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烽火逃兵 作者:小知閒閒(連載中)

 
Babcorn 2016-9-29 22:39: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109843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3
80.第80章 簡單的事情

     一輪細月,幽幽泛著冷光,陣陣夜風,裹挾著濃濃的血腥,飄過樹下村民的屍體,偶爾翻動幾下浸血的衣角,吹向黑暗。

    鬼子軍曹帶著手下,終於也到了大門外。

    躲在昏暗院牆下的偽軍排長一見主心骨來了,趕緊比比劃劃地對軍曹介紹情況:「兩個人,肯定是八路。一把短槍一支長槍,短槍好像沒子彈了,長槍打了一槍。」

    軍曹多少也懂些漢語,基本聽明白了,點了點頭。本來只是到這個窮地方搜刮點糧食,卻歪打正著堵住了兩個八路軍。整個大隊轉悠了這麼久,成果非常不理想,在鬼子眼裡,八路軍已經成為了珍惜動物,倘若能活捉,這份戰功就大了。

    看著龜縮在院牆周圍的偽軍們,軍曹撇了撇嘴,這些廢物也就能用來搜搜糧食,圍圍院子了,真動手的時候不敢指望。軍曹蹲下身來,挪到大門邊,隔著門軸和門框的縫隙往裡觀察,院子不大,漆黑的屋門敞開著,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但是那支長槍肯定正對著大門口。

    軍曹把頭縮了回來,考慮了一下,想要死的,很簡單,手雷手榴彈就能解決;想要活的,就得費點周折,至少也得讓他把槍放空了再說。打定了主意,一把扯過身邊的一個偽軍,伸手指了指大門外的另一側,用生硬的漢語說:「過去!」

    這偽軍一聽,嚇得直哆嗦,但是又不敢對皇軍抗命,惶恐地點點頭,硬著頭皮咬著牙,撲棱棱就躥了過去。

    啪——

    槍聲如約而來,一顆子彈怪叫著衝出了漆黑的屋門,穿過院子飛過大門,險險地掠過倉惶偽軍的身後,鑲進了大門外的土牆。

    嘩啦——黑暗中的胡義快速地拉動槍栓,將下一顆子彈推進槍膛,再次把步槍端平,靜靜地變成了雕像。

    又一個人影快速地閃現在大門外。

    啪——胡義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憑感覺,這一槍也沒打中。

    不過胡義也看明白了,這是引著我開槍,等我空膛呢。行!老子讓你等。嘩啦一聲再次拉動槍栓後,胡義伸手,把一支駁殼槍從挎包裡拽出來,打開槍機,別在腰後,然後再次把步槍端平。

    第三個人影飛快地掠過大門外,卻沒聽到槍聲,然後第四個也跑過,胡義仍然不開槍。

    這鬼子軍曹也是個有經驗的,發現屋裡不開槍了,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槍栓拉動聲音後,似乎沒有別的聲音。應該沒裝填,還有兩發子彈吧,既然你嫌移動目標不好打,那我就給你個固定的。抬手就把自己的鋼盔給摘下來,挑在刺刀上,緩慢地從大門邊的院牆後升上去。

    一個黑影一點點地出現在牆頭,立刻被胡義注意到了,槍口微擺,指向目標。黑影逐漸擴大在准心裡,當擴大到足夠命中的範圍後,胡義毫不猶豫再次扣動扳機。

    啪——鐺啷啷——

    鋼盔直接被子彈崩落在地上,發出清晰的脆響。軍曹把鋼盔拾起來,在月光下看了看,正中間赫然一個彈孔。這八路的槍法不差,現在這一招也穿了幫,估計再用鋼盔也不會有效果了。皇軍的性命是珍貴的,軍曹可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有任何閃失,既然你就剩一發子彈了,那咱們就速戰速決,我送你一個靶子,猛地抬起腳,把旁邊一個靠牆站著的偽軍踹向了大門口。

    「啊——」一個人影帶著驚叫,一頭撲在大門框上。

    啪——

    一顆子彈緊接著就穿透了這個倒霉鬼的胸膛,使他瞬間沒了聲息,軟趴趴地順著門框漸漸滑了下去。

    軍曹堅定地向前一揮手,身後的十多個鬼子立刻端起槍,跟著軍曹嘩啦啦地迅速衝進大門。

    呯呯呯呯呯……

    駁殼槍聲猛地響徹夜空,響徹院落,響徹屋內,急速並且帶著穩定的節奏,一團又一團槍口焰,在漆黑的屋內形成一次又一次連續的瞬閃,形成一幀又一幀慘白的室內畫面,詭異而又豔麗。在一次又一次的刺眼強光中,那個跪蹲著的巍然背影,被一次又一次地晃得越發漆黑,越發深邃,一遍又一遍地映入蘇青泛淚的黑瞳,一遍又一遍地衝擊著蘇青空白的心。那連續爆發在槍口的震撼,一遍又一遍地膨脹在屋內,一遍又一遍地迴蕩。讓蘇青錯誤地以為,那不是槍聲,而是野獸的暴唳怒吼……

    彷彿是經過了很久很久,槍聲終於停了,坐靠在大門邊院牆外的偽軍排長,終於麻木地鬆開了摀住耳朵的雙手,睜開了驚詫的眼,狠狠踢了拱在自己屁股下的偽軍一腳:「打的又不是你,你怕個屁!都給老子起來!」

    昏暗牆根下的偽軍們,悉悉索索地重新直起腰。偽軍排長有心想趴門縫邊看看院子裡的情況,猶豫著下不了決心,於是先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

    咔嗒——咔嗒——咔嗒——嘩啦——隱約中,偽軍排長聽到了子彈被壓入槍膛的聲音,隨後是槍栓拉動。

    呼哧——呼哧——牆後頭好像有痛苦的喘息聲。

    啪——槍響聲把偽軍排長嚇得一哆嗦,然後喘息聲就消失了。

    緊接著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就在大門裡邊,距離門口越來越近,讓偽軍排長也跟著緊張了起來,慌忙端起手槍,瞄著身邊的大門口。

    冰冷的月光下,一隻手貼著地面從大門裡伸了出來,死死摳著地面,顫抖著扯動著後面的身體,磨蹭得地面也跟著沙沙響,一個帶著鋼盔的腦袋終於艱難地貼著地面,緩緩探露出大門外。

    啪——槍聲再次從屋內響起,於是,那具艱難蠕動的身軀就停在了大門口,歸於寂靜。

    院牆外的偽軍們大眼瞪小眼,看得心裡直發毛。偽軍排長瞪著眼瞅了大門口這具鬼子屍體一會,總算搞清楚狀況了。好傢伙,戰無不勝的皇軍都歸了西?老子不是做夢吧!這十來個貨死得也太爽快了點。一共兩個八路,挺簡單個事,他娘的愣是讓你們給打成個墳塋地,實在是不容易啊!

    偽軍排長心裡正在暗自感嘆,卻被身後的偽軍扯了扯。

    「排長,皇軍,好像,完了?」

    呵呵,偽軍排長忽然一笑:「一群缺心眼的,完了就完了唄!完了更好!他娘的,這功勞徹底算是咱們的了。」

    「啥?」這偽軍被排長的話嚇了一跳:「還要衝啊?」

    偽軍排長劈頭給了這個偽軍一個大脖溜:「沖個屁!甕中捉鱉,還用動手麼?」

    說完了這句話,偽軍排長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吩咐左右,把院子四周看緊了,然後清了清嗓子:「咳——屋裡的人聽著!你們被包圍了!勸你們乖乖把槍扔出來投降,咱們凡事好商量。否則,可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一把火燒你成灰!」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3
81.第81章 不看老兵笑

     一個班的鬼子,死於對軍曹的信賴,死於對命令的堅決,死於輕視對手,死於無遮無攔的空蕩院子。又或者因為他們習慣了殺死溫順愚昧的中國人,習慣了屠宰羊群,所以不相信這片土地上會有狼,以至遭了報應。

    鬼子是凶狠的,是訓練有素的,是驕傲的;偽軍是猥瑣的,是端槍湊數的,是被看不起的。在某些特定環境下,最難纏的反而不是鬼子,而是偽軍。再凶狠,也要擺在對手面前,但是猥瑣,卻能讓對手無所施展。

    大門外的喊話聲說明,敵人不會盲目地進來,同時也說明,不會再有生的希望。

    黑暗中蹲跪著的胡義,終於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步槍,側著頭,問向身後的黑暗:「你怎麼樣?」

    「沒事。」蘇青在黑暗中平靜地回答。

    胡義呼出了一口氣,順勢改為歪坐在地上,開始在挎包裡摸索紗布。他本來可以臥倒射擊,安全性會更高,但是他沒那麼做,因為女人就蜷在他咫尺身後,如果自己趴下了,那她的身前就無遮攔。胡義也知道,鬼子手裡的步槍在這麼近的距離上,肯定會射穿自己,照樣能打中女人,明知會如此,那也要擋。

    在胡義開始連續射擊後,猝不及防的鬼子也在院中向黑暗的屋門倉促回了幾槍,其中三槍勉強蒙中了胡義,造成擦傷,見了血。

    胡義看不清黑暗中的蘇青,但蘇青藉著屋門口的光線對比能夠看到胡義的身影,他在給自己纏裹紗布。

    「你——受傷了!」蘇青猶豫著輕聲開口。

    「沒有。」在胡義的概念裡,這不能被稱之為受傷。如果這就算受傷的話,那胡義傷不起。

    蘇青沉默下來,靜靜地在黑暗中看著那個身影。在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了繼續恨他的動力,無論怎樣,兩個人都會死去,死在這月夜裡。等到明天天亮以後,也許兩個人已經變成了院中的兩具僵硬屍體,也許已經變成了屋中的兩堆飛灰。無論他做過什麼,無論他為什麼來到這裡,現在,都不重要了。

    靜了一會,蘇青再次輕聲開口:「你希望我原諒你麼?」

    胡義猛地停住手裡的動作,扭頭呆呆地望向黑暗中的女人輪廓不說話。

    「如果你想讓我原諒你,那就答應我一件事。」蘇青的語氣異常平靜:「殺了我!」

    胡義的漆黑身影僵在了黑暗中,數次經歷過生死的邊緣,烈火中的拚死阻擊,硝煙中的搏命突圍,自己都是以一顆麻木的心應對,但是此刻,蘇青的一句話,彷彿一把利刃,猛地刺進了胡義的心,讓胡義感覺到一陣難以名狀的劇痛,讓胡義終於發現,自己的心裡還有熱血,還在跳動。

    靜默良久,胡義終於低沉開口,語氣堅定,透著不容置疑:「我不需要你原諒,因為我不後悔!你不會死,因為我還沒死!」

    在蘇青靜靜的沉默中,胡義重新轉回身,果斷將傷口位置的紗布打了結。要突圍,突圍才能活著,至少有機會活著,至少有機會讓她活著,至少我希望她能活著。

    胡義的心裡很清楚,只要衝出這個院子,就會面對四面八方的幾十支槍,就算是在月夜下,也終究會被打成篩子。胡義決定了,要突圍,要衝出去,自己就從正面與側面院牆的拐角處衝出去。胡義還有五顆手雷,把它們從挎包裡一一拿出來,裝進敞開的衣袋,在爬過院牆之前,胡義會把它們由遠及近順次投出側邊院牆,讓這個側面牆外變成火力真空,然後自己爬出牆拐角,爭取多活一會,拖住大門外的火力,掩護讓蘇青從屋子側邊的院牆爬出去,向屋後方向沖逃。胡義要儘量在院牆拐角外堅持多活一會,蘇青活著逃離的機會才更多。即便如此,蘇青能不能活著衝出去也是個未知數,但這是唯一可行的突圍方案,結果只能交給命運來決定。

    胡義在黑暗中把步槍槍膛裡的子彈填滿,將槍口的刺刀掛緊。胡義有兩支駁殼槍,一支剛才打空了,此時拿出另一支,遞給黑暗中的蘇青:「接住這支槍,槍裡有二十發子彈,以後開槍的時候記著數。」

    黑暗中蘇青被槍身觸碰,用手接了,卻不明白胡義此舉用意。

    隨後聽到胡義繼續低聲說:「等一下我們要離開屋子,你順窗根到院牆邊藏住,動作要輕,不能被發覺。聽到牆外五次爆炸聲後,你就踩著牆根的雜物爬出去,然後往房後的方向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停,記住!不要停!」

    蘇青愣住了,原來胡義是想突圍。雖然不懂戰鬥,但是蘇青也沒傻到搞不清狀況,不由低聲反問道:「可是,大門外和另一側的敵人……」

    「估計大門外敵人最多,我設法引開他們,但是房後的敵人,就得靠你自己了。要快跑,千萬不能停。」胡義這個突圍計畫是死中求生,用胡義的死換蘇青的生。蘇青要面臨兩個關鍵問題,一個是屋後少數敵人的倉促射擊,胡義覺得橫向跑動的蘇青有機會躲過;另一個問題是她隨後要面臨的敵人追擊,這個最不樂觀,蘇青是女人,以她的奔跑速度和體力,擺脫的幾率太小了。至少這是唯一機會,結果只能交給命運。

    胡義說要引開大門外的敵人,蘇青想不出來要怎樣才能引開,再問胡義:「你怎麼引?」

    胡義沒再說話,雖然黑暗中看不清胡義的面孔,也沒聽到聲音,但蘇青直覺地感到胡義好像笑了。

    胡義確實笑了,在黑暗中微笑著。

    凡是經歷過戰火硝煙的軍隊中,往往會流傳著一句諺語:寧見老兵哭,不看老兵笑。久經戰場的老兵在面對死仗硬仗的時候,經常會在上級面前哭鬧,討價還價不願意執行;但是這沒什麼,仗該怎麼打還是會怎麼打。可是,如果在危機之前看到老兵笑著,就壞了,因為這是老兵看不到生機,而流露出來的死心。

    蘇青不會明白這些,她以為是自己的感覺錯了。

    胡義微笑著看著黑暗中的模糊輪廓,卻彷彿無比清晰,那唇,那眼,那瞳,都在胡義明亮的心裡,如月。胡義沒有再回答,靜靜轉身,貓下腰,開始輕輕挪向屋門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3
82.第82章 雙贏

     月色下,馬良背著滿身的汗水與塵土,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了團部。

    「報,報,報告!」

    團長一看馬良這狼狽的架勢,登時有種不祥預感,九班不是去了杏花村麼,怎麼跑路跑成這樣?騰地離開板凳站了起來,愣愣瞅著剛進門口門的馬良。

    馬良大口喘了幾息:「鬼子,一個大隊,還有幾百偽軍,從南往北去了杏花村,估計這會兒,已經到了!」

    「什麼?」政委也離開座位站起來了,焦急問道:「杏花村通知了沒有?」

    「班長去了杏花村通知。」

    嘭——團長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壞了,不用想都知道,一個大隊帶偽軍,就是那支鬼子的進剿主力部隊,現如今又撞到了獨立團的家門口。無名村丟得就夠心疼了,大北莊才剛剛有了氣候,難道又要放手?三連倒是可能還在杏花村,如果提前得到消息,也有可能會把鬼子引走,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可能』兩個字上,不足為憑。

    團長一把抓起桌上的帽子,匆匆戴在頭上,轉臉對政委道:「老丁,我現在就去把一連攏起來,趕奔杏花村,家裡的事全交給你了。」

    丁得一明白團長的想法,他是捨不得這個剛剛發展起來的大北莊,要去杏花村吸引鬼子。軍事上的事情肯定是團長決斷,丁得一很少干預,但是眼下團長要親自出馬,丁得一還是開了口。

    「老陸,你是主官,我的意見是,讓一連去就行了,你還是留下坐鎮。」

    團長一邊利落地把腰帶紮緊,一邊從牆上摘了槍挎在身上,嘆了口氣:「二連還沒回來,三連情況不明,就算我蹲在家裡,也是個光桿司令。老丁,你就別勸了。」說完話就領著警衛員匆匆出了門。

    丁得一站在門口,看著團長的身影消失在月下,深深皺起了眉頭,你不想當光桿司令,我倒成了光桿司令了。

    獨立團,說是一個團,戰鬥員只有三個連,攏在一起也就是一個營,如今一連再出去,可是徹底空了。炊事班有兩個,一連人多,單獨有一個;剩下的全由牛大叔的炊事班供著,十來個人,有一支短槍,在牛大叔手裡;衛生隊五個人,三男二女,沒槍;供給處有三四個人,有一支短槍,在負責人手裡;新成立了政工科,蘇青一個人,眼下不在,在也沒意義;一百個新兵倒是還沒分下去,仍然在莊裡宿舍,可惜全都空著手呢,要撤離的話,搬東西的問題倒是不用操心了;最後是團部,通信員兩個,兩支短槍,警衛員編制一個班,總共九人,五支短槍四支長槍,蘇青帶走了一個,團長又帶走了一個,還剩七個。眼下,這就是大北莊的全部兵力。

    丁得一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外圍警戒的一連已經走了,大北莊不能不設防,就算人不夠,至少也得防眼前,做預警。於是朝著院子裡的警衛員下達第一個命令:團部就留一個,其餘六人到大北莊四面一里外設監視暗哨。然後對通信員下達命令:通知各部門全體人員做好隨時撤離準備,包括大北莊的全體村民也要通知到,行李物品提前打好,隨時等待通知。

    最後,丁得一把目光轉向了站在身邊的馬良,實在無兵可派,矬子裡面拔將軍,這個九班,不想用也得用了:「馬良。」

    「有。」

    「你們九班抓緊時間,趕緊先到炊事班去吃頓飯,然後向杏花村方向前出十五里監視,注意隱蔽,注意安全,一有動靜立即回來報告。」

    「是。」馬良利落地敬了個禮,撒腿就跑進了月色中。

    丁得一和團長的心思一樣,也舍不得草率放棄大北莊,如果敵人能被引走最好,如果不行,再撤不遲。

    獨立團一連連長姓吳,叫吳嚴,在三個連長中年齡最大,中等身材,皮膚黝黑瘦骨嶙峋,不愛說話,好抽菸。此刻,他正帶著隊伍,跑在團長身邊。

    出了大北莊不久,就迎面遇到了從杏花村跑來的三連通信員,得知三連已經採取行動,要把鬼子引向西邊,團長心安了不少,但是仍未減慢行軍速度,繼續向杏花村方向,逆著杏花村逃向大北莊的村民前進,就算三連能把鬼子全部引走,團長也要親到達杏花村,至少得在杏花村蹲守幾天,心裡才能踏實。

    一個小時後,昏暗的月色下,一連的戰士們趴伏在杏花村北面的山頂。山下的杏花村裡,人影叢叢,火把通明,有的在搜門查院,有的在埋火造飯,擺明了今夜要在杏花村裡紮營。

    昏暗的山頂,團長一把折斷了攥在手裡的樹枝:「他郝平這是怎麼給我引的?咱們要是不來,搞不好明早就得讓再鬼子端了大北莊!吳嚴,你把一連給我擺開,狠狠打他一個場面,必須把鬼子都拉出來!」

    吳嚴趴在團長側邊,也一直在盯著山下不遠的村裡,火光中那來往的影影綽綽,看得吳嚴也是眉頭緊鎖,敵人太多了,這仗可難打。打得太緊吧,就可能被敵人黏住,傷亡就大了;打得太鬆吧,浪費子彈不說,敵人還未必能拉得出來。

    吳嚴猶豫了一下,低聲對身邊的團長說:「團長,反正咱是來引鬼子的,你看,在打之前,我先釣他一下行不行?」

    這吳嚴平時話不多,難得發表一回意見,現在這情況,倒是不必趕時間,如果能有辦法減少傷亡達到吸引目的,團長巴不得呢,當即在吳嚴肩膀上捶了一把:「那還不趕緊的。」

    吳嚴沒再說話,向前爬出了十幾米,直到碎石遍佈的陡坡前停住,摘下了身上的水壺擰開蓋子,將水都倒光了拎在手裡,然後靜靜等著。過了一會,鬼子佈置在村外的巡邏哨經過山腳,吳嚴一甩手就把空水壺順山坡扔了下去。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空水壺順著陡坡,擦撞著碎石,歡快地滾轉跳動,直奔山腳。

    巡邏的鬼子們被這聲音驚到了,立刻關閉手電筒,嘩啦一下散開隱蔽,端槍瞄向黑暗靜謐的山頂,啪啪啪——

    少佐正在村中的一間屋子中皺眉踱步,牆上有標語,各處有宣傳字畫,說明自己的判斷沒錯。沒八路,沒糧食,連村民都沒有,整個一空村,到底遲到了一步。從山谷中與八路短暫交火到現在,根本沒多少時間,他們肯定還在附近。除了南面,只有東西北三個方向,如果是白天,可以向三個方向撒開了搜索,但是晚上,這不現實,只能無奈在村裡臨時駐紮,盼著天早點亮。可是,一夜的時間,就足夠那些八路和村民逃遠。

    猛地從北面村外響起槍聲,打斷了少佐的愁思,他一把抓起了軍刀,衝出了房間,循聲而去。

    一個鬼子軍官匆匆跑到站在火堆旁的少佐面前,遞上了一個空水壺:「北面山上滾落下來的。是巡邏兵開槍,沒發現異常。」

    少佐接過來,在火光中仔細看了一會,然後抬起頭望著漆黑中的北山,下達了搜索命令。

    一個小隊鬼子,在昏暗月色下,打著幾隻手電,快速向北山頂上搜過來。

    吳嚴見鬼子搜上來了,也朝一連戰士下達了命令:「誰都不許開槍!等會鬼子上來以後,邊撤邊打,把槍打得散一點,一排先打,二排三排等我命令再開槍,全體開火以後機槍再打。」

    少佐定定地望著北山,隔了一會,傳來幾聲稀落的槍聲,然後漸漸有槍聲加入,越來越綿密,最後響成了一鍋粥,同時在遠離。

    機不可失,少佐終於下定了決心,要賭上這一票。除了傷員和病號,全軍分為三路,中路全速追擊,左右兩路分別向西北和東北方向拉開五里平行追擊。

    團長帶著一連,終於達成了心願,成功拉動了鬼子的主力,扯著他們遠離大北莊,開始了逃離的征程。鬼子少佐其實也達成了心願,成功咬住了獨立團的主力,甚至還有獨立團的團長,發狠地向北鋪開推進。

    這一仗,如果不考慮將來的結果,其實雙方都贏了,沒有輸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3
83.第83章 競選班長

     馬良剛剛進了屋門,立刻就被焦急的小紅纓一把扯住了衣角:「怎麼樣?怎麼樣?團長和政委怎麼說?」

    「團長要帶一連去引鬼子,政委讓咱們抓緊時間吃飯,然後往杏花村路上警戒。」馬良因為能夠領到任務而感到興奮。

    小紅纓不耐煩地一跺腳:「誰問你這些沒用的!我問的是咱們去杏花村的藉口,露餡了沒有?」在小丫頭這個孩子心裡,鬼子來不來她不覺得有多嚴重,九班暗地行動才是天大的事。

    馬良因為一路上急著報告消息,一時忘了這茬,現在聽小紅纓追問,才反應過來。立刻摸著額頭想了一下,然後道:「除了鬼子的事,團長啥都沒問,政委……也沒問別的!不過……好像聽團長說三連在杏花村。」

    「啊?」小丫頭立刻愣在當場。

    馬良疲憊地在桌邊坐下,嘆了口氣:「現在團長政委正在著急上火,想不起這事,但是事後,可就難說了。」

    看著馬良和小丫頭變成了泥菩薩,羅富貴終於開口了:「我說二位神仙,能不能別愣著了?你們不餓我可是餓得慌,政委都命令咱去吃飯了,還不趕緊去?」

    小紅纓讓羅富貴催得不禁火大:「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長沒長心!」

    羅富貴一撇嘴:「本來就是沒影的事,全是嘴裡說出來的,關鍵還是得和房東通個氣,只要她願意幫咱瞞,三連在不在杏花村又能咋樣!咱說去別的地方修房子了行不行!」

    馬良和小紅纓同時看著羅富貴,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反正是編瞎話,怎麼能圓就怎麼編唄,現在想再多也沒用,那就吃飯去。

    房東孫寡婦,叫孫翠,其實年紀也不大,鄉下人成婚早,她今年也才二十八九歲,有幾分姿色。娘家雖然在杏花村,可是雙親也已過世,只在杏花村留了間房。八路軍到了大北莊後,對村民做了思想工作,可是這個孫翠,仍然屬於落後分子,覺悟不高。

    杏花村的百姓現在都奔了大北莊,孫翠挎個小包袱也在其中,即將進莊的時候,迎面就遇到了飯後剛出發的九班,本來月色昏暗,看不清細節,但是羅富貴那個五大憨粗的身板格外顯眼,讓孫翠立即就確定了來人,打了招呼。

    想瞌睡天上就掉下個枕頭,馬良一見是孫翠,立刻來了精神,趕緊迎了:「孫姐,是你啊!還好吧?」

    馬良這小夥長得精神,人又利索,尤其是當初租房談價格更讓孫翠喜歡,所以立即綻出滿面笑:「杏花村遭了鬼子,免不得我要回來湊合住幾天,不耽誤你們吧?」

    「本來就是孫姐你的房,說這麼見外幹什麼,你和我們這丫頭住一屋就行。那個,孫姐,我現在正有個事要找你商量。」馬良將孫翠引到路邊,低聲說明了希望孫翠幫助的想法。

    聽馬良說完,孫翠全明白了,咯咯一笑:「我當是多大個事呢,這個忙姐姐我幫你了!三連是到過杏花村不假,這樣,就說我讓你們去南邊親戚家幫忙幹活去了,不就得了。」

    馬良見房東孫翠如此爽快,登時覺得滿天烏雲散:「孫姐,這可實在是太……讓我咋謝你才好!」

    孫翠故作一嗔:「馬良,跟姐姐見外了不是,說什麼謝不謝的,你趕緊忙你的去得了!」

    馬良一笑:「行。孫姐,那我出任務去了,你直接回家裡就行。」

    孫翠看著馬良的身影重新回到九班,然後漸漸消失在月色下,不禁低聲笑了笑。八路軍的紀律可是很嚴明,你們九班今天和我串通這口供,相當於把你們的小辮子送在我手裡了,簡直是天上掉餡餅,我可得仔細想想,該怎麼用一用才好呢?

    天亮了,絢麗的霞光漸漸映紅了天邊,漸漸映紅了連綿的荒山,映得紫氣一片,俞顯清冷。一條小路,無遮無攔地蜿蜒在低谷中,通向霞光之底。

    路邊一側的矮丘上,馬良揉了揉猩紅的眼,終於改趴為坐,夾緊了肩膀,使勁搓著冰冷雙手。自己趴在這路邊矮丘上監視了一夜,居然沒有一個人上來換崗,這都是什麼覺悟?哪怕是上來噓寒問暖一下也行啊?

    矮丘後幾十米遠的低處,有個人工挖掘的深坑,雖然此時天色已經亮了,仍然能隱約聽到坑裡面傳出的陣陣鼾聲。讓馬良越聽越氣,抓起身邊的土坷垃,甩手就往後面的坑裡一通狠扔。

    嘩啦嘩啦——陣陣碎土順著坡滾落下來,然後掉進坑裡,幾個橫蜷豎臥在坑底的人被碎土砸得靜不住了,終於惺忪地醒來,一個個從坑裡爬了出來。

    「我個姥姥的,到底還能不能讓老子睡個囫圇覺了!死丫頭片子踢了我一宿,剛才好容易睡著了,你又折騰個啥?」羅富貴不滿地揉著眼,一邊走向坡頂一邊朝馬良發牢騷。

    看著幾個人晃悠著上來了,馬良沒好氣地說:「我是該你們的還是欠你們的?全指望我一個啊?能不能換一班崗?」

    「班長又不在,換哪門子崗?」

    羅富貴的理由差點把馬良活活氣死:「換崗和班長有哪門子關係?要照你這麼說,我憑啥在這上頭看一宿?」接著馬良又把臉轉向剛上來的劉堅強:「流鼻涕,你不是覺悟高麼,這一宿,你那覺悟都哪去了?」

    劉堅強隨便找了塊平處,一屁股坐了,把槍靠在懷裡,雙手抄進袖口:「馬良,你少裝大瓣蒜,你憑什麼管我?」

    平日裡,馬良儼然是胡義的香餑餑,這讓劉堅強十分不忿,你不是能耐麼,凍你一宿也是活該。

    馬良被嗆得無語了,如今班長不在,九班就是一盤散沙,一個都指望不上。平時沒事倒也無所謂,可現在是在出任務,真有情況的時候還不得亂成一鍋粥?

    馬良瞪眼看了劉堅強半天,總算把火給憋住了:「行行。我誰都管不著!現在我提議,開個民主會,臨時選個班長行不行?」

    馬良在說這話之前,其實已經考慮好了,為了不讓九班一盤散沙,就必須得選出一個代理班長,這個人選,馬良當然覺得自己最適合。民主選舉的話,估計只會在兩個人中產生,一個是自己,一個就是劉堅強,因為他畢竟名正言順當過前任班長。但是如果投票,羅富貴是自私鬼,肯定是棄權,吳石頭沒長腦子,應該也是棄權,關鍵點就是小紅纓,她肯定是看不上劉堅強,所以,贏的機會很大。就算小紅纓也棄權,那就還是平局,無關痛癢,起碼得爭取這個機會。

    幾個人一聽馬良這個提議,互相呆頭呆腦地看了看,閒著也是閒著,那就選!四大一小五個人當即圍攏在一起。

    馬良頭一個發言:「我選我自己,我覺得我最適合代理班長。」在九班這幾頭爛蒜面前,馬良一點都不覺得這話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事實麼。

    劉堅強一撇嘴:「切——我也選我自己,原來我就是班長,從哪方面說,都是我最適合!」

    羅富貴打了個哈欠:「我看你們就是閒得蛋疼,愛誰誰,老子不管。」

    吳石頭發現大家忽然都在看著自己,根本不知道該說啥。班長不是不在嗎?為啥還要選班長?憋了半天才冒出來一句:「俺聽班長的。」理所當然,這算棄權了。

    馬良和劉堅強立刻將視線轉向了小紅纓,這是最後一票了,也是關鍵一票。

    小紅纓將仍然裹在身上的行軍毯緊了緊,不緊不慢地抬起頭,瞪著大眼瞅了瞅劉堅強:煩人!再扭著小辮朝馬良眨巴眨巴眼:上一次就想用狗屁的民主會坑我,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想當班長?做你的大夢!

    「我選我自己!」

    馬良一愣,你也要當班長?這不是預期的結果啊?不過,也差不多。於是開口發言:「沒辦法,三人參選,每人一票,選不出來了,那就……」

    「誰說每人一票?」小紅纓立刻打斷了馬良。

    馬良和劉堅強對視了一眼,然後都看著小紅纓,不明就裡。

    只見小丫頭緊裹著軍毯扭歪了幾下,似乎在裡面掏摸什麼,然後探出小手來,甩手就把一個東西扔進羅富貴懷裡。

    羅富貴慌忙接住了,抬手一瞧,一塊森永奶糖,正在鼻子底下散發著淡淡的奶香,頭都不抬地喊:「我同意丫頭當班長!」

    噗通噗通——馬良和劉堅強同時暈倒在清晨的霞光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3
84.第84章 空城

     馬良平生第一次產生了後悔,後悔召開了這次民主班務會。班長現在不在,原本是想名正言順地成為九班的主心骨,把九班這幾頭爛蒜攏起來,擰成一股繩,以便更好地執行任務,避免紕漏。但是結果完全出乎馬良的意料,惹禍成性的缺德丫頭居然當選班長!這對馬良的打擊太大了,這個結果對九班來說,比沒有班長的一盤散沙更加糟糕。馬良深深地自責,覺得自己對不起班長胡義,更對不起獨立團,所以馬良心裡不可能承認這次選舉。

    劉堅強憤怒了,這還是八路軍麼?這還叫民主麼?班長這個神聖的軍人職位徹底被缺德丫頭玷污了。當著大家的面,赤裸裸地收買了羅富貴那個自私的混蛋,這是對民主的無情踐踏,簡直是奇恥大辱,荒唐透頂,傳出去會被笑掉大牙!氣得滿臉通紅,但是劉堅強沒有發作,因為他知道,面前這個小丫頭如果胡攪蠻纏開來,誰也比不過,所以忍了。可是,想指望我承認你小紅纓這個扯淡班長,不可能!

    小紅纓是個孩子心,對班長這個名頭沒什麼興趣,存心就是要氣死劉堅強,噁心馬良,一時好勝心起,就把這班長給當上了。她的小心思裡非常清楚,馬良和劉堅強不可能承認她,那不要緊,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既然現在成了九班班長,要是不過過當官的癮哪行。

    馬良拍拍屁股重新爬上了坡頂去看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劉堅強憋得滿臉通紅,靠在一塊石頭上曬朝霞,旁若無人;羅富貴吧唧著大嘴,還沒嚼上三五口就把那塊奶糖吞進了肚,得意洋洋在喝西北風;看來,想過過官癮,只能著落在吳石頭身上了。

    小丫頭扯開軍毯,扔給羅富貴,晃蕩著兩個羊角辮就站了起來,扯著稚嫩的細嗓,故意咳兩聲:「咳,從現在起,我就是九班班長了!都聽到沒有!」

    沒人回應,小丫頭也不在乎,直接朝傻愣著的吳石頭招呼:「傻子,跟我來!」然後扭歪著小碎步就上了坡頂。

    吳石頭可沒那麼多想法,悶聲不吭就跟著走。

    馬良選的這個監視位置很不錯,坐南朝北的一個小山包,正當住了小路的走向,讓小路呈半圓形繞過三面山腳,山不太高,坡也不算陡峭,荒草灌木相對不少,山頂距離下面山腳的路也就三四百米。

    「就在這挖!」小丫頭對吳石頭下達了命令。

    「這山上打不出水來!」吳石頭以為新任班長要他打井呢。

    小丫頭不耐煩地一翹辮子:「廢什麼話!讓你挖,你就挖,至於挖成什麼樣,你聽我指揮。」

    吳石頭立刻沒話了,把背在身後的軍鎬軍鏟抽了出來,往掌心裡吐上兩口唾沫,然後就掄鎬如飛。

    隱蔽在山頂附近的馬良一看這架勢,十分無語,缺德丫頭這就開始作了!忍不住開口說話:「小姑奶奶,我在這隱蔽警戒呢,你能不能到後邊折騰去?」

    「你是班長我是班長?一邊涼快去!」馬良的勸告直接被小丫頭無視。

    吳石頭的挖掘能力可非常人能比的,在小丫頭指導下,片刻功夫就停了手,一個精緻的小型射擊掩體完成。

    小紅纓背著小手圍著轉了一圈,然後爬進射擊坑裡,往四下里觀察著。馬良終於忍不住離開了隱蔽位置,往這邊走了過來,看了看還蹲在坑裡裝模作樣的小紅纓,開口問:「這是要干啥?」

    「機槍掩體啊!狐狸沒教過你吧!嘿嘿,下來感受感受啊?」

    馬良當即滿頭黑線:「咱們是觀察哨,不是打阻擊,你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麼!」

    小紅纓一聽馬良的話,立即不高興了,正要擺出新任班長的架子,好好修理修理馬良,不料馬良一把扯住了旁邊的吳石頭,直接竄進了坑裡,然後把頭靠在土石堆砌的垛口前,緊緊盯著小路的遠方。

    遠遠的人影,開始模糊地出現,漸漸能夠分辨,二十多個人,好像走得很慢,正在接近。

    「是鬼子!」那些黑乎乎的半個頭影,肯定是鋼盔,讓馬良確認了目標。「傻子,趕緊去把坡後面那倆貨叫上來!」

    三個鬼子端槍行走在前,然後是八個鬼子順次抬著四副擔架,擔架上躺著四個不能行走的傷兵,隨後是幾個裹著繃帶的傷員,和幾個滿臉憔悴的病患,隊尾跟了一個醫務兵。

    這就是昨晚被大隊留在杏花村裡的鬼子傷兵和病號,為了不耽誤追擊,他們不能隨隊伍行進。所以天一亮,他們就向東啟程,要抄近路離開山區,返回山外的梅縣縣城。

    「姥姥的,不是說團長領一連要把鬼子引走麼?那這又是啥?」剛剛擠進掩體的羅富貴愣愣地看著遠方人影,詫異地嘀咕著。

    馬良目不轉睛地看著目標,對身邊道:「二十多個,抬著擔架,走得這麼慢,肯定是傷病員。看來團長真把鬼子引走了!」

    「別說那些沒用的了,現在咱趕緊回去報告才是正事!」羅富貴一邊說著話,一邊就準備從後面爬出坑去。

    「站住!我看誰敢走!」冷不丁傳來小紅纓的稚嫩喝聲。

    這一聲不止把羅富貴嚇了一跳,連坑裡的其他人也跟著嚇了一跳。

    「別忘了,現在我是九班班長!要走要留,那得由我下命令。服不服都沒用,現在這是戰場,誰敢不聽,站出來我看看!」小紅纓是個孩子不假,可是從她在娘胎裡起,就身在軍隊中了。命令與紀律的嚴肅性,她耳濡目染,比在場的任何一個大人都明白。此番話一出口,立即驚呆了在場人。

    羅富貴愣著大眼,吧唧吧唧嘴:「我說,丫頭,咱不帶這麼玩的啊,鬼子就要來了,你可別胡攪蠻纏,老子現在是真沒工夫陪你扯淡!」

    劉堅強也出聲了:「死丫頭片子,別說你還是個小屁孩,就算你是大人,你那選票也是收買來的,你還真敢把自己當班長了?」

    馬良一看眼下這架勢,果不其然,這丫頭就是個敢抓著雞毛當令箭的,不鬧出點事來那就不是她了。於是朝著小紅纓道:「丫頭,別胡鬧!現在不是時候。」然後又對羅富貴說:「騾子,你也別光顧著你自己,把丫頭背上,咱準備撤。」

    羅富貴連忙點頭,伸出大手就要來扯小紅纓。

    話說得這麼上綱上線,居然還被他們當胡鬧,歸根結底就是欺負自己小。小紅纓終於怒了,一對小辮子氣得直翹,猛地一把拽出那把大眼擼子,啪啦一聲拉動槍機,把正要伸手的羅富貴嚇了一個跟頭,直接坐坑裡了。

    「一群新兵蛋子,敢把命令當兒戲!知不知道戰場抗命是什麼下場!」小紅纓的聲音雖然稚嫩,但語氣卻顯得格外鏗鏘,她抬起小手一指馬良:「我問你,咱們莊裡現在還有幾把槍?就算回去報告了,又有幾個人能派上用場?難道就讓這些病怏怏的鬼子,逼著團部和老鄉去逃荒,讓他們發現大北莊有操場?那團長和一連去引鬼子,還有啥用?」

    不該是孩子說出的一番話,偏偏出自孩子的口。正因為小丫頭整天在獨立團招貓逗狗,所以她對獨立團的家底隨時都掌握得門清;正因為小丫頭跟隨著紅軍整天反圍剿,整天被追擊,直到被迫長征,所以她對『撤退』這兩個字有著超出自身年齡的警覺認知。

    馬良慚愧了,慚愧得冷汗直流,不是因為小丫頭拔槍威懾,而是因為她最後的話。執行命令是軍人天職,自己滿腦袋都是政委交付的命令,因此忽略了最簡單的事實。如果九班按照命令,直接回去報告,那麼接下來要做的肯定就是被迫撤離,大北莊就得放棄。除了九班,就剩下團部的幾個警衛員,即便是在莊頭上打一場,那就必須全殲鬼子,一個不留,否則大北莊也暴露了。

    「我願意服從代理班長的命令!」馬良緊皺著眉頭,終於說出了這句他不想說出的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3
85.第85章 一盤散沙

     大北莊是個空城,當這個事實被小紅纓擺在九班眼前的時候,馬良不得不承認了小紅纓的班長地位。劉堅強雖然瞧不上小紅纓,但是獨立團的利益大於一切,憑他的高尚覺悟,這個仗是非打不可的,所以他選擇沉默。

    吳石頭是空氣,直接被羅富貴忽視,他聽馬良如此說了,再看劉堅強,也沒反應,心裡不由叫苦。胡老大要是在這,那沒的說,他胡義一個惡鬼能抵十個,抵百個,咋打都有底,眼下九班沒了他,能成麼?羅富貴是真心不願意,槍子兒不長眼,打仗可不是開玩笑,小命最要緊,所以他立刻表明態度:「老子不同意!堅決不同意!」

    馬良和劉堅強撇著嘴瞧著開口說話的羅富貴,一點都不驚訝,他要是同意,才算怪事呢。

    「政委他老人家怎麼說的?讓咱回去報告就行了!咱還在這裝什麼大瓣蒜?我現在就回去報告政委,我這可是執行命令,不跟你們扯淡了!」羅富貴把話說完,轉身又要往外爬走。

    收拾別人不容易,收拾你這頭騾子還不簡單?小紅纓抓起身邊的一塊石頭,甩手狠扔過去,正砸在羅富貴撅著的屁股上,打得羅富貴一聲怪叫,然後冷哼一聲:「騾子,你可想清楚了,如果讓狐狸知道,你把我扔在這跑了,你猜猜,他會怎樣呢?嗯?如果,我一不小心受了傷……嘿嘿……你猜猜……」

    羅富貴一聽這話,正在捂屁股的手猛地停住了,心裡一激靈,光想著跑,倒把這茬給忘了。為了這缺德孩子,高一刀在炮樓裡差點讓他給活活掐死,要是胡老大回來,得知自己在戰場上扔下丫頭跑了,非要了老子的親命不可。羅富貴無語了,想走,不敢;想留下,不願意;一拳頭夯在地上,沒了動靜。

    這回意見算是統一了,馬良立刻說話:「行了,鬼子快過來了,趕緊拿個章程!」

    小紅纓拍拍小手,晃著辮子一叉腰:「咳,政委的命令要執行,鬼子也要打。現在本班長命令,傻子,你現在就回團裡去報告情況,其餘的就在這打鬼子。」

    吳石頭一點頭,撒腿就往坡後頭跑下去了。馬良繼續問:「怎麼打?」

    小丫頭低頭琢磨了一下,什麼都沒琢磨出來,她哪知道怎麼打?讓她耍小聰明行,一個能頂仨,讓她指揮打仗,不會。即便如此,她也不覺得臉紅,索性一抬頭,理直氣壯地說:「這我哪知道?你們看著打就行了!」

    「啥?」馬良和劉堅強的眼珠子差點掉地上,感情你紅口白牙大義凜然地說了半天,好不容易讓人刮目相看了,最後還是個大馬趴!

    羅富貴抬起頭來看著呆若木雞的馬良和劉堅強,從牙縫裡狠狠擠出來一個字:「該!」

    「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我說話嗎?」小紅纓不管那麼多,朝三個貨催促著:「騾子過來,把機槍擺上。你倆趕緊出去,離這遠點。」

    一個只會過家家的屁孩子,非要當班長,根本不會指揮打仗不說,現在連這個掩體也不讓呆了,劉堅強立即怒道:「憑啥讓我們出去?」

    「我這是機槍位,不是戰壕!你倆蹲這幹什麼,擠在一塊當活靶子嗎?趕緊出去自己找地方去!」胡義曾經手把手地教導過小丫頭,修掩體,挖單兵坑,建機槍位等等工事;同時教給她如何隱蔽,位置選擇,射界判斷,安全間隔等等知識,她都記著呢,所以現在要把他們趕出去,就是為了避免被敵人集中火力。

    馬良心裡覺得窩囊,但是現在火燒眉毛,不是後悔的時候。也不再說話,扯了臉紅脖子粗的劉堅強一把,兩個人就離開了掩體,貓下腰快速地挪出了二三十米遠,各自找個位置趴了。

    鬼子由於走的慢,距離還很遠。劉堅強趴在一堆荒草後的土坎上,朝附近不遠的馬良發著牢騷:「全是讓騾子給害的!一塊糖就買了當班長,現在倒好,看著打就行了,這叫什麼話?打仗變成了過家家,看著打?敵人多遠開始打?誰先打?打前打後?敵人反擊該咋辦?這班長壓根就不能讓個孩子當……」

    劉堅強在附近絮叨這些話,跟馬良心裡所想完全一樣,指望那個瘋丫頭是不可能,現在就得靠自己了,馬良打斷了劉堅強的絮叨:「流鼻涕,你說的沒錯,現在到了關鍵時候,那個缺德丫頭指望不上了,所以咱倆必須得一條心,才有成功的機會。」

    難得,在兩人之間能有了共同語言,馬良一番話正說進了劉堅強的心裡,不禁讓他暗想,以後要改變一下對馬良的看法了,果然是患難見真情,於是立即問馬良:「說說,你是咋想的?」

    馬良不假思索地說:「這還用說,有指揮才會有戰鬥力,一會你聽我的安排就行。」

    「啥?」劉堅強剛剛有點熱乎起來的心,瞬間就涼了半截。原來你小子所謂的『一條心』就是讓我聽你的命令!好歹我也是前任班長啊,論資歷論覺悟,怎麼都說不過去吧?這也太目中無人了,不禁沒好氣道:「馬良,你啥意思?」

    馬良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劉堅強沒聽清楚,補充了一遍:「一會你聽我的。」

    「那我要是說,讓你聽我的,你幹不干?」

    馬良總算聽出劉堅強的話不對味,不再觀察遠方的鬼子,皺著眉頭看向劉堅強。暗想流鼻涕這個木頭腦袋是真煩人,都到了這時候了,還要摟著他的自尊心不撒手,完全不知道他自己是幾斤幾兩沉,真要是讓他指揮,非給坑死不可,有心想反駁他幾句,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吧?無奈地嘆了口氣:「當我沒說。行不行?」

    劉堅強黑著臉,不再看馬良,把槍擺穩,指向遠方。

    馬良也不再看劉堅強,繼續皺著眉頭,緊緊盯住遠方。此刻,他的心裡忽然很想念胡義。哥,你為什麼還不回來,你知不知道,九班這盤散沙,要完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4
86.第86章 後坐力

     由於戰鬥環境的不同,八路軍進行的大多是小規模戰鬥,運動中戰鬥,所以極少使用掩體和工事,也導致很多戰士不善於建造和利用掩體,只是隨機地有坑鑽坑,沒坑趴坡。胡義是精通此道的,並且悉心教授給小丫頭,掩體這東西看著不起眼,卻能極大地增加戰鬥倖存幾率,減少傷亡,他教會小丫頭這個,是出於關愛,讓她多個保命的手段,如今,小丫頭直接把所學應用到戰鬥中了。

    掩體位置選在了山頂北側的凸出部,這位置有點顯眼,但能使射界最大化,可以覆蓋三個方向,正好監視了繞山而過的三面小路。掩體面積不大,是個蹲式射擊位,一米半見方的一個淺坑,三面用土石堆高,並簡單留出凹型垛口,坑後適當延長一段,四周適當做了隱蔽,使其融入周圍環境。

    此刻,小丫頭蹲在掩體裡,看著漸行漸近的鬼子,完全沒有馬良的那份憂愁,反而是興奮滿滿。

    「騾子,你能不能把機槍架好?」

    「那不是架著呢麼?」

    「槍是在這架著呢,你人還趴在坑裡算怎麼回事?趕緊給我上來!你上不上來?」小紅纓開始朝羅富貴瞪眼睛了。

    羅富貴扭歪了半天,終於不情願地在垛口上探出了腦袋,嘴裡發著牢騷:「政委都說了讓咱報告就行,咱還在這扯什麼蛋。現在還來得及,要不咱們……」

    「少廢話!給我瞄著,讓你打你就打。」小紅纓直接打斷羅富貴的唧唧歪歪,扭回頭重新注意目標。

    看來是非打不可了,羅富貴嘆了口粗氣,抓住了機槍,把槍托抵在了寬厚的肩膀上。

    過了一會,敵人又近了,羅富貴心裡開始犯嘀咕:這是多遠了?和青山村那次差不多了吧?那次是便衣隊,是短槍,這回可是真真的鬼子,長槍。鬼子可厲害得緊,胡老大領著在禿山後頭看過,三五十個鬼子愣是把那個王連長百人多給打了個落花流水,了得麼。

    羅富貴不敢再猶豫了,嘩啦一聲拽動了槍機。既然要打,那就得趁早,安全第一,接著就狠狠扣下了扳機。

    捷克式猛地咆哮起來,猛烈地震顫著,將子彈們連續地推出槍口,呼嘯著飛向山下小路。

    在青山村的時候,羅富貴那一梭子全打高了,事後他為此問過胡義,得到的答案是姿勢不正確,並指導了他正確的持槍方法。這回再打,他倒是沒忘了這事,雖然沒練習,但是依樣畫葫蘆,像模像樣。

    果不其然,彈道散佈性好了許多,子彈基本都飛向了目標區域。

    噼噼啪啪——四周不斷響起嘯叫,跳起碎土,蹦起石子。是機槍!鬼子們被打得猛然驚慌一下,然後就地尋找隱蔽。劈頭蓋臉的二十發子彈過後,周圍安靜下來,無人傷亡。

    小紅纓翹著辮子,瞪著大眼呆呆看著四百多米外停住的鬼子,再扭頭瞅瞅若無其事的羅富貴,肺都快氣炸了,抬起小腳就開始狠狠地踹他。

    「我還沒說打你就打?我讓你打!我讓你打!……」

    「胡老大說這叫火力壓制,懂不懂?哎呦……你……」

    「怕死鬼,我讓你狡辯!再狡辯……」

    「哎呦……死丫頭片子……再踢老子就不打了……」

    「打你個頭!滾一邊去,姑奶奶用不著你了!」

    整整放空了一個彈夾,接著就從掩體裡傳來了踹罵聲。附近隱蔽中的馬良和劉堅強互相呆看著對方,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知道,肯定是羅富貴幹的好事,老遠就打草驚蛇,估計沒傷到敵人不說,想打個伏擊也徹底沒指望了。本來人就少,現在的局面更糟糕。

    鬼子們被打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槍聲來自前面的山頭,這麼老遠就胡亂地放了一梭子,什麼情況?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這是什麼打法,伏擊不可能,就算是阻擊也不會這麼打,就憑彈著點分散成這德行,鬼子們甚至覺得根本不可能是八路軍,頂天是游擊隊所為,人只少不多。

    醫務兵的想法是返回杏花村,換條路走,但是傷兵們急於修復自尊心,證明自己還能報效偉大天皇,眼前不就是最好的機會麼,所以隊伍沒撤。

    三個警戒的鬼子和八個抬擔架的鬼子不是傷員,他們九個人把槍端起來作為主力,六個可以持槍行走的傷員端起槍來負責掩護和協助,其餘的人原地隱蔽,鬼子們要先試探一下對手虛實。

    小紅纓拆卸過機槍,但是從沒用過,把羅富貴給踢開了,趴到了機槍後。自己的身體小,所以她不得不費力地重新調整機槍位置,連搬帶拽累得小臉通紅,然後重新裝上個新彈夾,把空的扔給了羅富貴。

    「給我裝滿!」

    羅富貴接了彈夾在手,慢慢騰騰地開始往裡填子彈,嘴裡也沒閒著:「切,熊孩子,把你給能的。這是機槍,不是你能玩的,懂不懂?」

    小紅纓根本不搭理羅富貴的話,一個彈夾二十發,就算四百多米遠了點,他居然一個敵人也沒傷著,這得多廢物,懶得再說。

    敵人開始採取行動了,九個鬼子間隔著散開,時而匍匐,時而貓著腰沖幾步,交替著慢慢往前挪。隔了一會,又有六個鬼子在後面拉開距離小心跟進。

    什麼槍都打過,就是沒打過機槍,現在這個機會讓小丫頭興奮不已,所有孩子心思都放在機槍上了,這興奮勁兒幾乎讓她忘記了現在是真刀真槍的戰場。狐狸的機槍打得那麼好,打得好看又好聽,輕快裡還帶著凶狠;現在輪到我了,就憑我小紅纓的能耐,估計也差不到哪去。

    摘了帽子塞進衣兜,然後費力地伸長小胳膊,咔——嚓——槍機拉動聲很緩慢,槍身太重了,只好把左肘支在土裡,用左手托住槍托底部加強支撐,深呼一口氣,然後左面的小辮子就緩緩地翹了起來。

    一旁裝子彈的羅富貴瞧在眼裡,心中暗笑,這傢伙,小姿勢整的還挺別緻,不禁好奇她能打成什麼樣,於是停了手裡的活,在一邊探出頭來看向小路。

    一切準備就緒了,小紅纓瞄在準星裡的那隻大眼睛,開始變得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清澈,越來越純潔,透著堅定與執著,漂亮如一顆璀璨的星;她嬌巧的手指開始緩緩扣下,扳機勻速而穩定地向後行進。

    阻鐵終於被拉開,撞針立刻擊中了底火,彈殼內的火藥瞬間爆炸,猛地將彈頭推離,送進促狹的槍管,在彈頭飛離槍口前,猛烈的膨脹氣壓在槍管內被灌進了導氣孔,然後向後推動了活塞,撞得槍機猛地後退,同時拋出了一枚彈殼,然後再被覆進機反向送回來,讓第二顆子彈進入了槍膛……

    噠噠噠噠噠……

    機槍狂猛地震顫著,反衝力一陣一陣連綿傳來,通過厚重的槍托,狠狠地砸著小紅纓那稚嫩的小肩膀,一次又一次,推著她嬌小的身軀一點點的後退,推著她慢慢地滑下垛口……

    當彈夾內的最後一顆子彈被狠狠推出槍口時,小丫頭幾乎已經徹底滑進了坑裡,槍口也撅上了天,氣喘吁吁地冒著裊裊余煙,同時伴隨著一聲稚嫩的怒喝:「這是啥破槍啊!疼死我啦!」然後被風吹走……

    羅富貴在這一瞬間,居然徹底忘記了遠處的鬼子,忘記了膽怯,他捂著肚子也滑進了坑裡,因為他笑岔氣了。

    前進中的鬼子全趴下了,又是整整一個彈夾二十發,不過這次更離譜,除了前面兩三發子彈險險擦著一個人落了地,後面的全上了天,而且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歎為觀止……

    鬼子們看明白了,對手雖然有一挺機槍,但絕對不是八路軍,可能連游擊隊都不是,因為他壓根就不是個會打槍的人。他們重新端著槍爬起來,不再猥瑣試探,開始了大膽推進……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4
87.第87章 意料之外

     掩體內的周圍都是土斜面,小丫頭個子矮,身體輕,力氣小,既沒經驗又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她不但沒能壓住機槍,反而被機槍的一次次猛烈後座給砸了下來,小肩膀上的陣陣疼痛讓她直咧嘴。

    鬼子們變得膽氣更壯,呈分散隊形加快了前進速度,已經離開了小路,推進到了山腳,距離拉近到了三百來米。

    馬良和劉堅強各自隱蔽著仍然沒開槍,雖然手裡也都是三八大蓋,但是王連長的戰鬥讓他倆印象深刻,打得不如鬼子准,那就越遠越吃虧,所以你們來吧,再近點,什麼時候覺得有把握打中你,什麼時候才開槍。

    羅富貴收住了笑,朝小丫頭道:「熊孩子,現在知道了吧!這槍就不是你能玩的,這仗也不是咱能打的。別齜牙咧嘴了,趕緊的,現在我背上你跑,讓那倆貨斷後。」說完話就湊過來扶小紅纓。

    「閃一邊去!要跑你自己跑。」小紅纓一把推開了羅富貴,換上了第三個彈夾,費力地重新把機槍推出掩體,擺正。「姑奶奶我就不信了!」說著話再次拉開了槍機。

    姥姥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老子當然願意自己跑,那樣跑的更快更輕鬆。要不是看胡老大的面子,我管你那麼多?胡老大的『面子』,自然就是胡老大的『報復』。羅富貴看著小丫頭黑著小臉,倔犟地準備再次射擊,徹底無奈了。

    打不了連的,姑奶奶我這回就給你來單的。小丫頭抬起小手,利落地切換了射擊模式,重新調整了表尺,再次撅起小辮子,把大眼睛擺上了瞄準線。剛才那次連射,其實前兩發子彈她是應該能打中目標的,沒擊中的原因在於,這捷克式輕機槍的瞄準基線與小丫頭習慣的步槍基線位置不同,不是在槍身的正上方,為了避開彈夾的阻擋,而是歪在槍身的左邊,這讓第一次上手的小丫頭感覺非常不習慣,目標又是規避移動著,導致前兩發也偏了。

    小丫頭將心思專注在准心上,周圍的環境逐漸被她忽視掉了,倔強的大眼睛裡只剩下准心中的那一小塊範圍,穩定的做著微調,框住了一個目標。他貓著腰,一手提槍,一手撐地,搖晃著身體正在往山坡上挪。這姿勢看不清胸膛,所以小丫頭將准心擺在那頂晃動的鋼盔上,扣下扳機。

    噠——隨著槍聲的響起,那鋼盔恰好晃出了彈道,於是子彈縱向貫進了目標的一側肩膀,撞得他猛烈地一晃。

    噠——小丫頭再扣扳機,第二顆子彈緊跟著飛出去,似乎鑲進了目標的腿。這個目標終於倒在准心裡。

    准心立即橫移,迅速框住了附近的第二個目標,他因為前面的兩聲緊湊槍響,剛剛匍匐在地,匆匆把步槍擺在身前,試圖觀察隱蔽在山頂的射擊位。小丫頭將准心對準了他的下巴位置,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噠——子彈呼嘯而至,卻打得低了一點,擊中了目標身前的步槍槍機,嘡——隨著金屬擦碰的火花一閃,子彈跳起來撞進了目標的眼,隨後目標就摀住了鮮血淋漓的眼睛,開始瘋狂地扭動翻滾著。噠——下一顆子彈立刻擊中了他翻露出來的後背,讓慘嚎聲戛然而止。

    准心繼續橫移,再框住第三個目標,這鬼子正壓低身體橫向跑動著,即將衝向附近的一塊大石。小丫頭沒時間細瞄,粗估了一下位置,果斷地開火,子彈隔空掠過,沒有擊中。目標一個前衝趴在了大石後,藏住了身體,噠——槍聲跟著又響起來,啪啦一聲,擦著目標的腳邊跳起一蓬土霧,嚇得鬼子立刻將露在石頭外邊的一隻腳收回來,冷汗直冒,三百米,一隻腳你也想打?

    噠,噠,噠……

    一槍跟著一槍,險險擊中了凸起的背囊,幸運地穿透了腰間的水壺,呼嘯擦過探露的鋼盔……緊湊清晰的二十聲槍響過後,前進中的鬼子們徹底停在了原地,老老實實地躲了,變成了蚯蚓。雖然連射變成了單點射,但是這一陣射擊可了不得,與前兩次的荒唐掃射完全是兩回事,太嚇人了,真準啊。

    起初鬼子們還想就地還擊壓制一下,可是山頂那個射擊位置應該是被處理過的,很隱蔽,距離遠,位置好,又在高處,雖然能鎖定位置,但無法精確看到目標,只能概略地還擊,而且只要探出頭來一開槍,上面立刻就準確地還回來,打的是單發,可是射速依然絕對優勢,近在咫尺的彈道落點讓鬼子心驚肉跳。這肯定不是游擊隊,八路軍有這樣的好手麼,要不是因為現在已經天光大亮,加上明明白白的捷克式槍聲,鬼子們甚至得懷疑是不是遇到了自己的友軍大神。

    形勢陡然逆轉,戰況瞬間變成了僵持,隱蔽中的馬良和劉堅強再次呆呆地互相看著,怕死鬼羅富貴遠遠打了第一梭子,缺德丫頭又放了荒唐透頂的第二梭子,那剛剛這陣銷魂的單點射是誰打的?班長回來了?做夢呢吧?

    羅富貴佝僂著熊腰,小心翼翼地從垛口縮回頭,愣眼看著旁邊正在換上第四個彈夾的小紅纓,喃喃道:「姥姥哎,小鬼子全沒動靜了!都他娘的死了吧?」

    小紅纓晃蕩著小辮,重新抬起了槍托,呲牙咧嘴地頂在仍然發疼的小肩膀上,又開始瞄向山下,嘴裡對羅富貴回了句:「死了倆,傷了倆,剩下的都沒打著。以後別管我叫姥姥,叫奶奶就行!」

    此刻羅富貴沒心思介意小丫頭佔他話裡的便宜,他仍然覺得不可思議,他懷疑這缺德孩子也許真是胡老大親生的。鬼子被壓在山下了,最高興的人就是羅富貴,要照這樣下去,那就不用惦記著跑了,搞不好得是鬼子要跑吧,那樣正好,九班沒外人,老子又可以放心地搜刮一下。

    「死騾子,發什麼愣!裝子彈啊!沒看到就剩一個彈夾了嗎?」

    「啊?奧,得嘞,瞧好吧你,我羅富貴裝子彈那可不是蓋的!」

    小紅纓不像別人那樣緊張於這場戰鬥,可不僅僅是因為她大膽潑辣的性格,指揮戰鬥她是白搭,但是權衡利弊的小聰明她可一點不少。這伙鬼子人不多,一大半又是傷病員,沒擲彈筒又沒重武器;自己有掩體有位置有機槍,胡義規定羅富貴,但凡九班出門,他身上肯定要背二百發子彈,馬良和流鼻涕那槍也都是百發多,這仗有什麼不敢打?誰怕誰?姑奶奶我就卡在這山上了,鬼子你能咋樣?

    山腳的鬼子被壓住了,沒料到那機槍忽然改了脾氣,冷不防被打了個二死二傷,被挫了銳氣,卻不氣餒。打到現在只有一挺機槍響,估計就是一兩個人在山頭上,如果開打之前說撤就撤了,但是現在已經有了傷亡,你人又少,那咱們就不能算完,非拔了你不可,否則戰無不勝的皇軍軍威何在?有何臉面返回軍營?

    為首的鬼子下定決心,既然你是個會使槍的,那我就得動真格了,必須留下你的小命,血債血償!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4
88.第88章 生搬硬套

     一陣嘰裡呱啦的鳥語過後,山下的鬼子分為了兩組,位置靠前的一半就地與機槍僵持,不時向山頂猥瑣的打冷槍,吸引山上的火力;位置靠後的一半鬼子,利用前面的火力吸引,小心翼翼地交替向後撤出去,撤出威脅射程後,他們爬上小路側邊的山梁,迂迴向山頂的南面。戰術簡單而有效,你要是一直壓著西,那南邊一會就上去了,你要是調轉槍口朝南,那西面就往上挪,你死定了。

    一直在隱蔽觀察的馬良注意到這個情況,立刻意識到不妙,這才是鬼子的標準打法,九班終於被鬼子們重視起來了,掩體裡的機槍一直在壓著西邊,根本沒空往南照顧,這活兒必須得由自己和劉堅強來做。

    馬良四下里快速觀察了一下,發現東邊不遠有個小矮丘,鬼子如果想從南邊上山,那個矮丘的位置剛好可以打他們側面,效果應該比在這山頂上硬抗要好,立刻朝劉堅強道:「流鼻涕,鬼子想從南邊抄咱們,你跟我到那個矮丘上去,在那裡把鬼子拖住。」

    「我不去!陣地就在這,不管鬼子從哪來,我就在這打,你少扯沒用的。」劉堅強的回答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你——」看著劉堅強的木頭樣,馬良恨不能衝過去踢他一腳:「這南坡不比其他三面,地勢崎嶇不平坦,不好打,卡在這早晚得讓鬼子爬上來!」

    「馬良,你小子要是怕死你就直說,別跟我來這些彎彎繞。就算鬼子上來,這還有我呢,人在陣地在!」

    馬良氣得直翻白眼,跟這個木頭說不清道理:「行行,你是英雄,我是膽小鬼,你比鬼子厲害!」說完了話,馬良提槍爬起來,貓著腰,甩開長腿就奔向南坡側邊的矮丘。

    南邊迂迴的鬼子有六個,已經到了半山坡,距離山頂不到二百米;鬼子選擇這個方向的理由正如馬良所說,崎嶇不平更方便往山頂上摸。

    啪——冷不丁從側面響起了槍,一個正在貓腰爬坡的鬼子被擊中了,捂著後腰倒在地上,疼得直蹬腿。其餘五個鬼子立刻隱蔽,把目光投向東面不遠的小矮丘。啪——又一槍飛來,那個正在地上蹬腿的鬼子不能動了。

    五個鬼子確定了矮丘上的射擊位置,立刻舉槍還擊,噼噼啪啪的一陣亂響,打得馬良緊縮在石頭後不敢出來。

    鬼子們冷靜下來,沒想到側邊藏了一個,但是並不打算調轉進攻方向,因為山頂的機槍位才是關鍵,西邊的隊友還被壓著呢,必須先拔,於是果斷留下兩個人,瞄著矮丘的偷襲位置,交替著壓制射擊,掩護另外三個鬼子繼續前進。

    藏身的石頭邊緣被子彈打得一蓬一蓬跳著土灰,五聲槍響過後,馬良試圖探頭回擊,另一支槍卻響了,把馬良打得再次縮回來。兩個鬼子交替射擊交替裝填,配合默契熟練,一點機會都不給他留。

    馬良被打得無奈了,躲在石頭後咬著牙一拳砸在地上,心中大罵劉堅強不長腦袋,如果是兩個人在這邊拉開位置交替射擊的話,也許能殺傷更多,怎麼可能被兩個鬼子就壓住,恨啊。

    沒有了側翼的威脅,三個鬼子加快速度,終於接近了山頂。

    劉堅強適當地挪動了一點位置,躲進個土坑裡,改為監視南坡。馬良從側翼跟鬼子開火的時候,他看到了,馬良好像幹掉了一個鬼子,隨後就被打得抬不起頭。但是他沒開槍,雖然如今手裡不再是那支破舊的漢陽造,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槍法不咋樣,距離遠,障礙多,角度又不好,估計打了也是白打,平白暴露自己的目標,不值。

    劉堅強是個木頭腦袋不假,但是他同樣有自己的主意,如果班長在這,他會毫不猶豫服從命令,現在班長不在,九班這幾頭爛蒜沒有一個他能看上眼的,自然是我想怎麼打我就怎麼打,誰也管不著。

    劉堅強不像馬良那樣能夠判斷形勢,懂得捕捉戰機,可是他也不會草率地亂打一通,他過去整天和高一刀的二連廝混在一起,也在高一刀的指揮下參加了無名村的戰鬥,所以,不知不覺間,他學會了一些二連的戰鬥風格,近戰。

    此刻,劉堅強努力的回憶著,高一刀對二連的那些戰鬥指揮,總結起來,似乎有三步:排子槍,手榴彈,拼刺刀。木頭腦袋的劉堅強決定生搬硬套,把二連的戰法運用到眼前的戰鬥中來,所以,他一直靜靜躲在坑裡,偷偷觀察距離,一直不開槍。

    目標一百米了,劉堅強把四顆手榴彈扯出來,擰開蓋子,在跟前仔細擺好;二連的戰士都這麼做,那現在我也這麼做。

    目標五十米了,劉堅強將槍栓拉開推彈上膛,做好了準備起身的姿勢;高連長說過,鬼子的槍再好,咱和他打個臉貼臉,那就誰都好不了!

    目標三十米,木頭腦袋的劉堅強橫下一條心,對自己大聲地喊了一聲:「打!」噌地猛站起來,整個上半身都探出了坑,肩膀頂住槍托,槍口直指最近的一個鬼子,太近了,幾乎不用瞄準了,鬼子那吃驚的表情都清晰可辨;也不知道鬼子究竟是吃驚於那一聲『打』,還是吃驚於眼前猛地竄出一個人。

    啪——劉堅強槍響彈出,不去考慮那鬼子究竟死了沒有,猛地再縮回身,蹲進坑裡,回憶著旁邊那兩個鬼子的臥倒位置,抓起顆手榴彈果斷地扯線,不探頭,憑著感覺就往那位置扔出去,然後再快速地拋出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高連長說過,手榴彈不是靠瞄的,而是憑感覺,誰要是探出頭去扔手榴彈,誰就是傻子!

    轟——轟轟轟——連續四聲猛烈的爆炸,伴隨著四股膨脹濃煙,震顫著山頭。爆炸掀起的碎石高高揚起,連蹲在坑裡的劉堅強自己都被揚了一身。

    最後一步,上刺刀!其實這個步驟,對於現在的劉堅強來說,完全沒有必要;一方面他防守有利,另一方面他也不是二連戰士,刺刀技術著實不怎麼樣;可是這個木頭腦袋既然生搬硬套了,如果不按部就班地全部進行完畢,他還真不知道接下來他該幹什麼。

    雪亮刺刀被劉堅強拽出了刺刀鞘,此刻他握刀的手有點莫名的顫抖;刺刀這東西很怪,它被拔出的時候總能讓使用者產生各種感覺,很複雜。咔擦——劉堅強將手中刺刀緊緊掛進槍口刺刀座,然後將槍身端緊了,不再猶豫,猛地衝出了坑。

    硝煙還未散盡,最前面的鬼子胸口一個彈洞,變成了屍體;後面幾米趴伏著另一具屍體,被手榴彈崩得血肉模糊;再向後幾米,一個鬼子躲在石頭後,幸運地避開了爆炸衝擊波,被震得有點發蒙,此時踉蹌著爬起身,迎面就看到硝煙中一個人影,端著雪亮刺刀直衝過來。

    儘管形勢是一對一,可是這險被炸暈的鬼子居然還能記得他們的《步兵操典》,本能地端起槍,抓住槍機後部的保險旋鈕,順時針關閉。就是這一個習慣性的拼刺規定動作,讓這鬼子喪失了先機,當他再將槍身端起的時候,劉堅強的刺刀已經送到了他的身前,逼得他只能試圖格開。

    喀拉一聲,兩槍相錯,劉堅強這既不夠精準也不夠迅速的衝刺被格開了,但是他沖的倒是夠猛,導致兩人的身體隨即就狠撞在一起,強大慣性推著兩個人滾出了十來米,摔飛了槍,掛掉了帽子。搏命關頭,兩人再不作他想,立即朝對方伸出雙手,瘋狂地撕扯扭打在一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6-9-29 23:04
89.第89章 攻堅

     蘇青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是無盡的黑暗空間,面前的黑暗中有一個魔鬼,猙獰地向她撲來,任她如何掙扎呼救,也無法逃出這個空間,終於倒在魔鬼身下;猛然,魔鬼在黑暗中睜開了眼,那是一雙映在黑暗背景下的細狹血紅,彷彿近在咫尺,又彷彿遙遙無際,讓蘇青感到一絲熟悉,居然莫名地安靜下來,中了魔咒一般,在夢裡的黑暗中,復又安然睡去……

    山坳的背風處,蜷臥在一層荒草上的蘇青悠悠醒了,入眼一片清晨霞光,身處荒涼中的陌生嶙峋,讓迷糊的她不禁錯愕坐起來,直到看到高遠處那個迎風的持槍背影,才記起了現在的處境。

    昨天夜裡,樹下村,被包圍的院落中,蘇青驚惶地蹲在院牆下,她聽到黑暗牆角處傳出了咔嗒輕響,好像是胡義在牆上磕砸了什麼,然後拋出牆外;緊接著牆外就傳來巨震,讓身邊的牆體也跟著搖晃。一聲,兩聲,三聲,四聲,蘇青做好了準備,第五聲響過後,她就必須爬出牆去,迎接命運的選擇。

    然而第四聲爆炸過後,周圍猛地響起一片槍聲,伴隨著偽軍們的慌亂喊叫,與雜亂的腳步聲混成一片……

    是西逃中的三連,途經樹下村,被村中的槍聲吸引,於是趁夜直衝進村,恰在第四顆手雷爆炸後,與院外的偽軍交了火,當場斃傷偽軍大半,餘者在混亂中逃離。

    郝平沒想到,一場快速的遭遇戰鬥結束後,走出院子的會是胡義和蘇青。不過他沒有時間過問細節,鬼子還在後頭不遠,必定會銜聲尾隨,三連還要繼續引著跑,所以他讓胡義蘇青兩人到附近躲了,避過追兵後返回團裡,自己則帶著三連重新上路。

    胡義帶著蘇青,避開追擊三連的鬼子後,連夜向東,在經過杏花村附近時,又聽到槍響,讓胡義滿腹狐疑。情況不明,為防止誤撞鬼子,決定在山坳裡休息,天亮再行更穩妥,所以,他放了一夜的哨。

    清涼的晨風陣陣掠過,撼不動那支橫端的步槍,只好掀動了背囊上的布帶,啪啦啦地飄擺,站在高位觀察遠方的胡義,聽到了身後接近的細碎腳步聲,微微測過了頭。

    「你醒了。」

    蘇青只顧看著自己腳下的路,並不回答,一直走過了胡義的位置,頭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話:「現在出發。」

    胡義看著已經悶頭走在前邊的蘇青,並沒有挪動:「呃,等等!」

    蘇青聞言停住,冷冰冰地扭回頭:「怎麼?想讓我說謝謝麼?」

    胡義明白蘇青所指,是昨晚樹下村的事,無奈回道:「呃,我是說,咱們不該往那個方向走。」

    蘇青抬起頭,四下看了看,這才醒悟,剛才自己一直是悶頭向北;抬手草草捋了一下耳畔的發,狠狠剜了胡義一眼,沒好氣地說:「那你望這邊傻看什麼?故意的麼?」說完了話便轉身,改朝東面邁開細步。

    胡義被蘇青這一眼剜得有點呆,她這算是……在和我交流?她對我一向是惜字如金啊,當然,咒罵的時候是例外。

    胡義還愣著神,蘇青那冷冰冰的聲音再次傳來:「聾了嗎?我說出發!」

    這聲音在胡義聽來卻格外悅耳,如同九天仙樂,慌忙應道:「呃!好吧,出發。」

    「忘了你是軍人嗎?忘了你是在和領導說話嗎?」

    「是!出發!」堅定而低沉的回答過後,一個深深的笑容,淺淺地掛上了胡義的嘴角。她,終於願意承認,我是個軍人……

    通往大北莊的小路上,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的九班,偏偏和人數優勢的鬼子再次打成了僵持。小紅纓和羅富貴,依仗掩體架著機槍,與西面的幾個鬼子持續對峙,偶爾互相放一兩個冷槍。

    南坡中間,兩個鬼子壓著馬良不松口,馬良偶爾從另一邊探探頭,或者故意露出槍托吸引一下,就是不離開位置往後跑,讓對面的兩個鬼子陷入尷尬。上去的三個人估計是報銷了,有心想再上去,怕馬良的背後搶,想撤下坡,也怕挨黑槍;想去進攻馬良所在的矮丘,可是距離不近,關鍵中間隔了個山坳,過去就變成仰攻,沒有地利優勢,對方又隨時可以後撤逃跑,只好就這麼壓在這。

    南坡頂上,劉堅強抱著那個倖存的鬼子滾落進一個土坑,倆人互相挖眼睛,撕頭髮,拼牙齒;徹底打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不纏綿,好不悱惻,幾乎變成了兩個血葫蘆,還都頑強地戰鬥著。

    為首的鬼子沉默了,剛才山頂有爆炸聲,著實讓他高興了一下,以為南邊得手了,事後才發現不對,爆炸位置不是機槍掩體,也不是手雷的聲音,而是木柄手榴彈,這可就不樂觀了。雖然南坡上還能聽到槍響,可是似乎一直是停留在山腰的位置上,再也沒動過。

    雖然對方有機槍,雖然己方有幾個是傷員,但絕對不該是這結果。八路軍都是打運動戰,都是埋伏,都是冷槍,什麼時候精通陣地戰了?再說了,如果是八路軍,他咋這麼多子彈?浪費得一點都不含糊啊!這肯定不是八路軍!鬼子心裡這個恨啊,攆著八路跑攆習慣了,對方有機槍也沒放在眼裡,就沒想到那機槍偏偏這麼準,老遠就能壓住人,此時此刻,要是有個擲彈筒就簡單了,直接把機槍轟成啞巴。

    後悔再多也沒用,困境必須解決。為首鬼子再次對附近幾人下達命令,既然南坡進攻失敗,那就再加一路,他決定親自從北面上,為避免被察覺,就他自己一個人。

    猛然間,五六個鬼子同時探出頭來,對著山頂就是一通速射。雖然三百多米遠,掩體又較隱蔽,但五六支步槍同時射擊的效果還是很可觀。一時打得掩體附近噼噼啪啪亂響,頭頂也時有嘯叫飛過,小丫頭只能老老實實地縮回頭,等著他們空膛後再出去還以顏色。

    藉著這一陣猛烈的步槍壓制,為首鬼子猛地橫向衝出來,拚命跑向山腳北面,直到槍聲開始變得稀落,他立即改為匍匐,爬進低窪。

    噠,噠,噠……

    小丫頭再次開始還擊,將射擊的鬼子們再打成烏龜,老老實實藏起來。可是,鬼子的掩護成功了,小紅纓並沒發現向北迂迴的目標。

    隱蔽匍匐到了北面山腳,這鬼子終於開始往山上爬,小心翼翼,輕手輕腳,躲躲藏藏,過了半山腰,悄悄接近到山頂。清晰地看到了掩體的北側垛口,聽到了裡面有人往彈夾裡填子彈的聲音。

    該結束了,你這個殺害大日本皇軍的凶手!鬼子輕輕抓出一顆手雷,緩慢地拔下保險銷,然後果斷地將引火罩帽砸在身邊的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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