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03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0
第七章:天才庸才,紙上談兵

    展廳很大,人流熙熙,一路上展品五花八門,豐富到不能更豐富,漸漸地人們發現,神國遺物要麼本體有缺陷,要麼屬於系列中斷,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完好無損。

    到這個時候,不少人想起之前那位姑娘說過的話:一堆破爛沒什麼看頭,深以為然。

    顧言章走在最前面,主動承擔起解說任務:「這是一個建築模型,它的原型是神國的一處名勝,主體是象徵勝利的門,可惜啊,現在它不止四分五裂,而且散落各地,這裡的不足十分之一。」

    「根據研究,即便把所有關於它的遺物彙總,也不完整。大家可以看看,就這小半部分,氣勢依然恢弘。」旁邊艾倫補充道。

    「這是一輛車,某個車輛系列中的一部,應該是神國文明對車輛發展做的總結,如今也毀了。」

    「還有這個,這是一幅畫,研究表明它的總長可能達到數米,這裡僅有幾十公分,而且是中間段,沒頭沒尾難以研究,太多東西弄不明白。」

    「有些典籍中提到過這幅畫,神國十大名畫之一,價值連城!可惜啊,在這裡,它只能躺在最外層......嘿,不值錢。」

    顧言章和艾倫都是專家,所知所講比導遊強太多,慢慢地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聽兩人輪流講解所見遺物;也有人抱著玩的心態而來,懶得聽這個老頭一路感慨,自顧去看別的。

    人來人往不停,牛犇被父母左右牽著手,隨人流走走看看聽聽想想,倒也津津有味。

    孩子的轉變往往在瞬間完成,比如剛剛那場風波,牛犇從懼怕到挺身而出,很難說出於何種想法;入場後他看到那朵花,聞了聞氣味還嘗了一口,不知怎麼的,他對此次展覽的態度就變了,不像臨來時候那樣排斥。

    「還有機甲呢。」

    心裡抱著期待,過了一陣子,牛犇終於看到此行的最大目標:木牛流馬。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這件被看成機甲源頭的遺物不止殘破而且難看,還被擺在展廳最外層,也就是說,神國遺物中它被認為價值最低。

    「這個是......一種木製機械。請原諒,我知道它的本名叫木牛流馬,很多人將其看成機甲的創意源頭,不過對我而言,它在本質上就是機械。」

    對這件展品,艾倫解釋起來格外認真,看來他知道,觀眾當中有不少人是機甲愛好者,刻意照顧人們的感受。

    「為什麼木牛流馬會和機甲聯繫起來?細說起來很麻煩,只需要瞭解知道兩個重點就可以。首要一條,木牛流馬會動......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大家要明白,它誕生的那個年代,神國文明尚不發達,除了人抬馬拉,根本沒有可以提供持續動力的設備。」

    「機甲誕生的年代,同樣沒有動力可用,它的驅動靈感就來自木牛流馬,也只能是這裡。」

    「第二條原因有點勉強,有人或許知道,神國文獻中記載有一個故事:木馬屠城;它的關鍵在於藏兵,只不過和木牛流馬的誕生地不同,所用木馬沒有動力,靠人拉。」

    到此稍稍停頓,艾倫感慨說道:「能動,藏兵,防護,最初的機甲,本質就是會移動的鎧甲。需要提到的是,你們的祖先非常有智慧,是最早誕生機甲的國度之一,發展到今天,機甲已成為各國兵之利器,不可或缺。」

    憑藉出眾的口才,艾倫不僅把機甲的誕生生動描繪出來,還極為巧妙拍了一記馬腳,周圍聽眾頻頻點頭,感慨的同時多出幾分自豪,對這位中年帥哥印象更佳。

    「講得好。」

    「那是,人家有真才實學。」

    讚譽聲中,牛犇在人群裡仰著頭,看的不是木牛流馬,而是被特意安置在展櫃旁邊的投射屏幕。那裡,有用動畫方式模擬出來的木牛流馬行走視頻,後面接的是機甲的發展史,從最開始的「會移動鎧甲」一直延續到當代的數字機甲,約有十餘種。

    視頻循環播放,此刻快要到末端,畫面中出現的機甲人盡皆知,華龍聯邦軍隊裝備的制式機甲:烈風。

    作為一名發誓成為機甲戰士的有志少年,牛犇雖沒有親眼看過實物,但已積累起不少專業知識,他知道烈風是一款單人機甲,戰場主要用途為陣地突擊,烈風這個名字主要來自於速度而非火力,全速奔跑起來,罕有對手可與之相比。

    毫無疑問,此時此刻畫面中出現的烈風,一定是華龍聯邦軍隊裡最帥的那個,藍天白雲之下,它那六米高的身軀如豹子一樣矯健,震撼力十足。

    長腿如風,烈風在原野之上飛馳,微微前傾的身軀,明亮的裝甲,嶄新的徽標,雙腿外側一槍一炮,還有背後斜插的離子光刀,無一不讓牛犇為之深深著迷。

    「三,二,一!」

    隨著屏幕上烈風的動作,八歲男孩目光明亮,不知不覺中開口。

    「龍躍九天,開火!」

    彷彿聽到指令一樣,畫面裡的烈風猛然伏地,龐大的身體翻滾一週,中途順手一抹,起身時已改為蹲式,肩頂手托,機關炮口正對前方,隨時可以扣動扳機。

    標準的戰術動作,畫面中操縱烈風的戰士做的極其完美,完成後,機甲剛好正對著攝像頭,觀眾角度,宛如被槍口指著眉心。

    「好!」

    殺機撲面而來,周圍人非但不覺得害怕,相反為之大聲叫好,掌聲一片。

    「漂亮!」

    「烈風,好樣的!」

    得說組織者用心良苦,展覽裡加點料,不止可以為本國裝備做宣傳,還順帶提升了民族自豪感。

    「龍躍九天?」

    聽到牛犇的叫喊,艾倫回過頭來看著他,稍後抬頭再看看屏幕,會心一笑。他從人群中走過來,在牛犇身邊停步,蹲下,饒有趣味地望著這個宣稱要成為機甲戰士的男孩。

    「對烈風很熟。」

    「哦?」牛犇楞了一下,視線稍離屏幕片刻。

    「沒禮貌,艾倫叔叔問你......」牛一刀趕緊訓斥,一邊向艾倫致歉。

    「沒事沒事。」艾倫隨意擺了擺手,接著問:「剛剛你在......推演戰場?」

    「嗯。」

    「......狼煙裡學的?」

    「嗯。」

    「龍躍九天......是你自個兒起的吧。」

    「嗯。」

    「怎麼是龍躍呢?這個動作的要點在於翻滾......」

    「馬上跳!」牛犇大聲應著,眼睛直勾勾盯著屏幕。

    「哦?」艾倫有些意外,抬頭去看。

    兩人一塊兒望著屏幕,等著奇蹟的誕生,然而片刻後,畫面流轉,烈風沒了,代以那隻醜陋笨拙的木牛,慢騰騰一步步地挪,與烈風相比,活脫脫就是皇帝身邊的乞丐。

    這只是表演,沒有對手,哪來的戰術。

    預言沒能實現,八歲牛犇大失所望,無奈嘆了口氣;艾倫反倒興致大增,低下頭繼續問道:「為什麼說它馬上就會跳?」

    「戰術規避啊!」牛犇理所當然回答道:「烈風停下來攻擊,對手必定不只有步兵,如果是重型目標,不管一個還是多個,烈風遠程火力不算太強大,未必能一下子將其消滅。這樣一來,對方的反擊馬上就會到,而且......」

    「而且,由於烈風追求速度,裝甲不厚,全速奔跑的時候,能量護罩不能開到最強。」接著牛犇的話,艾倫將後續內容說出來:「這時候的烈風其實很脆弱,中彈即有可能被摧毀,對不?」

    「......你懂機甲?」看著這位溫文爾雅的中年帥哥,牛犇有些吃驚。

    這句話引來周圍人發笑,艾倫微笑著點頭。

    「一點點。」

    「你是機甲戰士?」牛犇神情振奮,對這位學者的好感大增。

    「不算是。」

    有意繞開這個話題,艾倫問道:「規避的話,為什麼不側翻?要知道烈風雖然速度不錯,但它騰空高度有限,側翻的話......」

    「那樣不對!」

    毫不客氣打斷對方,牛犇抬手指著屏幕,隨後才意識到畫面不再,悻悻然收回。

    「烈風炮口向下,目標反擊是仰角,打不中烈風會在斜坡上爆炸,這時候側翻,爆炸衝擊會讓它失去平衡。騰空就不同了,爆炸之後有推力,剛好幫助烈風增加滯空時間。」

    稍想了想,牛犇繼續說道:「騰空後視野寬闊,目標射擊面加大,可以順勢展開二次攻擊。」

    「哦......你是強攻型啊!」一個孩子說出這麼多道理,艾倫明顯感覺意外。

    「艾倫先生,他就是胡鬧。」劉一手有些不好意思,想阻止這場對話。

    「遊戲玩的太多,回頭得管管。」牛一刀更直接,眼瞅著兒子在成才的道路上越偏越遠,不禁暗下決心。

    「不是不是,你們的孩子很有洞察力,觀察非常仔細。」

    擺手示意兩人不要打擾,艾倫接著問:「對方仰角,很有可能抬高槍口,烈風的最大騰空高度僅四米,難道不是更容易被擊中?」

    「不會的。」小小男童神情堅定,回答道:「都知道烈風速度快,誰敢說能夠直接命中?保險的法子是這樣,稍微壓低一點打提前,目的是迎擊堵截、而不是直接摧毀。」

    聽了這番話,艾倫看著牛犇的眼神慢慢變得嚴肅,臉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還有,烈風騰空高度雖然不夠,但它可以收腿!」

    如果說,初始牛犇有些膽怯,還懂得收斂情緒的話,這時候的他已經徹底投入,不止興奮,還有些忘乎所以。

    被人認可的感覺真好,尤其在機甲方面,得意的牛犇大聲說道:「烈風腿長三米三,蜷起來至少增加兩米淨高,加上騰空的高度,多少?之前它是蹲式,即使對方正面瞄準,所指會在地上兩米左右,差著好幾米呢。」

    想了想,牛犇補充一句,讓自己的理論更加無懈可擊。

    「不考慮步兵,重型裝備如戰車、機甲,瞄準都有光腦自動定位,哪個笨蛋會偏出這麼多!」

    「不考慮單兵?那怎麼行!有道是人多力量大,密集火力,封鎖一切。」真心不喜歡兒子驕狂,牛一刀上陣與之辯論。

    「那是機甲,老爸!隨便幾把步槍就能打爆的話,好意思叫機甲?好吧,步兵當中是有一些攻堅武器,可是操作呢?肩扛手提瞄準發射,跟得上烈風的速度?」

    「我......老子說過,不用瞄,密集火力封鎖!」望著兒子驕傲的面孔,牛一刀感覺有些不妙,於是特意改了稱謂,以父權試圖鎮壓。

    「密集火力能持續多久?」關鍵時刻牛犇真不給面子,撇嘴表示不屑:「況且,真遇到那種情況,烈風還會這樣直線突擊?傻啊!」

    「......」

    終於,做父親的張口結舌,心內惱恨兒子不給老子面子,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

    手術台上如魚得水,談到軍事,牛一刀那點知識來源於屏幕,原本在他看來,機甲這種鋼鐵怪物用得著規避?難道不是筆直前進,摧枯拉朽一路頂過去。至於密集火力什麼的,老實講他根本不曉得什麼叫密集。

    腦海中畫面大概是這樣:炮彈如冰雹一樣下,子彈像沙子一樣多,導彈少點,十米一顆好了。

    「如果是火炮呢?」沉默的艾倫突然開口。

    「火炮?什麼火炮?」

    「火藥炮彈,有彈道,爆炸後有彈片。」

    能量彈與火炮的最大區別有二,能量彈幾乎沒有質量,筆直前進。機械裝備使用能量彈後,經光腦定位指哪打哪,偏出數米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正因為如此,牛犇的操作設想才能成立。

    火炮就不同了,有質量所以有彈道,不管怎麼打都是拋物線;烈風此刻騰空向前,等於朝彈道上撞,再有就是爆炸後的彈片,誰都知道,躲避彈片最好趴在地上,反之若身在空中,中彈簡直是注定的,後果難料。

    牛犇楞了楞神,遲疑說道:「炮兵覆蓋轟炸?那牽扯的可多了,先得考慮制空,我......」

    「不是不是,不用想那麼多。」

    讓一個八歲的孩子考慮整個戰局,那不是推演,而是摧殘。艾倫怎會不明白這個,連連擺手說道:「只考慮炮彈替換能量彈,其它都放一邊。」

    「這樣也行?」牛犇瞪大眼睛。

    「想想總可以。」

    「好吧。首先,火炮精度差,然後......」

    猶猶豫豫說上兩句,牛犇很快發現腦子裡的知識不夠,頹然放棄、然後賭氣。

    「都什麼時代了,誰還用那個?」

    這倒是實情。

    正如張強之前說的,能量彈輕便而且百發百中,笨重的火藥武器漸漸退出歷史舞台,牛犇不知道的是,華龍聯邦在這方面已經落後,當前世界,幾大主要強國的軍隊換裝已基本完成。如今,除了一些特殊場合,和一些特殊裝備,即便有炮,也沒什麼人用。

    「你說的對,火炮的確很少了。」

    艾倫知道這些,站起身不再為難牛犇,神情感慨。

    「不管怎樣,跳到空中等於敞開自家門戶,太危險。」

    「這就對了哈。」小小少年,臉上露出狐狸般的微笑,得意說道:「不規則變向,騰空難道不是?你認為烈風不會跳,對方也這麼想,只要稍微一個愣神,至少可以爭取一秒種。」

    戰場上的一秒鐘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甚至決定勝負,這種道理艾倫怎會不懂;爭論到此,他心裡已經有結論,假如烈風的對手也是機甲,且像牛犇說的那樣出現遲疑,或者判斷出錯的話,起跳這個看似危險的舉動極有可能成為勝負手,至少成為先手。

    孩子是一張白紙,所以創造力無限。

    望著牛犇,艾倫心裡忽然想起這句話,口中呢喃。

    「這麼說,就只有用導彈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

    不明白艾倫只是發發感慨,牛犇再次打斷他的話:「烈風騰空不過一瞬間的事,哪有那麼容易被鎖定。你不會不知道吧,烈風裝備有八顆導彈,只用來攻擊那些固定、或者速度慢的目標。」

    不等艾倫開口,他又道:「而且我覺得,打仗本身就是這樣,不能什麼都想防......勝利只能由鮮血換來,既然想贏,不冒點險怎麼行。」

    勝利由鮮血換來......這句話出自聯邦名將齊守岳之口,牛犇搬到這裡,明為辯論,實為堵住艾倫的口。

    他老人家被譽為軍神,艾倫即便想反駁、能反駁,還得考慮考慮周圍人的感受。

    果然,有軍神做盾牌,八歲男孩兒熱血激昂,堂堂會長無言相對,在周圍人的目光注視中,艾倫抬手扶了扶眼鏡,略顯尷尬。

    此刻,屏幕上的視頻又播放到烈風衝鋒的那一段,人們再把目光投過去看,發覺情形正如牛犇所言,腳下是斜坡,烈風槍口斜向下方,因此才給人以正對眉心的感覺。

    「不錯啊!」

    「何止不錯,簡直是天才!」

    「這孩子,該讓他學機甲。」

    聲聲讚譽入耳,遠處,顧言章默默看著這一幕,目光在牛犇身上停留片刻後轉回頭,莫名嘆了口氣。

    這邊,得到眾人稱讚的牛犇也轉過頭,期待的目光看著父母。

    結果不如人願,劉一手避開躲避兒子的目光,忙著向艾倫致歉,當爹的直接開罵。

    「艾倫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孩子任性,您千萬別介意。」

    「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怎麼會呢。這孩子真的很有潛力,不過......研究戰術與操縱機甲,兩碼事。」

    面帶招牌式的微笑,艾倫伸出左手放到牛犇頭頂,五指快速彈動幾次,便又收回去。

    周圍人莫名其妙,牛犇一頭霧水,仰起臉茫然地望艾倫,心裡想這傢伙怎麼了,殺人滅口?

    迎著他的視線,艾倫微笑說道:「小傢伙,我剛剛彈了你幾次?」

    嗯?

    牛犇完全不明白意思。

    「二十三。」艾倫輕輕說道。

    周圍響起吸氣的聲音,陳隊長的目光突然變亮。

    「哦?」牛犇茫然應了聲,仍不知其所謂。

    艾倫望著他說道:「烈風開火後騰空向前,中途蜷起雙腿,並在空中瞄準開火,總共需要完成五十七次操作,假設騰空過程兩秒,那名操作它的戰士需要和我剛才的手動速度相當。」

    稍頓,他說道:「採用側翻的話,只需要完成三十六次操作,時間餘地也會大增。」

    面前,牛犇開始領悟到這番話的意思,臉色漸漸發白。

    艾倫繼續說道:「這樣算,不包括防範意外情況,比如爆炸衝擊導致失衡所必須的調整,再比如前方有火箭或者導彈攔截,烈風必須做出反應;沒錯,導彈需要鎖定,但如果對面真有人、或者機甲準備使用,自己卻一點餘力都沒有,怎麼辦?」

    牛犇茫然片刻,默默點頭。

    「操縱機甲與彈手指,戰場與訓練,同樣是手速,幾者間差別巨大,哪個更難顯而易見。」

    擺出道理,艾倫接下去列舉數據,說道:「據我所知,當今一般機甲戰士,經過刻苦訓練後的手速通常不超過十五。貴國最精銳的第三十八裝甲師,手速大致與我平齊,勉強可以實現這樣的戰術動作。」

    說完這番話,艾倫俯身抓起牛犇的手,輕輕放在自己手心。

    「來,試試你的速度。」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1
第八章:緣在身邊,路在腳下

    牛犇沒按照艾倫的話去做,因為他瞭解自己,也瞭解自己的手,和手速。

    摸不到真實機甲,可以用別的方式進行大概測試,可以通過練習提高,當然也可以和別人對比,牛犇測過、練過,而且對比過,結果讓人失望,隨便拉個同齡人出來,他都不佔優勢。

    這可怎麼辦呢?

    「很優秀的孩子。」

    身為出題者,艾倫沒有繼續為難,相反說了不少勉勵的話,之後他和牛一刀夫婦交談幾句,這才很有禮貌地告辭,回到顧言章身邊。這邊,關於機甲的插曲到此結束,人流在議論聲中繼續前行,一切顯得井井有條。

    少有人留意到,剛剛意氣風發的男孩兒心情失落,世界一下子變得灰暗。

    走過木牛流馬所在展位,展廳更加開闊,人流散開各自尋找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以顧言章艾倫為核心的這路變得少了,但若對比周圍的話,依舊是最大的一群。

    聳拉著頭,牛犇默默跟著父母前進,路上無論什麼展品,解說多麼精彩,都提不起興致。

    「牛牛,看那個!」

    「牛牛,瞧這邊,神國生物標本。」

    身為人母,劉一手時刻關注著兒子,變著法的尋找話題,只可惜,「受傷」的孩子犯了倔,嗯嗯啊啊胡亂應著,愛理不理。

    「別管他。」

    同樣目睹兒子受挫,牛一刀居然幸災樂禍,心裡想這樣正好,知難而退才好安下心來學醫,與操縱機甲不同,手術台上要的不是快,而是細緻、縝密和穩定,艾倫說兒子觀察力很好,正適合這個。

    父親的齷齪心思,八歲男孩兒無從獲知,他機械邁著步隨人流前行,腦海只剩下兩個字。

    手速!

    每秒二十三動。不是胡拍亂打,而是在精準判斷的基礎上完成二十三次敲擊,一隻手!

    右手做什麼?有操縱桿等著。很明顯,這給機甲操縱增加額外難度,也就意味著,專注於一隻手的時候速度必須更高,才有可能在實戰中左右兼顧,不至於亂成一團。

    完成那麼「簡單」的動作,居然需要這麼高的操作頻率?

    這裡不能不提一句,操縱機甲,想做的戰術動作沒能完成,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得分情況,比如訓練中失手,充其量摔一跤,機甲是鋼鐵怪物,狼狽難免但不容易摔壞;可如果在戰場上出了差錯,尤其對攻時候短路的話,百分百成為對方標靶。

    機甲威風而且強大,雙方都會將其當成重點攻擊對象,從不例外。

    所以,會死的。

    只有八歲,牛犇不瞭解死亡是個什麼概念,他現在想的是,操縱機甲對手速要求如此之高,自己琢磨出來的那些戰術、技巧全部作廢......不不不,應該把事情提前來,自己的手速連合格都達不到,根本成不了機甲戰士。

    內心失落,牛犇開始想別的事情,原來遊戲裡和現實的差別這麼大,狼煙裡的烈風有大量組合功能鍵,剛才這套動作,五動即可完成。

    機甲為什麼不這麼設計?多好,多方便啊!

    「想什麼呢?」身邊突然有人詢問。

    「呃......為什麼機甲沒有組合鍵?」

    沉浸在思索中,牛犇隨口道出心裡疑問,之後感覺有些異樣,抬頭,臉色忽變。

    「怎麼是你?」

    「對啊是我。」陳隊長朝他笑了笑,問道:「手不夠快?」

    「不關你事。」八歲男孩板起面孔。

    「熊孩子沒禮貌!」牛一刀大聲訓斥,自個兒看著陳隊長的目光充滿警惕。

    「陳隊別見怪,牛牛平時挺好,今天不知怎麼了......」當媽的和當爹的沒什麼兩樣,嘴裡致歉,內心其實惴惴。

    「大哥大姐,沒事的。」

    知道兩人心存顧慮,陳隊長沒有解釋什麼,一邊在牛犇身邊走著,低下頭說道:「手速這東西,有時也不是那麼重要。」

    「切!你懂。」牛犇嗤之以鼻,但又忍不住發問:「真的?」

    「真的。」給出肯定回覆,陳隊長擔心誤導孩子,補充道:「能快點當然更好。」

    牛犇不知該說什麼,暗想這傢伙肯定為了報復,故意氣我來著。

    望著他的表情,陳隊長覺得表達有誤,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不同的人情況不一樣,快慢好壞,不能一概而論。」

    這下不隻牛犇迷糊,牛一刀夫婦也被弄得一頭霧水,均想著這位陳隊是不是閒得慌,逗孩子玩怎麼著。

    論口才,陳隊長和艾倫如天上地下,過來明明一肚子話想說,卻找不到切入的那個點,對時機、心情、說話對象的把握更是一塌糊塗,結果是說的凌亂聽的迷茫,大眼瞪小眼。

    眼瞅著牛犇快沒了興致,陳隊有些著急,雙手用力抓抓頭髮。

    「我想說的是,操縱機甲是一件綜合性的活動,不必過於糾結某個方面;比如手速,即使不夠快,一樣可以出類拔萃。」

    「噗!哈哈!」

    牛犇大笑,不是因為陳隊長講的好,而是他抓狂的樣子很可愛。

    旁邊,劉一手險些和兒子一樣笑噴,死死憋住才得以避免,

    全家人當中,唯牛一刀神情嚴肅,先是瞪一眼牛犇,再默默轉過臉,隨即肩膀上下直抽,並且用手摀住嘴。

    「咳,習慣了。」陳隊長神情尷尬,一隻手情不自禁又舉起來,好在這回他及時醒悟,摸到頭髮之前觸電一樣收回。

    「哈!」無視母親的目光警告,牛犇笑的更大聲。

    丟人也有好處,笑鬧過後,一家人心中敵意稍減,對陳隊長不像剛才那樣排斥。

    趁熱打鐵,陳隊長抓住時機說道:「拿我來說,比手速全連排名倒數,結果呢,比武的時候拿了全團第三,要不是趕上別的事,就得去參加師部大賽。說起這個事情,當初連我自己都不是太明白,直到教官對我說......」

    「等等,先等等!」

    幾乎跳起身來,牛犇眼神從未如此明亮。「什麼連什麼團,什麼比武?你說你,你你......」

    你了半天,牛犇終於吐出心裡那口氣,猶如攀峰最後一爬。

    「你當過兵,是機甲戰士?」

    「曾經是。」不知想到什麼,陳隊長神情微黯,「現在我負責......」

    誰關心你現在做什麼。等不及陳隊慢慢回憶,牛犇追著問:「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對了你哪個部隊的,什麼型號的機甲?告訴你,這些東西我熟的很,別想蒙。」

    「保證不蒙你。」

    八歲男童一本正經,陳隊長不覺莞爾,想了想,低下頭去湊到牛犇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啊!」剛聽頭一句,牛犇失聲驚呼。

    陳隊長沒起身,又說了句什麼。

    「哦!」牛犇又是一聲大叫,隨即做賊一樣四下觀望,並用手捂著嘴吧。

    周圍如何,陳隊長看起來是不想管了,繼續和牛犇說著什麼。

    「嗯?哦!好好好,知道知道,我懂我懂,你放心。」

    牛犇頻頻點頭,再未質疑,從不提問。轉眼間,他看陳隊長的目光徹底改變,即便不是崇拜,也已經上升到信任,並有無盡感激。

    「得,這下完了。」扭回身的牛一刀看著這一幕,內心哀嘆,神情失落。

    不用聽,僅由牛犇的反應和表情便可知道,陳隊長所講絕對是他最感興趣的東西:機甲,手速!牛一刀意識到,經過今天的事情,勸兒子從醫的道路更加坎坷,相反其成為機甲戰士的決心勢必更大,意志更加堅定。

    姓陳的傢伙從哪裡冒出來,先是糾纏梅姑娘不肯罷休,現在蠱惑自己兒子,若非有所顧忌,牛一刀恨不得上去將其推開,警告他不得誘拐兒童。

    與牛一刀不同,望著牛犇興奮滿足的樣子,母親劉一手覺得過去想方設法扭轉其意願實在沒意思,不如順水推舟。

    「學機甲又不是吃喝嫖賭,兒子既然喜歡,就讓他試試。」

    「婦人之見......」

    「嗯?」

    「算了,不和你說。」

    這邊意見不合險些吵鬧,最終牛一刀大肚能容,黑著面孔去「欣賞」兩側展品。前方,牛犇陳隊大小兩個邊走邊聊,氣氛融洽討論熱烈,儼然兩重世界。

    「今天就這麼多,你先自個兒琢磨琢磨。」

    「哦哦。那你呢?」男孩兒意猶未盡,眼巴巴望著陳隊。

    「我?我在當班呢。」

    拍拍牛犇的肩膀,陳隊長回頭朝牛一刀夫婦招呼。

    「大哥大姐,我去前面看看,有需要可以叫我......」

    「沒事兒沒事兒,你趕緊走吧。」牛一刀眼睛看著旁邊,一個勁兒擺手。

    「呃......」不知牛一刀對兒子的期望,陳隊長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犯錯,直迷糊。

    「幹什麼呢。」丈夫腰間狠捏一把,劉一手換上笑臉,給陳隊長致歉。「陳隊忙去吧,我家老牛他......老毛病,脖子不好。」

    「哦,那可得多注意。」

    陳隊長信以為真,猶豫著要不要提點建議,忽想起來人家夫妻兩個都是醫生,哪用自己操心。

    「那我走了,大哥大姐,再見。」

    「趕緊走,不見最好。」牛一刀心裡嘀咕。

    「等下。」

    牛犇突然叫起來,嚇他爹一跳。

    「那個......」

    仰頭望著陳隊,男孩兒神情忸怩不安,看不到一點剛剛那股慷慨氣。

    「我,我該管你叫什麼?」

    「廢話,叫叔叔。」劉一手嚴聲呵斥。

    「呵呵,我叫陳凡。」陳隊揮揮手,轉身走入人叢。

    身後,牛犇望著他的背影,突然間覺得這個人漸漸高大起來,但非高不可攀,相反觸手可及。

    「和金毛不一樣,有點......」

    「啪!」

    「哎呀!」

    「還看!熊孩子,被人拐幫著數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1
第九章:魔由心生

    進入中間展廳,空間明顯收攏,展位也由環狀變成三組。

    「大家這邊走。」

    顧言章在前方引導,帶領大家走在右邊一側,恰逢先期進入的遊客開始回頭,與後來者相向而行,於是人流在這個結合部的位置對沖,摩肩擦踵,顯得有些擁擠。路上常有相熟的人遇到,紛紛打著招呼彼此問好,嘮叨幾句,熱鬧是真熱鬧,也讓擁堵進一步加劇。

    陳凡用對講機叫來幾名手下,專門在這裡維持秩序,疏導人流,自己繼續前行。有幾次,陳凡有心問問究竟什麼地方需要幫忙,能不能到時候再過去,然而顧言章那邊忙的不可開交,讓他找不到合適時機。出於禮貌,陳凡沒有強行打斷,耐下性子,一路跟著。

    好在進到二層後,顧言章腳步明顯加快,解說不像之前那麼詳盡,他的目光不時朝裡轉,似有期待。觀其神情,陳凡漸漸放下離開的念頭,心裡想估計快到了,內層展品珍貴,自己藉機巡視一遍,算不上玩忽職守。

    這裡尋思轉念,人群最後,牛一刀真真動了回家的念頭,越來越難遏制。

    原因有兩方面,看的沒味道,聽的不是滋味。

    周圍到處是人,有的把看過的精彩遺物推薦給朋友,有的講述所遇故事,好幾次,牛一刀聽到有人談論兒子,還有人把他認出來,指指點點議論。

    五牛人性情粗放,想說就說,對牛犇剛才的表現,讚美者有之,惋惜者也有不少,種種感慨,皆溢於言表,絲毫不做掩飾。周圍人多,聲音聚集起來宛如鬧市,所談又是最不喜歡的話題,讓人好不心煩。

    「素質真差,不知道收斂點。」板著臉在心裡憤憤,牛一刀忘了,平日裡甭管什麼場合,少有人說話比他更大聲。

    聽著不高興,看的自然不爽,此番抱著期待而來,途中幾經波折,牛一刀滿腦子都是回去後該拿兒子怎麼辦,對展覽,已然徹底沒了興致。

    尤其當他發現,兒子牛犇雖然不再頹廢,但他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展品上,只顧埋著腦袋機械邁著步,嘴裡還嘟嘟囔囔個不停,似乎在自言自語、或者背誦些什麼。看到這一幕,牛一刀心情莫名煩躁,最後一絲耐性也被磨光。

    「沒什麼看頭,乾脆咱回去吧。」

    「那怎麼行?」

    丈夫,兒子,兩個男人兩種心事,劉一手心知肚明,奈何化解不了根本矛盾,只得從別處著手。

    「艾倫先生找你幫忙,沒兌現呢。」

    「有病可以去醫院找我。」

    「誰有病?你別咒人家。」

    「除了看病,我能幫什麼忙?」想了想,牛一刀壓低聲音:「那個艾倫,我瞅著不像好人,瞧他那樣子,裝得跟什麼似的,其實吧......」

    「胡說什麼呢。」劉一手哭笑不得,阻止丈夫胡說八道:「總之人家開口,你也答應了,起碼弄明白咋回事。」

    「得,我去問他。」牛一刀拔腿就走。

    「別別,這像什麼樣子。」

    趕緊拉住丈夫,劉一手勸說道:「艾倫先生來自國外......」

    「國外!」牛一刀把眼一瞪:「國外怎麼了,倆腦袋四條腿?說白了,不就一頭金毛......」

    「發神經啊你。」劉一手無奈說道:「我是說要注意禮貌,別讓人家看不起。你想想,艾倫先生從國外來,這會兒忙著給咱們導遊,一件一件盡心講解。這個時候你這樣做,人家心裡不得有看法,說咱們華龍人缺乏修養。」

    聽到修養這個詞,牛一刀不說話了。

    看著丈夫難以忍受的樣子,劉一手嘆了口氣:「要不這樣,等轉過半圈,咱們先找顧老打聽一下。」

    「艾倫的事,為什麼找顧老?」

    「他們不是熟嘛。咱們也一樣,和顧老說話方便。」

    「好吧。」

    勉為其難答應著,牛一刀抬頭看看前方,心裡默默估計。

    「半圈?快了。」

    *******************

    半圈不大,顧言章有意提速,不再對每件展品詳細解釋、或直接略過,如此說說走走停停,沒過多久,前方出現安全門,兩側有安保隊員值守,裡層在望,神國遺物中相對完整、或被認為價值非凡的展品,多數位於此間。

    值得一提的是,在考慮展出位置的時候,並非所有完整遺物都在內層,有些因為體積大受到空間限制,還有些被認為價值尋常,都會調整出來;此外還有這種情況,出於個人喜好,組織者故意把某件展品安排到自己認為合適的地方。

    眼下就是一個例子,快要來到安全門口,顧言章本已招呼大家進門,忽然停下來指著最後一件展品給大家看,神情略顯輕蔑。

    「這個,原本放在裡面,我讓人拿出來......大家看看,它怎麼樣?」

    有意賣關子,顧言章微笑著轉向艾倫,意味深長。

    「艾倫,你也瞧瞧。」

    「好的,我來試試。」

    聽出顧言章有考校的意思,艾倫和周圍人一樣把視線投向展櫃,細細審視。

    「又是畫?」人群背後,牛一刀抬頭隨意瞅了眼,小聲嘀咕:「不是書就是畫,你說神國人是不是很閒,成天搗鼓這些......」

    「不懂別瞎說。」劉一手反手拍了丈夫一下,神情專注,目光痴迷:「巔峰妙筆,大師之作!」

    「哦?」牛一刀楞了下,沒敢輕易大放厥詞。他是外行,但知道妻子對畫、尤其這種油畫頗有些研究,能用這樣的話讚美,說明是真的好。

    心裡這樣想著,牛一刀再度抬頭觀望,態度比之前認真不少。

    那是一副肖像畫,非常完整,畫中女子端莊美麗,坐姿優雅,面帶神秘微笑......

    為什麼我覺得她笑的神秘?

    心裡疑惑,牛一刀仔細看了會兒,除覺得畫中人物細膩,姿態表情傳神到位外,沒能看出更多,至於高妙究竟在何處,更是一頭霧水。

    「大師之作?巔峰妙筆?嗯......院裡老王畫人最好,還有咱家媳婦,也不差。」

    看不懂,牛一刀感覺無聊,目光四處亂掃;他發覺大家都在和那副畫較勁兒,副會長艾倫更是眼也不眨一下,專注到不能更專注,痴迷到不能再痴迷。

    「呵呵,畫或許是好畫,看畫的可就......」

    怎麼瞅怎麼不順眼,牛一刀忍不住心裡嘲笑,暗想這些人啊,懂或不懂都盯著不放,看起來像專家,沒準兒連我都不如。

    胡思亂想中,牛一刀的目光看到顧言章的臉,不禁一愣。

    「不對啊!」

    他忽然想起來,既然這幅畫被妻子那樣誇讚,顧言章為何把它從內層拿出,還刻意說給大家聽?

    顧言章學識淵博,懂不懂畫暫時不曉得,能確定的是,假如這副畫真如妻子所言那樣,顧言章的行為太不合理,甚至可以說荒謬。

    心裡想著,牛一刀忍不住抬頭再看,果不其然,顧言章看都沒看那副畫一眼,只打量著周圍看畫的人,唇邊帶笑,神情極為輕蔑。

    這樣的表情,顧言章臉上可不會輕易出現,不,應該說從未見過。不知為什麼,此刻牛一刀覺得那位老人變得有些陌生,以往祥和仁憫的氣質都被臉上笑容與不屑給驅趕走了,顯得冰冷,甚至有些殘酷。

    「瞎想什麼呢!」

    猛然一個激靈,牛一刀在心裡怒罵自己,忽又發現一樁異事,路上從不留意展品的牛犇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目光看著展櫃,唇角微撇,笑容詭異。

    這表情牛一刀太熟悉了,每當兒子發現什麼寶貝想法子弄到手,都會如此。

    「糟了,這畫有魔力!」

    神國遺物確有其神秘處,有不少東西沒法用科技解釋,這畫就有可能在其中。畫中女子笑容神秘,看畫的人在不知不覺中入迷,顧言章可能發現這點,或者他已經......

    已經中招?

    這還了得!

    「兒子!」

    別人關不了,牛一刀上前一把拽過牛犇,順勢用肩膀撞開妻子,再把兒子的臉強行扭轉,逼迫其視線從畫上脫離。

    「老牛你瘋了,幹什麼!」冷不丁被撞,劉一手趔趄幾步,差點摔倒。

    牛一刀顧不上和妻子解釋,蹲下來雙手捧著牛犇的臉,聲音急促:「兒子,兒子兒子,看著我,看著老爸這邊,別看那幅畫,想也別想。」

    「......」牛犇呆呆看著父親,不知所措。

    如此更驗證心中想法,牛一刀用手拍打牛犇的臉,神情驚慌,雙眼因焦急變得赤紅。

    「壞了壞了,兒子快醒醒,醒......」

    「出什麼事了?」見他這樣,劉一手也被嚇的不輕,趕緊跑過來,試圖抱住牛犇。「牛牛怎麼了?」

    「還說!都是你,非要看這鬼畫。」再不管什麼女權至上,牛一刀推開妻子,目光猙獰,看得出心痛,同時又好像面對仇敵。

    「你看了鬼畫,先別碰他!」

    「什麼鬼畫?你說那副畫?它怎麼了?」從未看過丈夫這樣,劉一手滿頭霧水。

    「畫有魔力......」

    忽然間呆住,牛一刀上上下下打量妻子,聲音變得不那麼確定。

    「你......沒事?」

    「我?我能有什麼事?」

    「剛剛你不是盯著那幅畫,還說它是巔峰妙筆,大師之作來著?」

    「那怎麼了?」心裡越來越糊塗,劉一手不禁要懷疑,丈夫是不是受刺激太大,魔障?

    「妙什麼妙,那畫是假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牛一刀聽著如聞天籟,與劉一手同時轉頭。

    這個瞬間,兩人對牛犇說的話完全沒有概念,只知道:兒子說話了。

    在此之後,兩人思維開始運轉,漸漸明白了牛犇說的什麼,臉色頓時精彩起來。

    「假的?」

    脖子僵硬,牛一刀目光痴呆,傻乎乎望著兒子。

    「你說它是假的?」

    他心裡明白,事實若真如兒子所講,顧言章的決定就有瞭解釋。

    問題是,不到八歲的牛犇怎麼看出來?而且有假貨就一定有正品,牛犇何時、何地看過真跡?

    畫畫......印象中,牛犇四五歲的時候學過幾天,後來知道了機甲,就沒見他拿過畫筆;難不成,咱家出了位藝術大師,無師自通?

    猶疑中,憂心中,牛一刀呆呆望著兒子,看著他點頭,極為堅定地回覆。

    「假的。贋品。」

    「你咋知道?」牛一刀呆呆地問。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顧言章的聲音突然響起。

    「各位,別看了。艾倫,你也別為它費心勞神,不值。」

    臉上帶著不屑的表情,顧言章朝人群揮手:「這幅畫是贋品,所以我讓人把它挪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1
第十章:思奇蹟,見得福

    啊!

    不用說人們何其驚詫,驚呼聲一片;相比那些人,有所準備的牛一刀夫婦更加迷茫,看著兒子的目光滿是疑惑。

    「怎麼看出是假的呢?真的又在哪裡?」

    「呵呵,這個就靠大家自己找了,答案就在畫上。」

    顧言章並不準備給出解釋,轉而宣告別的事情。「抱歉了各位,我有一點私人事務,不能再為大家解說,大家可以繼續看這副畫,也可以四處轉轉。那個,小陳啊,你過來一下。」

    朝陳隊長招手,接著顧言章把目光投向牛犇一家,發出邀請。

    「一刀,到前面來,前面來。」

    「哦。」

    還沒來得及詳細問兒子狀況,牛一刀無奈走上前去。

    「顧老。」

    「來來,和我一道。」

    親切招呼著,顧言章拍拍牛一刀肩膀:「看你剛才好像挺著急,怎麼不想看了?還是我的解說不好?」

    「瞧您說的,我......」被當面揭穿,牛一刀神情尷尬,一個勁兒搓手。

    「再看最後一件。」

    顧言章微笑著,一面告訴牛一刀不用在意,一面為之解惑。

    「艾倫和你說過吧,一會兒需要你幫忙。」

    「哦?」牛一刀楞了下,心裡想原來顧老早就知道,他們是一夥兒?

    「顧老您只管說。」

    「不算什麼大事。」嘴上輕描淡寫,顧言章語出驚人:「有個地方,可能要借你的這雙手。」

    **************

    到了內層,感覺進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

    最主要的變化,展櫃變成房間,每個房間都做了裝修,擺上家具,甚至精心設計出特有風格。大門是唯一能夠提醒大家「這裡是展廳」的配件,所有房間都有安全門,內裡還有玻璃門,展出期間安全門打開,玻璃門依舊保持關閉,推開才能進入。

    多出一層,看似沒有必要,實則煞費苦心,遊客站在通道就能大概看到房內結構,通過門口的標牌初步認知展出物,再根據情況決定是否進入。這樣不僅可以避免無謂擁擠,還能節省遊客時間;要知道,此次展品總計數百件,遊客想全部研究一遍、甚至粗粗看一遍都很難,走馬觀花的過程中選擇感興趣的那部分,即實際,又能體現門票價值。

    房間大小並非一致,彼此相接,中間構成一條彎曲通道,橘黃色的燈光,腳下鋪有紅毯,兩側是白牆,分佈著各類提示圖案,還有必要設備如消防、警報等等。所有這一切,加上安全門、和門口表情嚴肅的警衛,共同營造出一股肅穆的氣息,來到此間,感覺就像進入到某個公司,或者是國家的某個重要機關。

    通過遊客的反應,此次改造的價值得到充分體現,不管什麼人進來,都會下意識地收斂舉止,安靜下來。

    「這麼......暗啊。」

    一路琢磨顧言章話裡的意思,牛一刀有點魂不守舍,剛走進裡面,感覺就像從鬧市突然掉到地底,他吃一驚後想說真安靜啊,開口時發現通道只有自己一個人說話,急中生智,改成一個暗字。

    「暗?」

    旁邊,被叫到前面的陳凡回頭看了看。

    「是和外面不大一樣。」

    聽他這麼說,牛一刀很是無語,暗想你是隊長成天在這兒晃悠,現在才有感覺。

    沒好意思開口點破,牛一刀目光四望,視線中並無太多遊客,尤其沒有人閒站著瞎侃,迎頭第一個房間門口,牆上掛著的牌子下有幾名遊客觀望,還有人輕輕念出聲。

    「世界第八奇蹟,兵俑。」

    「以軍中人、馬為模,泥塑成胚,經兩次復泥修飾,手繪,面貌鎧甲及細部刻畫;其手足實心,軀幹中空,頭、手、軀幹分別製作完成後,粘合陰乾並送入窯中焙燒而成。」

    耳邊聽著這段話,一行人走過房前,隔著玻璃門,牛一刀朝裡看了看,因遊客身形阻擋,只見一顆古代戰士的人頭。

    粗粗一眼看不出名堂,牛一刀僅注意到人頭逼真,頭上梳有髮髻,臉部神情惟妙惟肖,除此,便也沒什麼。

    「就這,第八奇蹟?」

    「什麼奇蹟,我看看。」背牢了需要記下來的東西,牛犇對機甲沒了心結,對展品來了興趣,可惜他人小身矮視線受阻,踮起腳伸長脖子,仍只能看到一群人的後背。

    「熊孩子......」牛一刀習慣性地想罵,忽想起來自己還沒弄明白那副畫怎麼回事,趕緊把語氣放緩。

    「什麼奇蹟,泥巴燒的假人罷了。」牽著兒子的手朝前走,牛一刀低低的聲音問道:「兒子,你剛才說那畫......」

    「成千上萬。」身側有人開口插嘴。

    「什麼上萬......你?」

    牛一刀楞了下,抬頭發現是艾倫走在身邊,心裡頓時想起之前的事,神情有些不自然。

    「兵俑不是一個幾個,有上萬個。」艾倫笑著說道。

    「挺多的......」

    「我看過不少神國文獻,發現一種說法。」艾倫感慨的聲音說道:「兵俑並非用泥土燒出來。」

    「是嗎?」此時才真正回過神,牛一刀大為詫異:「那是怎麼做出來?」

    「真人為模,泥巴只是外殼。他們是保衛皇帝的禁衛軍,皇帝死了,他們要一同進入陰間,繼續征戰四方。」

    「用真人......」喉嚨裡彷彿卡了什麼東西,牛一刀憋了好一會兒才能開口:「這不可能,那個時代,不可能把屍體保存這麼久。」

    「哈!你居然當真了。」艾倫大笑,聲音在通道里四處迴蕩,引來不少人扭頭觀望。

    「......」感覺被愚弄,牛一刀羞憤交加。

    似乎沒有留意這點,艾倫說道:「既然知道那個時代落後,就應該明白,製作這些兵俑何其不易,對不對?」

    牛一刀閉口不言。

    艾倫接下去說道:「說到保存屍體,神國古代就有很好的法子,千年不變,只是和兵俑發生在不同地方。」

    牛一刀張了張嘴,最終沒說什麼。

    艾倫繼續說道:「而且我覺得,關於兵俑是真人的說法未必就是假的。沒錯,兵俑並非血肉之軀,當然也不是真正的禁衛軍,但他們可以擁有禁衛軍的靈魂,或許......」

    「泥巴擁有靈魂?」終於找到反擊點,牛一刀打斷他的話,譏諷說道:「原來艾倫先生信神。」

    艾倫認真回答道:「我不信神,但我相信有神。」

    這句話有點拗。艾倫接著說道:「我相信宇宙存在神靈,而且不止一個,但我不會信奉他們。」

    邊說邊走,兩人不知不覺落在最後,因內容與神靈有關,艾倫的臉有些泛紅,顯得興奮,不,是有些過於興奮了。

    「我會嘗試找到他們,瞭解他們,學習他們,甚至成為和掌握他們。我相信,神祇是人、和其他生命的更高級形式,是人類可以達到、超越的目標!」

    聽到這裡,牛一刀目瞪口呆,心裡已經不想和他說話,偏又控制不了情緒,忍不住開口譏諷。

    「這裡是神國遺物展覽,艾倫先生既然信神,來這裡難道是為了朝聖?」

    「不不你誤會了,我來這裡是為了尋找......」

    「艾倫!」

    前方,顧言章突然開口,叫停艾倫後示意大家跟上,推開門,朝一側提示。

    「來來,就是這裡。」

    順著其手指的方向,人們首先看到一張床,然後注意到床上的那個人,哦不對,是那個坐在床上展櫃裡的娃娃。

    仿生娃娃,男孩。

    ***************

    白床,紅帳,繡枕,絲被。

    黃膚,黑髮,垂目,暗瞳。

    三尺高下,盤膝而坐,娃娃雙手輕放在腿內側,拇指虛扣食指中節,其餘三指張開,姿態和廟宇裡供奉的佛陀相仿。他靜靜地坐著,頭稍稍前傾,視線微垂朝著前方,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是個孩子?」

    「居然是個孩子!」

    作為一個不具備真實生命的玩具,這個娃娃稱得上經典之作,形神兼備;進門從背後乍一看,人們的心被狠狠揪住,情不自禁憐意大生,為之感到憤慨。

    誰家大人這麼粗心,竟然把孩子丟在這裡!

    等看到密封、鎖死娃娃的展櫃,人們意識到它不是真人,更非孩子,而是一件展品,一件遺物。

    接下來,人們看得仔細後,才發現這個娃娃根本不是開始感覺的那樣......

    它太醜了,真的是太醜了。

    大鼻頭,寬額頭,扁嘴薄唇,臉上全是疙瘩;他的身材也不對,短胳膊短腿比例明顯失調,唯那雙眼睛圓溜溜睜得蠻大,擰出來看或許不錯,可是眼睛的顏色灰暗彷彿佈滿灰塵,像在垃圾堆裡埋過一樣。僅僅這些也就罷了,關鍵是他的皮膚,凡沒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到處可以看到灰斑、黴點,甚至還有潰爛的痕跡。

    幸好它只是一個玩具,假如是真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感慨過後,更多疑惑隨之而來,人們不明白這個娃娃有何珍貴處,放在最裡層而且用櫃子鎖住;還有櫃子下面的床咋回事?莫非組織者刻意安排,刻意渲染氣氛?

    這麼醜的娃娃,能渲染啥氣氛?

    稍稍回神的人們四處觀望,發現房間內不止有床,周圍還有各式家具,座椅齊全,角落有個小巧的梳妝台,樣式古樸,上面居然還有粉盒。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裡都分明是一間經過精心佈置的女子臥房。

    這些......究竟什麼意思呢?

    謎團太多,看過後人們收回視線,包括原本在此地的幾名遊客在內,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顧言章,等他做解釋。

    「什麼孩子,怎麼會有孩子?」

    因與艾倫爭論落在最後,牛一刀隨口問著走進門,順帶瞅一眼掛在牆壁上的標牌。

    「展品:得福,其餘不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1
第十一章:野心打造出來的私人玩具

    不詳。

    看到這兩個字,牛一刀心裡的念頭是:會不會弄錯了?

    神國展覽的每件展品都配有標註,內容源於神國文獻上的介紹,也可能來自本土研究。比如那件兵俑,其製作方法有文字記載,而不是現代人通過技術分析得出結論;還有數量,艾倫所說的「成千上萬」是從相關文獻看來,不是飛船帶來那麼多個。

    在這個普遍認為科技超越當初神國飛船所代表的時代,對神國迷信者已經不多,人類對神國遺物的重視程度也在下降,但有一點從未改變、甚有可能永遠不變:在沒有徹底弄明白之前,神國遺物不會公開。

    既然信息不詳,這件展品就應該放在某個封閉、戒備森嚴的實驗室,有許多像顧言章這樣的人圍著它研究,直到找出真相。

    「得福,到底什麼東西?」

    揣著疑惑進門,看到周圍人呆立的樣子,牛一刀愈發奇怪,等他繞過人群,看到那個坐在床上的娃娃,驚呼衝口而出。

    「仿生人!」

    話出口牛一刀就後悔了,馬上自我糾正。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當今世界,仿生人早已不是什麼生僻概念,已經能夠製造出一些可以臨床的仿生組織,其中運用最多的就是皮膚;至於完整的仿生人,確有人宣稱製造出來,牛一刀知道那是吹牛,本質是在機器人身上蒙上層皮,外形看起來更像罷了。作為一名醫生,雖然牛一刀不參與這方面研究,但有機會接觸外圍,比如,他曾經為病人更換過仿生皮膚,還不止一次。在看到得福的時候,他留意的不是美醜,而是其身上的那層皮,準確講是娃娃身上最醜陋的部分,皮膚上的黴點,黑斑,尤其那些腐爛組織。

    別人望之慾嘔的東西,牛一刀眼中不亞於珍寶,因為他心裡牢記一項事實,時間。

    神國遺物,已存在至少兩千年!

    千年不腐已經很難,何況如此「鮮活」?黴點、黑斑,潰爛,這些現象恰恰說明得福身上的皮膚接近真實,尤其潰爛,僅僅只有皮膚不可能潰爛,還必須有皮下組織,體液,乃至血肉。

    相反,如果經歷這麼久還不腐爛......不是神仙就是橡膠。

    有一身好皮,讓這個娃娃——得福逼真到嚇人,若再有了組織、體液和血肉,豈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仿生人?

    如果得福是仿生人,意義之重大無可想像,數遍歷史,能與之相提並論者屈指可數。而這正是牛一刀後來否定的,他意識到這個娃娃絕不可能「完美」到那種程度,否則別說顧言章,就算是聯邦總統,也不敢把它列入展品名單。

    「究竟是什麼?」

    心裡想著,牛一刀不知不覺走到床邊,眼睛直勾勾盯著櫃子裡的娃娃不放;看他的樣子,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好好鑽研一番。

    「一刀啊,一刀?」

    直到顧言章輕拍其肩膀,劉一手旁邊拉兩把,牛一刀才從失神狀態中驚醒。

    「嗯嗯,哦。」

    回頭慢慢意識什麼,牛一刀臉色微紅:「顧老,我......」

    顧言章大度揮手,像是知道其心內想法:「不要急,有機會給你研究。」

    聽這話牛一刀為之一愣,暗想什麼叫給我研究,說笑呢?

    「難道......」

    猛然間想到之前顧言章提過「借其雙手」幫忙的事,牛一刀內心微動,把目光投向稍遠些的陳凡。

    要研究必須先開鎖將娃娃拿出來,要開鎖必須從陳凡那裡拿到匙卡,否則就只能像張強說的那樣用錘子砸。有必要提到一點,此次展出落戶五牛,顧言章出過大力,還曾就展品的位置提過諸多意見,但他沒有正式職位,在神國遺物的保管保存和保護上沒有發言權,更別提拿出來。

    視線中的陳凡並無異樣,事實上,自打進入房間後,他是眾人當中最正常的那個,因為他是安保隊長,早就看過全部展品,且不止一次。

    「這不是壞了規矩?」牛一刀看來,這樣的表情無疑代表默認。

    顧言章的行為不合規,陳凡如果答應就是犯規,而要說到規矩,牛一刀頓時想起梅姑娘,莫名嘆了口氣。

    自己不乾淨,怎好意思說別人髒,當真這樣的話......

    有心瞭解詳情,顧言章已經轉過身,面向大家說道:「大家別看我,關於得福,艾倫知道的比較多。」

    這番話讓人意外,明明得福屬於華龍聯邦,艾倫怎會瞭解更多?

    眾多疑惑的目光注視下,艾倫從顧言章身邊站出來,微微一笑。

    「時間有限,我就不和顧老謙虛了。關於得福,大家應該看到外面牌子上寫的:不詳。」

    周圍默然一片,包括之前就在房間裡的那幾名遊客都曾考慮過這個問題,找不到答案。

    艾倫說道:「這裡的不詳,首要指缺少記錄,不管華龍聯邦還是別的國家,不管直接還是間接,所有已知神國文獻中,找不到任何關於它的記載,連隻言片語都沒有。」

    顧言章旁邊點頭,說道:「艾倫聯繫我之前,這個娃娃還沒有名字。」

    這句話點出一重關鍵,得福之所以被命名,源自艾倫提供的信息,而不是華龍聯邦的研究員。

    「我為什麼知道它叫得福,這個問題稍後再講,咱們先說說不詳的第二條原因:得福的結構,或者換個說法,得福到底是什麼?」

    艾倫朝牛一刀的方向點點頭,笑著說道:「剛剛牛醫生誤把得福當成仿生人,我表示理解,而且希望那是真的。」

    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被這麼多人看著,牛一刀感覺有些不自在,埋頭嘟囔兩句什麼。

    「事實上,不光牛醫生一個人,許多年來華龍聯邦的研究員們都抱著這樣的希望,只可惜事與願違,經過反覆研究,最終大家都認為,得福最大的可能是......」

    稍稍停頓,艾倫輕輕吐出幾個字。

    「一件私人玩具。」

    ****************

    「玩具?」

    平息凝氣等待答案,結果聽到這樣的話,人們大失所望,甚至覺得遭到戲耍。

    「玩具怎麼可能擺在這裡!」

    「對啊,怎麼可能是玩具?」

    七嘴八舌道出心頭疑惑,當中成為焦點的艾倫並不著急,直到所有人安靜下來。

    「關於這部分,顧老,您比較合適......」

    「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你只管講。」顧言章連連搖頭。

    「那好。」

    艾倫應著,接著之前的話往下講:「從結構看,得福具備人類的一切主要特徵,他的骨骼是合金,體液和血液都是仿生品,效果類似今天的營養液,肌肉組織也是;然後是器官,得福的器官為半仿生、半電子設備,經過取樣、分析和仿製,證明當初每個都可以啟動。」

    這番話引來竊竊私語,艾倫緊接著說道:「比如它的心臟可以像人類心臟那樣跳動,肺可以呼吸,別的部件也是如此,都可以工作。」

    「那他是活的?」旁邊一名遊客忍不住開口。

    「問的好。」

    艾倫稱讚一聲,回答道:「製造它的人有著極其遠大、可以說異想天開的目標,他要的不是一台能說會動的機器,而是接近、甚至真正意義上的人。」

    呵!

    齊刷刷一片吸氣聲,與之前不同,人們震驚、但沒有誰提問或者打斷,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造人,造人呵!

    自這個概念被提出時候起,關於它的爭論、爭吵從未斷過,激烈程度超乎想像。

    它觸及到人類最最根本的尊嚴和底線,有可能摧毀維繫社會的倫理秩序,甚至導致人類滅亡。

    人類既然可以製造......還要人幹什麼?

    充滿壓抑的氣氛中,艾倫隨意擺了擺手,動作輕蔑神情厭煩,彷彿驅趕一隻並不存在的蒼蠅。

    「大家別想太多。造人這種事情只能喊喊口號,結果注定會失敗。」

    說著,他用手指著展櫃裡的娃娃,「得福就在這裡,有誰覺得他是人?」

    本該引發笑聲一片的問題,結果不太如意,人們看著那個娃娃,心裡想丑是醜了點,但是的確很像。

    艾倫有些意外,稍後意識到自己********,神情有些無奈。

    「別只看外表啊......好吧,真人什麼樣先不談,咱們從機器角度考慮,這些器官、部件造好了,要發揮功效,第一步是把它們聯繫起來,做一個類似人類大腦的核心。」

    這段內容不難理解,人們紛紛點頭,並在腦海中尋找辦法。

    「用光腦?」有人提出建議。

    「用光腦?那不還是機器。」有人開口反駁。

    「現在說的就是機器。」

    「那位朋友說的對,用光腦的確可以實現。」議論聲中,艾倫開口說道:「貴國在仿製完得福的身體後,成功的用光腦將其驅動,成為很像人的人。問題在於,這樣子做出來還是機器,雖然比市面上買得到的機器管家高端,但其本質並無不同。」

    這番話讓氣氛放鬆不少,沒等人提出什麼疑問,艾倫嘆息一聲說道:「而且,神國飛船沒有光腦,只有電腦。」

    啊?

    「哈哈!」

    人們先是一愣,緊接著笑聲不斷,緊繃著的臉終於放鬆,懸著的心也都放回肚子裡。

    光腦,電腦,一字之差,雲泥之別,兩個完全不同的時代。

    兩者基本區別有二,首要在於信息傳輸方式,比如當今廣泛存在的機甲,操縱台下達的指令信息以光粒子束的形式發送,而非實體導線。

    這種改變的意義太大了,仍以機甲為例,電腦時代,指揮核心一旦被毀,即便其餘部件完好,機甲也會癱瘓成為不能移動的鐵疙瘩,俗稱「一炮死」;而且,電腦連接有大量實體導線,即便核心正常,但若其中任何一條線路出現問題,都有可能出現嚴重問題,甚至造成死機,進而葬送整台機甲。

    隨著光腦的誕生,機甲實現多核操控,再不會出現此類狀況,生存能力大大提高。

    機甲是戰鬥兵器,槍林彈雨中活動,發生激烈碰撞也是常有的事,無論把核心安裝在什麼位置,配以多麼堅固的裝甲保護,都不能保證說無事。同時機甲造價高昂,機甲戰士萬中求一,在電腦時代,損毀率過高導致機甲的應用受到很大侷限,直到光腦誕生,加上能量護罩技術日趨完善,機甲才得以蓬勃發展,很快超越戰車與戰機,成為戰場上的殺戮之王。

    第二條主要差別是能源,光腦自我充能儲能,電腦必須外接供電,不管電池還是導電線路,受損都會帶來致命影響。

    總結一下,一個小小的光腦核心能夠替代掉電腦的諸多部件,不僅性能更加可靠,還大大減少了受攻擊的點。真實戰場上,被攻擊的點越多,被擊中的可能性隨之增大,自然也更容易被摧毀。

    除上面提到的,光腦比電腦優越的地方還有很多,基本功能如運算量更大速度更快,非邏輯辨別能力更強,據說當今最先進的光腦已接近到「脫離程序」這個重要關口,邁過坎兒,就將進入到一個全新時代。

    人工智能!

    在造人這個命題上,人工智能是先期條件,只有學會主動思考,機器才算擁有生命,而要成為人,還得解決許多生理上的問題,神經體系就是其一。

    這裡忽略掉了一點:假如人工智能誕生,機器有了生命、思想和意願,它還想不想成為人?

    沒有誰能夠回答,今天這裡的人也想不到那麼多,大家只是明白,用光腦驅動的得福都只能算機器,神國飛船隻有比光腦低端的電腦可用,更加不可能製造人類。

    思索中,艾倫面帶微笑,提示大家去看得福。

    「製造者還是讓人欽佩的,沒有光腦,只有用電腦,造不出真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一個很像人的機器。大家看看,如果他能走動說話,再把外貌稍微修一修,不要那麼難看......是不是很像。」

    這番話太輕佻了,再度引來笑聲一片,有人開口提醒艾倫,剛剛他還曾提醒別人不要只看表面,幾句話功夫就掉轉立場,自己打臉。

    這當然是玩笑,內心裡大家都明白,艾倫其實是在嘲諷,順帶活躍氣氛。

    大概不想被人誤會,艾倫強調說道:「別忘了,他是在飛船上完成這一切,受到的限制之多難以想像。即便今天,我們在地面完成類似工作,尚且需要小心謹慎,稍不留神就會出錯。」

    聽到這番話,牛一刀神情微動,想到一些事情。

    艾倫宣稱得福在飛船上製造,應該有所根據,還有他說當今世界需要小心謹慎才能完成類似工作,意味著可以完成,然而據牛一刀所知,並非所有人體器官都有合適的電子替代品,起碼在臨床上還沒有。

    若處於試驗階段,該當列為絕密,艾倫連這都能知道,所表現出來的能量未免太大。

    想著這些的時候,艾倫朝周圍笑著議論著的人們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說了這麼多,大家想不想知道,當初是誰這麼大野心,居然想要造出真人;還有他的名字,為什麼叫做得福。」

    「想!」

    心結盡去,四周回應的聲音格外響亮,還有人鼓掌為艾倫喝彩,紛紛鼓噪。然而說著說著,一部分人漸漸變了臉色,隨之更多人想到一重關鍵,神情難以置信。

    神國飛船毀於兩千年前,船上的人全都死了,就目前公開出來的信息,人們沒能找到哪怕一件與船員有關的信息;此外,由於時間太過久遠,飛船殘骸發生很大變化,已沒有辦法推測當時狀況,也就找不到其來路。

    艾倫如何知道那個試圖造人的人是誰?甚至知道其名字的由來。

    「您知道?」有人試探的口吻詢問。

    艾倫輕輕點頭:「是的,我知道。」

    周圍一片默然,鴉雀無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2
第十二章:千年守望,一世英名

    「八年前,波索帝國的一艘科研飛船完成考察,返程遭遇一股從藍色海溢出的酸霧,飛船受損發生故障,被困在一片隕石帶中。就在那裡,他們發現一些神國飛船的殘骸。」

    剛開口,人們便意識到艾倫正在講的是一件尚未被公開的秘密,紛紛豎起耳朵。

    「在被發現的神國遺物中,船員們發現一個保存很好的真空盒,盒子裡有一本手寫日記,其主人是神國飛船上的一名科學家,名字叫張青。」

    呵!

    這一次,人人控制不住驚呼,震撼莫名。

    時至今日,人類擁有強大的科技手段,星域內幾乎每個角落都曾留下過足跡,該發現的殘骸早已被發現,發現不了意味著沒有,那艘飛船落難時找到飛船殘骸,運氣已然稱得上極好,若再碰巧發現神國人類的遺物,當真讓人羨慕。

    假如艾倫所說是真的,那個名叫張青的神國人記錄下飛船上的點點滴滴,意義可想而知。

    知道眾人最關心什麼,艾倫攤開雙手,神情滿是遺憾。

    「可惜,酸霧腐蝕加上隕石撞擊,那艘被困的飛船最終解體,和被找到的神國遺物一起流露星空,不知漂到哪裡。」

    這......

    「幸運的是,船雖然沒了,船上的人並沒有死光。」

    事情再度出現轉折,到這時候,大家內心無所適從,只能老老實實地聽著。

    吊足胃口,艾倫接下去說道:「困住飛船的那塊酸霧會流動,範圍並不固定,等到酸霧散開,一隻救生艙得以倖存,裡面有人......請原諒,關於他的事情,我不能說太多。」

    沒有人就此追問,那位幸運者必定被波索帝國重點保護起來,可能現在還在接受訊問。

    果不其然,幸運者並非故事終點。

    艾倫說道:「更幸運的是,這個人不是普通船員,不僅參與了神國飛船殘骸的發掘與打撈,還曾親眼看過那本日記,把重要部分記了下來。」

    神情忽然變得憂傷起來,艾倫緩緩說道:「日記裡記載的,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

    愛情故事?

    周圍人面面相覷。

    一片茫然中,艾倫的聲音徐徐迴蕩,把時光拉回到兩千年前。

    *****************

    很久以前,一艘神國飛船漂流在太空,船上有個叫張青的科學家,和他的女友。

    兩人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日子雖然單調,卻不顯得孤單,甚至稱得上幸福。兩人計畫著,要在飛船上造人,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天降橫禍,突然有一天,張青的女友得了怪病,身體像失去水分的花兒一樣枯萎。

    女友病了,病得很重而且很痛,張青找不到病根,心裡充滿焦慮,驚慌,心裡和女友一樣痛不欲生。

    他把別的事情通通放下,竭盡全力研究那種怪病,每天除了陪伴和安慰,餘下時間全都待在試驗室裡,廢寢忘食。

    然而,不管他怎麼做,設計多少種方案,做多少試驗,結果都被證明是徒勞。

    病魔無情,女友一天天衰弱,開始還能主動配合,幫助張青分擔一些工作,隨著情況一天天惡化,她的身體機能逐漸退化,體力慢慢耗盡,到後來精神也支撐不住,只能躺在床上,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與此同時,張青在一次次失敗中承受著難以忍受的折磨,身體也因極度疲勞變得虛弱,漸漸力不從心。

    他試過所有能想到的方法,考慮過採用最極端的手段:在女友的身體裡加入其它生物的基因。

    對活人進行基因改造,這是人類社會公認的禁區,快要絕望的張青突破一切,只要能夠挽回女友的生命,他都願意嘗試。

    瘋狂的舉動不是沒有收穫,那段時間,張青在生物學領域的造詣突飛猛進,取得許多之前不能想像的成就。只可惜,這些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緩慢而堅決的走向死亡,束手無策。

    於是張青想到了死。

    可是總也不能甘心。

    腦海裡有個聲音,不斷地提醒張青,也許下一次試驗就能成功,也許只要再堅持一天,再多做一次,未來將重新變得光明。

    就這樣,張青以強大的意志苦苦支撐,每天都彷彿是人生的最後一天。

    終於有一天,女友死了,張青瘋了......

    搞研究的人,頂尖者常有幾分魔性,張青瘋了,瘋的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樣,他守著女友的屍體想了很久,最終做出一個決定。

    他要完成和女友的約定,娶她做妻子,並且生一個孩子。

    想做就做,張青把想法告知女友,得其「默許」後開始工作。

    為了讓孩子更加「名副其實」,他從女友的身體取出一部分組織,再從自己的身體上取出相應部分,做好封存,把一切準備妥當。接下來,張青為自己和女友辦了婚禮,媒證齊全,步驟詳盡,和真正的婚禮一模一樣。

    期間有件奇妙的事情,女友雖然死了,但她的身體沒有腐爛。雖然張青採取了一些防腐措施,但沒動過內臟,理論上只能延緩。現實是,女友的身體維持著死亡時的模樣,完全沒有變化。

    心裡記掛著下面要做的事情,張青對此沒有過多關注,完成婚禮,他守著床邊說了一整天的話,把和妻子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全都描述一遍,等到再沒有話可講,張青吻別妻子,把她的身體送入凍倉。

    關上倉門前,張青在妻子耳邊叮囑,叫她耐心等著,他會完成兩人共同許下的心願。不僅如此,他還要找到將她復活的辦法,讓一家人團聚。

    之後,張青一頭紮進實驗室,開始著手造人。

    上帝造人,只需要翻翻手掌,以科技手段要造人,人力不論,從學科上囊括了生物、機械、電子等一切高端領域,張青要以一己之力,挑戰人類從未涉足的極限。

    然後,他成功了。

    「什麼?」

    「什麼叫成功了?」

    「怎麼可能成功?」

    沉浸在想像中的人們瞠目結舌,感覺再次被愚弄,紛紛開口質問;正當中,艾倫一直看著得福,輕輕開口。

    「從進入實驗室開始,張青全心工作不再寫日記,等到再次提筆的時候,他跑到凍倉外對妻子宣告:得福順利降生,我們成功了!」

    「......」

    被某種情緒所感染,人們跟隨艾倫把視線轉向展櫃裡的娃娃,內心泛起微微寒意。

    難道說,這個娃娃真的曾經擁有過生命?

    難道說,那個張青真的曾經創造出人類?

    帶著這種念頭,視線中得福似乎變得不太一樣,那顆超的鼻子如山峰般挺立在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彷彿在嘲笑世人無知。

    ******************

    「咳咳,大家不要想太多。」

    顧言章的聲音突然響起,把周圍人從幻境拉回現實。「首先,這個娃娃曾經被聯邦最優秀的專家反覆研究,裡裡外外檢查無數次。出於對製造者的尊重,也是對遺物的尊重,它沒被拆開、分解,但是它的每個部件都被仿製出來,不可能有秘密不被發現。」

    稍頓,顧言章補充道:「如果它是人、或者曾經是人,絕不可能放在這裡。」

    這是一句大實話,然而不能解除疑惑,很快有人提問。

    「張青的日記怎麼回事?」

    「他瘋了。」

    不知什麼原因,顧言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堅定而冷漠的語氣說道:「喪妻之痛,造人失敗,長期嚴重透支體力,精神上的打擊加上身體上的折磨,張青最終喪失理智,變成一個真正、徹底、完全的瘋子。」

    哦......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說得通的解釋,可能是唯一的解釋。

    顧言章說道:「還有第二條,娃娃是娃娃,得福是得福,誰知道這個娃娃是不是得福?」

    這......

    顛倒從頭,從頭顛倒,讓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大家看看艾琳再瞧瞧顧言章,心裡亂糟糟地都在想「你們到底在幹嗎?做遊戲呢這是!」

    「事情是這樣的。」

    提及舊事,顧言章的表情多少有些奇怪,就像剛才他說張青是瘋子時候一樣,顯得憤怒、又有些難為情。

    當初,艾倫聯繫顧言章,向他打聽關於娃娃的事情;後來,艾倫再度傳來訊息,把有關張青日記的事情告訴顧言章,並且宣稱,根據種種跡象,他認定這個娃娃就是得福。

    初聞此事,顧言章嚇了一跳,趕緊匯報給聯邦上層。聽說遺物中可能存在人工智能,上層同樣震撼莫名,集中專家對娃娃展開新一輪研究;結果讓人大失所望,歲月長久,得福身上的原裝器官無一能夠啟動,根據仿製品判斷,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它都不可能是人工智能,當然更不會是人。

    研究沒有進展,到後來,有人無意中提出一個問題:假如這個娃娃真的是得福,而得福是人的話,艾倫怎麼會輕易告訴顧言章?

    隨口一問,卻道出了最大真相,很快人們想到:艾倫不是華龍聯邦公民,在人工智能這麼大的事情上,怎麼可能做到「無國界意識」。

    一席話驚醒夢中人,聯邦上層意識到自己受人愚弄,憤怒萬分。

    這件事情,說輕點是玩笑,嚴重點講就是一個大騙局,設想一下,華龍聯邦最優秀的專家整天圍著這個娃娃打轉,甚至沉迷,後果會是什麼?

    可能一點關係都沒有,也有可能極其嚴重。

    最妙的是,誰都不能因此責怪艾倫,人家只是個人判斷,信不信在於你自己。話說回來,研究這個娃娃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穫,起碼在仿生這一塊兒,得到不少新靈感。

    最終的結果,研究項目被叫停,實驗室改為他用,娃娃也被扔回遺物倉庫,參與研究的專家被調離,各歸各位。

    有人不肯放下。

    娃娃一事,顧言章不僅顏面大失,被人當成笑話看,還被很多曾經的宿敵攻擊,說他洩露國家機密給外人知道,通敵賣國。

    這可真是太冤枉了,艾倫找來打聽娃娃情況的時候,聯邦對它的研究早已結束,若沒有這次事件,它今後會一直待在櫃子裡,別想再出來。

    這也成了國家機密?

    心內憤憤不平,顧言章把氣灑到艾倫頭上,將其一通臭罵。

    艾倫也很委屈,回覆說:我斷定娃娃是得福,可沒有說它是人工智能,更沒說它是人,你們願意研究,關我什麼事?

    彼時,聽到這番話,顧言章的表情和現在房間裡的人一樣,滿頭霧水。

    「......那張青呢?日記呢?難道都是假的,你編個故事來騙我?」

    「張青的話你也信,他是瘋的好不。」艾倫的回覆令人發狂,「我有沒有編故事騙人,相信顧老多方打聽過,飛船事故的確存在,倖存船員也在,但我沒辦法把他叫來親自和您解釋,對不對?」

    「我......」一輩子沒說過髒話,此刻顧言章真想問候問候艾倫家裡的女性成員,「那好,你憑什麼說娃娃就是得福?」

    「我可以證明。」

    「怎麼證明?」

    「把它交給我,我就證明給你看。」

    「這......」這下顧言章猶豫了,左右為難。

    娃娃是聯邦的娃娃,甭管是不是得福,都不可能輕易交給外人,顧言章現今身無職位,影響雖大,總不好命令誰如何如何。再有,關於這個事情,此前的事讓顧言章覺得丟盡了臉,難不成再把艾倫請來,當眾證明一下?

    多荒唐啊!

    如果要證明娃娃是人工智能,那沒說的,聯邦會願意把艾倫當成大爺伺候著,可是僅僅為了證明它是一個瘋子製造的「玩具」,不是鬼扯麼?

    那就不做,任憑這個事情過去,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一個笑話?

    英明一世,清譽一生,顧言章覺得如果那樣,自己會死不瞑目。

    鬼扯也好,荒唐也罷,經過一番思考,內心幾度掙扎,他最終做出決定:就這麼幹!

    公開肯定不行,不說難度大,首先行為顯得輕薄,招人恥笑。另外顧言章擔心,艾倫的所謂證明成功了尚好,如果失敗,自己可不是遭人潑糞那麼簡單,根本是跳到糞坑洗澡,再別想洗乾淨。

    不公開,能怎麼辦呢?

    正趕上神國巡展開始籌備,顧言章為之眼前一亮。

    找個偏僻點的地方,找幾個無關的人,再把艾倫找來做嘗試,對,則此前所有誤會自解,只要娃娃被證明就是得福,則不管張青是真瘋還是假病,聯邦此前的研究都顯得很有必要,甚至應該再次進行,如此則隨之顧言章隨之擺脫心魔。

    要是錯了呢?

    錯就錯吧,五牛這種小地方,顧言章想掩蓋點事情不難,相信事後艾倫也會羞於提起,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萬萬一的結果,這個事情被洩露出去,影響也不會太大。

    打定主意後,顧言章運用其影響力做出一系列安排,其中巡展之所以落地五牛城,與之不無關聯,此外還有些別的事情,一一考慮後,認真執行下來。

    然後......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一群人聚集在這個展廳內,等待最後的結果。

    ****************

    講述的時候,顧言章雖然心懷憤憤,但是態度非常坦誠,包括他認為最丟人的那部分,甚至有自己的心路掙扎,全都一一說出來給在場的人知道。

    「整個事件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

    一口氣道出全部,顧言章明顯輕鬆不少,此前憤懣的情緒全都隨著話語飄散開。

    「今天在場的各位,認識或者不認識,都請幫我做個見證。」

    與之相反,在聽完這個離奇故事、瞭解全部後,周圍人彼此面面相覷,神色迷茫,一時有些難以消化。

    沉寂片刻之後,突然有人鼓掌。

    「好!」

    「顧老,您做的沒錯!」

    「來,讓他證明給我們看!」

    看熱鬧不怕事情大,這句話用在此處最合適不過,拋開國人之間的維護,對老人的尊重,在聽完整個故事後,大家最想要的是一個確切結果。反之,假如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每個人心裡都會留下遺憾,猜到天荒地老不可。

    人多的時候,情緒這東西一旦起來,再想壓制可就難了,喧囂聲中有人著急催促。

    「艾倫先生,到底怎麼證明,趕緊開始吧。」

    「是啊顧老,開始吧。」

    隱隱然已成為眾人公敵,艾倫表情淡定,只微微一笑。

    顧言章朝四周抱拳,顯得有些激動:「謝謝各位,謝謝各位的理解,謝謝。」

    言罷他轉過身,朝陳凡招手。

    「小陳,麻煩你。」

    「......」陳凡神情猶豫。

    「小陳?」顧言章微微皺眉。

    「顧老。」

    「麻煩你,開一下展櫃。」

    「......不行。」

    深吸一口氣息,陳凡不僅沒上前,反而向後退開兩步,臉上神情也從猶豫慢慢變為堅定。

    「抱歉,這樣不合規矩。」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2
第十三章:風起

    陳凡的話使熱鬧的展廳安靜下來,被熱情包圍的人們恍然中意識到,這裡不是自家或者誰家大院,而是一個有規矩的地方。還有些人,比如牛一刀,他們沒忘記這裡什麼地方,但沒料到陳凡的態度會是這樣,心裡想的是,原來這位陳隊長事先沒和他們約好。

    相比別人,顧言章感覺更加意外。

    「規矩?」

    像是剛想起來這點,顧言章皺眉:「小陳,你和我談規矩?」

    陳凡感受到這句話包含的銳利,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按照規定,我不能打開展櫃。」

    顧言章眼裡閃過一絲怒意,慍聲道:「那好,你和我說說,都有些什麼規矩。」

    陳凡老老實實回答道:「不能攜帶武器入內,這是規矩;展品准看不能摸,這也是規矩;展櫃絕對不能打開,這是規矩中的規矩......失火時例外。」

    「哈。」

    後面的補充引來笑聲,但只開個頭便中止,像被人用手按回到肚子裡。大家看著陳凡,注意到他的表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樣子,很是堅定。他的對面,顧言章神情疑惑、並有些不可思議,至今不能接受與陳凡「談規矩」這個事實。

    有規矩就得守規矩,要麼別來,來了不守規矩就是搞破壞,會受到懲處。

    陳凡看來,這些都是很簡單的道理,而且有過例子;之前那位梅姑娘,有首富開口擔保,無數人報以同情,但她不肯交出被「誤認為」是武器的釘錘,就只能放棄觀展,主動離開。

    顧言章呢?

    聽過陳凡的回答,顧言章看著他沉默下來,像是用目光詢問什麼,又像是為了審視對方態度是否真實,會不會是在說夢話,亦或哪裡搭錯了筋,腦子短路。

    陳凡沒有迴避,用帶有類似詢問的目光回望。

    視線在空中交匯,意願與意志發生對碰,誰都沒能蓋過對方。

    無聲的交流中,展廳內鴉雀無聲,氣氛漸漸凝重。

    片刻後,顧言章緩緩開口,重複了一遍剛開始說的話:「小陳啊,你真要和我談規矩?」

    陳凡認真想了想,說道:「不談規矩,該談什麼呢?」

    放在之前,這樣回應可能引發陣陣歡笑,包括顧言章也是如此,然而現在,他只感覺到了堅定,有些刺耳。

    「呵呵,談什麼。」

    到這地步,顧言章反而平靜下來,神色淡淡說道:「小陳啊,如果你沒有破壞規矩,怎麼會站在這裡;如果不是我破壞規矩,你怎麼會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

    這番話聽起來很繞,其中的兩個「規矩」與眼前談到的「規矩」完全不是一回事,它們兩也不是一回事,還有說到「安然無恙」這四個字的時候,顧言章稍稍加重音量,意在提醒,兼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別人聽不懂、至少聽不太懂的話,陳凡輕易領悟到其中意思,面色微變。

    看著他臉上的變化,顧言章把語氣放緩,帶著規勸的意思:「小陳啊,我知道你是個至情重信的人,有些事情,不用我明說也能懂。而且這些規矩,不少由我親自制訂,難道不可以通融?」

    用的是「通融」而不是「更改」,顧言章揣有強力籌碼,卻把姿態放的很低,表達出足夠多的誠意;正常講,無論對面站的是誰,都應該被打動,或者識相,接下來順水推舟做事,皆大歡喜之局。

    然而陳凡沒有這樣。他並沒有因為顧言章的話退讓,相反以更加誠懇而堅決的態度表示拒絕。

    「您制訂的規矩,所以您更應該遵守。」

    作為參與到規矩制訂的人,顧言章應該帶頭遵守,否則何以服眾?

    和之前一樣,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因為其簡單顯得不夠真實,很難讓人相信這就是全部。然而陳凡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神情理所當然,目光純粹,讓人不得不相信,他想表達的就只有這些,別無他意。

    聽完他的話,看著他的臉,周圍人很是無語,目光說不上不善,但是絕對不會喜歡;一些人嘆息直搖頭,心裡想這是哪裡來的怪胎,石頭一樣,耿的人難受。

    被眾多這樣的目光看著,陳凡的身影有些孤單,臉上神情雖然堅定,但也流露出幾分無奈和苦澀;看得出,他並非讀不懂大家的心思,也非不明白這樣做的後果,卻依然堅持著,絲毫不肯退讓。

    忽然,陳凡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目光移向某個角落,在人群縫隙裡發現一雙眼睛。

    那是孩子的眼睛,稚嫩,乾淨,帶有鼓勵的味道。

    和周圍人所有人一樣,牛犇很想看到艾倫如何證明娃娃就是得福,希望陳凡打開展櫃,而且他理解不了「守規矩」和「堅持規矩」的意義,更不要說那些成人熟知的道理。

    牛犇有牛犇的道理,屬於孩子的道理。

    之前那番關於機甲的「傳授」,牛犇的情感出現轉變,對這位陳隊長印象從敵對轉為友好,並且很快突破到更高層次;眼下,當陳凡受到逼迫的時候,牛犇覺得他和剛才姑姑的處境相似,不應該被如此對待。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牛犇的手被母親緊緊攥住,於是用目光送出支援,為這個不招人喜歡的陳隊長加油打氣。

    陳凡注意到他的目光,感覺意外,但是歡喜,對他笑了笑。

    牛犇也很意外,但是心裡很高興,人縫裡朝陳凡揮揮拳頭。

    有時候,孩子的目光,力量遠遠超成年人的拳頭;也許體會到了這股力量,陳凡收回視線,吸口氣,神情慢慢變得平靜。

    「那次我雖然壞了規矩,其實是做了正確的事情。」

    「正確的事。」

    望著陳凡平靜下來的臉孔,顧言章禁不住要冷笑,挑眉說道:「你是說,我在做的是錯的?那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多麼重要,假如這個娃娃被證明是得福,將會帶來......」

    陳凡忽然搖了搖頭,打斷道:「顧老,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言章有些奇怪。

    「不是哪個意思?」

    「我不知道您是對還是錯。」陳凡說道:「我不知道艾倫先生用什麼法子驗證,會不會對這個娃娃造成損壞,還有您說的事後會帶來什麼,這些都是像您這樣的專家才知道的事情,我完全不懂。但我知道這件事情並不著急,您完全可以換個時間,用別的方式進行。而且,假如事情真的很重要,就應該邀請一些專家在場,以免出現差錯。」

    陳凡說道:「我只能按照規矩辦事,看好這個櫃子裡的娃娃,別讓人隨便碰。」

    這又是一番很有道理的話,讓人找不出辦法反駁;很明顯,此前顧言章所講的那些經歷,有關顏面、心情方面的內容,陳凡要麼沒聽懂,要麼一點都不在乎。

    這樣的人最讓人無奈,顧言章體會到了艱難,忍住氣說道:「小陳啊,難道你不明白,當初是我叮囑要把得福鎖起來,假如我沒有那麼做,你現在能怎樣?」

    陳凡楞了一下,隨即回答道:「我會阻止艾倫先生,不讓他碰這個娃娃。」

    「你!」

    終於抑制不住心中怒火,顧言章放棄說理,用手指著陳凡厲聲喝道:「陳凡,你直接告訴我,這個展櫃,你到底開還是......」

    身邊突然伸過來一隻手,艾倫不知何時轉過身來,按住顧言章的手說道:「顧老,不用這樣。」

    「可是,咳咳......」心情太過憤怒而且鬱悶,老人氣得臉孔通紅,氣息有些不順。

    「沒關係沒關係,我和陳隊長說。」

    微微笑著,艾倫拍拍顧言章的手之後轉過身,徑直走向陳凡。

    陳凡沒有看他,而是偏過目光去看顧言章,眼神帶有關切,兼有幾分愧疚。直到艾倫來到其身邊,陳凡才把目光收回,神色隨之轉淡。

    「艾倫先生,我不會同意......」

    「陳隊長,你先看看他。」

    站在陳凡身側,艾倫抬起左手,指著展櫃裡的娃娃問道:「有沒有發現什麼?」

    「哦?」

    有些莫名其妙,陳凡順著艾倫的手指的方向去看,忽然間,耳邊聽到驚呼。

    「小心!」

    「咔!」

    響聲清脆,有點像錘子砸破竹節,艾倫的右手並指如刀,狠狠插如陳凡腰間右側、尾椎上三節處,隨後五指扣緊,用力一扭。

    似乎麻桿被擰斷,又像是繩索被攪緊,陳凡的表情一下子僵硬,四肢被定格,耳邊聽到艾倫溫和到近乎輕柔的聲音。

    「陳隊長,麻煩你先站一會兒。」

    說著話,艾倫在陳凡身上快速搜索,很快翻出一部對講機,取下一副耳麥,一支能量手槍,手銬,當然還有最最重要的,一串樣式精巧的卡片。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陳凡站在原地不動,不止不能出手反抗,連說句話都做不到。

    「人體腰部有一團特殊的神經叢,以合適手法將其擰到一塊兒,會導致人體全身麻痺。放心吧陳隊長,這只是暫時的,等會兒做完該做的事情,我會幫你恢復。」

    一面解釋著,艾倫從匙卡中翻出一張,抬起頭,看著陳凡因憤怒和掙扎而變形的臉,嘆了口氣。

    「不要白費力氣了,沒用,而且會傷到內腑。」

    「啊?!」

    事情發生的太快而且出乎意料,直到這個時候,周圍才有驚叫響起,目瞪口呆的人們此刻才明白,艾倫居然對陳隊長出手,並且搶了他的東西,包括槍!

    「他在幹什麼!」

    「制住他!」

    「出事了出事了,趕緊走!」

    嘩啦一聲,遊客們尖叫著湧向門口,還有人衝向艾倫,這邊,艾倫像是沒看到他們的舉動一樣,不予理會。

    在對陳凡發出感慨後,他轉回頭,把視線投向剛才警告聲響起的位置,神情很是好奇。

    「小傢伙,你怎麼看出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2
第十四章:沙落

    牛犇沒有回應艾倫,甚至顧不上看他一眼,他的視線隨著遊客們移動,看著他們大聲喊叫著衝向房門和艾倫,紛紛撞牆。

    事先沒有誰留意到,此前一直跟隨艾倫的兩人去了門口,面無表情封堵住人流,左邊的那個張開雙臂,腳下生根,彷彿用釘子釘在地上,右邊那個負責清理,伸手一抓一提,捉雞般將衝過來的人扔到一旁。

    「讓我過去!」一個中年女人衝過來,表情驚恐,眉目猙獰。

    展廳內十幾名遊客,她第一個反應過來、並試圖逃跑,也許是天生的機敏,也許本身性情潑辣,女人雖然心裡害怕,但卻張牙舞爪,竭力做出凶狠的樣子。

    壯漢沒有被「嚇」倒,抓住她的頭髮隨手一揮,巨大的力量,女人尖叫著飛了出去,路上飄散縷縷髮絲,活像飛鳥被撲擊時賤開的羽毛。

    「滾開!」一名身材粗壯的漢子沖上去,奮力朝左邊那名站著不動的保鏢揮拳。

    他很聰明,沒有像女人那樣衝在前面,而是跟隨人群,趁著保鏢與幾名遊客糾纏的時候猛撲。

    找到好的機會,不等於得到好結果,那名保鏢的手忙不過來,但他還有腳。

    「呼!」

    周圍雜音掩蓋不住疾風猛烈,粗壯漢子飛出去的速度比之前女人更快,路上沒有尖叫,只有鮮血。

    他的胸骨幾乎被踹碎了,內腑受到重創,身體在地上翻滾幾週,生死不知。

    「啊!」

    翻滾時連帶不少人遭殃,被丟開的女人剛剛哭喊著爬起來,又被壯漢的身體砸倒,周圍幾名遊客東倒西歪,四散而逃。

    「牛牛!」

    拉著牛犇緊跑幾步,最終躲避不及被某個人撞倒,慌亂中,劉一手大聲喊著兒子,四下張望。

    亂了,全亂了,一分鐘之前,展廳內充滿歡聲笑語,現在變成災難現場,奔逃的遊客被人像丟垃圾一樣四處亂扔,不甘心的爬起來繼續逃,接著再被丟回來。眼看逃走成為奢望,有女人放棄反抗躲在角落裡哭泣,有男人四處尋找武器,然後望著一群冷漠的戰士徹底傻眼。

    艾倫身邊十餘人,準確地講總計十二人,艾倫出手後,其中七人離開去了外面,廳內僅留五個。就是這五個人人,當他們把偽裝撤下,面具摘掉,立即變得無堅不摧。

    他們不是什麼觀光客,更不是什麼專家學者,而是一支紀律嚴明,擁有強大實力的精銳隊伍,包括艾倫自己,溫文爾雅的表面下,流淌著的也是戰士的血。

    「太亂了,把人集中起來。」

    問牛犇的話未獲回應,艾倫不屑和一個孩子較真,笑笑將其拋在腦後,接著命令手下控制現場。

    「抓住他!」

    幾名勇敢的遊客衝過來,手裡拿著不知哪件家具上掰下來的木棍,啊啊大喊著,試圖擒賊擒王。

    身邊自動有人迎上去,隨即有拳腳擊打**的聲音,和疼痛引發的慘呼與悶哼,

    艾倫看也沒有看那邊一眼,提著匙卡走向展櫃,準備辦正事。

    「現在就得這樣嗎?」

    耳邊傳來顧言章的聲音,艾倫停下腳步回過頭,攤開手,有些惱火、又有些無奈的樣子。

    「陳凡是你選的,結果弄成這樣。你讓我還能怎麼辦?」

    「我是說應該控制一下,畢竟......」指指幾名倒地遊客,顧言章神情猶豫。「死了人,後面不好收拾。」

    艾倫笑起來:「收拾什麼,根本不用收拾。」

    顧言章輕輕皺眉:「你確信能成功?」

    「這種事情,你要我保證百分百成功?」艾倫看著他反問。

    「唉!」顧言章嘆了口氣,看著周圍慘狀與亂象,神情微苦,容顏也似乎比剛才蒼老:「一輩子的賭注,不知道......」

    「放心吧,把握還是挺大的。」艾倫轉而安慰,並補充道:「不過,要確保下個環節別再出問題。」

    聽到這句話,顧言章剛剛轉柔的表情瞬間冰冷。

    「不可能出問題。」

    「很難說。」

    艾倫不放心地搖了搖頭,走到展櫃邊,拍拍僵立床前,快要因為恐懼而癱倒的牛一刀。

    「牛醫生,牛醫生?」

    「呃......」此前一直傻呆呆站著,被艾倫的手碰到,牛一刀像被滾水燙到,又像剛從噩夢裡醒過來,猛然一個激靈。

    「你,你幹什麼?」

    「牛醫生別怕,待會兒......得麻煩你幫個忙。」

    開口安慰幾句,艾倫扭回頭看著顧言章,以目光詢問。

    「這樣能行?」

    「小李。」顧言章臉色有些難看,沉聲開口。

    「在。」

    「你去監督。」

    「監督?」

    臉色蒼白到不怎麼健康,鼻樑架著厚厚眼鏡,名為小李的青年從身後走出,遠遠望著牛一刀膽怯的樣子,唇角微撇,表情輕蔑。

    「動手術,找這個廢物做什麼,為什麼不直接由我來?」

    「手術和手術不一樣,你是殺人,這次......是救人。」顧言章解釋著,語氣頗為無奈。

    「你看看他,全身發抖,連刀都拿不住,能救得了誰?」

    「有沒有辦法幫他穩下來?」

    「幫他穩下來?」青年咧咧嘴,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你覺得我會擅長這個?」

    「算了算了。」

    莫名心煩意亂,顧言章又朝牛一刀方向瞧了眼,嘆息搖頭。

    「如果真的不行,你知道該怎麼做。」

    「對了,這樣多簡單......咦?」

    視線中,牛一刀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和精神,突然蹦起來,兔子般衝出去。

    「牛牛!」

    「牛牛?」

    名為小李的青年扭轉頭,看看那個在人群中掙紮起身的男孩兒,再度咧了咧嘴。

    「也許,我真有辦法幫他。」

    ****************

    「牛牛!」

    紛亂中看清周圍形勢,劉一手哭喊般大叫兒子的乳名,心快要墜入谷底。

    比展廳內情況更讓她絕望的是,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安全門被人啟動,開始緩緩合攏,隨著咔的一聲輕響,將這裡隔成封閉世界,再無出路。

    內外勾結!

    為了得福?

    驚慌的同時難免困惑,劉一手終於找到倒在身邊的兒子,張開雙臂將其死死抱住,再度大喊。

    「老牛!」

    「這裡。」

    牛一刀跌跌撞撞跑過來,沿途奮力又是推,又是擋,踢開幾名四處亂跑的人,拽住妻兒朝邊上拖。

    「快快......待在這裡別動,看好牛牛,還有他!」

    「好的,你要干嗎?別過去!」發現丈夫還要出去,劉一手伸手去抓,抓到、而且抓倒個人,但不是牛一刀。

    「我也不想,可是不行啊!」牛一刀苦笑著回應,邁出的腳步沒有停下。「忘了艾倫找我幫忙?躲不過的。」

    「......」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劉一手望著丈夫的背影,只剩下發呆。

    稍後,劉一手看到被自己拉倒的人,為之一愣。

    剛剛一番奔跑忙亂,不知不覺,母子倆被牛一刀拖到陳隊長身邊,差不多靠牆的位置,劉一手抓的是陳凡的一隻手臂,將他扯倒在地上。

    劉一手看著他,想起丈夫說的話,心頭微動。

    「陳隊長,你怎麼樣?」

    陳凡雙眼佈滿血絲,不能以言語回應,從被制服到現在,他彷彿遭受連番酷刑,額頭青筋繃起,滿臉都是汗。但他的神智一直清醒,另外,也許神經麻痺有時限,也許撞擊導致血脈震動,再或者掙扎出現效果,陳凡臉上的部分肌肉能夠稍微動動,

    劉一手想了想,伸手到陳凡背後,試圖把他扳起來成坐姿;然而這很難,一來陳凡雖然個子不是很高,但頗為強壯,二來他的身體僵硬,尤其腰部像是綁了棍子一樣,劉一手幾經努力都沒能成功,自己反而坐倒在地上。

    看到母親吃力的樣子,一旁發呆的牛犇猛然清醒,跑過來拉住她的手,幫著一起使勁。

    「牛牛,托,托下面。」劉一手提醒著,聲音壓得極低。

    「哦。」牛犇趕緊跑到另一邊,貓腰鑽到陳凡肩下,用手推,用肩頂,甚至用頭奮力地扛。

    八歲的孩子能有幾分力氣,片刻功夫,牛犇就已經氣喘吁吁,和陳凡一樣滿頭大汗。

    「對,對對對,乖孩子,再加把勁兒。」一面指揮兒子行動,劉一手不忘偷偷觀察周圍情況。

    幸好,艾倫此刻忙著解鎖,幾名屬下拳打腳踢,把遊客們趕到另一邊的角落,沒人留意道這邊。她多慮了,即便看到劉一手的舉動,艾倫現在也不在意。之前他顧慮的是陳凡逃走,或者發出警報;至於現在,休說陳凡像個殭屍,即使恢復正常,也已經影響不了大局。

    幾經努力,陳凡終於被扶起來,半躺半側,樣子看著很是難受。為了幫助他保持平衡,劉一手不得不蹲坐在旁邊,用肩膀扛住陳凡的頭,左手撐地,右手扶在其腰間。

    穩固身體後,劉一手喘息幾次,待氣息和情緒稍稍穩定下來,右手五指揮開,在陳凡腰間交替彈動。

    不懂艾倫的手法,更沒有那種力道,劉一手有自己的辦法,她的動作均勻似包含著某種韻律,時而並掌輕拍,時而用力按壓,每一次,陳凡都會感覺到劇痛,臉孔不停抽搐。

    另一側,牛犇癱坐在地上呼呼喘氣,神情慢慢又變得迷茫。

    忽然,他像是想起來什麼,爬起來用膝蓋跪行到陳凡面前,握住袖口,幫他擦了擦汗。

    縱然全身僵硬,但通過眼神,依然可以看出陳凡楞了一下,他望著牛犇,張開嘴似想說些什麼,喉嚨滾動數次,發出呵呵的聲音。

    啪!啪!啪!

    「嘖嘖,好親熱。」

    小李從顧言章身邊悠悠走來,輕輕鼓掌。

    「這個樣子,牛老師會不會吃醋?要不要我做做好事,把他宰了?」

    心裡猛一沉,劉一手低頭沒有說話,五指彈動的速度加快。

    過來之後蹲下,小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依偎成一團的三人,看著看著,他咧開嘴,露出白牙,無聲笑起來。

    「呵呵,騙你們的,牛老師這會兒沒空,管不了那麼多事。」

    不知該如何回應,劉一手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忘了介紹。我姓李,玩刀的,原本顧言章請我來做個手術,後來他又說,牛老師的手藝更好,這單子活兒交讓他做。」

    說著這些話,小李右手一翻,變戲法似地拿出一把小刀,雙刃鋒利而且極薄,刀身長度僅僅只有三寸,刀柄卻不短,可供成人手掌滿握。

    小李用手指捏住刀柄,伸出去送到劉一手頜下,輕輕上挑。

    鮮血順著刀鋒滑落,劉一手被迫抬頭。

    小李那張蒼白的臉孔變得紅潤起來,看著就像凌空吸收了血液裡的精華,神情貪婪而且滿足;他把頭湊到劉一手面前,盯住劉一手的眼睛,極為認真的表情說道:「來這裡之前,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盤查,我辛辛苦苦準備了很久,要裝斯文,藏氣息,還嗮了好多天的太陽,背誦那些狗屁資料。」

    收回手,小李把沾血的刀豎在眼前,望著血珠滾落,留下薄薄血印。

    「為了通過掃瞄,我找人特製出這把刀,花了不少錢,結果很不如意;等弄完這裡的事情,我去宰了那個傢伙。」

    看著那道血印,小李有些懊惱,自語一通吼轉回視線,望著劉一手的臉,鄭重說道:「我們這一行,搶活是大忌,尊夫搶了我的單子,你說說我該......」

    「我讓他還給你。」劉一手忽然說道:「我讓老牛去和顧老說,他手藝不行,讓你上。」

    「呃......胡說什麼呢。」明白了劉一手的意思,小李忍不住笑起來,笑而無聲,他只是把嘴巴張開成一個大洞。

    笑過,他的神情變得委屈,憤憤不平說道:「把我當什麼了,沒飯吃的叫花子?再說了,咱們得尊重僱主選擇,牛老師可是顧言章親點,說他刀法、醫術如何如何,誇的神乎其神。說真的,醫生醫術好我覺得正常,刀法......嘿,得見識見識。」

    聽了這番話,劉一手沉默下來,良久說道:「當初就不應該救那條老狗。」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像是才認識這個女人,小李驚異地看著她,連連歡呼:「你叫他什麼,老狗?哈!哈蛤......這回你可說對了。」

    低下頭,他把聲音壓的極低,神神秘秘說道:「知道嗎,你說的那條老狗......他是我的老主顧,想不到吧。不過這傢伙扣的很,而且特別麻煩,每次不是裝成這樣就是扮成那樣,就沒有一次順當。不怕和你說,我對他一點都不喜歡,有時候恨不得、恨不得殺了他,切成三百八十塊。」

    神色忽又變得黯然,小李幽幽說道:「可是這個老東西太奸了,我只能按他的吩咐做。」

    小刀在指尖飛速轉動,小李像孩子一樣竊竊私語,目光時而興奮,時而黯然,時而癲狂,時而又變得自怨自憐;面前,劉一手看著他的樣子,心裡像被凍住一樣,越來越沉。

    這是一個殺手,一個瘋子。

    該如何與一個瘋子打交道?

    正想著,對面小李想起什麼,忽然一拍大腿,「啊對了,顧言章交給我一個任務,為了確保事情能夠順利,我得想個辦法,幫尊夫穩定情緒。」

    他的視線從劉一手身上離開,經過陳凡時頓了頓,嘖嘖讚歎著繼續前進。

    「艾倫這傢伙,看著不怎麼地,制人這一手可厲害,效果有點像,像......傳說中的點穴!嗯,就是點穴,得虧這段時間看了很多神國的書,不然連這個名兒都沒聽過。」

    視線最終落在牛犇臉上,小李笑著朝他招手。

    「喂,小傢伙,到叔叔身邊來。」

    「別碰我兒子!」劉一手突然叫起來,聲音尖銳而撕裂,彷彿喉嚨破了口子。

    「啥?我偏碰。」

    賭氣般說著,小李站起身,走兩步來到牛犇身邊,右手提刀,伸左手捉住他的脖子。

    「牛牛!」劉一手再次大喊,看樣子想撲過來,然而......她最終沒有動。

    「小李,別嚇著孩子!」遠處傳來顧言章的聲音。

    先看看展櫃邊正和艾倫焦急說話的牛一刀,顧言章回過頭,對小李說道:「收收你的性子,別胡鬧。」

    「沒胡鬧啊,你看我胡鬧了嗎?我是讓他和他媽待一塊兒。」回應時聲音格外委屈,小李抓住牛犇往另一邊拉。

    顧言章微微皺眉,擺了擺手。

    「總之不要胡鬧。」

    「好的好的,不胡鬧。來來來,小朋友聽話。」

    「牛牛,聽他的話,過來。」劉一手跟著他的話朝牛犇呼喊。

    不知是不是聽話,不知聽的誰的話,牛犇縮著脖子,機械地跟隨小李的步伐;臨行前他像是想到什麼,掙紮著扭回頭,看看陳凡的臉。

    陳凡朝他眨了眨眼。

    牛犇呆呆看著他,表情迷茫,腦海一片空白。

    這種場面,休說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周圍那麼多成人,個個似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亂撞,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此刻的牛犇毫無主張,非要說念頭的話,便只有一個:姑姑。

    這很奇怪,可以稱得上奇妙,從艾倫出手,陳凡受制,在和周圍人一樣意識到發生大事的時候開始,牛犇沒有想過逃跑,也沒有把希望寄託在外面的警衛身上,甚至連父母都忘記。

    他回想起之前那副畫面。

    被數十上百人圍在當中,感覺就像與整個世界為敵,梅姑娘的手落在男孩的頭頂,平靜,微寒,穩如泰山。

    如今,面對即將到來的災厄,八歲男孩不知所措,以全部身心呼喚。

    「姑姑,快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2
第十五章:劫臨

    徒勞的掙扎過後,展廳漸漸平靜,認識到對方擁有強大實力,更有毫不憐憫的決心,平素最潑辣的人也把性子收起來,女人們壓抑著哭號**,男人不再試圖反抗,老老實實留在角落裡等待。

    安全門已關閉,兩名撲克臉加入到清理的隊伍裡,對所有人進行搜查,將可用於通訊的事物一律沒收,接下來,他們把那幾名受傷的遊客拖到一起,吩咐一句『好好照顧』便不再管,回到艾倫身邊幫忙。

    舉動雖然冰冷,但也給了人念想,看他們這樣,遊客們的情緒稍稍穩定,心裡想既然連傷者都要照顧,大約不想殺人。

    生死從來大恐怖,以為沒了性命之憂,人們感覺到安慰,起碼不像剛才那樣絕望。很快有人行動起來,為那幾名傷者檢查身體,有人取出水瓶幫忙清洗,有沒有用,多少一份心意。不多會兒,包含恐懼的驚呼聲接連響起,查過傷員的傷,看到那些刺破血肉的骨茬,扭曲的肢體,人們真正領悟到這批人的強橫與冷酷,進而明白了,自己剛剛的行為都麼愚蠢。

    觀展不准攜帶武器,一切金屬製品都需要出示、並說明用途,所有傷勢、不管看起來多麼不可能,都是徒手造成。

    對這些人來說,帶不帶武器有什麼區別?如果他們的目標是殺人,展廳內的遊客早已死光。

    「是準備拿我們當人質吧?」一些人相互交換目光,心又安定了些。

    不管他們多麼強大,總不能對抗槍炮,這裡的事情遲早被人發現,他們要離開,多半需要人質。

    情況壞到不能更壞,當人質竟也成了值得慶幸的事,機靈的甚至開始清點人頭,盤算著要是他們向警察殺人示威,自己會不會排在前面。

    滴!

    綠燈閃亮,負責破解密碼的男子鬆了口氣,先擦一把頭上的汗,轉身低頭,握右拳扣左胸,向艾倫匯報。

    「艾倫閣下,可以了!」

    「再過五分鐘,我就真的只能像那人說的,用錘子砸了。」

    不滿其效率,艾倫嘴裡開著玩笑,目光其實有些陰冷。

    「閣下,這套系統......」

    破密男子試圖解釋,然而艾倫沒心思聽,擺手示意,「抓緊時間。」

    說著他扭頭叫來牛一刀。

    「牛醫生,麻煩你。」

    「呃,不麻煩......」牛一刀精神恍惚,不時回頭朝妻兒那邊看,擔心妻子別和那個瘋子發生衝突。

    此時旁邊有人走過來,和剛才那人一樣朝艾倫行禮,得回應後轉過身,伸手入櫃將那個娃娃抱出來,另有一人挪開展櫃,再與抱著娃娃的人合作,小心翼翼地將他平放在床上。

    旁邊又有人過來,手裡提著一個皮袋,放在床頭翻開,裡面赫然是兩排手術用具,刀、鉗、剪、布、針等一應俱全。

    「全部為非金屬材料,很費了我一番功夫,請放心,它們足夠鋒利,只是重量輕一些。」

    艾倫伸手從袋子裡抽出一把手術刀,遞給牛一刀,「聽說你們用刀的人都很講究,希望這點差別不會影響到發揮。」

    到這時候,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牛一刀無奈接過刀子,掂了掂,看看刃口,發覺它的確如艾倫所說的鋒利而且更加輕便,內心不禁感慨。

    所謂規矩,大概只能約束那些守規矩的人,對那些真正有所打算的人來說,規矩從來不是問題,總有法子破解,或者繞開。

    「究竟要我做什麼?」

    「你最擅長的事。」

    艾倫指著床上的娃娃說道:「把他的眼睛取出來,左右互換。」

    「......」

    牛一刀的表情僵在臉上,周圍人、包括艾倫的手下在內也都楞住。

    發現艾倫不像是開玩笑,牛一刀忍不住問道:「換眼?」

    「是的。」

    「在這裡?」

    牛一刀指指那張床,神情難以置信。「這種條件下換眼?」

    艾倫點頭表示肯定,加重語氣說道:「而且要保證原封不動,絕對不能出錯。」

    「明白了。」隨手把刀丟到一邊,牛一刀扭回頭說道:「這活我做不了,讓他來。」

    他用手指著小李說道:「我聽到他的話,你們原本準備讓他上。」

    「看看,我就說他不行。」小李哈哈大笑,滿臉幸災樂禍。

    牛一刀冷冷看著他,目光輕蔑,彷彿看的是一頭豬。

    「白痴。」

    「......想死?」蒼白的面孔浮現出紅雲,小李呆了一下準備起身。

    「小李,別胡鬧。」顧言章的聲音再度響起,不知為何聽來有些疲倦。

    「他罵我!」小李大聲叫屈,腳下不停,短刀在指尖飛速盤旋。

    看他這樣,艾倫微微皺眉,身邊一名大漢迎上去,擋住小李的路。

    「好狗不擋道,外國狗也一樣。」小李看著他認真說道:「讓開,不然我宰了你。」

    大漢獰笑,搖頭,擺出「請出手」的姿態。

    「顧老?」艾倫把目光轉向顧言章。

    「小李!」顧言厲聲喝叱。

    這次小李沒理他,盯住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壯漢,蒼白的面頰酡雲漸濃,彷彿染上一層胭脂。

    氣息彷彿凝固住一樣,正在人們擔心的時候,牛一刀忽然開口。

    「換眼可不是挖彈珠出來再放回去那麼簡單。十四個分器官,兩條視覺神經,全都要原封不動連好。我想你應該知道,眼球是圓的,外面有眼眶眼皮包著,需要專門設備才好動刀;這裡沒有燈光,沒有助手,沒有手術台,高度、角度全都不對......」

    小李被這番話說得愣住,氣息為之一鬆。

    「在醫院,什麼都不缺的條件下,這種手術至少需要五個人,尚且不能保證成功。」

    懶得再說下去,牛一刀做出邀請的手勢:「來來,你不是高手嗎,刀法精妙無人能比,麻煩給我展示一下,如何用手裡那把破刀把眼球完好無損的取出來,取出來就行。」

    「這不是破刀......好吧,這就是把破刀。」先是憤怒,隨後變得垂頭喪氣,小李囁嚅道:「挖眼我不是沒幹過,哪有你說的那麼難。」

    「你倒是上啊!」牛一刀冷笑,不停催促:「挖出來後,麻煩和艾倫先生解釋一下眼球結構,結構你懂嗎?估計你不懂,比如什麼晶狀體,虹膜有沒有破,動眼肌肉在什麼地方,視覺神經有沒有斷。另外,你以為左眼和右眼一樣?隨便按進去就能工作?還有......」

    「夠了。」

    開口打斷牛一刀的話,顧言章從一旁走過來,收斂神情,一字字鄭重說道:「一刀啊,事情到了這一步,沒用的話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我只想知道,你該不會是想學陳凡那樣......」

    「當然不是。」

    牛一刀斷然搖頭,誠懇言道:「幹一行,說一行,做手術不是兒戲,這裡條件實在太簡陋,而且我相信,艾倫先生既然這樣要求,必然有其道理,萬一我動手把人給弄廢掉,想挽回可沒指望。」

    這番話合情合理,艾倫也有些拿不準,遲疑說道:「得福畢竟不是真人,應該沒那麼複雜。」

    牛一刀搶著說道:「既然不複雜,誰做都一樣,關鍵心態一定要好。實話說我現在心裡很亂,逼也沒用......」

    再次用手指著小李,牛一刀誠懇建議:「他既有信心又有技術,完全符合要求。」

    「你神經病啊!」

    皮球又被踢到自己這邊,小李憤憤不平,直接掉頭回到原地,看都不願朝這邊看一眼。

    「活有分工,大家各幹各的,誰都不能攀著誰。我又不是干這個的,憑啥讓我上。」

    越說越覺得委屈,他忽然探手把牛犇拉到眼前,望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你爸是神經病,對不?」

    呆呆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牛犇的呼吸漸漸粗重,眼睛微微泛紅;他身後,劉一手口唇面孔還有身體都在顫抖,想上前,但卻強忍了下來。

    「孩子不懂事,你......你別難為他。」

    「誰難為他了?你冤枉人。」

    小李很不高興,瞥一眼劉一手,回頭接著問牛犇:「你這樣看我幹嗎,不相信我的話?」

    牛犇死死咬住唇,強忍著不讓淚水留下。

    「這是恨我啊!」

    感慨起來,小李連連搖頭,神情突然轉厲,抬手揮刀。

    「小雜種,敢不理人!」

    「啊!」

    「牛牛!」

    「小李!」

    明華閃過的那一刻,劉一手的尖叫,顧言章的驚呼,牛一刀的大喊,還有周圍人吸氣的聲音同時響起,人們看到小李閃電般的動作在牛犇臉上揮出一刀,心隨之一沉。

    「你這個畜生!」

    劉一手彷如發瘋的母狼般猛撲過來,一把推開小李,再把牛犇拽到懷中,驚慌中只想起來用手去摸。

    「傷哪了兒子,兒子,別嚇媽媽......」

    抽泣聲慢慢停頓,表情慢慢僵硬,之後又漸漸放緩,劉一手望著手心有些發呆。

    掌心幾根短髮,抬頭看,牛犇臉上無血,僅一邊眉毛被剃得乾乾淨淨,一根不剩。

    呼!

    長出一口氣,劉一手仔細檢查兒子的臉,發現他的確沒有受到傷害,稍稍安心。

    「別怕,媽媽在這裡。」

    慶幸之後便是膽寒,劉一手不敢想像,假如小李存了傷人的念頭,或者功力稍稍差點,現在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慌亂中,她擔心牛犇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但卻想不起一句有力詞句去安慰,只好將兒子緊緊抱住。

    「兒子別怕......也別哭。」

    「嗯。」

    望著母親驚恐的樣子,迷迷頓頓的牛犇木然應著,心裡忽然想起父親時常說的「男子漢,要照顧好你媽。」,不禁要試圖安慰。他抬起手捏著衣袖,像剛才替陳凡擦汗一樣,一邊擦去劉一手臉上的淚,一邊靠上其肩頭,低低的聲音說道。

    「姑姑會來的,我叫她了。」

    「......」

    呆楞片刻,劉一手沒有戳破兒子的幻想,苦笑著,用力點頭。

    「嗯嗯,姑姑會來的......警察也會來的。」

    *******************

    「一手,他把兒子怎麼了?」

    床邊,牛一刀被一名大漢制住肩膀,拚命掙扎但不能脫身,焦急大喊。

    「說啊,牛牛到底怎麼樣!」

    「牛牛沒事,我保證。」回應的是小李,聲音異常堅定。

    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弱不禁風,小李被推開摔了一跤,頭撞在地上,但卻笑嘻嘻的一點看不出生氣;他從地上爬起來,看看手裡盤旋的短刀,心情大好。

    「沒我想像的那麼差,看來那個傢伙還是用了心的,不用宰了他。」

    讚著自己的刀,小李轉過身,對牛一刀說道:「這次是眉毛,下次是眼睛,你想看我的刀法如何?到時可別眨眼。」

    「你想怎樣!」牛一刀怒吼著追問。

    「幹好你的活,把那雙眼睛給換了。」小李甩甩手裡的刀,摸摸撞疼了的頭,說道:「別說難辦,別談條件,別拖延時間,別鬧情緒使暗招......等換好眼睛,我和顧老頭兩清,你我也兩清,我保證不動你一家人分毫。接下去怎麼樣,你自個兒和他們談去,不關我事。」

    這是一番蠻不講理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顯得理所當然,等把意思表達完整,小李想想並無遺漏,停下來,朝牛一刀笑了笑。

    森牙冷厲,空洞無聲。

    「明白沒?」

    「明白。」牛一刀咬牙回應。

    「有沒有問題?」小李好意叮囑:「這手術可難,條件艱苦,你別搞砸了。」

    「沒問題!」用吼的方式回應,牛一刀撿起剛剛丟掉的刀,「我需要人幫忙。」

    「不關我事。」小李趕緊搖頭。

    「艾倫?」顧言章推一把艾倫:「得人幫忙。」

    「呃......人有的是。」艾倫此刻如夢初醒,深深看一眼小李,接著朝周圍屬下揮手:「你們,聽牛醫生的吩咐,絕對不准出錯!」

    令下如山倒,幾名壯漢應著,全都跑到牛一刀身旁,恭身凝眉,聚精會神。

    牛一刀也不客氣,大聲吆喝著行駛職權。「你,負責給我遞刀;你,幫我翻開眼皮,注意手一定要穩;你跪下,扶著娃娃別讓他移動,跪下!你個笨蛋,看看你的個子,不跪下怎麼支持得住!你去那邊,不要擋著光線;還有你,拿好紗布,站我身邊來。」

    一片慌亂中,壯漢們再度行動起來,最後那個有些迷糊,湊過來,呆呆問了句。

    「拿紗布做什麼?」

    「幫我擦汗。」牛一刀翻翻眼睛,怒罵:「別挨這麼近,蠢貨!」

    「哈!」

    忙亂一幕,顧言章與艾倫彼此對視,連連搖頭,表情微苦,反而小李哈哈大笑,心情極為舒暢。

    「對對,好好教訓他們,這群豬,就是沒腦子。」

    忽然,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猛回頭,盯住一個人。

    「你?」

    由於劉一手退開,沒了支撐的陳凡躺倒在地上,此刻正用眼睛盯著小李的後頸,目光明亮而銳利。看到小李回頭,陳凡張了張嘴,用口型比劃幾次,似在傳達某種信息。

    「對我說話?」

    小李楞了一下,明白後很快高興起來,興致勃勃地看著陳凡,同時用嘴巴模仿他的動作,認真翻譯。

    「我,會,殺,了,你......你要殺我?」

    陳凡朝他眨了眨眼。

    「真的啊!」

    嚇一跳的樣子,小李扭頭看看床邊那一堆忙碌的人,接著再把頭轉回來,表情已變得憂心忡忡。

    「那你得快點。等他們忙完,可就來不及了。」

    「......」

    陳凡眨著眼睛,再次用口型一字字回覆。

    「放心,我會抓緊。」

    **********************

    換眼手術已在進行,沒有經驗豐富的護士,只有幾名大漢圍繞在旁邊幫忙,耳邊不時聽到牛一刀的呵斥,眼裡全是笨手笨腳。

    「這個樣子,唉!」

    遠遠看了一會兒,顧言章嘆息一聲把頭轉向艾倫,壓低音量與之商討。

    「這樣到底行不行?」

    「你有更好的辦法?」

    「不如把得福帶出去,找個條件好的地方......」

    「這些東西怎麼辦?」艾倫指指周圍一件件家具:「這裡好幾件遺物,體積大份量重,把它們弄來容易,現在這情況,該怎麼帶出去?就算能帶,路上誰敢保證不受到損壞?別忘了,稍後我們要殺出去,背後是追兵和槍炮,而不是儀仗隊伍排列送行。」

    「非得佈置成這樣嗎?還非得原物原件?」顧言章皺頭緊鎖:「試想一下,要是這些遺物毀了怎麼辦?難道就辦不成事?」

    艾倫說道:「日記裡這麼寫,我只能按照樣子來做。而且我認為,這件事情兩個步驟,得分個輕重;假如得福無法喚醒,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最壞也能拆開重新研究。要是喚醒了,它卻真的因為環境有變不認主人,你說該怎麼辦?」

    「道理是這樣,可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兒......」

    「呵呵,這種事情,對勁兒了才叫怪。算了不說了,事情已然如此,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說著艾倫從懷裡拿出一副耳麥戴好,打開但沒有開口說話,而是靜靜等待。

    片刻後,耳麥中傳來人聲。

    「艾倫閣下。獵鷹築巢,獵犬已放出,隨時可以行動。」

    「嗯。」艾倫明顯鬆了口氣,「清理是否乾淨?損失情況,周圍有沒有人發現異常?」

    「清理順利,獵鷹無損,周圍......」耳麥裡的人稍顯遲疑:「外面有個女人,看著比較奇怪。」

    「女人?」艾倫微微皺眉,問道:「她看到什麼了?」

    「應該沒有。但她一直圍著鷹巢轉圈。」

    「那就是可疑。」稍想了想,艾倫斷然說道:「派人試探一下,發現問題及時處理掉,必要時,提前啟動勇士,還有鮑斯,務必要準備好。」

    「是,閣下!」

    因為得到命令,回應顯得異常有力,隨後切斷聯繫。這邊艾倫從頭上摘下耳麥,皺眉沉吟。

    「女人?轉圈?女人......」

    說不上什麼原故,在聽到匯報有可疑女人後,艾倫本已放鬆下來的心不自覺地提起來,感覺莫名有些不安。

    想了一會兒沒能找到原因,他輕輕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放鬆下來,並在心裡自嘲。

    「只是個女人......籲,我太緊張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2
第十六章:雨驟

    午後的陽光灼烈,體育館東面斜影初生,隨著太陽的移動漸漸拉長,被遮住的地面上熱氣消退,風送來陣陣清涼,難得一塊去暑之所。

    體育館是五牛城內最大的建築,東面是廣場,聚集人群最多的地方,有比賽、或者活動的時候自不必說,即便平時,午後也總有人來此納涼遛狗,年老的嘮嗑鬥嘴下棋吵鬧,年輕的談情說愛卿卿我我,還有年幼的奔跑追逐嬉戲打鬧,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才陸續散開。

    由於這塊公地,附近居住的人大多彼此熟絡,家長裡短說不完的話,但在這幾天,情況有所不同,不止來的人少了,話題也不再是東家娶媳南邊落葬,而是把焦點集中在對面,正在會展中心舉辦的展覽上。

    時近半晚,體育館門前、廣場的邊緣陰影如期而至,周圍陸續有些人從家裡過來,一些手裡拿著報紙,一些提著矮凳棋盤,還有閒漢鋪開涼蓆,赤膊露懷躺在門前的台階上酣睡,鼻息如雷;也有先到人如往常一樣談天說地,這會兒不再就對面正在進行的神展遊人發表看法,而是對一名姑娘表達好奇。

    「看那姑娘,又轉回來了。」

    「都好幾圈了,還穿著皮衣,不嫌熱。」

    「來的時候跟她打對臉,真沒看出熱。」

    「別是體寒吧。」

    「寒也不能嗮不出汗,怕是有病。」

    「籲,當心人家聽見,罵死你。」

    壓下聲音看著,幾個人又有新發現,那個在毒日裡繞圈的姑娘在體育館門口停下來,目光來回,像在觀察什麼東西。

    「她看什麼呢?」

    「好像......在看那幾條狗。」

    「幾條野狗,有什麼好看?」

    「是啊,有會兒功夫了。」

    這些日子,來這兒納涼閒扯的人少了,往日膽怯的流浪狗變成主角,遊蕩在各處尋覓食物,有時還會發生追逐和爭鬥。今天情形相對奇怪,大小十幾條狗兒,都集中在大門前的台階附近徘徊,伸著鼻子嗅嗅刨刨,時而低吠著朝內裡張望,前進幾步,又很快跑回來。

    犬吠聲不寧,梅姑娘默默看了一會兒,邁步上了台階,走向那幾個閒聊的人。

    「朝這兒來了!」

    有漂亮姑娘過來,懶散著的人們精神為之一振。

    「真不流汗啊。」

    墨鏡遮眼但蓋不住臉,梅姑娘臉上乾乾淨淨,裙襬生風,不僅看著舒服,伴身而來的清寒也讓人感覺非常享受,看她一步步走過來,幾個人紛紛坐起來,都把衣物、還有神情收斂些。

    整理的功夫,梅姑娘走到附近停下,開口問道:「你們經常在這裡?」

    問話有些無禮,看在她是個姑娘的份上,幾個人決定不與之計較,當中一位老人接過去說道:「是啊,這兒我們熟。姑娘,你有事?」

    梅姑娘用手指指體育館大門,問道:「從什麼地方進去?」

    「進......裡面?」老人楞了一下,說道:「今天沒比賽呀?」

    「也沒有活動。」旁邊同伴補充著。

    沒比賽,沒活動,體育館大門緊閉,梅姑娘顯然不是工作人員,也沒有熟人可聯繫,老人不明白她為什麼想進去。

    梅姑娘簡單回答道:「知道,我想進去看看,找不到路。」

    「路是有的,不過......」

    看著梅姑娘乾淨的面孔,老人好心勸說道:「姑娘你聽我說啊,這個館,做活動有比賽的時候確實熱鬧,沒人的時候空蕩蕩的,不止不好看,還陰森森地透著鬼氣。聽我勸,甭管啥事情,別進去,起碼別一個人進。」

    「老胡又在胡說了,館裡怎麼會陰森,還鬼氣,跟他親眼見過鬼似的。」旁邊有人發笑,嘲弄老人胡吹牛皮。

    「沒見過鬼,可我在裡面待過。當初我在裡面做保潔,每次散場之後,大燈一關,哎呀那個地方,三伏天都覺得冷到骨子裡,就跟半夜去墳頭似的,滲人。」

    「冷是空調吹出來的效果,人多的時候感覺不到,人少當然不一樣,怎麼能和墳頭扯上關係;話說,老胡你半夜去墳頭幹嗎?」

    「誰去墳頭,誰半夜去墳頭!」

    「別急眼呀,剛你自己說,就跟半夜去墳頭......」

    幾個人忙著抬摃吵架,梅姑娘反而被晾在旁邊,正想開口追問「路」在何方,餘光忽看到大門旁邊的小門打開,一名穿著連體制服的黑人男子走出來,左右張望。

    門開的突然加上響動,附近幾條流浪狗一下子散開,跑開幾步之後回頭,紛紛朝男子狂吠。

    男子微微皺眉,突然用腳在地上猛跺,做勢要撲過去。

    「汪!嗚嗚......」

    流浪狗膽小,嗚嗚悲鳴著落荒而逃,男子看著它們遠離,咧開嘴微笑著,顯得很是滿意。

    嚇走討厭的狗,男子伸個懶腰放鬆筋骨,接著從口袋裡掏出香菸,點燃,深深吸上一口,悶在肺裡,很久不捨得吐出。

    工作勞頓之後的享受,男子神情悠閒,抽著煙在廣場隨意看著,目光漸漸移到人多的地方。

    幾名閒漢身邊,白裙姑娘如此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難。

    制服男人望著這邊,正好梅姑娘也在抬頭看他,目光撞個正著。

    隔著墨鏡,制服男人看不到梅姑娘眼睛,但是感受到一股審視的意味;不太喜歡這種感覺,他挑了挑眉,張開嘴,朝這邊吐出一連串煙圈。

    梅姑娘看著他,經過一秒鐘思考,便徑直走了過去。

    「今天那幾條狗有點怪。」不知誰在嘀咕,聽來好似夢囈。

    「怎麼怪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說。哎姑娘,你真去啊!聽老人家的話,你這身子,別在那種地方多待。」

    「管得著嗎你,老不正經!」

    關切與嘲弄的聲音交替,視線中一襲白裙如雲朵飄移,很快便去到制服男人身前。

    **************

    看著梅姑娘一路朝自己走來,制服男人腳下輕錯,眼睛慢慢眯起來。

    「小姐,有事?」

    和老人之前差不多的話,經男子口中說出來,不僅顯得輕佻,還隱隱有一股傲慢的味道。他把一隻手抱在懷中,一隻手拿煙,抽上一口,再次吐出一串煙圈。

    梅姑娘停下腳步,剛剛好站在煙霧盡頭。

    「呵呵,來呀。」

    制服男人咧開嘴笑著,不在意自己的樣子是否招人厭憎,對面,梅姑娘稍稍偏過頭去,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往裡看。

    這是工作人員進去的地方,裡面是走廊,封閉而且沒開燈,昏暗中看不到什麼內容。

    看著梅姑娘漠然的表情,男人發現自己被對方完全忽視,心裡很無趣,且有些生氣。

    最後深吸一口,他把煙蒂丟在腳下,用腳踩滅,慢慢抬頭說道:「沒事就走吧,這裡......」

    「你是誰?」梅姑娘忽然收回視線,看著他問道:「在裡面做什麼?」

    臉上灼熱的感覺油然而生,很不舒服,男人呆楞了一下,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問我?」

    梅姑娘用沉默表示肯定。

    「嗨嗨。」男子笑著,輕蔑反問:「你又是誰?」

    梅姑娘沒有回答他的話,又問道:「你剛剛殺過人?」

    猛然聽到這句話,男子的表情僵硬在臉上,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不要胡說,我們在這裡......」

    「殺人的不止你一個。」梅姑娘神色淡淡說道:「你們為什麼殺人?」

    男子神情漸變,冷然道:「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你家人在哪裡?有沒有同伴......」

    「你們在這裡殺人,殺氣為什麼指向那邊?」梅姑娘打斷又問一句,怕他不理解,特意用手指點方位,提示他去看廣場對面,人流進進出出的會展中心。

    聽到這句話,男子的表情再度變化,不可思議的同時,心裡誕生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

    「你是問我......為什麼關注那邊?」

    「嗯。」交談以來首次回應,顯示出梅姑娘對這個問題極其看重,並且願意解釋。

    她看著男子認真說道:「你們很有力量,殺氣很重,想要那裡面的東西,直接過去搶就是,為什麼躲在這裡殺人?」

    這是什麼話?

    這是正常人能問出來的話?

    男子大張著嘴巴,腦子裡很努力地從各個角度尋找解釋,最終只想到一種可能。

    這個女孩精神錯亂,她就是個神經病!

    制服男人重新打量梅姑娘,試圖找到更多證據,然而無論他怎麼看,梅姑娘的表情始終如一,淡漠不露絲毫情緒,也很有耐心。

    「難道她真的在等我解釋,解釋我們為什麼在這裡殺人,而不是光明正大去搶?」

    「這可真是......」

    下意識拍拍腦袋,制服男人擔心會不會被對方傳染,變成一個思想不會拐彎的怪物。

    對面,梅姑娘依然安靜站著,完全沒有對他這番舉動感到好奇。

    「好吧,好吧好吧,神經病就神經病,這女人挺漂亮,就當是玩兒。」

    費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制服男人重新整理思路,緩緩開口:「是不是這麼回事兒,你斷定這裡殺了人,可是你沒有報警,也沒有叫喊......就是說,你不關心這裡有沒有人殺人,只想知道這裡會不會關注神展,還有那個殺氣什麼的......對吧?」

    梅姑娘「嗯」了聲,似乎挺滿意。

    「要是你們不關注那邊,我管這些事情做什麼?」

    「咳咳......」

    制服男人艱難喘息,試探著問:「那要是有呢?假如我想從對面弄到什麼......」

    「為什麼不去搶?」梅姑娘再提之前疑惑。

    「這個......不太方便。」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

    「我們準備......」猶豫再三,制服男人小心翼翼說道:「裡應外合怎麼樣?」

    「今天?」梅姑娘輕輕挑眉。

    「不行嗎?」男子深深皺眉。

    「今天不行。」梅姑娘給予肯定答覆,然後說道:「你們先撤,換個時間做這件事。」

    「我去你......」忍著罵出來的衝動,男子強擰著面孔露出微笑:「這可是大事兒,不如你到裡面和我們頭兒談談,看看有沒有協調的辦法,好不好?」

    一邊說,男子在心裡一個勁兒罵自己:嗎的,我也是個神經病。

    奇妙的事情再度發生,梅姑娘應了一聲「好」,毫不猶豫邁步朝裡走。

    「哎哎,你真去啊!」

    望著梅姑娘的舉動,制服男人瞠目結舌,直到她經過自己身邊進了門才慌忙追上去,順手把門從身後帶上,鎖住。

    裡外隔成兩個世界,制服男人猶自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情不自禁用力一拍大腿。

    「白撿一個妞,反正還有時間......怎麼了?」

    迎面兩隻墨鏡無光,梅姑娘轉身看著他。

    男子臉上露出獰笑,「這會兒後悔,怕是有點晚哦。」

    前方似有黑影閃動,寒風臨頭,制服男人神情突變,腳下猛蹬地面,同時奮力揮掌。

    「你!」

    「咔!」

    響聲清脆,制服男人摀住咽喉,神情困惑,慢慢才變得驚恐。

    看著他的身體慢慢軟倒,梅姑娘表情淡漠依舊,身體姿態依舊,彷彿完全沒有動過。

    「你沒用了。」

    說完她轉過身,徑直投入到黑暗之中。

    *********************

    果然如之前老人所講,體育館很大很空曠,但是一點都不黑,更不會冷。

    燈光全部開啟,被觀眾看台圍繞著的球場上,支著兩副軍用帳篷,其中高的那個足足七米,矮的那個也有三米,而且更為寬大,兩個帳篷裡,不時有穿著套裝的男子進進出出,異常忙碌。

    帳篷周圍,數十名軍人荷槍實彈,服裝印有華龍聯邦的標誌,個個黑膚。

    球場一側,數十具屍體堆在一起,鮮血流了一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們當中沒有一個是因為槍傷而死,而且個個表情平靜,就像在睡夢中被人悄悄奪去性命。

    他們才是聯邦人,駐紮在此地,專門負責運送神國遺物的士兵。

    這就是梅姑娘出現時看到的景象,隨後,她聽見有人接連大喊。

    「見鬼,邦德死了!被這個女人幹掉了!」

    「糟糕,一定是被人發現了。」

    「抓住她,儘量活捉。」

    「向艾倫匯報!勇士啟動!鮑斯準備,接騎士回家!」

    呼喊聲中,數十人從四面八方撲來,稍矮的那個帳篷裡響起嗚嗚的聲音,隨之似有一股強勁、但不為人所察的波動轟然釋放,橫掃出去,穿透體育館的厚厚牆壁,眨眼間覆蓋住數千米空間。

    與此同時,另外一面帳篷被人徐徐撤下,露出一個高達六米的鋼鐵巨獸。

    那是機甲,戰場上的殺戮之王。

    ......

    ......

    會展中心內,二層與三層展廳之間,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人們對著那副贋品油畫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沒有什麼結果。

    「顧老親口說,這幅畫是贋品。」

    「假的?真跡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

    好奇是人性的一部分,一副贋品畫像,吸引力遠比其餘展品更大,之前看過的人把消息傳開,聞訊而來遊客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把展櫃圍得水洩不通,連帶三層入口也被堵住,進出皆難。

    「贋品?」

    另一條通道的拐角處,上官英雄等一行人緩步走來,聽著周圍的議論,同樣感覺很好奇。

    「有假必有真,莫非顧言章把真的藏起來,弄副假畫在這裡冒充?」

    「顧老名聲在外,別瞎說。」盈盈在旁邊提醒上官,注意口舌是非。

    「呵呵,又不是我說那是假貨,無所謂。」

    上官英雄揮了揮手:「走,咱們也去看看。」

    「等等。」

    「嗯?」回頭發現是張強扯住自己,上官英雄微微皺眉。「強子,又怎麼了?」

    「我先看看。」

    張強的個子不夠高,踮起腳,目光越過一大片人頭朝內廳觀望,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怎麼突然沒信號了?」

    旁邊有人說話,張強聞聲收回視線去看,一名遊客拿著電話左右擺弄,神情疑惑。

    心頭微動,張強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轉身快速走到空曠處張望,很快看到幾名遇到類似情形的遊客。

    看著他的奇怪舉動,上官英雄等了一會兒,神情漸漸不耐。

    「強子,不要緊張過度。」

    「電話,都把電話拿出來。」顧不上解釋,張強連聲催促。

    「發生什麼事情?」

    注意到張強神情嚴肅,大家沒敢猶豫,紛紛檢查自己的手機。

    結果無一例外,所有電話

    「手機沒信號?這代表什麼?」盈盈頭一個問著。

    「強叔,我的也是。」上官飛燕舉著手機。

    許鑫微微皺眉說道:「奇怪,我這部衛星電話從來不會斷線。」

    「不是沒信號。」深深吸一口氣,張強面孔鐵青,一字字說道:「這是電子壓制!」

    「什麼?」上官英雄和許鑫先後變了臉色,神情難以置信:「那種設備是戰場才有的東西,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我不知道,趕緊離開再說。」

    嘴裡說著,張強拉住上官英雄掉頭,順手把上官飛燕推過去。

    「帶小姐先走......吼!」

    催促陡然間變成厲喝,張強身軀一頓又驟然彈起,凌空翻身,眨眼間反擊三拳一腳。

    發動攻擊的是一名身著休閒裝的金發男子,此前他像其餘遊客一樣走走看看,神情悠閒,直到張強這邊催促眾人掉頭,他才猛撲過來,發動突襲。

    隨著這邊戰鬥開始,劇變在展廳的各個位置發生,短短片刻,展廳內總計數十名警衛,竟然全部受到攻擊。

    隨著第一聲慘叫撞入耳鼓,恐慌開始蔓延,這場震驚整個聯邦的事件拉開帷幕;將來人們會漸漸知道,托馬斯星域內的很多風暴,是由這次事件、這座山城為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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