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0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5
第二十七章:修業路長,立意高遠

    「呵,又是新的一天。」

    鼻子轉動到位,得福自「夢」中醒來,先打個哈欠,再伸伸懶腰,接著才睜開眼做出惺忪狀,歪著脖子打量牛犇。

    「小朋友,你有什麼東西值得我騙?」

    八年,得福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依舊那麼醜陋淒慘,個頭兒自然也沒長;他的前臂和小腿上綁著木條,僅能做一些類似「伸懶腰」這樣簡單的動作,聊以安慰罷了。如有當年的人看到,會覺得時光對他沒有意義,而且能夠看出,這些年他得到的待遇著實不太好,不止關在黑屋裡難見天日,連殘疾都不給治。

    事實的確如此,八年來,牛犇喚醒得福的次數不超過十次,過不了多久又會關閉;也即是說,八年時光,得福真正「活著」的時候只有幾天,甚至幾個小時。

    難得娃娃性情好,從不就此與牛犇計較,也無從計較。得福的骨骼為合金打造,當初若不是梅姑娘趕到,加能量將盡,真沒有誰能奈何得了他;不過也有壞處,合金四肢,斷掉再想接起來可不容易,牛犇不具備這方面能力,只能綁根木條對付著。

    有一點必須強調,即便有能力,牛犇也沒這個打算;對這個娃娃,他心裡不止存著怨氣,還著深深的戒備。

    全世界只有牛犇才知道,得福這些年的變化多麼巨大,在被喚醒的那那段時間,得福將牛犇從網上下載的全部信息納入腦海,一字不漏,而且永遠不會忘。也即是說,只用幾個小時時間,得福學到的東西遠遠超過牛犇八年總和,唯一缺點是不能動手,想做什麼,都需要牛犇代為操作。

    得到的信息不僅讓得福對這個世界有所瞭解,還讓他在自我進化的道路上不斷前進,簡單的說,得福比以前更像人了,比如醒來時的那些舉動,打哈欠、伸懶腰,以及現在看著牛犇時流露出來的鄙視與不屑......這是電腦能做的麼?

    牛犇明白,如讓得福具備了行動能力,萬一跑出去進入人類世界,後果無法想像;此外,得福清醒的時間雖少,但已成為牛犇事實上的助手甚至老師,而且是最重要的一個,還有最重要的是,牛犇不敢對任何人洩露得福的存在,生怕被人知道。

    不知是不是明白這些道理,得福很少抱怨什麼,唯一要求是讓牛犇給自己配根數據線,方便與光腦對接,從而讓他可以和這個世界的天網溝通。

    牛犇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理由是得福只是一段程序,上網就能化身千萬而且無影無蹤,上哪兒找去。對此,得福予以堅決駁斥,義正詞嚴地宣告說:自己是人,而且是個誠實守信、品格高尚的人,牛犇如果肯幫忙,自己一定感恩戴德、誓死相隨云云。

    牛犇哪會相信這些鬼話,反而由此生出疑惑,不知為什麼,製作得福的人沒有為他安裝信號捕捉方面的設備,若不然,在這個無線信號充斥的世界防範其逃跑,真有些難辦。

    既然什麼都不肯給,就不能指望人家笑臉相迎,牛犇氣勢洶洶而來,得福依舊不緊不慢,絲毫沒有表現出「性命被人掌控」的畏懼。牛犇對此倒也不怎麼在意,因為他知道,得福雖然不夠恭敬,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不敢不做。

    唯一讓人不爽的地方,得福總是做出老氣橫秋的樣子,張口小朋友,閉口小傢伙,看著難受,聽著更難受,雖然知道他已經兩千多歲,牛犇仍覺得窩心;平常沒什麼事情倒也罷了,此刻心裡存了「被欺騙」的疑惑,聲音自不能像以往那樣平靜。

    「你讓我用身體感應機甲,我今天做到了。」

    「人機一體?這麼快!」得福感覺不可思議,問道:「你打多少場了?」

    「一千整。」

    「虛擬戰鬥,千場就能找到感覺,說明你的天賦不錯。」得福誠心誇讚一句,說道:「戰鬥力大大提升,對不?」

    用身體感應機甲,把它當成有生命、有靈性的夥伴,漸漸達到人機一體,這是得福給牛犇佈置的作業,他管其叫修業。得福聲稱,機甲就是一件武器,除了塊頭兒大一些,和刀啊劍的沒有本質區別;基於這種認知,操縱者賦予機甲靈魂與生命,機甲就是操縱者的四肢,始能出神入化。

    剛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牛犇根本不信,但架不住得福吹得天花亂墜,擺事實講道理舉例子的反覆論證,漸漸不能在拿它當故事、或者笑話看待。他想起父親用刀時的模樣,同樣一把手術刀,別人手裡只是一把冰冷的器物,但只要放到牛一刀手裡,馬上給人一種彷彿活過來的感覺;而這,可不就是得福描述的那種效果?

    後來,得福讓牛犇在網上搜索一些機甲高手的對戰視頻,在看過秦夢瑤的戰例後,他以莊嚴的語氣宣告,所謂六級以上封神,正是因為邁過了那道檻兒,才成為令普通人只能仰望的存在。換句話說,五級與六級之間差的不是技術,不在乎手速,而是境界。

    道理玄之又玄,帶有很重的唯心成分,但在某種程度上解釋了為什麼六級戰神的數量會那麼稀少,因為它不是苦練就一定能達到,也沒辦法通過傳授進行複製,只能依靠個人感悟。

    每個孩子都有夢想,牛犇畢竟是個孩子,當聽說能達到戰神那樣的高度,又怎麼能不為之動心?於是在對戰的時候,牛犇忍不住想要試試,情不自禁地按照得福所說的去做,嘗試著用身體與機甲「溝通」。

    修行之艱難,從此後的練習過程就能看出,牛犇不僅因此多吃很多苦,還輸掉許多原本不應該輸的戰鬥,但卻慢慢培養出一種習慣,進而在不知不覺中把它當成一項任務,一種堅持。

    需要提到的是,雖然心裡存了希望,也一直這樣做,但是牛犇沒有給自己制訂具體目標;因為按照得福的說法,五級以上的人才有可能突破關口,與牛犇的差距以光年計。之所以堅持著去做,一方面因為牛犇已經習慣,再就是性格中固有的執拗。

    心態無慾無求,路也是自己選,假如一直找不到感覺,牛犇會認為自己天賦不夠,悟性不強,有失望,但不會因此埋怨誰。問題在於,經過千場磨礪,今天牛犇真的找到了那種感覺,結果卻完全不是想像的那樣,心情頓時憤怒起來。

    沙漠裡朝著綠洲奔跑,千辛萬苦後發現只是幻像,那種失望沒有辦法描述,今天他這樣急匆匆地找得福興師問罪,與平日表現出來的性格並不相符,原因正在於此。

    「一點都不對。」牛犇看著得福認真說道:「不但沒什麼用,反而大大增加身體負擔。」

    這是實話,有過一千次對戰經驗,牛犇經歷過許多苦戰,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累到幾乎脫力。

    得福說道:「身體負荷加重,這不奇怪,一來初期你還不太適應,機甲也沒有靈性......算了算了,這些道理過於深奧,我給你打個比方,人機合一就像追妹子,剛開始要花很多精力去哄,不累反倒怪了。」

    聽著這番話,牛犇開始還能保持專注,到後面神色漸漸茫然,完全不知其所云。

    看著他迷茫的樣子,得福忽然想起什麼,遺憾地拍拍自己的腦殼。

    「忘記了,你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把妹。」

    牛犇只能沉默。他想提高機甲操縱能力,為之付出汗水甚至鮮血在所不惜,哪有功夫研究什麼把妹。

    「人不風流枉少年,得抓緊啊。」

    得福眨著眼睛,賊兮兮的目光看著牛犇:「既然你說感應到了機甲,應該能找到一點相似感覺。很緊張,莫名其妙地舒服,又很興奮,很想靠近去挨著,有時想摸,可是又不敢......」

    「夠了。」牛犇陰沉著臉說道:「我是來問你,為什麼不像你說的那樣有用?」

    「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所以不用答。」得福驕傲說道:「好比劍客達到人劍合一,運劍時如臂使指,人機合一與之同個道理,怎麼可能會沒用?」

    「這難道不應該問你?」

    「問我?那簡單。要麼你在說謊,要麼就是你當時昏頭,感覺錯了。」

    牛犇不再說什麼,看著得福的目光漸漸變冷。

    「有沒有保留對戰視頻?」意識到牛犇動了真怒,得福明智地選擇退讓。

    「有。」

    「打開看看,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有的感覺,是什麼感覺。」

    「好。」牛犇應著,去書桌打開光腦,連線上網。

    曾經有一次,得福吹牛的時候提起當年事情,談到牛一刀夫婦的時候,因得意忘形讓言辭有些不敬;牛犇當時就是用這種眼神望著他,得福還沒當回事,嘻嘻笑著像是無所謂,冷不防牛犇拔出隨身攜帶的軍刺,直接刺向他的眼睛。

    沒有威脅,沒有恐嚇,連句咒罵都沒有,牛犇真的是要他的命。

    眼睛是得福的要害,可能是唯一的要害,被刺會不會「死」不曉得,但是肯定會休眠,能否修復,只能看運氣。幸虧得福不會有「發呆」這種情況發生,判斷此舉會危及生命後及時偏了偏頭,避開眼睛,耳朵卻因此被刺穿。

    誰說機器不會恐懼,軍刺出手的那個瞬間,牛犇眼裡爆射出來的凶狠與冷酷,讓人無法相信他只是一個半大孩子,至今回想起來,得福仍覺得遍體生寒。從那以後,他明白了兩條道理,一,牛犇已經長大,完全有能力殺死自己。二、牛犇還不夠大,行為不夠理智,有時會不顧一切發瘋。

    結論是,當發現牛犇有了動真怒的跡象,最好悠著點。

    眼下就是這種時候,或者有可能是這種時候。

    「小孩子,就是經不起玩笑。」

    「好了。」

    不理得福嘀咕,牛犇調出剛剛的對戰視頻,點開播放,回頭把得福扶起來靠牆坐好,自己對著畫面負責解說。

    「就是這裡。」

    當視頻播放到黑色機甲在河邊即將起跳的時候,牛犇按下暫停。

    「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我心突然有了你說的那種感覺,就好像......」

    「就好像它在和你說話?」得福問了句。

    「是,也不是......我形容不了......」

    望著畫面裡的機甲,牛犇回憶著當時的感受,呼吸漸漸變得粗重;他彷彿又一次回到座艙,操縱著機甲在決死關頭髮動反擊,血液流動的速度不知不覺中加快,身體開始搖晃。

    看著他的樣子,得福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你很激動?」

    「是。」牛犇應著,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不要激動。」

    「嗯?」

    「太激動容易入魔。」

    「......」牛犇被「入魔」兩個字眼嚇了一跳,頓時從想像中脫離。

    「我說的是真的。」得福嚴厲警告說:「任何事物都可以導致沉迷,精神越是專注投入,沉迷的可能性越大;開機甲也是這樣,當你坐進去,追求的是人機一體,聯繫緊密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實力;但是當你離開機甲,你就要把自己與之徹底分開,否則就會漸漸迷戀上那種感覺,直到有一天,你會真的把它當成自己的一部分,對別的事情沒一點興趣,想一直生活在裡面。」

    「這樣就是入魔?」牛犇其實不太理解這番話,但他絕對不願意把機甲座艙當成家,因而對得福的話很在意。

    得福說道:「入魔只是叫法,過去人沒文化,動不動和仙啊魔的扯上關係;我認為,當情形發展到那一步,準確的解釋應該是:強迫症加物控。」

    爹媽都是醫生,牛犇知道這兩種病患,聽著比剛才明白。

    得福說道:「但要注意,一般的強迫症,患者能夠意識到其惡果,換句話說,他知道那樣不好,想擺脫、只是難以做到。加上物控就不同了,因為那本就是你喜歡、甚至拚命追求的目標,根本不會想著脫離。二者對比,後者治癒的難度大大提高,說入魔倒也貼切。」

    說到這裡,得福冷笑起來:「世人無知,不管學習修煉,還是教徒傳藝,巴不得能夠入魔。沒錯,不論做什麼,入魔後總能迅速提高,達到相當高的境界,但是結果呢,即便造就出巨匠宗師,也毀了那個人。」

    聽了這番話,牛犇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該說點什麼回應。

    古往今來,巨匠宗師從來都是最受尊敬的一群人,不管所從事的是哪個方面,總會獲得讚揚與崇仰;說的大些,人類社會之所以進步,正是因為各個領域學科存在這樣的人去推動。然而到了得福這裡,他們當中,恐怕有很大一部分不算是「人」?

    最妙的是,牛犇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話反駁。

    假如年齡再大一些,學識閱歷再豐富一些,牛犇或許能夠想到,得福之所以看的如此「明白」,並非因為他多麼智慧,而是由其身份決定。他的核心是電腦,同時具備一部分人性,這樣的組合決定了,得福對「人」的認知具有雙重性,電腦那一面決定身體,比如四肢五官血肉頭腦,人的那一面決定情感和**,比如悲歡喜樂**口腹好惡等等。出於進化的本能,得福希望成為真正的人,因此在給人做「定義」的時候,會把他能想到的全部特徵都列舉進去,一點點學習。如此一來,那些痴迷於一術,對其它事物幾乎沒有興趣和能力的巨匠宗師,在得福看來就成了有缺陷的人,嚴重到某種程度,就可以說成不是人。

    也即是說,正因為得福從最全面的角度給「人」做定義,認知反而變得片面;可他又不能不給人定義,或者選擇一些特徵刪除掉,那樣會直接導致電腦制訂的目標消失,進化勢必會混亂。

    先天為人,牛犇意識不到得福的缺陷,他從人的角度考慮,得福的那些話稱得上大智大慧,無從反駁。先天是電腦,得福同樣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缺陷,見牛犇被自己說的沒話講,神情越發得意。

    「修行艱難,入魔者會成為巨匠宗師,但是絕難達不到最頂級,你可以找些例子看是不是這樣。反之,我教你的方法從一開始就站在最高點,還要保證方向不出錯,避免......」

    「可是我距離那種程度還很遠,而且......」

    「你怎麼一點抱負都沒有,要知道......」

    「好吧好吧,謝謝你的提醒。」牛犇不想再這樣糾纏下去,問道:「現在我該怎麼做?」

    得福回答道:「當然是回憶當時的感覺,以便將來繼續。」

    「......」牛犇無語,心裡想這麼一大通說教,到頭來還不是那些事兒?

    得福很喜歡看到牛犇這樣,笑嘻嘻說道:「要投入,不然很難找回感覺,但是要注意別太激動,會入魔的哦!」

    「到底做不做了?」這不行那不行,牛犇被他氣的不行。

    「做,當然要做。不僅這次,今後每當你找到那種感覺,都要認真反思。」得福肯定說道:「打坐的時候怎麼做的?靈台空明,物我兩忘。你不妨想像自己是一縷靈魂,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自己操縱機甲,如此既能夠感其所感,又能保持清醒。」

    「呃。」

    折騰這麼久,只要有方法,有用沒用牛犇都打算嘗試一下,聽過後,他索性上到床上,攤手盤膝,含胸合目,先把呼吸調整均勻,接著在腦海中回想那場對戰,一步步把時間推向起跳的那個瞬間。

    「這個傢伙,進步很快啊!」

    得福在旁邊看著他,神情帶著戲謔,慢慢地,隨著牛犇「入定」成功,得福表情有些驚異,進而變得嚴肅起來。

    機甲練了千場,打坐修了八年,如問起牛犇哪個方面最強,毫無疑問是兩個字:靜心;現在的他,無論遇到什麼情況,只要心裡存了靜下來的念頭並且去做,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穩定心緒,就是得福要求的那樣,物我兩忘,靈台空明。

    讓得福吃驚的並不只是這些,他的眼睛與人類不同,觀察的時候,不僅能看到牛犇的心跳、血流速度、體溫等等,還看到一些非同尋常的跡象;具體說來,現在牛犇的身體內有很多「熱點」,一顆顆熱到皮膚發燙。

    入定的時候,牛犇自己並不知道身體出現異常,而當他脫離入定狀態,身體上的熱點會消失,變得和平時一樣,只有當得福在旁邊,用他特殊的眼睛去看,才能觀察到這些狀況。

    「數十道關竅,這絕對不是巧合!看來我猜對了,這個世界真的有氣。」

    清點著牛犇身上的熱點數量,得福神情變得激動起來,眼裡流露出期待、甚至渴望的神情;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又變得沉重起來,憂心忡忡。

    「不過,為什麼這麼多關竅打開,卻沒有一條連通?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豈不是很危險?」

    「我知道了。」牛犇忽然抬起頭,徐徐睜開雙眼。

    「呃?知道什麼了?」忙於思考關於熱點的事情,得福反而有些愣神。

    「機甲對我的反擊計畫作出回應。」

    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牛犇的語氣異常堅定,而且肯定。

    「它說,它能做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5
第二十八章:心叵測,意難明

    「它說它能做到。」

    重複一遍牛犇的話,得福很快明白意思,神情微異。

    機甲對戰,操縱者先要制訂戰術,然後才是輸入指令完成一個個動作,在此過程中,有時會出現執行不到位、中斷、甚至完全失敗的情況。原來主要來自兩個方面,人,和機甲自身;其中,「人」這方面又分很多種,比如操縱技術原本就不夠過硬,身體原因和心裡素質造成動作變形,還有純粹因為意外而失手,不好一一列舉。

    機甲方面相對簡單,其性能不足以支撐操縱者的要求,操作失敗在所難免。

    你不能要求母雞像天鵝那樣飛,不能希望大象比豹子靈活,當然也不能要求機甲變成無敵金剛。具體到本場對戰,牛犇在實施反擊計畫的時候,忽略了一條重要元素,他的機甲性能、主要指強度,可能不足以完成即將要做的動作。

    從高速奔馳到速度降為零,再從零驟然加速到最高,機甲全身每個支撐零件都承受到巨大的衝擊力,有可能損壞、甚至報廢。遊戲裡出現這種情形,頂多一場對戰失敗,戰場上的結局就是死亡,沒有悔改的機會。

    這就是有人把它當成非常規動作的原因,還有人認為是牛犇的手速足夠快,急停過程中增加了一些表象難以觀察的減震減壓操作;兩種看法都有道理、但又都沒能道出真相,牛犇之所以堅決實施,原因就在於他當時遇到一直希望發生的事:感應機甲,並與之溝通。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牛犇並未真正意識到這點,他只是忽然有種感覺,好像有誰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個動作一定能完成,而且取得奇效。問題在於,這到底是機甲做出的「回應」,還是牛犇在戰鬥中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又或者根本是幻覺,精神太過緊張興奮所產生的誤會?

    僅憑牛犇的一句話,而且是第一次,得福對此報以謹慎的態度。

    「你確定沒弄錯?」

    「剛才是有點懷疑,現在不會。」牛犇堅定回答道。

    「我看不一定。」

    得福眨巴眨巴眼睛說道:「給你舉個例子,打麻將,看起來胡張很多很容易出的牌不聽,卻故意聽個獨張,心裡的感覺是一定能胡,結果真的胡了,而且是自摸。那麼,在這個例子中,你覺得是不是因為人與牌之間存在感應,或者說,是不是那張胡牌回應了打牌的人?」

    「麻將?呵呵......麻將。」

    開機甲變成打麻將,牛犇無法描述心裡什麼感覺,覺得無比荒唐。他盯住得福的臉,認真審視其表情,想分辨這個娃娃是不是又在變著法子戲弄自己,奈何得福神情淡淡,對牛犇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無動於衷。

    良久,牛犇瞧不出什麼地方不對,只好改變策略。

    「這能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得福反問著。

    牛犇說道:「麻將有很多張。」

    「那又如何?」

    牛犇說道:「打麻將的人,應該不懂得追求人牌合一。」

    「或許。」

    「沒有追求,也能彼此溝通?」

    「為什麼不能?呃,應該這樣說,為什麼一定不能?」

    牛犇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惱火地擺了擺手。「你不妨直接點,說我弄錯了。」

    得福淡淡回應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牛犇憤怒說道:「那你到底什麼意思?」

    得福回答道:「我想說的是,你應該多試幾次再下結論。」

    心裡存了火氣,牛犇冷冷說道:「我想知道,下次再來,你會拿什麼藉口敷衍。」

    「下次?等你找到感覺再說吧。」

    「我會的。」牛犇不想再談下去,撂一句狠話準備離開。「這事兒不算完。」

    「當然不算完。別走別走,我還有話和你講。」得福哈哈笑著說道:「記不記得我和你講過,合一是一種境界,突破不了,怎麼都找不到那種感覺,一旦突破了,下次就會比較簡單,一次次積累多了,慢慢就能夠隨時隨地,坐進去就可以。」

    牛犇冷漠說道:「這些我都記著,不需要你提醒。」

    得福搖了搖頭:「你完全弄錯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它想的太簡單。」

    前後矛盾的話,讓牛犇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不等他想明白,得福忽然板起面孔,嚴肅說道:「問題的關鍵在於,假如機甲真的對你做出過回應,這種感應、或者叫溝通,即使在人機合一的情況下也很罕見,屬於程度較高時才有可能實現的目標。」

    聽了這番話,牛犇沉默下來,開始思索其中蘊意。

    得福繼續說道:「同樣是六級戰神,實力仍然存在差距,原因就在於人機合一的程度,最開始的時候,頂多是一種高於默契的感覺,或者叫昇華版。比如你想讓機甲跳躍的時候出腳攻擊,純粹從技術角度衡量,可能實現不了這樣的操作,換一台同樣型號的機甲,依舊不能完成,但是當你和固定的機甲相配合,完成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

    聽到這裡,牛犇提出疑問:「這是因為對機甲的每個細微處都更加熟悉,指令銜接上就會存在些微差異,從而做到原本差一點就能做到的事情......只不過瞭解更加深刻,能叫合一?」

    「合一從瞭解開始,不對嗎?」

    牛犇無言以對,心裡又開始覺得得福在戲弄自己。

    「但是要注意,這裡的瞭解是雙方面,你對機甲瞭解,機甲何嘗不是瞭解你?同種型號的機甲性能都一樣,之所以存在那些細微差別,原因就在於你的操作,它們中的每一個都由你造成,是你留下的烙印!」

    解釋到這裡,得福的樣子有很大變化,感慨說道:「日積月累,那些烙印會讓機甲發生質變,通過它們,你與機甲之間才會嚴絲合縫,成為一個整體。也就相當於賦予了機甲靈魂。」

    這番話講出來,牛犇真正沒了話說,他開始體會到得福所講的合一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越來越意識到自己過去的態度不夠端正,包括對得福的質疑,都由於內心本就存了懷疑的念頭。

    得福繼續說道:「另外,別忘了機甲的核心是光腦,既然具有學習能力,誰敢說光腦不能進化?千萬次操作之後,它會不會根據操縱者的特有風格設計出一套獨屬於他的隱性程序,從而提高操縱效率?」

    得福說道:「人機合一,相當於賦予機甲靈魂,可是機甲並不具備生命,怎麼可能有真正的靈魂?所以,你不要按照人類的標準去看待,剛剛所講的那些,烙印、適應、程序,和許多別的東西相加,組合起來就是它的靈魂,而且,這個靈魂只有在特定的操縱者使用時才會激活。」

    「只有到那個程度,機甲才有可能對操縱者做出回應,當然方式不會像我這樣和你說話;而這正是剛才說的,人機合一的高端層次。」

    嚴謹的道理講到最後,得福的樣子再度轉變,就像從老年突然回到幼時,從古板的學者變回鬼靈精怪的孩子,笑嘻嘻表達譏諷。

    「我讓你朝這個方向努力,可沒指望你能這麼快實現。」

    這一次,牛犇心裡沒有絲毫憤怒,深吸一口氣,態度誠懇說道。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對不起,還有......謝謝!」

    「別謝別謝,咱倆誰跟誰呀!話說回來,這些道理確實深奧了點,而你還太嫩,解釋起來真不容易,要不是看你老實,對我也還不錯......」

    說著得福提起右手,看姿態想撓頭,以便向牛犇展示自己付出多少辛勞,可他忘了自己的手臂綁著木棍,抬胳膊的時候感覺不便、於是在不知不覺中發力,結果「啪!」的一聲,木棍從中間斷成兩截。

    手臂軟噠噠垂落下來,得福準備好的表情僵在臉上,隨後用茫然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斷臂,樣子有些可憐。

    和他一樣表情僵硬的還有牛犇,聽著得福的話,他的視線定格在得福的手臂和那條折斷的木棍,神情尷尬,手足無措。

    要不要借此提出要求?得福心裡想著。

    要不要幫它換根木棍,還是應該考慮一下別的?牛犇心裡也在想著。

    片刻後,兩人同時移動目光,對視一眼,又一同避開。

    「嗨嗨,不是很方便哈。」得福打破沉默。

    「是......是啊。」牛犇艱難回應。

    「那麼......」

    得福開始尋找話題,問道:「後面呢?」

    牛犇楞了一下,「後面?」

    「後面的對戰過程。」得福用手指指電腦,先抬右手,發現不合適又換成左手,嘆息著說道:「沒看完呢。」

    「還要看?不是說這個太高端,而且我......」

    「看看再說吧。」得福擺擺手,不小心又提的是右手,神情很是無奈:「看來我不是左撇子。還是看看,也許我弄錯了,也許是你天賦異稟。」

    這番話讓牛犇無地自容,臉通紅,趕緊點開視頻繼續播放:「然後就是這樣。」

    此時的他沒能注意到,當轉身背對的那一刻,得福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神情奸詐,得意,活像一隻偷雞成功的狐狸。

    「嗨嗨,對這樣的孩子,要動之以情啊!」

    ......

    ......

    與觀戰室內所看到的不一樣,後面的戰鬥其實相當凶險。當黑色機甲衝到蟲型機甲眼前的時候,本已佔據突襲優勢的它選擇了最冒險的打法:衝到對方的肚子下面。這固然使它能夠攻擊對手最薄弱的區域,但也把自己放到絕境,因為狼煙裡的數據設定,蟲型機甲僅自重就達七十噸,牛犇的機甲承重有限,力量設定同樣有限,由於當時的姿態是彎腰俯衝,發揮也受到限制。

    這種條件下,如果牛犇的攻擊不夠迅猛,蟲型機甲應對得當的話,完全可以通過操縱增加衝力,簡單一「趴」就可以把黑色機甲活活壓垮。

    幸運的是,蟲型機甲的操縱者只想著保護自己柔弱的腹部,而且從經驗上講,這款機甲從來沒有用肚皮壓死對手的戰例,於是乎,這位倒霉蛋沒能做到最好,反而牛犇抓住機會,加上一點點運氣,鋸齒刀加上機械手臂組合起來,硬生生把對手給拆了。

    明明贏了對戰,戰後牛犇還要找得福問罪,是由於當時的他存在誤解。當意識到自己找到人機合一的感覺,牛犇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實力大大提升,加上此前被對手逼的有點狠,心裡存了洩憤的念頭,因此選擇最最狂暴、但也帶有巨大風險的攻擊方式。可是當他衝進去,感受到蟲型機甲巨大自重帶來的壓力,忽然現在自己仍在那個水平線上,完全沒有得福所講的:出神入化,舉重若輕,信手拈來的感覺。

    這個發現險些讓牛犇手足失措,但也激發了他的狠勁與凶性,最終結果,牛犇贏了但是不覺得高興,相反對得福生出怨憤。當然,現在他已不好意思再提,只想等得福看完,結束,自己回頭繼續努力,驗證那些理論。

    讓他意外的是,看完整個對戰視頻,得福臉上並沒有嘲笑,相反流露出深思的表情。

    「奇怪,跟真的一樣呢。」

    不知道得福所指,牛犇沒敢輕易開口。

    「虛擬網絡,難道會比真實戰鬥更能激發潛力。」

    牛犇覺得自己沒有發言權,只好繼續沉默。

    「一個是單純的身體接觸,一個加上神經連接,機甲與操縱者並非直接聯繫,然後......」

    想著想著,得福眼前為之一亮:「也許和那些關竅熱點有關。」

    「什麼關竅?」聽得雲裡霧裡,牛犇忍不住開口詢問:「熱點又是什麼?」

    「呃?沒什麼,沒什麼。」

    得福清醒過來,抬起頭,迎著牛犇疑惑的目光說道:「問下,打坐進行的怎樣了?」

    牛犇呆了一下,回答道:「還好吧,對身體挺好。不過沒修出你說的真氣,連氣感都沒有。」

    打坐同樣來自得福,傳授時也曾描繪過光明未來,最突出一項莫過於真氣,據他講,這是一門來自神國的玄妙武功,練成之後,真的能像書中描繪的那樣飛簷走壁,力拔千鈞,甚至能夠摘葉飛花,成為萬人敵。

    和追求人機合一類似,牛犇開始不信,架不住得福一通天花亂墜,忍不住開始嘗試。與操縱機甲不同的是,當度過第一階段的艱難過程,他很快體會到了好處,不僅身體素質大大加強,還對腦力有很大幫助。到後來,牛犇只用很少的時間就能完成學業,漸漸減少去學校的時間,直到後來在上官英雄的幫助下申請自修,節省了打量時間。

    比這更重要的是,打坐可以幫助牛犇快速恢復,效果比睡眠還要好,而且越來越好。

    有這麼多好處,牛犇當然會堅持下去,也因此,他雖然一直沒修成「真氣」,對得福卻沒有一點抱怨。在他看來,那些東西多半是吹牛,聽過、偶爾憧憬一下,也就算了。

    忽聽得福提起這個,牛犇誤會了他的意思,於是誠懇的語氣說道:「關於打坐,你就別擔心了,我覺得現在挺好,真氣什麼的,一來不太可能有,而且也無所謂......」

    「胡說八道!」話沒說完,得福不知為何突然憤怒起來,大叫道:「你懂什麼,真氣怎麼能無所謂?這東西能是你說了算?它可不像機甲,玩的好最好,玩不好拉倒。這東西有進無退,根本不可以停,懂不懂!」

    「......我沒打算停。」被這樣一通狂吼,牛犇莫名其妙,心裡想這貨什麼毛病,抽風呢。

    「此停非彼停,真氣沒有也就罷了,有了卻不能運轉,越是修煉越是糟糕,性命攸關。還有,我現在有個想法,將來等你操縱真正的機甲,想實現人機合一,同樣要用到真氣。」

    牛犇仍舊一頭霧水,暗想這樣沒頭沒尾,懂什麼呀懂。

    看他的樣子也能知道所想,得福悻悻搖頭,表情失望。

    「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哦。」牛犇隨口應著,沒怎麼往心裡去。

    那邊,得福還在和自己較勁,嘴裡念些「熱點」「連通」「氣感」「關聯」,忽然又像發現什麼,瞪著眼睛說道:「有個法子,或許可以幫你找到氣感。」

    「呃?」牛犇楞了一下,問道:「什麼法子?」

    「殺人。」

    「......」牛犇目瞪口呆。

    「殺人,對對,通過殺人來刺激......可能把妹也可以,可惜你太笨又太老實而且太忙,不行不行,還是殺人,只有殺人才有可能。」

    像是沒看到牛犇的表情多麼精彩,得福邊想邊說,精神振奮,甚至可以說是亢奮。

    「只是殺人也不行。不但要殺,還要多殺,殺難殺的人。殺的多才能積累經驗,有難度才能突破極限,對對對,就是這樣......哎你幹嗎?」

    「我要走了。」牛犇沒法再聽下去,直接起身關上光腦,接著走過來把手伸向得福的臉。

    得福臉色大變,左右搖頭躲避牛犇的手。

    「別別,我還有話要說,你別大意,這個事情很嚴重,耽擱不得......」

    「飛燕在門口,再不出去,她得拆了我家房子。這個事情更嚴重,耽擱不得。」

    終於逮到得福的鼻子,牛犇一邊擰著,一邊用帶有歉意的目光傳出信息。

    「過段時間,我想法子給你換手。」

    ......

    ......

    牛犇的家位於城郊,單門獨戶還有一個不小的院子,院內種有許多花草,不少果蔬,其中還有一顆櫻桃樹,格外醒目。五月,櫻桃樹上綠葉蔥蔥,枝頭沉重,一部分性急的櫻桃已熟,忙於釋放芬芳誘惑生靈;每年這個時節,當有人自門口經過,總會用羨慕地朝裡觀望,目光垂涎。

    此時此刻,門外就有這麼兩個人,一個全身紅衣似火的姑娘,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兒,旁邊一輛價值昂貴的獵豹跑車,造型彪悍,襯托著兩人的不凡。

    「啊啊啊,好多都熟了啊!」站在座位上仰頭觀望,男孩兒吞嚥著口水,不停埋怨著:「牛牛快開門,開門,我要吃櫻桃!」

    「開門我打死他!」相比男孩兒只是焦急,紅衣姑娘心情憤怒,惡狠狠發誓:「不打死他,我就不叫上官飛燕。」

    「打死不好。」男孩兒嘻嘻笑著:「讓他賠禮道歉,把這顆樹挪我們家去。」

    「想的美。」上官飛燕橫了他一眼:「那是梅姑姑的樹。」

    「梅姑姑是誰,能比姐姐厲害?」

    「......」上官飛燕表情為難。

    「怎麼了?」從未見她這樣,男孩兒奇怪問著:「姐姐難道會怕她?」

    「不是......」

    正想如何調開話題,院門忽開,牛犇出現在眼前。上官飛燕大喜過望,一下跳過去,迎頭怒吼。

    「緊急呼叫都不接,你想死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二十九章:大事件

    「剛剛才從狼煙下線,澡都沒洗。」

    當年共同面對審訊的日子裡,上官飛燕與牛犇結識並成為夥伴,自那之後,她就成了他為數不多幾個保持密切聯繫的夥伴之一,常以「監護人」的身份自居;對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姑娘,牛犇心裡一直存有感激,很是尊重。

    今日紅衣姑娘憤怒討伐,牛犇不敢像得福對自己那樣擺譜,解釋,賠笑,馬屁,一件都不能少。

    「我頂多只有四個牛,哪敢不接。」

    這句「四個牛」聽著突兀,實際有其來由,源自一句在五牛城流傳很廣的話。

    「燕子發火,五牛低頭。」

    原本,這句話只是朋友間的玩笑,用來形容上官飛燕潑辣火爆的性格,不知哪天流傳出去,很快變得人盡皆知,究其原因,上官飛燕不再是全部,甚至不是主體,主要為了說明上官英雄的地位與權勢。

    八年前,風雲集團剛剛涉足軍工,上官英雄只是地方闊佬,不足以讓所有人感到敬畏;八年後,風雲集團直通京都,上官英雄洗去鉛華,非當年那個土財主所能比。可以肯定的說,假如會展中心慘案放在現在發生,調查人員絕無可能像當年那樣,把他關起來。

    事業飛黃騰達,上官英雄在五牛城的聲望達到極致,由於對女兒的寵愛不減當年,有人猜測他準備把上官飛燕當成接班人培養。這些都給上面那句話帶來足夠多催生土壤,從此上官飛燕「惡名」在外,並招來無數人遐想。

    十**歲的姑娘,差不多可以談婚論嫁,上官飛燕漂亮,聰明,學業優異,品味高端,在學校還是運動健將,即使拿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稱得上佳偶。更關鍵的,若能得到上官飛燕,等若擁有半個風雲,僅此一項,不知讓多少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唯一缺點是火,上官飛燕名氣火,脾氣更是火的不行,迄今為止,敢和她當面提及婚嫁的人,得到的最好待遇是不理,慘的甚至會被暴打是真的打!

    上官飛燕不止學業好,還苦修格鬥,等閒三兩個人不是其對手;另外她有持槍證,開車技術一流,不需要像父親那樣隨時帶著保鏢。綜合考慮下來,對其想入非非者多到數不過來,有勇氣付諸行動的人卻寥寥無幾,甚至於,正常交往時都帶著小心。

    「遊戲了不起嗎?可以不回消息?」

    就像剛才牛犇追逐得福的鼻子一樣,紅衣飛燕像一團火焰飛舞,直奔牛犇的耳朵。頃刻間,牛犇彷彿回到遊戲裡的世界,被蟲型機甲追殺時做的,倒退扭身低頭貓腰折轉變向,繞著車子不停轉圈。

    「進遊戲艙的時候,呼機沒帶在身上。」

    當年會展中心慘案,上官英雄吃一塹長一智,利用自己軍工企業家的身份,花大價錢弄來一套特殊的通訊設備,終端被稱作呼機,但是體型更小更薄,像皮帶扣綁在腰間。有了它,只要不遇到上次那種極端情況,不論在哪兒都能發出求救信號,還可以定位。

    這套設備是軍工產品,常用於特種部隊執行任務,上官英雄弄來是為了保證家庭成員的安全,也給牛犇配了一個,方便緊急時聯絡。

    原本梅姑娘也有一個,但她拒絕了。

    「誰叫你不隨身帶著,是呼機太重,還是太大!」

    今天這個事情,上官飛燕先是打電話給牛犇,無人接聽,換緊急呼叫,結果依舊沒得到回應,她的性子急,屢次三番下來不禁朝要壞的方面想,立馬驅車親自來查看。

    「知不知道,我以為你被人綁架!」

    「綁架」

    一方面佩服上官飛燕的想像力,另外覺得萬分詫異,牛犇險些因為失神落入魔爪,匆忙之間擰身、偏頭、大斜步,毫釐之差,驚險萬分。

    「我被綁架,你來做什麼?」

    「救你呀!別跑!」

    「救我你還帶著他?」

    以為牛犇被綁架,上官飛燕即沒報警也沒叫人,自己獨闖龍潭不說,還把八歲的弟弟帶在身邊;不知道上官英雄知道後,會不會後悔給她配備這個定位器。

    「是他非要來。」

    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麼荒唐,上官飛燕既羞且怒,面孔氣得通紅:「不用你管!」

    「是啊是啊,我就要來,要你管?」

    旁邊看著這一幕,上官遠望暫時忘記掉櫻桃美味,捂著肚子笑癱在座位上。周圍還有些鄰居,被跑車吸引偷偷觀望,此刻全都被這場追逐逗樂,嬉笑聲不斷。換成一般的女孩子,怎都不好意思再鬧下去,然而上官飛燕不是這樣,越是被人嘲弄,越是要發狠扳回面子。

    「站住,不許跑,再跑,再跑我就」

    「姐姐加油,誰叫他不帶呼機,好大膽。」上官遠望助紂為虐,揮舞著拳頭為姐姐助威。

    「這幫孩子,唉!」一名過路的推車人看不過去,嘆息著連連搖頭。

    「沒你的事!」逮不住牛犇,上官飛燕回頭一吼,不知是嚇唬那名推車人,還是嫌自己的弟弟不懂眼色。

    「老實呆著。」

    「嘿嘿我去摘果子。」八歲男孩兒縮了縮脖子,下車,一溜煙跑進院子,徑直衝向果樹。

    察覺到弟弟的舉動,上官飛燕微微變色,放過牛犇掉頭去追那個禍害。

    「望望站住!不許惹梅姑姑生氣。」

    如果說,世界上有誰能讓飛燕姑娘感覺畏懼,只能是梅姑娘,碰到與之有關的事情,她總會特別謹慎,一言一行都透著小心。

    望望,旺旺牛犇又被打敗一次,出口安慰道:「姑姑今天不在。」

    聽到這句話,上官飛燕稍稍安心,嬌喘幾次平定呼吸,回頭狠狠瞪著牛犇。

    「屬猴子的,一天比一天滑溜。」

    這是真話。相識八年,類似這樣的追逐不是頭一次,每次牛犇逃,上官飛燕追,因她年齡較大,身體素質、尤其速度出眾,開始的時候,優勢特別明顯。隨著時間延續,兩個人都在長大、都在進步,上官飛燕依舊能夠穩穩吃住牛犇,直到牛犇十四歲後,雙方差距開始迅速縮小、接近,趨勢不可逆轉。

    牛犇十五之後,除非故意,再沒有被上官飛燕抓住過;速度上,兩人又一次出現差距,只是方向掉了個頭,而且日益擴大。上官飛燕其實明白這些,心裡既高興又不服氣,常常變著法子尋求較量,希望能拿回「老大」位置。

    在學校,上官飛燕與同齡男生相比不遑多讓,實不應該輸給未過十六歲生日的牛犇,因此才會屢戰屢敗,鬥志卻日益高漲。

    直到今天,不服輸的燕子突然發現,除了速度,自己另一個強項領域:靈活,也已經被超越,差距可能比速度更大;而這意味著,牛犇老早就開始讓著自己,陪玩罷了。

    「沒意思,再不追了。」

    懊惱地揮了揮手,上官飛燕催促道:「趕緊鎖門,和我去赴宴。」

    「赴宴?赴宴叫我做什麼?」牛犇愕然,一面問著,一邊進到院子裡,把嘗試爬樹卻把自己弄的灰頭灰臉的男孩兒拽到一旁。「你爬不上去,我來吧。」

    「抱我上去,我要自己摘。」上官遠望雄心勃勃,非要親力親為。

    「摘什麼摘,整天就知道吃。」上官飛燕隨後走進來,板著臉,訓完弟弟再訓牛犇:「成天窩在家裡,發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呃?」

    牛犇不明就裡,抓住上官遠望的雙腿將他舉到高處,嘴裡問著:「什麼大事?」

    「哦也!」親手摘到第一串果實,男孩兒迫不及待送進嘴裡品嚐味道,果然比買的更香甜。

    「洗過再吃!」上官飛燕一聲大喊,接著嘆了口氣說道:「第一軍校來人,聽說還是位退役軍官,專門到各地考察好苗子。再過一會兒,城裡為他舉行的接風宴會就要開始了,我打電話給你卻找不著人,這不,親自來給你當司機。」

    這種話從上官飛燕嘴裡說出來,不只是彆扭所能形容,牛犇聽著不禁要失笑,問道:「軍校考察,接風宴會,我去做什麼?」

    「你!」上官飛燕瞠目結舌,「難道你不想當機甲戰士?不想上首都軍校?」

    「去了就能上?」牛犇反問,不知不覺迴避掉第一個問題。

    「去才有機會啊!要是天賦好被看中了,機會不就大大增加。」

    「那叫什麼機會。」牛犇搖了搖頭:「宴會那麼多人,我的天賦也不好,或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哪能被看中。」

    「放心,這些都不是問題。」上官飛燕大拍胸脯:「我保證,一定能和考察員說上話。」

    牛犇依然搖頭:「那就應該好好表現,你的事情最重要,我差兩年才能畢業,根本不夠資格。」

    「少上兩年中學會死啊!反正你是自修,在哪兒不是一樣;考試什麼的,你也知道,我爸能幫你擺平。」上官飛燕火了,先是大罵,接著一番苦口婆心:「這又不是限定名額考試,得看天賦和運氣。不是誰都有這個機會,能去的都把孩子帶去了,自己沒孩子,也有人托關係送來一個,你看,我把望望都帶來了,他才多大」

    「這裡摘完了,換個地方。」上官遠望的聲音加進來。

    「嗯。」手裡舉著他,牛犇視線受阻,按照提示移動腳步。

    「這裡,這裡這裡,再過來一步。」

    「好。」

    「你們兩個」

    看著兩人不亦樂乎的樣子,上官飛燕滿臉黑線,先是咬牙跺腳,忽然眼前一亮,蹭蹭跑過來,一把擰住牛犇的耳朵。

    「這回看你還跑不跑?」

    「」牛犇目瞪口呆。

    「姐姐你幹什麼呀?快放了牛哥!」為了吃的,上官遠望義憤填膺,毫不猶豫叛國投敵。

    「你給我閉嘴!」

    **住男孩兒,上官飛燕拽著牛犇的耳朵獰笑:「去不去?」

    「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去。」牛犇嚴肅回答。

    「不會中間溜掉?」

    「絕對不會。」牛犇信誓旦旦。

    「有人笑話也忍著?」

    「必須忍著。」牛犇堅決保證。

    「嗯,表現不錯。」上官飛燕鬆開手掌,拍了拍手:「走吧,時間快要來不及了。」

    「洗個澡行不行?」發覺燕子又要變色,牛犇嘆了口氣:「我辦事兒很快,耽誤不了。」

    「還有櫻桃!」上官遠望聞聲附和:「我辦事兒更快,耽誤不了。」

    跑車在轟鳴聲中漸行漸遠,鄰居在嬉笑議論聲中散去,此前推車經過的路人掉轉頭來,慢悠悠來到牛犇家門前,拐個彎,進入巷子裡。

    左右看看,確認視野中沒有別的視線,路人來到牛犇家的院牆邊,縱身一躍。

    三米高的圍牆,牆頭如普通人家一樣嵌有防盜的鐵絲雜物,路人一跳不僅夠到牆頭,還準確地避開幾處棱角,雙手各用三根手指捏住一片玻璃,身體懸空。

    他的身形肥大,是個地地道道的胖子,動作卻像貓一樣靈敏,握住玻璃後稍做停頓,吸氣,發力,曲臂,挺身,下一刻,他就能登上牆頭,翻身躍下。

    從掉頭到翻牆,路人沒有絲毫遲疑與間斷,若從進入巷子算起,整個過程不足五秒,給人的感覺不僅事先有過踩點、計畫,還好像經過千百次練習,就連那兩片玻璃,好像都經過仔細地觀察與估算一樣,足以承擔其體重。

    一切都很完美,然而,就在他抬腿準備上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平淡冷漠的聲音。

    「別動。」

    胖子的身形就此僵硬,臉色發苦,無奈訕笑兩聲,準備鬆手回到地面。

    「櫻桃長的挺好,我」

    「別動。」淡漠的聲音繼續響起,沒有一絲商量餘地:「不要上去,不准下來。」

    胖子表情再度僵硬,有心違背,然而後腦傳來的一絲寒意清晰地告訴他:若不聽話,即刻會死。

    他懸在牆上,用六根手指死死捏住光滑的玻璃,一條粗壯的大腿半抬到空中,一動都不敢動。

    很快,他的頭上開始冒汗,手指漸漸體會到體重帶來的壓力,心裡開始埋怨這面牆壁為何連外面都要粉刷,光溜溜無處著力。

    「女俠,這樣說話不方便,咱商量一下」

    「八年了。」

    身後,淡漠的聲音又在響起,直奔主題:「你來做什麼?」

    「弄兩顆櫻桃吃梅姑娘,別!」

    後腦寒意加重,胖子趕緊大喊,委委屈屈說道:「就是想看看,師徒一場,關心下生活狀態。」

    這當然是謊言,奇妙的是,腦後寒意並未加重,梅姑娘彷彿相信了他的話。

    「為什麼現在才來?」

    「這」胖子想了想,決定這次實話實說:「聽說你不在。」

    「我經常不在,為什麼今天才來?」

    「那不一樣,我可能需要多點時間嗯,想看仔細點,別苦了孩子。」

    「我在的時候,你也可以來,看多仔細都可以。」

    「不用了,謝謝我已經看過了,孩子過的挺好,不用再來。」

    「真的不用?」

    「真的,」

    梅姑娘沒在說什麼,改變話題問道:「你教他八年,進展如何?」

    胖子苦笑回答道:「進展如何,你能不知道?」

    梅姑娘說道:「他要學找人,我不懂這個,無從評價。」

    胖子挺納悶,問道:「你不懂怎麼找人,那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乍一聽,這句話的因、果似無關聯,實際上密不可分,而且帶有陷阱。

    梅姑娘應對很簡單,不理。

    很快,手指酸麻的感覺提醒胖子,這是一場不對等的談話,不得不把小心思收起。

    「我教他的不止一項,進展嘛,只能說還不錯;我那七八個孩子,他大概在中間。另外說到找人,這個事情要分很多情況,要找的什麼人,找人的目的是什麼,比如是失蹤還是隱藏,是要揭露還是要殺死,等等等等。」

    腿上彷彿綁著一頭大象,開始滑落,胳膊上似乎捆著一輛汽車,開始下垂,胖子搖頭甩去汗水,繼續說道:「想學的快,需要有針對性,可那孩子啥都不肯說,我只能泛泛的教,所以還在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身體又動了的一點,胖子的手指已失去感覺,猛地到了極限,身體不受控制往下滑。

    「我不是故意的!」

    撲通!

    尖叫著,胖子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看看周圍,哪有人的影子。

    「我靠!」

    胖子悻悻拍了拍手,揉揉發麻的大腿,視線慢慢定格在不遠處,看到那裡的水泥牆面上刻有一句話。

    「再來,打斷你的腿。」

    看著那行塗鴉般的字跡,胖子臉色變了,眼神竟似有些驚恐,他呢喃著走過去,伸手摸了摸,還用鼻子聞了聞。

    「剛剛才弄的,沒聽到聲音。」

    思達酒店,五牛城最奢華、檔次最高的地方。

    傍晚時分,霓虹燈開始閃爍,思達酒店門前駛來一輛輛豪華轎車,下來一群群尊貴的客人;門前,兩名身著白色西裝的青年微笑等候著,與到此的客人們握手、寒暄、說笑,吩咐禮儀小姐引路,把客人帶到指定的地方。

    車水馬龍,人流熙熙,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有心人留意到,五牛城的頭面人物差不多全到,而且多數帶著孩子,年齡從七八歲到二十出頭,什麼樣的都有。另外從衣著上看,客人們並非個個盛裝,尤其那些孩子,衣著寬鬆者比比皆是,彷彿不是來參加宴會,倒像是趕一場運動會。

    這種情況並不常見,引發不少猜測,甚至猜疑。

    「呵呵,這麼多機甲戰士。」

    該來的差不多都到了,門前漸無新的客人,等候的兩名青年終於有機會放鬆下來,其中,更年輕的那個瞥了瞥嘴巴,神情譏誚。

    「大哥,你看這群蠢貨,居然會相信有這種事」

    「胡說什麼呢。」

    不等他說完,年長的那個提手阻止,一面用眼睛看看周圍,確認不會有人聽到。

    「早看過了,沒人。」年輕的那個再度撇嘴,看不慣大哥謹小慎微。

    「那也不能亂說話。」

    年長地沉聲訓誡弟弟,一面抬頭張望。

    「奇怪,怎麼還沒來?」

    「誰沒來?」

    弟弟感覺奇怪,問著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幾乎與哥哥同時迎了出去。

    「飛燕,你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三十章:攜手與鬩牆

    「倒霉,果然都在。」

    從車上下來,上官飛燕微微皺眉,剛剛愉快起來的心情蒙上一、不,是兩層陰影。

    「什麼都在?」牛犇隨後下車,背身牽出上官遠望,回頭時看到對面兩名青年迎上來,又道:「他們好像認識你。」

    上官飛燕臉色陰沉,哼哼著不想搭理。

    牛犇一頭霧水,正想再說點什麼,上官遠望拽拽他的衣袖,示意牛犇低頭,偷偷在其耳邊說著:「這兩個傢伙追求姐姐,可是姐姐不喜歡他們。」

    「呃。」牛犇大概明白了,心裡想那也不能怪我呀,簡直豈有此理。

    五牛這個地方,有資格對上官飛燕展開追求的人不多,有意且付諸實際行動者更少,眼前兄弟倆個都在其中,王明,王漢,思達連鎖酒店老闆的大公子和二少爺。

    兄弟倆的年齡差距比上官飛燕姐弟倆還要大,哥哥王明三十幾歲,離異,無子,擅長經營,眼界魄力均超過父親,以他為主導,思達逐步發展成為知名的連鎖酒店,目標直指首都;弟弟王漢與上官飛燕同齡,同屆,同樣喜歡機甲,只是就讀的學校不同。

    值得一提的是,王家兄弟追求上官飛燕並不是秘密,圈內圈外都有不少人知道,對那些夢想嫁入豪門的女人來說,被兩兄弟同時喜歡不止讓人羨慕,而且難以抉擇。哥哥成熟、穩重、已是公認是的商業俊傑,雖然有過一次婚姻,但沒有孩子,根本沒必要顧慮;弟弟年輕,有活力,成績優秀,並有著同樣的愛好與追求,要在兩者之中選擇,真是幸福的痛苦。

    別人眼中的幸福,對上官飛燕來說只剩下痛苦。平常這兩兄弟同時出現的場合,上官飛燕要麼掉頭而去,要麼一開始知道就不會來,然而今天情形特殊,她不能在人家的地頭上落主人面子,非得強做笑臉不可。

    這邊嘀咕時,上官飛燕已經走到前面,與王家兄弟「熱情」敘話;身後,牛犇借門童交車的機會把腳步放慢,試圖迴避。

    「飛燕來了,歡迎歡迎。」做哥哥的是正主,首先伸手。

    「謝謝明哥。」

    「伯父怎麼沒來?」弟弟隨後跟上,言語中試圖把親近感加重。

    「去上京了,今天剛走。」

    「盈盈阿姨呢,也去了?」

    「那邊有點事情,爸爸一個人忙不過來。」

    雖不懂男女情事,牛犇長著眼睛,遠遠看著三個人說笑的樣子,知道這樣的場合下,上官飛燕固然難受,王家兄弟多半也不好過;尤其王漢,年輕氣盛喜怒難免浮於面上,看著頗有些艱難。

    「而且,他們老爸和我們老爸也不對路,這兩個傢伙總纏著姐姐,多半不安好心,連媽媽都讓姐姐小心著他們。」

    上官遠望人小鬼大,嘰嘰咕咕說個不停,牛犇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麼還要來往,挑明拒絕掉不好?」

    「商場裡的事情,沒有什麼是一定的,沒到勢不兩立的程度,最好不要把話說死。另外我聽說,姓王的夠著首都的大家族,要不然,這次宴會輪不到他們安排;剛好我們正在那邊發展,有些環節要是被卡一下,會很難受。」

    「這樣啊。」牛犇暗嘆一聲,看上官飛燕的目光越發同情。

    經歷慘變後,他的人生軌跡徹底轉變,出現在交際場合的次數寥寥無幾,哪裡知道上層圈子裡的恩怨情仇多麼複雜,至於首都、家族,宴會安排中蘊含的意味,更是連邊際都摸不著。上官遠望的這番話,並不能讓牛犇一下子明白其中道理,但讓他看出一些別的事情,比如,上官飛燕的日子不像表面那麼舒坦,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雖然年幼,卻已經展現出更多商場天賦。

    「還有呢,那個王漢是姐姐的競爭對手,他爹為他買了私人機甲,請高手幫助訓練。」

    聽了這番話,牛犇神情微黯。

    八年來,科技飛速發展,機甲技術日新月異,已不像當年那麼稀有罕見,最典型的變化,機甲在大類上被劃分為軍用和民用,逐漸進入到千家萬戶。上官遠望所講的私人機甲,類別屬於民用,但與那些搶險、救生等場合專用的性質不同,實質屬於軍用機甲的簡化版,只是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性。

    遠程火力肯定不準有,近戰裝備也受到限制,比如離子光刀、離子引擎這類大殺傷、大功率設備,還有一些高精尖技術,依舊被軍方壟斷。

    但那畢竟是機甲啊!牛犇不禁要想,假如當年五牛有機甲存在,那場事件或許會是另外一番模樣,甚至從開始就不會發生。

    需要強調的是,私人機甲雖然是簡版,也已進入民間私人,但其價格依舊昂貴,考慮到場地、維護、影響等等,只有一小部分有錢有勢、比如上官飛燕、王家兄弟這樣的人才能擁有,對普通民眾而言,操縱機甲依舊是個只能在遊戲中實現的夢想。

    「姐姐在這方面沒什麼優勢,我在想,什麼時候找個機會修理這傢伙,打擊他的信心。」

    心內一番胡思亂想,耳邊嘀咕聲不停,不知不覺兩人上了台階,走到正在寒暄的幾人面前,上官遠望還想再說些下去的時候,上官飛燕有所察覺,狠狠瞪過來。

    「嘰嘰咕咕什麼呢!」

    「櫻桃卡住了,讓牛哥幫我瞧瞧。」上官遠望毫不遲疑,謊話張口就來。

    「牛哥牛哥,幾顆櫻桃把你哄成這樣,以後乾脆姓牛得了。」

    「好呀好呀,牛哥是老大,我就叫牛二。」想起此前聽牛犇與姐姐談論過的牛山訓練營,上官遠望決定出賣靈魂,拉近關係,將來好央求帶自己去玩。

    「等爸爸回來,看不打死你。」言語雖然凶狠,但從眼神可以看出,上官飛燕並未真的生氣,相反似乎挺開心。

    「爸爸說過,有機會應該和牛哥多多親近,我這叫響應號召。」上官遠望真不含糊,轉眼連老子也也一起出賣掉。

    這句話說出來,上官飛燕頓時尷尬起來,看著牛犇不知如何圓場。牛犇心裡只能苦笑,一面用手拍拍上官遠望的頭,同時用眼神告訴上官飛燕:沒關係。

    奇妙的是,當這邊氣氛變得不怎麼和諧的時候,對面兄弟倆注意到那句話,神情微惑,看著牛犇的目光有些異樣。

    看衣著,牛犇沖上到下都很普通,觀身材相貌,牛犇個子不高,眉寬眼長談不上多英俊,但有一種少年人沒有的沉穩。正因為如此,牛犇年齡雖不足十六,看起來卻要大個兩三歲,此外,長期訓練讓他的眼神格外明亮,站姿異常陡峭,不僅有些英武氣息,似還有些孤立於外。

    第一判斷是普通,看下去會覺得還不錯,仔細觀察,又會生出「看不透」的感覺。需要提到的是,以上結論是在當前這個場合所生,上官飛燕無形中起到托襯作用,換個時間和地點看到牛犇,王家兄弟多半選擇無視。

    兩人都沒有和牛犇打招呼的意思,也沒像上官飛燕打聽他是誰,看過幾眼,看不出多少名堂,弟弟王漢抬起手,招呼上官遠望到自己身邊。

    「遠望,過來讓哥哥看看長高沒有。」

    「看看遠望有沒有變成男子漢。」王明微笑著表示鼓勵。

    「那還用說。」

    上官遠望很配合,蹦蹦跳跳跑過去,一口一個二哥,聲音那叫個甜。這樣的舉動令王漢很高興,索性把他抱起來笑鬧,接著用輕蔑的餘光看著牛犇,還撇了撇嘴。

    「不僅高了,還壯了,有點男子漢的樣子。」

    看著這一切,牛犇目瞪口呆,根本沒注意到王漢的目光。他無法想像,才八歲的孩子怎麼能夠翻臉如翻書,前面剛剛說人家一通壞話,這會兒就好像兄弟般親密。

    回想自己當年,再想想得福多次評價自己:太老實,簡直是憨傻,遲早被人賣掉等等,牛犇內心羞愧,暗下決心,今後絕不輕易信人,尤其當對方是八歲男孩兒。

    「舉起來,抓我的腿,舉起來!」上官遠望是人來瘋,大聲叫著。

    「舉起來?」王漢楞了一下。

    「看把他皮的,王漢,別由著他。」上官飛燕試圖阻止,喝道:「望望,還不下來!」

    「這有什麼,來來。」

    不說還好,這樣一說,王漢反而興致勃勃,再把上官遠望抱住,隨後按照他說的,握住其雙腿奮力上舉......

    結果沒舉起來。

    八歲男孩兒,尋常差不多四五十斤,上官遠望個頭不錯而且體型微胖,體重超過六十;成年男子,舉起這點重量不是問題,然而重量是重量,人是人,舉人和舉重完全兩回事情,直舉和臥推也是兩回事;上官遠望張牙舞爪,重心根本沒個準兒,這個時候要把他穩穩地舉起來,沒有超過一百的臂力,斷斷無法做到。

    「不行。」

    試過幾次,王漢決定放棄,誇讚道:「男子漢長大了,二哥舉不起來。」

    「舉不起來?」上官遠望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說道:「那可比不上牛哥。」

    「什麼?」王漢呆了一下,神情變得不太自然,旁邊王明也有些詫異,朝牛犇投以審視的目光。

    他知道,論身體素質,弟弟王漢雖說不上天賦異稟,但也稱得上出類拔萃,相比之下,牛犇快比他矮上一頭,身材勻稱但不粗壯,能做到他都做不來的事?

    「不信你看。」偷著給牛犇遞個眼神兒,上官遠望掏出沒捨得吃完的櫻桃,炫耀般說道:「那麼高的櫻桃樹,牛哥舉著我摘的,可輕鬆了。」

    「別聽他瞎說。」上官飛燕虎其臉,伸手去拉弟弟過來。

    換做平時,上官飛燕巴不得這樣鬧,今天不行,她不為自己考慮,還得擔心牛犇被人為難。反而牛犇自己,原本就不想來,心裡自然無所謂,雖驚嘆於上官遠望人小鬼大,也知道他故意挑撥,依舊點了點頭。

    「等等,讓我再試試。」

    說著,王漢擋開上官飛燕的手,第三次把上官遠望抱起來,依舊握其雙腿,奮力上舉的同時發出怒吼。

    「起!」

    明顯為了賭氣,效果也真有,王漢慢慢挺直手臂,腳下卻不斷晃動,面孔也憋到通紅。看他吃力的樣子,上官飛燕極為擔憂,趕緊叫著。

    「好了好了,快下來!」

    「哦也!二哥好厲害!」上官遠望也在大叫,上半身左搖右擺。

    這一搖,壞了。

    原本王漢就已經達到極限,上面再這樣亂晃,重心頓時前傾;接下來,他與上官遠望一起衝出兩步,腳下再一滑,猛地摔向地面。

    「完蛋!」王漢心裡閃過這個念頭,兩手一鬆按向地面。

    「啊!」上官遠望飛到空中,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嗯?」王明一驚,眼裡閃過一絲精芒,稍縱即逝。

    「望望!」上官飛燕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前衝。

    周圍,禮儀、賓客、還有保安紛紛大叫,身體卻像定住一樣無法動彈。

    事情突然而且太快,誰都來不及細想怎麼去做,一切憑的是瞬間反應,與本能的判斷和選擇。

    下一刻,景象定格,想像中的血光並未出現,甚至沒聽到重物摔倒的聲音。

    「別怕,沒事。」

    左手抱住上官遠望,牛犇用右手牢牢扣住王漢的肩,扶、或者叫提起來,關切地問著。

    「你也沒事吧?」

    「嘶!」

    被扣的那條手臂軟噠噠垂下,王漢歪著身子,用另外一隻手拚命拍打。

    「快快,快放手,疼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三十一章:誰的跤誰摔

    三個人剛一站穩,王明與上官飛燕便都衝過來,各自察看弟弟的情況。

    「怎麼樣?」

    「望望,有沒有傷著!」

    「不好意思,剛剛衝力太大,我抓住他的時候......」

    看到王漢的臉都因為痛苦扭曲起來,牛犇意識到自己用力太過,忙鬆開手致歉,不過這個時候,人都有沒興趣聽他解釋,上官飛燕跑到牛犇身邊,裡外將受到驚嚇的上官遠望好一通檢查,另一邊,王明的手才摸到肩膀,王漢就彷彿被烙鐵燙到,慘叫著倒退。

    「嗷......別碰!」

    那隻手臂垂在身邊,至今沒有感覺,疼痛不僅讓王漢滿頭大汗,還讓他懷疑自己的胳膊有沒有斷掉,骨頭有沒有碎。

    「這麼嚴重?」

    王明深深皺眉,斷然說道:「脫了衣服看看。」

    周圍人紛紛跑過來,有的開口詢問狀況,有的表達關懷,還有人自覺將牛犇圍住,雖沒有馬上說什麼,目光中敵意盡顯無疑。兩名禮儀小姑娘匆匆去到王漢身邊,輕手輕腳幫他脫去上衣。

    「啊!滾開!」其中一個不小心碰到受傷的那隻手,被王漢一把推倒。

    看到這一幕,王明臉色越發陰沉,回頭看了看牛犇。

    牛犇無話可說,只能攤開手表示遺憾與關切。

    「沒傷到筋骨吧?我感覺應該只是......」

    「哼,你感覺?」

    王明擺了擺手,回頭吩咐道:「小心點!去把陳先找來。」

    一名安保跑去找人,這邊,小姑娘先從好的那條手臂開始,更加仔細的動作幫王漢脫掉西裝,再去掉襯衫,中間難免扭身轉向,王漢忍不住連連呼痛,讓王明的臉色更加難看。

    經過一陣忙碌,好歹脫了衣服,等看到被抓的位置,人們禁不住齊聲驚呼,倒吸一口寒氣。

    王漢的肩膀上,前一後四五個指印清晰可見,皮膚烏青,已經腫起來。

    「這......」

    看過傷勢,人們再看牛犇的時候,眼神中多出些別的東西,大家無法相信,這樣一個平平常常的少年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又為何下這樣的狠手。

    「哥......」王漢的聲音顫抖,眼睛裡透出掩飾不住的驚恐,此刻他心裡倒沒像別人想那麼多,只擔心自己的胳膊有沒有斷,將來會不會影響行動,與機甲操控。

    「別急,等先哥看了再說。」

    不敢輕易下結論,王明安撫弟弟一句,轉過身,正面看著牛犇的眼睛。

    「這位兄弟,你什麼意思?」

    牛犇完全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神情微惘。

    他能理解王明的憤怒,也想過接下來可能要被興師問罪,但不明白對方為何這樣問,聽起來就好像......好像自己是故意的?

    剛才牛犇跨步前迎,試圖將兩人抱住,但沒料到王漢鬆手,等於將上官遠望拋出去、像石頭一樣砸過來。二次突然,他再想調整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用單臂撈住空中的上官遠望,同時以右手抓住王漢。總之,當時牛犇心裡想的是救人而不是和王漢為難,更沒有存心要把他怎麼樣。

    王漢身高體壯,加上衝勢,牛犇只用單手,必須加大力量才行;有些遺憾的是,當時他沒意識到可以避開,否則,王漢不可避免會摔上一跤,卻不至於受傷。

    事情來的突然,整個過程在瞬間發生,牛犇自己心裡清楚,但不確定別人是否能看懂,一直想找個機會解釋;此時聽到王明這樣問,他意識到對方心裡存了誤會,頗為無奈。

    「是這樣的,剛才我......」

    「不用說了。」

    「不用說了。」

    兩道聲音先後響起,先開口的是王明,後發話的是上官飛燕。在確認弟弟身體無恙之後,上官飛燕放了心,立即起身攔住王明。

    「明哥,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王明輕輕挑眉說道:「燕子,該問你這位姓牛的朋友什麼意思,對了,你還沒給我介紹,他到底是誰?」

    「來者是客,明哥是開酒店的,現在才想起來問他是誰?」

    「燕子,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剛才......」

    「說理吧明哥,沒必要拐彎抹角;關於他是誰,你之前不在意,現在也沒必要問。」

    一旦撕破臉準備吵架,上官飛燕性格中潑辣直白的一面盡顯無疑,不等對方回應,她用譏諷的聲音道:「我沒猜錯的話,明哥現在心裡想的是,既然惹到你頭上,就無所謂是誰,是誰都一樣。」

    這番話講出來,不光王明面子掛不住,牛犇也在暗暗皺眉,心裡很有些後悔。他已知道王家與首都聯繫緊密,或許和那位考察員關係也不錯,這件事鬧起來,將有可能影響到上官飛燕報考的前途,變嚮導致其夢想破滅。

    假如沒來參加找個宴會,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假如沒有扶那一把,事情也會完全不同;假如上官飛燕不是這樣的火爆脾氣,不把話說的這麼絕,事情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可惜事情沒有假如,而且牛犇隱隱覺得,若真的由上官飛燕好言相商,這件事情恐怕更麻煩。

    王家兄弟都在對她展開追求,今天欠一份人情,明天或許就無法推脫某些不喜歡的事,那樣的結果,不單上官飛燕難受,牛犇也絕不願意接受。

    正在為難的時候,對面王明抑制不住內心怒火,沉聲道:「好,就按燕子說的,我們講講道理。你這位姓牛的朋友傷了我弟弟,怎麼辦?」

    「怎麼辦?賠錢唄。」一臉的雲淡風輕,上官飛燕說道:「明哥開個價,我馬上填支票。」

    「......」

    有錢的好處,上官飛燕的犀利,在這一刻都體現得淋漓盡致,若換成牛犇自己面對這個局面,「賠錢」這種話萬萬不可以說,對方隨便開個價碼,就是他傾家蕩產都無法湊足的天文數字,然而對王家和上官家來說,最不在乎的就是錢,說賠錢不僅不像道歉,反而帶有羞辱的意味。

    話說回來,這件事的本質是因為救人而傷人,賠錢可不就是最合理的解決方案?若講人情的話,錢也不用賠了,解釋一下就算了事。

    看著上官飛燕無所謂的樣子,周圍人有些發呆,都不知該說什麼好,王明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身後王漢忽然喊道:「我不要錢!」

    「哦?那你想要什麼?」上官飛燕隨意問著,竟然都不肯看他一眼。

    看她這樣的表現,王漢心裡像被人猛撕一把,憤而怒吼:「我要廢掉他的手,和我一樣。」

    什麼?

    聽到弟弟的叫喊,王明臉色陰晴不定,牛犇暗暗皺眉,站出來想要說點什麼,然而被上官飛燕搶在前面,一把將他拽回去。

    依然不去看王漢,上官飛燕對王明說道:「明哥,咱們是打架還是講理?」

    王明輕輕嘆氣。

    「哥!」王漢在其身後大喊。因為憤怒,他的聲音變了腔調,似乎還有些絕望。

    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緩衝,王漢發覺胳膊已能夠動一動,疼痛也有所減輕,看起來,受的傷並像想像的那麼嚴重,至少不會殘廢。然而同時,他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今日事後,哥哥那邊不知怎樣,自己恐怕再沒有指望追逐到這只飛燕。

    當對胳膊的擔憂消退,嫉妒便如野火般燃燒起來,尤其當自己受到這樣嚴重的傷害,上官飛燕別說關心,連看都不肯朝這邊看一眼,險些讓他為之發狂。

    「我一定要他......」

    吵鬧間,周圍的人愈來愈多了,將幾個人圍到水洩不通,正在王漢大叫的時候,人群忽然兩分,幾名安保簇擁著一名中年男子走進來,直奔王漢而去。

    看到來人的模樣,牛犇不禁為之一愣。

    八年來,牛犇無數次回憶會展中心的一幕幕,努力將每張看過的面孔記在心裡,連帶這個並非主要的人也在其中。這樣做的時候,他心裡並沒有太明確的目的,只是下意識覺得應該如此,將來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用。

    陳先,當初被梅姑娘兩次過身,又被莫名擊暈的那名安保,因為受傷,他當時被送走、極幸運地避開劇變,活了下來。不知後來發生什麼,今天他出現在思達酒店,看樣子頗受器重。

    八年時光,不短但也不算太長,陳先的樣子發生很大變化,由青年直接跳到中年,蒼老的不太正常;但在看到的時候,牛犇還是一眼將他認出來,微感詫異。

    「先哥!」

    看到他,王漢把要說的話收回去,王明也在旁邊招呼,彷彿看到救星一樣。

    「先哥幫著看看,小弟的胳膊有沒有事?會不會留下後患。」

    「嗯。」陳先淡淡應著,顯得理所當然。

    受傷不送醫院,反而把事情交給陳先,王家兄弟對他不僅信賴,稱呼也格外尊重,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這一幕,定認為這是王家供養的私人醫生。

    連牛犇都不禁有此想法,暗想是不是當年他就精通醫術,因為什麼事情受到牽連,就像陳凡那樣,不得已做了安保?

    一番胡思亂想的時候,陳先給王漢檢查手臂,看、點、捏、搖,時而輕聲問上兩句,奇妙的是,這些動作從他手裡做出來,王漢不覺得難以忍受,疼痛似乎還有減輕的趨勢;足見陳先是有真本事的人,至少跌打損傷方面專精。

    三下兩下檢查完畢,陳先並未說什麼,朝王明打了兩個手勢便退出人群,自己離開了。

    當年那場慘變影響了成千上萬人的生活,因其改變的不止牛犇一個,換成以前,陳先肯定會跳出來為主顧助威,也許會把傷勢誇大,今天他只做自己該做的事,把結果私下告知王明,接下來如何,由其自己決定。

    這是本分的做法,也是最聰明的做法。

    看到這樣的舉動,牛犇的目光閃了閃,視線追隨陳先的背影,直到消失。

    「這就看好了?」

    上官飛燕不記得陳先,只覺得他輕描淡寫,心裡想大概傷勢不重,也不禁鬆了口氣。

    「明哥,王漢沒事吧?」

    「哥!」見她依舊只肯和哥哥商量,王漢心裡稍稍降低的火焰再度升騰,恨恨咬牙:「不能這麼算了。」

    「我會處理。」王明朝他擺了擺手,吸了口氣,回頭時,臉上帶著微笑。

    「燕子,打架這種話,怎麼能隨便出口。」

    「那就是講理咯?」

    「當然。」

    「講理還要廢別人的手?」

    「講理也不等於談錢。燕子的支票再厚,也買不來道理,對不對?」

    果然還是哥哥老練,這番話不卑不亢,既符合道理,還顧了臉面,讓人不能不為之心服。

    「有道理。」上官飛燕頻頻點頭。

    王明朝她微微一笑,扭頭看一眼王漢,嘆了口氣:「這位朋友傷了我弟弟,讓他給了交待,總不算過分。」

    上官飛燕微微皺眉:「什麼樣的交待?」

    王明有些猶豫,勸解的口吻說道:「燕子,這是他的事,能不能讓他自己說?」

    「他敢嗎?」王漢大聲叫道:「是男人就站出來,別一直躲在女人後面。」

    「......」牛犇心裡苦笑,移步向前。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一把將牛犇推回去,上官飛燕根本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不管周圍人什麼樣的眼神,也不管牛犇是否難看,大包大攬。

    「明哥,想要什麼樣的交待?」

    「唉!」

    王明嘆了口氣,說道:「事情畢竟因他而起,你全挑下來不合適......燕子別急,聽我說完。」

    「好,你說。」

    王明說道:「你我都是要臉面的人,人傷了,當真一點不追究,那些喜歡嚼舌頭的人難免會有很多閒話。」

    「什麼樣的閒話?」

    王明淡淡說道:「比如,會說我們膽小怕事,會說你欺人,名聲不太好聽。」

    「我不在乎。」

    王明認真說道:「你不在乎,伯父應該在乎,盈姨難道不在乎?」

    「那是我的家事......」這樣擺事實講道理,上官飛燕既不在行也沒耐性,幾番下來心裡有些洩氣,擺手說道:「算了算了,你直接說想怎麼著吧。」

    王明微微一笑,說道:「燕子的面子一定要給,你既然要挑,大半就落在你身上......放心,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都不敢拿你怎麼樣。」

    能在公開場合說出這樣的話,包含又許多說不出來的意味兒,圍觀者之中,不少人心裡明白了什麼,暗自失笑。

    王漢聽出什麼,悄悄把頭低下去,咬住牙。

    牛犇同樣聽出幾分意思,暗暗皺眉。

    「壞了,這貨不安好心。」上官遠望不知什麼時候活過來,在牛犇耳邊嘀咕。

    唯獨上官飛燕懵懵懂懂,聽過後覺得還算滿意,於是問道:「還有小半呢?」

    「那就是你這位朋友的事情了。」

    視線終於移到牛犇身上,王明神色溫和說道:「剛才講過,當真一點都不追究,對燕子、對我,都不合適。」

    「怎麼才合適呢?」牛犇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認真地問了句:「我要怎麼做,才算對你們合適?」

    「很簡單。」王明看著他說道:「王漢剛才那一跤,你來摔。」

    牛犇神色迷茫,像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別這樣看著我。」王明淡淡說道:「原本王漢只是摔一跤,你阻止他摔倒,因此傷了他。看在燕子的面子,我不要你賠錢,也不要廢掉你的手,只要你把事情回到開頭,替我弟弟摔完這一跤。」

    用腳點點剛才的位置,王明不容置疑說道:「就在這裡,現在。」

    ......

    ......

    片刻沉寂。

    圍觀者不說話,因為預料不到這樣的結果,王漢不說話,因為在驚喜中等待結果,牛犇不說話,因為心裡在思索些什麼,尚未做出決定。

    上官飛燕不說話,因為憤怒讓她說不出話,差點被活活氣死。

    一群人僵持的時候,酒店門口開來一輛款式普通的飛行車,從中下來一名年輕人。

    手裡提著電話,年輕人把鑰匙交給門童,很快留意到這邊狀況,看兩眼,進而發現熟悉的人。

    準確地講,他隔著人群沒看到人,只從縫隙間的紅影就辨別出身份。

    「又惹了什麼事?」

    楞了一下,他對電話裡的人說了句「我到了,在門口」,說完他把電話掛掉,接著便徑直走向發生爭執的地方。

    快到的時候,耳邊傳來上官飛燕粗放的怒吼。

    「你放屁!」

    「呵,這個丫頭......誰把她氣成這樣。」

    年輕人臉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無奈地搖著頭;接下來,他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淡淡的,似在強調,或者反駁什麼。

    「摔跤可以。不過,你得讓我先把王漢的胳膊卸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三十二章:言出必踐

    一罵一說,兩聲過後,門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比剛才那次更為徹底。

    人群大致分為兩派,一部分人驚詫地看著上官飛燕,覺得她一個女孩子,未來可能是風雲集團的當家人,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下如此粗魯。另外那部分人用憐憫的目光望著牛犇,暗想這個年輕人怕是燒壞了腦子,盡說些找死的話。

    「你......你在胡說什麼呀!」

    王明覺得這是對方口誤,嗯,一定是口誤。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多麼幸運,不曉得今天假如沒有上官飛燕,假如不是自己心裡有其它想法,會把他怎麼樣;在那之後,他將會因為無助而懊悔,痛恨自己因為衝動發瘋。

    曾經有個脾氣火爆的人故意阻擋王漢車道,結果被碾斷雙腿,那人後來怎樣?王明記不太清了。

    何苦非要弄成那樣?從上官飛燕適才的表現,王明將她與這個男孩的關係重新做了評估,看起來真的不一般,正因為如此,今天一定要把他踩入泥塵,但又不能過火。事後,上官飛燕肯定氣憤,但她會慢慢明白自己的苦心,實在想不開,也有很多人幫著開導。

    給個機會吧,幫他,幫她,幫自己,王明心裡這樣想著,看著牛犇的眼睛認真說道:「你覺得代替王漢摔跤是羞辱?不不,你弄錯了,我原本是想......」

    「不對,是你弄錯了。」牛犇搖了搖頭,目光清澈而明亮。「我阻止他摔跤,我替他摔,這很公道,所以不算是羞辱。」

    「你能明白道理,很好。」

    「但你忘了別的。」牛犇隨後說道:「王漢原本會摔斷手臂,同樣被我阻止,所以,我應該把他的胳膊卸掉,讓事情回到原點。」

    王明愕然,心想這孩子到底是裝瘋還是純粹不懂事,怎麼開始說胡話?

    身後,王漢不像哥哥那麼多心思,叫喊起來:「說的什麼屁話,我會摔斷手臂?」

    這明顯是被帶混了。

    「不是屁話,是道理。」牛犇臉色平靜:「原本你的手臂就不行,再狠狠摔一下,當然會斷。」

    「你胡說!」憤怒讓王漢亂了分寸,只想反駁與懲罰對方,沒意識到自己根本沒必要、也不應該回應,相反這樣胡攪蠻纏下去,反而讓事情變得複雜。

    事實的確如此,經過這樣一番爭吵,人們關注的焦點發生偏轉,一些人旁觀的賓客甚至開始議論,當然,都不敢太大聲。

    人群背後,那名剛剛到這裡的青年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目光看著牛犇,

    「我沒有胡說。」牛犇用手指指懷裡的上官遠望,神情輕蔑:「一個八歲的小孩你都舉不起,抓不住,難道不是手臂不行?」

    這番話說出來,周圍一些人的神情變得異樣,一些人恍然大悟,還有些人目光閃爍,無論哪種,人們都把視線投向王漢。多數人心裡知道,牛犇剛才這番話是強詞奪理,但他點破了一個此前被大家忽略的事實:王漢之所以摔倒,是因為他沒能抓住上官遠望。

    察覺到人群異動,王明暗叫一聲糟糕,匆忙轉身。

    「別再說......」

    警告來的太晚,王漢憤怒大喊道:「那是因為我鬆開手,不是手臂不行!」

    嘩啦,四周響起一片整齊的「哦!」,隨後是一陣「呵!」「唉!」「糊塗啊!」「這下好了!」等等感慨,觀眾、尤其賓客們看著王漢的眼神幾乎全部改變,有些遺憾,還有些覺得同情。

    抓不住,鬆開手,兩者造成的結果一模一樣,然而從王漢說出「鬆手」的那刻起,這件事情的性質徹底改變,不出意外的話,稍後便有流言傳開,思達二少試圖「謀害」風雲老闆的唯一男丁,演繹出說不完的故事。

    即便不考慮這個,出於對幼兒的同情,不少人也會改變立場。

    「誰說我舉不起來。」王漢依舊不明所以,大叫道:「剛剛你們都看到了,我明明......」

    「別再說了!」王明嚴厲警告。

    「可是他誣陷我......」

    「知道是誣陷還不閉嘴!」

    總算聽到一句人話,王明擔心他的腦子再次短路,斷然叫停後轉過身,用帶有戒備的目光看著牛犇。

    「不得不說,你讓我很意外。」

    此前牛犇沉默寡言,躲在上官飛燕身後幾乎沒露面,王明從未想過,這個擁有一身怪力的少年竟有如此陰險的一面。事情的要點不在於牛犇是否點破真相,而是點破的方式,假如他大喊大叫、直接說王明故意扔掉上官遠望,頂多製造一點紛擾,甚至連那都做不到,現在這樣,用三言兩語就引誘王漢自己說出來,結果完全不同。

    回想剛才局面,牛犇事實上承受著來自「敵、友」雙方的巨大壓力,假如不是急中生智,而是從一開始就準備好這樣的話,未免有些可怕。

    「才十幾歲就如此,將來怎麼得了。」心裡默默轉著念頭,王明不禁有些後悔,同時暗暗做出決定。

    此時此刻,不光王明心內波濤翻湧,連上官飛燕都感到意外,不,應該說,她比所有人更意外。

    八年相處,上官飛燕與牛犇之間一開始就像母雞與小雞,從小到大,各種場合,她沒見過牛犇對誰發脾氣,更別說如此激烈、犀利。剛才她一直搶著說話,並非擔心牛犇開口惹禍,而是相反,怕他服軟息事寧人。上官飛燕不願意看到,牛犇出於「別給朋友添麻煩」的心理祈求王家兄弟寬恕,委屈求全。

    這就是護短,沒有道理可講。剛剛罵過之後,上官飛燕應該指著王家兄弟的鼻子,擺出輕蔑的姿態,驕傲宣告「不看看你們什麼德行,敢讓我的朋友這樣。」,等等之類;冷不丁聽到牛犇說要卸掉王明的手臂,她心裡的想法與王明頗為類似,幾乎認為耳朵出錯,

    隨後發生的事情,上官飛燕萬分驚奇而且驚喜,竟連自己正在幹什麼、該幹什麼都忘記。

    譬如說,既然王明主動交代「罪行」,這邊就輪到上官飛燕出面表達憤慨,以姐姐的身份聲討對方,甚至可以拿自己與上官遠望同父異母的艱難說事兒,進一步爭取民意。可惜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場,只顧看著牛犇,彷彿才認識這個人。看著看著,上官飛燕漸漸意識到,這時候的牛犇沒有驚慌失措,也不是因為憤怒而靈智大開,平靜的樣子,根本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年。

    從小生長在大富之家,她能接觸到各個領域的強者,即便那些人當中,也只有少數人具有這種氣質,其中最深刻者,莫過於梅姑娘。

    「是啊!她帶大的人,怎麼可能是個窩囊廢。」

    心內嘆息自己過去太無知,上官飛燕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發覺梅姑娘的平靜更冷更厚,更加不可撼動,並有一種飄然與世外的悠閒;與之相比,牛犇還顯得生澀,有些稚嫩,由於神情太過認真,容易讓人覺得他在假裝。

    梅姑娘只有一個,上官飛燕眼裡從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不,是根本沒辦法放在一起比較;今天牛犇能給她以這種感覺,十足震撼。另外,不知是不是因為那種認真和專注,牛犇雖然不像梅姑娘那樣「超然」,但卻具有一些別的特質,比較容易接近。

    不管怎麼說,今天上官飛燕把牛犇重新認識一回,再不能像過去那樣,當他是個時刻需要呵護的孩子。

    「牛牛已經這麼牛了?」歡喜之餘,心情不知為何有些失落,上官飛燕呆呆地想著,忘了身在何處。

    「牛牛原來這麼牛啊!」類似感嘆,上官遠望心裡也有,意味大不相同。他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牛犇,覺得他凌厲但不失平靜,冷酷卻又淡然,聲音理直氣壯,姿態理所當然,從頭到腳,滿滿都是「高手」風範。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字:帥!

    沉浸在感慨中的姐弟兩個沒留意到,因為牛犇的那番話,同時也因為他們兩個的目光與神情,對面王明王漢的臉已像鐵板一樣冰冷。

    「我弟弟的手臂好與不好,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

    將話題拉回來,王明說道:「他沒有你那樣的蠻力,但也不會摔一跤就斷掉,所以......」

    「這話不對。」牛犇打斷他的話,認真說道:「我敢說,他如果摔倒,手臂一定會斷掉。」

    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牛犇對著王漢說道:「不信,你可以再摔一次。」

    「你放屁!」已經意識到自己失言,再被這樣胡攪蠻纏,王漢暴跳如雷,結果不小心扭了肩膀,又是一陣急怒攻心。

    這樣也好,王漢爆發出凶橫的一面,衝到牛犇身前大吼道:「你要卸掉我的手,我送給你,你敢嗎?」

    牛犇沒有理會他,視線越過王漢肩頭,去看王明。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王明沒有阻止王漢的舉動,冷眼旁觀。

    「來呀,你來呀,來卸掉我的胳膊!」發現自己竟然被無視,王漢怒火更盛。

    「你真要他這樣做?」牛犇微微皺眉,言語間似有深意。說話的時候,牛犇一直不看王漢的臉,只朝王明發問:「他可是你親弟弟。」

    王明唇角抽動幾次,像是想說什麼,又像在思考怎麼說。

    看他這樣,牛犇沒再說什麼,單手拿出掌上光腦,快速按動幾次。

    也許是兄弟間存在感應,牛犇的問題和王明的表現,嚴重刺傷了王漢的心,讓他感受到一股別樣寒意。

    「叫人是嗎?你的最大依靠在這裡,還想叫哪個女人?」

    他把憤怒全都發洩出來,叫囂越發凶狠。

    「來呀,來卸我的手,你這個孬種,看女人臉色的廢物,你敢嗎!」

    「那好吧。」

    牛犇放好光腦,朝王漢點了點頭,接著右手閃電伸出,捉住他受傷的部位,一擰一扭。

    咔吧!

    「啊!」

    淒厲的慘嚎聲響起,陣陣驚呼聲響起,王漢抱著肩膀摔倒在地上,痛苦翻滾,周圍人全都大張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包括上官飛燕姐弟在內,誰都沒料到牛犇真敢這樣做,為之目瞪口呆。

    「我靠!」

    人群背後,青年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正打算上前打破尷尬,忽然間看到這一幕發生,同樣因為驚愕被定在原地。

    「怎麼這樣......這可麻煩了。」

    「呵呵!」

    對面,王明指著牛犇的臉,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裡是五牛城,這裡是思達門口,嘿......讓我說你什麼好。」

    有心提醒一下對方,王明想了想,又覺得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真的已經沒有必要。

    「把他給我廢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三十三章:華燈夜,暗紅陣陣

    夜幕初臨,街道上華燈依次閃亮,點點燈光撕開暗幕,為那些追逐夜色的人們指明道路。

    燈紅酒綠剛剛開始,迷醉預備好籠人雙眼,往常這個時候,思達酒店充滿著樂滔滔的氣息,然而今天,發生在門前的那場衝突驟然加劇,以人們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走向高峰。

    人影閃爍,人在尖叫聲中四散,人在大喊聲中衝入核心,再跌出來,彼此滾做一團;呼喝的聲音如浪潮般持續,時而一兩次拳腳擊中**的悶響,便有呼喝變成呻吟,或者慘叫著,倒退摔倒在同伴周圍。

    一名穿著安保制服的人悄悄靠過去,從側後方向貼近那名被圍攻的少年,低吼著猛地擺腿。

    蓬!

    他的腳踢中少年的腿膝,但沒能將他踢倒跪地,少年的身體晃動了一下,曲身用左手撈住襲擊者腳踝,提拉而起後出腳。

    咔嚓!

    差不多同樣的位置,被少年一腳蹬在側膝,他的腿當即變成l形,斷骨鑽破皮膚,鮮血瞬間將褲管染紅。哼都沒哼一聲,這位成功偷襲的安保昏倒在地上,絆倒了一名衝過來的同伴。

    少年為此付出代價,在他出腳的那個瞬間,一名西裝男子橫擺長臂,拳心正對著其耳門,嘴裡大喝。

    「躺下!」

    倉促之中,少年只來及架起右臂,稍稍緩衝一下拳勢。

    砰!

    堅硬的拳頭撞上同樣堅硬的頭,發出的聲音有些不同,少年再次晃動,用來阻擋的手臂如靈蛇探首,五指隨即張開,拉住那名西裝男子的胳膊並帶其懷裡,迎頭而上。

    咔!

    撞擊聲清脆急促,西裝男子的鼻子被額頭撞扁,像一塊肉餅貼在兩張臉的中央;鮮血噴泉般湧出來,腦海裡充斥著酸、痛、脹、怕等等,全是不好的感覺。

    世界一下子變成紅色,淒厲而又黑暗,鮮血沖洗著破碎的骨頭,沖走了他的堅強,西裝男子捂著鼻子坐倒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又有人撲上來,張開雙臂抱向少年的腰,被他一記上鉤擊中下巴,旁邊那名穿著彈力背心的黃毛同伴逮住機會,大喝一聲跳到空中,狠狠一記肘擊搗向少年頂門。

    這是街頭殺法,目標不是為了制服,而是能夠奪人性命的重擊;少年此刻來不及挪步,只好偏了偏頭避開要害,同時擰腰,甩臂,手刀倒掛。

    蓬蓬兩聲悶響,鐵肘砸中肩膀,少年的身體向左歪沉卸去大部分力道,瞄準頸部的手刀也因此高出兩寸,砍在黃毛的右半邊臉上。

    仿如錘子砸出來的效果,黃毛半邊牙床塌陷,臉頰上皮肉被牙齒割裂,血糊糊一片;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身體撞飛,摔倒時左肩剛好撞上台階邊棱,當即破碎。

    「啊!啊啊啊啊!!」

    黃毛髮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僅因為肩膀,更為了自己的臉;他擔心、不,他意識到,自己的臉再也不能恢復到原狀,加上一條手臂半殘,將來靠手、靠臉吃飯都成了奢望。

    好人,壞人,善人,惡人,上等人,普通人,無論什麼人,活著的第一要素是討個生活,這記手刀不僅打碎了黃毛的臉,也將他的生活拉回起點,連頭腦都變得清醒起來。

    那可怎麼辦啊!

    絕望而淒厲的叫聲迴蕩在周圍,於此刻聽來格外刺耳,周圍人聽出黃毛的聲音,卻不能認出他的樣子,即使面對面,也不能把這個淒慘可憐的男人與那個據說縱橫黑道無敵的打手聯繫到一起。

    這個時候,酒店主樓上方的巨大招牌突然亮了,彷彿上天不忍其遭遇,要用燈光把他的人生照亮。燈光距近,戰場因此變得清晰起來,只見地面橫七豎八竟已躺倒六七個人,正在圍攻的仍有十來個,且不斷有援兵從周圍趕來。

    慘烈的戰鬥進行得極快,僅僅過了片刻,少年的頭、臉和身體都被染紅,別人和他自己的血混合在一起,難分彼此;周圍不斷有女人大聲尖叫,男人發出驚呼,與呼喊、慘嚎還有擊打的聲音交混在一起,不知是興奮,是驚恐,還是在為誰助威。

    少年沉默地戰鬥著,以蠻倔到無法理喻的方式對抗所有,無論周圍多少敵人,他都沒有後退的意思,僅在極小範圍內晃動、用最小的動作進行閃避,然而圍攻的人實在太多,多數情況下,他只能以傷換傷,以重擊回應四方叫囂。

    沒有人理解牛犇的做法,就像沒有人理解這場戰鬥一樣,包括上官飛燕在內,白天那場追逐,她知道牛犇跑起來像游魚一樣滑溜,即便不肯逃跑,也應該嘗試游鬥。

    她不會明白,此時此刻,牛犇並非僅僅是在戰鬥,還有對當年的追憶,以及多年來積壓的渴望得到宣洩。

    八年苦訓,當年手無餘力的幼童初步擁有、並展現力量,雖然面對的不是當初那些人,情緒上卻有想通之處。牛犇不是不能躲避,而是不想,不願,甚至刻意選擇迎擊;與逃避打擊帶來的傷痛相比,他更願意讓鬥志在一次次碰撞中爆發徹底,讓骨子裡沉澱了八年的凶性與暴虐得到釋放,傾瀉到撲過來的對手身上。

    人生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鬥,牛犇寧可傷人傷己,決不後退一步!

    「王明,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戰場外,上官飛燕聲嘶力竭地大叫著,但卻於事無補。就事實而言,這場戰鬥的凶狠令她有些恐懼,但沒有想過逃避;從一開始,上官飛燕就想與牛犇並肩作戰,但被他用最簡單的方式阻止。

    拗斷王漢手臂的同時,牛犇把上官遠望丟給上官飛燕,如此混亂的場合,她便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扔下弟弟不管,只能叫喊著極力催促。

    「通了沒有,快點啊!」

    「通了通了,見鬼,偏偏這會兒信號不好。」上官遠望手忙腳亂,頭上全是汗,「爸爸媽媽他們都不在,強叔也跟著去了,我打到廠裡......喂,誰在那邊,我是上官遠望......」

    「給我!」

    上官飛燕一把搶過電話,也不管對面接聽的人是誰,直接一通大吼:「停工,叫古叔馬上帶人到思達酒店,全部!」

    這邊忙著呼叫救兵,另一側,王家兄弟神情震撼,都被這場戰鬥弄的手足無措。王漢被手下拖出戰場,抱著手臂半躺在地上,此刻他用呆滯的目光望著正在發生的一切,手腳冰涼,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對比那些受傷的人,王漢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多麼幸運,剛才多麼危險,後怕像一隻巨大的手,將他的憤怒拍得粉碎,僅餘下驚恐與迷茫。

    那是人嗎?不,那分明是一條凶殘的惡狼,周圍那麼多張狠毒面孔,那麼多拳腳相加,他怎麼能做到無動於衷?

    勇氣這種東西,王漢從來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少,他敢開車到兩百碼,敢對最有權勢的人嘲諷,敢上最難追的女人,敢頂撞最大的官,甚至敢殺人!直到今天,王漢突然間意識到,自己的那些舉動似乎並不怎麼勇敢,不,是根本和勇氣沾不上邊。

    他敢飛車,因為親眼看到過那款車子滾落十米深崖,開車的人卻無大礙;他敢追逐最難追的女人,因為這裡沒有哪個女人真正難追,他敢頂撞最大的官,因為這裡的官員還不夠大。

    至於殺人,王漢忽然想起來,被殺的那個人根本無力反抗。

    認清自我,感覺就像被扒掉一層皮,王漢痛苦萬分,驚恐萬分,懊悔萬分,怨恨萬分;不知不覺中,他開始擔心、畏懼將來的生活,轉過頭,悲憐的目光看著王明。

    「哥......不能讓他活啊!」

    聽到弟弟的祈求,王明臉色鐵青,目光追逐著那條死戰不退的身影,每一刻都變得更加凝重。

    何止不退,他還要前衝!

    燈光下,牛犇注意到周圍的敵人源源不斷,開始有意識地選擇突破。他的凶蠻,讓一些對手不敢輕易從正面阻擋,而是「聰明的」繞到側後方向;比如現在,王明的視野中,有人從背後踹出飛腳,牛犇沒有再向剛才那樣展開反擊,而是硬挺,並藉著腳力朝前方猛撲。

    孤獨的少年一旦衝起來,沒有誰能夠阻止其腳步,勢如破竹。

    他朝這邊而來!

    「攔住他!」王漢用哭喊般的聲音大喊。

    「小兔崽子!」

    正前方,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選擇憤怒,大吼著張開手臂,以身體,以雙拳為主人做牆。

    他成功了。

    少年一頭撞進其懷裡,壯漢隨即合攏雙臂,隨即,嘭!嘭嘭嘭!悶鼓般密集的聲音不斷響起,等到周圍大喜過望的人圍上來,他卻慢慢滑倒在地上,整個人變得癱軟。

    壯漢倒地,少年重新獲得自由,用手抹一把眉角與唇邊血跡,視線與腳步同時向前。

    「嘶!」

    看到這一幕,看到他的眼,王明終於下了決心,朝周圍用力揮手。

    「做了他!」

    無聲的命令,燈光似乎變得暗了,一名脖子上繡著刺青的漢子隱沒出現,悄無聲息地繞至少年身後,舉手揮刀。

    明華突現,下一刻便將血色爆起。

    「打架就打架,怎麼動起傢伙了。」

    極其突兀的聲音響在身後,刺青漢子的手高高舉起,身體前傾,腳下發力,卻沒有辦法再向前一步。

    猛回頭,入眼一張年輕、英俊的臉,耳邊同時聽到上官飛燕驚喜的聲音,似乎在叫喊「師兄」。

    什麼師兄師弟,倉促間刺青漢子來不及多想,沉肩擰腕擺脫那人的手,直接刺向對方胸口。

    「小白臉,敢多事!」

    「找死!」

    年輕人的臉沉了下來,英挺的雙眉幾乎倒掛在臉上,眼神在瞬間由陽光變為陰戾,他迅速抽回被擺脫的手,與另外那隻手交叉成剪,絞住刺青漢子的手腕後用力反扭,再順勢一送。

    被延遲的血光終於顯露,七寸長的匕首深深扎進刺青漢子的腹部,劇痛傳來,他瞪大眼睛望著青年,神情顯得難以置信。

    「你......是軍人......」

    長混黑道的人多數識貨,刺青漢子認出來,青年剛剛那記空手奪刀是軍方手段,簡單實用、但需要經過千百次練習。然而看他的年紀,充其量不過十**歲,如果是軍人,退役是否快了點?

    腦子裡帶著不相干的疑問,刺青漢子的身體慢慢軟倒,在他面前,英俊青年望著他的屍體,不禁有些愣神。

    「死了?這......」

    「殺人啦!」

    尖叫聲一下達到頂峰,伴隨著一陣陣匆忙的腳步聲,思達酒店內衝出一大群人。

    「怎麼回事?」

    「誰在這裡鬧事!」

    「你是誰!」

    「放開他!」

    焦點並未集中到殺人的那一側,視線中央,牛犇一隻腳踩住王漢胸口,左手捏住王明後頸,右手不知何時多出一把軍刺,抵在王明的脖子上。

    「都別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三十四章:大人物

    事情鬧大了。

    放眼看那一張張面孔,全都是五牛城的大人物,幾個時常登上屏幕、雜質和報刊的名人赫然在列,包括思達的老闆王夢宇,副市長連翹,教委主任彭希緣等等,從中隨意挑出一個,都是能夠主導一塊土地、或一方領域的大佬;令人疑惑的是,這群大佬眾星捧月般圍繞在一名三十上下的年輕男子周圍,神色極為客氣。

    瞭解內情的人知道,這個年輕人就是今日宴會的貴賓,來自首都軍校的考察官。

    巨富也好,高官也罷,包括來自京都的貴賓全都成了配角,看到眼前的景象,大佬們神情困惑而震驚,無法理解這一切如何發生。

    短暫的觀察過後,副市長連翹首先開口,他轉向身邊那名穿著警方制服中年男子,神情嚴肅,面色鐵青。

    「周局長,五牛城又要發生暴亂了嗎?」

    「......我馬上處理。」

    除了思達老闆,沒有誰比周局長的心情更糟,這種時候,家門口發生這樣的事情,無論最終什麼樣的結果,他都要負上一定責任,而從連翹的口氣看,大有可能背鍋。

    想著這些,周局長看著那個用軍刺脅迫人質的少年,覺得他渾身是血的樣子不僅狼狽,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馬上掉特警過來,務必把匪徒......」

    「等一下!」身邊有人急匆匆開口,聲音無比焦慮。

    作為主人,又是王明王漢的父親,王夢宇比在場任何人都更加憤怒,同時又是最清醒的一個;他萬分樂意把匪徒亂槍射殺,但有前提,先要保證自己的兩個兒子安然無恙,最好對方主動釋放。

    「連市長,周局長,容我先和他談談。」

    「談當然要談,但不能由王總出面,警方會有專家負責。」周局長陰沉著臉:「同時特警也要就位,避免發生任何不測。」

    王夢宇急忙說道:「可是犬子在匪徒手中,萬一他受到刺激......」

    周局長嚴肅說道:「我要提醒王總,這是你家的事,但已不僅僅是你的家事。作為匪徒報復的目標,你應該相信警方的能力,配合我們的工作。」

    如果沒有這場宴會,哪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宴會不再思達舉行,哪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如果不是王家跋扈,哪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三個如果,眼下沒有一個能夠肯定成立,但在周局長心裡,已準備朝這個方向努力。

    挾持人質,沖鬧會場,那個少年很可惡,百死莫贖,然而周局長留意到他的神智清明,做事冷靜而且井井有條,一看就知道不是瘋子。

    十幾歲的少年為何做出這樣的事,原因並不難想像。家仇,親恨,還是奪財?作為警察局的最高長官,周局長很清楚思達的過往以及王明王漢的作為,內心早有定論,不管是哪種,肯定是王家兄弟惹的禍。

    與王夢宇不同,周局長不知道、不在乎這件倒霉事情如何開始,只關心它怎樣結束,他最擔心的是,匪徒脅迫王家兄弟,提出一堆要求,甚至叫來媒體當眾鳴冤,最後鬧的滿城風雨......

    那就真的完蛋了。

    無獨有偶,周局長腦子裡轉著念頭的時候,副市長連翹也在重新思索這件事,聽了他的話,連翹目光微閃,連連點頭說道:「周局長的話在理。正因為對方綁架你的孩子,你出面,反而更容易刺激到他。對這種喪心病狂的匪徒,只有專家才知道怎麼做最合理;王總也看到了,匪徒擁有超乎尋常的武力,萬一被他逃掉,整個城市都會人心惶惶。」

    「可是......」

    「看起來,匪徒與王總結怨不淺,不然也不會選擇這樣的場合做這種事,對不對?」

    這番話暗示的意味已經很濃,王夢宇心裡再如何不情願,也不便說什麼。事實上,此刻他心裡也像市長局長一樣犯嘀咕,暗想到底兩個兒子中哪個惹的禍,亦或兩人都有份兒。

    猶豫的時候,連翹對周局長說道:「就這樣吧,考慮到這件事的影響,盡快處理,公事公辦。」

    周局長當即對隨行的人低聲吩咐:「還楞著做什麼,馬上調人過來,多帶幾名狙擊手。」

    「明白。」

    隨行警官早已拿出電話,聞言馬上撥通,開始低語。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有人淡淡的口吻說道:「要不,讓我來試試?」

    嗯?

    局長,市長,老闆,包括周圍的人全都被這個聲音所吸引,紛紛轉過頭。

    視線中,來自京都的貴客笑容溫和,顯得極為自信。

    「相信我,會讓大家都滿意。」

    ......

    ......

    看著說話的人,在場大佬的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難以開口回應。

    歡迎宴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用說,主人丟臉,客人心裡也不舒服;然而事情已經發生,接下來如何處理很關鍵,王家希望兒子平安,市長盼著城市和諧,周局長心裡顧忌最多,已在暗中下決心要快刀斬亂麻;至於其他人,實在說心情很不一樣,有人無關純粹看看熱鬧,有人盼著趕緊了結,還有人希望事情繼續鬧大,只是不方便說出來。

    這個時候,有人開口說讓大家都滿意......若真有那樣的辦法,市長、局長,包括其他人,豈不是都很無能?

    一般人這樣講,非但不會被歡迎,恐怕還會讓人鄙視,甚至惹來一身麻煩;從他口中說出來,效果完全不同,雖然一些人的面子上依舊有些過不去,但是接受起來會比較容易。而且從事後看,假如考察官真的能夠讓事件圓滿,這件事可以看成一個給他展現能力的機會,真正皆大歡喜。

    或者,這就是他說的:讓大家都滿意。這裡的「大家」,竟然包括連他自己。

    心裡想著這些,連翹與周局長彼此交換眼神,都不禁有些意動。

    還在猶豫的時候,王夢宇已經迫不及待,驚喜萬分。

    「真的?那可太好了!感謝程長官,您要是能......」

    激動到有些說不出話,王夢宇一拍胸脯:「事後定有重謝!」

    年輕的考察官微微一笑,隨意擺了擺手:「謝就不必了,另外,請不要叫我長官,如今我只是一名退役軍人,普通老百姓。」

    「是是是,是我口誤,總之您如果能......」

    「王總安心,我一定盡力。」

    說著,考察官轉向連翹和周局長,說道:「周局長,我不是想幹涉您的工作,只不過綁匪和我有點關係,處理起來較為方便。」

    「與您有關係?」兩人神情為之一呆。

    「不是直接關係,是我的一個朋友。」知道兩人顧慮什麼,考察官抬手一指遠處:「我認識他。」

    人們隨著他的視線掉頭,這才留意到那邊的一對正在激烈爭論的男女。

    「上官家的丫頭?」認出上官飛燕,連翹心裡一跳。

    「這件事和她有關?」周局長緊皺眉頭。

    「程長官認識她?」王夢宇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她,是他。」年輕的考察官糾正道:「放心,我和綁匪沒有關聯,即便有關聯,他既然犯了罪,也應該受到處理。」

    聽了這番話,周圍人心裡都有些亂,弄不清其真正意圖。考察官也不打算解釋,只是問道;「周局長,如果可以的話......」

    「可以。」事情越來越麻煩,連翹主動站出來做主,斷然說道:「程長官,你只管放手去做,我代表政府表示堅決支持。」

    這番話講出來,周圍不少人悄悄低頭,不讓臉上的神情被人看到。周局長心裡暗罵一聲,隨即跟上。

    「我代表警察局,配合程長官的工作。」

    「呵呵。」

    年輕的考察官笑了笑,像是什麼都沒看出來,隨即他轉過身,低聲在王夢宇耳邊說了幾句。

    「嗯,嗯嗯,對對對,程長官說的是!」

    周圍人的注視下,王夢宇越聽眼神越亮,隨即叫來幾個人,轉述、並且吩咐下去。

    「趕緊去做,多找幾個人,快點!」

    一聲令下,安保、還有一些工作人員紛紛忙碌起來,一些人抬走場內傷者,包括那個死掉的人也一道弄走,一些人散開圍住個個出入口,還有些人拿來拖把、水盆,開始清理現場血跡,仔細打掃地面。

    人多力量大,周圍驚詫的目光注視下,「洗地」效率出奇的高,僅僅過了片刻,一團凌亂的現場變得乾乾淨淨,比事發前還要整潔。

    只有一個地方例外。

    綁匪依然控制著人質,王漢仍在哭泣哀嚎,王明的腿酸麻僵硬,絲毫不敢移動。

    「呵!」

    從疑惑到迷茫,由迷茫到恍然,一些人漸漸明白了什麼,都不禁朝考察官投以欽佩的目光。

    「性質變了?」連翹忍不住去問周局長。

    「關鍵在後面。」周局長頻頻點頭。

    年輕的考察官聽到兩人的對話,微微一笑。

    「各位請稍等一下。」

    說著話,他踩著微濕的地面朝牛犇走去,一步一個腳印。

    ......

    ......

    身為一名「綁匪」,牛犇現在的感覺有些鬱悶,不,是非常鬱悶。

    手握兩名人質的性命,原本他應該成為主導局勢的那個人,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如此詭異,從挾持成功到現在,來了那麼多相關的人,竟然一個過來說話的都沒有;不僅如此,連上官飛燕都被那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師兄」拖住,除喊過兩句「放心」「我一定不讓你出事」「別殺人」之類的話,並未做太多的事。

    立場最為堅定的是上官遠望,掙紮著一直想過來與「牛大」並肩,可他是個孩子,不單上官飛燕無法放手,牛犇也用最嚴厲的目光警告:不許過來。

    心裡知道上官飛燕一定有她的理由,也知道她此刻一定在想各種辦法,牛犇不會責怪、但還是覺得有些彆扭,隨後他注意到,對面那群人嘀嘀咕咕商量對策,最終既沒有召喚警察,也不派人過來談判,而是出動一大批人清理現場,打掃得乾乾淨淨。

    看到這一幕,牛犇內心微凜,漸漸意識到一個不太公道的事實。

    之前發生的事情被抹去,從現在起,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綁匪。

    隨後,那名主導這一切的年輕人走過來,迎面對著他的面孔和眼神,牛犇心裡生出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瞳孔微縮。

    常年受訓,牛犇知道如何通過觀察初步判斷實力,看到對方的行走步態,身姿,以及神態氣息流露出來的強大自信,他本能地感覺到,這個人不好惹。

    此前從上官飛燕口中獲知,對方曾經是軍人,但未提到其軍種。

    能夠代表首都軍校,難道是特種兵?

    無論如何,不能再等下去了。

    「投降吧,你跑不掉了。」牛犇看懂的事情,王明一樣能看懂,他從被挾持的驚慌中恢復冷靜,開口嘗試能不能勸降。

    「你放開我,我保證......呃!」

    捏住後頸的手鬆開,握著軍刺的手繞過來,牛犇不想聽王明說話,用一隻手勒住他的脖子,騰空左手,再度拿出掌上光腦。

    「小兄弟,向誰求助呢?」

    手指跳動的時候,溫和的聲音從對面飄來,年輕的考察官望著牛犇,只用一句話就迫使牛犇抬起頭。

    「別麻煩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這點小事,我來幫你解決。」

    「......」

    牛犇呆了一下,重新打量這位神情淡定的退役軍官。

    年輕的考察官也在看他,視線從頭到腳瀏覽一遍,最後定格在其手中的那把軍刺上。

    「隨身帶著這東西,你有病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6
第三十五章:來自鐵甲的道理

    聽到年輕的考察官說自己有病,牛犇並沒有生氣,或者沒有急著生氣。他看著對方的眼睛,從中沒看到羞辱與厭惡,只有些嘲弄與憐憫。

    於是牛犇明白了,並且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

    八歲後漸漸養成習慣,牛犇出門從來不穿短褲和拖鞋,隨身必帶三件物品,掌上光腦,呼機,小腿綁著一把軍刺;常人看來這是很不健康的行為,證明他缺乏安全感,精神一直緊張,說成「有病」亦無不可。

    事情的真相併非如此,這些東西是他目前生活的必需品,甚至可以說是別人的要求。其中,呼機自不必說,上官飛燕常拿這種珍貴的軍方設備當召喚器用,得不到回應就會發飆;掌上光腦用途極多,牛犇的行為與普通年輕人並無區別,至於軍刺,也就是「有病」的主要依據,牛犇帶著它並不是為了防範意外——比如今天這種狀況,而是他時常會面臨突如其來的考核,不能不帶。

    這些不便和人說,面對著這個給他極大威脅感覺的退役軍官,牛犇承認對方的判斷,只在細節上做糾正。

    「要是沒這個病,剛剛我已經完了。」

    年輕的考察官聽後笑起來,眼裡嘲弄的意味增多。「你要是想走,那些人根本攔不住。」

    這是實話,牛犇一直有能力突圍,只是不想那麼做。他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就此解釋,對方已伸出右手說道:「自我介紹一下,程慕雲,三十八獨立裝甲師退役少校,來自京都。」

    又是三十八師,居然是位少校?

    出於一些特殊理由,牛犇專門查找過與三十八師相關的信息,所得極為有限。他知道那是華龍聯邦的王牌部隊,從中隨便擰出一個普通士兵,放在別的地方都可以算精英;程慕雲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就已在那種地方晉級為少校,前途無可限量。

    他為什麼會退役呢?

    牛犇眉頭跳動兩次,望著對方的手說道:「牛犇,五牛第七中學,自修生。」

    程慕雲注意到他的神情,笑著說道:「我以為,我的身份能夠得到你的信任,不握個手?」

    牛犇搖了搖頭,左手在光腦屏幕上彈動,右手將王明勒的更緊。

    「警惕性真高。」程慕雲只好收回手,好奇問道:「在給誰發信息?」

    「靠山。」牛犇老老實實回答道。

    「你還真老實。」程慕雲不禁要失笑。

    「嗯。」牛犇簡單應著,

    「用不著,而且我相信,沒有人能在這件事情上幫你的忙。」毫不介意自己的話會不會刺激到對方,程慕雲接下去說道:「受你的一位朋友之托,我專門過來幫你解決問題。」

    牛蒡搖了搖頭,看著對面那群大佬說道:「托你幫忙的是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防備心真重。」程慕雲抬手一指上官飛燕所在處:「他不是你朋友?」

    「飛燕?」牛犇神情疑惑。由此前上官飛燕的話推斷,她與這位考察官並不相識。

    「不是她,是他。」

    「他是誰?」牛犇疑惑問著。

    「你不認識他?」程慕雲感覺很意外。

    看他這副表情,牛犇抬起頭仔細看了看那名格外英俊的年輕人,恰好對方也在朝這邊觀望,還揮了揮手。上官飛燕站在其旁邊,神情焦慮的樣子似乎想提醒牛犇什麼,然而那名年輕人一直攔著,嘴裡低低的聲音勸解著。

    讓牛犇感到驚奇的是,從不知道「溫柔」為何物的上官飛燕非但格外聽話,神情還很柔順的樣子,即便只有十六歲,且常被得福訓斥蠢笨愚呆不通男女大道,牛犇也能從上官飛燕的眉眼中看出幾分異樣。

    純粹出於本能,牛犇語氣顯得生硬。

    「不認識。」

    「呃?」程慕雲想了想,恍然道:「也對,明鋒師弟轉學過來沒多久,你是自修生,可能還沒有見過。」

    牛犇不知該說什麼好。此刻他明白了一些事,之前上官飛燕信誓旦旦保證能和考察官說上話,原因即在於這位師兄,考察官稱其為師弟的年輕人。

    「相識沒多久嗎?」抬頭再看那一對男女「親密」的樣子,牛犇心情有些異樣。

    「你在吃醋?哈!」程慕雲看出些什麼,先是驚詫,之後短促地笑了聲,又馬上收斂表情,頻頻點頭說道:「換成我也會這樣,不過......你今年多大?」

    軍人眼光到底不同,年輕的考察官一番審視後,很有把握地說:「不會超過十六,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

    「和你沒有關係。」

    牛犇的臉因羞惱變紅,混著未乾透的血跡,凌亂的頭髮與破碎的衣物,看著比剛才更加狼狽。

    「原本的確如此。」程慕雲嘆了口氣,說道:「可是,明鋒師弟因為你攪和進來,我就非得出面不可。」

    「是他自己要攪和。」牛犇淡淡回應。

    「少年人,不能放縱嫉妒沖垮理智。」程慕雲用同情的目光看著牛犇,說道:「明鋒師弟剛剛救過你的命,你應該感恩。」

    牛犇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嫉妒,也不會嫉妒。」

    「自欺欺人。」程慕雲笑著說道。

    「愛信不信。」牛犇淡淡回應道,接著說道:「還有件事情你弄錯了,我對你的那位明鋒師弟有感激,但不至於感恩。」

    「為什麼?」

    「他不出手,我也不會死。」

    「呃?」程慕雲想了想,說道;「可他為你殺了人,這總是真的。」

    牛犇朝那邊看了一眼,再度搖頭說道:「未必是為我。」

    程慕雲聽得直搖頭,說道:「小小年紀,你不僅有病,還偏執。」

    牛犇說道:「如果我不認識飛燕,或者飛燕不在這裡,他會不會出手?」

    程慕雲想了想,問道:「有什麼區別?」

    牛犇認真回答道:「感激與感恩的區別。」

    「好吧,算你有理。」程慕雲無奈搖了搖頭,說道:「那麼,現在你準備怎麼辦,一直這樣僵持著到特警就位,一槍爆掉你的頭?」

    牛犇沒有回應這句話。他用餘光看著光腦,依舊沒等到想看到的信息,內心有些失望。

    「早和你說過,你這次惹的禍太大,沒有人能幫忙。」程慕雲觀察著他的樣子,說道:「我有個建議。」

    「先別說你的建議。」

    明知道接下來的話會導致誤會加深,牛犇依舊忍不住要問:「你是軍人,他是學生,怎麼成了師兄弟?」

    果不其然,聽了牛犇的話,程慕雲用戲謔的目光看著他,直到牛犇有些不耐煩,才微笑著回應道:「剛剛忘了告訴你,明鋒師弟姓霍。」

    牛犇「哦」了聲,等了一會兒不見下文,有些奇怪。

    「他姓霍。」見他還不明白,程慕雲加重語氣說道:「霍家軍的霍!」

    「呵!」牛犇終於明白了,心裡為之一沉。

    國以軍立國,任何獨立的國家,都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保證其安全;華龍聯邦代代傳承,立國以來誕生過無數名將,但有資格稱為軍神者,屈指可數;但在當代,有兩位將領被人們賦予這樣的稱號,而且是不同輩分。其中,上將齊守岳是老一輩軍神,一生當中戰績輝煌,無論在軍隊還是民眾心裡都享有至高無上的威望,被譽為聯邦的定海神針。

    再強大的人也抵不過時間,時至今日,軍神已經年將八十,雖說身體還不錯,然而人人都明白,在這個並不太平的世界,必須有人接替那位老人,指揮著千萬鐵甲繼續充當聯邦的守護神。幸運的是,這樣的人真的有,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長官,第三十八獨立裝甲師師長,創下最年輕記錄記錄的聯邦少將:霍青。

    談到霍青,人們常拿他與老軍神做對比,雖然性格作戰風格完全不同,戰績卻同樣輝煌,同齡、同級階段,他甚至還要超過前輩;然而這不是最主要的,霍青最讓人稱道、同時被詬病的是,由他統帥的三十八師還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霍家軍!

    這什麼意思?簡而言之,這支戰鬥力超強的部隊,每個人、每個角落都已刻下烙印,霍青不僅僅是它的師長,還是軍膽,軍魂,軍之一切。有人因此玩笑說,三十八師根本就是私軍,除了霍青,便只有老軍神親自出馬才能統帥,換別人來,兩萬八千名軍人都會不服,非生亂子不可。

    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對聯邦政府而言,霍家軍這個稱呼既是榮耀,也是大忌;因此,在成為聯邦最年輕的少將後,霍青已整整十年未得到陞遷,至今留在原位。這種待遇,讓很多擁戴霍青的人感到不滿,同時帶來一個意料不到的結果:三十八師因此變得更加團結,為無數人嚮往。

    新兵入伍,最想去的就是三十八師,為此甚至會犧牲天賦,寧可放棄其它軍種更好的發展機會,而在退役之後,出自三十八師的軍人比別的部隊更受歡迎,終身以自己的服役經歷為傲。有人因此說,只要霍青一聲令下,曾經在其麾下效力的人無論在做什麼,都會馬上趕來,三十八師數天內就能擴大一倍,甚至幾倍。

    明鋒師兄姓霍,霍家軍的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心裡想著這些,牛犇再把視線投向那邊的時候,神情已不自覺的有些黯然。

    稍後,他回過頭問道:「你叫人清理現場,為的是把他殺人的事情抹掉?」

    程慕雲坦然說道:「是的。」

    想了想,他補充一句:「且不管是故意還是無心,明鋒師弟幫了你的忙,你自己也說過感激他,既如此,難道你不想他無事,非要把他牽扯到殺人案中去?」

    牛犇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說道:「但你這樣做,不止把他撇清關係,也把王明王漢的事一道清理掉,唯獨把我變成罪犯。」

    程慕雲聽得笑起來,說道:「你綁架兩名人質,難道還認為自己無辜?」

    這句話讓人無從反駁,牛犇也不禁臉色微紅,但他堅持說道:「事有起因,當時我迫不得已,不這樣做,就有可能被......」

    程慕雲擺了擺手,說道:「三十八師從來不問事情起因,只負責解決。」

    說這番話的時候,年輕的上尉臉上透露出強大的信心與驕傲,因為他知道,還有兩萬多、甚至更多鐵血戰士在背後支撐,這樣的支撐下,便是一座山橫在面前,他也有把握將其摧毀。

    牛犇輕易地感受到了這股讓人窒息的壓力,神情微滯。

    「所以,你根本不想知道事情如何發生,也不需要瞭解誰更有道理。」

    「你錯了,我現在就是和你講道理。」

    程慕雲坦誠說道:「一來我就對你說,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沒辦法,明鋒師弟殺了人,即便再有道理,也要經歷一番調查,甚至會走上法庭。我絕對不能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就必須幫他撇清關係,而要實現這點,只能把之前全部抹去,讓事情變得簡單些。」

    聽了這番話,牛犇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問道:「這就是你的道理?」

    程慕雲回答道:「這是三十八師的道理。」

    牛犇說道:「就因為他是霍青的兒子?」

    聽他直接提及師長的名字,程慕雲臉色微沉,淡淡的聲音說道:「你想岔了,霍家軍只有一位公主,沒有少爺。」

    這是什麼意思?牛犇一頭霧水。

    程慕雲沒有進一步解釋,隨意說道:「對你來講,結果是一樣的。而且你看看,明鋒師弟姓霍,風雲集團心向軍工,那隻燕子想上第一軍校,將來想成為機甲戰士,這麼多因素加起來,你還看不明白?」

    牛犇當然明白。假如上官飛燕與霍明鋒之間能夠成事,風雲集團面臨的許多問題將迎刃而解,前景無限廣闊,感情上道理是一樣的,美好未來可期。

    同樣明白的還有王家兄弟,剛剛那番對話,程慕雲既是說給牛犇,也是提醒他們,之前發生的一切全都不存在,誰都不許再提。此時此刻,王明的臉因此變得慘白,眼裡充滿懊悔的神情,至於王漢,他已經嚇得呆住了,連胳膊傳來的劇痛都忘記。

    看著三個人的表情,程慕雲感慨說道:「你們這些人,不把事情弄清楚就衝動胡來,到頭來搞成這樣,何苦來哉。」

    聽他這樣講,王明心裡苦意更濃,連帶對牛犇的恨意都減輕許多,他想了想,用手拍打牛犇的手臂,掙紮著說道:「兄弟,你也聽到了,剛才只是一場誤會......」

    「不是誤會。」牛犇不讓他說下去,望著程慕雲說道:「而且,你把事情弄混了。」

    「哦?」

    牛犇說道:「霍明鋒與飛燕之間的事,和現在發生的這件事,它們是兩件事。」

    聽起來有點繞,程慕雲皺眉說道:「兩件事還是一件事,我想合起來解決,不行嗎?」

    牛犇點頭,略有些譏諷的聲音道:「我也希望如此。你的解決方案是什麼?」

    「我的方案......」

    程慕雲沉吟著,沒有馬上開口。

    關於如何解決這件事,早在向周局長建議之前,他心裡就已經有了備案,且經過多方斟酌,認為能夠被大家、包括牛犇欣然接受,因此才敢在眾人面前誇口說:讓所有人都滿意。直到剛才,程慕雲依舊信心滿滿,然而交流的進行,他慢慢意識到,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是想像中的那樣,於是不禁要懷疑,自己的方法到底能否行得通。

    回頭又想了想,程慕雲又覺得自己多慮了,無論怎麼看,對方都沒有退路可選,只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也許事後他不會像自己設想的那樣充滿感激,將來或許有些影響,但,也只能這樣了。

    片刻思索,他抬起目光說道:「首先我希望你能明白現狀,這件事的前半段已經不存在,你如果堅持,將會徹底變成孤家寡人,就連那隻燕子都會反對,還有他的父親,現在應已經獲知這件事,我相信,他和我一樣,絕對不希望把明鋒師弟扯進來。」

    「嗯,我明白。」牛犇絲毫沒猶豫。

    程慕雲接著說道:「然後,這件事被太多人看到,想完全掩蓋掉是不可能的。」

    牛犇回應道:「這些我也懂,不用解釋。」

    程慕雲繼續說道:「王老闆是個厚道人,有我出面,他不會太為難你。」

    牛犇輕輕挑眉,如刀子一般斜飛鬢角。

    程慕雲看著他說道:「但他畢竟是思達老闆,與京都那邊的合作即將成功,我覺得,沒必要再和你解釋京都是什麼概念,對不對?」

    牛犇淡淡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程慕雲說道:「我想告訴你,大人物眼裡,面子有時等同於能力。這件事情被太多人看到,要是一點說法都沒有,思達不光在五牛這邊被人看不起,京都那邊也會覺得其無能,因此取消合作。反過來,為了保證那種事情不要發生,王老闆會不惜代價,做出一些事情來。」

    聽著這番話,牛犇的眼神漸漸變得失望,微諷問道:「你還是沒說,你到底準備了什麼建議。」

    程慕雲注意到這點,沉默片刻後重新開口,一氣到底。

    「放人,入獄,我保證你兩年之內就可以出來,不但不會耽擱考試,還會得到很多方便......」

    「不用說了,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你知不知道,這是為了你好......」

    「是的,我不接受。」

    「滴!」的一聲輕響,牛犇手中的光腦發出提示,同時,他朝程慕雲揮了揮手,藉機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

    在牛犇看來,那是一行豪放而冰冷的文字。

    「我老人家心情不好?自己惹禍,自己解決。」

    後面是一個符號,作用相當於署名,一張長滿鬍鬚、顧盼自得的胖臉。

    看到這條信息,牛犇的心一沉到底。

    對面,程慕雲聽到了光腦發出的聲音,知道牛犇等待已久的回信終於到來,隨後他注意到牛犇失望的表情,本已沉下來的面孔隨之綻開。

    「我說過,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人能夠幫你的忙。」

    確信對方無路可走,年輕的考察官憐憫的目光看著他,說道:「其實,我怕你心裡難受,有句話我一直沒說出來。」

    「什麼話?」牛犇低著頭,默默將光腦收起。

    「你不想殺人,也不敢殺人,至少不敢當眾在這裡殺人。」

    牛犇沒有回應。因為對方所講是實情,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能公然殺人,成為需要時刻躲避的聯邦通緝犯。

    看著他的樣子,程慕雲內心更有把握,淡淡說道:「而且,我有一種感覺,即使我現在強攻,只要不是馬上要你的性命,你都不會傷及他們的安全。」

    牛犇依舊無法反駁。

    「但我不會那麼做。」感覺事情差不多了,程慕雲將聲音放緩,神情放緩,幾乎是在苦口婆心進行勸說:「聽我的吧,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聽到這句話,牛犇終於緩緩地抬起頭,眼睛裡的失望與清明緩緩消退,漸漸射出狼一樣的光。

    「不對,我還有一種選擇。」

    「還有一種選擇,什麼選擇?」程慕雲愕然問道。

    不光他覺得奇怪,此時此刻,百米之外的一座居民樓上,一個胖子正拿著望遠鏡朝這邊觀望,身後一溜排站著六七個人。

    「你大爺的冰塊婆娘,叫你裝酷,叫你欺負我,看我怎麼從小的身上找回來!哈哈,這回有你好受的。」

    扭扭自以為性感的屁股,胖子嘴裡叼著煙、仍禁不住嘿嘿的笑,絲毫不在乎自己在周圍人眼裡什麼形象,身邊的人又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忽然,胖子楞了一下,用力把煙屁股吐出去。

    「還有一種選擇,什麼選擇?」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7
第三十六章:牛不回頭

    「我不信,堅決不信!你們說,這小子還有什麼選擇?」

    樓頂,胖子胡喊亂叫,看樣子巴不得牛犇快點完蛋,扔進監獄磨煉人生;在其兩旁,七名青、少年思索著同樣的問題,一面偷偷交換目光。頂點小說,

    八年前,俏郎君洪飛以誆騙的方式收牛犇為徒,後來,不管是為了排解寂寞還是別的,他從不知什麼地方把眼前這些人弄到五牛城,按照入門先後排定次序,再後來,他在山腳開闢出一塊營地,名為:牛山訓練營。就這樣,牛犇先是稀里糊塗撿到個老師,又稀里糊塗地多出七名幾乎都比他大的師弟師妹,共同接受「殘酷」的訓練到現在。

    相處不是一天兩天,人人知道胖子無恥,但想不到這麼無恥,親眼目睹其幸災樂禍的表現後,大家心情都有些憤怒,為牛犇感到不幸;然而比這更不幸的是,他們與胖子間的親密程度還不如牛犇,只是沒遇到他那種處境。

    「山姆,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你準備好去和發情的母豬過夜。還有希爾,宋鐵頭,你們是不是想和他一樣?」

    宛如背後長著眼睛,胖子惡狠狠的聲音宣告,聽到如此惡毒的處罰,人們目瞪口呆,其中那名黑人青年渾身哆嗦,漆黑的面龐嚇到發紫,其他人雖然沒被點名,但在見到年齡最大的幾個被整成這樣,也都紛紛老實低頭,噤若寒蟬。

    「都他嗎給我抬起頭,好好看著,這就是教訓!沒本事還要逞英雄,結果就是你們大師兄這樣,被人踩成爛泥。」

    耀武揚威之後,胖子轉回頭,神情已變得痛心疾首。

    「你們成天埋怨我嚴厲,對你們如何如何不好,逼著你們忍氣吞聲;殊不知,那都是為了你們的未來,每次看到你們受苦,我的心都像被刀子挖掉一塊,痛啊!」

    聽著胖子的話,眾人的表現很好的詮釋了什麼叫做「敢怒不敢言」,大夥兒全都低著頭,心裡想每次看到我們受苦,您都笑到臉抽筋,這能叫痛?

    「用你們的腦子好好想想,這麼多年,我嘔心瀝血地教導你們,為的是什麼?圖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為了你們以後能......」

    「師兄說話了。」

    身邊忽然人說話,好似山溪流動的聲音,不緊不慢,光滑而清澈;胖子一愣,隨即嗖的轉身,以超乎想像的敏捷扭回視線。

    「他說話了,什麼選擇?」

    轉身的同時,胖子把手伸到褲兜裡、扭著屁股摸煙出來,嘴裡一個勁兒催促道:「愛娃,快快,讀給我聽。」

    相隔百米,聽不到那邊說話,只能通過口型辨認,明明是胖子交給大家這項本事,自己卻懶得用,非要有人讀出來給他聽。

    「師兄說的不是選擇。」

    距離胖子最近的地方,站有一名美麗到讓人窒息的白人少女,金子般亮麗的長發,寶石般純淨的眼睛,嬰兒般嬌嫩的肌膚,精緻到無可挑剔的臉孔,臉上自帶一股天然的高貴氣質。只需看她一眼,人們會不自覺地聯想到古時王宮內的公主,且是最最符合內心期待的那種。

    美麗,純潔,高貴,無暇,少女和胖子站一起,反差之強烈,尤勝當初的梅姑娘。尤其讓人憤怒的是,身邊這樣一朵嬌貴鮮花,胖子觀察的過程中竟然不停地抽菸、扭腰、流口水挖鼻孔,有時甚至會醞釀出一個響屁。

    每當那種時候,旁邊幾個人雖然極力忍耐,神情依舊難免有所表現,唯獨愛娃神態平靜安詳,臉上不見半點嫌惡。話說回來,胖子對待愛娃也比對別人好很多,很少故意找她的茬。

    此時,胖子神情有些疑惑:「那他說什麼了?」

    「師兄說,他挾持王家兄弟,原本是想討個公道。」

    「迂腐!不對,是愚蠢!」不等愛娃講完,胖子一口濃痰吐向樓下,滿臉憤慨與不屑:「還公道,啊呸!我怎麼能教出這種徒弟,恥辱,簡直是恥辱!」

    甩起都嘟嘟的指頭,胖子回頭挨個點著眾人的鼻子,只有愛娃一個人倖免。

    「將來你們要是像他這樣,本師一定清理門戶!」

    沒有誰敢開腔分辨,更不要說反駁,胖子耍完威風,回頭問道:「他還說什麼了?」

    「師兄說,如果要不來公道,至少要個人身安全。」愛娃對照口型說道。

    「這還差不多。」胖子對此表示同意,隨即嘆了口氣:「可惜那小子估計錯了,王家兩個狗崽子份量不夠,挾持他爹差不多。還是不行,****上尉既然在場,綁誰都不行。」

    說著忽然有些生氣,胖子沒有任何徵兆地開口大罵:「他嗎的三十八師,從師長到伙伕,沒一個是好東西。」

    換個地方這樣叫囂,胖子定會被憤怒的民眾錘成肉乾,大約他自己知道這點,嘴裡罵著,眼睛下意識地東瞄西看,活脫脫一副偷雞賊模樣。

    幸虧這裡「與世隔絕」,在場的人又都懾於胖子的淫威不敢反抗,胖子罵的痛快,正在心裡暗爽,忽然愛娃說道。

    「師兄也這麼講。」

    「啥?」胖子眨巴眨巴眼睛,心裡想那小子能比我更勇敢。

    愛娃柔美的聲音道:「師兄說他佔著道理,選擇也沒錯,只是人質份量不夠,所以要換......哎呀!」

    彷彿石頭砸到湖裡,愛娃平靜的聲音為之錯亂,美麗的眼睛一下子瞪圓,神情難以置信;與此同時,胖子像踩到釘子一樣猛地跳起來,大喝一聲。

    「我%操!」

    視線中,牛犇猛推一把王明,自己低頭緊隨其後,兩個人一起衝向正專心致志聽他說話的程慕雲;無數燈火的照耀下,牛犇手裡的軍刺閃著烏光,彷彿彈身準備吐信的毒蛇。下一刻,突襲的孤狼驟現獠牙,趁著程慕雲用手去扶王明的機會,牛犇像影子一樣自其身後閃出,橫跨前突,軍刺從腰間為之斜掛而上,直指程慕雲的後腦。

    「啊!」

    牛犇衝出去的那個瞬間,思達門前不知多少人尖叫,思達老闆嘔的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吐出來,周局長兩腿發軟,神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旁邊連翹一把將手裡的電話掉到地上,大張著嘴巴想要痛罵,發不出一點聲音。

    另一側,霍明鋒怒喝一聲「找死」,上官飛燕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只有上官遠望,先是震驚不敢相信,隨後跳起來大喊一聲好樣的,又趕緊閉上嘴。

    所幸的是,只有霍明鋒一個人注意到他的舉動,狠狠瞪他一眼,上官遠望及時反應過來,趕緊用手摀住自己嘴巴,再不敢吭聲。

    遠方的樓頂,一幫同門的表現與門前那些人相似,神色為之大變,驚呼聲此起彼伏;反而胖子怒吼之後突然沉靜下來,被亂發遮住的眼睛裡精光爆射,不知不覺握緊拳頭。

    「是個辦法,不過......可惜啊!」

    燈光閃爍,夜幕迷離,隔著這麼遠距離,人們似能看到,當軍刺出手的時候,程慕雲眼裡閃過一絲不屑的光芒。

    「真敢想。」

    嘴裡說著,年輕的考察官雙手齊出,閃電般抓住踉蹌的王明,隨即右腳前移,擰腰發力。

    百多斤體重,王明被他當成錘子橫掃出去,砸向牛犇的身體。當時的角度,牛犇剛剛繞到其左後方,程慕雲轉身一砸,不僅化解掉攻勢,還勢必讓他失去平衡、甚至和王明一同摔倒;接下去無需多想,有程慕雲在,牛犇不會有挾持人質的機會。

    「好!」

    短暫驚恐,思達門前的大佬們齊聲叫好,只有思達老總臉色鐵青,既擔心被當成沙包的兒子摔壞,又害怕匪徒垂死掙扎,索性結果了他。

    「快,快把少爺弄出來!」

    王明那邊來不及照顧,地上還有王漢,思達老闆大聲吩咐,心裡甚至已做好迎接喪子之痛,當然也預備好了復仇手段,要讓凶手付出最最慘重的代價。

    所幸的是,程慕雲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早有預備。王明脫手的同時,他已完成轉身變向,右腿猛蹬地面,嘿的一聲,身體如獵豹般竄到空中。

    眨眼間,三個人在極小的範圍內轉了個圈,局勢隨之顛倒;牛犇由突襲者變成被突襲的一方,他要躲避王明的身體,難以避免要把半個後背賣給對手,結果可想而知。

    「糟了!」

    居民樓頂一片驚呼,身為同門,大家忍不住替師兄感到擔憂,同時在心裡把自己代入其中,設想如果自己在這樣的局面下,有沒有辦法脫困。

    一番自問,人人絕望,其中唯一戴眼鏡的青年小博,之前剛剛被胖子點名批評,此時又忍不住嘀咕。

    「師兄不如不要那名人質。」

    聽到這句話,大家先是一愣,隨即泛起同樣的念頭,假如牛犇不利用王明,正面與對手交鋒,能否讓局面變得更好?

    一個不到十六的少年,剛剛經歷一場惡戰,身、心、神都不在最佳狀態,一個出自最精銳的部隊的軍官,年齡最佳,狀態全盛,這樣的對比,任誰都找不到樂觀的理由。匆匆一想,眾人紛紛搖頭,都不禁把目光轉到胖子身上。

    胖子面色冰冷,狠狠一拳砸在牆頭。

    「電話給我......媽拉個蛋,小崽子最好別下狠手,不然老子......操!」

    戰鬥並未到此終結,相反比之前更加激烈,人們看到,牛犇並沒有躲避的意思,軍刺落空的瞬間、他伏低身體,腳下繼續前衝,左手同時反背一抓。恰好王明此刻貼身,暈頭暈腦陀螺般砸向牛犇的身體,體重加上衝力,牛犇的腳步稍顯踉蹌,但沒有摔倒,隨即他用伸出去的左手抓住王明,腰腿同時發力。

    嗖!

    王明啊啊大叫著,騰空過肩越過牛犇的身體。

    「長官救我!」

    第一次被牛犇推出去的時候,王明的腦子處於混沌狀態,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第二次被程慕雲當成錘子,他依舊迷糊,但已稍稍有點念頭。第三次飛出,王明完全清醒過來,再也顧不上別的,嘴裡大喊著救命,同時揮舞著雙手,拚死一抱。

    彷彿溺水的人,無論遇到什麼都會死死抓住不放,完全不考慮後果;現在的王明就是如此,他在空中看到程慕雲就在旁邊,本能地伸手過去,死死抓住。

    「好!」

    軍民樓頂一片喝彩,出乎意料的,程慕雲竟也開口稱讚,眼神中,意外、欣賞與遺憾交織在一起。

    「可惜了。」

    咔嚓!

    「啊!」

    沒有一絲猶豫,程慕雲隨手擰斷王明抓住自己的手,順勢將慘叫著的他仍到一旁;正當面,牛犇終於搶到先機,直撲入懷。

    看過先前戰鬥的人,此刻會忍不住想起那名壯漢攔截牛犇時的畫面,當時的他以小克大,以快制強,以寸擊短打的方式發動猛攻,赤手空拳將那名壯漢活活打癱;如今面對相似情形,牛犇佔據先機,手裡有軍刺,攻擊更加犀利。

    然而對手換了。

    封、擋、拆、掛,反擊,場中央,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彼此糾纏,大的步步後退,小的貼身緊逼,烏光絲絲閃爍,偶爾伴隨一兩道血花,並有砰砰之聲不斷。

    僅僅片刻,雙方不知發生多少次碰撞,每一次接觸,都有如實質般的氣息朝周圍擴散。

    周圍,大多數人神情痴呆,看不出誰優誰劣,直到此刻,人們才真正意識到那名少年的恐怖與凶狠,生出更多後怕。

    「叫人,快點叫人。」

    「對對對,趕緊調人,剛才就應該這麼做。」

    副市長連翹臉色慘白,嘴裡唸唸有詞。周局長又一次吩咐下去,讓隨行的人趕緊傳令,旁邊,思達老闆拉拉他的衣袖,聲音壓的極低。

    「萬一匪徒把程上尉......我未必有事,您恐怕......」

    周局長一愣,隨即轉身加一句:「叫狙擊手盡快就位,無需等到進一步指令,一有機會,立即開槍。」

    另一側,霍明鋒關注著場內情形,臉色陰晴不定,上官飛燕不再與他糾纏,帶著哭腔的聲音對著電話拚命大喊。

    「爸,出事了,您快想辦法啊!」

    樓頂,眾人不再驚呼,不再議論,也不再出謀劃策,全都只顧呆呆看著那場戰鬥,心神恍惚。時常在一起訓練,大家彼此極為熟悉,知道牛犇實力如何;眼前這場戰鬥,明顯超越了眾人想像的極限,就彷彿隔著時空,看的是今後發生的事。

    相比之下,胖子只在開頭流露出意外,稍後就搖了搖頭,神情變得異常複雜。

    欣喜,感慨,落寞,孤獨,還有期望,甚至還有些失望,這一刻,胖子就像無數人的集合,窮盡世間詞彙,也難準確描述出來。

    「是時候放飛了嗎?」

    快速按出一串複雜號碼,胖子猶豫了一下,不知為何回轉身,目光在周圍人臉上快速掃過。

    都在關注戰場上的事情,人們的心懸到嗓子眼,沒有誰注意到他的舉動;胖子望著那一排年輕的面孔,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臉,苦笑兩次,暗嘆一聲。

    「唉!」

    回頭,按下撥出鍵,胖子把電話提到耳邊,淡淡的聲音送入電波。

    「給我接老頭子。」

    ......

    ......

    百餘觀眾,千般心情,都影響不了正在搏鬥的人,四周紛亂的時候,戰鬥也在發生變化,在度過最開始的艱難後,年輕的考察官不再後退,漸漸開始反攻,甚至開始掌控。

    「投降吧,你難道沒看出來,剛才是我手下留情。」

    「我也是。」回應和軍刺同時到來,牛犇遍體鱗傷,樣子幾乎不像人,而是一頭得了瘋病的牛。

    「呵呵,你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狼狽而凶狠的樣子,程慕雲一方面覺得好笑,心裡竟也有些不安的情緒;他現在想的不止是戰鬥,也在考慮一件必然發生的事:今天這個少年受制入獄,將來怎麼辦?

    他會長大,會變得更強,按照這種性格,誰知道未來的他會幹出什麼?

    轉念之間,程慕雲左手拍開軍刺,右臂如槍搗向側頸,牛犇偏頭躲避的時候,他忽然張開五指,一把扣住其肩膀。

    就像之前牛犇抓住王漢,程慕雲的力量更大,扣死肩膀不僅廢掉對方的一隻手,還限制了其身法。此前的戰鬥,最讓他頭疼的就是這點,還因此被劃出幾道口子。,

    直到現在,他終於可以自信宣告。

    「結束了。」

    噹啷,軍刺掉在地上。

    經過無數次硬碰硬的對撞,尚未成年的少年無法與經過千百次錘煉的身體相抗衡,四肢酸麻,甚至有幾處骨折。

    武器都拿不住,他還能做什麼,勝券在握,程慕雲朝霍明鋒與上官飛燕那邊看了眼,心內暗嘆。

    「不能殺,也不能留後患......」

    想著這些,他的五指發力,準備擰斷對方肩膀。

    就在這個時候,牛犇忽然做出一個動作。

    他抬起右手,曲指,在程慕雲的手腕上輕輕一彈。

    輕飄飄的動作,觸電般的感覺,程慕雲緊扣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鬆開,手臂竟也隨之彈向空中。

    「咦?」

    愕然的表情僵在臉上,內心警兆忽起,下一刻,小腿接近膝蓋的地方傳來重擊,匆忙間,程慕雲暴喝開口,奮力揮出左拳。

    砰砰兩聲悶響,兩人分,程慕雲因為腿軟而摔倒,牛犇則被他一拳打中胸口,整個人飛出。

    撲通!

    撲通!

    沒等身體全部全部摔倒,程慕雲雙掌支撐想要重新站起來,然而他忘了自己的右手還處在酸麻不堪使用的狀態,非但沒能如願,反而摔的更加狼狽。

    「呵!」

    羞恥加上憤怒,他在地上翻滾一週,眼裡首次露出殺機。

    對面,牛犇摔的更重,模樣更慘,渾身上下血跡斑斑,衣服幾乎變成條條。他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大口喘氣,不停搖晃,就人人都覺得他會再次摔倒的時候,牛犇矮了矮身,朝著程慕雲的方向猛的竄了出去。

    「還能打?」

    「還要打?」

    男人在心裡驚叫,女人們紛紛轉頭、不忍再看。

    看著那個叫花子一樣的對手,程慕雲表情略顯凝重,低吼著迎上去。

    「想死,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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