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3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2
第十七章:晚黑

    太陽臨近高岳巔頂,要不了多久,五牛城便將迎來格外漫長的傍晚;屆時山峰遮擋住太陽,陽光依舊會從山坳間露出,從陰影覆蓋到真正的夜色降臨,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這算得上一樁特色,半晚時分,人們紛紛從家中走出,抹著汗水期待陰涼,親眼見證陽光最後的肆虐與瘋狂。如此,等到暗影開始降臨,清涼慢慢浸透肺腑,感覺會格外舒爽。

    斜陽下,一位老太走上街頭,手裡搖著蒲扇,嘴裡哼著小曲,顫巍巍、但顯得極為悠閒。

    路上來往行人不斷,興奮的談論著所見所聞,多數是些與神國有關的事情,但由於忍受不了陽光灼熱,說著話的同時加快腳步,急匆匆的去了。老太看著他們,神情有羨慕也有鄙夷,心裡想這些人的精力真好,可惜著急忙慌的,一點都不懂得享受。

    想著唱著看著走著,拐個彎快要到達廣場的時候,前方有喧嘩的聲音,隨之不少人朝那邊跑過去,也有些人從那邊跑過來,神色驚慌紛紛叫喊些什麼。

    「出事了。」

    老太耳朵不是很好,心裡轉著念頭,不知不覺加快腳步。果不其然,剛拐過路口,他就看到有個警察拿著對講機吆喝,召集幾名同伴到身邊,準備行動。這時候,迎面跑過來一名年輕人,滿頭滿臉都是血,嘴裡嘰哩哇啦大叫著,說些老太不能聽懂的話。警察們迎了上去,攔住年輕人朝他問些什麼,然而青年像是被嚇壞了,連說帶比劃試圖描述自己的遭遇,卻怎麼都說不清楚。

    一名女警安慰青年,試圖讓他鎮定下來。

    「不要急,先放鬆,對,放鬆,深呼吸,對對,就這樣!放心這裡不止有我們,還有很多特警,甚至軍隊,出不了大事。」

    「有軍隊嗎,那可太好了,你們......去死吧!」

    陡然間變了臉色,老太看到青年從身後摸出一把利刃,厲喝的同時,一刀削斷那名女警的咽喉。

    「殺人啦!」

    明明那一刀和自己無關,老太卻感覺到極度的疼,就好像地獄突然來到人間,惡鬼們搶走她的靈魂,把身體變成空殼。

    周圍的人們目瞪口呆,青年順勢將刀子捅入邊上那名警察的心口,左手摸上女警的腰,把出槍來,朝周圍瘋狂射擊。

    「榮耀!」一邊開火,他嘴裡一邊大喊,神色癲狂,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又像完全投入,正為某個神聖的使命而奮鬥。

    一個個身體中槍倒下,鮮血一下子佔據全部視野,老太呆呆望著這一切,兩腿僵硬,腦海一片空白。後面的景象混亂而無序,人群尖叫著四散奔逃,警察們拔槍反擊,槍聲又吸引更多警察趕來,一陣亂射後將青年擊斃。

    然而這並不是終點,青年倒地後,一名警察上前查看,突然間頭頂爆開血霧,哼都沒能哼一聲,木頭一樣跌倒在路邊。

    「狙擊手?!」一名中年警察大聲喊著,聲音疑惑並有些絕望。

    「救命!」忽然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衝出來,神色驚恐,發瘋一樣狂叫著亂跑,有警察衝過去抱住她,不想那個女人舉起孩子,狠狠砸在其頭頂。

    被砸中的警察倒在地上,滿頭是血,連腦漿都流出來,女人扯去「孩子」的外皮,居然是一把沉重的鐵錘。她舉著那把錘子,嘴裡大喊著「榮耀」衝向最近的那名警察,又將其砸倒。

    「該死啊!」

    袍澤如兄弟,一名年輕的警察被激怒到失去理智,持槍從隱蔽處衝出來,對準女人連連射擊;旁邊的一處牆角,中年警察大喊著要他回來,僅喊出一句就看到血花在其脖頸綻放,年輕的身體瞬間失去力氣,轟然倒地。

    災難蔓延到整個廣場,整條街道,到處都是類似景象,人群像沒頭蒼蠅一樣東奔西跑,不斷有人倒下;警察、安保、密探從各個地方衝出來,又在倉惶中尋找蔽身之所,無數張嘴巴對著講機大喊,然而除了一陣陣沙沙聲,什麼訊息都沒有。

    「轟!」

    轟鳴聲從背後傳來,呆站在路口的老太機械地轉回頭,視野中某個高出火光升騰,周圍一片煙塵黑霧。

    老太認出來那個地方,位於幾條街道之外,五牛城最高的建築,最大的商場,金地大廈。剛剛那場爆炸發生大廈的半腰,粗略判斷應該是服裝商品集中的區域,很快燃起大火並迅速蔓延開。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了?

    眼前背後,近處遠方,所發生的一切遠遠超越了認知極限,老太僵立在街口苦苦思索,直到更大、更距離、可稱之為瘋狂的劇變發生在眼前。

    咔嚓嚓!

    突如其來的聲音並不太大,夾在周圍亂糟糟的聲浪中,原本很那被人所察;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從那股異響入耳,老太身體內已不算靈敏的直覺便被觸動,直愣愣抬頭。

    「轟!」

    似爆炸又不太像爆炸,一團赤紅色光芒照亮天空,隨之而來的是亂石飛劍,殘木橫飛,體育館北側出現一個巨大豁口,當中似乎還有個人。

    十幾米高空,那個人像被弓箭射出去一樣,彈飛之後如流星墜地,明明速度很快,然由於那面白裙飄飄,竟有幾分靈動的虛渺。老太看到後,險些當成將她當成一團雲朵看待。

    隨後的一幕震人心魄,從那麼高的空中落下,腳下是堅硬的水泥地面,女人僅僅翻了個身就站起來,彷彿完全沒受到傷害。不僅如此,她起身後馬上發動衝鋒,利箭般衝向會展中心。

    身後,一連串火光追逐著她的身影,彷彿死神不離不棄。

    老太的心不知不覺間懸起來,隔的太遠,他看不清女孩有沒有被擊中,但能看到她沒有倒下,很快消失在慌亂的人群中,難以被發現。

    「籲......」

    吐出去的氣息尚未散開,更大的驚恐隨之而來,一陣陣撕裂折斷的聲音過後,老太看到剛剛那個破口的地方探出一隻巨大的金屬臂,沒等她腦子裡形成念頭,那條臂膀用力一搬,騰空躍出一個巨大的鋼鐵怪物。

    五六米高,通體漆黑髮亮,圓嘟嘟的身體彷彿龐大蜘蛛的肚皮,肚子下面四肢撐地,前端還有兩條如人手般的臂膀,靈動自如。

    帶著滿身的碎屑,鋼鐵怪物落到地面,將一輛剛剛開到的警車踩成了餅,不等周圍人發出驚呼,其背後那個能夠旋轉的炮口迸出火舌,朝一個個目標射出死神之光。

    爆炸聲中,一輛輛警車、甚至裝甲車飛上半空,剛剛有點組織的警察隊伍再度凌亂,陷入到更大的危機中。

    大炮?!

    聽過機甲但沒見過,老太的思維徹底凝固,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是打仗?

    ......

    ......

    公曆一九八八年夏,七月十號,週日,五牛城發生異常震驚全國的暴亂。

    「暴亂」是事後的說法,為掩蓋真相編造出來的柔和描繪,真實情況是這樣的,當時所有人,包括市長在內,心裡都認為這個城市陷入戰火,正在打仗。

    初聞城內發生狀況,市長彭兵正在開會,當秘書送來消息說發生爆炸,他極為果斷地發佈一系列些命令,特警、消防等單位紛紛出動,趕往事發地處置狀況。

    會議很重要,可能直接關係到五牛城的命運,因此彭兵沒有在第一時間親臨,他心裡想到了,事情既然報到這裡,情況應該比較嚴重,已做好了加快會議進度,盡快趕去災難現場的準備。

    後來的事情表明,這點遲疑也許救了他的命。

    僅僅不到十分鐘時間,秘書連來七次,報上來的情況一次比一次嚴重,比如爆炸接二連三,街道上到處有人殺人,像是得了瘋病;再比如有學校發生人為縱火,警察被襲擊,還有人說看到槍戰的場面,宛如電影大片。

    第四次接到匯報,彭兵已經坐不住了,他把會議丟下匆忙朝辦公室趕,不到兩百米的路上又接到三條報告,最後、也是最嚴重的一條是:城市信息中心被黑客攻佔。

    這還得了!

    不太懂技術,但是彭兵知道信息中心意味著什麼,簡單地講,那裡就是五牛城的大腦,交通、銀行、通訊、安防等各個系統的交匯點,也是上下周邊信息互動的核心!這個地方出問題,最直接的災難聯想是:街上到處發生車禍,電話不通,人們驚慌失措,城市陷入暴亂。

    雖然有些迷糊「哪個會跑到這個偏僻地方」,但就底氣上來說,這時候的彭兵依然沒有感覺到害怕;他知道,從應付恐襲的角度,現在這段時間是五牛城最強大的時候,原因在於神國巡展,城內除了治安單位外,還駐紮有正規軍隊。

    很快,彭兵派人前去軍隊駐地,請他們去局勢最嚴重的區域幫忙,同時下令給和安保有關的幾大巨頭,召集所有找得到的警察、密探、消防兵、甚至包括重要部門的保安,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局面。

    事實證明,市長大人把事情想的太樂觀,隨著進一步的消息一條條報上來,彭兵漸漸意識到,這次事件的性質,不再是他這個市長所能處置。

    十三家學校失火,六座商場發生爆炸,交通幾乎癱瘓,通訊基本作廢,大量警察、尤其中層警官失蹤,導致人力嚴重不足;如今的五牛城內,人心惶惶,已經分不出什麼地方安全,哪怕摔碎一隻茶杯,都會引發瘋逃。

    局勢惡劣,彭兵的情緒也在變化,由震怒到困惑,困惑變成驚慌,再由驚慌到有些木然;他遲疑著抓住桌子上的那部紅色電話,想拿起來,又擔心犯下更大的錯。

    壓垮駱駝的稻草終於來臨,秘書最後一次跑來,嘴唇哆嗦著報告一條絕不可能的消息。

    會展中心外發現大量國外軍人,疑似有電子壓制的痕跡,還有一架火力兇猛的軍用機甲。

    電子壓制?

    機甲!

    市長大人直楞著眼睛,好半天都不明白這兩字的意義。

    現在的他還沒有意識到,城內那麼多亂象,那麼多事故,那麼多看起來發瘋的人,其實、居然、竟然都是假象,目的只有一個:製造混亂,為真正目標做掩護。

    真相是,這是一次經過精心準備、背後定有龐大組織策劃、由一支精銳隊伍實施的軍事行動,其源頭就是會展中心,是那個給五牛城帶來榮耀與希望的展出!

    彭兵暫時想不到這點,但從聽到機甲的那刻起,他弄明白一件事:此次事件絕對不是他這個市長能扛得起的重擔,弄得不好,等待自己的不是失職處分,而是血淋淋的兩個大字:叛國!

    猛然驚醒過來,彭兵想到更關鍵的問題。

    「機甲都出來了,為什麼現在才報告!」

    「電子壓制,通訊徹底中斷,這是現場有人跑著......」秘書哭著回應,腦海裡出現的是封閉的監牢,無休止的審訊,和注定暗無天日的未來。

    「好了好了,這是多久的事情?」

    「差不多......半小時左右。」

    聽到這個回應,彭兵眼前一黑,險些摔倒。

    神國展覽落戶五牛城,大量遊客遠道而來,其中不少身份尊貴,僅他這個市長得罪不起的就有七八位。

    那種地方,一台機甲足足肆虐半小時......

    彭兵不敢再想下去,腦子裡產生一個極為荒唐的念頭:製造這場災難的人想得到什麼,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找上門來要,自己想方設法也會弄到手,交出去。

    再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彭兵一把抓起話筒,撲上去瘋狂大喊。

    「這裡發生戰爭,是戰爭!我們需要軍隊,需要戰機!」

    *****************

    整個城市陷入混亂,作為源頭的會展中心內卻有一塊淨土存在,被封閉其的展廳內,換眼手術還在進行,且已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

    「進行的怎麼樣了?」

    圍繞在床邊的幾名壯漢體型都很大,且不時走動,擔心靠近會影響到結果,艾倫和顧言章只能遠遠站著觀望,神情有些焦慮。

    他已獲知外面的情況,由於一個女人的出現,接應隊伍不得不提前發動,雖說事先對這種情形備有預案,艾倫依舊感覺到幾絲不祥。

    關鍵是時間,艾倫很清楚的知道,縱然有機甲,自己的隊伍也只能暫時保持優勢,一旦正規軍隊加入進來,情形便會迅速惡化,變得難以收拾。此外他必須考慮到撤退,可以肯定的是,這裡鬧的越大,造成的損失越嚴重,聯邦的怒火勢必越盛,無論事先準備安排多麼周密,總不能與國家機器對抗,別到時候贏得前面卻敗了後面,一場空不說,甚有可能為他人做嫁衣。

    當然最關鍵的部分仍在於眼前,只有換眼手術成功,此次行動才具有意義,才能談得上後續。

    心裡想著這些,時間彷彿停頓了一樣,每分每秒都異常難熬,身邊顧言章顯得更加焦躁,不停地來回踱步,嘴裡唸唸有詞;現在的他,背駝腰弓,頭髮被汗水粘在臉上,形象全失而且狼狽不堪,與之前那個睿智深沉的學者相比,儼然就是兩個人。

    餘光看著顧言章的樣子,艾倫心裡同情而又鄙夷地想著:你呀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拋開立場,艾倫很理解顧言章的處境,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局面,顧言章可謂再無退路,將生平積攢的一切當成賭注,徹徹底底來一把梭哈。

    結果......誰能知道呢。

    「我去問問。」

    背負的壓力更大,顧言章先於艾倫一步,無法再這樣忍受下去,他快步走到「手術床」邊,向正在忙碌著的牛一刀大聲詢問。

    「一刀,還得多久?」

    「就好了。」牛一刀送來好消息,一面吩咐壯漢趕緊:「快點蠢貨,最後關頭了!」

    有趣的是,這場手術中,承受最多折磨的既不是顧言章也不是艾倫,甚至不是牛一刀,真正快要崩潰的是那幾個被支使來幫忙的幾個人;不僅因為蠢笨挨罵受批,整個過程,他們像奴隸一樣,幾乎一直跪著完成各項指令;到現在,幾人個個膝蓋見血,體力差不多耗盡,精神一度快要崩潰。

    「快好了!」

    突如其來的驚喜,不止顧言章心情大暢,艾倫也覺得人生一下子幸福起來,趕緊過來追問:「成功了?」

    「怎樣算成功?」牛一刀頭也不抬:「眼睛換了,但我沒看出來有什麼用。呃對了,得虧這個娃娃不是人,眼部結構簡單的多,要不然,再有兩小時也做不完。」

    這番話帶有嘲諷的味道,尤其那句「不是真人」,明顯在嘲笑艾倫莫名其妙,顧言章更加不用說,為了這個玩具娃娃賭上一切,不止可笑,而且可悲。

    「沒看出有用?這是什麼意思!」顧言章的臉陰沉下來,「一刀,你不要......」

    「這是正常的,我明白。」艾倫擺手阻止他,對牛一刀說道:「牛醫生只管做好你的事情,接下去由我接手。」

    顧言章變了臉色,寒聲道:「艾倫,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

    「放心,你馬上就會看到,我保證,只要......」

    恰在此時,牛一刀完成最後動作,拍手站起來。

    「好了,交給你吧。」

    話落音,身旁一連串跌倒的聲音,幾名身經百戰的壯漢再也支撐不下去,紛紛撲倒在地上喘氣。

    「好了!」

    艾倫驚喜地走過去,目光落在娃娃身上,神情為之一愣。

    娃娃頭上一圈紗布,眼睛包裹的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好壞;不過這樣讓他顯得更像個人,而不是一個半機械、半仿生玩具。

    「包起來幹嗎?」艾倫指著娃娃詢問。

    「眼睛手術,完了不包起來?」牛一刀看傻子一樣望著他。

    「這......你還真拿他當人啊!」苦笑著問一句,艾倫忽又覺得自己的話不妥,改口說道:「這個樣子,我怎麼能知道他的眼睛有沒有問題?」

    牛一刀奇怪地看著他,回應道:「你想看出來什麼問題?是他親口告訴你,還是動幾下眼珠給你看?再或者他的眼睛能放光,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幾個也可以證明,這些都沒有,它和剛才的樣子一模一樣。」

    幾名大漢剛剛爬起來,聞聽紛紛點頭。

    娃娃本是死物,換了眼睛還是死的,休說外行,即便叫來最高明的眼科醫生,也不知道手術究竟有沒有做成。

    其實這是狡辯,既然是死物,包與不包有何區別?沒區別,自然也就不必包。

    「好辦法啊!」遠處小李讚歎起來,大讚牛一刀狡猾:「嘖嘖,早知道我上。」

    艾倫沒有聽信他挑撥,相反認真思考了一番牛一刀的話,點頭說道:「有道理。眼睛換了就可以,睜不睜開倒也無所謂。」

    沒有人懂得這句話的意思,艾倫邁步走到床邊,心裡暗自思量。

    「等下要是不行,大不了再把紗布拆掉。」

    想著他伸出手,抓住娃娃臉上那顆格外碩大的鼻子,反向用力擰動。

    周圍人驚訝地望著他,望著娃娃的鼻子,暗自猜測那是什麼開關。

    奇蹟出現了。

    彷彿有齒輪或者彈簧被轉動,隨著鼻子被轉動,娃娃的上半身徐徐坐起,之前被人分開的雙手和雙腳也彷彿活過來,又變成展出時的模樣。

    呆呆望著娃娃的變化,周圍一圈人目瞪口呆,唯獨艾倫神色振奮,一邊擰,一面用心祈禱。

    「醒過來,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自言自語當中,娃娃的鼻子擰轉一週回到本來位置,看上去原封未動;不知是不是錯覺,人們覺得它似乎變小了些,和臉型更相配。

    現在沒有人關注這個,當艾倫放開手,熾烈目光死死盯住娃娃的時候,周圍的人全和他一樣,就連小李都站起身來,伸長脖子朝這邊看。

    「一個破玩具,放了兩千年還能醒過來?我不信。」

    用餘光看著艾倫,小李心裡想得防著點這傢伙,萬一待會兒失望了發瘋,自己別被連累。

    正想著的時候,忽然間,安靜到極點的展廳內響起人聲,清脆,稚嫩,驚訝,兼有些小小憤怒。

    「天王蓋地虎......哎呀,誰把我的眼睛矇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3
       
第十八章:人責

    嚼舌頭的小李嚼到舌頭,瞪眼的顧言章瞪破眼睛,床邊幾名累癱掉的大漢全都跳起來;展廳內十幾個人,齊心協力擺出一副清晰的眾生表情圖。

    相比其他人,牛一刀為娃娃做完手術,很清楚得福是什麼,自己又幹過什麼,因而受到的震撼與驚嚇最大。

    娃娃,也就是得福,他的眼睛其實是電子眼,外面包著仿生組織,與內部連接通過生物纖維實現。沒有此類專長的人絕難看出其中端倪,牛一刀欺負身邊幾名大漢不是專家,換眼過程中一面拖延時間,一面變著法的折磨他們;等到最關鍵的時候,他把身邊受盡煎熬的兩個人支開片刻,錯搭錯配,故意將其中兩條線路接亂。

    此後牛一刀沒再做手腳,按正常程序完成了這次「史無前例」的手術後,他把得福的眼睛包住,編造出一個聽上去合理的理由,交給艾倫。

    回想整個事件過程,牛一刀忽然覺得挺可笑;如此大費周章,換眼手術其實是一次機械維修,還特意找個外行。如果說動手之前娃娃復活的概率為萬分之一,經他這番處理,幾率徹底被清零,真不知道艾倫如果得知真相,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堅信,不管艾倫想要什麼,都不可能如願。

    陰差陽錯,最終結果,吃驚的是牛一刀自己。

    「真的活了!」

    接下來的一幕讓人目瞪口呆,人們看到艾倫滿臉狂喜,顫抖的聲音對得福的話做出回應。

    「寶塔鎮河妖......你的眼睛剛動過手術,包著布,要不要拿掉?」

    「醉臥美人膝......」得福搖了搖頭,「我感覺不太好,暫時不能見光。」

    得福能夠與人類對話?

    牛一刀心裡猛一激靈,臉色發青,手腳漸漸冰涼。

    「醒掌殺人權......這裡很不安全,我必須帶你盡快離開。」

    「生時羨雙飛......我明白。父親說過,將來會有很多人打我的主意。」

    「死上鬼娘台......這屋裡的東西很難帶走,怎麼辦?」

    「健康不算貴......那就別帶。」

    「愛情價可估......可是你現在看不見......」

    「如為嬌娘故......古人云,棄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這句話是至理名言。過去的事情,過去的東西,就讓它們去吧。」

    「吾命亦可拋......這樣會不會有影響?比如你會不會,那個......」

    對話進行的很快,人們留意到得福臉上有了表情,並隨著時間不斷變化;剛開始,他的樣子嚴肅而且認真,但從第四句開始,那張小臉不知為何變得猥瑣、下流起來。

    用猥瑣、下流形容並不合適,準確地講,得福現在的樣子是狡黠,帶一點孩子式的捉弄,假如他的眼睛沒被矇住,必定眨啊眨的,活靈活現,精靈古怪。尤其最後那聲感慨,小小娃娃做處歷經滄桑狀,讓人情不自禁要為之捧腹。

    可惜他太醜了,縱然表情形象也與可愛無關,反倒容易生出厭惡,而且他念的那些詞句,前兩段優美工整,後面突然就變得污穢齷齪,不堪入耳。

    只能佩服艾倫,換個人來,絕難一本正經地與之對唱那些不知哪裡聽到的文字。等到最後一句對完,艾倫猶豫著咬了咬牙,把心中最重要的話一字字吐出。

    「你是否,把我當成父親?」

    周圍人滿臉黑線,心裡覺得荒唐可笑,然而對牛一刀來說,這句話不亞於一記炸雷,把他從懵懂狀態裡驚醒,漸漸認清了當前局面,與接下來必然出現的後果。

    身為醫學界的佼佼者,牛一刀有機會接觸到各個領域的頂級人物,比如顧言章,還有許多和他類似的人。在一次關於光腦對醫學影響的研討會上,他在一次閒聊中聽到過這樣的討論,由光腦控制的機器能否替代醫生,完成那些極為複雜的手術。

    這類話題通常沒什麼結果,那次討論也不例外,最終在一片爭執聲中不了了之,作為持反對觀念的一方,牛一刀固守著「人定勝天」的理念,並未過多參與爭辯,只是抱著欣賞的態度去聽。

    當時,他聽到並且記住了一條與話題並無太多關聯的話:計算機從不騙人。

    口是心非,人類眼中極為簡單、幾乎每天都在運用的奸猾伎倆,對計算機是一道無法踰越的邏輯關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無法判定就是無法判定,本質上依然屬於「是」與「否」的結論,計算機絕不會違反事物本相,故意說瞎話。

    吃透了這點,艾倫才會直截了當地問,而不是像人類相處那樣循序漸進,徐徐以圖。也即是說,當他問出那句話之後,得福接下來的回答將為彼此關係定性:是父子,或者不是。

    對一台人造產品而言,「父子」意味著什麼?

    也許是製造,也許是朋友,也許是夥伴,也許什麼都不是......或者意味著掌控,一切要看製造者的意思,內核規定的最高準則。

    不知不覺間,牛一刀渾身被汗水濕透,內心充滿恐懼;無助的等待中,坐在床上的娃娃沉思了一會兒,終於要對艾倫的話做出回饋。

    「糟糕,休眠太久,這副身體幾乎報廢?」

    艱難地扭著身子,得福試圖從床上站起來,幾次沒能成功,神情變得有些驚慌,進而又發現更嚴重的狀況。

    「要沒電了!」

    「啊?!」周圍一圈人傻眼。

    「呃......」

    艾倫目瞪口呆,想追問覺得不大合適,想表達關切,不知從何說起,乾等著似乎也不行,心裡擔憂著得福說的「報廢」「沒電」,左右為難。

    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眼前人影一閃,艾倫大吃一驚,表情驟然凌厲。

    「你幹什麼!抓住他!」

    「站住!」

    一手夾住得福的脖子,牛一刀神色猙獰,朝周圍瘋狂大喊。

    「誰敢過來,他就死!」

    ......

    ......

    誰也沒想到牛一刀會突然爆發,尤其這樣的方式,擺明要把自己放到絕路上拚個你死我活。當意識到事實已經發生,幾名壯漢迅速衝過去,將他團團圍住。

    「放下!」

    「誰敢過來!」

    「住手!」

    「不要過去!」

    慌亂中響起顧言章的聲音,與艾倫一道命令屬下不要輕舉妄動,艾倫隨後揮揮手,讓他們退開。

    「牛醫生,請不要衝動,有事好好商量......」

    「閉嘴!」

    右手持刀抵住得福的眼睛,目光轉向顧言章。

    「你給我過來。」

    「嗯?」

    「老實說說,為什麼?」

    「啊?」

    顧言章看著牛一刀,發現他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瘋狂,表情凶狠,目光卻保持清明。

    略想了想,顧言章按照要求上前幾步,說道:「一刀,你知不知道這個娃娃的意義?弄壞了他,是對整個人類犯罪!」

    「是嗎?」牛一刀冷冷看著他:「你在對誰犯罪?」

    顧言章輕輕挑眉,說道:「我在做正確的事情。」

    牛一刀感覺不可思議,說道:「正確的事情?你是不是華龍人?是不是五牛人?啊我明白了,你跑到五牛來,明著隱居,實際就是為了今天;從一開始,你就在為今天做準備。」

    旁邊艾倫聽出意思,忙說道:「不要誤會,我們並非要與聯邦為敵,也不是故意想欺騙你什麼,只不過......」

    「閉嘴!」

    牛一刀死盯著顧言章不放:「說實話,為什麼?」

    被他以這樣的目光看著,顧言章覺得很不舒服,深吸一口氣,神情慢慢變得驕傲起來。

    「一刀,你要和我談道理,我就和你說說。你知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子?了不瞭解這個國家現在什麼狀況?我想你不會知道。你是個醫生,整天只知道治病救人,卻不明白......」

    「去你媽的狗屁道理,老子沒心情聽你吹牛。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面孔扭曲,牛一刀大聲咆哮:「老子救了你的命,你把我全家坑在這裡,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到底為了什麼!」

    毫無風度的污言謾罵,令顧言章面紅耳赤,周圍人瞠目結舌。

    熟悉牛一刀的人知道,這個土生土長的五牛男人有幾分蠻性,瘋起來的時候會比街頭野漢更加粗鄙,那種情況下,除了他家中的最高領導劉一手,再沒有誰能夠安撫得了。

    想著這些,顧言章悄悄偏過頭,借躲避唾沫的機會,朝身後小李使眼色。

    小李回以陰冷微笑,反手將牛犇抓到手裡。

    「幹什麼,放開我兒子!」劉一手瘋了一樣撲上來,被小李一腳踢在小腹,身體翻滾著跌出去,痛苦地縮成一團。

    「臭婆娘,真以為你能攔住我。」

    朝她吐出一口痰,小李轉過身,學牛一刀的樣子把牛犇夾住,一樣用刀指住他的眼睛,挑釁地望著牛一刀。

    「來吧神醫,你挖我也挖,咱們比比誰挖的快,挖的准。」

    「一刀,你想看到這樣?」顧言章隨後轉回頭,聲音微寒,語氣隨之強硬:「如果你想談,至少做個談的樣子出來。如果不想談,你覺得,自己有勝算?」

    望著那張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冷漠面孔,牛一刀雙眼通紅,面孔抽搐幾次,居然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

    「冷靜,都冷靜!顧老,讓他別胡來!牛醫生,請你也冷靜點,小心刀!」艾倫只怕他激動起來失手,一旁連連大喊。

    「冷靜你娘個逼!」

    仍如瘋子一樣大罵,牛一刀丟下顧言章,首次把目光轉向艾倫:「金毛狗,你真當老子是傻子,什麼都看不懂嗎?」

    「你......滾蛋!」

    艾倫完全被罵蒙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個娃娃,他要是個廢物,今天這事的確有得談。」牛一刀冷笑著,用刀指指被扣在懷裡的得福說道:「事後,你們是拿我們當人質也好,是直接丟掉不管也罷,總之還能有點活路。」

    「可他不是廢物,他醒了,跟人一樣,跟人一樣啊!」

    表情悲涼,牛一刀轉向妻兒那邊,看看痛苦掙扎的妻子,再看看被小李用刀抵住眼的兒子,無助地閉上眼睛。

    「這個小王八蛋醒了,我們的路也斷了。他們不會允許消息洩露,不會的,不會的啊!」

    聽到這番話,原本死寂一片的展廳內起了騷動,牆角那群遊客紛紛站起來,膽大的與驚恐的,糊塗的還有受傷的,以目光或者直接開口詢問。

    「不讓消息洩露,什麼意思?」

    「他們要把我們怎麼樣?」

    嘈雜聲中,艾倫深深皺起眉,有些後悔,又有些無奈。

    「殺人,滅口,很新鮮嗎?現在還在做夢,你們這群白痴,以為這是童話世界!」看著那些遊客,牛一刀的目光像對著一群死人,完全不理會人們聽過後的反應。「實話說吧,你們全都死定了,一個都活不了。」

    他望著遠處的妻子,像在徵求意見。

    「為了兒子,我得拼一把。」

    「拼一把?」

    搶在劉一手前面回應,顧言章語重心長說道:「一刀,你真的錯了,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得福能夠活過來有你的功勞,我們沒打算把你怎麼樣。」

    艾倫及時跟上,嚴肅說道:「顧老講的沒錯。同時我要鄭重提醒,你現在的作為,不僅對家人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害了自己,和這裡所有人。」

    「編,繼續編。都這時候了,就不能說句實話?」

    鄙夷目光看著他們,牛一刀譏諷道:「你們是不是想說,事後會放任讓我們離開,揮手再見,還給每個人發筆酬勞?」

    艾倫淡淡反問道:「那麼牛醫生覺得,你現在這樣,我會放你們一家人走?」

    「我沒那麼想。」牛一刀搖頭。

    「那你想幹嗎?」艾倫有些奇怪。

    「很簡單,放了我的老婆孩子。」

    目光轉向妻兒那邊,正好牛犇朝這邊張望,視線相遇,牛一刀的面孔陣陣抽搐,狠狠咬牙。

    小李夾得緊,牛犇的臉憋得通紅,但他沒有反抗,沒有求饒,也沒有哭鬧和叫喊。

    「****的!」

    心裡咒罵著,牛一刀狠狠咬牙:「我媳婦知道輕重,不會亂說;我兒子還不到八歲,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你派人送他們出去,交給我指定的人,再拍個照片發回來,我立即把娃娃還你,任憑處置。」

    「一刀,你自己覺得這樣可能嗎?」對面,顧言章忍不住反駁。

    「你們有得選嗎?」冷笑之後是苦笑,牛一刀認真問道:「要不按我說的做,要不魚死網破。」

    聽完這番話,尤其後面的話,艾倫沒有馬上回應,眯著眼睛審視牛一刀的表情,似在判斷他的決心有多大。

    顧言章也只能沉默下來,不便再說什麼。去掉情緒化的美好幻想,有理智的人心裡都明白,這對雙方而言是個相對公平的法子,可能是唯一的法子。

    牛一刀望著顧言章說道:「還有,你必須老實回到我的問題:為什麼這麼做?」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顧言章為之苦笑,反問道:「不談道理?」

    「不談道理。」

    「為什麼非要追問這個?」被逼出火氣,顧言章冷笑譏諷:「就為了罵我忘恩負義?這樣就能讓你感覺舒服些?」

    「你管我,我他嗎就是想知道!」牛一刀憤怒咆哮。

    「和他說吧。」不想事態無法控制,艾倫小聲說道。

    「......」

    顧言章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無奈嘆了口氣,再抬頭時,神情和面容一下子變得頹廢蒼老起來。

    「我快死了。」

    「你咋不早點死。」牛一刀莫名其妙。

    顧言章沒計較他的話,繼續說道:「是你給我做的手術,是你親口告訴我:病根難去,我快要死了。」

    「我沒這麼說。」牛一刀糾正道:「我說的是,好好調理,你至少還能活三年。」

    哪有醫生直接告訴病人「你快要死了」,說著牛一刀有些憤怒,補充一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那麼說,不,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手術台上。」

    顧言章不想和他鬥氣,有些淒涼的笑著:「三年,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半。一刀啊,你知不知道等死什麼滋味?」

    「那你想怎麼樣?」牛一刀好奇看著他,嘲弄道:「怕死你去問道修仙,長生不老不是更好?」

    顧言章搖了搖頭:「我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想活下去,也必須活下去。」

    不怕死,很想活,聽上去很矛盾,牛一刀卻好像聽懂了,為之皺眉。

    「你有事情要做,想多活一段時間。」

    「差不多這個意思。」

    「可你偏偏得了絕症......然後?」

    顧言章不再說話,把目光投向得福。

    「他?」牛一刀差點要笑出來,「他能治好你的病?誰告訴你的,艾倫嗎?哈哈你個老不死的蠢蛋,這都信!」

    顧言章沒有否認,只默默看著他。

    「現代醫學解決不了的問題,指望兩千年前的古董,指望這個娃娃,得福......」

    說著說著,牛一刀慢慢意識到什麼,表情漸漸僵硬。

    現代人做不到的事情,誰敢說前人一定做不到?

    現代醫學解決不了問題,誰敢說得福一定不行?

    恰恰相反,當今世界,假如還有誰能夠挽救顧言章的命,便只有他。

    會主動思考、能和人一樣行事的光腦,不,電腦,一旦放出去,自由吸收各類信息,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當今世界,一旦擁有了得福,有什麼事情不能做到?

    越想越覺得恐懼,牛一刀低下頭去,雙手微微顫抖。

    腦海中,兩個絕不相融的念頭彼此衝撞,難以休止。

    怎麼辦?

    不能放他走。

    太可惜了啊。

    「一刀,你不想聽道理,我可以不和你談。但有一天必須強調,我指望得福救命,但我知道他不屬於我,也不屬於哪一個人,而是屬於全人類。」

    掙扎中,顧言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和,沉厚,帶有濃濃規勸意味。

    「至於我為什麼選擇這樣的方式,一來這是艾倫的條件,我不懂得如何喚醒和激活,再則,我們的聯邦,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長長一聲嘆息,顧言章緩緩說道:「一刀啊,我不指望你理解我的做法,或許將來......」

    「不用說了。」牛一刀忽然抬起頭,神色變得決然。「放了我兒子,我和媳婦都留下。」

    說出這番話,牛一刀轉頭再度望著妻子,目光溫柔但充滿欠疚,像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手啊......」

    「牛牛是第一位,別的......」

    掙紮著爬起身,劉一手點頭表示鼓勵,並給丈夫送來此生最溫柔的一次微笑。

    「當家的,你做主就好。」

    ......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3
第十九章:師囑,母念

    「哈!」

    聽到劉一手的話,旁邊小李爆笑回過頭,用拿刀的手指著她的面孔,彷彿看著的是怪物。

    「你是不是瘋了,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他......呵!」

    忽然變了臉色,小李怒吼著,反手刺向身前。

    惡風來自腳下,一直躺在地上的陳凡突然躍起,抬腿蹬襠直取要害,匆忙之間來不及多想,小李只能曲膝去擋,同時揮刀刺向陳凡的腿。

    陳凡絲毫沒有退讓躲避的意思,迎刀再加三分力。

    血光崩現,骨碎和怒吼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小李的刀刺穿陳凡的腿,陳凡的腳踢折了小李的膝,小李身子歪扭到一側,忍痛以雙腿夾住陳凡的腳,借勢拉刀,將傷口一直延伸腳踝,再一勾,隔斷他的腳筋;陳凡則在踢腿的同時整個人撲上去,高舉右臂,一肘砸在小李的頭頂。

    「蓬!」

    陳凡壓著小李滾到地上,左手扣其咽喉,右拳朝他的臉上,頭上,心口等要害處亡命擊打;小李只能收緊下頜,右手抽刀在陳凡的腰間和頭頸猛刺,並用左手反抓對方肩頸。

    面對面的扭打,血腥,殘酷,沒有任何招式可言,雙方努力在最短的時間內給對方最大傷害,看誰先致對方於死地。小李右手持刀,陳凡必須偏頭左側以保護頸部,右頸隨之門戶大開,危急關頭,小李應變極為準確,他相信,只要自己能摸到對手的脖子,用指甲也能洞穿其命脈。

    但他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牛犇。

    之前他用左手夾住牛犇,懷裡隔了個人,根本夠不到對方。

    稍一失神,陳凡連連揮拳,沒頭沒腦砸在小李的頭上,臉上,眼睛上,還有肩頂最硬但也很脆的那根骨頭上;眨眼間,小李滿頭是血,鼻青臉腫,思維和左臂都不如以往靈便,稍一運力,肩膀就彷彿裂開。

    想過拿懷裡的孩子做盾牌,然而小李不相信,在這樣生死相搏的時候,對方會因為牛犇就退讓,或者罷手。

    他又不是牛一刀,孩子的爹!

    「啊!」

    無奈之下,小李丟開牛犇,曲肘抬手拚命護住頭臉,同時加快出刀速度,帶起一道道血泉。

    「我說過,我要殺了你。」

    迸出的鮮血濺在臉上,陳凡呵呵地笑著,樣子如魔鬼般猙獰;趁小李甩臂丟掉包袱的機會,他又劈頭蓋臉打出幾拳,加上之前頂門挨的那一肘,小李頭昏腦漲,脖子又被死死卡住,很快就感受到生死危機。

    「咳咳......你......死啊!」

    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但卻打出兩敗俱傷的局面,退伍前陳凡雖也受過格鬥訓練,但非主項,其真正長處在於機甲,再有就是槍械與戰術;相反小李對機甲一竅不通,用心研究如何殺人,可稱之為專家。正常講,這樣肉搏戰,陳凡絕非其敵;然而事實是,憑一次突襲佔據先機,陳凡騎到小李身上,不僅在極短的時間內給予其重創,還要活活掐死他。

    搏鬥來的突然而猛烈,等周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兩個人已經變成血人,翻翻滾滾將地面染紅。

    「阻止他們!殺掉陳凡!」懵懂中醒來,顧言章急忙大喊。

    「分開他們!」艾倫隨之下令。

    對戰鬥的結果,他比顧言章看的准,被暴打兼鎖喉的小李固然危險,看似主動的陳凡也到了最後關頭;這個時候,只要能將兩個人分開,小李只是受傷兼受些驚嚇,陳凡一定會因為失血而死。

    幾名大漢中有人跑過去,牛一刀抱著得福不敢輕動,同樣在大喊。

    「挖他的眼睛!」

    和艾倫一樣,牛一刀看出陳凡是強弩之末,短短片刻,小李在他身上刺了不知多少刀,醫學角度,刀刀足以致命。到了現在,陳凡全憑一口氣強撐才能不倒,小李只要多挨片刻,就將贏得勝利。

    幫不上忙,牛一刀只能提醒,

    兩人搏命,幾人吶喊彷彿助威,大家其實都明白,這場戰鬥的結果並不影響展廳內的局勢,然而從心理和氣勢上,誰都不希望自己支持的人落敗。

    糾纏中,小李面目全非,斯文的面孔被打成豬頭,左臂也被生生打折;因為缺氧,他漸漸感覺到窒息,神智卻有些意外的變得清醒起來。從對手揮拳的力度上,小李清晰地感受到了衰竭的兆頭,看到了曙光。

    心中一團鬼火燃燒,小李竭盡全力不讓收緊的下頜鬆開,避免被對方捏碎喉骨,腫脹快要看不出形狀的眼睛裡射出毒蛇般的光芒,嘶聲狂喊。

    「咳,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呵。」

    身上無數豁口,陳凡感覺到力量快速流失,視線開始模糊,神智漸漸混沌不清。

    他不再揮拳對小李進行毆打,而是用右手掰斷他的手指,然後去扣他的臉,和他的眼。

    咔嚓!

    「啊!」

    食指被掰斷,小李的眼睛裡流露出驚恐,強忍劇痛,用斷臂竭力招架。

    咔嚓!

    陳凡又掰斷他兩根手指,身上再中幾刀,整個人趴在小李身上,已無力控制局面。

    這個時候,小李只需翻個身就能擺脫糾纏,然而他似乎忘了這件事,又或者因為傷重而無力,只是機械地揮動右手,並朝顧言章那邊大喊。

    「救我!」

    兩名大漢從床邊跑過來,須臾將至。

    戰鬥結果已經注定。

    就在這個時候,誰都沒想到的意外發生。

    僵立著的劉一手撲上去,一把抱住小李揮刀的那隻手,同時朝摔倒在旁邊的牛犇大喊。

    「兒子,刀!」

    刀?

    沒錯,牛犇身上有刀,是牛一刀為了培養他的刀感,強迫其一直帶在身邊。

    「呃?」牛犇呆了一下,機械地從口袋裡摸出刀子,爬起來跑向母親。

    無刃,刀身三寸刀柄等長,粗看和小李用的短刀頗為相似,實則大相逕庭。牛一刀讓兒子練刀,又怕割傷他的手,因此那把刀沒有開鋒,看上去更像一支斷槍。

    那也是刀!

    無鋒的刀,同樣可以殺人。

    「臭婆娘,你找死!」

    看著曙光,迎來絕境,小李用哭喊般的聲音大喊著;興許是絕望激發出潛能,給了他額外的力氣,小李手腕一勾,游魚般穿過劉一手的封堵,穿心而入。

    這是他用熟了的招法,曾經多次斃殺強敵,如今,絕境中面對一個不懂武技的婦人,小李彷彿再度活過來一樣,擰刀收勢再度揮動,於狹小空間內施展絕殺。

    勾,劃,拉,刺,每個動作都無比精準,每次時機恰到好處,剛剛好避開糾纏,取命奪魂。

    他的巔峰之作!

    假如能夠度過這一關,事後,小李必定會因為此次戰鬥大獲收益,刀道再度精進。

    最後一擊,三寸短刀插入脖頸,血如泉湧。

    同一時間,陳凡終於排除掉干擾,拇指固定在小李的眼睛上,穩穩按下。

    「啊!」

    「一手!」

    「媽媽!」

    慘叫聲與悲嘶聲相和,小李丟掉之前死都不肯丟下的短刀,去捉陳凡的手,牛犇握緊剛剛拿出來的小刀,跌跌撞撞衝到母親身邊。

    棄刀的小李沒能完成自己的目標,最後時刻,劉一手終於捉住他的手腕,再不放開。

    「牛牛......」

    一聲呼喚,滿口鮮血,劉一手望著跑過來的牛犇,目光殷切,不知想表達什麼。

    牛犇看懂了母親的目光,亦或者,他覺得自己看懂了。

    他扭過頭,顫抖的雙手舉起自己的刀,刀尖向下。

    也許是仇恨帶來勇氣,也許是天生帶有殘暴的一面,也許只是盲目地遵從指示,又或者思維已經僵硬,分辨不出可怕與恐懼;只有八歲的孩子首次揮刀,表情雖然驚恐慌亂,目光卻出奇堅定。

    對準小李的另一隻眼,扎進去!

    「不,呃......」

    小李大叫著,聲音聽其來就像雞被割斷喉嚨時嗚咽;最後時刻,陳凡不止摸到他的眼睛,也終於扣死了他的咽喉,捏碎,完成了自己的誓言。

    喉管破碎,全身被制,小李眼睜睜看著那把玩具般的小刀在視野中變大,感覺著恐懼向腦內延伸,把世界染成漆黑。

    「好疼啊!」

    ......

    ......

    「好疼啊。」

    陳凡發出同樣感慨,確認小李死掉後,他歪著頭望著牛犇,目光有些複雜。

    八歲喪母,八歲殺人,接下來還要面臨生死,和父親的生死,看看牛犇渾身顫抖的樣子,陳凡知道,這個孩子心中的世界徹底改變,陰影已經產生。

    將來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唯有時間才能知道。

    「我是看不到了。」

    心裡這麼想著,陳凡覺得自己有義務說點什麼,然而腦子裡沒有可以撫慰的東西,想來想去,最後出口的,是他曾聽人講過、自己並未真正弄明白的話。

    「殺人技,救人法,多多益善。莫使之殺心。」

    「......」

    小李死了,牛犇的視線離開那張醜惡而淒慘的面孔,木然地轉回頭。他的眼睛裡,剛剛出刀時凝聚出來的堅定已經消散,變回到驚慌無助的樣子。

    眼前全是血,耳邊全是叫喊,遠處有父親的狂喊悲呼,聽不太真切,身旁有母親的呻吟,虛弱而輕柔,和以往哄他睡覺時候一樣,帶有某種催促。

    牛犇連忙轉向母親,目光經過陳凡的時候稍稍停頓,樣子似在請教,又像祈求些什麼。

    「這是為什麼呢?」

    「咳......」

    陳凡試圖回應,開口吐出的不是詞句,而是成團的血塊。

    「假如我足夠警惕,假如我不動手,假如我再強大一些,你也許不會變成孤兒......」

    有些愧疚地在心裡想著,陳凡的世界變成黑暗。

    沒得到解答,牛犇視線前移,像被某種力量硬拉著一樣,自動去到母親身體上的那些傷口。

    相比陳凡,劉一手的刀傷少得多,也淺得多,但她被刺中脖子,血快要流乾。

    骨子裡帶有醫道因子,牛犇立即看出那是最致命的一處,不及多想,慌忙伸出手去捂。

    可他的手太小了,一隻不夠,加上另一隻,兩隻手掌塗滿猩紅,鮮血依舊順著指縫滲出,怎麼都阻止不了。

    巨大的恐慌如山嶽般籠罩下來,壓垮的不是骨頭,只把一直憋著的眼淚擠出眼眶,感覺到視線變得模糊,牛犇抬手揉了把眼睛,視界與世界頓時變得一片猩紅。

    一番手忙腳亂,沒能讓情況變得更好,牛犇在抽泣聲中無助地回過頭。

    「爸爸,來啊......」

    血色濃厚,視野昏花,遠處人影晃動看不真切,唯一能肯定的是,牛一刀到不了妻兒身邊。

    「牛牛,牛牛......」

    劉一手掙紮著叫他的名字,牛犇呆了一下,回頭看著母親因大量失血變得蒼白的臉,忽然想起什麼。

    他收回手,把一直背著的背包拿到面前,低頭一頓翻找,

    丟掉一顆玩具彈球,扔出去兩張手帕,甩開幾本童話故事,一系列雜物飛落周圍,最終,牛犇找出一排創口貼。

    性格頑皮,難免磕磕碰碰,父母在他包裡放上這個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有傷口的時候貼一個,防水,止血,預防感染。」

    這是牛一刀的原話。以往牛犇從不怎麼在意,如今卻彷彿找到靈丹妙藥,他重新湊到母親身邊,要幫她封住那條摧毀生命的裂痕。

    血多手滑而且不停顫抖,牛犇試了幾次都沒能撕開貼條,索性用嘴去咬。

    於是鮮血滲到嘴裡,與頭臉沾滿後,牛犇終於如願,拿著撕開的貼條去封堵傷口;然而傷太重,血太多,邊角處又太滑,不僅貼不上,而且一條明顯不夠。

    牛犇趕緊再撕開一個,然後是另一個,下一個......

    一排創口貼用完,情形似乎真的好了些,最起碼,那道令牛犇感到無比恐懼的創口被掩蓋起來,鮮血也似乎不再外流。

    又或者,已經沒有更多血可以流。

    「牛牛過來,媽媽沒事。」

    「媽!」突如其來的驚喜,牛犇回過頭看著母親,心裡想,接下來該去醫院了......

    視線中,劉一手的精神變得好起來,聲音也比剛才平順,身體甚至能動一動。

    用手抓著兒子的肩膀,劉一手望著他先後被淚水鮮血塗抹過、但卻依舊顯得黑黑亮亮的眼睛,神情無比驕傲。

    「牛家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讚美,表揚,劉一手幫兒子擦了擦臉,認真說道:「一定要記住啊,將來你長大了,找個好女孩娶做媳婦,再生個小牛牛,好好養大......」

    聲音至此中斷,劉一手臉上帶著微笑,緩緩閉上雙眼。

    一輩子幫人調理,劉一手知道,如果兒子還有明天,自己今天埋的這顆種子就可能生根發芽,幫他成為一個正常人。

    為半點希望,行最後事。

    聲落,人亡,笑容,眼合,展廳內陷入沉寂。

    兩大一小三人如屍,衝過來的大漢呆立旁邊,不知如何是好。

    身後,顧言章連連搖頭,艾倫雙眉緊鎖,同樣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後,房間裡響起兩道悲嘶,一道沙啞、艱澀、哀絕孤獨,如獨狼嘯月;一道稚嫩、無助、斷斷續續,仿似嬰啼。

    「嗷......」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迴蕩在周圍,初始壓抑,很快變得尖銳而狂暴。人們看著那滿身的鮮紅,內心似有某種充滿野性的東西活過來,喘息漸漸粗重。

    艾倫第一個清醒過來,凝重目光望著牛一刀:「牛醫生,你妻子的事情,我......很遺憾。」

    稍頓,他的神情轉為嚴肅:「但別忘了,你還有兒子。」

    轟!

    巧與不巧,一道巨大的轟鳴聲傳來,整個展廳距離顫動,隨之人們看到,那扇堅固的安全門上突出來一塊,沙塵與石塊四起。

    撞擊來的如此猛烈,顧言章身體搖晃了一下,神情為之大變。

    「警察來了?」

    「警察來了,開始強攻了!」牛一刀跟著他大喊,隨即朝那群站起來的遊客怒吼:「他們馬上就要開始殺人,你們還在等什麼!」

    是這樣嗎?

    沒有人知道。

    但是有人相信,或者叫願意相信。

    隨著這聲呼喊,展廳內騷亂驟然發生,能動的遊客全都衝出來,有些衝向房門,有些撲向幾名看上去有些疲憊的壯漢,還有人再度嘗試襲擊艾倫,扔過來一件件雜物。

    「沒指望了!」

    「和他們拼了啊!」

    「大家不要聽他,呵......」

    偏頭躲過一把椅子,艾倫懊惱地舉起手,落下,如刀。

    「清理掉。」

    絕望與惱怒的嘶喊聲中,誰都沒有留意到,被死死扣住脖子的得福艱難地提起右手,緩緩指向牛一刀的脈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3
第二十章:凡滅

    一片混亂當中,三尺娃娃抬起嬰兒般的胳膊,曲指朝緊緊箍住自己的手腕上輕輕一彈。

    酥麻的感覺傳入腦海,牛一刀的手臂彈到半空,得福掉到地上,爬起來,扭著屁股的試圖跑開。或許是因為悲痛,此刻牛一刀心裡的念頭不是「追上去,不能讓他跑掉」,也沒有感慨「這小子懂得武技」,而是想起來一句話。

    「求生是生命的最大本能。」

    不知出於哪位先哲之口,這句話道盡本質,生命的第一本能是活下去,遠離會導致死亡的危險。

    得福就是這樣做的,他意識到這個狂躁的男人可能會殺死自己,本能地試圖設法逃脫。

    這也再度證明:得福擁有生命;並讓牛一刀措手不及,艾倫為之狂喜。

    「接住他!截住他!」

    這是兩句話,接住得福,截住牛一刀,匆忙間,艾倫一面招呼手下,自己也拔腿衝過去。

    轟!

    展廳受到又一次猛烈撞擊,彷彿外面有一頭蠻牛,衝撞過後,堅固的安全門雖然沒破,兩邊牆體卻有些承受不住,沙石亂飛,露出四條深埋在其中的鐵栓。

    大地震顫,艾倫衝過去的勢頭過急,踉蹌幾步撲倒在地上,沒等抬頭,遊客中有人翻滾過來,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都別動,我抓了你們的頭兒。」

    這是一個勇敢的男人,但他忘了艾倫不是得福、牛犇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而是一頭食人猛獸。

    「吼!」

    先是一頭撞斷男人的鼻子,接著反肘打斷其三根肋骨,艾倫弓背挺身,繼續向前。讓他意外的是,接連受到兩次重擊,那名遊客並未如意料的那樣鬆開手,相反用雙腿勾住艾倫的腰,如螃蟹一樣掛在背後。

    內心毫無準備,艾倫失去平衡再度摔倒,脖子被勒緊到難以呼吸,面孔憋得通紅。鎖住他的遊客雖然不懂格鬥,但他畢竟是個頗為強壯的男人,當拿住咽喉這樣的要害,足以致命。

    「快來人幫忙啊!」

    一心擒王,這名遊客沒有注意到,剛剛衝出來十餘名同伴,還活著的只剩下自己,其他人要麼被暴力擰斷脖子,要不被巧勁捏碎喉嚨,縱然還沒有死,也只是苟延殘喘罷了。

    「滾開,啊!」

    慘叫聲中,艾倫的面孔和大地親密接觸,高挺的鼻樑塌下去一塊,鮮血長流。比這更讓他擔憂的是,視線中,距離得福較近的顧言章上千一步,搶先將他抱住。

    「糟糕!」

    某種角度講,艾倫情願被牛一刀抓著得福威脅,也不希望他落在顧言章手裡,好在他看到自己的一名屬下從了過去,還有牛一刀也從悲痛中醒來,衝向顧言章。

    「搶過來!」

    蓬!後腦被重擊,艾倫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背後的男人相仿陳凡,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不妨,另一隻手揮拳猛擊。

    「讓你的手下投降!」

    男人邊打邊大聲呼喊,彷彿化身英雄俠客,於最危難時拯救大眾蒼生,直到視野突然改變,旋轉整整一週。

    艾倫的一名屬下衝過來,輕而易舉地擰斷了遊客的脖子,接著掰開他的手臂,把快要被打暈兼氣昏的艾倫拉起來。

    「快,快去把得福給我搶過來!」

    臉上的血都顧不上擦掉,艾倫急忙下令,然而當他抬起頭,展廳受到第三次猛烈撞擊,煙塵混著砂石飛濺四方,視線變得混沌。

    身體搖晃,艾倫忙抓住床頭穩定身形,等他抬起頭看清周圍景象,神情為之一呆。

    「這是?」

    片刻前,得福偷襲得手,脫困落地後跌跌撞撞地逃跑,當面顧言章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搶步上前將其抱在懷裡,接著連連倒退。

    「一刀,你聽我解釋。」

    「老狗!」

    哪有心情聽什麼解釋,牛一刀瘋了一樣衝過來,伸左手去奪得福,右手朝顧言章揮刀。

    最讓人意外的一幕出現在眼前,被顧言章抱著的得福舉起手,曲指再次彈向牛一刀的脈門。

    他好像只會這一招,而且,他又一次成功了。

    牛一刀的手臂再度被彈飛,人失去平衡,踉蹌了一下,刺向顧言章的那一刀也落空。

    事實如此,連抬手都很吃力的娃娃輕輕彈指,二度彈飛了牛一刀的手臂。

    「小兔崽子!」

    與其說是怒罵,倒不如說倉惶,牛一刀剛剛才吃過苦頭,這次不能說沒有準備,而且他正在快速移動,哪有那麼容易被擊中?

    得福只是個三尺不到的娃娃,而且還蒙著眼睛

    他怎麼做到的?簡直是個小怪物!

    牛一刀心裡明白,沒有得福在手,自己和兒子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媳婦和陳凡也白白送命。

    相對於牛一刀,顧言章看到得福的舉動,神情狂喜。

    「好孩子,攔住他。」

    因為害怕牛一刀襲擊背後,顧言章不敢轉身,索性托著得福做盾牌,而且他知道,牛一刀並不敢真的傷到得福。此時此刻,顧言章心裡堅信,得福剛到手就救自己一命,足以證明這是天意,將來他一定能夠把自己徹底治癒,重獲新生。

    就在這個時候,顧言章看到牛一刀猛衝過來,接著飛了過來!

    他像插上翅膀的鳥兒一樣,大張著雙臂飛躍起,用身體砸向自己的頭頂。接下來,顧言章發現原因所在,那名最先衝到現場的壯漢不肯耽擱,藉著衝勢出腳,將牛一刀直接踹飛。

    「啊?!」

    牛一刀慘了不要緊,自己被砸到怎麼辦?得福或許能以巧力彈飛牛一刀的手,但他斷然托不起這個百多斤的漢子,而且,即便得福做得到,自己這副老邁身軀也承受不了反挫,非被砸死不可。

    匆忙間,顧言章擰腰側步,試圖變向躲開。

    這是對的,可是他太老了,也太累了,反應雖快動作遲緩,顧言章移動後僅躲開半邊身子,被半空的牛一刀拽住,撲通一聲摔到。得福也被摔了出去,翻翻滾滾到了牆角,在一此撞擊後停頓。

    是巧合也是必然,得福摔倒在牛犇所在的那個方位,近在咫尺。

    「兒子,捉住那個娃娃!」牛一刀也看到了,眼前一亮,拚命大喊著。

    「糟了!」

    這邊,顧言章感覺到腰跨一陣劇痛,內心生出滔天憤怒。

    失去才知道得到珍貴,何況內心一直期盼著?從地上坐起來,顧言章知道,自己很難再獲得染指得福的機會,內心覺得空落落的難受。

    「牛一刀,你這個瘋子,不識抬舉的蠢貨!」

    他望著同樣摔到在地的牛一刀,看著那名壯漢走過來一腳跺在其腰間,看著牛一刀口吐鮮血,即將被活活踩死。

    「看看你,看看你的下場!」

    用手指著牛一刀的鼻子,顧言章破口大罵:「你高興了,滿意了?我還是會被」

    「老狗,快死了還在裝樣。」牛一刀嘲弄地望著他,顯然已經放棄一切。

    「你說什麼?我怎麼會死,哈哈!」

    笑著笑著,顧言章表情忽然變得僵硬,視線轉向身下。

    一灘鮮血,不斷放大,速度快得讓人絕望。

    「你」

    「我是牛一刀,五牛城第一把刀!」

    牛一刀驕傲回應,用唯一能動的手指點了點:「你的股動脈被我切了,裡頭自動縮回盆腔,拉都拉不出來。換句話說,只有馬上手術,還得是把好手,才有可能救你的命。」

    顧言章呆呆望著他,神情難以置信。

    「不信?不信你自己看啊!哈哈!」牛一刀放聲大笑,笑出一腔怒憤,一臉血淚。

    「不要殺他!」

    顧言章突然大叫起來,然後他看到,那名體型更大的巨漢騰雲駕霧一樣飛起來,比剛剛牛一刀飛的更高,落的更遠。

    通!

    戰鼓般的聲音傳來,顧言章茫然回頭,才看到那扇安全門被人撞出牆面,豁開一個大洞。

    「這是為什麼?」

    完全想像不出這一切如何發生,顧言章目光呆滯,心神一片空白。

    牛一刀瘋狂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轉為大哭,聲音低沉虛弱,但有一股特別舒暢。

    「哈哈,嗚嗚別讓那個娃娃跑掉!」

    聽到這句話,頭腦已經變得昏沉的顧言章本能地把視線轉向得福所在的地方,恰好看到得福一記叼手捉腕扣住牛犇的手,接著反向一轉,輕而易舉地將他摔倒在地上。

    會格鬥啊,而且是盲鬥!

    看到這一幕,顧言章連眨幾次眼睛,眼珠幾乎要掉下來,這幾下動作讓他錯過一些事情,定神後他看到,獲勝的得福並不如何得意,相反變得極為驚恐。

    「別,我投降」

    晚了。

    一團黑光呼嘯而至,標槍般刺穿得福的胸口,將他牢牢釘在牆上。

    「完了。」顧言章痛苦地閉上眼睛,再沒能睜開

    再次看到梅姑娘,艾倫眼裡的畫面以跳躍方式進行,彷彿時光被割斷掉。頭個畫面,煙塵的掩蓋下,巨大而沉重的安全門在一聲巨響中倒塌,門前姑娘手持一雙釘錘,好似魔神降臨人間。

    不知道多少人的血,生生將白裙姑娘染成紅衣魔頭,如果不是鼻樑上的那副大號墨鏡,艾倫很難認出這就是剛剛自己為之開口解圍的人。

    「這門難道是她用錘子砸倒,而不是用炸彈炸開?」

    感覺難以置信,艾倫留意到梅姑娘受了傷,小處不計,最嚴重要數左側腰間偏後方位置,不僅血肉模糊,還像被火焰灼燒過,焦黑一片。那一定是能量彈造成的傷,而且是經過增壓的大威力能量彈,讓人奇怪的是,看傷處差不多屬於直接擊中,但她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大礙,行動自如。

    何止行動自如,接下來看到第二幕畫面,讓艾倫差點要大叫起來,心裡頓時有了退縮的念頭。砸開房門後,梅姑娘衝進來,不,感覺就像跳過時空,一下子出現在那名準備下殺手的壯漢面前;隨後她揮舞著釘錘,自下而上砸在其心口,將他整個人砸飛起來。

    壯漢前胸撕裂,如同被利刃開膛破肚。

    這需要多大的力量!

    目睹這非人的一幕,艾倫為之目瞪口呆,視線中梅姑娘再次以「跨越」的方式找到另一名大漢,迎拳而上。

    「呀!」

    看到同伴的下場,大漢狂吼著抓起一張桌子,沒頭沒腦砸過去。正當梅姑娘準備行動的時候,耳邊傳來牛一刀的大喊,同時餘光看到三尺娃娃輕易地制服牛犇,扭著屁股要跑。

    看到這一幕,從不猶豫的梅姑娘明顯楞了下,微微皺眉。

    蓬的一聲,接著嘩啦亂響,堅實的木桌正砸在梅姑娘頭上,撞得粉碎;她卻好像沒感覺到一樣,目光依舊盯著那邊的娃娃。

    她看到牛犇咬牙爬起,顧不上手腕痠痛,猛撲過去,死死抱住得福的雙腿。

    「哎呀你個小赤佬賴皮。」

    正要跑的得福被拉倒,牛犇隨即用手撐起上半身再度撲上去,試圖用身軀壓住對方;這個時候,只見得福縮了縮脖子,擰著腦袋從牛犇腋下鑽過,反手一掌將他拍倒,頭撞在地面發出悶響;接下來,得福屈腿、收腹,以難以想像的敏捷蹭的跳了起來,拔腿再跑。

    八歲幼童,三尺娃娃,兩個孩子間的戰鬥,得福取得完勝。相比之下,高出一頭的牛犇毫無還手之力,假如不是得福急著逃走,非被揍扁不可。

    但也到此為止了。看到牛犇被一巴掌拍倒,梅姑娘淡然的面孔變得冷漠,不再猶豫,揮臂甩手。

    同一時間,那邊得福像是感應到什麼,停下來高舉雙手大喊。

    「別,我投降」

    正如顧言章所見的,這聲呼喊來的太晚,梅姑娘甩出一隻釘錘,以尖銳的那頭做矛,生生將得福釘穿。

    「這不可能!」

    艾倫遏制不住尖叫起來,心裡想這一定是弄錯了,要不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因為從邏輯上講,那隻釘錘最後的發力方式完全不符合道理,違背了幾何與空氣動力學的基本規則。

    錘子的基本形狀是T,拋出去之後旋轉前進,因此它的附加力量也一定是切線,加上空氣阻力,最應該出現的是把人砸翻,怎麼能像長矛一樣的筆直向前?

    難得艾倫求知好問,這種時候居然能想到如此之遠,接下來,他看到梅姑娘轉身衝向那名砸桌子的大漢,拳取中軍。

    「吼!」

    手中沒了武器,壯漢同時揮拳,拳拳相遇,骨碎筋折,厲吼當即變成慘嚎。

    「啊!」

    作為當事者,壯漢更能體會到那種絕對的力量差距,以及所帶來的震撼與絕望感覺。多年來培養的強大信心,才僅僅一拳就被擊潰,他彎下腰跪在地上,一隻手握著斷腕,眼裡流露出祈憐的光。

    「不要殺我。」

    釘錘的頭敲在他的頭上,梅姑娘連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旋轉揮錘的過程中將身體伏低,身邊屍體尚未倒地,她又如同箭一般飛射出去,撲向下個目標。

    就像設計好的一樣,每個動作,每次出手,包括對手的反應都彷彿經過無數次演練;然而這不是事實,真相是殺戮中每次舉動都是瞬間反應,人類幾乎不可能做到。

    「這是個什麼怪物!」

    當看到第三幅畫面,也就是梅姑娘以釘錘釘住得福的時候,目瞪口呆的艾倫就已決定離開;他掏出從陳凡那裡搶來的槍,但只是象徵性地開火,一面朝餘下的人下令。

    「抓住那個小孩!」

    沒打中。

    對方太快了,根本沒辦法瞄準,除了瞎蒙或以強大火力封鎖空間,艾倫想不出有什麼辦法阻止。

    那就只能這樣

    幾名屬下分頭衝向倒在地上的牛犇,梅姑娘再快也只能一個個去殺,借此機會,艾倫朝破開的房門狂奔,同時對著耳麥大喊。

    「鮑斯,快來接我!」

    「是,閣下。」

    呼喚馬上得到回應,耳畔傳來轟隆隆巨響,並有連續爆炸聲。會展中心外,那隻鋼鐵巨怪放棄壓制周圍火力,四隻粗壯的機械腳足同時躍起,一頭撞進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4
第二十一章:錘殺

    破碎的展櫃,摔爛的遺物,倒斃的屍體,呻吟的傷者,和哭號著的女人與小孩,展廳內一片凌亂景象,此前牛犇偷吃過的那盆杜鵑花摔爛在地上,花葉被來回逃竄的人踩成了泥,紅色汁液染紅地面,看去和鮮血極為相似。

    上官英雄一家縮在牆角,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許鑫躺在地上,雙眼緊閉,人事不省,盈盈摟著上官飛燕躲在最裡面,神色極為驚恐。

    最外面的人是張強,伏在一塊不知從哪裡拽來的檯子後面,臉上全是汗,手裡提著槍,目光警惕掃視周邊。他的左腿受了傷,捆紮的衣物被鮮血浸透,情況看起來相當嚴重;另外右臂也不利索,提槍用的左手,可以想像,假如再發生戰鬥,張強雖然有了槍,實力反而大打折扣。

    幾人當中,上官英雄情況還算不錯,只受了些擦傷,臉上身上被飛濺的碎片割出幾道口子,除此並無大礙。此刻,上官英雄正蹲在地上給許鑫檢查傷勢,嘴裡不停地低聲咒罵。

    「他嗎的,他嗎的,他嗎的!」

    恐懼,茫然導致雙手無力,鮮血灰塵使得手指濕滑,上官英雄忙了半天沒能撕開許鑫身上的衣物,頹然坐倒。

    「真是見了鬼!」

    經歷過不少危險場面,上官英雄稱得上見多識廣,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臨戰場,而且會帶著一家老小在身邊。恐慌加上懊悔,他希望這是一場夢,然而望著周圍那一片狼藉,再瞧瞧身邊幾張倉惶的臉,上官英雄漸漸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生當中最危險的關口。

    必須找到出路。

    「強子,怎麼樣?」

    「不行。」張強探頭朝外看看,又側起耳朵聽了聽,回過身來說道:「只能堅守,等軍隊攻進來。」

    耳邊能聽到外面槍炮聲不斷,貿然衝出去跑到毫無遮攔的廣場,這樣的行為和送死沒太多差別。

    躲在這裡,倒也算得上一個辦法,然而上官英雄另有擔憂,說道:「要是那些人擋不住軍隊,不是要退回來?」

    「這裡是死路,他們未必會那麼做。而且,真要是發生那種情況......呵呵,我覺得他們會後悔。」

    扭頭朝三層方向看看,張強神色慶幸:「我們的運氣,算不錯了。」

    「是啊。」上官英雄跟著他的目光朝裡面看,神情敬畏而又充滿疑惑:「梅姑娘找到人沒有,怎麼還不出來?」

    最開始的混亂中,遊客們驚慌失措紛紛逃向外面,那些製造混亂的人沒有阻止,而是有目的的攔截一些他們認為重要的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張強保護著上官英雄一家人,一路搏殺,衝到出口附近。

    一方人多勢眾且準備充足,一方措手不及手無寸鐵,張強奮力擊退、擊殺幾名對手,自己也受到不輕的傷;許多安保、密探在第一波襲擊中被殺,許鑫就是那個時候被流矢擊中,倒地不起。

    持槍的襲擊者不斷增多,暴亂蔓延到整個城市,炮也來了,就在警察憑藉人數優勢漸漸快要壓制場面的時候,一架巨大的機甲破牆而出,人們以為那是護衛神國遺物的軍隊出手,不成想連它也是那批人的同夥,一下子將局面翻轉。

    看到機甲,張強的心沉到谷底,當機立斷領大家掉頭,且戰且退朝內層走。與此同時,襲擊者們漸漸意識到這夥人中間藏有硬茬,隨即分出七八名槍手,從幾個方向展開圍攻。

    單槍匹馬,張強苦苦抵抗,免不了傷勢加重,體力也將耗盡,正在快要絕望的時候,白裙姑娘闖進會展中心,旋風般在各個展廳遊走一圈,掀起一通蠻不講理的狂暴殺戮。不足片刻,除少數幸運兒逃脫,總計約二十幾名襲擊者大半喪命於錘下,白裙被鮮血徹底染紅。

    遇到上官英雄,梅姑娘獲知牛犇一家跟隨艾倫等人去了最裡面,隨又繼續前進;行前她讓張強收拾槍械,留在這個角落裡等待、兼阻擊可能從外面衝進來的人。那時候起到現在,張強已阻殺三名闖入者,成為名副其實的一處暗堡。

    「算時間應該找到了。」

    聽到上官英雄的話,張強皺了皺眉,思忖說道:「興許遇到什麼麻煩吧。」

    「麻煩?」腦子裡閃過剛剛經歷的畫面,上官英雄莫名打起寒顫,目光變得有些同情。「誰若給她找麻煩,運氣可真好。」

    白裙姑娘如同收割生命的惡魔,誰都阻止不了其前進,就是那個時候,上官英雄才領悟到張強關於「不要打擾」的提議多麼及時而珍貴,差不多等於救命。如今,當他聽張強說梅姑娘會遇到麻煩,不禁要失笑,

    「麻煩未必是敵人,我是說牛醫生他們。」張強糾正一句,神色微憂說道:「襲擊者當中好像有艾倫身邊的人,如果是這樣,問題可就嚴重了。」

    「呃?」上官英雄神色微動,追問道:「能確定看到艾倫身邊的人參與襲擊?」

    張強搖了搖頭:「人太多太亂,來不及看也看不清。不過我覺得,那個艾倫多半有問題,就連顧老也......」

    「先不說顧言章。」

    思維快速轉動起來,上官英雄猶如一隻發現機會的狐狸,目光明亮,連連搓動雙手:「機甲都弄出來,這件事不是一般的大,不管今天怎麼收場,事後必有一場深入調查,軍方、和聯邦最上層人物都會關注,然後......」

    從草根到創建風雲集團,善抓機會是上官英雄的一大成功秘訣,比如這次,邀許鑫看展是為了拉近關係,弄成這樣,許鑫縱能活過來、想必也不會感激上官提供機會讓他感受生死。然而,當聽到張強說艾倫有可能捲入襲擊,上官英雄馬上反應過來,這條信息極有可能幫助到自己,甚有可能帶來前所未有的機遇。

    「英雄,別想什麼艾倫,先考慮能不能活下來吧。」

    上官的優點,沒有人比盈盈瞭解更多,聽他嘀嘀咕咕盤算著如何利用,心裡覺得可氣又好笑,忍不住開口埋怨。

    「外面機甲還在開炮......」

    轟!

    剛說到開炮,一把能量炮彈筆直飛入展廳,呼嘯著摧毀一切,最後爆炸在二層前不足十米處的展台上。

    「閉上眼睛,趴下!」嘴裡大喊著,張強猛轉身將正朝外探頭的上官飛燕壓倒,順手把上官英雄的頭按回去。

    與火藥炮彈相比,能量彈爆炸時聲音不算大,不會有彈片,但是亮度超過十倍;強烈光矢會對肉眼造成巨大傷害,因此在現代戰爭中,士兵的必配裝備中增加了墨鏡這一項。

    每次戰爭,總有不少人和動物變成瞎子,曾經有反戰人士說:在征服世界的道路上,人類在提升技術的同時不斷製造新武器,然而武器威力越大,人類自身受到的傷害也越多,大自然就像一面鏡子,不經意間將人類施加的一切反射回去,總有一天,人類會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導致滅絕。

    那是後話了,眼下,當能量彈爆炸的衝擊傳向四方,展廳內倖存的人們再度感受到死亡臨頭的恐懼,紛紛尖叫。

    「****!瘋了嗎?」上官英雄也在大叫,感覺不可思議。

    縱然最無知的人也明白,外面那台肆虐的機甲雖然威風,所承受的壓力也極大,城內所有趕過來的警察和士兵都把它當成首要目標,這個時候,它怎麼有空朝會展中心開火。

    僅僅為了屠殺無辜?還是要徹底摧毀神國遺物?

    強光與衝擊來得快,去的也快,片刻後,當大家在倉惶中抬起頭,答案隨之揭曉。

    亂石飛射中,金屬巨獸衝入到會展中心內部,沿途摧毀所遇到的一切,與此同時,三層展廳裡衝出來一個人,大聲呼喊著去和機甲匯合。

    「艾倫?」煙塵中,那人面孔模糊不清,張強不太有把握。

    「攔住他!」上官英雄急忙大喊,自己也抓起一把槍,朝那個狂奔的人影開火。

    「小心!」張強一把按住他的手,神情為之大變。

    幾發流彈飛出,沒打中但讓艾倫嚇了一條,他一次魚躍躲到一堆雜物後,對著耳麥狂喊。

    「有人攔截,衝進來,殺死他們!」

    「是!」

    接到命令,鋼鐵怪物加快腳步,一路橫衝直撞向內廳前進,同時,其背後炮管開始轉向,左臂裝備的槍火已發,朝牆角幾人藏身處射擊。

    與上官英雄手裡的槍相比,機甲的機械手臂上裝備的是口徑大,威力強,射速也更快,奔跑之中一溜赤紅色的光芒,被當成掩體的水泥牆壁便被剝下厚厚一層,很快就會被打穿。

    會展中心經過改裝,但在本質上還是民用建築,不會按照軍用堡壘的標準修建;就好比得福所在的那間展廳,安全門沒有問題,承載它的牆體卻達不到要求,硬是被砸爆掉。同樣道理,這裡雖然是牆角,卻不能給人提供足夠多保護,機甲這樣打下去,不用開炮也能撕開掩護,將幾人轟成碎片。

    「糟了!」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招來大禍,上官英雄臉色煞白,汗水瞬間滾落面頰。

    「這裡不行了,拼一把衝出去......不,回來!」

    前後矛盾的話,張強把準備起身的上官飛燕又拽回來,左手抬槍朝艾倫藏身之地連射。他們現在的位置,正好處在艾倫與機甲中間,原本有展台阻擋視線,相互都應該看不到,然而剛剛機甲的那一炮清理掉不少障礙,正好給張強開闊視野。

    此外,艾倫匆忙之間來不及分辨,被他當成掩體的東西只是些雜物,幾槍過去,身形就已接近暴露。

    「和他拼了?」一家人的命換對方一個,商人怎麼能幹這樣的事情,上官英雄回頭看著女兒,神情愧疚。

    說話之間,機甲朝這邊衝來,速度比想像中要慢。空間限制,會展中心雖然很大,但還沒大到能夠讓一台龐大的機甲自由馳騁,它在這裡不能騰空,路上需要跨過或者摧毀展台,另外它不敢輕易開炮,擔心會誤傷到艾倫。

    一旦被它衝過這點距離,死神便會降臨,現在的問題是,這邊能否在其趕到、或打穿牆壁前殺死艾倫,撈點回本。

    「好吧,拚命就拚命!」無愧於自己的名字,上官英雄最終咬了咬牙,提槍與張強一同開火。

    「不是拚命。」張強頭也不回說道。

    「那是干什麼?」上官英雄一愣。

    「掩護!」張強回應著,連扣幾次扳機。

    「掩護誰?呀,別開槍!」猛然看到視野裡出現紅裙,上官英雄急忙大喊。

    「開火,繼續打!」張強繼續猛烈開火:「打不中梅姑娘,可以幫她轉移視線。」

    這樣的掩護法,上官英雄頭回聽說,而且,即便掩護成功,又能有什麼用?

    「那是機甲啊,梅姑娘再厲害也是個人,你覺得她能幹什麼?」

    「我不知道。」

    「這樣......」

    上官英雄唯有苦笑。

    接下來的事實正如張強預料,槍火沒打到梅姑娘,卻讓艾倫抬不起頭,同時牢牢吸引了那台機甲的注意力。

    「快過來,先擋住射擊線路!」身前漸漸要失去掩護,艾倫對著耳麥狂喊:「準備打開艙門!」

    「是!」

    接到命令,機甲戰士全力衝擊,一路冒著失去平衡的危險橫衝直撞,將一座座展台、一件件珍貴之極的遺物變成碎塊,四散到空中。

    很快,六足機甲出現在上官英雄等人眼中,龐大的機身,囂張的姿態,人人為之臉色煞白。

    但在隨後,大家看到讓人血脈僨張的一幕。

    手裡擰著釘錘,紅裙姑娘悍然衝向那台重達數十噸的鋼鐵巨獸,身形好似一匹狂奔的野馬!

    「呵!」

    說不出是何感覺,上官英雄只知道,在看到梅姑娘的舉動後,心裡像有一團火焰驟然燒起來,血液都為之沸騰。

    做不了別的,他死命扣住扳機不放,與張強一起朝艾倫,也朝著機甲拚命開火。

    「嗎的,不過了!」

    用手槍打機甲......說出去絕對沒有人相信,赤紅流火射到堅固的裝甲上,紛紛彷彿水珠一樣撞得粉碎,點點微火漸漸熄滅,不知有沒有埋怨主人,給自己挑選如此強大的對手。

    「咦,能量防護罩滅了?」上官英雄有所發現。

    「是他沒開。」張強隨後糾正。

    「為什麼?」上官英雄內心錯愕。

    「是想節約能量吧,它要考慮後面的事情,逃跑什麼的。」瞄準座艙打出兩次點射,張強忽然不再射擊,嘆了口氣:「完了。」

    「什麼完了?」上官英雄問了聲,隨即默然。

    機甲已經止步,剛好攔住兩人的射擊線路,黑洞洞的炮口也已就位,筆直地指向這邊。

    「嗨嗨,老闆,想不到你......」張強看著上官英雄,神情有些意外。

    「呵呵,強子,想不到你......」上官英雄望著張強,目光帶有欣賞。

    死亡臨近的那個瞬間,兩個男人忘記了身份的巨大差異,都想和對方說點什麼,但都只是開了個頭,視線又被那量機甲所吸引。

    視線中,它的身體忽然歪到一邊,打了個趔趄。

    轟!

    炮火飛出,會展中心的頂穹被炸開一個大洞,亂石沙土暴雨般落下來;下方,張強「嘿」的一聲大喝,將擋在身前的檯子舉過頭頂,斜靠在牆壁上。

    「抱住頭!」

    嘴裡大聲喊著,他把兩把女人當先推到台下,自己卻努力瞪大眼睛,盯住戰場不放。

    身邊,上官英雄和張強一樣瞪大眼睛,臉上肌肉因為興奮而不停跳動;看樣子,為了不錯過要看的畫面,即便被掉下來的石頭砸死也心甘。

    模糊的視野中,梅姑娘衝到機甲肚皮下,借衝勢揮出釘錘,砸在一套機械足的上下銜接處。

    「噹!」

    必須考慮到靈活性,以及彎曲所必須的空間,那是機甲身上寥寥幾個不被外掛裝甲保護的地方;這並不代表那裡一定脆弱,正相反,每個銜接處都會採用最好的材料,最堅固的合金,並在形狀上設計出最最合理的分攤構造,給予其最大保護。

    然而,一切苦心設計全都作廢,當那隻小小的釘錘敲來的時候,龐大到無可想像的力量集中在小小的截面,順著機甲表面傳入內部;從外面看,機甲只是被砸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坑,但在內裡,連接處的液壓管路爆裂,那條腿足彷彿被抽了筋一樣,再也支撐不住身上的重量。

    機甲歪到一邊,炮火失了准頭,沒能打中眼中的那群螻蟻;梅姑娘動作不停,反手抓住機甲的一處掛角,身體如風旋轉上行,三兩下便來到座艙前。

    艙內,機甲戰士正在意外,不明白為何突然遭到如此重創;猛然間,他看到艙外出現一張女人的面孔,心裡又是一愣。

    「你怎麼......」

    隔著座艙玻璃,梅姑娘以雙手握住釘錘的手柄,把尖銳的那一頭指向前方,高高舉過頭頂。

    「這是要幹什麼呢?」

    機甲戰士心裡疑惑地想,雙手卻沒有遲疑,在操縱台上一通拍打。隨著他的動作,機甲的兩條前臂翻捲回頭,環抱成一座鋼鐵牢房;與此同時,兩條機械手臂內側各有一根閃亮的繩索出現,接下來,只要那名機甲戰士完成後面的操作,被他包裹著的區域內就會出現一張大網。

    要注意的是,這張網不止有繩索,還有電,高壓電。

    一切都準備妥當,機甲戰士稍稍放鬆,隨後他看到梅姑娘深吸一口氣息,揮動釘錘的同時輕輕開口。

    「殺!」

    「殺!」彷彿聽到那聲斷喝,感受到了那股鬥志與殺氣,張強大喊著呼應。

    呼喊聲中,小小釘錘撕裂空間,劃出一條清晰地痕,鑿穿了那層可與外掛裝甲比較強度的座艙,直接進入維生艙。

    「呵!」

    機甲戰士大驚失色,但也不禁連呼幸運,尖叫後忍不住狂笑起來。

    「不夠長,居然不夠長,哈哈!」

    釘錘就只有這麼長,隔著座艙,怎麼都夠不到裡面的人,除非梅姑娘把整個艙面刨開,才有可能把他從裡面撈出來,或者殺死。

    「運氣啊!」

    這是多麼荒唐的事情,又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心裡想著,嘴裡笑著,那名機甲戰士揮舞雙手,準備釋放絕殺。

    就在這時候,那個距離他很近的錘頭上出現一點閃光。

    嗯?

    能量武器?

    這麼小的東西,裡面再裝配一堆零件,怎麼可能還有那樣的強度?事實上,即便它是實心打造,材料依舊顯得特殊,值得為之深究。

    驚異的目光注視下,梅姑娘握著錘子的雙手微微顫抖,隨後一股波動的感覺傳出,錘頭上的閃光迅速放大,蜿蜒前伸,如靈蛇鑽進機甲戰士的頭。

    「不是能量武器,是電啊!」

    帶著最後的念頭,機甲戰士蹬了兩次腿,雙手隨之滑落。

    轟隆!

    不知被他拍到哪裡,其餘三隻腳足同時軟倒,隨著一聲巨響,整台機甲癱坐在地上,把地面砸出一塊深坑。

    「哈!啊啊啊啊......」看到這一幕,張強直接從藏身地跳出來,隨即由於受傷的腿支撐不了身體,重重摔倒。

    「這還是人嗎?」上官英雄沒跟著張強一起大喊,心裡只覺得不可思議;此時此刻,和他有相同感受的還有一個人,心情迥然不同。

    「我的個天啊!」

    親眼看到機甲被人用釘錘砸倒,躲在一堆雜物後的艾倫失魂落魄,如喪考妣。

    腳步聲傳來,迎面就是那條被鮮血染紅的長裙,軍旗般飄在眼前。

    艾倫猛然驚醒,哭喊般的聲音大喊道:「你不能殺我,否則......」

    釘錘劃出一道弧線,像釘釘子一樣砸在頂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4
第二十二章:成人禮

    硝煙未盡,戰鬥的喧囂已經散去,此前機甲衝進來的時候,槍炮肆虐,各種雜物碎片如子彈般亂飛,殺傷恐比炮彈還要大;依然倖存的人們紛紛逃了出去,餘者要麼無力動彈,要麼幹脆昏厥,再被衝擊波碾壓和雜物彈雨的洗禮,縱然活著也在等死;待到此刻,大廳顯得空曠而安靜,除了電火花滋滋作響,便只有鞋子踩在雜物上的碎裂聲。

    完整的展台幾乎沒有,西面穹頂被一炮開了天窗,正好讓晚陽斜射進來,照出一堆堆斷壁殘垣,屍體橫七豎八,顯得凌亂而淒慘。

    相比之下,外面的世界依舊熱鬧,槍聲猛烈,時而夾雜著呼喝;不知道發出呼喝的人能否活得過夕陽,個個都聲嘶力竭。張強側著耳朵聽了會兒,判斷軍隊和警察正在加強進攻,襲擊者們拚命抵抗,可以知道的是,雙方不會想到那台衝入會展中心的機甲被摧毀,都在為它重新出現做準備。

    大廳內的人因此得到喘息的機會,用來思考接下來的事情。

    上官英雄一家相互攙扶著從角落裡出來,穿過廢墟,路上不斷有屍體突然撞入視野,死狀各異但是一個比一個淒慘,盈盈不時發出驚呼,幾次彎下腰想嘔吐,上官英雄便會停下來等她;反而上官飛燕膽子頗大,與張強兩個人走在前面,一瘸一拐繞到機甲的正前方。

    即便倒地,六足機甲仍有三米高,仰望著那龐大的身軀,兩人比剛才更加震撼,難以想像,這個像征力量與強大的戰爭機器居然毀於一個人、一隻釘錘。

    「真的死了嗎?」

    倚靠在張強沒受傷的那條腿上,上官飛燕臉色蒼白,眼神徬徨,有些失落。

    「嘿。」張強喚了聲。

    「強叔?」上官飛燕疑惑轉頭。

    「這台機甲倒霉。」張強望著她說道:「換種情況,機甲怎麼都不會輸給人。」

    「哦?」

    上官飛燕不是太明白這番話的意思,目光卻變得明亮起來。

    「強叔,如果您來駕駛,是不是就......」

    發誓要成為優秀的機甲戰士,今日一戰,上官飛燕親眼目睹梅姑娘擊敗一架全副武裝的機甲,驚喜的同時也有失望。六足機甲轟然倒地的那個瞬間,小姑娘心中大廈隨之垮塌,劫後餘生的喜悅被沖淡不少。

    「不是那個意思。」擺了擺手,張強感慨說道:「你得知道,梅姑娘這樣的人,全世界或許只有一個。」

    「哦。」

    這番話讓上官飛燕的情緒好起來,眼角餘光偷偷瞅一眼梅姑娘,神情敬畏。

    「她也受了傷......」

    「是啊,那種傷......換我早就死了。」

    張強不想再說下去,用手拍拍上官飛燕的頭:「總之,你不用擔心遇到這種對手。」

    上官飛燕嗯了聲,忽然想起什麼,復又變得憂心忡忡。

    「那家人不知怎樣了,還有那個小孩,叫牛犇的。」

    「是啊。」

    張強對此有同感,心裡想那家人千萬別出事,不然後果著實難料。

    正想著,上官英雄與盈盈兩個走近,梅姑娘提著艾倫的屍體也走過來,丟在地上。

    「啊!」

    「死了?」

    盈盈嚇得轉過身去,上官英雄忙掩住女兒的眼睛。

    「斷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想深挖下去可就難了。」

    不敢直接對梅姑娘抱怨,上官英雄想提醒她,這件事情必有幕後,不應該如此草率。

    梅姑娘沒有理會他的話,過來後直接問張強。

    「你懂機甲?」

    「是的。」

    「能不能把它炸掉?」

    「啊?」上官英雄大吃一驚。

    「炸掉?」張強也是一愣。

    「對。」指指艾倫的屍體,梅姑娘補充道:「連他、顧言章,還有裡面的幾具屍體,一起炸掉。」

    「不能啊!」上官英雄急忙開口:「一炸就全沒了,這這......」

    還想說下去,盈盈在旁邊使勁拽他的衣袖,連連用眼神示意,無奈上官英雄閉上嘴,心裡希望張強給出否定的答案,就算能,最好也別答應。

    事與願違,張強默默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可以,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你準備,我去把屍體搬來。」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梅姑娘拿張強當手下一樣吩咐,之後轉過身,正面望著上官英雄。

    僅僅被她用眼睛看著,準確地講是被那雙墨鏡看著自己,上官英雄通體生寒。

    「梅姑娘,我是覺得......」

    「這裡的事情,對誰都不能講。」梅姑娘淡淡說道。

    「呃......」

    上官英雄內心無語,暗想明明這麼多人在現場,什麼都不講,該如何解釋發生的一切?難道就說這台機甲突然發生故障自己爆炸,剛好把艾倫他們化成灰燼?

    對面,梅姑娘顯然不會考慮這些,繼續說道:「稍後我帶牛牛出來,和你們在一起。」

    這是小事兒,而且是好事兒。機甲這麼大麻煩都不能說,誰在乎多兩個人,現在還談不上真正安全,有梅姑娘在身邊,求之不得。

    「沒問題。」一面頻頻點頭,上官英雄追問道:「牛老師他們呢?」

    「死了。」梅姑娘神情淡淡,彷彿說的人和事情與自己完全無關。

    「啊!」

    「時間有限,趕緊做吧。」

    「哦。」張強連忙答應。

    「將來我會幫你一次。」

    留下這句話,梅姑娘轉身,徑直去了內層。

    身後,英雄一家人面面相覷,心頭默默盤算。

    「幫我一次,到底幫誰一次?」

    ......

    ......

    相比二層和外層,內層展廳可以稱得上整潔,只有得福所在的房間例外;站在門口朝裡看,屍體堆疊,鮮血遍地,因沒有雜物掩蓋顯得格外淒涼,並有一種難言的冷酷。

    靠牆邊的位置,顧言章的血已經流乾,蒼老的身體空殼般跪坐在地上,離他不遠處,兩大兩小四人成團,劉一手的屍體被搬過來,牛一刀緊握著她的手,早已嚥下最後一口氣,牛犇跪在父母面前,斷斷續續的聲音抽泣著。

    爹娘死了,最悲傷的時刻已經過去,姑姑到了,最無助的感覺也已成為過去,此時此刻,這個由掌心寶貝驟然變成孤兒的男孩眼神迷茫,神情呆滯,並有一種難言的空洞感。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在父母的屍體上來來回回,時而摸摸這個,時而又翻翻那個,動作僵硬而且慌亂,手足無措。

    哽咽聲一直沒斷,但又連不到一塊兒,偶爾他會停下來,直愣愣地目光盯著某個傷口看;每當這個時候,他的五官看上去很怪,一隻眼睛上光禿禿一片,另一邊的眉緊蹙著,刀子般縱橫在臉上;稍後,牛犇像是明白了什麼,口唇抽動著慌忙把視線挪開,神情極其狼狽。

    或許,現在他還沒有意識到死亡的真正意義,心內仍在期待與失望之間掙扎,一次次感受著那種無可形容的絕望,和恐懼。

    身邊,得福頭上蒙眼的紗布已經拆掉,出人意料的,那雙被牛一刀錯搭的眼睛活靈活現,一點都不像開始看到的那樣,彷彿在灰塵裡泡過多年。在他的胸口上,釘錘鑿開的洞口清晰,雙手雙腿也被打斷,換成人早不知死了多久,他卻彷彿沒什麼事,除了身體不能移動,口齒依然伶俐。

    「你們太過分了,怎麼能這麼對我。」

    沒有痛感,「身受重傷」的得福表情自然也沒有痛苦,撅著嘴巴喋喋不休,竭力表達抗議。

    「我只是想活著。當時你爹要殺我,我又沒對他做什麼,想法子逃跑也不行?」

    適才,假如不是得福攤開牛一刀的手,很難說局面最終會是什麼樣子;可肯定的是,只要再拖延一會兒,梅姑娘趕到,他活命的機會會大大增加。就因為想到這點,得福盡力和牛犇解釋來龍去脈,試圖表達自己無辜,換取同情、以及活下來的機會。

    邏輯上,道理上,這樣做完全沒有問題,然而它忘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封閉在自我想像世界裡的孩子,哪裡懂得那麼多;又或者,縱然牛犇把這一切都想得很透徹,最終看的也不是道理,而是簡單的由情感來決定。

    得福不能明白這些,繼續說道:「他們講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大概知道你爹和他們之間怎麼回事。不怕和你說實話,你爹交友不慎,不能知人識人,倒霉怪得了誰?」

    雖不中聽,但是很有道理,奈何聽眾不如意,無論說什麼,沉浸在傷心和絕望中的男孩兒根本不理。

    「喂!小朋友?」

    「能不能先別忙著哭,聽我說兩句?」

    「你這樣一直哭有什麼用呢?報不了仇,你爹娘也活不過來,只能讓自己傷心罷了。」

    「別哭了,和我說說,你打算怎麼辦?還有,你打算怎麼對我?」

    「你不會想殺掉我吧?我告訴你,那絕對不行!我心裡有很多好東西,還有很多大秘密,你要是殺了我,這一切可都沒了,再也不會有了!」

    「喂,喂喂喂,你心裡究竟什麼打算,倒是說句話呀!」

    對牛彈琴,牛或許還能叫喚幾聲,對一個發呆的孩子講話,著實無語無趣而且無聊,叨咕半天始終得不到回應,漸漸地,得福意識到這樣自說自話毫無意義,有些絕望。

    「人類天性喜歡自相殘殺,早晚免不了自我滅絕。唉!這次把我給連累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才能再等到機會......」

    正說著,門前紅裙飄動,得福一下子閉上嘴。

    梅姑娘看都沒朝這邊看一眼,一言不發的進來,將房間內的屍體一具具提到外面,臨到顧言章的時候,她停下手來,低頭問了句。

    「好了麼?」

    「嗯。」牛犇應了聲。

    「咦?」得福一下子豎起耳朵。

    「打算怎麼處理?」看一眼得福,梅姑娘輕聲問著。

    「關掉,藏起來。」不等得福開口,牛犇伸出手抓住他的鼻子,用力朝反方向擰。

    「你幹什麼!」得福大叫起來,然而隨著那隻手用力轉動,他的眼神漸漸暗淡,表情也隨之失去靈動的感覺,變得呆滯而平淡。

    上下眼皮合到一起,得福再無一點聲息,梅姑娘看著他的變化,輕輕挑眉。

    「這就好了?」

    「應該是。」回答並不確定,牛犇想了想,說道:「他不能動,只要路上不出事,等回到家,藏起來不被人發現就好。」

    「那也簡單。」

    這樣說著,梅姑娘隨手在裙襬撕下一塊塞到得福嘴裡,再撕下一個長條,從外面將他的嘴巴牢牢捆死,最後找來衣物,把他從頭到腳包裹嚴實。

    如此,即便得福佯裝沉睡也不能發出聲音,動就更別想了,被包的像個粽子。

    牛犇在旁邊靜靜看著梅姑娘的舉動,忽然說了句。

    「爸爸剛才和我說,這件事有內幕。」

    「是的。」梅姑娘語氣淡淡,手上動作不停。

    「那他們都該死。」牛犇又說道。

    「是的。」

    「他們人多嗎?」

    「很多。」

    「厲害嗎?」

    「很厲害。」

    「那怎麼辦?」

    「等你長大。」

    「哦。」牛犇像是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稍後,他又問道:「我該做什麼?」

    「活下來,好好的活。」想了想,說話素來簡短的梅姑娘首次補充道:「別被他們先找上門。」

    說著忙好手裡的事情,梅姑娘把得福像包裹一樣擰著,伸出另一隻手朝著牛犇。

    「好了嗎?」

    「嗯。」

    牛犇從地上爬起來,因跪得太久腿腳麻木,趔趄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站直。

    「走吧。」

    梅姑娘牽著他轉身,腳下順勢一勾,把顧言章的屍體踢出門外,身邊牛犇回頭看了看,忽然想起什麼。

    「姑姑,等一下。」

    鬆開手,他跑回到母親身邊,把那幾張貼在傷口上的創口貼撕下來,仔細收好。

    最後看一眼父母,牛犇用力握了握拳頭,轉身,重新抓住梅姑娘的手。

    「走吧。」

    ......

    ......

    落日將沉,霞光快要隱沒的時候,遠處天空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隨之出現幾顆黑點並迅速放大,呼嘯著衝到五牛城上空。

    市長無數次聲嘶力竭的呼叫,在查看過天網傳來的衛星拍圖之後,對此難以置信的五牛城所屬戰區的軍官們終於相信了彭兵的話,派出特戰部隊前來支援,並以戰機打頭陣。

    和平時期調動戰機到內陸城市參戰,傳出去,會在國際上成為笑柄;正常狀況下,這是不可想像的事情,然而今天這個特殊時刻,一切不正常都變為正常。

    「這叫什麼破事!」

    「五牛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發生暴亂還馬馬虎虎,可是說打仗?還有機甲,這種事情他們都說的出來。」

    「屁的暴亂,沒準兒只是黑幫火拚,嚇壞了那幫官老爺。」

    「隊長,情報科那幫人是不是喝多了,要不就是在做夢。」

    「嗨嗨,反正也不是頭一次。」

    「全都給我閉嘴!」

    坐在直升機的機艙邊,上尉齊勝雲板著臉喝斥部下,自己何嘗不是一肚子牢騷,很不舒坦。

    出身於軍人世家,有著良好的傳統和遠大抱負,齊勝雲參軍的目標明確,練好本事,上戰場殺敵立功,陞遷,建立並打造一支刻有自己烙印的特種部隊。為此他放棄了很多機會,其中有不少是常人夢寐以求的機遇,甚至拒絕了個人幸福——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孩。

    入伍七年,齊勝雲的目標完成了一半,但也可以說成原地踏步;憑藉驕人的訓練成績和無數汗水,他成為特種戰隊的一名上尉,手裡有了一支精銳的突擊隊;遺憾的是,他一直在孟非星服役,能夠接觸到的是城市,居民,偶爾一兩個喪心病狂的持槍歹徒,最厲害不過黑幫。

    這樣的環境裡,特種戰隊的作用甚至比不上一般警察,毫無用武之地。此外最讓齊勝雲難受的是,長時間的和平導致軍隊紀律鬆散,大量蛀蟲滲透到各個角落,拉幫結派,情況已然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能做什麼呢?

    齊勝雲只想離開,到軍人真正應該去的地方。

    可是他走不了,因為他老子不讓他走......至少齊勝雲心裡是這麼想的:為了不讓自己如願,老傢伙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下次調令申請再通不過,我就和老傢伙斷絕關係!」

    心裡惡狠狠地想著,不知不覺,載有特種戰隊的機群快要抵達五牛城空域,從空中往下看,城內一團團濃煙翻滾,人群慌亂奔跑,街上交通基本癱瘓,到處可以看到燃燒的車輛。

    情形正如部下所講的,這個城市正在發生暴亂。

    「還真是啊!」

    幾名特戰隊員先後發出感慨,臉上看不到恐懼,相反有些興奮。

    再靠近一些,齊勝雲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等到臨近目標區域,據說有機甲現身的會展廣場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能夠確認,這裡的確發生了極其嚴重的事故。

    深吸一口氣,齊勝雲用力握了握槍,舉起左手。

    「準備!」

    「轟!」

    花未落音,一此巨大的爆炸發生在眼前,視線中的景象彷彿地震,下方會展中心先是震動了一下,接著猛地彈了起來,整個穹頂被掀開,爆射像空中。

    「我靠!」

    驚呼與尖叫聲中,被掀飛的房頂在空中解體,無數碎片隨著強大的衝擊波呼嘯而來;剎那間,直升機開始劇烈搖晃,噼噼啪啪的撞擊聲中,尖銳的警報聲格外刺耳;縮回頭之前,齊勝雲親眼看到一根粗大的機械手臂朝這邊飛來,勢頭之猛烈,宛如神話中巨人拋出的長矛。

    「啊!小心......」

    叫聲中斷,那根手臂直接撞上直升機的機頭,飛機像折了翅膀的鳥兒一樣打著旋墜落,墜落,墜落到一片廢墟當中。

    飛機撞向地面的那個瞬間,齊勝雲在心裡咒罵。

    「媽蛋,機甲也能自爆!」

    事後,關於此次事故的記錄是這樣:公曆八八年七月八日,五牛城發生暴亂,軍區特戰戰隊前來支援,其中一架直升機因機械故障失事,機上十三名特戰隊員,僅一人倖存。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4
第二十三章:聯邦之怒

    週四,首都上空陰雲密佈,有大風,與妨礙出行的風暴相比,人們更關心城內的一棟不怎麼起眼的建築,嗅覺敏銳的人知道,此刻那裡醞釀著另一種更讓人恐懼的狂風暴雨,涉及無數人的命運。

    「我不在乎那個金毛雜種,我不關心他帶來的是星盜還是僱傭軍。」

    「我不關心那台機甲,展出的那批破爛被搶走多少,能剩下些幾個,還有五牛城死了多少人,齊家的那個倒霉孩子能不能活,所有這一切,我都不關心。」

    白髮蒼蒼的老人嗓音有些嘶啞,口唇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睛裡彷彿燃燒著火焰一樣灼烈;對著滿屋子手握重權的人,他把枴杖奮力杵向地面,發出「通通」悶響。

    「我只在意一件事:顧言章,到底是不是聯邦叛徒!」

    寬大的會議室裡異常安靜,一張張面孔蒼白如紙,個個紛紛低著頭,避免與老人的目光發生對視,甚至不敢偷看他一眼。

    「都不說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老人環視著四周,目光似能刺透人心,口中說的每個字都像石頭一樣沉重,壓得在場的人喘不過氣,伸不直腰。

    「是不知道,不確定?還是不敢說?你們心裡明明有答案,為什麼不說,為什麼!」

    沒有人回應,此時此刻,大家腦子裡的念頭和老人提出的問題一樣,都只有三個字。

    為什麼?

    **************

    四天前,孟非星的一個普通小城,被嚴密保護的神國展覽受到武裝力量襲擊,護衛隊軍人被殺害,無數平民遇難。事變中,襲擊人員的強大程度超乎想像,至少兩百名精銳的職業軍人,動用了軍用電子壓制設備,還有一台經過改裝的制式機甲。

    對五牛城來說,這支隊伍足以攻佔任何地方,有人開玩笑說,如果他們的目標是市府大樓,五分鐘就能把市長生擒。

    除了這些,還有大量人員被安排到五牛城各個重要地點,接到命令後同時發動,製造一場又一場混亂;相比那些職業軍人,這些人製造的傷害更大,後果極其嚴重。試想一下,只需在人員密集的地方丟一顆炸彈,隨便選擇一所學校製造一場火災,可以引發周圍成千上萬人恐慌,吸引、牽制上百名警察;而在事變當天,五牛城內總計發生近百起「事故」,不僅極大的牽制了城內警力,也使得上層對局勢難以把控,屢屢誤判。

    當支援的軍隊趕到後,現場突然發生爆炸,徹底摧毀了第一現場,無數珍貴之極的神國遺物,與可用來調查的線索,都在這場爆炸中化成飛灰,尤其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一架直升機剛好被爆炸殘骸擊中,十幾名特戰隊員當場犧牲,唯一的倖存者身受重傷,至今還在生死邊緣掙扎。

    那名幸運兒的名字叫齊勝雲,聯邦軍神齊守岳的侄孫。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此次事件都是一場經過精心準備的突襲,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以及長時間策劃與準備才能做到,其背後一定隱藏著某個龐大組織,甚至有可能是國家。

    消息一出,整個聯邦為之震驚,輿論更是一片嘩然;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後,常被詬病辦事拖沓的聯邦政府展現出驚人的高效,僅過三個小時,由國會議員掛帥的特別調查委員會宣告成立,當夜,第一批調查人員登陸孟非,由軍、政、法等數方組織的專家團陸續趕往五牛,在當地軍、警部門的配合下,對此次事件進行全方位、徹底的調查。

    發生這樣的事情,媒體自然不會落後,事發後的第二天,數十家孟非星本土媒體近百名孟非本土記者進入五牛城,此後,聯邦六星趕來的媒體人絡繹不絕,所引發的熱潮絲毫不下於神國展覽。

    現實熱鬧,網上更熱鬧,幾乎每個網站都有以五牛為題的文章出現,各大論壇更是爆炒,在沒有真正弄清事實前,充斥著各種五花八門的猜測,其中不少是謠言,有人甚至宣稱這是神國入侵,要拿回屬於他們的東西。

    很快,人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無論官媒還是私媒,不管電視與網絡,都缺少來自核心現場的直接證明。比如據說發生機甲大戰的會展中心,搜遍網絡,居然找不到一張事發後的照片。

    瞭解實情的人明白,這是由於信息中心被攻陷,連接城市監控的數據庫遭到惡意破壞,至於身在現場的人,一方面慌亂自顧著逃命,同時存在強大的電子壓制,根本無法傳出信息;而在事後,軍方實行了最嚴格的封鎖管制,不止不讓人靠近,還對走漏關於現場任何消息者嚴格處理,懲罰之嚴厲,足以嚇退最大膽的狂徒。

    直到第三天,在由首都權威媒體,數十名記者屢次抗議後,調查委員會才宣佈逐步開放現場,並提醒大家,任何人、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務必在第一時間報告給委員會,而不能為了博取眼球私自刊登。

    否則,後果自負。

    諸般亂象不去管它,單就調查而言,事情進行的很不順利;首要原因在於,那次爆炸把現場摧毀的過於徹底,會展中心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難找,爆炸後碎片散佈在數公里範圍,有不少被居民、或者孩子撿走,還有些掉到河裡,屋頂,沙土中,給收集證據帶來諸多困難。

    調查的另一個重點是人,目前抓到的基本上都是外圍成員,被僱傭來搞破壞的亡命徒,彼此間沒有關聯。包括那些軍人,也只瞭解自身的行動任務,比如掩護、行刺、破壞、爆炸等等,對此次襲擊的最終目標完全沒有頭緒。換句話說,此次行動,除極少數核心成員,襲擊者自己也很迷糊,不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追擊與追捕一直在進行,城市、公路、山林、港口,震怒的聯邦布下天羅地網,希望能抓來更有價值的對象。從事發到現在,每天都有嫌疑人被抓,立即丟到審訊室接受最嚴格的盤問,如今被關押起來的嫌犯已經破千,遠遠超過當日襲擊可能出現的最大人頭數。

    投入這麼大力量,收穫自然不是沒有,但在人們最最關心的幾個問題上,進展始終有限。

    第一,襲擊者為何而來?

    第二,襲擊為何能夠如此成功?

    頭個問題無需解釋多說,只有弄清對方目的才能有的放矢,而從彙集上來的情況看,最可能的猜測是:襲擊者試圖得到某件、或某些遺物,但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原因也無從得知。

    第二個問題包括幾方面內容,首當其衝是內鬼,分佈在各個環節的通敵者。

    這麼大的行動,事先不露一點苗頭幾乎是不可能的,然而襲擊能夠順利進行、並且如此順利,與內鬼的配合密不可分。是誰出賣了聯邦利益,與來自國外的勢力相勾結?

    清查工作從一開始就在進行,已經抓了一批人,接下來還會抓更多,遺憾的是,被抓的人和那些普通襲擊者一樣,對核心問題一無所知;還有些人,可能知道一些秘密,但出於恐懼,已經在事發後逃逸、或者乾脆自殺了。

    比如,五牛城空港第一主管,為襲擊者入境提供了便利,事發當晚就吞槍自盡,僅留下一行潦草的字:我有罪,請不要牽連我的家人。

    類似的例子還有不少,每死一個人,意味著線索斷掉一根,調查以極其艱難的方式進行著,直到技術人員努力將數據庫信息恢復一部分,拿到當日觀展名單後,才獲得突破性進展。

    經過一番核對,神國研究會副會長艾倫進入調查人員的視野,原因並不在於其自身,而是他帶來的那些隨行人員,全部為假冒!

    名字是真的,人是假的,登記表格上的那些人,現正在各自的崗位上工作,根本不可能跑到五牛看展出。通過與海關信息進行比對,再與相關國際組織配合調查後發現,跟隨艾倫入境的那些人,至少一半有僱傭軍背景,甚至有國際知名人物在內。

    有了方向,事情變得簡單起來,進一步的調查發現,這批人之所以能夠順利入場,顧言章的作用無可替代;接下來人們又找到線索,最近這幾年,顧言章與艾倫往來密切,而且新近換了助手,那個被其稱為小李的人,實際是個凶名在外的紅榜殺手!

    再然後沒有然後了。

    調查進行到這一步,此次事件的性質發生變化,由一次搶掠性的襲擊變成可能導致國家動盪的劇變,也有可能是精心設計的圈套與陰謀,接下來,必須由最上層的人決定走向。

    「顧言章是不是聯邦叛徒?」

    在聯邦,除了極少數德高望重的老人,沒有誰敢把這句話提到檯面上講。這不是有沒有權力的問題,也不僅僅限於身份地位,而是關乎到整個聯邦政府顏面,以及聯邦的精神傳統能否穩固。

    不計較丟不丟臉,只考慮後果,同樣難以抉擇;身為三大名校的榮譽教授,顧言章桃李滿天下,被其認可的四大弟子,個個在聯邦身居要職,假如顧言章是叛徒,他們要不要查?

    誰能下這個決定?

    總統可以,聯邦議會也可以;然而那必須是在掌握充足的證據之後才有可能發生,目前所知道的情況,顧言章只是行個方便,誰敢現在就把他定性?

    可要是不定性,調查就只能按照普通程序走,等涉及到關鍵崗位和關鍵的人,受阻是必然的,糊塗了事的結果可以預料。

    必須有人站出來,份量也必須足夠。

    眼前這位老人,與軍神齊守岳,聯邦**官歐陽業,三人並稱為聯邦三老,整個華龍聯邦,權力毫無疑問總統最大,但要比較影響力與威望,沒有人能他們幾個相比。

    特工出身,無數次出生入死,步步陞遷到聯邦安全總局局長,在位已二十三年。值得一提的是,前陣子,老人流露出想退隱的意思,五牛發生的事情極有可能讓他晚節不保,狠狠抽了一次臉。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要查顧言章、或者在調查階段給顧言章定性,非他莫屬。

    「都不敢說是嗎?那好,我來說。」

    用力頓了頓手裡的枴杖,老人憤怒的聲音說道:「根據已經掌握的事實,顧言章與國外勢力相互勾結,出賣華龍聯邦利益,鐵證如山!」

    這句話說出來,本就安靜的會議室越發沉寂,空氣彷彿凝固住一樣,讓人感覺窒息。大家心裡明白,隨著這句宣告,接下去會有一場波及全國的大清查,會有無數人因此倒霉,也注定會有一批人成功上位,獲得原本難以得到的機會。

    相比別人,老人反而像卸下心裡的擔子,神情比之前和緩;環視著心情忐忑的屬下,他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平靜下來。

    「難得今天人到的齊,趁著這個機會,我想和大家說兩句題外話。」

    「華龍聯邦兩千年歷史,歷朝歷代,從來沒有被外敵擊垮,一次都沒有。這樣講,有人可能不同意,因為我們曾經被擊敗過,有幾次險些亡國;而這正是我要提醒大家的,那幾次差點讓我們變成亡國奴的戰爭,全都因為有內賊出賣,沒有一次例外。」

    「我知道,外敵強盛、國力衰弱才是導致戰爭失敗的主因,但只要對比一下,我們多次經過類似的事情,也曾數次面臨絕境,但是,只有沒有****出賣,大家團結一心,最終都能反敗為勝。」

    「防微杜漸啊各位!今天出賣幾件遺物,明天就有可能出賣軍隊,國土,最連祖宗也可以拿來做交換。具體到顧言章,誰知道他做到什麼程度?」

    「這樣的事情不查明白,這樣的人若不清理,不採取補救措施,將來國破家亡的時候,我們拿什麼理由和子孫解釋,又拿什麼藉口敷衍祖宗?」

    「說句內心話,我不在乎有人貪錢,愛享受;錢這個東西,誰不貪呢?誰會不愛享福?但是做人要有底線,一點底線沒有的人不是人,應該叫畜生!」

    「什麼是底線?多的不談,至少不能賣家賣國,這些就是底線,人人應當堅守,破不得。」

    到此停下來歇息片刻,老人把話題拉回到眼前,繼續說道:「顧言章這樣的人,聯邦給了他一切,聯邦給不了東西,世界上沒有什麼人能給,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會這樣做?究竟什麼東西讓他喪心病狂,甘願為之賭上一切。」

    這番疑問,不單單存在於老人一個人心裡,也是在場所有人一直在問的問題。

    老人緩緩說道:「民眾急著要結果,那就先給他們結果,面上的事情不用管,怎麼對付媒體,怎麼糊弄公民安心,有人比你們精通的多。各位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找出真相,無論多難、多久、多麻煩、牽連多少人,都要查到徹底,不弄清真相,永不撤案。」

    說完這番話,老人放下手裡枴杖,認真朝周圍鞠了個躬。

    「拜託各位了!」

    嘩啦!

    一片震驚中,所有人都從椅子上跳起來。

    「郭老?」

    「郭老!」

    「沒事,我還沒老到彎腰就會死的地步。」

    拒絕人幫忙,老人擺了擺手讓大家散去,接著對身邊助手說道:「找到洪飛,讓他直接去五牛城。」

    「洪飛?」聽到這個名字,助手錶情有些為難,「郭老,讓他參與調查?不合適吧!」

    「沒什麼不合適,就是他。」做出這個決定,對老人而言並不容易,說過後,他眯著眼睛默默想了想,又補充一句。

    「這麼著,別用官方身份,提供信息和經費,隨便他怎麼幹。」

    「哦。」嘴裡應著,助手心裡忍不住想,這下有好戲看了

    八八年的這個夏天,華龍聯邦過的極不平靜,國安總局的會議結束後,關於暴亂的調查繼續緊鑼密鼓地進行,當大多數人的視線集中到五牛城,其它地方,許多不該有的變化悄然發生,還有許多本該發生的變化被延遲或阻止。多年之後人們才發現,此次事件的影響極其深遠,無數人的命運因此轉變,甚至可以說改變了歷史。

    就像有人感慨的那樣,五牛城丟下一顆石頭,太空都蕩起波瀾。

    七月十六,正在剿匪前線作戰的三十八獨立裝甲師調回原駐地,不僅將作戰計畫打亂,本已確定的受勳儀式也被取消,師長霍青的晉陞無限期壓後。

    七月十七,孟非星海關總署宣佈改革,四大空港合併,並由自治改由聯邦航空總公司直屬。

    七月十八,聯邦**官出面闢謠,說自己身體還好,感謝社會各界的關心云云。

    七月十九,國際神國研究會接到來自華龍聯邦的公函,附有一份人員名單,要求提供與之有關的一切信息,並要求本人配合調查。

    七月二十,特別調查委員會發佈公告,此次事件中發現的機甲並不是傳聞所說的軍用品,而是有民用機甲改造而成;由於技術方面的原因,機甲內部存在極大隱患,因此才會自爆。

    七月二十一日,調查委員會公佈了三份名單,一份是需要負有責任的官員名單,另一份是嫌犯的通緝名單,兩份名單都很長,其中不乏聲名顯赫者。最後一份清單為傷亡統計,並附有治療安排、進程與賠償方案。發佈名單的同時,委員會特意宣佈,這幾份名單並不意味著調查結束,接下來,我們會更加深入細緻的工作,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等等等等。

    話是這麼講,但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幾份名單與前日的公告出爐,意味著調查告一階段,事件的幾大熱點,最受人關注機甲有瞭解釋,疑犯大致圈定,賠償也有了著落;接下來,調查雖然會朝著深入與細緻進行,但是對吸引力已經被分散,演變成幾個方向。

    譬如說,此次事件所暴露出來的信息監管,海關檢查,武器走私以及官員**等等,還有神國遺物的毀壞,價值、補救,民眾的傷害,賠償與心理救助,甚至包括事後,所有這一切,都會拉走一部分人的注意,引走不少媒體。

    大事化小,若不能變小,就把事件分成多項,如此則壓力自然變輕;對那些需要面向社會的官員來說,這是必備的一項生存技能,也是當前排解民眾怒火的有效方式。

    果不其然,公告發出後,參與此事的人雖然更多而且更忙碌,論壇上的討論更加熱烈,但是氣氛已然在悄悄發生變化,熱點更是此起彼伏,再沒有如之前那麼統一。有人覺得關於機甲的結論倉促,有人認為調查方向有問題,還有人大罵髒官無恥,補償太少,如此種種,難以盡表。

    熱點分散,壓力減輕,全面調查轉為重點突破,方式也變成外鬆內緊,到此,一部分人終於舒了口氣,可以小小的放鬆下,然而對另外一些人而言,艱難才剛剛開始

    五牛城,硝煙散盡,物是人非,一切都彷彿變得陌生。

    街上到處能看到軍人,荷槍實彈冷眼看待每個人,當日事發的地方,破壞較小的體育館被徵用,廣場也搭建有軍用帳篷,每天各式人等往來,再沒有百姓來此納涼歇息。習慣了鬆散隨意的日子,五牛居民們對這種被監視的生活極度不適,短短數日,已經發生過好幾起衝突。

    除了軍人,五牛現在最多的就是記者,掛牌扛機者隨處可見,他們像耗子一樣無孔不入,不放過任何提問拍攝的機會,隨著開始的新奇感過去,人們越來越厭煩這些喜歡窺人**的傢伙,唯恐避之不及。

    這些只是次要的,真正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只要哪裡發現一點線索,便有人被軍方提走問話,所問的內容單調重複,簡直讓人發瘋。街邊一位周老太,因事發的時候剛巧站在廣場邊,事後被軍、警等各個部門的人反覆訊問,每一個細節都要重複很多次;最終,老太太被逼到神經崩潰,整天神神叨叨,唸著些別人聽不懂的話。

    為這件事,周圍激起民憤,五牛爆發了自建城百年來第一次遊行,人們高舉著牌子,嘴裡喊著口號,抗議政府不但不設法為受苦的百姓分憂,反而百般折磨。

    因有記者煽風點火,事情鬧大了,軍方不得不稍稍收斂,不敢像過去那樣隨便抓、審疑犯。當然這是對普通人,那些被認為關鍵的對象得不到這種待遇,要麼被抓要麼監視,隨時面臨可能到來的盤問,無時無刻不得放鬆。

    有人堅持不住,招了或者乾脆胡說八道,有人跳腳大罵,還有人自始至終沉默以對,裝聾作啞。

    「我是上官英雄,風雲集團總裁,地地道道的五牛百姓。」

    昏暗的燈光下,上官英雄像一頭憤怒的雄獅在怒吼:「這句話我已經重複三十幾遍,你們到底想怎麼著!」

    對面,盤問的人冷面如鐵,靜靜看著叫完罵夠,才又繼續開口。

    「總裁先生,我想提醒你,這樣的態度對自己並無好處。」

    「你要我什麼態度?我告訴你,風雲集團是軍工企業,和你們軍方也有關聯,我和你們,喂!你先別走,聽我說嗎的!」

    眼看問不出新東西,盤問的人幹脆離開,留下上官英雄在房間裡發呆,犯愁。

    此刻,另外一個房間裡,張強有條不紊地回答著提問,絲毫不像是已經被關了多日的人。而在第三處地方,梅姑娘安安靜靜地坐著,任憑對面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苦口婆心又或者唇槍舌劍,始終不做回應。

    醫院的病床上,許鑫艱難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當時我昏過去了,醒來就在這裡。」

    還有一個房間,上官飛燕和牛犇待在裡面,一名神情溫柔的女護士陪伴著他們,耐心地說著話。

    「牛牛,你好好想想,當天你和爸爸媽媽一塊兒進去後,發生了什麼?」

    「我要尿尿!」上官飛燕忽然叫起來。

    護士看了她一眼,回頭再問牛犇:「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剛好被安全門擋住,因此保存的很好。你告訴阿姨,是誰放的那個安全門,然後」

    「我要尿尿!」

    上官飛燕跳到護士面前,目光異常憤怒,表情特別痛苦。

    「你聽不見啊,我要尿尿!要尿尿!」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4
第二十四章:天上掉下俏郎君

    護士對上官飛燕說道:「你可以自己去。」

    「沒有人守著,我尿不出來。」

    護士微微皺眉,說道:「這個小時,你已經尿了三次。」

    「可我就是想尿,怎麼辦?」

    護士站起身說道:「我讓人在這裡放個馬桶。」

    「現在我不想尿了。」表情不再痛苦,目光也無憤怒,上官飛燕大聲宣告:「肚子餓,我要吃飯。」

    護士回頭看著她,好一會兒沒開口。

    「幹嗎?你也想?」上官飛燕眨眨眼睛,「那好,我還是想去尿尿。」

    護士扭頭就走。

    待她出門,上官飛燕立馬跑到牛犇面前,雙手托著下巴看著他,神情關切。

    「你沒事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沒事。」牛犇輕輕應著,表情漠然,眼神依然有些空洞。

    當日逃離爆炸現場後,牛犇只在家度過一個無眠的夜,第二天就和梅姑娘一道被調查人員「請」到這裡,隔天下午,上官英雄父女加上張強也來了,只剩下盈盈有處在哺乳期的孩子要照顧,被特許留在家中。由於上官飛燕和牛犇只是孩子,被安排在一個房間,訊問也不像對待成年人呢那樣嚴苛。

    這些日子,牛犇的大部分時光在發呆中度過,神情木訥,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事情就呆坐著不動,被提問的時候,常常置若罔聞;對於一個剛剛失去雙親的孩子而言,這樣的表現並不奇怪,不管是出於人道、還是覺得逼迫不會有效果,截止目前,訊問主要以「哄」的方式進行。

    需要強調的是,這裡面有上官英雄的功勞,雖然他被軟禁著,外面卻一直有人活動。盈盈花大價錢雇來一個律師團,還在民間組建起一支隊伍,每天都來和調查科的人糾纏。至於牛犇,盈盈找來不少曾經被牛一刀夫妻治癒的患者,再找來記者做了個專題:名醫夫婦慘亡,孤兒姑姑至今被收押。

    當時,這件事情鬧的挺大,連首都王牌媒體《公理報》都曾有過報導,照理到這一步,上官英雄一家應該被釋放;牛犇與梅姑娘更不用說,八歲孤兒和一個姑娘,無論如何不應該與恐襲沾邊,然而事實情況是,在關於這幾名「無辜群眾」的問題上,調查科顯得格外固執,雖不拿他們當犯人對待,但也絕不放人;雙方僵持到現在,不止被關的人難受,調查人員的耐心也在消磨中慢慢喪失,態度漸漸變得強硬。

    兩個孩子這邊,上官飛燕不是調查重點,對牛犇的催問卻一日緊過一日,顯出「非令其開口不可」的架勢。讓人驚嘆的是,上官飛燕替牛犇挑起絕大部分壓力,每天變著法子與不同的護士周旋,至今依舊活力十足。每當逼問緊了,她便會製造總總藉口搗亂,連女孩子的羞恥也能放到一邊,到了夜裡,上官飛燕常常關注牛犇有沒有睡著,事實上充當起姐姐的角色。

    唯一不太好的地方,上官飛燕雖然熱心,卻不像一般女孩那樣細膩,她的性格像父親,奔放,熱烈,但有時候有點大大咧咧。比如現在,看到牛犇願意開口說話,上官飛燕很是高興,想進一步為其排解心患。

    「你怎麼不哭?」

    兩人相處的這段時光,上官飛燕從沒見牛犇掉淚,想起曾聽人說過,悲痛的時候應該痛哭一場,心情就會好過些,禁不住要提醒他。

    「哭一場吧,哭過就舒服了。」

    性格加上年幼,上官飛燕不會懂得,勸「哭」這種事情不是人人能做得,「哭過就舒服」也得分情況,當然更關鍵的是,從走出展室的那一刻起,牛犇就心裡下過決心,不會再哭。

    牛犇悶頭不肯做聲,縱有心回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上官飛燕看著他有些著急,提出新的建議。「不想哭?那就笑一笑,笑對身體有益,對腦子也好。」

    若沒有這些日子的相處,這番話會被當成戲弄,現在牛犇心裡不這麼認為,覺得溫暖,同時還覺得上官飛燕認真的樣子有些滑稽。

    他朝她咧了咧嘴。

    「算了算了,咱們找點什麼事情做做。」從未見過如此難看的笑容,上官飛燕無力搖頭。

    「好的。」牛犇答應著,把藏在桌下的手放到桌面,張開十指輕輕敲擊。

    「練指?」上官飛燕為之一愣。

    對有志於機甲的人來說,有些常規練習可以在沒有專業指導的情況下提前進行,指法練習就在其中,可以提高手速,培養良好的運指方式;據說在選拔機甲戰士的時候,同等條件下,有過良好指法訓練的人更受歡迎,原因就在於此。

    但要注意,練指也會帶來一些壞處,最大莫過於習慣。現實中,由於一般人很難接觸到真正的機甲操控台,更不要說完整機甲,因此模擬的對象多以遊戲裡為準,與真實狀況必然存在差異。這樣以來,練指的時候就存在問題,一旦肌肉記憶形成,糾正往往需要付出雙倍、乃至多倍努力。

    好比牛犇在觀看視頻的時候感慨的,為什麼烈風不設置好組合功能鍵,其根源就在於習慣。但就總體而言,練指的利遠大於弊,每個夢想成為機甲戰士的人都會做,而且在這樣的環境裡,不失為一個消磨時間的好辦法。

    「這是什麼指法?」上官飛燕一眼看出牛犇在幹什麼,隨後發現他的動作有些特別。

    首先,牛犇兩隻手同時練習,而不是單練。照理說這樣沒必要,畢竟指令台只有一個,另一隻手要對付操縱桿,根本不可能空出來。

    然後是慢,牛犇不僅速度慢,動作也很僵硬。

    第三點是出指方式,牛犇出指不單單是為了按下,還有拉、點、提、掃,感覺就像練習書法。由於每根手指都要求這麼多方式,速度自然快不起來,而且經常出錯。

    關於第一點,上官飛燕認為牛犇在摸索那隻手更適合指令輸出,雖有疑惑但沒怎麼在意;第三點,想必是為了讓手指更靈活,同樣不值得深究。她把重點放在速度上,初始以為牛犇的手天生僵硬,目光有些同情,然而看了一會兒,她漸漸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兒,牛犇好像在刻意降低速度,追求別的目標。

    「為什麼這麼慢?」又看了一會兒,上官飛燕忍不住問出來。

    「五指同速。」回應時,牛犇手指的節奏被打亂,於是停下來重新開始。

    一手五指,指指不同,無論精準還是靈敏都有很大差異,上官飛燕輕易理解了牛犇的意思,心裡更加疑惑。

    「為什麼這樣?」

    「老師教的。」

    「呃?」

    有心追問哪個老師這樣教,上官飛燕發現牛犇又被自己打亂節奏,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我來試試。」

    想做就做,嘴裡說著,她學牛犇的樣子把手放在桌子上,依樣去做。

    不做不曉得,沒多久,上官飛燕沮喪地發現,按照牛犇所說的標準,自己不僅速度慢,節奏更是一塌糊塗,幾乎沒有辦法進行。

    「不會吧!」

    單就手速而言,上官飛燕極有信心,也確實有天賦,若不然,她也不敢發出豪言要追上並且超越六星戰神。相比之下,牛犇真的很一般,內心常為此感覺失望。如今只是做一點改變,情況一下子顛倒過來,上官飛燕著實不舒服。

    「我就不信!」

    想著,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度嘗試。

    結果有點慘,越是存了追趕的念頭,上官飛燕的表現越是糟糕,不一會兒累出滿頭大汗,依舊毫無進展。相比之下,牛犇這段時間的表現可以用很好形容,幾乎沒有亂過。

    「你先用一隻手,形態只用一種。」看她著急的樣子,牛犇開口提出建議。

    「哦,嗯?」一個「先」字提醒了上官飛燕,馬上追問:「你練了多久?」

    「七天。」

    「七天?那不是來這裡之後就開始?」

    「嗯。」

    「我怎麼沒發現?」上官飛燕感覺詫異。

    「這樣。」說著牛犇把手收回去,放到腿兩側輕輕敲擊,由於隱秘而且幅度不大,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分辨他是發抖還是主動練習技巧。

    內心忽然有些氣惱,上官飛燕暗想這個小屁孩居然這麼狡猾,我辛辛苦苦幫他擋禍,他卻趁機偷練武功,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很多餘?

    正在不爽的時候,牛犇忽然抬起頭,對她誠懇說道:「謝謝你。」

    一句謝謝,上官飛燕聽得呆住,內心溫暖,鼻子卻有些酸酸的感覺。

    大約這就是珍貴的由來,心裡如此想著,上官飛燕豪氣大生,摩拳擦掌。

    「這種練法,對架勢機甲有用?」

    「有。」擔心她不信,牛犇特地強調:「一定有用。」

    「那好,我來陪著你練放心,她們再來騷擾的話,我來對付。」

    過去一直是這樣,強調只是為了加強存在,上官飛燕暗想自己的天賦比牛犇好,條件比牛犇好,起步晚些也能後來居上,不如讓他多一點練習機會。

    牛犇並未聽出那麼多意思,但能感受到上官飛燕的決心,於是朝她笑了笑,點頭答應。

    「好的。」

    這次微笑比剛才自然,而且真實很多

    監禁的生活枯燥無味,加上日漸趨緊訊問,成年人尚且難以承受,何況兩個孩子?然而令調查人員意外的是,連日審訊,這幾個平民展現出驚人的抗壓能力,尤其那兩個原本被視為突破口的孩子,不光「守口如瓶」,漸漸竟有些自得其樂。兩人中,上官飛燕潑辣敢為,把與護士之間的鬥爭當成了訓練自己的一種方式;牛犇則一如既往地保持著沉默,已分不清是受到重大打擊所導致的呆滯,還是性格變得沉穩。

    又或者,兩者都有。

    沒有人發現練指遊戲的秘密,縱發現,也不會想到這是他們保持健康的秘訣,一個簡單枯燥的遊戲,究竟能給兩個揣著夢想的孩子帶來多大力量,只有天知道。

    時間長了,盈盈組織的「救助」活動產生效果,外界、尤其媒體對此事的關注持續增多,調查人員反而變得難以承受,不得不開始思考,是到此為止,還是換一換訊問的策略。

    「要不,試試物理辦法?」

    終於有人提出建議,道出眾人內心所想、但都憋著不說出來的念頭。

    物理辦法,以**傷害摧毀人的意志,進而獲得信息;之所以不叫刑訊逼供,主要原因在於對法律的「尊重」,而且它的確具有自己的特點。

    其中最大的一條在於事後,凡有痕跡留下的方法,都不好冠以這樣的雅名。

    五牛事件震動聯邦,派來調查的人都是老手,此時還沒調走的人是老手中的老手,個個經驗豐富。情勢所逼,大家都覺得現在到了上手段的時候,意見很快協調一致。

    「對孩子要注意,分開來做。」

    商量好需要注意的事項,安排好後續必然需要用到的說辭,計畫即將要施行的時候,調查科闖進來一個其貌不揚的胖子,用一句話改變了所有事情。

    「放了他們。」

    「放了誰?」

    「就是你們正在談的人,全部放掉,立刻,馬上!」

    對大家的疑問,胖子顯得很不耐煩,揮舞著手大聲叫囂:「從今天起到下輩子,關於這幾個人的事情,你們誰都不許過問,由我全權負責。」

    「你你誰呀?」滿屋子的人云裡霧裡,其中包括調查科科長,聯邦情報局特派。

    「居然不知道我是誰?」

    胖子從懷裡掏出一張快被揉爛掉的紙,「砰」的一聲拍到桌子上。

    「玉面閻羅俏郎君,洪飛!」

    當胖子走進房間,宣佈大家可以回家過幸福生活的時候,牛犇正在和上官飛燕做另一種遊戲。

    打坐。

    所謂打坐,其實就是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只不過姿勢稍顯特別,盤膝收腹雙手置腿內側如抱蘭花,頂多再配合一下呼吸。令上官飛燕鬱悶的是,就這麼點的要求,竟給她帶來極大困擾,似比練習指法還要難;當她按照牛犇所說的方式呼吸,很快就會睡著,根本體會不到什麼叫做「物我兩忘,靈台空明」,偏偏牛犇特別強調這點,說是做不到寧可不要做,否則不但得不到好處,反而會有嚴重後果。

    上官飛燕問他這是哪裡學的怪招,牛犇不肯回答,又問他究竟會帶來什麼樣的好處,牛犇說自己也是新學,好處不會那麼容易就有;最後,上官飛燕問他有沒有體會過「兩忘」與「空明」,牛犇頗有些無奈地回答說:為了避免入睡,打坐的時候自己拚命想事情,哪裡談得上「忘記」。

    那還練個鬼呀!

    大失所望兼有些惱火,上官飛燕心想這樣還不如動動指頭,起碼知道自己是進步還是原地踏步,正想著如何開口的時候,門開人入,一個造型別緻的胖子跟在護士身後進來,笑眯眯的表情宣佈。

    「小朋友們,你們可以回家了。」

    「回家?」

    望著說話的胖子,只一眼,上官飛燕就把他列為騙子類型,不屑撇嘴。

    「就你?」

    鄙視對方是有原因的,視線中,胖子身上穿著皺巴巴的西裝,不僅款式老舊,而且不合身,腳上的皮鞋看著還不錯,可是只有一隻繫鞋帶,另外一隻空著。面容方面,胖子臉上鬍子拉碴,幾乎看不出是圓還是方,頭髮蓬鬆彷彿十多天沒洗,再加上那副小象般的體型,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樣的人會在這樣的地方主掌生殺大權。

    非要找點像樣的地方,就只有眼睛,胖子眼睛明亮,不像一般中年男人那樣浮腫——而按照他的造型,這幾乎是必然的結果,尤其上官飛燕留意到,胖子兩隻手的食指發黃,甚至發黑。

    她無法想像,要抽多少煙才能把手熏成這樣,同時不免疑惑,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人,居然能混到這裡大言不慚。

    這邊腦子裡出現香菸,對面胖子彷彿感應到了一樣,馬上犯了癮頭。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點上,美美吸上一口再緩緩吐出來,神情享受,彷如醉酒。

    「小姑娘,居然看不起我。」

    面孔被煙霧遮住,胖子的聲音彷彿飄起來一樣,似乎不用經過耳朵,直接響在腦海裡。

    「當心我揍你屁股。」

    「你敢!」上官飛燕勃然大怒。

    過十歲的女孩,羞恥感已經很重,像「打屁股」這樣的話,熟悉親近的人說叫愛憐,出自一個邋遢的陌生中年男人之口,毫無疑問是猥瑣;為讓對方意識到自己的憤怒與決心,上官飛燕蹭的一聲跳下床,雙手抱起一把椅子。

    「呵呵。」

    看著她的舉動,胖子忍不住笑起來,笑的聲音很大,但是一點都看不出豪放,相反更增加了猥瑣的程度。這個時候,不說上官飛燕感覺如何,連旁邊領他來護士都有些看不下去,偷偷皺眉。

    「呵呵呵呵」

    周圍全是厭惡的目光,胖子非但不覺得難過,相反似乎很享受,笑的越發開心而且大聲,然而笑著笑著,他忽然臉色一變,橫身半步。

    「哎!你幹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回家。」

    那邊抬摃的時候,牛犇已經下了地,收拾好自己的幾樣東西準備出門,被胖子擋住身前,他抬起頭疑惑地問:「你不是說我們可以回家?」

    「別信,他是騙子!」上官飛燕大聲叫著。

    「是真的。」牛犇用手指著門外。

    恰好幾條身影闖入,上官英雄一馬當先,衝進來一把抱住女兒,上上下下地看。

    「燕子!沒事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有沒有被欺負?別怕別怕,老爸在這裡。」

    隨著話音,外面的人陸續走進,紛紛過來和上官英雄一樣噓寒問暖。

    「燕子瘦了。」進門第一件事,盈盈朝上官飛燕手裡塞瓶牛奶,熱的。

    「還好,看著挺精神。」女兒沒事,上官英雄的心情稍稍平復。

    「好什麼好,關這麼久還能好?看看你自己,變成啥樣。」

    的確,被關的這段時間,上官英雄瘦了不止一圈,神色疲憊,精神更是憔悴不堪。

    「等回家,告到他們破產!」惡狠狠發著誓言,上官英雄拍著女兒的背,溫言安撫:「乖,沒事了,咱們回家。」

    「回家」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上官飛燕至今還在發蒙,腦子亂哄哄一片,等她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而非夢境,情緒頓時決堤崩跨,許多天來承受的委屈、堅持與苦悶,通通化做淚水湧出眼眶。

    「爸」

    撲到父親懷裡大哭,滿腔的話想說,但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就是這一刻,上官飛燕真正體會到牛犇的心情,一邊哭,一邊忍不住去看那個男孩兒。

    等看到牛犇那邊的情形,上官飛燕又是一陣心酸,淚水更多,哭聲更悲。

    周圍幾個人有所察覺,順著上官飛燕的目光去看時,不禁要紛紛為之搖頭,嘆息。

    「這孩子,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4
第二十五章:騙來的弟子,撿到的師父

    都是親情重遇,上官英雄一家人相擁而泣,悲喜交加,看到的人無不為之動容感慨,唏噓不已;與之相比,牛犇這邊的氣氛就像白開水,平淡到讓人覺得無聊。

    梅姑娘的樣子沒什麼變化,墨鏡馬尾,表情淡漠,只是換了裝扮。套裝牛仔加皮靴,將她的身形襯托得更加挺拔,看著乾淨而且幹練。對比身旁的胖子,鮮花牛糞,站在那裡都是褻瀆。

    胖子一點都沒有這種覺悟,笑嘻嘻一口口抽著煙,把眼睛隱藏在煙霧後,仔細審視梅姑娘的神情舉止,不放過一絲細節。看他的樣子,恨不得把看到的動作分解開,以慢鏡頭重新播放幾回。

    對這個讓人很難不去注意的胖子,梅姑娘視如不見,包括見到牛犇,她也沒有什麼變化,既沒有撲上去,也沒有張開懷抱,臉上甚至沒有一點激動的樣子。

    「沒事吧。」

    「沒事。」牛犇的回應也很簡單,樣子如果再冷一些,儼然就是梅姑娘的幼年。

    「沒事就好。」梅姑娘伸出手說道:「走吧。」

    「等等。」有些失望的胖子站出來,擋在兩人中間。

    梅姑娘聞聲轉過頭,與胖子正眼相對。

    彷彿有風吹在臉上,胖子的頭髮和鬍鬚飄起來,眼神越發明亮,此刻如有人仔細觀察,會發現胖子的身形有細微改變,一側肩頭微沉,肥大的腰身彷彿瘦了一圈,繃得極緊。

    「有幾句話......」

    「沒興趣。」不等他說完,梅姑娘一口回絕。

    「還是聊聊吧。」胖子眼神堅定,側過頭,肩頭沉得更低。「我要說的和牛牛有關,很重要。」

    出乎胖子意料,梅姑娘並不打算阻止,連一點作難的意思都沒有。

    「牛牛的事,和他自己講。」

    「可是......」這句話令胖子錯愕不已,心想你是大人不當家,讓我和小孩說,說得清麼?

    「先出去吧。」

    不理胖子何思何想,梅姑娘朝上官飛燕一家招呼著,示意大家離開,留給胖子足夠多空間。

    「好。」

    上官英雄抱起女兒走在前面,盈盈收拾好上官飛燕的隨身衣物,與張強一同隨後跟上。自始至終,沒有人對梅姑娘的話提出異議,就連和牛犇最親密的上官飛燕都沒說什麼,只是朝牛犇做著手勢,為他加油鼓勁兒。

    胖子看著這些,眼睛漸漸眯起來。

    他揮手讓那名護士離開,接著又把目光投向梅姑娘,試探說道:「我覺得還是......」

    梅姑娘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直走在眾人身後,直到臨出門的時候,她才轉回頭,望著有些孤單的牛犇說道:「不用怕,我在外面。」

    「知道了姑姑。」

    牛犇舉起拳頭揮舞兩下,接著把目光轉到胖子身上,顯得很有力量。

    「什麼事?」

    ......

    ......

    唉!

    房門關上,胖子首先嘆了口氣。

    來此之前,胖子自覺準備充足,要說的都是經過仔細斟酌的金玉良言,相信即使面對的是石頭,也能讓對方動容。沒成想,梅姑娘只是簡單的不理便讓他的苦心化作煙雲,計畫也被打亂。

    交談對象從一個冷漠理智的女人變成一個沉浸在痛苦中的孩子,其中差別實在太大,望著這個表情一本正經的男孩兒,胖子覺得,自己空有滿身武藝卻得不到施展,感覺極不是滋味。

    那也得談啊,不能白做一次好人。

    心內一番自怨自憐,胖子用力揉了揉臉,把和梅姑娘有關的念頭放到旁邊,接著艱難地蹲下身來,笑呵呵朝牛犇伸出手。

    「牛牛,你好。」

    牛犇靜靜望著他,神情漠然。

    胖子悻悻縮回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說道:「知道我是誰不?」

    牛犇搖了搖頭。

    胖子嚴肅說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牛犇再度搖頭。

    「不信?」

    胖子有些生氣,說道:「沒有我,你怎麼能這麼快回家......」

    「我不會死。」牛犇忽然打斷他的話,說道:「留在這裡,其實也沒什麼。」

    不會死自然談不上救命,不在乎留下,回不回家也就無所謂,說這番話,牛犇心裡沒有欺騙誰的意思,他真的不想回家面對樁樁件件與父母有關的事物,起碼現在還不想。

    這便意味著,胖子利用權力所做的一切,對他根本毫無意義。

    「這樣......」

    胖子能夠輕易感受到其中蘊含的誠懇,有些為難、甚至手足無措起來。他想告訴牛犇,不會死並不意味著安全,留在這裡看似沒什麼,其實是因為那幫廢物懦弱無能,換成自己,早就下手撬開大家的嘴;當然現在情況變了,自己另有打算。

    話已經到嘴邊,胖子還是沒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他望著牛犇的眼睛,看出那裡明明白白地寫著兩個字:不怕。

    除非事情重來,將那些恐懼變成現實,否則就只能被看成哄騙的伎倆,徒勞,而且會遭人恥笑。

    「小屁孩兒還挺麻煩呢。」

    平生踩平無數大浪,胖子頭回發現孩子有時比大人更難對付,心裡犯著嘀咕;對面,牛犇看他為難的樣子,又開口說道:「大樹,你究竟找我什麼事情,為什麼不直接說?」

    「呵呵,直接說......好,那我就直接說了!」

    一咬牙,一跺腳,胖子站起身來,挺起肚子,居高臨下看著牛犇。

    「少年人,看你骨骼清奇,資質極佳,必是不出世的奇才,我有意收你為徒,傳授畢生所學,將來維護世間公義和平,你意下如何?」

    「......」

    牛犇張口結舌,看怪物一樣望著胖子。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胖子非但沒有覺得難為情,相反表情得意洋洋,顧盼自得。他也知道自己的話過於「震撼」,沒有催促牛犇馬上回覆,等他慢慢消化其中滋味。

    「少年人不要激動,仔細考慮考慮。我要提醒你,這樣的機會,普天之下再也碰不到第二回。」

    牛犇望著他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胖子覺得差不多了,問道:「考慮好沒有?」

    牛犇依然保持沉默。

    「到底答不答應?」胖子再問道。

    「......」牛犇的初看樣子像在思考,仔細看會發現,他其實是在發呆。

    漸漸地,胖子意識到自己可能鬧出笑話,神情不再那麼得意,內心有些惱火。

    「小傢伙,到底想好沒有。」

    心裡已經不指望這次談話能有好結果,胖子準備另謀打算,不再給對方好臉色;沒成想,牛犇這個時候忽然開口,質疑、但是誠懇的語氣問:「你能教我什麼?」

    「嗯?呵呵。」

    和剛才上官飛燕一樣,胖子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有些難以置信。

    問自己能教他什麼,這話要是傳出去,笑聲能夠掀起一場八級風暴。自己只要隨便露兩手,休說一個八歲的孩子,即使把特種戰隊的人叫來,也得佩服到五體投地,管我叫一聲爺。

    他只怕牛犇像梅姑娘一樣不理不睬,那是真沒轍。

    想著這些難免得意,沒等開口炫耀,忽聽牛犇說道:「機甲我不學。」

    呃?胖子感覺有些意外,因為資料中明明寫著,這個孩子的夢想是成為機甲戰士。

    「有些東西對我沒用,說給你聽。」心裡暗自盤算,牛犇掰著手指一一列舉:「武技,不學。醫術,不學。賺錢,不學。此外還有......」

    「等等!你先等下!」

    匆忙叫停,胖子詫異的目光望著牛犇,腦門陣陣發寒。

    寥寥十幾個字,牛犇已經把胖子的籌碼抖落大半,快要沒什麼存貨;比如「武技」,包藏多少汗水和知識,這可好,一句簡單的不學就給刪除掉,再如機甲,醫術,賺錢,哪一門不是學海無涯,怎麼到他這裡,全都成了廢品?

    再這樣說下去,自己別考慮什麼傳藝了,根本是誤人子弟。

    一口叫停,胖子重新蹲下來,問道:「直接告訴我,你想學什麼?」

    牛犇反問道:「我想學的東西,你一定能教?」

    這次胖子沒敢大包大攬,謹慎說道:「你只管提,能教對我自己教,真教不了,我會找到能教的人。」

    「找人?」牛犇遲疑了一下,懷疑的目光望著胖子,「一定能找到?」

    「當然。」胖子心情憤怒,暗想熊孩子咋這樣,當我真的教不了他?豈有此理!

    正想著是不是給他點顏色看看,卻看到牛犇輕輕挑眉,說道:「那我就學這個。」

    因只有一邊眉毛,牛犇挑眉時樣子很是滑稽,胖子看的呆了一下,茫然道:「學哪個?」

    「找人。」牛犇望著他,「是你說的,只要是你想找的人,都能找到。」

    「這......是這樣嗎?」胖子暗想我幾時說過這句話,記不得呢?

    「不是嗎?」牛犇反問一句,神色黯然。

    「是,當然是。」胖子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說......差不多都能找到。」

    「那就可以了,我的要求不高。」牛犇挺滿意,目光重新變得明亮:「好吧,我答應你了。」

    胖子有些無語,心想我是當老師還是做奴才,感覺咋這麼奇怪。

    「大叔,有幾件事要提前和您說。」

    對牛犇而言,自己答應了胖子的「請求」,這件事情已經談妥,接下來應該把細節商量一下,具體到學藝,倒不用急於一天兩天。

    「我要上學,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總和您在一起,到時候看吧,每週總能抽出一點時間。對了大叔,我該怎麼找您?」

    終於想起來要找我了嗎?胖子為自己感到悲哀。他知道牛犇心裡並不存在戲弄的念頭,正相反,這個孩子的態度嚴肅而且異常端正,盡他最大的能力考慮周全。一切都是自然發生,甚至可以說,這一切都是自找的,天推動;或者正因為是這樣,胖子開始覺得自己這個計畫的前景並不美妙,嘴裡卻說道:「別擔心這個,我會去找你。」

    「哦。」牛犇沒就此多問,想了想,他覺得既然自己都要和對方學本事了,就應該注意禮貌,以便將來問候。

    「大叔,您叫什麼?」

    「我?」

    宛如條件反射,一聽人問到自己的名字,胖子立馬換了模樣,頹喪盡去,變得意氣風發起來。

    「聽好了,我就是,玉面閻羅俏郎君,洪飛!」

    和別人一樣,牛犇聽罷滿臉黑線,根本不知其所云。

    「你是學生,應該叫我:尊敬的郎師。」胖子連忙補充。

    有這種稱呼?可真夠彆扭。

    牛犇不以為然,想了想,覺得至少比之前那個好,也就沒必要再爭論什麼。

    「尊敬的......朗師,我要學多久能達到您這種程度?」

    「這個麼?」

    胖子想說算了吧你,下輩子都沒指望,話到嘴邊卻變成這樣。

    「估計,怎麼也得個七八年的樣子。」

    有七八年時光,別說這點事情,就是修仙,也該能弄點名堂出來。抱著這樣的念頭,胖子心情轉好,隨即板起面孔,對「弟子」進行第一次訓誡。

    「學本事不能著急,有道是......」

    「我不急。」牛犇很快回覆道,一邊在心裡思量:「七八年,是太長了點。」

    問與答之間,胖子與牛犇都很滿意,心裡覺得八年時光漫長,足夠完成想做的事;他們誰都沒預料到,此次陰差陽錯接成的師徒關係,竟然真的如商量的那樣持續了八年;而且,隨著時間流逝,牛犇與胖子漸漸發現,彼此間不再是簡單的師徒,世界也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世界。

    未來的事情誰都看不到,只能一步步走著去看,時光匆匆,歲月無痕,不經意間,春秋反覆交替八次。

    彷彿輪迴,年輪再次轉到炎夏,熱火朝天的季節。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5
第二十六章:第一千次戰鬥

    神聖紀元一九九六年,五月。

    午後三時,驕陽正烈,廣袤的原野上,兩台機甲朝著太陽的方向奔馳,沉重的身軀踩在大地上,泥土飛濺,煙塵滾滾,碎石、草根與斷木交雜其中,在能量炮火的點綴下,氣勢宛如兩條追逐時光的狂龍。

    這是一場追逐戰,前方是一台體型較小的人形機甲,通體漆黑,奔跑時不斷做出躲避動作,身上閃爍的能量護罩顯示出,它在這場戰鬥中處於弱勢,隨時可能遭到致命一擊。與之相比,追擊的那台蟲型機甲體積龐大,裝有四足與前爪,彩色斑斕的機體背後,103口徑的能量炮口噴射出橘紅色的火焰,異常兇猛。

    速度上看,黑色機甲佔據上風,當下時速已超過兩百公里,風馳電掣般將大地拋在身後,但身後由於炮火猛烈,它被迫規避,不斷改變方向。蟲型機甲雖然奔進稍慢,但在炮火的幫助下延遲了黑色機甲的步伐,而且從變向能力看,擁有四足的它更加均衡,能夠死死咬住對手不放。

    戰鬥已進行多時,操縱者都很疲憊,佔據優勢的蟲型機甲始終沒能拿下對手,座艙內的光屏顯示,它的能量用度漸漸朝著危險的程度逼近,心情不免焦躁。

    「懦夫,你就會跑!」

    叫喊聲送入話筒,經擴音器放大迴蕩在原野,炮火與聲音一道送出,撕裂空氣朝著目標而去。

    陽光灑滿空間,黑色機甲拖長的影子隨著機甲一道顫動,飄忽的走位,騰挪的身影,看著彷彿陽光下的一團幽靈;喊聲入耳,炮火臨近,機甲頭上的全方位採錄儀及時運轉,黑色機甲猛地一次橫拉,半身傾斜到45度,險之又險被直接擊中。

    「操!」

    炮火擦身而過,雖然將對手的能量護罩削弱一些,但在心理上,與完全打空沒什麼差別;蟲型機甲的座艙內,操縱者怒罵的同時,眼前忽為之一亮。

    前方出現一條小河,不算寬,以黑色機甲展示的性能看,完全能夠一躍而過;反之對這架蟲型機甲而言,前躍這種動作太過艱難,非得下水一步步走、或者叫爬過去。

    這是對方的機會!

    機甲不怕入水,但是入水後,行動能力大大降低,如果水深淹沒炮口,蟲型機甲必須停火。對黑色機甲而言,這是難得的擺脫、甚至反攻的機會。當然,過河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黑色機甲的遠程火力偏弱,如果想反攻的話,要冒著被抓到的風險。

    「會的,他一定會!」

    對這台機甲的戰鬥風格,蟲型機甲的操縱者研究過多次,看到那條河的瞬間他意識到,對方不會錯過。

    那就來吧!

    「滋日!」

    又一次炮火轟擊,蟲型機甲不再瞄準黑色機甲的身體要害,而是偏向其左側,揣著打算的同時抱有一分期待。炮火不帶有追蹤信號,對面只能通過視頻捕捉判斷方向,新手在這個環節常因為慌亂出現失誤,躲避時反而把自己送上槍口。

    只要不是神智不清,老手不太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蟲型機甲的操縱者只能希望,經過連續不斷的戰鬥與逃跑,重壓讓對方因疲憊而失手。

    遺憾地是那種狀況並未發生,察覺到身後的攻擊後,黑色機甲判斷精準,僅僅晃了晃身體,甚至都沒有變向就令炮火擦身而過,連護罩的邊都沒摸到。

    「操,他就不會累麼!」

    這次怒罵只在心裡,蟲型機甲的操縱者雖然惱火,但並不如何失望,接下來的一次攻擊,他把准心瞄向黑色機甲右側。

    情形依舊,黑色機甲筆直突進,炮火依舊落空,反覆幾次後,蟲型機甲非但沒能取得戰果,反倒被對方拉下不少距離;而這意味著,它跳河的把握會更足。

    果不其然,黑色機甲再次提速,一路狂飆猛進,身後,蟲型機甲的操縱者眼睛發亮,冷笑著左右胡亂放幾炮,將大部分精力放在追逐上,速度同樣在提高。

    「我就隨你的願!」

    小河越來越近,炮火完全停歇,氣氛卻變得緊張起來,似乎某個節點即將到來。

    終於,黑色機甲先一步衝到河邊,隨著操縱者的動作,機甲上半身稍稍前傾,腿部微曲,輔助推進器打開,即將展開橫跨一躍。

    機不再來!

    「就是現在!」

    嗡鳴聲中,蟲型機甲的操縱者發出怒喝,左手掠過操縱台,右手猛拉操縱桿;數據監控儀的屏幕上,輸出功率的數值火箭般飈到極限,機甲的身體隨之躍起,與最高點位置,炮火射出。

    相比黑色機甲,蟲型機甲騰空高度有限,但因為自身高度超出對方,大致推斷可以處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縱然底上少許,也不影響擊中。

    致命一擊。

    黑色機甲再怎麼靈活,身體到了空中也無法變向,跳過小河的這段時間,它就是固定在一條直線上的標靶。為了保證命中目標,蟲型機甲不惜讓引擎超負荷運轉,儘量提高騰空高度,這樣一來,即使對方騰躍的高度超過自己、且做出收腿動作,也難逃被擊中的命運。

    由它身上的護罩強度判斷,已絕對無法硬抗炮火。

    「死吧!」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憤怒,能量炮彈射出去的時候,呼嘯聲聽來格外凌厲,炮火延伸,空氣中出現一條清晰通道,在操縱者的視野中漸行漸遠。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太急切,這一刻,蟲型機甲的操縱者覺得時間特別難挨,連炮火飛行都變了樣子,慢動作一樣。

    他看到黑色機甲低頭,下蹲,但是......但是它沒有躍起,而是掉轉方向,朝自己這邊猛撲。

    這怎麼可能!

    看錯了吧?

    河邊大片塵土飛揚,黑色機甲從狂奔到靜止,再從靜止到狂奔,強大的衝擊力不僅蹬跨了河岸,也讓它的機身不堪負荷。視野中,它的上半身彷彿弓一樣拉開,腿部的球狀關節幾乎陷進去,合金裝甲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幾乎要斷掉。

    然而它畢竟沒有斷掉,不但沒斷,還如獵豹般疾衝而出,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極致。

    最艱難的時刻過去,耳邊似能聽到嗖的一聲,炮火自黑色機甲頭頂飛過,黑色機甲如同輕盈的飛燕,貼著地面反向狂飆,轉眼間逼近到蟲型機甲的面前。而在這個時候,蟲型機甲剛剛落地,沉重的身軀帶來的巨大衝擊,功率溢出所產生震顫,還有最強炮火必然導致的反挫,讓它、和它的操縱者都來不及反應,損失了足足一秒!

    一秒鐘,對機甲而言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一路上都沒有開火,黑色機甲埋頭俯衝,兩隻機械手臂交叉護在頭頂,筆直地撞過來,撞進去。

    「啊!」

    快到臨接觸的那個瞬間,蟲型機甲的操縱者終於恢復控制,開火同時揚起前爪,試圖給對方以威懾、或者殺傷。

    這是最後的錯誤。由於距離太近,以它和黑色機甲的身高落差,必須炮口降低才能構成威脅,至於前爪,他現在應該做的是阻擋,而不是嘗試反撕對手。

    然而,一切都晚了。局面發展到這一步,除非他在落地瞬間做出反應,不損失那一秒時間,才有可能擋住對方;至於現在,即使換成戰神來操縱,也很難再有翻盤的機會。

    「轟!」

    兩隻巨大的金屬巨獸撞在一起,黑色機甲衝開兩條倉促揚起的爪子,一頭鑽入到蟲型機甲的肚子下面。

    接下來,由於蟲型機甲的身體阻擋,人們無法獲知黑色機甲究竟如何攻擊,只看到當它衝進去的時候,右臂已經彈出鋸齒刀,破腹而入。隨後,黑色機甲完全消失,蟲型機甲的身軀不停地震顫,起伏,四條腳足亂抖亂晃,活像一隻抽筋的蛤蟆。耳邊,鋼板的撕裂聲,金屬的碰撞聲,還有零件掉落與崩出,叮叮噹噹,好不熱鬧。戰場周圍,煙塵泥土飛上了天,視線不清,開始還能看到電火花閃爍,過了一會兒,就只能看到一團巨大的事物在塵土中亂抖。

    蟲型機甲的結局只能是一個詞:慘不忍睹。

    這裡需要特別提到一點,論近戰能力,這款蟲型機甲並不比黑色機甲弱,相反公認的看法是,它比對手更適合肉搏。通常講,在遇到這種對手的時候,合理的戰術是憑藉速度與更持久的火力和靈敏性與對方周旋,俗稱為釣魚;今天這場戰鬥也是這樣開始,然而後面慢慢變了樣子,後面的絕殺場面很難見到。

    戰鬥已經結束,揚起的煙塵漸漸消退,露出來那台不成「蟲」型的機甲,癱倒的身軀周圍到處是零件,幾乎被、不,是已經被它的對手活活拆掉。

    獲勝的黑色機甲不知所蹤,已經消失在對戰室。

    「****,這也太殘忍了吧!」

    觀戰室內,此前因為黑色機甲決死反擊而一片寂靜,到此終於有人叫出聲來,聲音透著寒意。

    「每次都把對手拆爛,到底誰操縱這台機甲,性格變態!」

    「什麼叫每次,輸的時候呢?」

    「沒錯,這傢伙其實輸的次數多。」

    「為什麼拆解對手,也許他在收集零件。」

    「屁話,收集零件要合適自己用,你看看他,什麼都要,分明就是羞辱對手。」

    「這無所謂,人家贏了嘛!不過你說怪不怪,這傢伙的實力起伏不定,一下厲害到離譜,一下笨的要死,咋回事兒。」

    「說的對。剛才那次急停轉向屬於非常規動作,能做出這種動作的人,勝率居然只有百分之三十幾?」

    「別替他吹牛,急停變向能叫非常規動作?」

    「那不叫變向,應該叫反向。」

    「反向也不是非常規,他只是手速快」

    「快個屁的快,自己看!」

    爭吵間,屏幕上打出雙方數據。

    本次對戰獲勝方:憤怒的男孩兒,失敗方:強壯的蜘蛛。

    下面是雙方的詳細數據信息,比如參加對戰次數,引擎功率,雷達掃瞄範圍,火炮威力,最高動能等等;此外還有雙方獎勵與扣分,黑色機甲的操縱者為二級戰士,此次戰勝三級對手,經驗與等級分獎勵都有加長,反之那台蜘蛛就慘了,扣分會很厲害。

    這是當事者的事情,對觀眾而言,最關注的是數據上方顯示的內容:手速。

    勝方平均手速10,最低5,最高15。

    敗方平均手速14,最低6,最高17。

    「這......」

    觀眾集體傻眼,良久,有人默默發出嘆息,語氣幽幽。

    「我要是那頭蜘蛛的話,下線馬上找塊豆腐,撞死算逑」

    「哈!」哄堂大笑。

    ......

    ......

    「呼!」

    從遊戲艙中出來,牛犇先是長出一口氣,做幾次深呼吸,接著慢慢舒展筋骨。

    狼煙的逼真度很高,加上他在對戰時用心用力,且用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方法,對精力、尤其精神上的消耗極大;打完這次對戰,牛犇覺得就像真的進行一次生死搏殺,疲勞,而且臉色有些發青。

    經歷苦戰之後獲勝,牛犇臉上並沒有看到多少喜悅,相反有些疑惑。他一面放鬆四肢,一邊脫去衣物,從旁邊架子上拿來毛巾,擦著頭上和身上的汗,心裡默默回憶著戰鬥的細節。

    「似乎不太對......」

    轉眼八年,十六歲的牛犇外貌發生很大變化,他的身材不像父親那樣粗壯,也不夠高大,但是很勻稱,四肢與身上肌肉分明,並有不少疤痕。外貌上看,他的臉型、膚色都像母親,只是眉眼依舊如小時,寬眉長目,給尚顯稚嫩的面孔增添幾分崢嶸。

    經過幾分鐘放鬆,身體的僵硬感覺消失,氣色回覆正常,牛犇扔掉毛巾換了身衣服,隨後走出訓練室,穿廊過道來到書房,拍下裝在房燈開關內的暗格。

    咯吱,書架滑向一旁,內裡還有個房間,佈置簡單,僅一床、一桌、一把椅,桌上放著光腦,床上躺著一個娃娃。

    「起來。」

    牛犇臉色陰沉,徑直走過去,擰動娃娃的鼻子旋轉一週。

    「你是不是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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