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29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7
第三十七章:一掌砍出分離事

    「滴」

    也許是因為之前的氣氛過於凝重,鈴聲顯得格外急促而響亮,聽到的人紛紛回頭。

    局長助理朝周圍歉意地笑了笑,但他隨後發現,大家只看了眼就把視線回到戰場,生怕錯過一絲細節。

    這麼會兒功夫,那個給這裡帶來許多驚嚇的少年匪徒第二次被擊倒,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人們把心放回到肚子裡,以欣賞的姿態觀看接下來戰鬥。

    「是特警到了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周局長隨口問了句,同時為看到的景象叫了聲好,用力揮舞著拳頭。

    特警來不來已經無所謂,本該帶來安慰的電話鈴聲變成打擾,甚至惹來不快。

    「叫他們準備接收人犯。」擦一把頭上的汗,副市長扶了扶腰身,開始整理表情與心情,籌備一會兒要說的話。

    助理意識到大家並不關注這邊,笑容有些尷尬,他把電話放到耳邊,按開接聽鍵,聽到裡面傳來的聲音,尷尬的表情頓時凝固在臉上,眼神漸漸呆滯。

    「局長,電,電話」

    「嗯?」周局長頭也不回,擺了擺手。「你和他們說就好。」

    「不,不不是,這是您,您的電話。」雙手捧著電話送到周局長面前,助理嘴唇發青,手臂顫抖,彷彿拿著的不是電話,而是一根燒紅的烙鐵。

    精力集中在戰場,周局長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耐。

    「多大事情,非得我親自接喂?」

    這個時候,人群爆發出歡呼,場內牛犇第三次跌倒,摔出數米。

    他的傷勢沉重,體力已耗盡,左臂幾乎無法抬起,右手使用起來也不是很靈光,一隻眼睛腫起老高,視線模糊不清。以這樣的狀態進行搏鬥,牛犇毫無還手之力,一上去就被擊倒,而這無形中印證了之前程慕雲的話:他一直都在手下留情。

    但也正因為如此,上尉失去了在激烈搏鬥中「失手」的機會,不好公然將其殺死。

    「蓬!」

    一記重拳擊中腰腹,巨大的力量讓牛犇連彎腰表達痛苦的機會都沒有,身體直接跌飛。

    第四次擊倒對手,程慕雲停下來。

    他看著對方撐著地面,緩慢而艱難地再次爬起。

    「還不放棄?」

    年輕的上尉輕輕皺眉,目光朝上官飛燕那邊看了看。

    「放開我!你放開我!」

    上官飛燕拚命從霍青鋒手裡掙脫,大哭著朝這邊跑。

    牛犇終於爬了起來,喘息著抹了抹眼睛上的血,再次衝出。

    只看衝出去的那一瞬,他依舊充滿了力量,動作甚至比剛開始戰鬥的時候還要迅猛,然而只要雙方交手,他就像突然失去了和搏鬥有關的記憶,笨拙,痴呆,徹徹底底變成沙包。幾次看到類似的場景,人們知道這個頑強而凶狠的歹徒再也不可能翻盤,放心之餘,不禁要為之生出感慨。

    他為什麼還要打?

    他為什麼還要站起來?

    他為什麼還能站起來?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些問題,包括牛犇自己都說不上來,說出來也沒人相信。現在,他的身體裡數十個位置腫脹、滾燙、劇痛,彷彿藏著幾十桶沸油,讓人不堪忍受。但在同時,痛苦給他帶來額外的力量,當有外力擊打的時候,那些滾燙的位置會傳出熱流,緩解傷痛,讓他變得舒服一些,相比之下,擊中帶來的痛苦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只要不致命就沒事。

    每一次站起來,牛犇都覺得自己比之前強大,那些熱流蘊含的力量如此充沛,那樣狂暴,根本不像是肌肉能具有的能力;驚喜之餘,牛犇懷疑自己是否感覺錯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證據。

    戰鬥是最好的驗證方式,戰鬥中他發現,自己很難控制那些力量,只要與對手發生碰撞,它們就會亂成一團,瞬間讓身體變得不聽使喚。

    牛犇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他知道自己能夠堅持下去,身體的變化與內心的不甘,讓他對戰鬥、對贏得戰鬥充滿渴望,心情激盪著,忍不住要大叫出來。

    「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著沖上戰場,被擊倒,爬起來,衝過去,再次摔倒,又爬起來,這副樣子就像被打蒙了一樣,主動送上門。

    看著他僵硬呆笨的樣子,程慕雲皺緊眉頭,感覺有些疲累。

    明明每次都輕鬆打倒對手,心裡不安卻漸漸加重,他發現對方的身體似乎變硬了,擊打時反挫越來越強,手腕也被震的酸麻;另外他發現,對方的抗擊能力遠遠超出正常人的範圍,彷彿沒有極限。

    每次擊倒,他都覺得這次應該是終點,然而對方總會站起來繼續發起衝鋒,三番五次下來,程慕雲為之感到懊惱,到欽佩,再到疑惑,如今已慢慢變成警惕,甚至有些害怕。

    勝利者的恐懼,很多時候比失敗的時候更可怕,一次次擊倒不斷重複,程慕雲不像周圍觀眾那樣歡欣鼓舞,而是在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他活活累垮。

    視線中,牛犇又一次發起衝鋒,姿態靈活,動作迅猛,每個細胞都充滿力量。眨眼間,他衝過兩人間的距離,忽然間暴喝一聲,高高躍起。

    他跳的很高,身體舒展的很開,姿態就像球員扣籃時的模樣,單臂揮舞,就像一把戰斧。

    看著對方的姿態,程慕雲深深吸了口氣。

    「那麼,好吧。」

    這樣的攻擊,只要一個側步就能避開,然而程慕雲不準備那樣做。他知道這是假象,只要擋住第一擊,牛犇就會變成呆笨的木偶,任由自己為所欲為。

    他將雙手交叉,舉起,準備好格擋對方,同時他的腰腹發力,右腿迎空,直指對方心口。

    蹬腳時,程慕雲的心情有些遺憾,眼神帶著憐憫的意味,朝牛犇說了句話。

    「別怪我心狠,是你逼得我沒退路。」

    牛犇沒有聽到這句話,聽到也當做沒聽到,此時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上,調集全部精力,把那些熱流迸發出來的力量整合到一起,再通過手臂送入手掌。

    掌,刀,向,下,揮,砍!

    空氣中充滿凌厲的氣息,視線中,那隻手掌的邊緣泛出紅色的光,沿途撕開一條清晰可見的通道,發出的聲音也不是呼呼的風,而是類同與劈開戰甲。

    尚未臨頭,勁風撲面,吹在臉上如刀割般疼痛;本能的危機感油然而生,程慕雲表情為之大變,雙唇顫動,情不自禁一聲驚叫。

    「你假裝不」

    你什麼?不什麼?

    不知道。

    這個時候,周圍幾件事情正在發生,沒有誰聽到他的呼喊,縱然聽到,也不明白意思。

    「不要啊!不要再打了啊!」

    周局長突然衝出來,揮舞著雙手拚命叫喊,身後,副市長第二次丟掉電話,保養極好的面孔變得煞白;聽到局長的喊聲,他猛然間明白了什麼,身體顫抖了一下,緊隨其後衝向戰場。

    「停手,程上尉,快停手!」

    不親眼見到,絕沒有人相信所看到的一幕,不僅年入花甲的周局長跑的飛快,肥胖的市長竟也變成百米健將,衝刺般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終究只是假象,他不是真正的百米健將,而是一個行動不便的胖子。這一摔,不僅讓他在公眾面前顏面盡失,還因為肚皮高鋌而衝撞到頭,鼻子險些被摔爛,牙齒磕飛幾個。

    即便摔成這樣,市長依舊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嘴裡嗚咽般的聲音大喊著。

    「住手!程上尉,我命令你住手!」

    歡呼的聲音陡然停滯,周圍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師兄!」遠方,一名戴眼鏡的青年飛奔而來,看似瘦弱的身軀和疾風賽跑。

    「牛牛!」

    「牛哥!」

    上官飛燕姐弟倆哭喊著衝上來,眼睜睜看著打鬥的雙方肢體相接,如刀斧般相遇。

    咔嚓!

    轟!

    不像是**碰撞,更像是一場爆炸,骨斷的聲音淹沒其中,人影在慘嚎與怒吼聲中分離。

    「啊」

    雙臂齊斷,依舊阻擋不了那凌厲一「刀」,手臂回頭撞上頭顱,效果彷如重錘夯打;巨力無匹,程慕雲身體倒飛出去,在地上滾動幾週後,一動都不再動。

    力是相互的強大的反挫,牛犇的樣子就像撞上一堵牆,先落地,一路翻滾,跌出更遠。有些奇怪的是,他翻滾的樣子並非完全失控,可以看到,途中他曾幾度嘗試停下來,甚至差點站起來;感覺就有有一股持續的力量一直推著他,跌跌撞撞,翻翻滾滾,經二十餘米、才被上官飛燕攔下來。

    看樣子,假如沒有人阻擋,他似乎會這樣一直跌跌不休直接逃掉了。

    還有人能摔成這樣?

    除了車禍,誰都沒見過有人跌出這麼遠,出於驚訝,人們一時沒能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直到牛犇停頓,上官飛燕姐弟衝過去、攔住他、三個人摔成一團,大家才轟的一聲,紛紛大喊。

    「別讓他跑了!」

    「他是殺人犯!」

    「程上尉被他打死了嗯?」

    叫喊的人突然楞住,恍惚間覺得什麼事情不對,隨後呆呆地問身邊的人。

    「程長官敗了?」

    「廢話,人都躺在那裡嗯?」

    和提問的人一樣,被問的人此刻才意識到事情發生轉折,那個年輕的匪徒浴火重生,比之前更加可怕。

    「程上尉敗了?」

    一個接一個人明悟過來,人們表情凝固,目光呆滯,全都傻乎乎地望著場內,看著周局長衝到牛犇面前,拚命大喊。

    「別打,別打了小兄弟你沒事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看到這一幕,剛剛有點清醒的人再度迷茫,一些人認為自己在做夢,揉著眼睛再度去看,結果看到更加荒謬的景象。

    市長瘸著腿跑過去,神情更加關切,問的是同樣的話。

    「你沒事吧兄弟千萬不能有事啊!」

    此時此刻,滿場百餘觀眾,視線全部集中到這邊,只剩下一個人關心考察官的安危。

    作為全場最清醒的人,思達老闆不明白事情為何發生這麼的轉折,但他明確一點:考察官不能發生意外,絕對不能!

    所以,只有他沒有關注牛犇那邊,而是帶著幾個人跑到程慕雲身邊,粗粗查看後吩咐。

    「快,快,快點送醫院,趕緊搶救!」

    宛如夢中醒來的感覺。

    望著周圍一張張面孔,牛犇用手撓了撓頭,問道:「發生什麼了?」

    這不是裝。一擊之後,他的腦子出現停頓,記憶彷彿被攪渾的泥沙,出現片刻錯亂與空白。問話的同時,混亂的思緒快速沉澱,一幅幅畫面隨之閃爍、拼接、連貫,隨之而來的,身體的感覺一道恢復,無數個地方傳來劇痛。

    「呃」

    忍不住發出呻吟,牛犇抬起目光想看看對手的情況,然而視線受阻,只從人縫裡看到幾條身影匆匆離去,似乎還抬著一個。

    「他怎麼樣?」轉回頭,他問上關飛燕:「沒死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他怎麼樣?你還管他怎麼樣!」看到牛犇能說能動,上官飛燕懸在嗓眼的心稍稍放下,抱住他的手大聲哭喊:「你該問問你自己,你怎麼樣了!」

    「嘶!」全身皆痛,牛犇忍不住皺眉。

    「啊!」

    上官飛燕趕緊鬆手,眼淚流的更多。

    「快,趕緊去醫院。」

    「對,趕緊去醫院。」想著這會兒不適合說什麼,周局長連忙揮手:「叫車,快叫車!」

    「我自己有車!」上官飛燕怒氣衝衝。

    「等一下。」

    牛犇歪了歪身子,變換姿態讓自己稍微舒服點,轉回頭,疑惑而警惕地看著周局長。

    「你們什麼意思?」

    周局長不知如何開口,求助的眼神望著市長。

    「異常誤會,異常誤會。」市長的鼻子不停流血,說話時發音不正,表情痛苦不堪。

    牛犇皺了皺眉,略想了想,決定先不要追根究底。

    「意思是,我沒事了?」

    「當然。」周局長大聲回應。

    「對,沒事了。」市長隨後跟上,神情忸怩:「都是誤會,小兄弟放心,政府一定做出補償,並且嚴懲兇徒不是說你。」

    「呃。」牛犇對此一頭霧水,視線轉向上官飛燕。

    「走吧,離開這裡再說。」回答的是弟弟上官遠望,一邊說著,男孩兒不停朝牛犇和姐姐使眼色,提醒大家當務之急是脫離險境,不然,萬一這些人反悔可就糟了。

    「趕緊走。」上官飛燕醒悟過來,連聲催促。「你能不能動?」

    「能動。」早就在暗中嘗試,牛犇轉頭看向別處,擺了擺手:「先等等。」

    「還等什麼他是誰?」

    留意到牛犇的神情變化,上官飛燕猛地轉過身,隨即看到徑直跑過來的眼鏡青年。

    「站住,別過來!」

    「呃?」望著她凶狠的樣子,眼鏡青年愣愣地停住腳步。

    「那是我師弟,小博。」牛犇開口介紹。

    「訓練營的人?」上官飛燕表情驚詫,心想明明他要大很多,怎麼成了師弟。

    「嗯。」牛犇應了聲,問小博道:「你怎麼在這裡?」

    「師兄,朗師讓我和你說」看看周圍,小博猶豫說道:「你畢業了。」

    「什麼?」牛犇呆了一下,覺得莫名其妙。

    小博認真說道:「朗師說,他不可能出一道比今天這件事情更難的題目,所以,你畢業了。」

    聽了這番話,牛犇輕佻刀眉,神情困惑不解。

    「他,一直在看著這裡?」

    「嗯。」不敢正對牛犇的視線,小博指指對面那座居民樓,說道:「剛才大家都在那邊,師兄,其實我們想」

    「我知道了。」牛犇的樣子很是疲憊,淡淡問道:「還有別的事情?」

    「有是有的,不過」小博斷斷續續說道:「朗師讓我們回去開會,今天就下發最終題目,只要能做好就能畢業,然後就會送回到各自來的地方,將來恐怕見不著了。」

    牛犇再次呆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小博望著他,猶豫說道:「朗師的習慣你也知道要不,師兄這幾天去山裡住?」

    「他要治傷!」上官飛燕大聲抗議。

    牛犇朝她擺手,扭頭說道:「我會去的。你先回去吧,好好準備考核小心點,他出的題不會好過。」

    「知道了師兄。」

    現成例子就在眼前,小博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興奮答應著轉身離去。

    才走出幾步,他突然又轉回頭,急匆匆跑回來。

    「差點忘了,還有個事情。」

    「哦?」大家看著他,心想安排人辦事可不能要這種,恁糊塗。

    「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對不對,是大事。」小博自己也很慚愧,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交到牛犇手裡:「朗師說你這次的表現很好,他決定要給你獎勵,雖然不貴重,師兄卻一定喜歡,而且會感謝他。」

    說著不禁有些好奇,小博湊過來問道:「我沒敢偷看,是什麼師兄你怎麼了?」

    不等他的話說完,牛犇已經站、不,是跳起來。

    「車借給我用。」

    伸手去找上官飛燕,牛犇臉色鐵青,聲音充滿寒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7
第三十八章:天生尤物,不得不降

    小小字條帶來如此大變化,周圍人全都莫名其妙。

    「發生什麼事了,說出來我們商量一下?」看著牛犇的臉色,周局長敏銳地意識到,這是能夠補救的機會。

    「對對對,在五牛,沒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市長大人一旁幫腔,全然忘了自己的樣子多麼狼狽,說出這樣的話多麼可笑。

    「再急也得先把傷治好,先查下有沒有骨折」

    上官飛燕拿出鑰匙,沒等把話說完,牛犇已經搶著拿過去,僅留下一句話,扭頭便走。

    「不用了。未來幾天不要找我。」

    「呃?」

    相交八年,上官飛燕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莫名感到心慌。身邊,上官遠望拉拉姐姐的衣袖,偷偷問道:「姐,牛哥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

    「因為我,牛哥才會和人打架,而且咱們一點忙都沒幫上。」鬼鬼祟祟用手指著霍明鋒,上官遠望說道:「還有那個傢伙」

    剛剛一連串變化,霍明鋒詫異而且處境尷尬,一直沒有過來說話;按道理,這個時候他應該去關心程慕雲的情況,但由於上官飛燕而多有不便,若到這裡來慰問牛犇,又怕被人說惺惺作態,左右為難。

    直到牛犇離去,霍明鋒注意到上官遠望的舉動,這才慢慢走過來。

    「飛燕,我」

    「那傢伙不安好心,害得牛哥差點被人打死,別理他。」上官遠望急忙提醒。

    「不許胡說。」

    阻止弟弟胡說八道,上官飛燕心裡回想剛才的事情,聲音不知不覺哽咽起來。

    「好不好心,反正他又不在乎的」

    雖然是女孩子,上官飛燕卻很少哭,懂事之後更加不會,已經忘了哭是什麼感覺;今天此地,她將柔弱的一面徹底暴露在人前,剛剛還因此覺得丟臉,此刻聽了弟弟的話,眼淚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目光追隨著牛犇的背影,看著他用不太穩定的步伐急匆匆離去,漸行漸遠,上官飛燕強忍著追上去的衝動,哭喊般的聲音大喊。

    「你至少換件衣服啊!」

    「知道了。」

    也許是心急,也許是因為別的,牛犇沒有回頭,只是背身揮了揮手。

    「帶遠望回家吧,別忘了給叔叔打電話,報下平安。」

    推掉局長市長的好意,謝絕上官飛燕的關心,牛犇用最快的速度取來車子,飛馳到路上。

    夜幕漸深,馬路上的燈早已亮起,連成一條白線被甩在身後,引擎的轟鳴聲帶著急促的味道,引來兩側行人扭頭觀望,沒來得及看清車子的模樣,就已消失在視線中。

    「這麼快,不怕被抓!」

    「富二代,被抓也沒什麼大不了。」

    「抓個屁啊,哪個警察追得上。」

    沿途被議論聲送行,牛犇一面開車,左手拿出光腦準備發條信息,可他發現光腦已經在戰鬥的時候被砸爛,心情越發焦慮,表情也變得更加難看。

    熟悉牛犇的人知道,他不是那種遇事容易慌張的人,處理問題不喜歡繞圈,通常選擇最最簡潔直接的方式,當他找到自認為可行的辦法後,執行起來也會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每逢大事有靜氣,這裡有性格的因素,也是長期訓練的結果,剛剛那場衝突證明了這點,即使面對著局長、市長乃至軍隊的壓力,牛犇依然能夠冷靜自持,成敗不亂心志。然而此刻,僅僅收到一張字條,他就亂了方寸,緊張、並有些慌亂。

    牛犇意識到了這點,開車飛馳的路上不停深呼吸,努力調整氣息和情緒,效果不是太好。他知道,此刻自己最應該做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打坐,入定空明,用心找一找剛才那種熱流滾動的感覺,然後檢查和治療,接著才輪到回顧事件,反思過程,考慮如何處理,以及師門、上官飛燕等等。

    這麼多重要事情,一件都顧不上做,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身體諸多傷痛,牛犇無法集中精神,腦子很亂,那些腫脹與滾燙的感覺已經消失,空蕩蕩的感覺,就像裝滿水的桶被倒空,帶來更多疲乏;幸運的是,之前湧動的熱流仍有餘力,並且持續發揮作用,為他補充著能量。他能感覺到,那些熱流似乎帶有治癒效果,全身上下那麼多傷勢,除幾處骨折無法化解外,其餘如外傷、淤青、包括韌帶和經脈的傷勢都在恢復,效果雖慢,但已足夠支撐其行動;若不然,這時候的他根本沒辦法站起來,勉強上路,只會導致車毀人亡。

    飛馳中,他不時聽到警笛的聲音,很快被甩在身後,他知道自己又給上官飛燕惹了不少麻煩,心裡為之苦笑。

    「胖子,你要是敢騙我」

    長大的過程中,牛犇漸漸意識到當年受到誆騙的事實,心裡早已不把那個無德的胖子看成純粹的老師;心裡罵著,他一邊開車,一邊再把字條拿出來看。

    字條上寫著兩句話,簡單明了,一看就懂。

    「福生去殺王漢了。」

    「傳聞會館慘案與神國聖盃有關,據小道消息透露,是一個名為『聖騎士團』的組織所為。」

    接到字條的時候,牛犇重點留意的是後一條,現在要處理的是第一條;現在又看了一遍,他確認「小道消息」「聖騎士團。」是需要關注的兩大要點,將其牢牢記在心裡。

    吱——日!

    大擺尾漂移,高速行駛的過程中直轉九十,路面上刮出一道清晰印痕;兩側路人的驚叫聲中,紅色跑車緊貼著門衛崗亭停下來,牛犇一躍而下。

    長海醫院,距離思達酒店最近的醫院

    雙腳落地那個瞬間,牛犇驚奇的發現自己居然站的很穩,看起來,那些熱流的療傷效果比預想更好。他把鑰匙留在車內,心裡知道,很快就有警察趕來,明天或者後天,這輛車就能回到上官飛燕手中,接下去的麻煩自有她處理。

    身體是行動的本錢,牛犇內心歡喜,焦躁的情緒因此平復不少,為了確認自己不是因為緊張而出現錯覺,他用力跺了跺腳,把紙條撕碎後扔掉。

    「是你?」

    不遠處響起驚呼,帶有少許磁性的粗糲感覺,夾在路人的尖叫中、依舊顯得很分明,牛犇愕然間抬頭,迎面看到一張美女的臉。

    怎麼是她?牛犇頓時皺起眉頭。

    銀發藍瞳,身材婀娜,尤其胸前波濤洶湧,即便以牛犇的定力與年齡,每次看到都不禁為之目眩神迷;身邊,一名粗壯的漢子扛著攝像機,正在采拍街頭景象,牛犇看過來的時候,他剛剛要把角度轉向這輛突兀出現的跑車。

    艾薇兒,《公理報》報記者,八年前會展慘案後來到五牛,曾就「風雲老總被拘」事件作過一套系列,也曾採訪過牛犇。

    雙方就這樣結識,此後八年,艾薇兒常駐五牛城,大部分精力用於關注風雲集團的發展,與上官飛燕一家都有著不錯的友誼,與牛犇也算熟識。

    需要強調的是,這種相識相交另具原由,不是純粹因為個人;作為華龍聯邦發行量最大、佈局最廣,影響力最深的報紙,《公理報》主攻國際軍情,其它如社會、經濟、法律等等,雖有涉及並且開設有專門版面,但都不算主流。考慮到這點,艾薇兒當初來到偏僻的五牛城,除一開始熱鬧,後面基本處於「無事可報」的狀態。而要從新聞的角度找個「價值對象」的話,非風雲集團莫屬;站在上官的角度,有公理報的記者做朋友,同樣是可遇不可求,雙方可謂**,一拍即合。

    「果然是你!」

    確認下車的是牛犇,艾薇兒神色驚喜,提著話筒一路跑來,同時命令助手。

    「拍下來,拍下來」

    「別拍!」這種時候碰到她,牛犇不禁要感慨自己的運氣實在糟糕:「你敢拍,我一句話都不會說。」

    「我要是不拍,你就什麼都和我說?」

    作為一名打熬多年的記者,艾薇兒的思維何其敏銳,她示意助手先不要著急,過來後,也不拿話筒對著牛犇。

    上下打量著牛犇,看著看著艾薇兒就笑起來,眼裡滿滿都是捕捉到獵物的興奮光芒。不等回應,她直接捉住牛犇的手抱在懷裡,貼近身體:「小牛牛,告訴姐姐,王家為什麼把你搞成這幅樣子,姐姐一定幫你出氣。」

    軟語溫香,電眼迷離,艾薇兒天生的妖嬈氣息,情場浪子都未必能應付得了,被她施展在十六歲的少年身上,效果可想而知。

    「什麼王家李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嘴裡胡亂應著,牛犇想抽手,結果不僅沒能如願,反而帶動那兩處豐隆上下跳動,低胸領口下白花花一片,讓他不敢直視。

    「這會兒我有急事,能不」

    「咯咯,王家傷員才送過來,你急慌慌地後腳就到,還弄這樣,怎麼能沒有事。」死死抱住牛犇的胳膊不放,艾薇兒貼到其耳邊,吐氣如蘭:「傷成這樣,姐姐心裡疼,先陪你去看傷好不好?」

    「不是,我真有事」兩三句話功夫,牛犇滿臉是汗。

    「有事辦事,又不耽誤說話;姐姐陪你辦事,你告訴姐姐思達酒店的事情,兩全其美。」

    「想知道思達酒店的事情,你自己剛剛不會去看啊!」

    「一群糟老頭子吹牛拍馬,姐姐又不賣肉,去哪兒幹什麼。牛牛啊,你捨得得姐姐去那裡被人佔便宜,捨得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這種套路,十六歲的少年如何招架得了,近身相依,牛犇的頭快要別兩團晃動震暈,拚命別著臉躲避。

    「自己不去,現在又要問?」

    「這不是出事了嗎,姐姐的工作就是這個,不問怎麼行呢?」

    「你去問別人,我來只是找個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姐姐陪你找。」艾薇兒不知狀況,膩膩的聲音耳邊說道:「不是和你吹,在這裡,姐姐只要一句話,廣博馬上響起。」

    「不能用廣播」牛犇心想你那不是害我,可是,該怎麼怎麼和對方解釋。

    眼看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漸漸圍過來,身後追兵將至,牛犇實在不能也不敢再這樣糾纏下去,只能投降。

    「薇姐,現在我真有事情要辦,要不你說個時間地點,我一定到」

    沒等他的話說完,艾薇兒已經主動魔爪,笑吟吟說道:「十一點,同志酒吧,三個小時給你辦事,夠了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同%志酒吧」聽到這個名字,牛犇臉上的汗更多,心裡不禁要想,自己走進那種地方,會引來什麼樣的目光。

    艾薇兒的眼睛何其毒辣,看一眼牛犇的表情,頓時花枝亂餐,放肆的大笑起來:「哎呦喂,牛牛懂的不少啊!不過你想歪了,這個同%志可不是你想的那樣」

    「隨便吧。」牛犇趕緊擺手,扭頭便走。

    就在這個時候,醫院大門處傳來喧囂,與思達老闆充滿悲憤的呼喊。

    「搜,給我搜!挖地三尺,也不能讓他跑掉!」

    聽到這個聲音,牛犇神情微變,心猛地一沉。

    「嗯?」艾薇兒臉色閃爍幾次,突然朝牛犇大喊:「要不要姐姐幫忙?」

    牛犇楞了一下,回應道。

    「纏住他們。」

    有兵可用,不用白不用,索**情已經這樣,牛犇考慮不了太多。

    「包在姐姐身上。」

    與人糾纏,沒有誰敢和記者爭強,尤其還是位來自公理報的美女;艾薇兒大包大攬,一面指示助手架機采像。

    「咱們去和王老闆敘敘家常等等!」

    突然發現什麼,艾薇兒眼前一亮,停步彎腰,招手呼喚助手一道。

    「快快,把這些紙片收起來,別讓風吹跑了一片都不許漏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7
第三十九章:少年血,兄弟情

    告別美女記者,牛犇三腳兩步混入人群,進了大門後,迅速消失在牆角。

    門口,走廊,包括診室,到處可以看到黑衣男子走動,思達老闆豁出去也要找到目標,不僅叫來自己的保鏢和職員,還通過別的渠道調集人手。這給牛犇帶來不少麻煩,好在醫院這種地方,無論什麼時候都不缺人,他的身材不高也不胖,總能找到掩護。

    繞過門診樓,牛犇順著院內車道走向醫院內部,途中他看到一處公廁,閃身進入。

    畢竟是夜晚,醫院四處有人但不會過於密集,廁所也因此顯得空蕩。牛犇徑直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兜一蓬水直接澆在臉上,頭腦頓時為之一清。

    說是找人,具體該怎麼找,牛犇心裡並無把握;來時打算,他想直接查詢王漢的名字,到他所在的病室附近守株待兔,現在這個法子肯定行不通,而且從思達老闆的叫喊判斷,事情極有可能已經發生,必須做出改變。

    王漢有沒有被殺死,不在牛犇考慮範圍,福生沒有在現場被抓,接下來勢必會設法逃亡,第一步就是逃離醫院。可以想像的是,此刻王家的人堵在、或正趕往各個出入口,牛犇對這家醫院不熟,不可能挨個去找;換句話說,福生如在出入口被抓,牛犇沒有辦法可想,只能先假設他躲在某個地方,找到、之後再想下一步。

    「會在哪裡呢?」

    醫院太大,人太多,不說要避開王家的人,單單尋找就如同大海撈針;漸漸冷靜下來後,牛犇沒有急著行動,一面清洗著頭上和身上的血跡,腦子回憶那個倔狠陰戾、比自己大半歲的少年。

    特殊的遭遇造就特殊的生活方式,牛犇沒有多少朋友,連熟人都很少。福生是他從小的玩伴,會展慘案中,他的母親不幸被連累,此後與父親相依為命,由於相似的命運,此後的歲月裡,兩個孩子的友誼日漸深厚,雖非無話不談,但可稱之為莫逆。

    和牛犇不同的是,福生的名字憨厚,卻長著秀氣的臉孔,眼睛不像牛犇那樣大和亮,而是狹長有些陰柔;他的家境不好,學業一般,很早就輟學在街頭胡混,大了後,福生漸漸和黑道有了糾纏,活在世界的陰暗處。然而身份沒有影響到交情,偶爾閒下來,牛犇最願意去找的就是福生,和他說些與其他人不便說的話;反過來也一樣,福生拿牛犇當親兄弟看待,又不像他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什麼都會告訴他。

    牛犇記得福生對自己說過,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做一名自由自在的星盜,駕駛著自己的走私飛船縱橫星空,平常倒買倒賣,遇到富人的遊船或者商船就幹一票,若能再幸運些,遇到一名志同道合的紅顏知己,再好不過了。

    少年人的夢想千奇百怪,通常不會被當真,雖然牛犇知道,福生的確在按照這條道路規劃人生。比如,同樣是混街,他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得過且過,而是尋找機會尋找真正能夠著外面世界的黑道人物;另外,福生雖然學業不好,平時卻想盡辦法搜索、學習與機械有關的知識,還在修理場打零工,累積經驗。

    開飛船與修機械,彼此間距離以光年記,經濟方面有些優勢,牛犇給過夥伴不少幫助,書籍、刊物,車、機、乃至飛船的模型,還有一些與格鬥、機甲有關的東西,每當收到類似禮物,福生總會流露出歡喜與歉疚的複雜神情,晦暗陰柔的目光都因此變得明亮堅決起來。

    「兄弟,我一定要成功,不然就不來見你!」

    這個時候,牛犇常開玩笑說,自己做的是長期投資,將來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去找他一道漂流;聽著這些話,福生總會嚴肅起來,正告牛犇不許胡思亂想,自己沒辦法才會如此,牛犇聰明而且成績優秀,萬萬不可以走上歪路。

    「知道是歪路你還要走?」牛犇嘗試勸其回頭。

    「對你是歪路,對我是正路,我天生就該幹這個。另外告訴你,我想做星盜,還有一個原因。」

    「是什麼?」

    「當年我娘死在會展中心,雖說凶手已經歸案,幕後的事情沒有查清楚,人也沒有抓到。將來我有了能力,一定要把這件事做下去,找到那些人,殺光他們全家!」

    會展一案造就許多孤兒,人們在於他們交流的時候,需要小心迴避當年舊事,只有這些有著同樣遭遇的孩子才能隨意談論,既不用擔心傷到誰,也沒有人會生氣。每次說到這裡,福生那張秀氣的面孔都會猙獰起來,牛犇則馬上變得沉默,心裡縱有「查案與做星盜有何關聯」的疑惑,也懶得問。

    「將來真有過不去的坎兒,比如你和人家搶媳婦非殺掉對方不可,一定告訴我。」福生拍著牛犇的肩膀,再把話題拉回來。

    「你才和人家搶媳婦兒......告訴你幹嗎?」

    「我替你殺!」福生應著,陰柔的眼睛裡迸射出狠毒的光。

    似乎天生就帶有暴戾的一面,每次說到星盜、殺人這類事情,福生總是神采奕奕,彷彿被太陽的光芒充滿,但到了最後,當夢想描述到盡頭,結果又總是以嘆息告終,神情無奈而且無助。

    牛犇知道,那不是福生畏懼前路艱難,而是擔心他的父親。

    擔心「後母欺兒」,福生的父親三十歲喪偶,沒有再婚,一個人把兒子拉扯起來,希望他能夠活出人樣,至少能夠平平安安的過;假如有一天,福生真的成為人人談而色變的星盜,父親不知會不會被他活活氣死。

    然而夢想就是夢想,明知道父親會堅決反對,福生並不打算放棄,他不知道,當他用近乎幼稚的辦法積攢資本,朝無限遙遠的目標前進的時候,自己的夥伴也在日夜努力,走上完全不同、但又有些相似的道路。

    「呵......」

    清洗差不多了,思考沒什麼進展,牛犇發現自己想到的全是過去的事情,與眼前幾乎沒有作用。

    有段日子沒見過福生,牛犇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什麼事情,為何要殺王漢。但他知道胖子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胡說八道,而且福生性格狠辣,早就有了動刀經歷;按照牛犇的判斷,他如真的對誰懷有殺念,一定會動手。

    最合適的機會就是現在,王漢受傷一定會送到這裡,王家現在一片大亂,正適合下手;至於事後,恐怕福生沒有想過,或者根本不在乎。

    心中焦慮起來,牛犇打算隨便從某個位置找起,忽聽外面傳來喧嘩,爭執的聲音想起來。

    「王少爺遇害,心情悲痛我能理解,但你們憑什麼不讓我採訪?」

    「現場不能破壞......我又不進病房......」

    「......四三三病房......」

    「......耽誤捉拿凶手......這是警察的工作......」

    「......王家什麼時候有了執法權?」

    「......院長和我很熟......七樓開會......」

    「我現在就打電話,看你能攔住。」

    「搶設備......誰敢!」

    艾薇兒聲音憤怒,聽起來像頭母豹子一樣,周圍很多人說話,還有喝問與叫喊,嘈雜難以分辨得清;牛犇仔細聽了會兒,注意到艾薇兒屢次提及七樓、院長、病房等詞彙。

    有意的嗎?

    聲音遠去,艾薇兒雖然凶悍,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被推搡著朝別處移動。她的那些威脅並無多大作用,今天過去,在場的人一個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也不會承認什麼,充其量只是妨礙採訪,指望憑這點問題指責王家,不太可能。

    當然,對方也不敢真的把她怎樣,就是不讓她如願進入現場。

    思量著這些事情,牛犇閃身出來,目光四望,很快看到附近一幢高層建築,門前站有幾名黑衣人,還有不少路人聚集在門口觀望。

    應該就是這裡。

    ......

    ......

    雖然經過整理,牛犇還是顯得很狼狽,頭、臉上的血跡能夠洗掉,身上的不行,況且他的衣服破的不成樣子,這樣過去,不引起懷疑才叫怪。稍想了想,他繞開正門,轉到大樓背後,藉著花壇與樹蔭的掩護,去到大樓中間的下水管道,接著他朝周圍再看,確認路燈的光芒被一顆大樹的樹冠遮擋,這才放心。

    等了一會兒,待到兩名經過的路人消失在牆角,牛犇深吸一口氣,縱身而上。

    白天追逐的時候,上官飛燕說他像猴子一樣滑溜,假如此時她看到牛犇在做的事情,恐怕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形容。拖著一身的傷,牛犇順著光滑的下水管道往上攀爬,三拔兩竄就越過一層,快得讓人無法想像。二、三、四樓,爬到四、五層中間位置的時候,牛犇停下來左右看了看,本能地用手在小腿上摸,神色頓時懊惱起來。

    建造這座大樓的時候考慮過防盜,下水管雖然直達樓頂,但它安置在兩個大單元的結合部,想通過這種方式進入其中,需要冒著很大風險、和一些運氣。大樓的外牆經過粉刷,光溜溜無處借力,即便最好的攀爬高手過來,也只能望而怯步。

    「遇事......還是太著急。」

    來時匆忙,加上那時候的記憶扔有些混亂,牛犇忘了軍刺已在戰鬥時被擊落。現在想起來,他意識到自己處理事情有很大缺陷,在心裡總結教訓;然而就現實情況來說,學到再多也於事無補,只能另想辦法。

    左右看看,與窗沿之間的距離差不多都有三米,如能腳踏實地,牛犇有把握一躍而過;現在這副樣子,他不僅懸空而且緊貼著牆面,能跳一半就算不錯。

    正在猶豫的時候,牛犇聽到樓內有奔跑喧嘩的聲音,還有喝叱與呼喊;心裡吃了一驚,他把耳朵貼在牆上去聽,結果只是亂哄哄一片,根本無法分辨。

    「拼了!」

    咬咬牙,牛犇仔細分辨後確認聲音來自右側,於是把目光投向左側,心裡估量一番後,又朝上爬了幾步。

    差不多已到五層高度,牛犇停下來,左手探出比劃一番,右手牢牢攀住管道。他把快要爛掉的上衣扯掉,當成繩索在管道上繞了個圈,系在固定管道的鐵圈上,接下來,他試著轉身用左手抓住繩索,再把身體朝左上方斜探,雙腳依次挪過來,蹬緊,踩死。

    若有人看到這個時候的牛犇,會覺得他在做一場高空雜技表演,或者是一名鋼管舞者;他精赤著上身,背貼牆壁,左手拽著繩子,雙腳一上一下蹬住下水管道,勉強保持著平衡。經過這樣一番調整,他沖上往下盯住窗沿,估量著......還有一米五六。

    背後傳來微涼的感覺,牛犇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曲腿的同時挺臀,避免讓自己被牆壁頂出去,當感覺到不能再繼續的時候,他在心裡給自己加油,雙腿同時發力。

    咔!

    強悍的力量順著腳底送出,下水管道被蹬出裂紋,發出破裂的聲響,牛犇的身體隨之騰空,橫移的同時,飛速下墜。

    「吼!」

    情不自禁低吼出來,牛犇的雙臂張開到最大,借助蹬踏的力量挺腰彈起,在最遠處再次橫移出三寸,將將讓手掌夠到窗沿。

    下墜三米,體重變成平日雙倍,隨後是身體的大幅度擺動,手與窗沿之間打滑,牛犇再度低喝,於半空中強行出手,及時用三根手指勾住欄杆的一隻腳。

    「蓬!」

    蕩擺的膝蓋撞上窗檯,很痛,身體重量全壓在三根手指上,也很痛......但,牛犇卻鬆了口氣。

    「呼!」

    「什麼聲音?」

    屋內傳來人聲,牛犇神情微變,趕緊伸手抓住欄杆,腳在牆壁上一蹬,順勢而上。就在這個時候,窗戶被打開,一名臉上帶淚的小護士探出頭,與牛犇撞了個臉對臉,眼對眼。

    「......你是誰?」也許因為正在想傷心的事,小護士的反應有些慢,鼓楞著眼睛望著窗外的人,一時竟忘了尖叫。

    「噓!我是你舅舅。」牛犇毫不猶豫回答。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7
第四十章:小美的遭遇

    「我舅舅?」

    聽到這句話,小護士的眼睛鼓得更大,等到她的腦子裡反應出「這是一個爬牆翻窗的陌生男子」,牛犇已快速朝屋內掃視一眼,翻身入內。

    「啊!」小護士眼裡終於流露出驚恐,開始尖叫。

    「噓!」牛犇急忙摀住她的嘴。

    截至目前,牛犇的運氣不錯,不僅跳窗的時候沒掉下去,還剛好進入一間更衣室;放眼四望,周圍空間不大,錯落擺放著幾個衣櫃,除了這個年齡不大的小護士,再沒有別的人。

    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牛犇準備安慰一下小護士,等回過頭......頓時傻了眼。

    光的?

    入眼一條玲瓏玉體,全身上下僅著內衣,事實上牛犇並不確定這點,只看到白花花一片後就趕緊扭頭,心若擊鼓。

    還好還好,不是全光。

    本想安慰別人,現在成了安慰自己,牛犇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等了一會兒,不見身後傳來動靜,雙手卻感覺到了沉重,於是再度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卻發現小護士並沒有看著自己,而是用驚恐到極致的目光瞪著屋頂,靠在衣櫃的身體緩緩下沉。

    她快要暈了。

    牛犇趕緊用手扶住,入懷柔嫩與滑膩的感覺,眼前白晃晃不停顫動,難辨其形貌,只覺得頭腦一陣陣發暈。

    他也要暈了。

    急中生智,牛犇隨手從衣櫃裡拽出一件護士長裙,把小護士的身體重要部位蓋住,再把她放到牆邊坐倒,頭靠在衣櫃上。之後,牛犇才敢把身體轉正,同時沒忘記順手把窗戶關閉,窗簾拉上。

    「呼......」

    感覺像是經歷了一場艱苦的戰鬥,牛犇用左手擦一把頭上的汗,發現額頭滾燙彷彿發高燒一樣,不禁在心裡暗罵自己太沒出息。

    「不就是個人......」

    賭氣不能幫助心情平復,但能帶來勇氣,牛犇看著小護士,發現她並沒有真的暈過去,此刻已主動把身體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見她這副樣子,牛犇心裡湧出憐惜,想了想,看著小護士的眼睛說道:「我放開手,你不要叫,好不好?」

    小護士點點頭。

    於是牛犇把手放開。

    「救命......」小護士放聲尖叫。

    牛犇趕緊又把她的嘴巴摀住,用兩隻手。

    「你別叫啊!」

    害怕被人聽到,同時心裡還有些委屈,牛犇嚴厲說道:「咱們說好了的。」

    聽到這句毫無力量的狠話,小護士楞了下,望著牛犇,眨眨眼睛,眼眶裡輕易地湧出一條小溪。

    牛犇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心想我又沒把你怎麼著,剛才沒哭,現在怎麼反倒哭上了。

    「別哭了,我不會傷害你。」牛犇對她說道,語氣真誠。

    小護士淚流不止。

    「我說真的,不是騙你。」

    小護士照哭不誤。

    「嘿,你怎麼這樣啊。」牛犇無奈嘆息,感覺束手無策。

    小護士越發悲痛,鼓楞著眼睛看著牛犇,鼻子哼哼著,樣子似乎在問:怪我咯?

    牛犇看懂了她的表情,不知該說什麼好。

    事情總要解決,他想這樣不是辦法,乾脆,硬來吧。

    「別再哭了,不然,我只能把你綁起來,塞住嘴巴,然後......」

    聽著這番話,小護士的眼睛越瞪越大,彷彿沒有極限一樣,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當她聽到還有「然」,似能無限膨脹的眼圈終於定格,連忙做出回應。

    「額嗯哦啊喔......」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音節,牛犇聽得一頭霧水,但不知怎麼的,心裡忽然變得躁動難安,臉也變得滾燙。更奇怪的是,戰後消失的那些腫脹再次出現,雖不像先前那樣充盈強烈,帶來的刺痛卻更強;照理講這是好事情,然而對這時候的牛犇而言,它們就像一隻隻惡魔悄悄冒頭,剛一出現就使得內心的躁動成倍提升,直衝腦海。

    進一步反應隨之而來,手掌與小護士的臉頰接觸的位置,彷彿有電流來回穿梭,他的手指開始顫抖,心裡不知不覺有一股衝動,恨不得狠狠捏上幾把。

    隱隱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麼,牛犇一面祈禱它不要發生,一面狠狠咬牙;然而衝動如此強烈,並有體內數十道熱流牽引,如洪流拍打岸礁,一浪高過一浪。

    「呵!」

    情不自禁低喝出來,牛犇猛地收手,朝自己的頭上狠狠一拳。

    「別叫!」

    「......」小護士看著他的舉動,傻了一樣。

    「呃,嗯,不要叫......你的表現很好。」牛犇對她認真說著,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多麼愚蠢。

    小護士看起來明白了,點著頭,呆滯的眼珠漸漸恢復活力。

    沒有接觸就沒有衝擊,雖然不是那麼徹底,但已不至於讓牛犇心神失守;發現情況得到控制,他先是深深吸了口氣,腦子裡思索著接下來的事情,忽然看到小護士伸出一隻手,怯生生豎起兩根白生生的指頭。

    「兩次。」

    「什麼?」牛犇莫名其妙。

    「我今天,被綁架兩次。」小護士看著他說道,委屈的淚水再次流淌。

    牛犇張口結舌,心裡覺得小護士的經歷的確悲慘,同時不禁覺得好笑,暗想我要是綁匪的話,你和我說這些有何意義,難道希望得到同情。

    隨即,牛犇腦子裡閃過念頭:兩次!

    「上次......」

    「上次......」

    相同的內容從兩人嘴裡說出來,牛犇與小護士都為之愕然,相互看著對方的眼睛發愣。

    如此呆了片刻,牛犇強迫自己不要心急,放緩聲音道:「你先說。」

    小護士「哦」了聲,說道:「上次我差點死了,可是沒有人相信。」

    這句話的意思不太清晰,牛犇心裡想了想,決定任由她自己講下去。

    小護士繼續說道:「他們都說我說謊,還罵我。」

    牛犇依舊不太明白。

    小護士又說道:「我快氣死了,正好要下班,乾脆不理他們,來換衣服回家,然後又......」

    到此不敢再說,小護士眼神無辜,滿滿全是鬱悶可憐。

    牛犇嘆了口氣,幫她接下去:「又被我給綁了。」

    「是啊是啊。」

    「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小護士應著,突然反應過來,神情一下子變得驚恐,雙手扯著護士裙把自己捂緊:「你想幹什麼?」

    「......」

    牛犇有些無奈,還有些鬱悶。他漸漸發現,如果雙方正常交流,自己的感覺也很正常,一旦小護士流露出驚恐的樣子,做一些驚恐的舉動,發出驚恐的聲音,自己的情緒便會起伏,身體內那些滾燙位置隨之蠢蠢欲動,惡魔再次探頭。

    難道我是變態?

    究竟如何,只能等到回家去問得福,牛犇默默呼吸穩定心情,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

    小護士看著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牛犇眼神裡的真誠,慢慢又平靜下來。

    「說話算數?」

    「算數......」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孩子氣,牛犇壓下焦慮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美......大家都叫我小妹。」

    「是夠小的。」牛犇心裡嘀咕著,問道:「上次你被誰綁架?」

    「不認識啊!」

    聽到如此理直氣壯的答覆,牛犇不知該說什麼好。

    「真不認識。」看著牛犇的表情,小美以為他不信,趕緊補充道:「當時我太害怕,忘了問他名字......」

    「知道了。」牛犇無奈擺手,說道:「那你總該記得他的樣子,年齡多大?多高?還有,你是什麼時候被綁架,在什麼地方?他為什麼綁架你,要你做什麼?現在人在哪裡?」

    一連串問題,小美瞠目結舌,半響不知如何回應。

    牛犇又一次在心裡嘆息,暗想自己的運氣到底是好還是壞,這樣下去,等把事情弄明白,怕是連黃花菜都涼了。

    就這樣出去?似乎也不妥當。催促只能讓事情更糟,他耐著性子說道:「別著急,你慢慢想,慢慢說。」

    「呃......」

    小美點著頭,皺著眉,用心回憶著牛犇的那些問題,斷斷續續的聲音開口道:「是這樣的,大約一個小時前,我正在上班,忽然說有人要來急救,還說是很重要的人物,然後就是準備,沒想到一下子來了很多人,很多傷員,很多人護送......總之人很多,於是大家都很忙,來來回回的跑......我這邊接到一個年輕人,說是思達酒店的二少爺。對了,思達是城內最大的酒店,你聽過沒?」

    牛犇很是無語。

    「然後?」

    「然後就朝手術室裡推......後來,郝醫生被叫來主持手術,我們推車的推車,拿藥的拿藥,還有準備器械啊什麼的,又是忙,再然後我發現,那個人姓王的少爺其實已經死了。」

    「什麼?」牛犇大吃一驚。

    「是真的。」看他不信,小美信誓旦旦說道;「當時我也不肯定,後來想想,他的確是來到這裡就已經死了。不過我當時沒叫出來,心裡想總歸要搶救啊,沒準兒還能救活。」

    「死因是什麼?」牛犇追問道。

    「說是中毒,毒針扎的......過很久才查出來。」

    事發到現在總共也沒有多少時間,小美口中的「很久」太不可靠,考慮到她今天的經歷,時間很難熬,情有可原。

    牛犇問道:「既然王漢已經死了,你怎麼還會被綁架?」

    「你知道他叫王漢?」小美好奇反問道:「他死了,為什麼我就不會被綁架?」

    「......思達名氣大。」自知失言,牛犇敷衍一句:「後來呢?」

    「後來就是搶救啊,那時還不知道他死了,也不知道中毒只知道情況不妙,所以就搶救啊,心肺復甦,電擊,試過很多法子都不行。知道嗎,當時我們都嚇壞了,郝醫生說要是搶救不過來,大家都會倒霉......」

    「說綁架的事。」

    「呃。」

    自己也知道跑題太遠,小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看起來,已經忘了自己的處境。

    「後來,郝醫生說情況不對啊,明明通知的是肩膀骨折,了不起因為疼痛導致休克,怎麼也不至於連心跳都沒有;他讓人出去再問問情況,是不是傷者還有別的傷......不知為什麼,大家都不敢去,那我就說我跑的快,讓我去吧......其實我是害怕,不想留在那裡。你不知道,王漢的樣子好可怕啊,眼睛一直睜著,死不瞑目的樣子,真的是......」

    「後來。」牛犇只能催促。

    「後來,後來我就出去,問那幾個送來的人,都說不知道。我說那怎麼辦啊,他們說家裡要麼你去問問先哥,我說先哥在哪兒呢,他們說在門口等人......」

    將其經歷,小美全情投入,神情雖著進程不斷變換,時而還用手比劃,以至於遮擋的衣物散開,露出大片大片讓人不敢正視的白。

    牛犇聽得快要瘋掉,暗想你這哪裡是害怕,分明興奮的不行。

    「後來。」

    「後來我就去找先哥,剛經過這裡,突然就被人拉進來,摀住嘴......哎呀!」

    終於說到被綁架時的情景,小美的表情變得驚恐起來,隨即意識到遮羞的衣服散掉,臉蛋頓時通紅。

    牛犇轉過頭去,心情有些緊張,同時也有些驚奇。

    「上次綁架也是這裡?」

    「要不說氣人呢。我發誓,今後再也不到這裡換衣服。」

    牛犇暗想你乾脆別換了,不然還得被綁。

    「然後?」

    「然後,那個人也是不讓我叫,說不會傷害我......是不是綁架的時候都這樣?」

    牛犇直接過濾掉這個問題,問道:「他長什麼樣?有什麼明顯特徵?」

    「不太胖也不是太瘦,樣子挺好看的,不像你......」小美的臉忽然一紅,又一白,忙說道:「我不是說你不好看啊,其實你給我的感覺比他好,就是個子矮了差不多十公分......」

    牛犇哪有心情計較這些,心裡想差不多了,追問道:「他左邊肩膀是不是有個刀疤,很長,幾乎到脖子?」

    「沒看到,沒注意。」

    「什麼髮型?穿著什麼衣服?」

    「髮型很普通啊,我覺得他不會打扮,不然還能更好看。至於衣服,他扮成醫生的樣子,外面是大褂,裡面穿著啥沒看見。」

    遇到這種人質,牛犇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他肯定一點,將來若被警察問到自己的樣子,小美頂多能說出上身沒衣服,個頭不高,不胖也不瘦......也算好事。

    「對了,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到牛犇失望的樣子,小美想起來最重要的部分,「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特別長,但是也很嚇人,怎麼說呢......反正和你不一樣。」

    聽到這番話,牛犇基本能夠確認,小美上次遭遇的綁匪就是福生。

    「那人綁架你做什麼?」

    「他啊,要我帶他進手術室。」

    果然如此。牛犇追問道:「然後?」

    「然後我說你去那裡做什麼啊,他說你別管,我說不管怎麼行呢,醫院有規定啊,他說你別管規定,我說不管規定怎麼行啊,他一下子就急了,說......說我再這樣就殺了我。」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小美委屈又覺得慶幸,用手連連拍著胸口。

    「那人雖然長的好看,可是脾氣太差,你比他強多了。」

    牛犇無言以對,心裡默默地想其實你弄錯了,我很早就想殺了你。

    心裡想的不能說出來,牛犇安慰道:「別怕,那人其實不壞,不會真的殺你。」

    「是啊是啊,要不我怎麼能活到現在呢?可是當時我不知道啊,嚇的要死。」小美對此表示贊同,接下去說道:「害怕也不行啊,我怎麼能帶他進手術室呢,於是他就一直逼我,逼我,逼的我沒辦法,就把實情告訴我了。」

    牛犇更加無語,暗想到底誰逼誰,又是誰被逼的沒了辦法。

    「他說什麼了?」

    「他說,他進去是為了替父報仇,殺掉王家二少。」

    牛犇表情驟然僵硬。

    小美沒有察覺到這點,接下去說道:「當時我就奇怪啊,就問他,王家少爺不是已經死了嗎?然後我突然明白了,一定是他下的手,所以又問他,你幹什麼呀,報仇也不用殺人兩次吧?」

    「......然後?」牛犇艱難問著,聲音無比艱澀。

    「然後他很吃驚。」

    「後來?」

    「後來他想通了,以為我騙他,就走了。」

    「什麼什麼?」牛犇一頭霧水,「想通了,以為你騙他,就走了?」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小美同樣困惑不解。「可能他就像你說的,不是太壞吧。對了,你怎麼知道的?」

    牛犇哪有功夫理會,追問道:「他什麼都沒說,就這樣走了?」

    「說了呀,說我騙他呀。」又想了想,小美說道:「不大對呢,他當時的臉色很怪,眼神很怪,語氣也很怪......不如我給你學學。」

    說著,她努力板起面孔,變粗嗓音,竭力讓自己的表情凶狠些,眼神凌厲些,結果沒能模仿出歹徒,反而讓牛犇嚇出一聲雞皮疙瘩。

    「算了趕緊說吧。」

    「那你聽好了,他是這樣說的。」

    小美臉色微紅,輕咳兩聲開始模仿。

    「原來是在騙我......呵呵......」

    不用聽完,到這裡牛犇大致已經明白了怎麼回事,心情越發沉重。

    「替罪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7
第四十一章:算與失算,善與不善

    牛犇思忖中問道:「他綁架你,你就讓他就這麼走了?」

    小護士顯得很驚訝,「不讓走怎麼辦?臨走他把我綁住,好不容易才掙脫。」

    綁住,掙脫?牛犇目光古怪。福生雖不像自己受到專門訓練,但其性情狠辣,下手絕對不輕;怎麼看,小護士都不像能偶掙脫繩索的人。

    「不是太緊,用的也不是繩子......」小護士的臉忽然通紅,不肯再說下去。

    牛犇點點頭,沒再追問細節:「你出去之後呢?」

    「出去後發現,王少爺死掉的消息已經傳開,外面都炸鍋了,大家都忙著搜查凶手,根本沒人理我。再後來,就在你來之前,我才有機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結果被一通罵。」

    「你先等等。」牛犇輕輕皺眉:「人不是他殺的,王家為什麼當他是凶手?」

    「有監控啊。」

    「他沒殺人,監控能看到什麼?」

    「呃,是這樣的。王少爺中毒的消息一出,馬上有人查看監控,發現他假扮醫生混到這裡,還有個人認出來,說他和王少爺有仇。你說巧不巧,門口和別的地方監控都是好的,偏偏樓裡面的全都壞掉,王少爺送進來的時候周圍人來人往,誰也說不清哪個醫生經過,所以大家都說是他。」

    聽到這裡,牛犇不禁為之冷笑。暗想這可真是巧,反應真快,效率也真高,連清楚福生與王漢之間仇怨的人都事先準備好,只是不知道那人什麼身份,是主謀,參與,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懵懂狀態下被人設計。

    「後來呢?」

    「然後就是找人,到處找,快要把樓翻過來,聽說有兩次差點抓到,最終還是被他跑掉。再後來,我把被綁架的事情說出來,告訴大家他不知道王漢已經死了,結果大家就都罵我,說我要麼撒謊,要麼上了凶手的當。」

    這是真的,直到牛犇進來,王家仍在四處搜索。至於小護士的話不被採信,這不奇怪:裝睡的人,誰都無法喚醒。

    對牛犇來講,這些都算好事情,不僅意味著福生逃走的希望大增,連他也比之前安全,因為這座樓已經被搜遍了,短時間內不會再來一次。

    「你說,他到底有沒有騙我?」小護士怯生生問道。

    「沒。」

    「你肯定?」小護士眼睛一亮。

    「肯定。」

    從她的眼神中,牛犇多少看出點什麼,暗自苦笑。

    這叫什麼事啊!

    「有電話嗎?」

    「有......在那邊。」想站起來,小美發現自己還光著,趕緊又縮回去,用手指指衣櫃上的包。

    牛犇點了點頭,過去拿到電話,順手把她的衣服帶過來。

    「你先穿上。」

    說罷不用小美提醒,牛犇自己轉過身去試著撥打福生的電話,結果不出意料,無法接通。

    唉!

    無奈地坐下來,牛犇思考著整件事情,心裡拿不定主意。

    目前所知,王漢在送來的路上被人殺死,福生遇到小美獲知部分真相,避免被現場生擒;然而王家認準他就是凶手,大肆搜捕,只是還沒有抓到人。

    是誰提前殺死王漢?福生的父親究竟發生何事?他現在何處?還有那個胖子為什麼會知道,會不會就是他布的局。

    如果是,牛犇是否也在其算計內,目的何在?

    這些問題得不到解答,事情顯得撲朔迷離,牛犇隱隱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

    「我好了,你可以......可以不用再背著我。」

    正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小美的聲音,帶著些微顫抖,牛犇轉過身,眼前為之一亮。

    齊耳短髮,秀眉大眼,t恤露臍,牛仔短褲,運動鞋,臉蛋或許談不上多漂亮,但是整個人顯得活潑而且充滿活力,看著格外精神;有意思的是,小護士現在才想起來害羞,小臉紅通通幾乎不敢抬頭。

    「那個,還有什麼事情我能幫忙的嗎?」

    一天,不對,一個小時內遭遇兩次「綁架」,換成別的女孩兒,恐怕站都站不起來,這個善良的姑娘有點小迷糊,倒成了好事情。

    「放心,我這就走了,不會傷害你。」

    「嗯,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牛犇對此無言以對。

    穿上衣服終究比披著衣服的感覺自在,羞澀過後,小美抬起頭勇敢說道:「其實,我有問題想問你。」

    即便在這樣的處境下,牛犇看著她的樣子仍不禁要笑出來,焦慮的心情都為之一鬆。

    「好的,你問。」

    「呃。」

    小美整理著心情,看著牛犇剛想開口,突然楞了一下,掩唇驚呼起來。

    「哎呀!」

    「嗯?」

    「誰把你打成這樣!」

    「呃。」

    赤著上身,牛犇身上的傷全都暴露出來,幾乎找不出幾塊好地方;小美無法想像,都這樣了怎麼還能翻窗爬牆,換成自己,不疼死也得活活哭死。

    「打了一架,來的時候比較急,沒顧上收拾。」想想覺得沒必要解釋,牛犇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朝外面看。

    「和誰打?」小護士追問道。

    「思達的人......不要緊的。」

    「先等等,我給你包一下。」說著她站起來,不忘解釋道:「這裡有藥,不用出去。」

    「......好吧。」牛犇有些意外,目光微閃,沒再表示反對。

    其實就身體感覺而言,他現在體會更多的是精神疲憊,由於熱流的作用,傷痛反倒沒什麼。不過,能處理一下終歸好的,接下來牛犇還不能回家,可以不懼疼痛,但不能不擔心感染。

    目光重新打量四周,有意之下,牛犇在一處衣櫃邊緣,牆角不顯眼的地方發現幾點褐色痕跡,接著他注意到,室內衣櫃擺放不太整齊,有兩個剛剛挪動過,邊角處地面露出灰塵。

    耳邊傳來翻找抽屜的聲音,中間有幾次停頓,時間短暫,不大會兒功夫,小美從角落裡走出來,手裡端著托盤,內裡酒精針線剪刀藥棉一應俱全,過來後徑直坐到牛犇背後,用鉗子夾住藥棉,幫他處理自己夠不到的傷處。

    看著這些,牛犇心頭微動,身體稍稍前傾,背部壓低方便小美的動作,嘴裡隨意問道:「更衣室怎麼有這些?」

    小美楞了下,回答道:「工資低,平時大家都會攢點東西,帶出去賣給藥店......你別說出去啊。」

    牛犇笑了笑,說道:「福生一直想出去闖蕩,這下倒好,徹底沒了牽掛。」

    身後小美動作微僵,遲疑地「嗯」了聲,停下手上動作:「你和他很熟?」

    之前我可沒有提過福生的名字。輕佻雙眉,牛犇的唇角泛出幾分凜意。

    人不可貌相嗎?

    現實果然和訓練不同,要仔細啊!

    「是挺熟的。」

    「你來是為了......」

    「有人說他要殺王漢,我過來看看。」

    「哦。」

    身後小美沉默下來,不再追問,默默地幫牛犇清洗傷口。牛犇感覺到她的動作很穩,而且很有調理,對一個剛剛受到驚嚇的小護士來講,稱得上奇蹟。

    傷勢處理的很快,該上藥的上藥,該包紮的包紮,還有兩處縫了幾針,不久,牛犇體會到絲絲清涼,相比之前傷處不斷被汗漬沾染帶來刺痛,如天地之別。

    「你做的很好。」誠心讚歎一句,牛犇說道:「還很快。」

    「做多自然就熟了。」小美應了聲,用手拍拍牛犇肩膀:「轉過來。」

    「前面我可以自己來。」

    「做都做了,乾脆做完吧......是不是急著走?」

    「那也不是。」

    轉過身,牛犇望著她說道:「剛剛你說有問題要問我,是什麼?」

    小美的動作再次停頓,片刻後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沒有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牛犇注意到小美神情微黯,與之前的樣子大有不同。

    心裡想了想,他說道:「王家不能一手遮天,估計......明天、最多後天,會有警察問你今天的事情,你準備怎麼回答?」

    「我說沒看到你。」小美毫不猶豫,趕緊又改口:「不是,我從來沒見過你,你根本沒來過。」

    牛犇搖了搖頭,「別這樣說。」

    「那怎麼說?」

    「一切都照實,把我換成別人。」

    「換成誰?」小美愕然抬頭,手中剪刀正對牛犇的心臟。

    牛犇看著她平靜說道:「換成一個胖子,鬍子拉碴,看不清具體樣子。」

    小美為之愕然,一頭霧水。

    「他大概這麼高,有很多壞習慣,很好形容,也很容易分辨。」

    將胖子的形象大概描述一遍,牛犇說道:「你告訴警察,那個胖子留下過一個綽號,叫:玉面閻羅俏郎君。」

    「哈!」小美忍不住笑起來,剪刀微顫。「這是什麼呀......警察能相信?」

    牛犇嚴肅說道:「信不信不重要,你只要這樣講,身上的麻煩就會消失。」

    聽到「麻煩」,小美神情微僵。

    牛犇用手指指窗外,說道:「下水道上那件衣服,你不要動,是證據。」

    小美吃驚說道:「那是你的衣服,你又不胖......」

    牛犇平靜說道:「這個交給胖子操心。」

    這次小美徹底明白了,有些擔心。

    「你故意給胖子出難題啊。」

    「對他來說,這些都是小事情。」

    小美沉默下來,片刻後說道:「胖子要是不承認呢?」

    牛犇說道:「他會認的,而且會編出合理解釋。要是真不認,你就把實話說出來,我來處理。」

    「這樣......」

    小美皺著眉,想著想著,忽然噗的一聲笑,揮了揮手。

    「就按你說的辦。挺好玩的。」

    牛犇也笑起來,目光緊盯著小美拿著剪刀的手在胸前飛舞。

    幸好,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

    接下來,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小美忙完,收拾好東西,牛犇站起來,試著揮揮手臂。

    嗯,感覺比來時輕鬆不少。

    「你會成為一名好護士......我走了。」

    「等等!」小美急忙叫住他,問道:「你怎麼走?」

    牛犇指指窗外。

    「那怎麼行,太危險了!」

    小美從衣櫃拿出一件外套,遞過來說道:「我的,男女都可以穿,幸好你不高也不胖。對了,門口有監控,你最好低著頭。」

    牛犇略感意外,不過他的確需要一件衣服,至於如何防範監控,倒不用小美來教。

    試著穿上外套,還好,長短胖瘦都還可以,只是肩膀和胸部略有些緊;牛犇感覺奇怪,忍不住偷瞄兩眼,心裡想不對啊,都那麼大......為何我還覺得緊。

    不知小美是不是留意到他的目光,紅著臉趕緊低頭。

    想什麼呢!

    心裡罵著自己,牛犇走到門口,拉開一條縫隙朝外看了看,又轉回身對小美說道:「真的沒有事情要問嗎?」

    小美張了張嘴,侷促的眼神看著牛犇,顯得有些緊張。

    「現在不問,可就沒機會了。」牛犇淡淡說道。

    「等等!」小美連忙叫停,幾度遲疑,最終鼓起勇氣道:「他說他將來會回來,你覺得......」

    最後一絲擔憂消失,牛犇暗暗嘆了口氣。

    「據我所知,他從不失言。」

    「真的!」小美的聲音充滿驚喜,顯然不是為了追問,「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不知方不方便。」

    「你說。」牛犇心想都這份上了還客氣啥,矯情。

    小美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剛才你為什麼說是我舅舅?」

    「......」

    看著她好奇的樣子,牛犇哭笑不得,好一會兒才確認,小護士不是調侃自己,而是真的疑惑。

    「屋裡不夠乾淨,再打掃一下。」

    丟下這句話,牛犇拉開房門,三腳兩步,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

    身後,小護士皺著眉呆愣半響,猶自有些懵懂。

    「什麼啊,朋友、舅舅,這不是佔便宜?」

    ......

    ......

    下樓再下樓,拐彎後拐彎,牛犇在醫院二曾找到一處洗手間,翻窗而出,一躍而下。

    心裡想著福生不知是不是也這樣逃走,牛犇繞開幾座大樓,找到一處安靜地段,奔跑幾步後高高躍起,腳踩花壇借力而上,不怎麼費勁兒就越過三米高的牆頭,輕易脫身。

    不確定福生有沒有這個本事,然而話說回來,醫院這麼大,王家的人也不專業,提前逃的話,當真不容易被抓住。

    如此轉著念頭,牛犇來到街上,隨手在口袋模了摸,神情微怔。

    小美竟然塞了兩張鈔票在裡面,考慮極其周到。

    這樣的女孩......

    手裡捏著鈔票,心中暗暗嘆息,牛犇揮手叫來出租,上車,報上地名。

    「同志酒吧。」

    「啥?」司機大吃一驚,好心勸說道:「小夥子,那地方......」

    「開車吧大叔,我去捉姦。」牛犇隨口應著,身子往後縮了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8
第四十二章:明心由性,意不容侮

    路上,牛犇再把整件事情回濾一遍,心情微悵。

    感觸最深的是,幼年夥伴,曾以為最最瞭解的好友,由於二次傷害變得不擇手段了;而這又似乎不能怪他,牛犇無法想像,假如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會做出什麼樣的瘋狂舉動。

    小美與福生早就相識、交好,甚至相戀,熱戀中的她意識不到,在說出「被綁架」之後,就把自己帶入局中,難以脫身;然而福生應該能認識到這點,那麼,究竟是福生主動提出要求,還是小美「意外」幫忙,自作主張?

    牛犇希望是後者,但又覺得是前者,不僅如此,他心裡有個更加可怕的猜測:小美利用職務便利毒殺王漢,福生替小美背禍,再由小美為福生掩護,以人質身份證明其無辜,禍水東引。

    這無疑是異想天開,甚至有些荒唐,但從結果看,一旦小美的話被採信,思達老闆會覺得「凶手另有他人」,接下去,他會重新調查事件過程,會發現牛犇曾經懷疑過的那麼多「巧合」,最後,當他獲知小美提供的信息被刻意疏忽,懷疑就會變成肯定。

    毒殺事件將因此發生反轉,王家不止損失一個兒子,還將迎來巨大動盪。如果這就是真相,當有人策劃好、告訴福生的時候,一心復仇的他會非常樂意配合,進而有可能利用小美。

    心裡想像著小美用呆萌做掩護,將致命毒針刺入人體,牛犇心底微寒,感覺竟然有些驚恐。

    「命都可以不要,殺個人能有多難?讓她糊塗、快樂的活著,不好嗎?」

    默默在心裡問著,答案當然只能自己去找,然而,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牛犇漸漸意識到思維偏離了當前應該著重的主題,想回頭,偏又忍不住要思索,自己為什麼在意這些並不重要的事情,且為之冒險?

    「心意很重要。」

    梅姑娘的話在腦海中迴蕩,是她為數不多的教導中的一個。

    「是什麼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明確,唯如此,行動才能最最堅決,一往無前。」

    「心意不明,有時仍會按照心意行事,但會猶豫,遲疑,軟弱,畏懼,如此為事,本可成功的事情也會失敗;心意清明,會勇猛,執著,堅韌,能力之外也能達到,敗亦無悔。」

    「明心意在於辨,你若在乎善惡,善惡就是你的心意;你若放不下秩序,秩序就是你的心意,非正即反,沒有中間可以選擇。」

    「比如殺人,首先明確殺人意,我要殺你,管你善惡老幼男女,非殺不可。」

    記得當初聽到這番論述的時候,牛犇目瞪口呆,吃驚於姑姑竟然一次說這麼多話,以為她突然變得和正常人一樣,可惜梅姑娘舊習不改,總結依舊放在殺人上。

    嗯,姑姑無論說什麼,最後總以殺人結尾。

    那麼在這件事情中,我的心意是什麼?

    牛犇確信與「善良」「道德」等等無關,和法律、秩序更是一點都不沾邊,但他本能地厭惡那種畫面,希望它沒有發生。

    那麼就是因為這次偶遇,這場交談,這次療傷,這件衣服,還有口袋裡的那兩張鈔票。

    想到鈔票,牛犇情不自禁搓搓手指,從粗糙的摩擦聲中感受著那份真實,唇邊泛起笑意。

    「這就是了。」

    煩惱一下子少了,事情也少了,牛犇知道,要維持這個局不被揭破,福生絕不能出現,從小美最後的問題判斷,福生已經離開,此刻要麼遠走高飛,要麼已經從世界上徹底消失。不管是哪種,都意味著牛犇不需要再費心尋找其下落,想找也很難找到。

    最後的關鍵,做局的是誰?

    局中局,時機把握如此精準,細節安排這樣到位,牛犇很自然地想到一個人:胖子!

    只有他能做到,且能處理好每個環節,接下來的問題,胖子為何通知自己,他希望自己怎麼做,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這件事,加上字條上第二條信息,胖子意圖何在?

    僅僅為了試探?

    胖子是否已經確認得福的存在,想知道他在不在自己手中?

    想著這些,牛犇又往後縮了縮身子,似乎想藏進座位裡面。

    得福可以藏在任何地方,但如果牛犇犯了罪、被迫逃亡的話,別的東西可以拋棄,得福一定會帶在身邊;到那時,梅姑姑縱然天下無敵,也不能與聯邦的暴力機器相對抗。

    然而奇怪的是,當牛犇在思達酒店門前陷入困境,胖子為何不順水推舟,反倒替他解圍?

    能讓市長、局長瞬間、徹底轉變態度,顯然不是上官英雄能夠具有的能量,除了胖子,牛犇實在想不出別人。

    唉!

    也許真的只是禮物。

    也許這個局是為了自己而做,福生、小美,包括王家都只是受到牽連。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畢業考題,讓小博帶來那番話不過是為了麻痺自己。

    ......

    ......

    都只是推斷,真相如何尚且不知,也不能斷定就是胖子所為。牛犇知道,若他去問胖子,俏郎君既不會承認也不會否認,而是會擺出鄙夷的表情,輕蔑的道一聲:滾蛋!

    沒錯,他一定會這樣,連一個多餘的字都不會講。

    幸運的是,做局的人再如何神通廣大,也沒辦法提前預料到牛犇會遇見小美,如此以來,就給了他一個機會,把球踢回去。

    或者說,把球踢給胖子——假如他被冤枉的話。

    腦子裡回想著小護士呆萌的模樣,以及露出馬腳後的舉動和神情,牛犇心內嘆息,暗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利用她。

    「小兄弟,同志酒吧到了。」

    「嗯?哦。」

    車停,沉浸在思索中的牛犇被喚醒,付錢的時候,司機大叔看著他,苦口婆心勸道:「小兄弟別怪我多嘴,這個地方......」

    「說過了啊,我來捉姦。」趕緊扔過去一張鈔票,牛犇打開車門,落荒而逃。

    「聽我說完......哎,年輕人就是性子急。」

    ......

    ......

    好心的司機大叔不會知道,牛犇說來捉姦並非胡說八道,而是有著充分的理論依據。

    艾薇兒初來時才只有二十歲,天生妖嬈加上公理報背景,如磁石一樣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

    然而八年過去了,艾薇兒不僅事業一塌糊塗,還一直保持單身,甚至連點緋聞都沒聽到過。

    這很奇怪,五牛這個地方,相比首都名副其實為鄉野,也就當年發生慘案的時候熱鬧一陣,很快回歸平常。艾薇兒待這麼久,明擺著帶有「發配」性質,稍微有點頭腦,就應在沒有人老珠黃的時候早做打算。

    如此多方考慮下來,加上那一瞬間的反應,牛犇在心裡大膽假設。

    她是個同志。

    下車來觀望,同志酒吧就在眼前,標牌倒也醒目,周圍環境卻不怎麼樣;街道偏僻,路燈昏暗,不像別的酒吧那樣聚集著人群,也沒有聽到節奏激烈的音樂,與聲嘶力竭的吶喊。

    連門都是關著的,根本不像在營業的樣子。

    所有這一切,無一不在印證著猜想。

    「同志,呵呵,同志。」

    是嘲弄,也是對自己的鼓勵,牛犇壓下心中忐忑,走上前,用力推開緊閉著的大門。

    耳邊哄的一聲,接著刷的一下,隨後又是哄的一聲,如巨浪三疊。

    牛犇呆呆地望著眼前景象,心裡想自己一定是弄錯了,這裡怎麼能是同志酒吧?

    沒有換盞碰杯的聲音,沒有充滿誘惑的音樂,沒有穿著暴露的侍者,沒有供人搖擺的舞池,更別說領舞和dj,在這個有著令人生畏名字的酒吧裡,唯一能標示其身份的只有一個吧檯,和在裡面充當酒保的那個巨大胖子,胸圍可比俏郎君的腰。

    周圍有人,很多人。

    男女老少,各式人等,有的西裝革履,有的赤膊露懷,有的風度翩翩,有點罵罵咧咧,大廳內到處是人,站、坐、甚至蹲著圍成一個個圈子,一些人手裡擰著酒瓶,一些人捲著報紙,還有些人手裡拿著書本,嘴裡滔滔不絕。

    酒吧裡竟然有人看書?

    人多,聲音也多,與其說在談論,到不如說他們在吵架,聲音很大,進門時哄的一聲由此而來;這麼吵鬧的地方,牛犇進來的時候竟然驚動了所有人,幾乎全部扭過頭來看;更奇怪的是,等看清來人只是個少年,大家馬上恢復了之前模樣,該說的說,該叫的叫,該喝酒的繼續喝酒,該看書的接著看書......

    這都什麼啊!

    做夢想不到會是這副景象,牛犇目瞪口呆,站在門口,好一會兒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

    「喂!小孩兒,叫你呢,聾了?」

    「啊?」

    實在太吵了,吧檯內胖子第三次呼喚,牛犇才意識到他和自己說話,連忙走過去。

    「你好。」

    「來幹嗎呢?」胖子冷冷望著牛犇,絲毫沒有拿他當顧客的意思。

    「我找個人。」

    「打架輸了,來這兒搬救兵?去去去,要不回家,要不接著去打,打不贏就拿刀捅,捅死別人,或者被人捅死。」

    胖子注意到牛犇臉上的傷,嘿嘿冷笑著說道:「要不要刀子?免費送你。」

    雖也知道酒吧魚龍混雜,牛犇仍為胖子的話暗暗皺眉,

    「我不是找人打架,有個朋友約我在這裡......時間好像還沒到。」

    牛犇回頭朝四周張望,大廳不小,燈光昏暗,加上煙霧繚繞視線不清,難以確認艾薇兒在不在。

    「算了,我去轉轉......」

    「轉什麼,給我回來!」

    發現牛犇想朝裡面走,胖子猛伸手捉住其衣領,瞪著眼睛大聲咆哮。

    「混小子,這不是你待的地方,趕緊滾蛋!」

    聽到胖子的聲音,周圍很多人扭頭看過來,瞅一眼,搖搖頭,便又轉回去高談闊論;僅僅背對著他們,牛犇仍能感覺眾人視線裡的漠視與驕傲,彷彿看垃圾一樣。

    牛犇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有些困惑,他覺得這裡一切都和正常酒吧不同,很沒道理,而且不喜。

    值得一提的是,牛犇雖然不常出門,實際去過的地方卻不少;這都拜胖子所賜,雖然他為人無恥,教導弟子卻有一套獨特方法,且能因材施教,具體到牛犇,所學最雜但都不是很精通,比如見識各種場面,研究各式人等,還有野外的一些訓練,都是必修課。

    艾薇兒怎麼會選擇這個地方?

    心裡想著,牛犇回頭沒有看胖子,而是低頭望著桌面,剛剛胖子伸手拿人,忽略了自己體型多麼巨大,結果碰倒一杯倒好的酒水,順著櫃檯流到邊緣,即將弄濕外套。

    「咋地?不滿意!」

    胖子雖胖,眼神頗為銳利,看出少年心情不爽,左手「啪!」的一拍台面,右手一拉他的衣領,按向那片濕痕。

    「小子,免費請你喝一口......嗷!」

    胖大的手指被掰成九十度,胖大的身軀被迫後仰,胖子啊啊慘叫著,左手在空中拚命揮舞。

    奇怪的是,這時候的他既沒有喊救命,也不叫人幫忙,而是聲嘶力竭地大叫著牛犇絕對想不到的詞彙。

    「密探,密探!」

    啥玩意兒?

    牛犇一頭霧水,險些認為自己在做夢,要麼就是胖子在做夢。

    隨後的變化更加驚人,只聽轟的一聲,牛犇轉身時發現,大廳內的人全都站起來,目光憤怒,虎視眈眈。

    不至於吧!

    呆呆地望著周圍一切,牛犇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無法想像,酒吧這種地方的人竟然如此齊心。可要是這麼多人衝過來,不得把自己活活淹死?

    正在考慮要不要逃跑,人縫間看到旁邊包廂裡出來一條熟悉的身影,正在東張西望。

    「薇姐?」心裡不太確定,牛犇試著叫了聲。

    「是你?」艾薇兒愕然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8
第四十三章:同志酒吧

    包廂不大,佈置保持著同志酒吧的簡陋風格,幾張破舊沙發,一張還算乾淨的茶几,上有小喫茶水和一大堆罐裝啤酒;旁邊還有張桌子,上面一台連好網絡的光腦,正在播放著一個名為「軍武位面」的節目。簡而言之,這裡幾乎找不到帶有酒吧特色的東西,沒有舒適,沒有溫馨,高貴典雅更是邊都不沾。

    即便如此,當牛犇帶著滿腦子疑問走進來的時候,感覺卻好像進入天堂。

    「這種地方......生意怎麼能這麼好?」

    此前酒客全體起立,怒目相視,他彷彿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人的眼神彷彿看待異類,甚至把自己當成野獸;牛犇完全理解不了那種氣氛,至今不明白為何會有那種感覺,離開時就像從籠子裡走出來,無比輕鬆。

    「這地方很好呀,是你還沒有體會到。」

    艾薇兒隨後進來,關上門,先是抱怨:「小小年紀,下手也太狠了吧,害我好一通解釋。」

    「他自找的。」

    牛犇嘀咕著,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左右看看,茶几上酒、水、茶、點心、水果全套配齊,已經打開啤酒足有七八罐,不禁為之咂舌。

    「就你一個人,喝這麼多?」

    「這也叫多?」

    艾薇兒直撇嘴,搖搖擺擺走過來,貼著牛犇身邊坐下。

    「隨便享用,這裡我是貴賓,免單。」

    「知道了。」牛犇連連後撤。

    艾薇兒逮住他,上看下看,鼻子還直往身上嗅。「醫院泡了個小姑娘?」

    「哪有,我在處理傷勢。」

    「順帶扒了人家小護士的衣服。」

    這都能蒙對,牛犇還能說什麼。

    「少年多情,難怪會和肥仔急眼。」

    「不是。」

    牛犇轉過身想解釋,入眼一片白花花顫動耀眼,趕緊又把頭扭到一邊。

    「你給我過來!」

    艾薇兒可不是小護士,牛犇越是躲,她偏要捉住衣領把他拽回來,微醺的眼睛裡射出挑釁的光。

    「姐碰了這件衣服,是不是要把我的手也掰斷?」

    「你醉了。」牛犇掙紮著擺脫出來,「大壯呢?」

    大壯是那個性情憨厚的攝影師,平時和艾薇兒如影隨形,任勞任怨,既是保鏢,也是牛馬。

    「讓他先回去了,怎麼,你想來一次正規採訪?」

    「當然不是。」牛犇趕緊搖頭。

    「姐姐我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不想。」放開牛犇,艾薇兒打開一罐啤酒遞過去:「現在就只有你和我,這地方也不怕隔牆有耳,怎麼樣,全倒出來吧。」

    「我不喝酒。」牛犇道了聲謝。

    「那你自便。」

    「嗯。」

    傍晚折騰到現在,快半夜了,牛犇又渴又餓又是疲憊,沒心情客氣。他從茶几上拿起一瓶水,擰開一口氣喝上幾口,又拿來幾塊點心,準備填填肚子。

    「薇姐,這個同志酒吧到底什麼情況,我看他們個個都......」

    耳邊響起咕嘟咕嘟的聲音,牛犇奇怪扭過頭,大吃一驚。

    自己開的酒自己喝,艾薇兒喝酒時的樣子,只能用兇猛才能形容,揚起脖子張開嘴巴,直接往喉嚨裡灌;灌的狠了,酒水順著唇邊流下去,經過脖頸,侵入胸前的那條溝。

    看得吃驚,忘了尷尬,牛犇伸手從艾薇兒嘴邊奪了下來。

    「怎麼這樣喝法。」

    「呃。」艾薇兒打了個嗝,艾薇兒用手抹抹嘴巴,順帶還擦了擦胸口:「應該怎麼喝法?」

    牛犇被迫移開目光,「這樣容易醉,不安全。」

    「不是有你麼。」微醉的艾薇兒風姿撩人,聲音、眼神都彷彿帶有吸力:「咱家牛牛連特種兵都打得過,姐姐還怕什麼。」

    牛犇神情微僵,心想我啥時候成了你家的,然後他意識到,神通廣大的艾薇兒已經打聽到思達門口發生的事。

    再然後,程慕雲是特種兵?

    「那也不能喝醉,要是我沒來呢?大壯也不在,而且這種地方......」

    點心送到嘴裡,牛犇囫圇地嚼著,思維處於半停頓狀態。八年苦訓但缺乏實戰,他對自己的實力並無太多把握,雖然這次戰鬥的勝利有僥倖成分,但已足夠證明那麼多血汗沒有白流,焉能不為之振奮。

    「單槍匹馬對抗王家幾十人,面對整個城市最有勢力的人也不低頭,敢和來自三十八師的貴賓動手,還打贏了。咱們的牛牛是個重情重義的大英雄,怎麼會言而無信?」

    艾薇兒真的有些醉了,半靠半倚在牛犇身上,神情放鬆,但也有些頹然。「姐姐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要不然,你也不會那麼著急去醫院,對不對?」

    聽到這番話,牛犇心裡一跳,從欣喜的狀態中出來。

    「那個,其實,我去是因為......」

    「王漢又不是你殺的,吞吞吐吐怕什麼。」

    牛犇有些無語,心裡想既然幾覺得全都知道,不如散夥各回各家。

    正想著如何開口,忽聽艾薇兒說道:「牛牛,你是不是得過什麼奇遇,修煉了什麼奇妙武功?」

    「嘿,微姐又在說笑話,哪有這種事。」

    「一掌劈斷兩隻手啊,還把姓陳的撞成腦震盪。」

    「嗯,我的力氣比較大。」

    「這也太大了,你才十六。」

    「人生氣的時候就會這樣,其實我......」

    「酒給我。」

    「......哦。」這次牛犇不勸了,心想你趕緊喝,醉倒頂多我辛苦點,比為這些問題犯愁強。

    艾薇兒沒有讓他失望,咕嘟嘟連灌幾口,神情滿足地打著飽嗝兒。

    「牛牛啊,知不知道這裡為什麼叫同志酒吧?」

    「不知道。」話題偏了,牛犇巴不得如此,老老實實回答後追問:「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自由之地,什麼都可以說,誰都可以罵,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人也不再是人。」

    前面聽著還算正常,等到最後一句說出來,牛犇不禁要苦笑,滿屋皆醉我獨清,你們喝醉了不拿自己當人看,本人正值青春年少,豈能同流合污。

    人活一世,苦痛波折常在,冤屈困境在所難免,凡是心裡有不滿、不高興的,不管對人還是對事,對公司還是對社會,在這裡可以隨便說,隨便罵。簡單說來,同志酒吧的初衷就是這樣,給人們提供一個發洩情緒的場所;由於涉及**,剛開始的時候,人們圖個新奇跑來看看,但不會真的把心裡的秘密洩露出來,加上硬件設施落後,酒吧的生意很差。

    後來,針對大家的顧忌,而且洩露私怨容易結憤尋仇,酒吧有意識的選擇公共話題供人討論,遠處開始,大處著眼,題材都為現實真事,並且收集素材和證據,攤開給到所有人面前。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由於沒了顧慮,大家真正能夠做到暢所欲言,說的罵的評的議的都沒了心結,同志酒吧的人氣在極短時間高漲起來。一旦起了頭,下面的事情就好做了,酒吧組織人專門研究、搜索、篩選題目,簡單講就是尋找大家可能感興趣的熱門話題,範圍逐步放大,內容漸漸豐富,並且逐步貼近到眾人身邊。

    到那個時候,同志酒吧已演變成為現實版的雜門論壇,由於能夠面對面討論,加上酒精的作用,直觀感受遠比敲打鍵盤來的過癮。

    想談論政治?可以。

    喜歡獵奇探索奧秘?有。

    愛好談論八卦是非?多。

    這些是愛好,還有冤苦與憤慨,比如認為自己受了冤屈,可以自行組織材料到這裡散發,只要不打擾酒吧秩序,沒準兒就能碰到出頭機會;再比如對施政不滿,對官員憤慨,為民生憂慮,為世風疾呼,等等等等,甚至那些對社會不滿,反對一切秩序,充滿頹廢與絕望的人,也能在這裡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

    這就是同志的由來,也是其最終主旨,同志同志,志同道合的意思。

    發展到現在,同志酒吧漸漸形成一些相對固定的分類領域,其中,針對政府的那個板塊最具有吸引力,每天都是熱門。因為政府是制訂政策的地方,每項政策,總有一部分人、甚至全部與之相關,總有人不滿,即便沒有不滿,也會有人想要指手畫腳,更重要的是,這塊領域是最最不需要擔心後果的地方,隨便罵,隨便說。除此外,就是針對具體官員,一擊那些掌握財富和權力的機構、個人、組織,人們喜歡以此為話題發洩憤怒,慷慨陳詞。

    「所以啊,別看這裡硬件不好,大家都愛來,說過罵過舒服過,一拍兩散。」

    艾薇兒打開一罐啤酒,咕嚕嚕喝上一通,莫名嘆了口氣。

    「你怎麼看?」

    「我?」牛犇大感意外:「我又不懂這些。」

    「誰問你懂不懂。」艾薇兒抬起手向後敲敲他的腦袋:「是問你怎麼看這件事,還有這些人。」

    牛犇覺得她不講理,自己都說了不懂,還能怎麼看?

    「既然大家覺得開心,也挺好的。」

    「那要是有人不讓開心呢?」

    「誰會這樣?」

    「你呀。」

    牛犇聽得雲裡霧裡,完全摸不著頭腦。

    「你不是密探嗎,哈哈。」艾薇兒大笑起來,把鞋子蹬掉,整個人上了沙發,舒舒服服地拿牛犇當靠枕。

    「為什麼把我當密探?」

    「你的身手那麼好,像是受過訓練。」說著艾薇兒翻過身,幾乎趴在牛犇背上,「嘖嘖,穿女人衣服的小密探......」

    耳邊熱氣滾滾,背後傳來驚人彈力,牛犇一陣心浮氣躁,乾脆閃身,把艾薇兒扔到沙發上。

    「薇姐你醉了,要不我送你回家休息,或者叫大壯過來接你?」

    「算了算了,不逗你。」

    她就這樣仰面躺著,艾薇兒閉上眼睛,快要睡過去一樣。

    「人多了,雜了,政府就會擔心,時不時會派人來看看有沒有人準備搞事兒,有的話,找個藉口抓起來。所以,這裡的人最煩的就是密探,每次發現,都會群起而攻之。」

    牛犇若有所思,腦子裡回想起剛才肥仔大喊密探後的畫面,與那位好心司機的忠告。

    「經常抓人,酒吧怎麼開的下去?」

    「抓進去的人都能撈出來,反而成了炫耀和晉陞的資本。不過在外面的人看來,那些被抓的『同志』不是正常人,無所謂,習慣了這裡的人,個個覺得自己清醒偉大,反而外面的人都是呆子、蠢貨,要不就是愚昧無知,所以不在乎他們怎麼看。」

    聽到這句話,牛犇頓時記起剛才那一幕,周圍每個人的目光都帶有鄙視,還有憐憫;然而那種憐憫與慈悲無關,高高在上,更像是一種恩賜。

    牛犇厭惡這種感覺,不禁要為之皺眉。他覺得,如果到這裡的人會變成這樣,不僅應該抓起來,連酒吧都應該關掉。

    「抓進去都能撈出來?」

    「呵呵,你真以為這裡只是一個普通酒吧......過來給我當靠背。」

    「......」

    「酒吧只不過是底層單位,後面有背景的啊!」艾薇兒用手點著牛犇的臉,說道:「同志會有沒有聽過?」

    「沒有。」牛犇默默搖頭,已經不太想聽下去。

    「聖騎士團呢?」艾薇兒隨意的聲音問道。

    「什麼?!」拿到手的點心捏成爛泥,牛犇霍然起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8
第四十四章:包廂暗事

    「東方同志會,西方騎士團,都......」

    艾薇兒奇怪的望著牛犇:「你這麼緊張幹什麼?」

    剛才那一刻,牛犇認為艾薇兒的意思是同志會的別名叫聖騎士團,此刻聽到東方西方,才知道是兩回事情,不禁有些失望。細想一下,騎士團這種名字明顯帶有西方特點,反之同志會也是,不可能來個東西合璧。

    不知道如何對艾薇兒解釋,牛犇索性不解釋,壓制著心中激盪坐回去。

    「然後呢?」

    「所謂東方,指的就是紅盟,西方指黑盟。」艾薇兒無故感慨起來,嘆息著說道:「兩大陣營隔空對峙,世界永不太平。」

    紅盟、黑盟是民間叫法,當今世界兩大主要對立聯盟,最重要的區別在於體制。紅盟以聯邦、共和為主,統稱為民主國度;黑盟以帝製為主,一些小國還存在奴隸,以種族區分高低貴賤。

    值得一提的是,種族制度之所以能夠保持到現在,不僅在於歷史遺留,還與神國飛船有關;當初神國飛船解體,碎片飄蕩到各個角落,使得整個星域的科技水平迅速提高,與之相對應的社會文明卻有些滯後;在那些種族制度盛行的區域,神國文明非但沒能將其打破,反而起到助漲和鞏固的作用。科技的飛速進步,上等種族擁有更多更先進的暴力手段,更發達的教育和培養體系,相比那些受欺壓和奴役的種族,優勢日益加大。

    除了文化,力量也是改變命運的途徑;冷兵器時代,一場起義就可能顛覆政權,火器時代,這種方式已很難獲勝,到了現在,統治者掌握著諸如機甲、戰艦這類超級武器,各類高等學府,軍隊的核心也是由上等種族構成,再想通過一兩次起義改變社會,成功機會無限接近於零。一支最**無能的星際艦隊可以橫掃整座星球,當年會展中心慘案,僅僅一台機甲就讓五牛全城的警力、包括一部分軍隊束手無策,由此看出,科技能夠帶給人類幸福,也能成為魔鬼手裡的刀。

    制度的差異和對資源的爭奪,紅、黑兩大陣營彼此為敵,所謂最高人類議會,只不過是大家擺出來支撐臉面,作用相當於一條長期關閉的橋,偶爾才會使用。拿今天的華龍聯邦來說,整體雖處在和平時期,官方也總是宣傳和平,實際上,邊境戰爭長年在進行,主要對手如姬鵬帝國,霍夫曼帝國,還有與藍色海接壤處發生剿匪戰爭等等,每天都有人死於戰火。

    視線放遠,帝國聯盟以波索為首,以巴西亞共和國為先的紅盟,還有那片橫亙星空,面積廣大充滿著酸霧、讓人談之色變的藍色星海,托馬斯星域三大區之間,戰火從未停止。

    這是大局,稍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牛犇自然也知道,只是不怎麼關心。

    「你的意思,同志會與聖騎士團為敵?」

    「恰恰相反,他們是朋友,暫時。」

    說到「朋友」的時候,艾薇兒的聲音帶著嘲諷,說到「暫時」,她的聲調更像是在大笑,彷彿看到某個極其荒唐滑稽的現象,忍都忍不住。

    「同志會和聖騎士團,都把人類永恆當成最高理想,他們認為有一天人類會滅亡,原因就不說了,天災**戰爭瘟疫,總之他們擔心這個,因此試圖找到一種方法,一條途徑,或者一件東西,任何條件下都能保障人類存續。」

    講這番話的時候,艾薇兒語氣裡嘲諷的意味兒更濃,濃到好似憎恨的感覺,牛犇認真聽著,不禁要為之皺眉。

    雖未真正成年,而且不關心這類事,但就認知而言,牛犇知道人類的確面臨著許多風險,包括一些可能導致滅絕的危機。就事論事,他覺得兩大組織的宗旨雖然渺茫,但似乎......也不錯的樣子。另外牛犇感到奇怪,按照艾薇兒的說法,同志會和騎士團理應擁有很大名氣,然而自己竟然從未聽過,完全不存在一樣。

    「他們不在乎國家,無所謂制度,也不在乎人命,他們眼裡,現在的社會體系像****,九成九的人是飯桶和廢物,是具有人類軀體的動物。簡而言之,他們認為只有自己代表了全人類的最高利益,是最最傑出的人。」

    講得激動起來,艾薇兒拿起啤酒灌下幾口,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他們根本當其他人是豬!」

    「呃。」

    聽其言,觀其行,牛犇明智地沒有插嘴,連剛剛想提的問題也都嚥回去。他又想起剛才外面的人看他的目光,的確像艾薇兒說的那樣,鄙夷,驕傲,彷彿高人一等。

    當他只想靜靜聽著的時候,艾薇兒偏偏找上門來。

    「你怎麼看?」

    「......」

    牛犇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接腔。

    從進到這裡,牛犇就感覺到艾薇兒沒把重心放在採訪和探查思達事件上。一開始,他覺得艾薇兒已從別的地方獲知信息,所以不在乎,後來他覺得艾薇兒醉酒、只是想找個人聊一聊;到了現在,牛犇漸漸意識到,艾薇兒看起來東拉西扯,實際一直朝這個方向引,似在暗示什麼,或者試探什麼。

    想到這些,牛犇內心微凜,搖了搖頭:「薇姐說的這些我根本不懂,能說什麼呢?」

    艾薇兒不肯就此放過,「凶狠」的眼神看著他說道:「誰管你懂不懂,怎麼看就怎麼說。」

    這也太不講理了。←百度搜索→

    牛犇很是無奈,猶豫一陣後說道:「如果同志會的人都像外面那樣,我不喜歡。」

    「外面那樣?」艾薇兒楞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哈哈大笑:「你以為他們是同志會?」

    「是你自己說的。」

    「我這樣說過?」艾薇兒瞪大眼睛。

    牛犇認真想了想:「你說,同志酒吧是底層單位,背景是同志會。」

    「噗!呃......」

    不管真醉還是假醉,艾薇兒的確是喝多了,笑的時候竟然乾嘔起來,牛犇被她的樣子嚇一跳,趕緊從旁邊拿過來一隻小桶。

    「說了不能這麼喝。」

    「沒事兒,沒事沒事。」

    吐出幾口清水,艾薇兒用手在胸口順了順,斷斷續續說道:「你啊......底層,連外圍都算不上,至於背景,都知道是背景,可是沒有人承認......不管是公還是私,從來沒有誰說自己是同志會的人......不對不對,我的意思是說,同志會,騎士團......」

    「你慢點說,不急。」看著艾薇兒艱難的樣子,牛犇擔心她會岔氣兒。

    「呃......就像是不存在。」終於講完要點,艾薇兒盯著牛犇問道:「你明白了沒?」

    「明白。」牛犇毫不猶豫點頭:「神秘組織,不容易找的那種。」

    「不是不容易,是根本就找不到。」

    「好吧,找不到。」順著她的意思,牛犇神情微黯,眼裡卻飄過一絲凌厲。

    「不光你,我,連政府,國家情報局,安全局,全都找不到同志會在哪裡。偶爾抓到一兩個,要麼是些嘍囉蝦米,要麼幹脆為了出名冒充。可是他們明明在的,不僅存在,而且無時無刻不再活動,到處可見。」

    艾薇兒奮力揮手,叫喊般說道:「你想想,這樣的組織得多可怕,多強大,多......那啥?」

    「是的是的,是很那啥。」

    隨口應付著,牛犇神情有些失望。他看到艾薇兒手舞足蹈的樣子,怕她摔下來,過前扶住靠在沙發上,再找個墊子過來塞在腦後。

    「薇姐,你休息一下。」

    忙碌一番把醉鬼安置妥當,不知是不是叫的累了,艾薇兒暫時比較安穩,眯縫著眼睛,半睡半醒的樣子。這邊,牛犇回頭倒了杯水,腦子裡回想著艾薇兒剛才的這番話,略覺迷茫。

    當初慘案現場,艾倫身邊的人稱其為閣下,的確帶有「古代騎士」的風格,另外從事後找到的資料看,不少襲擊者發動自殺式襲擊的時候,嘴裡大喊著「榮耀」,似也帶有殉道意味。

    胖子晚上送來字條,自己剛剛獲知聖騎士團,這邊就冒出來一個與之對等的同志會,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八年相處,以胖子的眼力和牛犇的稚嫩,當能看出來牛犇試圖追查當年事,那麼他送來字條的用意何在,難道是指引?還有艾薇兒,突然提到這些,是否也存了利用的念頭?

    在這件事情上,牛犇並不介意被利用,相反,他巴不得有人這樣做,因為無論多高明的手段,總要建立在一些相關信息的基礎之上,等於帶來更多線索。然而他不明白,胖子、艾薇兒,都是消息無比靈通的人,連他們都找不到「騎士」和「同志」,自己該從何著手?

    「牛牛,知不知道姐為什麼喜歡來這裡?」

    身後傳來艾薇兒含糊的聲音,牛犇從沉思中驚醒,轉身把杯子送到其嘴邊。

    「薇姐,喝口水。」

    「呃......」艾薇兒難得乖巧一陣,也不動手,只將嘴巴湊到杯口,仍不忘追問:「你說呀?」

    不愧為記者,任何狀態下都不會忘記追根究底的本能,牛犇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有些好笑,隨意說道:「我覺得吧,薇姐並不是真的喜歡這裡。」

    「不喜歡,那我幹嘛來呢?嗯......喝夠了,拿開。」

    「大概是因為在這裡沒有顧忌,什麼話都可以說。」

    「還有呢?」

    「這裡適合打聽消息。」牛犇把杯子放過去,「薇姐是做新聞的,從別人那裡聽到什麼線索,挖掘起來會比較容易。」

    「哎呦,看不出來呵!」初始隨便問問,現在,艾薇兒眼神漸漸發亮,追問道:「還有呢?」

    「還有?」牛犇想了想,指指周圍說道:「雖然環境不是太好,但是免費,不來白不來。」

    「哦?哈哈!」

    艾薇兒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放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最後癱軟在牛犇腿上,捂著肚子,彷彿抽筋一樣。

    軟玉溫香,波濤起伏,牛犇瞬間體會腫脹與刺痛,身體變得僵硬。有心把她扶開,沒等找好下手的位置,忽聽艾薇兒笑聲停歇,竟然哭起來。

    「八年了,我還在這個鬼地方,嗚嗚......換成以前,比這些好十倍的東西,多少人搶著送。」

    牛犇一下子呆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酒後動情,懷戀起京都繁華,牛犇相信這是真的,如果可以,他很願意以朋友的身份表達安慰和同情,可......不能這樣啊!

    身體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潛伏著的那些惡魔蠢蠢欲動,偏偏這時候艾薇兒翻了個身,一把樓主他的腰。

    「薇姐......」

    「想當初,我從學校畢業就進了公理報,發誓要成為整個聯邦最優秀的記者;結果呢,剛開始工作就碰到噁心事,頂頭上司朝我伸爪。」

    「哦。」牛犇心裡艱難的想,那傢伙真該死。

    「我一腳把他踢成太監。」

    「......」牛犇心裡說你這個法子更狠。

    「氣是解了,然後沒有上司敢用我了,然後我就到了這裡,然後,嗚嗚,再也回不去了。」

    三個然後,道盡人生無奈事,並非佔著道理就可以由著性子,這類事情,連牛犇都懂。

    「我一個做軍情的記者,成天趴在這個地方調查哪個老闆逃稅,哪個官員貪污,哪個富豪養情人,哪家媳婦上吊殉情,哪家兒子偷雞摸狗,全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一肚子苦水滔滔不絕,艾薇兒抱著牛犇左搖右晃:「你說我苦不苦,冤不冤啊!」

    牛犇這時已經不便說話,心裡想我要是就這麼死掉的話,比你冤得多。

    「只有大新聞,大事件,大場面,越大越好,大到首都、整個聯邦都會重視,才能改變我的命運。」

    「嗯?」牛犇死死咬牙。

    「五牛這種小地方,除非再來一次會館慘案,否則,我上哪兒找那種大事。就這樣熬啊,等啊,實在熬不住,我跑到這地方看能不能逮到同志會的影子,結果你看到了,憑我公理報記者的身份,就換來這間破屋。」

    此刻牛犇明白了為何自己的話對艾薇兒的觸動那麼大,苦笑連連。

    「今天,我以為終於有了就會,唉......」

    哭了一陣,艾薇兒似乎好了點,揚起臉問道:「你為什麼不把他打死呢?」

    「啥?」牛犇漸漸明白了什麼。

    「你要是打死那個姓陳的,新聞效果差不到應該夠了,我想想該取個什麼標題,嗯,得和軍情掛邊......軍校招生暗箱操縱,少年一怒殺考官......」艾薇兒醉眼迷離,「幹嗎這樣看著我,既然你現在沒事,殺死他同樣不會有事。」

    「殺個屁啊!」

    親眼見識到記者編造、放大的本事,牛犇勃然大怒,身體的衝動讓他的行為變得衝動,衝動之餘抬手就打。

    結果打錯了地方。

    「哎呀!你?」艾薇兒先是大叫一聲,捂著胸口直髮呆。

    「我......」牛犇也傻了眼,磕磕絆絆說道:「薇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艾薇兒咬起紅唇。

    「我發誓!」牛犇趕緊舉手表態。

    「不用發誓。」

    一隻手捉住他的手往下拉,艾薇兒抱著牛犇的腰,把頭埋進去。

    「要不,故意一次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8
第四十五章:考題(上)

    身心煎熬,一夜無眠。

    天已大亮,牛犇離開同志酒吧,混沌的腦子漸漸清醒;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他回憶起胖子的教導:探聽信息的時候,聰明的做法不是追問,而是讓別人自己說。

    以往,牛犇認為這句話的要點是「不要因為催促與逼迫被對方察覺」,經過這個特別的夜晚,他對此有了新的理解,要點不在於問和說的技巧,而是能否激活意願。就像現在,牛犇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虧欠感,於是很豪邁地告訴艾薇兒:有機會的時候,自己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忙。

    宿醉半醒,艾薇兒哼哼著懶得起來,牛犇不太確定她有沒有聽到,聽到的話是不是滿意,當然這些對牛犇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剛剛許下一份承諾;因為有了這份牽掛,今後他在做事情的時候就會多留一份心,存在著「履行」的意願。

    對守信的人而言,承諾是很貴重的東西,不可以輕易許人;特殊的人生經歷,特殊的身份和擁有,以及對未來的規劃與目標,牛犇初明事理之後就已經懂得,自己不可以、甚至沒資格隨意「熱心」。基於這種信條,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總結一下,目的不是想反悔,而是避免重蹈覆轍。

    電話打出去兩個,一個打到家裡報平安,順帶告訴梅姑娘自己接下來幾天會在牛山訓練營,另一個給大壯,讓他過來接班做保鏢。等待的時候,路邊已有辛勞的早點攤子出現,牛犇過去買來三個大肉包子,兩根新炸的油條,再加一瓶熱乎乎的豆漿,一邊吃著,一邊隨意伸腿踢腳,舒展筋骨,精神也隨之慢慢放鬆。

    「怎麼會這樣呢?」

    雖不像梅姑姑那樣淡漠冰冷,但在必要的時候,牛犇也能做到鐵石心腸;他做反思不是由於後悔或者懊惱,而是在胖子督導下養成的固定習慣,不管是學習、訓練,還是別的,完結後都要在腦子裡過一遍,查找疏漏,尋求改進,點滴中積累並且提高。

    與艾薇兒熟悉但是談不上深交,對方是女人但是年長,而且性格強勢潑辣;另外牛犇知道,這個世界悲慘的人多了,艾薇兒雖有遭遇,但還遠遠算不上悲慘。

    他連福生的事情都可以放下,為什麼會替艾薇兒操心?

    把「參與角色」的身份摘掉,純粹由投資的角度看待問題,牛犇以冷靜到近乎冰冷的態度排列得失,驚奇的發現,事實上艾薇兒只提供了「同志會」這個名字,加一堆無用的人生傾訴,除此她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做,也沒付出過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反倒自己,不僅充當其傾聽者的角色,還照顧並且守護她一整夜,很辛苦,而且煎熬。

    然而,艾薇兒沒有付出,不代表牛犇沒有得到,他現在有了一些方向,在為了排解心魔強行打坐的時候,對那些熱流與腫脹瞭解更多。

    總計四十三個位置,分佈在全身各處,牛犇隱隱有一種感覺,這些並不是全部,將來繼續修行下去,類似狀況會出現更多。如今他知道這些狀況會在哪些情況下發生,不至於措手不及,此外運用上,牛犇雖然控制不了它們,但已能夠做出一些引導。這有點類似於磁鐵和鐵釘之間的關係,靠近到一定距離,鐵釘就會在磁力的作用下被吸附,牛犇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一不能對「磁力」收放由心,再就是「數量」不能把關,要麼無法開啟,要麼傾瀉而出,幾乎在瞬間倒空。

    如此巨大的力量,牛犇內心充滿期待,當然不能任由其浪費,今天的每一點進步,都有可能成為明天的成功的助力,甚至基礎。想著這些,牛犇覺得艾薇兒其實幫了不少忙,因為並非只要有誘惑就能觸發那種狀況,還需要熟悉、友情、信任以及合適的身體和情感環境,綜合考慮下來,下次「遇到」的幾率很小。

    雖然不認為自己需要因為「報答」,但也許就是因為這個。

    不管怎樣,這是一個艱難而富有成效的夜晚,想著自己朝前跨越了一大步,牛犇內心歡喜,連食物都變得越髮香甜。

    「大壯,這邊。」

    遠遠看到大壯的身影出現,牛犇迎過去把情況說了說,交代幾句後告辭;臨走的時候,牛犇注意到大壯看自己的眼神複雜怪異驚奇、警惕,似乎還有些同情。

    「我可沒有做錯什麼。」

    心裡嘀咕著,牛犇揮揮手告別,找車上車,徑直出城

    山若牛頭,五色變幻,紅綠白黑黃,紅山腳下一處窪地,紅磚圍牆圈住二十畝田野,內有一排加一幢房屋,一個池塘,幾行垂柳加上一群人和被養著的一群牲畜,這就是牛山訓練營。

    訓練營建於八年前,胖子對外宣稱此地屬於聯邦政府的秘密機構,嚴禁閒雜人等進入。牛犇不知道胖子為此申請到多少經費,但他知道,除了房子和圍牆,內裡一切都是自己和師弟師妹們一點點建設起來,胖子不僅沒出過一分力,還不給工資。

    地由眾人開墾,樹由大家栽種,田地裡的莊稼、蔬菜由山姆經營,用到的機械是宋鐵頭四處淘來的廢舊機械組裝而成,就連那塊碧水清清的池塘都是眾人合力挖出來,由一個水坑達到今日佔據訓練營的半壁江山,足足耗時七年。

    把剝削解釋為傳藝,胖子將因此節省下來的全都用在自己身上,留在訓練營的時候,他的吃喝都由專人專車從城內送來,還有牛犇知道,胖子時常喝的那種夜光酒,據說一種產自波索的皇室貢品,真不知道他怎麼能弄來。

    「畢業」

    走在通往訓練營的路上,看著兩側熟悉的草木,牛犇腦海中歷歷往事不斷,想著相處數年的師弟師妹即將各奔東西,心情有些悵然。

    胖子門下八大弟子,牛犇與愛娃入門最早,所學博雜以為表率,其餘人各有專攻,比如小宋精於機械,山姆朝廚師方向發展,珍妮擅長電子對抗,小博的天賦是程序開發,目標是研究光腦智能。當然,作為公共課程,同門八人都要學習格鬥,只是在要求上區別很大。好比希爾,他明顯是被當成特級保鏢來訓練,幾人當中年齡也最長,戰鬥力一直最強。

    必須承認胖子多才多藝,而且每樣都很強悍,僅以戰鬥為例,眾人當中最最強悍的希爾,至今仍不是胖子的對手當然,大家一致認為這是由於戰鬥風格所導致的結果,當他的老師在袖子裡藏著石灰,拳頭裡捏著胡椒粉,肩膀綁有圖釘上場,還時不時喊「停」然後突然發動攻擊,希爾能贏叫怪事,不死已經不錯。

    「兵不厭詐。」面對著弟子們憤怒的目光,胖子總是那麼的大義凜然:「看什麼看,將來和人家搏命的時候,你能規定對手什麼能做,哪樣不准用?」

    「嘿嘿」

    以往想起胖子的嘴臉,牛犇總是暗暗搖頭,唯獨今天,他差點想要笑出來,雖控制著心神馬上收斂,眼裡仍有些遺憾留下。

    無論胖子的出發點是什麼,但他畢竟教了自己很多東西,昨天又剛剛替自己解圍,這些都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默默嘆了口氣,牛犇來到訓練營的門前,輸入密碼,按下手印,進行身份驗證。做這些的時候,他臉上又一次浮現出笑意,因為想起來訓練營內其實沒什麼機密,胖子偏偏大張旗鼓搞出這套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向上級傳遞信息:自己可是在努力工作,從未懈怠。

    「汪,汪汪!」

    沉吟中,訓練營內犬吠聲聲,大門剛一打開,一條金毛大狗狂奔而來,搖頭晃腦,二話不說撲到牛犇身上,好一番輕狂與親熱。被它的叫聲驚動,遠處一條散放的水牛,池塘裡的那隻白鵝,還有屋下做窩的鴿子全都抬頭,朝這邊觀望。

    金毛身後是小博,遠遠和牛犇打招呼。

    「師兄,回來了。」

    「嗯,剛到嘿,金毛過來!」

    回應過小博,牛犇蹲下來,抱著金毛的脖子與之嬉鬧,任由它在自己臉上、身上猛舔,他心裡知道,此時此刻東數第四、第五、第七間屋子裡,分別有一隻烏龜,一條兔子和一隻刺蝟,和外面的牛、鵝、鴿子一樣聽到了金毛犬的聲音,知道它的主人、大家的朋友歸來,正以各自的方式表達問候。

    胖子規定,每名弟子入門時都要認養一件寵物,把它當成自己的夥伴。金毛是牛犇認養的狗,當初只是一條幼崽,一年多之後就已經長大,陪伴著牛犇直到現在。自他往後,訓練營內每增加一人,都會自己選擇喜歡的生靈,好好養著,或者叫伺候著。

    但是還缺少一位成員,應該現身,卻沒有現身。

    開始以為躲在某處,或者因為距離較遠不能馬上出現,等了一會兒,牛犇覺得有些異常,微微皺眉。

    「金毛,別鬧了,妹妹呢?」

    「妹妹」不是妹妹,而是另外一條狗的名字,屬於愛娃的寵物,全身雪白,性格溫順而且天生笑臉。訓練營內犬類寵物就只有這兩隻,平日裡幾乎形影不離,今天卻見不到影子。

    「嗚嗚」聽到牛犇提到夥伴的名字,金毛的情緒和叫聲有所變化,圍繞著牛犇不停打轉,還不時回頭看著山上,顯得焦躁不安。

    嗯?牛犇心裡一沉,隨即抬頭。

    「師兄。」

    小博迎面走過來,滿臉疲憊,眼里布滿血絲。

    「又通宵?」牛犇問了一句,目光越過其肩頭往後看。

    「是啊,畢業題目,呃別看了師兄,其他人都在外面,也是為了考題。」

    「哦。」

    牛犇應著,有心問問什麼題目把他難成這樣,轉念一想覺得沒必要,反正幫不上忙、甚至連聽都聽不懂。畢業考是胖子最後一次折磨弟子的機會,看看自己的遭遇就能明白,下手絕對不輕。

    「不知道希爾的題目是什麼,如果是戰鬥,五牛城內除了那個斷手的程慕雲,誰能與他過招。」

    心裡胡亂想著,牛犇問道:「妹妹呢?」

    「被師姐帶上山了。」

    「什麼?」牛犇大感意外。胖子規定,寵物不可以帶出訓練營,不然牛犇也不會把金毛留在這裡,怎麼愛娃會帶「妹妹」上山。

    「師兄,我覺得師姐不大對勁兒。」小博神情擔憂,欲言又止。

    牛犇輕輕挑眉,「怎麼個不對勁兒?想到什麼,直接說。」

    小博回答道:「昨天回來,大家從郎師那裡領到各自考題,除了希爾,大家都暗自犯難,唉聲嘆氣的,唯獨師姐,一個人去池塘邊坐著,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今天一大早,她就帶著『妹妹』上山去,不知在幹什麼。」

    僅僅這樣嗎?

    想了想,牛犇沉吟說道:「愛娃經常這樣,也許她在思索如何破題」

    「但不會不理人。我們去和她說話,師姐就像沒聽到一樣,臉色嚇人。」

    「嚇人?」

    想想那張堪稱完美的面孔,安靜的性情和與生俱來的典雅氣質,牛犇無論如何想像不出來,愛娃會和嚇人聯繫到一起。

    「也許我感覺錯了,可是別人也都這樣覺得。」小博猶豫說道:「師兄,要是你沒有」

    不用聽完就明白意思,牛犇當即轉身,剛進門,又出門。

    「嗯,我去看看。」

    「汪汪!」金毛突然大叫著竄出來,緊隨牛犇左右。

    牛犇又一次感覺到意外,以往無數次養成的習慣,只要牛犇走出大門,金毛就會乖乖回頭,今天怎麼變了樣。

    正要提醒金毛記得規矩,小博忽然開口道:「不用了師兄,朗師昨天宣佈畢業可以帶走寵物。金毛現在和師兄一樣,自由了。」

    聽到這番話,牛犇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露出微笑,幾多感慨,同時暗暗自嘲。

    曾幾何時,自己就像柔弱的螻蟻,輕輕一指就會被按死;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能夠、並且開始改變起旁人的命運。

    雖然只是一條狗

    五月山頂,杜鵑花漸開,生機茁壯,正逢朝霞灑滿天地,火紅一片。

    臨近懸崖的一塊山岩,絕美少女平眺天際,神情祥和而寧靜;山風吹來,金色的頭髮兩分飄於腦後,反射著陽光並在周圍閃爍,少女的頭顱被一團金色光暈包圍,釋放出神聖的氣息。

    岩石下,一條雪白大狗趴在地上,和少女一樣眺望風景,一樣迷醉,一樣安詳而沉靜。

    一人一狗,一山一石,一片火紅當中兩團雪白,若有人於此看到這一幕,心裡會生出異樣感受,彷彿那人那狗原本就是這裡的一部分,與周圍草木花土呼應,與天地完全融合。

    忽然,山風送來犬吠的聲音,和諧的一幕隨之被打破,白狗先是傾聽了一下,接著猛的跳起來,歡呼著掉頭奔跑,迎接自己的夥伴。

    石上少女身形微動,隨即又恢復到原來姿態,眼裡不知為何流露出黯然的神情。

    很快,兩條狗兒匯合到一起,你撲我咬表達親暱,彼此都高興的不行。隔的很遠,少女依舊能夠感應到那裡的氣息,唇角微曲浮現幾絲笑意,眼裡的黯然卻更濃。

    「師兄來了。」

    「嗯。呼!」

    一夜未眠,加上不惜體力快步蹬山,牛犇微微有些氣喘;上來後,他沒有感慨天際盛景,也沒有興致寒暄客套,而是徑直走到少女身邊,近乎粗魯的聲音問。

    「胖子給你出的什麼題?」

    八大弟子,只有牛犇敢稱呼胖子為胖子,以往這樣做的時候,他的語氣保持著尊敬,今天顯得很平淡。

    少女沒有馬上回答,半轉身,望著一金一白兩條狗,久久不語。

    牛犇看著她的舉動,內心微沉,隱隱感覺到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這樣想著的時候,少女朝大白狗招了招手。

    「妹妹,過來。」

    「汪汪!」

    白狗聞聲而動,搖著尾巴跑向自己的主人,然而意料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汪!」

    金毛猛地竄出來,用身體擋住大白狗的去路,仰起頭朝山石上充滿神聖氣息的少女狂吠,並且擺出攻擊姿態。

    「金毛,幹什麼?」牛犇大聲呵斥。

    「師兄,別罵它果然比妹妹更有靈性。」

    少女微微嘆息,轉回身對著遠處壯闊的人間風景,身形落寞,形色孤單。

    「我的題目是,殺死妹妹。」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0 22:48
第四十六章:考題(中)

    七年前,十歲的愛娃被胖子從不知什麼地方帶到訓練營,依照規矩,她選擇了當時還是幼崽的「妹妹」作為自己的夥伴,從此和小一歲的牛犇、還有金毛相依為命。

    那個時候的訓練營剛建其框架,內部冷冷清清,胖子時常外出「鬼混」,偌大地方,只留下兩個孩子和兩條未長大的狗;每天入夜,山野荒地漆黑一片,常常能聽到狼嘯蟲鳴,所經歷的心慌與膽怯可想而知。

    那個時候,牛犇與愛娃雖然各自分配有房間,卻時常因為恐懼合住一屋,相擁而眠。

    那個時候,兩個孩子的主心骨不是自己,也不是彼此,而是是剛剛長到一歲、體型姿態漸露威武的金毛。

    那個時候,「妹妹」就像隻兔子,不知憂懼煩愁苦悶,整天歡快地圍繞著兩人一狗跑來跑去,或許是因為她的存在,金毛很早就顯露出大狗風範,類似於人類的早熟。

    那個時候,訓練營地裡有很多老鼠,不光牛犇與愛娃深受其害,「妹妹」也時常受到騷擾,於是金毛開始練習捉耗子,「妹妹」也在成長的過程中練就一身本領。

    那個時候,牛犇與愛娃兩小無猜,金毛與「妹妹」相依相伴,一起艱難,一起快樂,一起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

    那個時候,牛犇每次回家、或者去學校的時候,愛娃都會大哭一場。

    一年多以後,金毛成年,「妹妹」漸漸長大,訓練營加入兩名新人,變得熱鬧起來;然後有一天,胖子把大家召集起來,關上門,當眾交代給每人一項任務。

    愛娃的任務是,給「妹妹」做絕育手術。

    其他人的任務,看愛娃給「妹妹」做手術。

    不准拒絕,不准掉頭,甚至不准閉上眼睛。

    當時,牛犇十歲,愛娃十一歲,新來的希爾十七,山姆十五,其他人當時還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等待胖子去改變命運。

    聽到任務,愛娃當時就哭了,牛犇當時就傻了,山姆才剛剛加入,傻乎乎不知東西南北,年齡最長的希爾勇敢地站出來,希望代替師姐。

    「滾蛋!」

    胖子一腳將他踹飛,左手指著被捆好的「妹妹」,右手把刀遞給愛娃,獰笑著宣佈手術開始。

    「快做快好,不做不行。」

    愛娃顫抖著接過刀子,顫抖著走上前去,顫抖的目光望著顫抖的「妹妹」,顫抖著割開皮肉。

    那天的情景,牛犇記得每個細節,那人,那狗,那刀,那血,那哭聲,那目光,那汗水,還有撕心裂肺般的哀嚎,與野獸般的嚎叫與怒吼。

    金毛被胖子關在屋外,一次次撲向房門,用牙齒咬,用頭撞,用爪子撓住一道道痕跡,自己也因此鮮血淋漓。

    「仔細點,那就是卵巢,對對,不要慌,把它割掉......山姆,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著。」

    手術中,胖子聲音平穩平靜,井井有條,一邊不忘觀察弟子們的反應,時而喝罵。

    牛犇記得,自己一開始覺得驚恐,心裡替愛娃擔憂,漸漸地眼前出現幻覺,看人看狗甚至看東西,看什麼都覺得在流血;再後來,他的感覺有些麻木,心神一片空白。

    需要冷酷到什麼程度,才能想出這種法子,發佈這樣的命令?

    需要怎樣強大的內心,怎樣的頑強的韌性,才能完成這項手術?

    在胖子的指導下,絕育手術最終完成,「妹妹」失血過多但不至死,走完最後一針,愛娃當即暈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旁邊,山姆神情痴呆而且尿了褲子,希爾看胖子的眼神充滿驚恐,活像看著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年齡最小的大師兄——牛犇的情況最好,沒傻沒呆也沒有發抖,只是覺得困惑。

    「為什麼不是我?」

    走過去把愛娃抱住,牛犇艱難地把她拖到床上,安頓好之後,回過頭來看著胖子。

    「是不是我也要這樣做一次?」

    「人不同,方法不同,一種方法只能用一次。」

    胖子罕見的認真解釋,接著朝大家笑笑,打開門,揚長而去。

    「況且,你早就經歷過了。」

    ......

    ......

    手術事件後,訓練營內歡樂的氣息蕩然無存,很久不能恢復;四大弟子中,除牛犇基本保持正常,其他人全都經歷過一段「煎熬期」;那陣子,山姆時常為夜尿苦惱,希爾訓練的時候常常打到自己,金毛日夜守護在「妹妹」身邊,不允許牛犇之外的人靠近。

    醒來後,愛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飲不食不眠不休,歷時三日。

    三天後的晚上,愛娃打開房門走到外面,對著漫天星斗長時間觀望,身體彷彿凝固了一樣。當時,其餘三個人輪流監視著愛娃的狀況,很快,牛犇得知消息後過來,沒等他開口,愛娃指著天上的一處地方對他說。

    「那裡就是我家,將來我要去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牛犇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還以為愛娃想不開要自殺,好一番驚嚇與安慰。奇妙的是,說過那句話之後,愛娃一下子變得正常起來,吃、喝、睡、學一切照舊,完全看不出有何異樣。

    然而,有些變化已經發生,再也回不到從前,比如牛犇知道,從那之後,愛娃再沒有哭過,再沒有因為訓練抱怨叫苦,再沒有因為害怕不敢獨眠,再沒有罵過「妹妹」一句,無論她犯下多大的錯,弄壞什麼東西,愛娃頂多責備兩句,語氣也總是輕輕柔柔,與其說是批評,倒不如叫安撫。

    另外,從那之後,愛娃的學習和訓練成績以近乎「狂飆」的方式迅速提高,無論學什麼、練什麼,總是上手就會,很快做到熟練,還有她的體力和力量,以女孩身份不相稱的速度成長,身體和氣質也在同步發生變化,一天一個樣。

    對後來加入的人來說,愛娃這樣的表現叫天才,除了驚羨就是欽佩,慢慢演變成仰望和敬畏;然而對牛犇來說,親眼目睹前後過程,其眼中的愛娃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化蝶式的蛻變,極短時間內從一名愛哭怕痛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強大而陌生的人。

    陌生不僅僅源於認知上的不同,還有感情發生梳離。隨著年齡漸漸長大,同門增多,牛犇與愛娃雖然同處一方屋簷,但卻有了各自不同的生活,彼此漸行漸遠。事實上,牛犇不止與愛娃這樣,和其他所有師弟師妹之間也是如此,他是本地人,有學校,有別的朋友,還有姑姑,甚至有個訓練營之外的家......這些差別讓牛犇與別人形成隔閡,心理上甚至有排斥。客觀而言,與訓練營裡的其他人相比,牛犇這個普通人眼裡的可憐孩子太「富裕」,甚至太「幸福」,不能不讓人羨慕,甚至嫉妒。

    有了這些差異,所發生的一切實屬尋常,大家、包括愛娃在內,都對這位大師兄保持著尊敬,但卻不是特別親近,自然而然的,牛犇成為這個圈子裡的獨立個體;但也正因為如此,牛犇越發養成了獨立的個性,漸漸習慣於自己解決問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師兄。

    相比之下,愛娃是另一個特殊存在,原因只在於優秀......她的美麗,聰慧,安靜,典雅與高貴,甚至還包括戰鬥,無一不讓其他人震驚,也因此變得與眾不同,自成一派。

    時間流逝,訓練營一天天發生變化,人在成長,事在發生,環境也在不停改變。

    但也有不變的東西。

    七年時光,金毛與「妹妹」之間的感情一直親密,作為訓練營的元老,他們一起生活,共同見證著發生的一切,從未分離,樂在其中。

    它們這樣看起來很有意思。

    但又很沒意思。

    ......

    ......

    山上的風很涼,陽光卻比山下更烈,嗮得皮膚灼痛。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沉浸在回憶裡的牛犇忽然醒來,才發現愛娃已經從石頭上下來,和兩隻狗玩在一起。

    剛剛發生什麼了?

    彷彿大夢一場人生,牛犇詫異的目光看著這一幕,「妹妹」對愛娃一如既往地親密,金毛則保持著必要警惕,時而用頭拱一拱妻子,時而跑到牛犇身邊咬住他的褲腳,輕輕拉上兩下。

    狗兒有情感,但不像人類那麼多愁善感,金毛無法理解牛犇為何會發呆,但在當前這種狀況下,它明白自己需要主人強有力的支持,才能維護住自己的家。

    愛娃沒有理會金毛的舉動,她抱著「妹妹」的脖子,扶著它的頭,指點遠處的風光給它看,還一邊用輕柔的聲音講解。往日裡,愛娃時常會這樣做,「妹妹」有時會做出回應,輕吠或者哼哼兩聲,當愛娃提到熟悉的物件名字,它還會跑出去將其叼來,獻寶般樂個不停。

    訓練營空間有限,金毛與「妹妹」熟悉裡面的一草一木,今天這種情況,「妹妹」無法在遊戲裡和主人配合,看著遠方的樣子懵懂憨傻,眼裡充滿著迷茫。

    愛娃顯得很有耐心,一次次從頭和它講解所見,城市,河流,山野,雪峰......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兩隻狗兒頭回上到山頂,新奇過後,漸漸對這裡狹小的空間感覺不耐,因灼烈的陽光感覺不適;金毛來來回回地走著,撕咬牛犇褲腿的頻率越來越高,「妹妹」無法保持專注,拿眼睛望著愛娃,腳下不停地刨。

    牛犇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打算怎麼辦?」

    愛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著:「師兄,金毛為什麼比妹妹更聰明?」

    牛犇沒辦法回答,只好敷衍:「我看它們倆差不多......」

    愛娃認真說道:「我觀察過很多次,還做過試驗,金毛學東西更快,而且比『妹妹』更有靈性;不信你看,早上出來的時候,金毛就不讓『妹妹』出門,還有剛才,它感受到了殺氣,知道我要殺死『妹妹』,所以才會那樣。」

    聽著這番話,牛犇心頭一跳。

    愛娃繼續說道:「師兄對金毛幾乎不管不問,偶爾才和它玩一下,也沒有故意教過它什麼。我拿『妹妹』當成真妹妹一樣看待,教導從未停止,結果還是不如金毛;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牛犇知道愛娃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和剛才一樣,他給不出解釋,只能應付。

    「也許金毛天生比較聰明......」

    「小的時候,『妹妹』比金毛更聰明。」

    略頓了頓,愛娃往下說道:「我覺得是因為那次手術,『妹妹』成了殘缺之體,不再完整,所以無法完美。」

    終於還是提到手術,牛犇為之深深皺眉,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如今他已經明白,那次手術在客觀上幫助愛娃成長,甚至可以說,不經歷那次事件,就不會有今天的她;但與之同時發生的是,『妹妹』成為愛娃心中擺脫不掉的魔影,這麼多年的細心呵護,苦心教導,都是出於那種心理。

    牛犇看來,金毛也好,『妹妹』也罷,都只不過是一隻狗,什麼完美不完美;但對愛娃而言,這是她彌補『妹妹』的方法,化解心魔的方式,可惜......失敗了。

    正在思考該如何勸解,那邊愛娃拍了拍『妹妹』的頭,隨後站起身,朝懸崖邊走去。

    『妹妹』領悟到主人的意思,隨後跟上。

    「汪!」始終保持警惕的金毛飛竄出去,用頭把『妹妹』朝回拱。

    與此同時,牛犇感覺到某種氣息,舉步抬腿,擋住愛娃的路。

    「你想做什麼?」

    「師兄心裡知道,何必再問。」說著愛娃回過頭去,眼神有些失望:「師兄你看,『妹妹』傻乎乎的一點都沒意識到我想殺它。還有,金毛一直攔著她,朝她大叫,她卻還是要過來,由此說明她連狗語都聽不懂,對不對?」

    這是真的,雖然金毛極力阻擋,『妹妹』依舊繞來繞去想從其身邊通過,到後來,金毛不得不咬住它的脖子,把它撲倒在地上才能阻止。

    牛犇沒有理會兩條狗之間的「戰鬥」,只看著愛娃的眼睛問道:「笨還是聰明,和你殺不殺它有什麼關聯?」

    愛娃無聲嘆了口氣,目光微垂,彷如自語般回答。

    「既然是個廢物,留它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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