你能不能給我爭口氣,沒意見一回讓我看看?」

    「一百多個新兵名額,為啥只給我們二連二十個?現在就屬我們二連人最少,為啥不能給我們多補?論戰鬥經驗,我比一連三連都強。再說了,那一連再補充的話,都快二百人了,還不如讓他一連長當營長了。」高一刀忿忿不平地陳詞。

    「這是為了均衡配置,人是有了,槍不夠,一連在外線,時有戰鬥,自然要優先考慮。難道把一百人都給你二連,讓他們端著燒火棍在你二連裡扯淡?你著哪門子急?哪涼快哪歇著去!」

    「我們二連……」高一刀還想力爭,卻被團長果斷一抬手給打斷了。

    「說什麼都沒用,我沒空聽你叨叨這些沒用的。我就給你四個字,保留意見。」團長一瞪眼:「發生麼愣,現在趕緊滾蛋!」

    高一刀嚼著滿嘴黃連,灰溜溜地轉身出去了。團長看著高一刀的背影,自言自語地嘀咕著:「除了在戰場上,這貨就沒給我省過心。」隨即轉回頭,看著小紅纓道:「丫頭,剛才你要說什麼來著?」

    小紅纓此刻卻忽然露出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嘿嘿,沒事沒事,我就是想念你們二老了,路過,順便看看。」說完話就一陣風似地直接消失。只留下團長政委倆人愣在當場。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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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李代桃僵

     被小紅纓當面攔住了去路,讓高一刀非常詫異。「呦呵!死丫頭片子,擺這麼大個譜,你這是幾個意思?想打劫?還是要決鬥?」

    小紅纓一對大眼四下里賊溜溜看了看,確定附近無人,才開了口:「找你商量個事。」

    高一刀裝模作樣抬頭看了看天:「我說今天的太陽好像不是打西邊升起來的吧,你是良心發現了,還是吃錯藥了?你確定你沒找錯人?」

    小紅纓不去在意高一刀的冷嘲熱諷,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和你談一筆買賣,不鬥嘴。」

    「和我做買賣?」高一刀樂了。「別說是你,就是把你們整個九班都揉吧在一塊,也沒有我能看上眼的東西。你拿什麼和我做買賣?沒興趣!」

    「槍。」

    「我有槍。」

    「三十二支漢陽造。」

    「呵呵,吹牛之前先打個草稿行不行。」

    「外加十二支三八大蓋,帶刺刀。」小紅纓正經的表情不變,繼續加碼。

    高一刀看著小紅纓煞有介事的德行,要說是這缺德丫頭胡說八道,那她圖個什麼?「我說你能不能……」

    「十四頂鋼盔,四十三條皮腰帶,四十三個水壺,十二套彈藥盒,外加三十多條麻袋。」小紅纓不理會高一刀的廢話,自顧自的繼續報品名。

    「……」

    「哦,對了,還有十個鬼子飯盒。」

    「鋼盔十四個,飯盒為什麼只有十個?還有另外兩支三八大蓋哪去了?」

    高一刀被小紅纓這一通報數給搞得有點迷糊,但他開始相信了。不只是因為小丫頭嚴肅正經的派頭,主要是高一刀通過這些物品和數量,迅速就判斷出,這是鬼子一個班加上偽軍一個排的配備,如果是小丫頭吹牛胡說,那這個牛吹得可就太靠譜了,可真得事先打草稿才行。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就說你要不要?」小丫頭要的是做買賣,哪有心思去扯這些細節,所以直奔主題。

    低頭想了想,高一刀似乎明白了。姓胡的那個王八蛋領著小丫頭他們從無名村回來的時候,多了兩支三八大蓋,他們有四個人,看來飯盒也每人揣了一個,這樣就對上數了。可是,當初他們說是路上打死兩個鬼子哨兵,那麼現在這些東西哪來的?只有一個可能,他們謊報軍情了!於是新的問題又來了,憑他們四個怎麼可能打掉這麼多敵人?高一刀憑經驗覺得不可能,但是又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小紅纓看高一刀發著呆不答話,還以為他是被這麼多東西給震住了,繼續催促道:「說話啊!你到底要不要?」

    高一刀聞聲,從專注的思緒裡恢復,不過,表情卻變了,掛上了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呵呵,我問你,你這些貨是哪來的?」

    小紅纓注意到了高一刀的表情變化,心裡也有點納悶,這麼一大票貨,他高一刀居然還不動心?不可能吧?這可都是他做夢也想要的才對呢,到底哪根筋搭錯了?

    「哪來的不用你操心,我最後問你一遍,你要不要?不要那咱就就一拍兩散各回各家!」

    這批貨高一刀當然心動,而且非常心動。可是他也想明白了,九班謊報軍情這一條肯定也坐實了,到處想找那姓胡的小辮子找不到,今天卻被這個缺德丫頭主動送上門來,我要是不揪住,那還有天理麼。這事情往團裡一捅,那你姓胡的也許就得捲鋪蓋滾蛋。

    於是,高一刀的表情又忽然轉冷,聲調也明顯提高:「死丫頭,你是不是忘了咱們八路軍的紀律了,嗯?戰場繳獲要歸公,你們是不是犯了!謊報軍情欺騙組織,你們是不是犯了!瞞著上級想搞私下交易,你們是不是犯了?我看,你們這個軍閥作風的九班,也是時候該裁了!」

    「……」

    這回輪到小丫頭無語了,總算琢磨出滋味來,沒想到高一刀這個混蛋把仇恨擺在了利益前面!這覺悟也太差勁了吧!與自己相比真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太臭不要臉了!

    「高一刀,少說廢話,你就說說你是什麼意思!」小紅纓也把小臉黑下來,要是買賣不成,那仁義就是個屁,別指望姑奶奶吃素。

    「我是八路軍,是連長,你以為我會像那個姓胡的一樣齷齪嗎?丫頭,你小不懂事,這一切肯定都是那姓胡的指使,你不能再犯錯誤了知不知道!你說,那些贓物都藏哪了?」

    哎呀,轉眼就把這些說成贓物了,小丫頭心裡立即反應過來,你高一刀既想白拿東西,又想去告密領功坑狐狸,一箭雙鵰,這想法都美到天上去了。不過,這也同時讓小丫頭意識到,高一刀同樣惦記著他所謂的『贓物』,這是好消息,只要你有這份心,姑奶奶就敢和你玩愣頭青!

    「我呸——高一刀,你少來這一套,你當姑奶奶是被嚇大的麼!你敢耍威風,那我照樣敢豎大旗!誰怕誰!」

    高一刀見對面的兩個羊角辮被自己氣得直晃蕩,心中好笑又帶著得意。「怎麼著,藏不住了就要耍無賴麼?又要尋死覓活拽手榴彈麼?死丫頭,我告訴你,這沒用,這事大了,誰都蓋不住!」

    「誰說我要拽手榴彈了?誰說我要蓋這事了?我也告訴你,今天我敢找你來做這筆買賣,就不怕你惦記,我用不著你去告,我現在就去找政委自首交代去,順便告你一個知情訛詐,咱們誰都別想好過了。槍藏得遠著呢,自然有外面的一連派人去拿,到時候我看你這個殘廢二連能分到一根毛不能!你想要槍?做夢去吧!」

    小紅纓一副大無畏的姿態,說完了話,邁開小步就往團部方向開拔,沒有猶豫,沒有含糊,既是要震懾高一刀,也帶一半真心,因為她本來就有過自首的心思。

    在高一刀心裡,這麼大一批裝備的誘惑肯定要大於胡義的私仇,至於遵守紀律的覺悟,那是教育別人的,嚇唬小紅纓的,否則他就不是高一刀了。這缺德丫頭性子不是一般的烈,是個敢說就敢做的神仙。事情如果真捅到團裡,姓胡的究竟會怎麼處分是個未知數,可是那些裝備也真就輪不上二連的份,自然就截在一連手裡了。

    唉——高一刀無奈地嘆了口氣,實在鎮不住這死丫頭,一箭雙鵰不可能了,那麼,還是談談交易吧。

    低頭猛走的小丫頭被高一刀攔住了。「死丫頭,算你狠!」

    「要不要?」小丫頭也不廢話。

    「要!開條件吧!」

    「全部裝備都歸你,但是全部責任也得你抗。這些東西怎麼來的,以後和九班沒有關係,這個坑你們二連自己去埋!」

    小紅纓的想法就是轉嫁責任,把二連也拉下水,讓二連去想辦法解決麻煩,即便將來這事情再穿了幫,可是法不責眾,團部又能咋樣!

    高一刀低頭想了想,這是要我們二連給他九班擦屁股,圓了這件事,感覺有點窩囊,不過,直接就能到手一個全裝排的配備,超值!

    「你不怕我拿了貨然後再去團部告你們九班?」

    「怕。所以我要你以軍人的名譽對我發誓。」高一刀這個貨,可不是個容易拿捏的傢伙,但是小紅纓知道,他是個死要面子的人。發誓,這個最古老卻又最不保險的方法,偏偏對高一刀是最有效。

    「成交!」

    「三天內我會給你一幅地圖,標明位置。」

    隨即兩人再無二話,轉頭各奔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1
68.第68章 新兵名額

     獨立團三連連長姓郝,叫郝平,其貌不揚,沒有什麼特別的長處,但是根正苗紅,自覺性好覺悟高。三連在莊裡負責蓋房子做工程,他這個連長相對清閒,所以,新兵連連長這個職位也由他兼任了,負責訓練那些剛入伍還未分配的新兵訓練工作。

    這一批的新兵訓練接近尾聲,分配名額已經確定了,總共約一百人,一連分四十,三連分四十,二連分二十,但真正進入各連隊還要等過幾天訓練徹底結束。

    訓練考核剛剛結束,新兵們就在操場邊開始了嘰嘰喳喳。

    「唉,過幾天就要進連隊了,不知道我能分到幾連去呢?」

    「你想去幾連?」

    「我想去二連,可惜才二十個名額,機會太小。」

    「二連現在才十七八個人,有啥好的?」

    「你懂個屁,我跟他們老兵打聽過,咱獨立團有一句順口溜:鐵一連,紅三連,一把尖刀是二連!」

    「這是啥意思?」

    「一連長人謹慎,而且整天黑著臉不愛說話,紀律抓得那叫一個嚴厲,把一連管成了鐵板一塊滴水不漏,所以叫『鐵一連』。三連長覺悟高,照顧百姓關心戰士熱心革命,所以叫『紅三連』。二連長最能打,尤其是近戰和刺刀更厲害,所以是『尖刀連』。」

    「我娘哎,原來是這樣!一連管的太嚴厲,二連是玩命的,但願能把我分到三連才好。」

    「想得美,三連你沒戲了。」

    「為啥?」

    「豬腦子,三連長現在不就是咱新兵連長麼,管分配的就是他,他三連想要的人他心裡早有數了,訓練成績優秀的,出身好覺悟高熱心助人的,肯定被他留下,憑哪樣能輪到你這貨!」

    「……」

    訓練考核是結束了,可是操場中間還並排站著幾新兵,三連長郝平皺著眉頭背著手,站在幾個新兵面前。

    這幾個貨是最讓三連長頭疼的,有的偷奸耍滑不安心訓練,有的好吃懶做沒精神訓練,有的真真就是笨蛋,教上八百年也沒長進。眼看就要結束訓練等分派了,基礎訓練課目還是不過關,用盡各種手段也不見起色。為此,三連長琢磨出來個新的激勵辦法,請示團長批准後,準備試行。

    「咱們八路軍沒有體罰,也不打罵,所以你們幾個就蹬鼻子上臉是不是?別人全都合格了,你們憑什麼就不過關!你們以為練好練壞一個樣,早晚分進一二三連是不是?呵呵,估計你們要打錯算盤了,今天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再不合格的話,對不起,一二三連都沒戲。」

    其中一個新兵咧咧嘴,禁不住問道:「那,那讓我們去哪?」

    三連長把嗓子一亮:「九班!」

    噗通——當場就有一個新兵沒站住,直接摔地上了。操場周圍休息的新兵們也被三連長這嘹喨的聲音吸引了目光,驚掉下巴一片。

    雖然不完全明白團長和政委成立九班的初衷,但在三連長郝平心裡,九班就是個幼兒園,是個垃圾廠,是個吃閒飯的落後集體,為此他特意請示了團長,是否可以利用九班做個反面教材,激勵這些不爭氣的新兵。也搞不清團長是怎麼想的,不但同意了,讓郝平自己看著辦,還給了九班一個名額。政委當時也在旁,居然也沒表態反對這種做法。

    九班單獨住宿,訓練自主,與新兵們極少有交集,所以,新兵們對於九班的認識全都建立在流言蜚語上。

    剛才在操場邊說話的那幾個新兵,此時聽明白了三連長的意思,驚訝之餘立刻又打開了話匣子。

    「我娘哎,他們慘了!」

    「慘?不至於吧?九班人少點,還有個小丫頭片子,除了臉面上不太好看,還能咋樣?」

    「我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炊事班院子裡那回你忘了?那個流鼻涕是他們九班自己人吧,據說他們是嫌他是個廢物,光天化日之下就要給五馬分屍。要不是二連攔著,後被蘇幹事打斷,就是一條人命。」

    「對對,還有,那個班長號稱二連剋星,專打自己人,據說他把二連都殺了個屍山血海!新人要想進九班,得先被他剝一層皮!」

    「啥?這可能嗎?難道團長就不管他?」

    「這你就不懂了吧,傳說那個缺德小丫頭就是團長的親生女兒,那個煞星救過小丫頭的命,明白了沒?」

    「這,這,居然是這樣?」

    「你以為咋樣?前幾天他們從外邊回來,據說又斃了一個自己人,好像是青山村那邊的,就是那缺德小丫頭開的槍,連開四十槍,無緣無故啊,就給打成篩子了!就為這,那個煞星現在還被關著呢。」

    「你想想,他們為啥單獨住出去,就是因為他們九班太狠毒,團長怕他們傷了自己人!咱們這些新兵蛋子如果去了九班,好得了麼?那是地獄!」

    ……

    三連長哪裡清楚新兵們的扯淡謠傳,看著面前這幾個新兵驚呆的程度,心裡對效果感覺很滿意,畢竟人要臉樹要皮,他們還有上進心,這點很好。豈不知新兵們不是因為羞恥心,而是因為神秘的恐懼感。

    這幾個新兵真正緊張起來了,實在沒想到會有這種安排,無論如何不能去九班,早知道這樣平日就該多練練,現在真後悔了,這最後的機會必須把握,用盡力氣。

    額頭帶著汗,努力回憶究竟哪一面是左手邊,然後向右轉,隊列考核通過。咬著牙把槍端穩端平,精神專注,三點一線口訣不停地默念,瞄準考核通過。刀尖要穩,進步要疾,努力回憶姿勢要領,刺殺考核通過。

    所有項目補考結束,操場邊早被新兵們圍滿,他們也替場中的同期們捏著一把汗,靜靜地看。

    效果出奇地好,五人補考,四個當場通過,唯獨一個叫吳石頭的,各項依然不及格。

    三連長無奈地看著吳石頭,搖搖頭。這個吳石頭是最笨的,他不是偷奸耍滑,也不是好吃懶做,他是真笨,或者說他都有點傻,腦袋裡缺根筋,新兵們給他的外號就叫『傻子』。教了他一千遍,他也沒明白三點一線究竟啥意思,在他左腳上用粉筆畫上記號,他仍然把右腳當了左,身板倒是挺結實,力氣也有,拼刺對練,根本學不會不說,還被他弄傷了好幾個,因為他手上沒輕沒重,真打假打都分不清。

    三連長曾經為此大罵招收新兵的人,這樣的人如何能當兵?也曾主動勸說吳石頭,給他遣返費用讓他走,可是這個腦袋裡缺根筋的吳石頭硬是賴著不動,憑誰說破大天也沒反應。這樣的兵,三連長自己肯定是不會要的,就算把他硬塞進一連或者二連,估計也得給退回來,給他子彈都是浪費,槍都用不了,這個兵有啥用?

    原本三連長想把吳石頭送去衛生隊抬擔架,可是現在九班被團長派了一個名額,正好,哄孩子收垃圾的地方,很適合他。

    「吳石頭,你去九班吧。不用再參加訓練了,也不用等分配了,現在就可以去。」三連長當場宣佈了結果。

    吳石頭不聰明,所以他不像其他新兵那樣對九班有恐懼感,甚至在他那個缺根筋的腦袋裡對九班沒有任何看法,因為他沒長心思。可是他有一個唯一可見的優點,就是聽話,只要讓他留在八路軍,其他的安排咋樣都行。所以他重重地對三連長點點頭,轉身就去收拾行李了。

    三連長看著吳石頭的背影,不禁唏噓:剛剛考完,立正敬禮說是就給忘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1
69.第69章 不會打井的打井人

     破舊擁擠的新兵宿舍裡,吳石頭默默地打好了一副破行李,背在肩膀後,然後就一直戳在原地,再也沒動過。

    新兵們圍在周圍,看著吳石頭一直發呆不肯挪動腳步,不禁都對他產生了深深的同情。雖然平日裡說他是傻子,恥笑他挖苦他,偶爾還會坑他一把,但是現在,大家沒這個心思,人非草木,哪能無情。誰能想到這次還會有九班的名額,可憐的傻子吳石頭,儘管傻,也在為自己的苦難命運猶豫吧?

    站得大家的腿都酸了,也不見吳石頭動,終於有個新兵走過去,拍了拍吳石頭的肩膀,傷感地安慰道:「傻子,我能理解你,但是該來的躲不過,你必須得面對現實,出發吧,否則花兒都要開了。」

    吳石頭終於木訥地開了口:「俺想走,可是俺不知道九班在哪。」

    一群新兵的腦袋全黑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點同情感瞬間煙消雲散,恨不能現在就揍扁這個傻缺。

    「咳咳,咳……我他娘的……」那個新兵抬起了拍在吳石頭肩膀上的手,就想給他一個大脖溜,猶豫了一下,還是沒下得去手。平靜了一下,重新說道:「那個,傻子,我告訴你啊,咱們全團,除了團長和政委,就屬九班最好找。你們班長基本長期住在禁閉室,你就到那去,一找一個准。」

    站在禁閉室門口的哨兵是小丙,表情上是一絲不苟,心情卻格外的好,他是隸屬團部的警衛,上一次胡義關禁閉的時候,小紅纓就暗地送給站崗的他和另一個倒班戰士每人一顆子彈,使這個原本最枯燥受罪的差事變成了肥缺,所以胡義這次又進來,小丙和那個戰士立刻主動請纓,再次承攬這個沒人願意幹的禁閉室門衛差事,自然又是每人一顆子彈到手。

    小丙的心思裡還在盼望著胡義能經常犯些錯,發現禁閉室前走來一個戰士。十八九歲年紀,個頭不高,身體敦實,黑不溜啾像個黑土豆似的,背著一副破行李,目不斜視直勾勾地就過來了。

    「站住,幹什麼的?」

    「俺找俺班長。」

    九班什麼時候多出這麼一號?心中有疑問,不過看在子彈的面子上,小丙也沒多管,左右看了看無人,抬手朝後一指:「到後邊窗口去。」

    胡義把兩隻胳膊擔在窗檯上,皺著眉頭,把窗外這個黑土豆從上到下看了好幾遍,都不用說話,單憑那正在注視自己的直勾勾目光就知道,這個貨智商高不了,撐死了就和這窗檯差不多高。

    「誰讓你來的?」

    「俺連長讓俺來的。」

    明明應該勸退的一個貨,非要塞進我的九班,這三連長的覺悟還真夠高,他不是愛兵如子麼,怎麼不把這貨拿回自己的三連去好好愛一愛?擺明了就是拿他寒顫我。

    「為啥要當兵?」

    「俺不會打井。」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吳石頭毫無關聯的回答,還是讓胡義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聽他說話費腦子。

    「為啥要打井?」

    「打井才有飯吃。」

    「那你為啥不會打井?」

    「俺爹說俺找不著水。」

    「你爹呢?」

    「打井的時候埋了。」

    「你娘呢?」

    「挖俺爹的時候埋了。」

    「你當時干啥了?」

    「俺把俺娘挖出來了,把俺爹也挖出來了,可俺還是沒挖到水。」

    「你挖了多深?」

    「十一丈又三尺。」

    胡義徹底明白了,這傻小子一家都是靠給人打井過活,他爹娘為打井死了,剩下這個傻小子,雖然也會打井,但不會判斷水眼位置,就吃不上飯了。令胡義驚詫的是,這小子居然可以挖到將近四十米深,而且還能精確掌握深度。

    「你叫什麼?」

    「傻子。」

    「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吳石頭。」

    「在新兵連都學會什麼了?」

    「都沒學會。」

    「瞄準也不會?那你打井怎麼能打直了?」

    「吊線就直了。」

    「……」

    胡義無語了,不聰明倒也算了,槍也用不了。不過,在軍事方面,胡義的見識可不是三連長能比的,這傻子學不會打槍,讓胡義有點遺憾,可是也沒覺得這是必須技能。這個吳石頭既然拿不了槍了,幹活總該沒問題,鍬鎬應該是他趁手的吧,湊合當工兵使喚得了。

    眼看著小紅纓扭著兩個小辮晃悠進了門檻,馬良等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禁有點納悶,這才放屁個功夫,她怎麼就回來了?春風滿面得意洋洋,這是自首後該有的表情麼?

    小丫頭沒理會三個人的呆頭呆腦,逕自到桌邊,端起水碗咕嚕嚕就灌了一氣,然後嚷嚷:「別愣著了,趕緊給我找些紙來,我要用。」

    馬良帶著滿腦袋迷糊問:「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團長和政委就沒把你扣下?要紙幹什麼?寫檢討?」

    小紅纓辮子得意的一翹:「寫哪門子檢討,實話告訴你們,我把那些東西賣給二連了!」

    什嘛?賣給二連?哎呀我去,這個沒長心的缺德丫頭,謊報軍情一個錯還沒埋上呢,又要連上一個私下交易麼?馬良的頭瞬間大了,正要開口說話,不料羅富貴卻第一個拍桌子跳起來了。

    「什麼?幹得漂亮!賣了多少?丫頭,咱可得先說明白,這批貨也有我的份呢,你可不能一個人全吃了!」

    馬良當場抬腳就把羅富貴蹬了個趔趄:「你個沒心沒肺的死一邊去。」然後朝小丫頭瞪圓了眼睛:「我的親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咱別再繼續作了,行不行?你還嫌事不夠大麼?」

    小丫頭卻不慌不忙地就在桌邊坐下來,嘿嘿一笑:「本來啊,我是去自首了,可是呢,遇到了倒霉的高一刀,然後……」

    片刻後,聽小丫頭仔細敘述了事情經過,馬良鬆了一口氣。相對於坦白自首,小丫頭這個辦法也不賴,不論如何,那些東西能回到獨立團,不會白白浪費在外面,就讓馬良沒有了心理上的壓力。

    「可是,誰會畫地圖?」

    「狐狸唄!難道還能指望你們三個笨蛋!」

    「得!那就都別愣著了,趕緊找紙筆,給班長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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