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3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5
一八六章:新龍門客棧

    戰爭令普通民眾敬而遠之,也會吸引喜歡或習慣冒險的人,卡拉曼塔綿延數千公里,環境惡劣罕見人蹤,兩側條件稍好的地方,零散分佈著一些村落和軍事據點,給這片區域抹上人類獨有的顏色。

    星盜,軍人,土著,商人,甚至還有富豪追求刺激,專門來到這個地方瀏覽觀光。卡拉曼塔戰火不斷,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火中取栗賺了大錢,連那些生活在世界底層、地位最最卑微的土著,偶爾也有意外之財。

    譬如,緊鄰卡拉曼塔兩側,時常有人需要嚮導,標價高昂到令人咋舌。「和平」的時候,帶隊穿越卡拉曼塔一趟可得十萬元——約相當於華龍人一年的平均收入,戰時價格會成倍、乃至數倍增加,還不准講價。

    戰爭帶來災難,同時充滿機會,除了帶路,還有很多事情可做,多年來,戰爭逐漸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卡拉曼塔周圍時常可以看到僱傭軍的身影,不僅星盜會找他們幫忙,華龍聯邦也會花錢請人辦事,執行那些軍隊不方便做的任務。時間長了,有長袖善舞者落地生根,在各個關鍵位置佈局設點,兩面通吃。

    龍門客棧就是這種地方,就像古時候存在過的傭兵工會,上連客戶,下接傭兵,並有自己的武裝與背景。能在這種地方立足、甚至連鎖經營,背後定有強大的組織撐腰,連華龍聯邦也對龍門客棧保持默認,時常與之合作。

    國家力量尚且如此,遑論別的人,在這個混亂無序、人人可能把槍開火的世界,龍門客棧是歇息港灣,是安全保障,是工作機會,更是奪命之刀。

    ......

    ......

    卡其拉山脈,連綿群山崎嶇險峻,地下結構也不穩定,地震頻發,卻是卡拉曼塔一帶生靈繁盛的地方,人口相對「稠密」。原因在於,地質不穩雖然麻煩,但卻帶來生命最不可或缺的物質:水。

    由於酸霧長期存在,卡拉曼塔多數地表水源無法直接飲用,利用設備淨化的成本高昂,量也有限,地下水幾乎是唯一選擇。在這點上,自然之奇妙得到充分體現,這裡的地質具有天然的過濾與提純功效,生成可供人類飲用的水。

    除了水源,卡其拉山脈出產黑曜石——將其碾碎後經過一番簡單加工,可以幫助人在酸霧環境裡呼吸。對缺少高科技產品的土著人而言,這是能夠救命的東西。另外,卡其拉還有一重優勢,它位於防線與索沃爾城中間,主要通道一側,信息的觀察與傳遞極為方便,更是不容忽視的戰略要點。

    比如星盜嘗試發動進攻,這片山脈是最好的藏兵與發動點,反之聯邦一直對其保持警惕,每年都會通過各種方式收集相關情報,時刻不敢放鬆。

    龍門客棧坐落在卡其拉山中的一處斜坡上,周圍分佈一些土著山村。以往,由於卡拉曼塔阻隔,聯邦最主要的情報獲得方式就是像龍門客棧購買,偶爾派人過界觀察,目的僅僅為了核實。

    星盜明知道這種情況,竟然睜隻眼閉隻眼,不敢拿龍門客棧怎麼樣。

    今年情況不同以往,華龍聯邦大舉進軍,成功突破卡拉曼塔,兵鋒直指索沃爾城。局勢的變化導致卡其拉山脈地位發生改變,連帶龍門客棧無法再像過去那樣超然。由於這片地方直接關乎著聯邦軍隊的側翼與後方,聯邦應該將其掌控在手中,或乾脆抹去。

    出於種種考慮,軍方沒有那樣做,僅在其旁邊建造據點以便監控。畢竟這裡只是龍門客棧的一個點,在沒有掌控好望角全局前,動它等於增加一名強大對手,殊為不智。

    龍門客棧倖存下來,有些人眼裡,它比以往更加重要。

    ......

    ......

    「操!又是單!」

    「哈哈,別灰心,下次會變的。」

    喝罵與歡笑聲中,輸錢的人憤怒叫罵,贏錢的人得意洋洋,莊家收好骰子準備重新開始,忽聽外面有人吵鬧。

    「托馬斯,要出任務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呃......」

    莊家搖晃骰子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落在輸得最慘的那名穿著軍裝大漢身上,「你哥來了,你不出去?」

    「出去做什麼?」大漢輸急了,瞪著通紅的眼睛回道。

    「沒聽見你哥說嗎,有任務。」莊家對他有些忌憚,好言相勸。「想玩下次再來,又不是沒機會。況且你今天點子背......」

    不等說完,大漢一拍桌子怒吼道:「老子現在就在執行任務。老子的任務就是監視你們,不耽誤事。」

    周圍賭客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莊家微微皺眉,說道:「托馬斯,這裡是......」

    「老子知道,這裡是龍門客棧。」

    大漢再次打斷,冷笑說道:「如果不是攤上個廢物團長,老子早就拆了你們的招牌,把人全都抓起來,用不著在這兒費心勞神。」

    這番話講出來,周圍人人色變,有人甚至伸手摸向腰間。與此同時,兩名配槍男子悄悄走過來,目光銳利,蓄勢待發。

    關鍵時刻,莊家依然能夠壓住火氣,沉聲說道:「龍門客棧與聯邦有協議。你故意挑事,到底想幹什麼?」

    「說對了,老子就是故意挑事。」大漢輕蔑地看著周圍,譏諷道:「聽說到這兒來的都他嗎是精英,來來來,表現給老子看看,有幾個帶種。」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有涵養的人也忍不下去,況且這裡的人、不是保鏢就是冒險者,還有土生土長的土著強者,哪個不是腦袋別在腰帶上。需要提到的是,由於聯邦軍隊的存在,這裡有不少人被迫中斷或者失去工作,不得已之下,老闆索性在前廳開賭,親自坐莊調節氣氛。種種不順,大家早已心存不滿,此刻聽到這樣的羞辱,有人當即拍桌而起,準備動手。

    「慢著......」莊家知道事情要糟,急忙試圖阻止。

    「托馬斯!」

    吼聲傳來,另一名魁梧大漢撞進門,超過兩米的身高充滿壓迫感,彷彿一座會移動的小山。

    「托馬斯,聽沒聽到我說話!」

    大漢的相貌與屋內那個一模一樣,分明為雙胞兄弟,區別在於後來者神態較為沉穩,臉上有個醒目的傷疤,掛眉入面,差一點點就要變成瞎子。另外需要提到的是,壯漢背後背著**37,手裡還提著一把,全副武裝。

    也只有這種身板,才能把**37當移動單兵武器使用,那玩意兒......常作為機甲標配。

    「這是......要找麻煩?」

    進門先朝托馬斯怒喝,過後一看周圍狀況,尤其留意到兩名準備朝發作的僱傭兵,壯漢頓時變了臉色,掃把般的濃眉挑到半空。

    「接著。」

    「來了。」

    凌空將手裡提著的那門**37拋出,托馬斯應聲而起,踢翻椅子接過機關炮,直接瞄準正要朝自己走過來的人。與此同時,剛進門的壯漢大步前進,與自己的兄弟背靠著背。

    「誰來?」

    屋子裡十幾個人全都傻了眼,被炮口直著的兩名傭兵臉色發青,腸子都已悔青。

    那是炮!當真開起火來,不出十秒,龍門客棧裡外都會被打成篩子,況且是人。

    「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關鍵時刻,莊家只能埋怨自己為何是這裡的老闆,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托馬斯,是這麼個情況......」

    兩名大漢都叫托馬斯,後來的大托馬斯是哥哥,平素與老闆相處不錯,弟弟小托馬斯脾氣火爆,加上最近心情不順,時不時過來找茬。

    老闆找的是大托馬斯,把情況粗略介紹一遍,無奈說道:「天大地大,軍務最大。萬一耽誤了......客棧擔當不起。」

    一番話講得足夠和緩,老闆甚至刻意淡化了適才小托馬斯的挑釁行為,以免對方面子過不去。

    即便這樣,托馬斯兄弟仍不領情。小托馬斯就不提了,哥哥竟也不下台階,漠然說道:「照這麼說,是我兄弟的錯?」

    聽他這麼講,屋子裡每個人都在心裡大罵,這他娘叫什麼話!

    軍人參賭違反軍紀,挑釁找茬更加過分,已經破壞了聯邦與龍門客棧之間的協議,說成藐視國法亦不為過。現在老闆都這樣了,托馬斯仍不識好歹,仗勢欺人。

    說句不客氣的,假如他們兩個不是軍人,假如不是附近有聯邦軍隊,假如這裡不是客棧而是野外,屋子裡有的是人敢不買賬,非與之火拚不可。

    忍無可忍,客棧老闆依然能忍,陪著笑臉說道:「咱們開客棧的,進門是客,客人就是上帝,哪有什麼錯不錯。」

    說著拿出一疊籌碼遞過去,老闆和顏悅色說道:「今天玩的不痛快,又敢上軍務......這麼著,等出完任務回來,隨時歡迎再來。」

    「這還差不多。」

    搶在哥哥反對前接過籌碼,小托馬斯頂頂大托馬斯的肩膀。

    「哥,出任務去。」

    「......還要賭!被團長知道又要關你。」大托馬斯神色惱火。

    「別提那個廢物。」絲毫不在意周圍這麼多耳朵,小托馬斯怒氣衝衝:「我在這裡監視他們,咱們的任務就是這個。」

    說著話,兩兄弟並肩走向門口,旁若無人的樣子、讓人恨不得將其一腳踩死。

    「哥,聽說雲湧來了,外面大雨大霧,出什麼鳥任務?」

    「接應......出去說。」大托馬斯言辭謹慎。

    「有什麼好瞞的,巴不得這幫傢伙鬧事。」

    小托馬斯回頭看看周圍的人,不屑冷哼:「別讓老子找到藉口,不然......誰!」

    光顧著挑釁,身體與人發生碰撞,小托馬斯皺眉回頭,表情頓時僵硬。

    一個女人,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不是房門不夠大,實在是托馬斯兄弟身體太壯,女人進門時躲開大托馬斯,沒想到後面還有一位,結結實實撞到一起。

    「呃......」

    被撞的女人神色冷漠,小托馬斯表情尷尬。適才對著滿屋子彪悍男人橫刀立馬,此刻卻像犯錯的孩子,瞪著一雙牛眼手足無措。

    「對不住,那個,我......」

    滿屋子人的視線全部集中過來,女人發生冷哼,側身繞過小托馬斯身邊,徑直朝樓梯方向而去。

    「哎,你到是說句話?」人家不理不睬,小托馬斯膽子反而大起來,背後沖女人吆喝。

    「別磨蹭了。」大托馬斯拉他一把,快速前行。

    「到底什麼任務?」唸唸不捨收回視線,小托馬斯大步跟上。

    「聽說有人在附近墜落......很麻煩。」

    ......

    ......

    托馬斯兄弟嘀咕著遠去,留下一屋子男人,心裡極不是滋味。經過剛才這麼一鬧,贏錢的人少了興致,輸錢的也沒心思翻本,都有滿腔憤懣無法宣洩。

    「太過分了!」

    人走了,先後有人叫出聲來,為剛才的事情鳴不平:「聯邦口口聲聲與民無涉,竟然養著這樣一幫軍痞!」

    「就是。照我看,他們之所以能打贏,純粹靠的是空軍轟炸。」

    「軍痞?你們知不知道他們是誰?」

    客棧老闆冷笑起來,適才刻意表現出來的軟弱絲毫不見,「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就他們兩個,空手拿下你們全部,跟玩似的。」

    什麼?

    沒有人相信老闆的話,但又知道他的話必須相信,個個神情困惑。

    「空手拿下我們,呵呵......那還提著炮幹嗎。」

    「藐視長官,一點紀律都沒有,我實在看不出來哪裡厲害。」

    「那是因為他們有資格。」

    老闆的話不好聽,目的仍為了規勸,算是對顧客的一點忠告:「聽沒聽過三十八師?」

    「聯邦王牌?」周圍人人神色震動,「三十八師駐紮在這裡?」

    老闆冷笑說道:「這裡駐紮的不是全部,只有一個營。除了托馬斯罵的那個團長,別的人都是。以團長管控一個營,怕的就是鎮不住,除了三十八師,哪支部隊有這個資格。好了,今天既然碰上,正好把話說在前面,要是有人不開眼惹了他們,記著別把客棧扯上,也別來找人幫忙。另外我必須承認,托馬斯講的一點都沒錯,假如三十八師沒換師長,還有霍青統帥的話,他們真的會砸了這裡的招牌,抓走所有人。」

    一番警告,令周圍人垂頭喪氣,老闆隨後給以安慰,照顧情緒。

    「咱們畢竟和聯邦有協議,三十八師也不是原來的三十八師。忍著點,出不了大事。好了好了,今天玩的都不開心,一會兒我叫人搞點新鮮野味,免費招待大家。」

    「這種天氣,打野味?」聞者無不搖頭,認為老闆故意涮人開心。

    「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咱們店裡也有高人。」

    說著老闆朝身後揮手,看也不看說道:「彬仔,有沒有問題?」

    「沒有。」淡淡回應,人們留意到,老闆所指的高人竟然是那個為大家端茶倒水的少年土著,頂多十七八歲。

    少年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聽到吩咐,默默從櫃檯後拿出一支步槍。「快去快回。」老闆在其身後吆喝,隨後又與周圍人嘮叨幾句才告辭。

    順著樓梯上到二樓,老闆徑直去了一個未掛門牌的房間,猶豫著,神色謹慎而凝重。

    過了片刻,他似乎下定決心,抬手準備敲門。

    房門忽然打開,迎面是女子冰冷的面孔。

    「閣下是?」老闆楞了一下,隨即開口問道。

    「八岐暗忍,風。」女子冷漠回答道。

    「來做什麼?」老闆深深吸一口氣。

    「殺人。」女人漠然回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5
一八七章:為報國折腰

    老闆猶豫了一下,問道:「殺什麼人?」

    女子說道:「你問的太多了。」

    老闆說道:「關係到客棧的聲譽和安危,問清楚點比較好。」

    女子挑眉說道:「依照慣例,客棧負責收集和提供情報,而不是尋根究底。」

    老闆謙遜而堅定的聲音道:「非常時期,不能墨守成規。」

    女子看著老闆的眼睛說道:「非常時期,龍門客棧改變原則。難道想投靠華龍聯邦?」

    老闆搖了搖頭,坦然說道:「龍門客棧不會投靠任何人,也沒有改變原則。知道多點,是為了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有個準備。」

    女子微嘲說道:「號稱能夠擔當一切,龍門客棧也有怕的時候。」

    老闆平靜說道:「那是傳言,龍門客棧從未講過類似的話。我想不出來,這裡有誰值得血月閣下親自出馬。假如有......就非得重視不可。」

    這番話聽來合情合理,並有吹捧的意味,女子沉默片刻,問道:「知道後,龍門客棧仍會履行承諾?」

    「當然。」老闆斬釘截鐵回答。

    「不要那麼肯定。」女子淡然說道:「知道我是誰,客棧捲入一半;若再知道內容,你想脫身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聽了這番話,周圍氣息微微改變,老闆感受到一股徹骨寒意,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不覺握緊。

    卡其拉山脈位於前線與後方之間,好望角局勢平定前,這裡仍為戰場,殺人或被殺都很尋常。就在昨天,附近的一個村子裡剛剛有個獵人,想趕在起霧前儲備肉食,捕獵時被聯邦軍人誤判為星盜間諜,毫不留情開槍狙殺。

    家裡頂樑柱死了,留下孤兒寡母抱著男人的屍體悲天愴地,為這個事情,村民們跑到軍營抗議。最終,那個被托馬斯大罵成廢物的黃團長出面,安撫、賠償、並把開槍的軍人關押起來,同時向村民承諾對狙殺事件詳細調查,舉行公正審判。

    如此一通大鬧,村民們揣著仇恨而去,軍營內部卻沒有恢復平靜,原本就對這個從軍部空降來的團長不感冒的軍人更加憤怒,險些嘩變。或許就是因為這個,托馬斯今天故意惹是生非,變著法的挑起事端。

    如果把他的行為簡單的理解為發洩,那就太蠢了。托馬斯知道,假如矛盾真的激化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軍方只能選擇強力鎮壓,將周邊一帶清空。

    殺雞駭猴,抹掉龍門客棧,震懾那些與星盜藕斷絲連的村落。

    站在聯邦軍人的角度,這樣做似乎無可厚非,且是無奈之舉。要知道,西部被星盜長期統治,村民與星盜之間難以區分,甚至有不少親屬正在星盜的隊伍裡與聯邦作戰。這樣的情況下,軍人如果不想死,只能抱著「寧錯殺,不放過」的態度行事。要改變這種狀況,只有等到擊敗星盜,實現統治後徐徐以圖,經過漫長時間才能實現。

    當前的問題很簡單,死別人還是死戰友,選擇並不難做......戰場上,道義、憐憫、慈悲等美德被弱化到幾乎不存在的地步,只剩下你死我活。

    看清楚這點,老闆才會忍辱負重,竭力避免與軍方發生正面衝突,想方設法維持脆弱的和平。

    「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知道。」

    思索的時候,女子深深看了老闆一眼,轉身徑直走入房間。

    房門依然開著,想知道真相,只需要抬腿、走進去即可。

    老闆明白女子的意思,也清楚自己接下來的舉動很關鍵,內心有些掙扎。

    之前那番常人看來驚心動魄的話,對她而言是可以公開講出來的內容,接下來要涉及的才是主體,需要屏蔽外人之耳。另外,女子之前的話沒錯,龍門客棧只談「能談成的生意」,對「已談妥的事情」從不追根究底,此次老闆自作主張,極有可能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

    與星盜巨頭和幾大國度同台遊戲,足以證明龍門客棧的神秘與強大。然而客棧是客棧,老闆是老闆,更關鍵的是,老闆......只是這一家店的老闆。

    樓外淅淅瀝瀝,老闆忽然覺得,自己此刻正走在雨中,在漸濃的迷霧中迷失方向。

    「如果必須做個替死鬼,至少先做個明白鬼。」

    說完這句話,老闆帶著一臉悲壯的神情撞入房間,順手關上門。

    ......

    ......

    「當初,武道大人出師未捷,連帶帝國也因此蒙羞。年後,華龍聯邦蓄意報復,派出大量奸細在帝國內部發動襲擊,其中一名女性殺手尤為猖狂,短短一個月時間出手十幾次,對帝國的傷害一次比一次大。」

    「那段時間,帝國境內人人自危,上至皇庭,下及民眾,沒有誰敢說自己絕對安全。天皇震怒,發誓將其繩之於法,但是最終......仍被她逃出國境。」

    「當時帝國內的情況,武道大人身隕,其餘八岐要麼遠在天邊,要麼正在閉關,還有的要保證天皇陛下與多位大人的安危。譬如我,當時正處在緊要關頭,沒有辦法現身。若不然,怎會讓她那樣猖狂,最後竟然還能全身而退。」

    話講到這裡,女子臉上的神情有些怪,有殺氣,有憤慨,有遺憾,甚至能看到一絲惆悵與迷茫,雖然持續時間不長,依舊被老闆捕捉到。

    「諸多調查發現,那個女人經藍色海逃出。」女子很快恢復漠然,看著老闆的眼睛說道:「我在想,龍門客棧或許有參與。」

    「沒有,絕對沒有。」這種事情如何能沾身,老闆連連搖頭。

    女子淡淡說道:「有也無妨。當初你們不可能知道她是誰,做過什麼事。帝國當時封鎖消息,想必你們也是事後才明白。」

    「沒有就是沒有。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就沒有好了。」

    女子聲音轉冷,說道:「這件事成為帝國永恆之恥,如果不能抓到她,便只有從華龍聯邦身上討回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

    講到這裡,老闆已經能夠推斷出一些事情,心內更加疑惑。

    「據我所知,貴國與華龍正在談和,進展還不錯的樣子。是不是我的消息有誤?」

    「你的消息沒錯。兩國和談的確正在進行,協議將簽、但是還沒有簽。我可以透露給你,協議中的部分內容,與好望角的局勢有關,與正在進行的戰爭結果有關。」

    「......明白了......」

    老闆是何等精明的人,很快領悟到對方的意思,說道:「附近只有華龍聯邦的一座軍營,職位最高者不過團長,雖說出身豪門,距離影響國家的層次差距太遠。即便您把他們殺光,怕也改變不了什麼。」

    女子搖了搖頭,說道:「我的目標不是他們,除非他們當中有人礙事,順手殺了。」

    老闆越發困惑,帶些自嘲說道:「血月閣下親自出馬,不會是來殺那些傭兵,和那些苦哈哈的土著村民吧?」

    女子沒有回應這句話,只靜靜地看著他。

    老闆猛然間意識到什麼,雙眼眯成一條線。「昨天死的那個獵人,是你出的手。」

    女子淡淡說道:「他是第一個,接下來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龍門客棧神通廣大,麻煩老闆把消息送到索沃爾前線,給那些有家屬親眷在星盜內的土著人知道。」

    話說到這裡,老闆若再不明白,那他真的是個傻子。道理很簡單,女子把村民的死轉嫁給華龍聯邦,死的越多,星盜部隊裡的土著人的復仇**越強。等消息傳開,其餘被華龍聯邦佔據的地方也會發生類似事件,亂者更亂,原本安撫成功處也會重燃,使得聯邦軍隊寸步難行。

    星盜勢力大小不一,小的只有一艘破船,百十號人長期在太空漂流,有個固定的窩算是混的不錯。大的盤踞一地為巢,利用當地人為發展基石,儼然是一個個獨立王國。好望角的幾大勢力屬於這種類型,各自麾下擁有數千乃至上萬人的隊伍,甚至擁有太空戰艦。現如今,華龍聯邦大舉進攻,等於要刨掉他們的根,生死之局。正因為如此,幾大星盜透支才會不惜代價與聯邦作戰,合兵達數萬人。

    星盜的隊伍凶殘有餘,弱點也很明顯。與作為核心的正牌星盜相比,土著士兵地位低下,待遇也很差,長期處於受欺壓狀態;這樣的隊伍欺負人可以,碰到硬茬容易崩盤,要改變只有兩條路:一是徹底改變統治政策,再就是找別的法子激發士兵鬥志。

    前者不能考慮,星盜就是星盜,劫掠為生,永遠不可能考慮建造「完美國度」。關於後者,星盜已採取獎勵加煽動的方式著手進行......但都趕不上女子現在做的,將「為首領賣命」變成「替親人復仇」。

    仇恨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這種規模的戰場,士兵鬥志上的差異所能造成的影響極其巨大,與之相比,區區一個營算得了什麼。

    弄清女子意圖,老闆知道她看準要害,輕輕嘆了口氣:「恕我直言,星盜的戰鬥力無法與正規軍相比,之前又已元氣大傷。當前這種狀況,即便部下拚死作戰,依舊不是聯邦軍隊的對手。」

    女子平靜說道:「沒人指望星盜擊敗聯邦軍隊。」

    老闆動容說道:「你們要派軍隊參戰?與星盜聯盟?」

    女子不屑說道:「帝**隊,怎會墮落到與一幫土匪為伍。」

    這番話否定後者,但沒有對前者做出回應,可惜老闆此刻思慮不清,沒能注意到這點。

    「那有什麼意義?你們為什麼還要......」

    「老闆,你關心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好吧。」

    涉及最核心內容,女子絕不會把全部計畫告知。另外,老闆只是一店之長,以客棧安危為由「強逼對方」已經觸及邊界,若在追究下去,真的壞了規矩。

    內心暗暗嘆息,老闆感慨說道:「僅僅為了殺幾個村民,竟然需要八岐親自出手。如果你不是站在面前,說什麼我都無法相信。」

    「我來,不僅僅為了這些。」女子說道:「昨天,華龍聯邦的支援艦隊趕到好望角,剛剛好碰到雲潮。在缺少星空引導、地面接引不暢的情況下,那支艦隊派出登陸艇強行登陸,結果散落在各個地方,甚至墜毀。」

    「啊?」老闆呆了一下:「我怎麼不知道?」

    女子淡淡說道:「龍門客棧還沒有強大到監控太空的地步。」

    老闆默默垂下目光,不再言語。

    女子說道:「從太空登陸,最醒目的標誌是卡拉曼塔防線。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這批登陸艇帶著軍校學員和一批重要物質,至少兩艘登陸艇降落在卡其拉山脈附近,船上人員情況不明。」

    女子看著老闆說道:「我需要知道它們的登陸情況、地點方位、倖存人員,等等所能蒐集到的一切。另外,我還需要知道聯邦軍營的巡邏計畫,人員構成,觀測哨所分佈,以及機甲出動的條件與頻率。」

    聽到這裡,老闆豁然抬頭。

    「你想......」

    「武道大人沒做完的事情,我替他完成。」

    聽了這句話,老闆沉默很長時間,默默搖了搖頭。「抱歉,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之前講的那些事情,客棧只是把已經發生的事情傳遞出去,尚可置身事外。但若按照女子的要求去做,等於把自己變成幫凶。以往這樣做沒問題,但在眼下,聯邦勢大、並與客棧有約,一部分軍人甚至想把龍門客棧抹平。此番種種,老闆不能不擔心,萬一消息洩露出去,龍門客棧必將正面承受聯邦的怒火,迎來滅頂之災。

    女子說道:「據我所指,龍門客棧只做生意,從不過問別的。」

    老闆堅定說道:「前提是,不會危及客棧。」

    女子看著老闆漠然說道:「來這裡之前,龍客棧已經接了這筆生意。剛才你問的時候我也說過,知道計畫,你將很難脫身。現在,你要違約?」

    隨著話音,老闆又一次感受到那種讓人心驚肉跳的寒意,不同的是這次充滿殺意,彷彿一把冰刀抵住咽喉。

    「你要殺我?」心裡被恐懼充滿,老闆依然不肯讓步。「那也改變不了什麼。」

    「不需要。」女子淡淡搖頭,說道:「你會按照我說的去做。」

    這樣講的時候,女子臉上充滿自信,不等老闆明白,她從懷裡掏出一面鐵牌,扔過去。

    「接著。」

    「這是......」

    老闆手忙腳亂接過去,看清後臉色變得鐵青,反覆捧著性命一樣將鐵牌死死抱在胸口。

    「精忠報國!你怎麼會有這個?」

    精忠報國,普通人聽到這幾個字,會聯想到那些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人物。殊不知,這裡的「報」字另有解釋。

    不是報答的報,而是報復的報。

    即便知道意思,外人也可不加理睬,對那些在龍門客棧供職的人來說,這面牌子堪比聖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違背、也不敢違背。

    女子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老闆......直到其流露出屈服的神情,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去安排人做事吧。」言罷女子徑直走向門口,「我出去轉轉,希望回來的時候就有好消息。」

    身後,老闆忽然想到什麼,轉身對女子大喊道。

    「有這面牌子,你可以直接對我下令,為什麼還要說那麼多!」

    「我與客棧的之間的關係,比你想像的緊密。另外,作為一名華龍人,你今天的表現不錯。」

    女子答非所問,拉開房門後稍稍停頓,最後補充一句。

    「不用擔心聯邦報復。這一次,他們輸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5
一八八章:刀出竅時藏鋒

    塞納河,好望角四大河之一,位於索沃爾以東八十公里。

    河東原野,混沌的天空像一面沉重的蓋子壓在頭頂,傾瀉下來的雨水冰冷刺骨,彷彿到了寒冬臘月。地面上,到處可以看到小溪般的水道,道路被泥坑點綴成一條傷筋斷骨的蛇,走在其中,一不小心就會掉到坑裡,深可沒頂。

    這樣的環境,竟有隆隆爆炸聲不斷,還有無數條身影艱難跋涉。迷濛的視野內,槍火一路撞散無數顆雨點,蒸發所生的氣體混入迷霧,使得灰暗的天空越發隱晦。為了能夠看清目標,照明彈一顆連著一顆的放,與雷電的光芒交相輝映。當空間被照亮時,人們彷彿鬼影時隱時現,追與逃都在死亡線上掙扎,很難說誰更佔優勢。

    轟!

    噩夢般的戰場上,泥濘中掙扎的機甲踩到地雷,一連串沉悶地爆炸聲中,機甲踉蹌著摔倒在水窪,咆哮的氣浪裹著無數彈片與水箭橫掃周圍,幾條身影彈飛到空中,彷彿被橡皮筋崩出去的紙團。

    「快,一定要快!」

    倒地的機甲掙扎幾次,沒能重新站起來,很快,機艙門打開,一名上尉連滾帶爬鑽出來,抹一把面孔上的泥水與血跡,嘶啞的聲音繼續毫不留情地催促部下前進。看其臉上瘋狂的神情,不像一名有理智的軍官,彷彿沉浸在夢中難以自拔。

    像他這樣的人不止一個,事實上,此時戰場上的人多數處於「麻木」狀態,除了戰鬥,腦海中再也裝不下別的。

    大雨,濃霧,泥濘,雷電,加上來不及排除的地雷,機甲忌諱的諸多因素中,這片戰場幾乎佔全。面對如此不利的情況,聯邦軍隊仍派出大部分機甲發動猛攻......僅此一項,便可看出此番戰役的重要程度。

    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屍體,有軍人,有星盜,有老人,有小孩,猛然一看,人們不會相信這裡是只應看到士兵的戰場......更像是一場屠殺。

    瘋狂進攻為的是咬住對方主力,最終目標只有一個:過河!

    必須提到的是,僅僅一天前,過河這件事看起來還不是那麼艱難。由於雲潮遲遲未到,索沃爾迎來最長的一次旱季,塞納河水面寬闊,水位卻不是太深,今年更是持續下降,樂觀估計,機甲甚至能夠涉水橫渡。

    索沃爾城建於平原地帶,塞納河是其僅有的天然屏障,渡過後前方一馬平川,裝甲部隊不用一小時就能推進到城下。反之,過不了這條河,聯邦軍隊只能望洋興嘆,遠遠眺望著索沃爾發呆。

    在教官的強烈建議下,幾大星盜勢力喊出保衛塞納河的口號,掏空家底兒在東岸佈置重兵,發誓要背水一戰。為了阻止聯邦軍隊,拖延時間等待轉機,星盜將大量平民趕上戰場,希望借此遏制對手的火力優勢。

    他們成功了。

    擔心製造平民傷亡會給將來帶來麻煩,軍隊內部存在紛爭。當時的情況,塞納河水位每天都在降低,每降低一寸,渡河的難度都會降低,意味著減少大量傷亡。此外還有,聯邦軍隊並不介意星盜在河東佈置防線,相反正中下懷;甚至連那些驅趕平民的卑劣手段,也在心裡暗暗竊喜。

    這些軍隊是星盜最後的力量,殲敵於東部比渡河時面對迎擊要好。至於平民......那是一把雙刃劍,聯邦軍隊固然遇到麻煩,但若能夠妥善解決,未嘗不是一次爭取民心的機會。相反星盜此舉給自己帶來無窮後患,此戰敗北後,必將眾叛親離。

    利弊難全,想的又太多,意見怎麼都無法統一,聯邦軍隊進攻時顯得猶豫,最終造就今日之局。

    都知道星盜在等什麼,聯邦也知道雲潮會帶來雨水並導致塞納河上漲,但沒想到雲潮來得如此突然,變化如此迅猛。

    假如沒有雲潮,或者來得晚一些,不用多,再有一週左右,聯邦軍隊一直堅持的心理攻勢便能奏效,星盜的軍隊就會瓦解、甚至崩盤。

    戰場上沒有假如,老天給了聯邦歷史最好的機會後突然翻臉,短短一天多時間,塞納河水位暴漲三尺,寬度猛增百米。

    大雨傾盆,絲毫看不到停止的跡象,塞納河每分每秒都在變寬、加深、水流也更急;眼下這種狀況,休說星盜拚死抵抗,即便兩岸一個人都沒有,渡河也將變得極為艱難。更為嚴重的是,此番雲潮規模空前,影響主要集中在東部。卡拉曼塔重新變成難以踰越的天塹,攻入西部的聯邦軍隊成為孤軍。

    拿不下索沃爾,就要在失去後援的情況下在野外面對嚴酷的冬季。

    當頭一棒將聯邦軍隊敲醒,之前反對猛攻的人後悔莫及,轉而拚命催促進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此次雲潮帶來的巨大變化,星盜和聯邦軍一樣準備不足......就在天氣轉變之前,還有支援前線的隊伍過河;為了穩定日益激烈的人心,幾大星盜頭子派人甚至親自上前線,準備與聯邦殊死一搏。

    到底是受過正規培訓的軍人,戰場上面對突然狀況的時候,聯邦軍隊反應稍快,立即展開不惜代價、甚至顯得混亂的進攻。

    就戰鬥的難易程度而言,雲潮前後宛如天堂和地獄間的差別,聯邦軍隊面臨的困難無法想像,同時展現出異乎尋常的鬥志。雲潮帶來的不止酸霧,還有大量隕石碎片與微子顆粒,在失去空軍支援的情況下,聯邦軍隊將戰術與傷亡拋於腦後,機甲,車輛,士兵從每一個對壘的陣地裡衝出,炮火像大雨一樣密集。

    衝!衝!衝!

    各個隊伍接到的命令一模一樣,一個字:衝!

    星盜被打蒙了。

    一開始,他們像過去那樣把平民趕上前線,用高音喇叭提醒那些迂腐的敵人,這些人不是士兵。可惜,這一次,回應的是更加激烈的炮火與進攻,將無數哭喊著的人撕成碎片。意識到不對頭,星盜嘗試反擊遏制對手,結果又發現,過去講究戰術配合的聯邦軍隊彷彿變成瘋子,以追趕炮火的決然朝自己猛撲。

    即使沒有空軍,聯邦軍隊依舊擁有火力優勢,不惜代價的進攻很快取得效果,星盜陣地接連失陷......這個時候,天氣變化提醒星盜,己方苦苦等待的轉機已經來臨,當即發佈撤退命令。

    如果是正規軍,撤退時應比進攻時更加小心,偽裝、斷後、掩護乃至佯攻,這些都是必須做的事實。然而對幾大星盜勢力而言,轉機到來的同時各自在心裡打起小九九,此刻大家操心的是誰跑得更快,誰在聯邦的進攻中損失更多,將來會不會一蹶不振,甚至被其他人分割。

    精誠合作尚且阻止不了對手,何況彼此算計。自然而言的結果,星盜軍隊兵敗如山倒,被聯邦軍隊追著屁股跑。

    這就是戰場的基本態勢,聯邦軍隊全力推進,速度因多種干擾受到很大限制;類似道理,星盜的隊伍拚命往回逃,因為混亂和天氣因素,速度同樣快不起來。傷亡方面,星盜很慘,聯邦其實好不了多少,其中最麻煩的是地雷......沒有時間排雷,只能硬趟。

    「轟!」

    又一次爆炸,勇敢的上尉倒在塞納河邊,與死去的戰友、曾經的敵人和那些無辜的民眾作伴,成為戰場無數屍體中的一員。在他周圍,衝鋒仍在繼續,吶喊與槍炮聲越發激烈,血與火組成的狂焰沒有被暴雨澆滅,反而更加美豔。

    這個時候,一路顛簸的指揮車內,雷鳴少將一拳砸在桌子上,憤怒咆哮。

    「情況到底怎樣?」

    「傷亡很大......」

    「不要和我說傷亡。有沒有部隊攻到河邊,有沒有?」

    「通訊不暢,暫時沒收到相關消息。」

    參謀,將領,警衛,全都和少將一樣焦灼等待,希望能聽到好消息。

    狂風暴雨,電閃雷鳴,迷霧重重,還有電磁炸彈,戰場的實際情況就是如此,不管好消息還是壞消息,能收到就已經是萬幸。

    「加快速度!」

    指揮車功能強大,靠近戰場或許可以屏蔽干擾,當然,需要承擔更多風險。

    「前線情況不明,部隊都派出去了,指揮車現在是光桿司令,萬一......」

    一名軍官試圖勸阻,隨即被少將憤怒的目光逼回。

    「如果不是那些萬一,老子三天前就已經站到對岸!」

    軍情如火,時間像懸在脖子上的刀,雷鳴實在無法在這樣忍受下去,拍案怒吼。

    「加速!」

    「報告!」

    指揮車提速後不久,通訊狀況果然有所改善,第一份報告傳來消息,出自三十八裝甲師的某團某營某連殺出血路,首先聽到塞納河的濤聲,考慮到通訊延遲,此刻或許已經在河中洗甲。

    「果然還是三十八師!」

    指揮車內一片歡騰,關鍵時刻,少將忘記榮耀之爭,神色振奮。

    「還有什麼?」注意到通訊兵的臉色,雷鳴心頭一沉。

    「橋......被炸了。」通訊兵臉上汗水不停地流,幾乎不敢看大家的眼睛。

    沒有比這最壞的消息。

    「怎麼可能!」

    「不會吧!」

    「對方主力頂多撤退一半......把橋炸了!」

    吵雜聲中,雷鳴的身體搖晃兩次,無力倒在椅子上。

    星盜不惜一切炸橋,聯邦軍隊還有三種方式可以過河,用船,搭建浮橋,最後是繞道。

    表面看起來,選擇依然很充分,但在當前條件下,三條路沒有一條輕鬆。用船,拉人的好找,要把那些沉重的機甲與車輛送到對岸,需要有海軍配合才能完成。搭建浮橋是軍人本職,但需要後續部隊上來。這種天氣,往日一天的路三天都走不完,等到工程隊伍趕到,時間至少需要三到四天......這還是樂觀的估計。

    鬼知道塞納河會變成什麼樣,誰又知道對岸情況?

    延河岸上行數百公里,進山到塞納河上游尋找合適的地方橫渡......進山......

    提到進山,雷鳴不願再想下去。此前的經歷告訴他,好望角的山區和別處不同,天氣良好時行軍難度也要加倍,現今這種狀況,那裡不會比地獄輕鬆。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左右兩軍的運氣比中路好,能夠及時搶佔另外兩座橋樑;否則,聯邦軍隊將面臨絕境。

    想想自己都覺得不可能,雷鳴默默搖頭,感慨起來。

    「慈不掌兵啊,呵呵。」

    聽到這句話,車內的人紛紛低頭,想起之前的種種爭論,神色異常複雜。

    死一樣的沉寂中,時間緩緩流淌,不知過了多久,隨著雷鳴下一句話講出來,陷入回味的人們豁然抬頭,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命令,攻到河岸的部隊脫離戰場,馬上開始渡河。」

    啊!

    幾個人同時發出驚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彷彿瞬間老了十幾歲的軍官。

    「馬上渡河......怎麼渡?」

    「隨便。」

    作為最高長官,雷鳴的話極其不負責任,彷彿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星盜不是有幾條船?能搶就搶,搶不著就去附近找,實在找不到......隨便他們怎麼做。」

    眾人面面相覷,很快又有人提出質疑:「渡河幹什麼?」

    雷鳴回答道:「指揮部渡河之前,他們能幹什麼就干什麼,完全自由。」

    「這是讓他們去送死!」有人按壓不住憤怒,怒視著雷鳴的眼睛說道。

    雷鳴沉默很長時間,緩緩說道:「你錯了,我是給將士們一條活路走。」

    這番話令人不解,但在不久之後得到證明,今日這個荒唐的命令,挽救了無數人的命。

    但在眼下,沒有人理解這樣做的意圖,當然更加不會有人支持。

    「我反對。」軍部下派軍官站出來,堅定的態度表達自己立場。

    三年前,聯邦大力推動軍改,首要目標是要避免部隊成為像三十八師那樣接近私軍的隊伍。為此,軍部成立專門的政治部門,下派官員到各層指揮部門協助,最深為團級。簡單點講,這些下派官員的身份雖然是軍人,實際為擁有監督權的政府特使。

    「我也反對。」又一名軍官站出來。

    「......長官,您能不能解釋一下?」部下中也有人困惑不解,希望瞭解更多。

    「解釋,當然可以。不過,當下沒有時間和你們細說。」

    眾人提問的時候,雷鳴一直在默默盤算細節,此刻抬頭看看周圍人的表情,心裡知道,要執行這條命令,自己需要一意孤行。

    示意參謀記錄命令,雷鳴字斟句酌說道:「本次行動代號藏鋒。內容:每個找得到辦法過河的人,以自願為原則接受渡河指令。成功之後,不管遇到什麼狀況,不管用什麼方式,首要任務是設法活下來。將來時機成熟......就以『藏鋒』為號,聚合後成為獨立支隊,執行對應指令。」

    「這是犯罪!是叛國!」話剛說完,政治部特使猛地站起來,憤怒喝道:「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雷鳴冷冷看著他說道,聲音漸漸高昂:「我是最高長官,當然有這個權利。現在老子只後悔一件事,這個權利用的太晚!」

    言罷不管周圍人臉色如何,將軍疲憊地揮了揮手。

    「發佈吧。之後把它做成密件發回後方,建議通告全軍。」

    「是!」

    許是感染到了什麼,參謀答應的聲音響亮。很快,這條充滿荒誕意味的命令在一片抗議聲中發佈,給本就亂成一團的戰場增添更多變數。而在這個時候,左右兩側的隊伍正面臨著類似局面,只是應對有所差異。

    雷鳴做了最壞打算,為此不惜賭上自己的前途命運,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見識,即便有,也未必敢像他那樣做。

    遲疑,猶豫,艱難抉擇。兵戈,鮮血,憤怒與困惑。當下大家並不知道,有比塞納河與星盜相加都比不了的險惡沉沉而來,壓向每個人的頭頂。

    ......

    ......

    雨幕如織,崎嶇的山道上,一行十幾名軍人艱難行進,不時需要停下來觀察方向,確認走向正確方位。

    「藏鋒?咱們不是去搜救,怎麼又來這麼個命令?再說了,命令就命令,還不讓解密,到底搞什麼名堂?」

    背著沉重的sm37,小托馬斯怨聲不斷,彷彿全世界的人都欠著自己錢。

    從龍門客棧裡出來,匯合與哥哥一道來找人的分隊,小托馬斯從隊長口中獲知戰局發生很大變化,隨後又發現,自己的記錄儀中收到一條指令。以為命運發生改變,不用再待在這個山溝裡受罪,可惜那是加密指令,需要時機合適的時候才能打開。

    什麼叫時機合適?

    沒有人給他解釋,小托馬斯偷偷去問哥哥,才知道大家都一樣,並非自己獨享青睞。

    那還搞個屁啊!

    沒有特殊使命可做,搜救也不是人幹的活兒,辛苦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上面根本不知道搜救的是誰,只是說很重要,再就是有個大概方位......這裡是卡其拉山脈,數百公里範圍,僅憑這麼幾個大頭兵,去找那些從未見過的落難人?

    「軍部那幫混蛋,還能不能干點正經事情。」

    剛剛還以為上面有人腦子開竅,突然意識到有一位超級英雄埋沒在山溝,突然間希望變成泡影,小托馬斯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破口大罵。

    「誰是混蛋?少在這裡胡說八道!」

    喝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分隊長邵強大走走過來,忽然壓低聲音。

    「注意,有尾巴。」

    「呃?」

    小托馬斯精神為之一振,邁步時本能地伸手摸摸小腿。

    「我去解決......操!」

    「怎麼了?」大托馬斯前方回頭。

    「我的刀,怎麼不見了?」

    說著連自己無法相信,小托馬斯巨大的臉盤變成苦瓜。

    「不可能掉。那就是......有賊敢摸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5
一八九章:螳螂與黃雀

    被「賊」摸?

    陰沉沉的天空似乎壓到頭頂,隊長邵強面沉如水,哥哥大托馬斯當場發飆,厲聲喝叱。

    「混賬東西,真把自己變成賭鬼?」

    身為一名特種軍人,發生這種事情不止可笑,更是奇恥大辱。聯繫小托馬斯最近的種種出格行為,做哥哥的理應憤怒,更覺得心痛。

    別人不知道,大托馬斯知道弟弟並沒有荒廢訓練,相反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刻苦。那就只能理解為賭博的危害比想像的更大,讓人不知不覺中失神。

    「我......」

    最難過的是小托馬斯本人。面對責罵,小托馬斯不敢反駁,巨熊般的身軀坍了半截,寬大的臉龐像紫茄子一樣,有口難言。

    後面的隊員紛紛靠過來,當聽說小托馬斯的刀被「賊」摸走,大家黯然轉過頭去,沒有一個人發笑。

    作為聯邦的王牌部隊,驕傲早已成為三十八裝甲師的固有基因,每名士兵、包括新兵都會按照特種兵的標準要求自己。霍青被貶,三十八師從聯邦王牌的寶座上被生拽下來,此次參戰甚至被肢解、打散,一部分留守老家駐地,另外一部分來到戰場,再分配到各個戰區,歸屬不同的人指揮。

    要知道,他們是裝甲部隊,伙伕都能開著機甲馳騁沙場,突然間變成這樣,誰能心甘。憑藉遠超其他人的戰術技能、骨子裡的倔狠、還有心底的怨怒,三十八師的士兵以出色的表現碾壓友軍,拚死守護著戰士、與原屬部隊的尊嚴。可惜越是這樣,他們就越是不合群,招來更多嫉恨與非議。

    私下有人說,老兵不死光,三十八師改造不可能成功。

    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這是多麼惡毒的評價!然而當三十八師的官兵知道後,竟把它當成最高褒獎,索性處處與眾不同。

    不打散的時候是聯邦第一裝甲師,打散後是第一旅,第一團,第一營.......即使抽調個別人去到別的隊伍,也要做第一人。

    「丟刀」本身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發生在小托馬斯這樣的老兵身上,別人看到的是迷失、甚至墮落。試想一下,隨便來個賊都能把士兵身上的武器偷走,有什麼資格自稱王牌。

    除了這些,還有一點特別之處需要提到,三十八師官兵有個不成文的傳統,每個人會在自己最中意的物件——通常是武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比如大托馬斯的機關炮,邵強的手槍,牛頓的機甲。

    小托馬斯的最愛就是那把被人偷走的軍刀。上面刻著自己的名字,準備將來退役後送給心愛的女人作為定情信物。

    「刀的事情先別管了。」

    看著小托馬斯失魂落魄的樣子,邵強不忍責怪,擺手示意大家圍成圈,聲音壓得極低。

    「有客要招待,是個高手......」

    ......

    ......

    暴雨持續一天多之後終於轉小,風卻變得更大,帶著濕意侵入肌膚,體感溫度遠遠低於實際氣溫。

    相比平原遍地泥濘,卡其拉山脈裡的情況還算不錯。地質不穩給這裡的人們帶來很大麻煩,但也帶來一些好處,比如這裡的山體多為岩石,下水快、滲透性強,不易因泥沙堆積導致滑坡。再有就是沒有泥濘,雨水很快流到低處,雖然將道路變成水塘水溝甚至河流,但在坡面上行走並不艱難,甚至透出幾分清新。

    山裡生活,苦慣了的人們不在乎有路沒路,七八歲的孩子就能爬高上低,獵人的攀爬技巧更是足以讓最出色的軍人汗顏;相比大雨帶來的困難,真正讓土著人頭疼的是霧,每當雲潮來襲、濃霧常在的時候,即便最有經驗的人也沒有辦法一直保持清明。

    凡事總有例外,對彬仔來說,雨霧天氣才是大展身手的好時機。

    彬仔姓冷,原名叫冷冰,客棧老闆覺得這個名字不好,做主讓他換個字。此時此刻,冷彬像一隻安靜的野貓潛伏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槍口指向前方,閉上眼睛仔細聆聽。

    出身寒苦,沒有軍人的高科技設備,上天賜予冷彬一對特別的耳朵。他能在吵雜的環境裡分辨自己想聽到的聲音,辨別方位和距離;如果靜下心來,他甚至能聽到地鼠在自己洞穴裡的咀嚼聲。

    很多人知道冷彬是神槍手,但沒有人知道原因,或許只有收養他的客棧老闆能夠猜到幾分,但也不知道細節。

    擁有天賦不一定意味著成功,冷彬沒有揮霍、更沒有炫耀,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其隱藏起來,抓住一切機會學習、磨煉,讓自己慢慢成長,逐漸強大。

    自小失去父母關愛,若非老闆一念之仁,冷彬根本沒有機會長大。

    特殊的經歷必然造就特殊的性格,像他這樣的人,要麼頹廢混吃等死,要麼必定成為強者。生活在華龍客棧這種地方,來往不是傭兵就是軍人,彬仔並不缺少學習的機會。現在彬仔已經長大,並且練就一身本領,能夠做一些幼年時希望、發誓要做的事。

    所以他出現在這裡,手裡端著槍,仔細聆聽著風中的響動。

    「......丟刀......」

    「......被賊摸......」

    「......刀上有我名字......」

    「......前面有個村子......」

    「......軍營鬧事的那個?」

    「......搞他......」

    聽到這裡,冷彬睜開了眼,仍顯稚嫩的面龐微微抽搐,目光像槍口一樣冷酷。

    默默吸一口氣,默默在心裡盤算,排列次序,估計變化;自認算無遺策後,少年的食指無聲滑動到扳機,慢慢壓緊。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飄入耳中。

    「別開槍,他們發現你了。」

    ......

    ......

    對冷彬來說,這個平平淡淡的聲音就像一記驚雷,不僅將他的計畫徹底打亂,連同多年來培養的信心也都一道摧毀。

    作為一名神槍手,最有利的戰鬥方式是躲起來偷偷開火,在敵人明白怎麼回事之前將其點殺。過去十多年,冷彬經常利用來往的傭兵磨煉跟蹤技巧,直到認為爐火純青,才開始著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被人貼近、觀察這麼久而不自知,假如對方懷有惡意,甚至懷有殺念......

    後怕,驚恐,困惑,體內腎上腺素飆升,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體會著很久未曾體會過的感覺,冷彬老老實實爬在原地,不敢輕易回頭。

    「你是誰?想做什麼?」

    「別忙著問問題。你已經被他們發現,為什麼還不逃跑,或者找個地方躲起來?」

    女子的聲音飄飄蕩蕩,彷彿從天上傳下來一樣,聞聲即可定位的少年竟然無法判斷其身在何處,內心更加敬畏。

    「他們不會找過來,而是在某個地方設計陷阱等我。」

    「為什麼這麼肯定。」

    「我跟蹤他們已經很久,應該是剛剛才被發現......如果他們有異動,很容易被我察覺。」

    有了女子的提醒,冷彬知道適才聽到的關於「村子裡搞他」多半指的是對付自己。他沒有告訴女子自己能夠聽到,而是從別的方面分析。

    「換是我,會裝作不知道身後有人,做局等對方來鑽。」

    「......有點道理。為什麼要殺那些軍人。」

    無論提問還是贊同,思考還是沉吟,女子的聲音始終如一,淡如水,平如鏡,不見一絲波瀾起伏。

    冷彬略想了想,老實回答對方的問題。

    「父母血仇,不共戴天。」

    「撒謊。」女子漠然說道:「你的父母死了很多年,前面那些軍人入境只有數月,不可能是凶手。」

    這個女人認識我,而且比較瞭解。

    心裡閃過念頭,冷彬沉聲說道:「他們來自一個地方,是一夥的。連年打仗,我的父母,叔伯,堂兄弟,所有親人全部死在卡拉曼塔。」

    女子又問道:「你父母都在星盜的隊伍裡當兵?」

    冷彬猶豫說道:「父親是。」

    「你的母親沒有當兵,怎麼死的?」

    「謝謝你之前的提醒。」對方問的都是他不願回憶的慘事,起初冷彬不敢不做回應,隨著涉入越來越深,漸漸抑制不住怒氣。

    「但我不想和你談這些。如果你要殺我,請及早動手。」

    山裡的風因地形多變,說這番話的時候,風向剛好轉變,冷彬的鼻子微不可查的抽動幾次,嗅到一股淡淡微香。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人知道、或者推斷出冷彬有一對強悍的耳朵,絕不會有人想到,他還有一顆堪比豺狼的鼻子。雖然那股氣息極其微弱,非花非草,有可能只是女子的微弱體香,依然被冷彬捕捉到,並且認出來。

    是她?

    油紙傘女人走進客棧,帶進去一股清香,在周圍一群充斥著汗臭與煙氣的粗魯男子當中就像黑暗裡的火燭一樣醒目。別人或許察覺不到,冷彬卻已牢牢記住,並且多看了她一眼。

    回憶之前驚鴻一瞥,冷彬忽然記得一個細節,進而想起此前那批軍人所說的話,神色微動。

    他把頭臉壓低,竭盡全力控制好身體,不讓一絲表情洩露。

    「不要用這種方式試探我對你的態度。」

    即使發出警告的時候,女子的聲音依然平淡,彷彿所講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隻不招人喜歡的雞鴨,甚至:

    「提醒你,不等於我不會殺你。」

    冷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乾脆閉上嘴不再開口。

    「你很有天賦,聽說還有一手好槍法。我不希望你因為莽撞偷襲被他們殺死,也不希望你殺死他們的人,激怒軍方......」講到這裡,女子不知在想些什麼,沉默下來。

    這樣一陣耽擱,前方軍人早已沒了影子,淒風苦雨中,冷彬匍匐在地上等待良久,直到身體漸漸僵硬,才聽到女子說話。

    「耐心等著,注意觀察,會有更好的機會。」

    講這句話的時候,女子的聲音漸漸遠離,結尾時已經虛渺到難以分辨。但在其落音的那個瞬間,一直趴在地面冷彬突然翻身,槍口轉向,斜指身後某個方位。

    迷霧遮蔽視野,減弱少時的雨再次變大,灌木從中的少年彷彿一座雕像,任憑汗水和雨水滑落臉頰,紋絲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一聲槍響,幾聲吶喊,冷彬猛然間回頭,神色掙扎幾次,最終端槍起身重新上路,順著之前軍人消失的方向追過去。

    身後,迷霧中出現一把油紙傘,傘下女子看著冷彬消失的方向,微微挑眉。

    「荒野蠻族,竟然有這種人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5
一九零章:姚村慘事

    槍聲出自姚村,因大部分村民姓姚而得名。

    據說姚姓祖上是一名聯邦軍人,某次戰鬥中與部隊被打散,姚家祖上身負重傷,被一名土著女子所救。後面文人最愛的狗血劇情,軍人養傷期間與蠻女誕生愛情,從此留了下來。此後百年,憑藉掌握熟練的軍事技能,加上一定的文化基礎,姚家祖先不僅開枝散葉,甚至還獲得了土著的尊敬,漸漸成為本村大戶。

    愛情故事美好,但從聯邦的角度看待這件事,姚家祖上是個不折不扣的逃兵,理應追究其罪。最明白這點的是姚家人自己,起初,姚家之祖與後人對此極力掩飾,既害怕星盜搜捕、又怕被聯邦發現真相,艱辛不問可知。直到姚家先祖離世,姚家在此立足漸穩,「叛逃」變成一個真正故事,這段舊事才被人提及,成為戰爭雙方的「美談」。

    聯邦一方認為,這件事雖有負面影響,正面意義也很大。不信你看,一名聯邦軍人「下嫁」,實際上改變了一個村子的人種結構,假若這類事情多一些,或許能夠直接改變卡其拉山脈附近的民間基礎......當然,這種話絕不可以公開講,否則會被看成對逃兵的鼓勵。

    有意思的是,星盜也拿姚祖做例子,宣揚聯邦軍隊冷血殘暴,士兵都被訓練成沒有情感的戰爭機器,姚家先祖良知未泯,在與土著美女相處中感受到人性的美好與召喚,才會在此落戶。值得一提的是,星盜雖然模仿國家進行戰爭宣傳,但其本質無法改變,吹捧姚家的同時對其嚴加防範,輕易不敢用其為兵。奇妙的是,這恰恰成為姚家壯大的主因;當別姓村民紛紛死於戰場,姚家卻在休養生息,幾代後成為姚村主流。

    族人多了,姚姓成為戰爭雙方爭取的對象,夾縫之中委曲求全。這些年來,他們過的很辛苦,但也得到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可謂痛並快樂著。直到今年,華龍聯邦大舉進攻,突破卡拉曼塔防線後直逼索沃爾,姚家終於用不著兩邊搖擺,開始真正投向聯邦的懷抱。

    不管怎麼說,姚家祖上出身聯邦,故土之念終歸難免,由他教導出來的子女生活在這個走路都要擔心被突然躥出來的毒蛇咬死的貧瘠山區,怎麼能不嚮往祖上口中的那片繁華與祥和。

    與星盜攻擊東部純為搶掠不同,華龍聯邦進軍西部是要建立長久統治,將這塊亂地納入國土。軍事上取得進展後,聯邦希望安撫民心。對姚家後人而言,這是他們唯一、也是最好的回歸機會,若能有所建樹,姚家不僅可以為祖先正名,還能徹底改變命運,一步登天。

    雙方一拍即可,此前合作相當不錯,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因一名姚姓獵人被「誤殺」,才剛剛建起來的友誼頓時出現裂縫,險些釀成大禍。

    族人被殺,姚家一方面感覺激憤,更多的卻是恐懼。此前的所作所為,姚家已不為星盜所容,聯邦若再過河拆橋,他們將無處容身。

    驚恐的人有很多種反應,有些委曲求全,有些會用激烈的手段爭取權益。不知是不是從先祖那裡學會「以進為退」,姚家選擇展示力量,聚眾到軍營鬧事。但他們忘了,軍營是世界上最不講理的地方,軍人是最不講理的人......不是說軍人一定不講道理,但卻絕不允許被人用威逼的方式論理。

    村裡死了人,遺下孤兒寡母可憐,若由德高望重者出面與軍隊協商,不成時再想別的辦法。聚集人群跑去幹擾軍務,甚至要求軍隊交人......這不僅是威逼,還是羞辱。

    維護戰友是軍人天性,連這點都做不到,根本就不合格。另外別忘了,被認定為凶手的哨兵堅稱自己無罪,「誤殺」事件有待詳查。

    聚眾行為讓軍營感覺到了威脅,這是姚家最大的錯誤!更何況,他們面對的不是一般部隊,而是以抱團護短著稱、當下滿肚子怨憤三十八師!

    假如不是那位空降團長,姚家此次絕對有大麻煩。當姚家族長帶領大家返回村落,心裡已經意識到不妥,懊悔不已。

    事情已經做了,想找台階回頭可不容易,偏偏這個時候,邵強率領小分隊來到村裡,找到族長希望借宿,並且當面點破其心意。

    「別裝英雄,我知道你很害怕。」

    有些人覺得三十八師的官兵是頭腦簡單的戰爭狂人......有這種想法的人,自己才是頭腦簡單。比如邵強,假如只懂得打打殺殺,怎麼能讓戰鬥實力比他強很多的托馬斯兄弟心服口服。

    拿這次聚眾事件來說,軍營中很多人看出姚家的真正用心,只是不方便、或不屑於說。

    「我們是有軍紀與國法約束正規軍人,你們是身份尷尬、背景複雜的平民。你應該害怕的不是眼下我們拿你們怎樣,而是將來對你們做的評估,尤其對姚家人的評估。將來戰爭結束,這份評估關係到姚家命運,一字千鈞。」

    一改往日溫和神情,邵強根本不給族長反駁的機會,交待的口吻提出請求。

    「配合我們演場戲,三十八師所有人都會記著,這份人情來自姚家。」

    聽了這番不講道理、但又合情合理的話,姚家族長沒有多說什麼,「愉快地」答應下來。只是在商討完細節、佈置妥當後,族長忽然想到什麼,發出幽幽嘆息。

    「雲潮突至,卡拉曼塔已經斷了。戰爭會以什麼方式結束,不好說啊!」

    當著聯邦軍人的面這樣講,算得上交心之語。邵強輕易感受到族長心裡的苦悶與擔憂,有心安慰,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事實上,他心裡有著與族長類似的擔憂,尤其在受到藏鋒密令的時候,這種擔憂達到極致。

    藏鋒......當前聯邦軍隊正在高歌猛進,這種行動代號怎麼看都有些不祥,甚至有點像遺言。

    心有所慮,邵強不願隨口亂說,在其旁邊,憋了好半天的小托馬斯看不慣族長頹廢的樣子,主動跳出來。

    「雲潮怎麼了?老頭兒,你看好了,咱們一定把星盜打的落花流水......」

    砰!

    槍聲此刻響起,隨後是一片混亂的吶喊,談話的幾個人先是一呆,面面相覷。

    「太快了吧?」小托馬斯疑惑問道。

    「不對勁兒!」邵強豁然起身。

    ......

    ......

    每年雲潮到來後,姚村會舉行一場帶有祈福性質的聚會,祈禱上天保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安排是分發黑曜石。對土著人而言,這種戰略物質的重要程度不亞於軍火之於軍人的意義,尋找、採掘、購買、收集、儲存以及分發,包括用黑曜石製作簡陋的呼吸器,都要在有人監督的條件下進行。

    長期在迷霧環境下生活,土著人的身體多少有些抗性,加上黑曜石來之不易,非必要時通常不捨得使用。今年雲潮來的很晚,姚村人原本希望省下一年的儲備,可惜天不從人願,雲潮最終還是來了,且比往年更加兇猛。

    正常來說,雲潮初至,侵入大氣和蔓延需要時間,本著能省則省的目標,黑曜石的分發不會這麼早進行。但在經過頭兩天的觀察後,族長不得不改變計畫,打算將此事提前。正巧邵強帶著隊伍進村,提出計畫請族長配合,經過一番商討,雙方就這麼確定下來。

    演戲計畫原本是這樣,利用聚會製造混亂,軍人假意與村民發生衝突,吸引追蹤者的注意。進而由隱藏起來的隊員找到其位置,能擒則擒,不能則就地擊斃。

    計畫很簡單,理論上應該有效。合理性在於,此次執行搜救任務,這支小分隊並未攜帶專用防毒面具,需要用到黑曜石,加上此前「誤殺」事件,與村民發生衝突順理成章。反之,假如他們在野外環境下設伏,必須需要營造出疏忽假象,那樣做與精銳部隊的身份不符,容易引發懷疑。

    有了合理性,計畫的核心有兩點,首先是追蹤者暴露敵意,無論其目標是狙殺還是別的,當姚村發生混亂、軍人與村名衝突的時候,都是跟蹤者出手的最佳時機。即使能忍住不出手,他也會過來看看情況,否則跟蹤還有什麼意義?

    再就是大霧,加上夜色的雙重影響,追蹤者必須靠的足夠近......這就是機會。

    值得一提的是,獲知計畫後,族長曾經表示過擔心,害怕軍人出現傷亡,進而連累姚村擔責。對此,所有分隊成員們紛紛失笑,顯得驕傲而自信。

    「老人家放心,我們都會好好活著。」

    身為聯邦最精銳的軍人,有備的情況下不會懼怕任何對手,何況有意設伏。

    計畫就這樣得到執行,現在應該進行到:沒有長官約束的軍人試圖在村民的祈福會上「購買」黑曜石呼吸器,被拒後發生爭吵,此後因為一個孩子朝軍人投擲石塊,雙方衝突進一步加劇......直到最後,士兵對天鳴槍警告。整個過程約持續一個小時,足夠潛伏的人發現敵蹤。反之如果搜索不到,表明對方放棄跟蹤,即便將來再跟上來,也很難在大霧天氣裡找到這支隊伍。

    正反都有收穫,邵強並不害怕計畫落空。

    然而......槍聲來的太早。

    意識到可能出現變故,邵強顧不上多想,帶著小托馬斯與族長匆匆趕往現場;等到了地方,周圍已經亂成一團,遍地可聞淒慘哭號。

    「誤擊」事件之後,又一位村民被槍殺。更要命的是,死者為族長次子,配合軍方演戲的主要成員。

    ......

    ......

    「誰幹的?」

    村頭祠堂前的空地上,一具鮮血模糊的屍體,周圍一張張憤怒面孔。姚家族長老淚縱橫,撲倒兒子的屍體上再也不肯撒手。面對這種情況,邵強雖堅信自己的隊員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仍需做出必要姿態。

    隊員們紛紛搖頭,不等開口解釋,

    「我弟弟死了!」族長長子的胸前被鮮血染紅,瞪著通紅的眼睛哭喊道:「你們說自己是最精銳的軍人,看看這傷,是不是聯邦軍人武器!」

    好望角人人懂槍,星盜長期與華龍聯邦作戰,對聯邦武器熟到不能再熟。屍體上的傷口就像一紙供書,無可辯駁的事實。

    「驗槍!」族長從屍體上抬起頭,彷彿受傷的野獸一樣怒吼:「我要求驗槍!」

    開槍必有痕跡留下,此前那次誤傷事件,軍方最難解釋的就是哨兵的確朝死者所在方向開過槍,百口莫辯。

    眼下又遇到這種情況,驗槍成為唯一的選擇,同時也是證明清白的可靠方式。

    然而對自認為無辜的軍人來說,驗槍又何嘗不是羞辱。

    「驗槍?你還真敢說。」小托馬斯不屑冷笑。

    「怎麼,不敢?」死者的一位堂叔冷笑起來:「怕的話,乾脆連我們一起殺掉。」

    「你!」小托馬斯怒火上湧。

    「不要吵。」

    迎著周圍人近乎瘋狂的目光,邵強深深吸一口氣,斷然下令。

    「驗槍。」

    聽到命令,附近的幾名軍人的神色均有不甘,但卻沒有一個人反駁或者抗議,紛紛行動起來。理論上講,他們不可能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開槍傷人,但考慮到取信於人,依舊按照隊長的命令去做。

    結果自然沒驗出什麼,接下來輪到那幾名潛伏人員。

    要他們現身到這裡驗槍?

    邵強有些猶豫。

    假如真是隊員中的一個開槍誤殺,驗槍等於招供畫押,再沒有一絲轉圜餘地。反之,如果不是隊員所為,意味著周圍潛伏著一名極其危險、能力可能超過自己的高手;這種情況下撤掉暗卡,豈不是把自己送到對方槍口?

    事實上,大家現在暴露在空地,已經等同於活靶。但在眼下,這是唯一讓村民保持「平靜」的方法,只能冒些風險。要知道,姚村人家家戶戶有槍,在聽說又有村名被殺後,不少人已從家中取出槍支,虎視眈眈。

    稍一不慎,今天就是火拚的結局。

    「不敢驗了是嗎?」

    因為憤怒,姚家長子氣喘吁吁,胸膛劇烈起伏。「難怪你們去不了前線。號稱無敵的三十八師,只敢偷偷朝平民開槍。」

    這番話戳到軍人痛處,沒等邵強開口,大托馬斯首先做出回應。

    「驗!但我告訴你,最後如果驗不出毛病,又發生更不好的事情,你自己負責!」

    「憑什麼我要負責?我......負責就負責!」想不出來還能發生什麼比這更不好的事情,姚家長子怒目而視。

    「......那好吧。」

    望著他不顧一切的樣子,邵強心裡暗暗嘆息,一邊下令,一邊叮囑幾名驗過槍的隊員:「叫他們依次過來。注意警戒。」

    「是!」

    大托馬斯心領神會,答應後倒提著機關炮,閃身進入黑暗中。與此同時,周圍隊員們四下散開,每個人都把熱成像夜視儀取出戴在頭上,嚴陣以待。

    留心看的話,會發現隊員們的站位彼此掩護,每個人都有兩三雙眼睛盯著;但在整體上,他們並未圍繞著人群中的隊長,而是以姚家父子為核心,每個角度都有人觀察。

    這就是水準。三十八師

    「差不多了。」

    發現大家準備妥當,邵強再看一眼姚家長子,目光有些憐憫,還有少許愧疚。

    來到現場後,邵強心裡一直在思考,開槍者為何把目標對準平民。直到現在他終於想明白,或許槍手的目的本就不是殺死自己的隊員,而是在軍方與村民之間挑起事端。

    明白這點,很多之前想不通的問題迎刃而解。首先,暗卡沒有發現槍手,一方面說明對方強大超乎想像,同時也有「主觀上認為槍手必定選擇軍人為目標」的因素。另外,邵強很快想到,假如自己的隊員們通過驗槍證明清白,槍手不僅竹籃打水,甚至弄巧成拙。

    如果他想避免這種局面,必須再次出手。

    下一次,槍手會選擇誰?

    軍人當中,邵強作為隊長,當仁不讓是第一選擇;此外,托馬斯兄弟火力兇猛,也應在槍手考慮範圍。至於平民,姚家父子的價值最高,最能激發民憤;父子間再做對比,兒子比老子更加合適。

    族長若死,村民有可能變成一盤散沙,反之如果兩個兒子接連被殺,姚家族長真會發瘋,率領族人展開報復。

    「來吧。再開一槍,再殺一人。」

    心內呢喃的時候,邵強暗自提高警惕,沒有把自己的判斷通知姚家父子。與此同時,黑暗中一個個特戰隊員接連現身,過來驗槍後沒再回到設伏地點,而是假如到周圍的戰友陣型中去。

    出來的人越多,編織的網越是密集,姚村人的憤怒也在一次次驗槍過後開始減退。

    與此同時,邵強的心越提越高。

    最後一名隊員即將出現,槍手再不出手的話,本次事件將成為定局。

    久經沙場,邵強竟然有些沉不住氣的感覺,呼吸幾次調整好氣息,以通訊器發出指令。

    「諾一,過來驗槍。」

    沒有人出現,並且無人應答。

    嗯?

    神色已出現和緩的村民們緊張起來,鬆動的圈子再次收攏。

    相比他們,隊員們心裡猛的一抽,邵強立即開口催促。

    「諾一,回話!」

    依舊無人應答。

    「我去看看。」

    一名平素諾一交好的隊員飛奔出去,很快,通訊器中傳來匯報。

    「隊長,這裡沒人。」

    「凶手!他就是凶手!」

    彷彿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姚家長子憤怒咆哮。

    「做賊心虛,他已經逃......」

    砰!的一聲槍響。

    姚家長子的頭像被錘子砸爛的西瓜,鮮血與腦漿四方噴濺,染紅周圍人的臉。

    「啊?」族長正準備起身說話,猛然看到這副景象,一時楞在原地。

    「啊!」女人們的反應更快,一個個放聲尖叫。

    突突突!

    火光將夜色撕成兩半,**37極具特色的聲音灌入耳鼓。軍人當中,第一個做出反擊的是小托馬斯,隨後是他哥。

    「******媽!」

    三番五次被人戲耍,如今總算發現敵蹤,托馬斯兄弟恨不得一次把彈夾打空。

    「追!」邵強狠狠咬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8
一九一章:賤命

    兩條火舌撲向遠方,彷彿收割生命的鐮刀,下一秒,更多槍火加入進來,伴隨著兩名體壯如牛的大漢的怒吼,交織出一片代表毀滅與死亡的網。

    槍炮噴射後扇形展開,死亡之光橫掃一切,村頭的那顆百年古樹被攔腰切斷,樹冠跌落時被反覆蹂躪,粗大的樹身在空中起舞、碎裂、迸射到四周。憤怒的烈焰不僅將夜空點亮,也嚇壞了周圍的村民,並且明白了一些道理。

    聽說的戰場與親眼見到戰場是兩碼事。

    打獵時開槍與為了殺人開槍是兩碼事。

    平民與軍人、星盜與軍人之間,永遠、永遠是兩碼事。

    拋開反應、戰術方面的事情不提,這些軍人片刻間射出的火力,足以將周圍村民全部殺光,甚至將整個村子蕩平。火光的映照下,士兵們的表情冷酷,目光凶狠,看著他們,沒有人會懷疑,任何人膽敢阻止,都會被撕成碎片。

    沒有任能在在這種火力下存活,縱然魔神復生,梅姑娘在場,也要避其鋒芒。

    令村民後怕的是,就在剛才,他們輕捋虎鬚,逼迫這批軍人在驗槍。

    驟然爆發的戰鬥震懾了村民,邵強卻高興不起來,相反感到無比憤怒,並有濃濃擔憂。

    托馬斯兄弟開火的方向是一面斜坡,距離眾人所在約五六百米。白天視線良好的時候,這點距離對普通軍人來說也不算什麼,但在眼下,迷霧、夜色、還有雨,無一不是難題。

    槍手怎麼能看到這麼遠,認的這麼準?

    族長次子心臟中槍,長子被爆頭,如此精準的兩次攻擊無法用撞大運解釋。至此邵強斷定,槍手是一名專業狙擊手,比自己的隊員更加強大。

    遇到這種對手,邵強不再奢望將其生擒,只盼這番攻擊及時有效,對方已經被擊斃。

    「三、二、一,停火!」

    一輪狂風暴雨般的攻擊過後,士兵們同時停火,隊員們托槍凝目,托馬斯兄弟呼呼喘著粗氣,嚴陣以待。

    邵強趕緊帶上夜視儀,把視線投向槍火聚集之所在。

    沒有。

    沒有屍體,沒有殘肢斷腿,連鮮血都沒有。

    心有不甘,邵強反覆搜索幾次,依然沒能找到希望找到的事物。

    隊長沉默,隊員們心裡已經明白,人人表情凝重,但無一人露怯。

    三十八師的軍人從來不懼敵人強大,只要一聲令下,他們會向任何對手宣戰。

    然而對邵強來說,此次下令並不容易。

    知人所以信人,邵強相信託馬斯兄弟不會弄錯,此前槍手一定是從那個位置開的槍。換作平時,他更願意採取穩妥的辦法,設計周密的戰術。但在眼下,邵強寧可冒險出擊,也不願留在姚村。

    火力震懾只能持續一時,稍後村民們反應過來,會把這次沒有收穫的戰鬥看成為「凶手諾一」掩飾,鬧將起來,邵強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即便不考慮這點,也不能任由那名槍手安安心心實施計畫;追擊不僅為了軍民和諧,更為了不知生死的諾一。

    心裡默默轉著念頭,片刻後,邵強收回視線看了眼周圍,狠狠咬牙。

    「追。」

    ......

    ......

    軍人急匆匆走了,姚村人沉浸在悲傷無助之中。

    一番倉皇失措後,幾名長者站出來主事,首先安排人手警戒,接著命人找來草蓆把兩具屍體裹好,抬入祠堂。在此之後,大家輪流勸說幾度昏迷的族長,希望他不要悲傷過度,等明天大夥兒去軍營討說法,云云。

    勸說沒有絲毫效果。老來喪子,而且是兩個,族長萬念俱灰,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在意識到這就是現實後,族長發瘋一樣把大家從祠堂裡趕走,自己一個人關上門,呆呆坐在地上與兩個兒子說話。無奈之下,幾名長者叫來幾名青年守在祠堂門口,別的人各自回家,養好精神留待明天。

    經過這麼多事,時間已經是凌晨,所有人都很疲憊,在把事務理出大概後,村民們膽顫心驚回到家中,能否安眠......只有天知道。

    此時大家並未意識到,這個夜晚注定成為姚村人的噩夢,遠沒有結束。

    ......

    ......

    雨勢減小,霧氣越發濃重,往日天光應已大亮,如今依舊昏濛濛一片。秋日未盡,氣溫卻已經很低,濕漉漉的空氣包裹著一切,寒意彷彿小偷一樣摸進身體,把熱量一點點偷走。

    姚家祠堂裡,老族長嗓音沙啞,依舊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門前的走廊上,三名年輕人彼此依偎,昏昏欲睡。

    「真冷......族長他,唉......」

    其中一名年輕人靠近門口,迷迷糊糊的狀態下,看到村頭飄過來一把油紙傘。

    抬手揉揉雙眼,年輕人用肩膀碰碰身邊同伴。

    「哥,有人來了。」

    「別瞎說。」守在這裡一夜未眠,天明好不容易打會兒瞌睡,同伴嘀咕著。

    「真的。是個女人。」油紙傘的距離近了,年輕人漸漸能夠看到來人衣著。

    「女人?」同伴聲音含糊。「送飯來的吧。」

    「我問問。」年輕人著站起來,朝走過來的女人問道:「是送飯......咦?你......」

    一抹亮色劃破黑暗,一抹血色飛到空中,年輕人猛地瞪大眼睛,用手捂著咽喉發出「咕咕」的聲音。

    他的身體慢慢軟倒,油紙傘繼續前進,速度、步伐沒有絲毫改變。

    血氣散開,門前的兩名年輕人嗅到味道,紛紛皺眉、睜眼,起身。

    「怎麼回事?」

    「你?」

    「啊!」

    短促驚叫,兩人與之前那名年輕人的動作一樣,先後用手摀住咽喉,但卻阻止不了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直到這個時候,第一名年輕人的屍體才倒在地上。

    油紙傘繼續向前,霧氣中出現第三次寒芒。

    山居荒野,姚家祠堂的大門為老式木門,粗大的門栓被老族長合上,被一刀劈成兩斷。

    門栓斷,大門開,裡面傳來老族長的怒吼。

    「滾出去!誰......」

    寒芒射出,吼聲中斷,隨後是身軀倒地的聲音。祠堂前,油紙傘下的女人看都沒有朝裡面看一眼,返身便走。

    片刻後,她的身影消失在霧氣中,村裡的狗開始狂吠,將人們從睡夢中喚醒。奇妙的是,之前發生那麼多事,狗兒們好像什麼都沒發現,吭都沒有吭一聲。

    「出事了!」

    「祠堂!」

    人們從屋子裡跑出來,從各個方向衝向祠堂。

    「啊!」

    「三兒,慶生......誰幹的!」

    「族長也死了!」

    「有把刀!」

    「這麼短的刀,一次劈開門栓,得多大手勁兒!」

    「仔細看,刀上有名字。」

    「這是要斬盡殺絕啊!」

    「跟他們拼了!」

    哭喊與吵鬧聲中,事情的「真相」很快暴露出來,憤怒的村民很快組織起來,並且派人通知周圍村寨。

    迷霧中,一場風暴醞釀成型。

    ......

    ......

    經過一番痛苦掙扎,天色終於亮起來。

    剔除行走不便的人,選出一些女人著孩子們投奔親戚,姚村其餘人傾巢出動,背槍帶箭,用驢車拉上所有屍體,懷著悲憤的心情上路。

    經過昨晚,他們認識到軍隊的可怕,但又不得不去面對。

    「誤擊」事件發生時,姚村人選擇去軍營討說法,內心其實戰戰兢兢,事後感到懊悔。

    現在,他們再次去軍營討說法,內心決然,而且無悔。

    此前因為配合軍方安撫民眾,姚村已不為星盜所容,倘若軍隊將他們拋棄、甚至下殺手,他們就真的沒有活路。

    有希望的人才會害怕,當真沒了活路的時候,恐懼沒有絲毫意義,後悔自然也無用。

    自以為看清真相,姚村人決心殊死一搏。

    當所有人離開後,姚村安靜下來。幾條老狗意識到發生了非同尋常事情,在村裡來來回回地亂竄,不時發出無助的哀鳴。

    這個時候的姚村,角角落落充滿著淒涼與孤獨的氣息,就像一座送走上香者的墓地。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村子裡迎來又一名不速之客。

    默默潛伏一整夜,冷彬從藏身之地出來,走進村子,徑直去了姚家祠堂。

    這是他最成功的一次潛伏。為了不被那個強大的女人發現,他把自己埋進村民收集的柴堆裡,全身被割開無數個口子。

    這是最受煎熬的一次跟蹤。中間有過好幾次,冷彬想要做點什麼,最終都忍了下來,只是漠然「旁聽」。

    山野之地人煙稀少,因稀少所以彼此相熟。冷彬在龍門客棧工作,而且時常扛槍打獵,這個村裡的人,他幾乎全認識,還曾在此得到過補給。

    因為認識,所以忍的辛苦。直到現在,當村裡裡只餘下幾個連路都沒法走的老弱病殘,他才從柴堆裡鑽出來,去了姚家祠堂。

    行走途中,冷彬的思維有些混亂,甚至不知道自己到這裡來想幹什麼,但卻本能地走過來。

    昨晚發生那麼多事,作為唯一知曉真相的人,他想過來看看......就是看看。

    門口處,血跡瑩然;祠堂內,留守者皆在其中。

    自忖必死,這些人擔心死後無法入祠,索性選擇在這裡等死。

    「彬仔?」

    留守者當中,一名雙腿殘廢的老人認識冷彬,意外地與之招呼。

    「你怎麼來了?」

    「路過。」聽的終究比不上看的,冷彬默默打量周圍,問道:「黎叔,發生什麼了?」

    「聯邦軍隊殺了村裡的人,大夥兒去軍營討個公道。」不知是悲傷過度變得麻木,還是等死的時候把什麼都看看,老人隨口解釋著,臉上並無多少悲傷。隨後他反問道:「彬仔,你是不是想替爹娘報仇?」

    聽到這句話,冷彬輕佻雙眉。

    他不確定老人的意思,但能確定一點:自己的秘密不能被人知道。昨夜那個女人過於強大,冷彬拿她沒有辦法,但是這些人,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閃現這個念頭的時候,冷彬突然打個寒顫,有些害怕。

    「看他,還以為別人不知道。」

    另一名老女人憐憫地目光看著他,乾癟的口唇抖動著,說話彷彿在唸誦咒語。

    「傻孩子,聽我的勸,別再想著報仇。」

    冷彬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問道:「為什麼?」

    先前老人回答道:「你爹被星盜拉去當兵,戰場上被炮炸死;你娘為你改嫁給星盜,內鬥的時候被別的星盜殺死。你想報仇,應該找誰?」

    冷彬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沉默。

    老人接下去說道:「這個世道,這個地方,生來就是這個樣子。星盜也好,聯邦也罷,終究是別人的東西。要怪只能呢怪我們自己命賤,誰讓我們沒有國,只有家呢?」

    稍頓,老人嘆息說道:「所以啊,別整天想著報仇......你這麼年輕,有一身本事,去找個安靜地方,好好活著吧。」

    聽了這番話,冷彬沉默很長時間,才問道:「黎叔,村裡人去軍營討公道,難道不是為了報仇?」

    老人看著他搖頭說道:「真要報仇,我們應該追殺人凶手。」

    「那是為了......」

    「為了活著。」老人毫不猶豫說道:「鬧一下,拼一次,只要他們別再繼續殺,就已經很好了。」

    冷彬不知該說什麼,又一次陷入沉默。

    老人看著他說道:「拿聯邦當仇人,聯邦軍隊那麼多人,你打的贏?殺的完?拿星盜當仇人,那麼多星盜,你能打的贏?殺的完?」

    言罷老人朝冷彬擺手,說道:「話說盡了,聽不聽全在你。今天村裡不吉利......對了,你背著槍,這是要幹什麼去?」

    「我去......送個信兒。」冷彬本想說自己要去打獵,話到嘴邊臨時改口,「路挺遠,怕遇著匪,帶槍好防身。」

    「那趕緊走吧。現在這天兒,走遠路可不容易。」老人說道:「最好走的遠遠的,別再回來。」

    「等下。」老女人忽然插進來,翻出幾塊烤餅遞過去:「幹什麼都要吃飯,帶點幹糧路上用。」

    「......謝謝。」

    「謝啥謝。」殘腿老人隨意擺手,臨別不忘最後一次提醒:「聽我勸,千萬別找軍隊麻煩。好比昨天那些兵......唉!惹不起,真惹不起。」

    「我知道了。」

    帶著烤餅與叮囑,與一肚子困惑與掙扎,冷彬收拾好東西走出姚村,略作沉吟,轉身朝那批軍人昨夜追擊的方向而去。

    就像不知為何走進姚村一樣,此番選擇追蹤,冷彬不像昨天那樣懷有明確目標,包括那個編造出來的藉口,純粹下意識的行為。此時此刻,他與祠堂裡的老人並不知道,其口中談論的那批惹不起的軍人們遇到大麻煩,處在生死關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9
一九二章:不期而遇時的反轉

    雨夜追蹤,利弊參半。有利的一面,濕地使得槍手腳印更加清晰,遇到需要攀爬、跳躍的地方,會有更多蹤跡可尋。與此同時,雨水沖刷導致痕跡被清除的速度更快,一旦消失,再想找到難如登天。

    「加快速度。」

    邵強從一開始就命令隊員們提速,為此不惜犧牲掉謹慎。這樣做雖有風險,但從某些角度看也是明智之舉,只要雙方之間的距離不被拉開,槍手就沒有時間佈置陷阱,若其強行實施阻擊,則會送給小分隊第二次機會。

    對方畢竟只是一個人、一桿槍,這邊十幾名精銳隊員,擁有能夠摧毀機甲的強大火力。力量的懸殊差距使得小分隊有條件冒險、甚至犯些錯誤,對方則必須百分百正確。好比獅子與大象,獅子有能力與大象周旋,沒準兒還能啃上幾口,佔些便宜,但它必須時刻小心,稍不留神,就會被對手一擊斃命。

    此外還有,邵強至今想不太明白,槍手為什麼不朝自己和隊員們開槍?

    是不是槍手背負指令、或者原則,不准射殺聯邦士兵?

    如果有,這種指令與原則的約束力有多大?

    又或者,槍手知道無法一個人殲滅整個整支隊伍,開槍是為了引誘?

    最後,諾一怎麼回事?

    潛伏中諾一憑空消失,沒有掙扎的痕跡、沒有血跡留下,更沒有槍聲和屍體......會不會真如村民認為的那樣,聯邦軍隊出現個別「極端」分子,甚至存在內奸?

    槍手會不會就是諾一本人?

    不到萬不得已,邵強不會也不願懷疑自己的隊員,然而作為隊長,他必須設想出現最壞的情況。

    軍隊最怕的不是對手強大,而是能否向戰友託付性命,諾一的問題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小分隊、乃至三十八師都將將面臨重大危機。

    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必須查明真相。

    ......

    ......

    一夜勞苦,克服無數困難,雖然沒能追上對手,但也沒有跟丟。不僅如此,通過沿途找到的痕跡,小分隊得到槍手的一些信息,比如他的身材異常高大,體重不下於托馬斯兄弟,再有他的體力極其出色,對山區道路也很熟。

    對追蹤者而言,這些信息帶來更多壓力,同時激發了大家的鬥志。被稱王牌多年,三十八師的軍人擁有無可動搖的驕傲與自信,今天這場追逐絕不能以恥辱的結局收場。

    天色大亮的時候,邵強氣喘吁吁攀上一座山頭,拿起望遠鏡,透過迷濛霧氣,終於搜索到槍手的模糊身影。

    「呵!」

    不看不知道,看到嚇一跳,邵強第一感覺是不信,倒吸一口寒氣。

    「怎麼可能?」

    緊接著,邵強揮手發出低吼。

    「那邊,追!」

    隊員們不明白髮生什麼事,但都堅決地執行命令。「看到人了?為什麼不開火?」扛著沉重的機關炮,小托馬斯吐著舌頭,像條死狗般大口喘著粗氣。等到大家紛紛出發,小托馬斯用望遠鏡朝隊長所指發亮去看,才知道其震驚的理由。

    「靠!」

    槍手高大到不像話的程度,其肩頭扛著東西......像是一個人。

    「怎麼可能?」

    與邵強一樣,小托馬斯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想確認時,槍手身形已經消失,只留下無盡的寒意與沉重陰影。

    此前槍手已經表演過精準的槍法,難以想像的敏捷與反應,如今才知道,其體力之強悍更令人髮指。

    數遍三十八師,絕無一人能與之相比。

    星盜中會有這種人物?

    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小托馬斯不再罵娘,省下力氣追上大家。

    槍手扛著的人九成是諾一,而且是活人。如果不是大家追得緊,這會兒早已問完口供,滅口、甚至拿來當做玩弄陰謀的道具。

    比起昨夜,小分隊現在又多一重理由,哪怕追到天邊,哪怕累死,也不能容許那種事情發生。

    很快,隊員們知道了這個消息,開始不顧一切地奔跑。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接下去的一切自然而然發生,即便邵強有心收斂,也已不可能。

    爬坡過澗,轉過山坳,憑感覺應該追近不少,邵強再次提起望遠鏡。

    猛然間,一股寒流自心頭浮現,邵強神色劇變,完全憑著本能撲倒在地,嘶聲大喊。

    「隱蔽!」

    「砰!」

    槍聲響起,一名累到脫力的隊員剛剛冒頭,身體隨即彈飛到空中,幾乎被撕成碎片。

    這是什麼槍?

    不對,這不是槍!

    長夜追擊,人人疲憊不堪,不僅意識遲鈍,身體反應也無法跟上。腦海中念頭剛剛閃過,彈雨呼嘯而來,爆炸掀起的氣浪鋪天蓋地,宛如世界末日。

    真是陷阱!

    如此強大的火力,當然不是槍手一個人所為。意識到這點,邵強的心沉入谷底,口中拚命大喊。

    「托馬斯!」

    倉促之間來不及查看損傷狀況,甚至來不及查看敵情,邵強第一時間呼喚火力手還擊。直到現在,他的心中仍有許多疑惑得不到解釋,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槍手事先策劃好的,冒的風險未免太大,耐心未免太好,而且......似乎沒這個必要。

    「啊!」

    突突突!

    短暫瞬間,叫聲、吼聲吶喊聲,以及炮火飛射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兩門**37在托馬斯兄弟懷中發出怒吼,帶動兩個人的身體不停顫抖,並且不斷後退。於是人們看到,兩條熾烈流光彷彿野馬在空中狂奔,忽東忽西,忽上忽下,完全沒有章法。

    實在太累了。

    追到這裡、這種時候,托馬斯兄弟還能開炮,已經稱得上奇蹟。

    這種火力嚇唬人可以,很難取得實質效果,好在有別的隊員補充;幾乎在炮聲響起的同時,跟上的隊員一起開火,情重火力肆意宣洩,試圖將對手壓制。

    照理能夠做到的事情,然而下一刻,當遠處傳來咔咔巨響,當槍炮聲掩飾不住的嗡鳴聲撞入耳鼓,邵強、以及所有隊員全都愣住,彷彿中了定身法。

    「不會吧?」

    一名隊員無法相信自己的判斷,大膽地探出頭去看。

    這......

    看到目標,年輕的隊員神情呆滯,宛如當頭一記悶棍。

    一夜追擊,小分隊不知不覺來到卡其拉山脈邊緣區域,前方山是一片開闊地帶,不再高林絕壁與溝壑,只有高低起伏的小小山丘。借助炮火的光芒,視野中出現幾條龐大身影,宛如剛剛從地獄鑽出來的魔神。

    是機甲。

    不僅剛剛出現的敵人是機甲,連槍手也是機甲。此時大家看到,槍手把扛著的人丟到地上,隨後打開身軀,從中走出一個矮小如侏儒般的身影。

    微型機甲,屬於特製機甲的一種,供給特殊體型的機甲戰士使用,專門執行特殊任務。

    看到這一幕,令小分隊疑惑的許多問題迎刃而解。比如槍手為何具備那麼好的視力,體力為何如此充沛,痕跡為何不含一點熱量,為何不懼怕追蹤,還有這個陷阱......並非事先佈置妥當誘使小分隊來鑽,而是被追擊的過程中迎頭撞上對方援兵。

    另外,對方為何搶先攻擊也有瞭解釋,除非在茂密的原始森林,行進中的機甲根本不可能掩飾得住。由此考慮,對方的應對堪稱果斷,此刻更是高速而來,試圖將這支發現真相的隊伍全殲。

    想到自己是在和一台機甲比較速度與耐力,甚至把它逼到不堪使用的地步,小分隊的隊員們不知該得意大笑,還是應該痛哭一場。最最讓人悔恨的是,三十八師是裝甲師,這裡的隊員個個都是精銳的機甲戰士,如今居然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把冷冰冰的機甲當成活生生的人?

    整整一夜,那麼多值得懷疑的線索,楞是誰都沒朝機甲的方面去想。

    然而話說回來,誰能想到這裡會出現機甲?

    這裡怎麼會出現機甲,且不止一台?

    「絕不是星盜。是姬鵬人!」

    雖然對面的機甲樣式普通,並非大家熟悉的姬鵬軍方制式機甲中的任何一款,但從情理上,邵強很快做出推斷,並用微顫的聲音發佈命令。

    「撤!」

    聲音顫抖不僅因為害怕,還有對事態的沉重擔憂,邵強知道自己此前犯了大錯,但就發現的事實而言,這樣的錯誤似乎值得......前提是,把這個消息傳回軍營,匯報給軍部,告訴給所有人知道。

    「有壓制!信號無法送出。」

    不需要邵強下令,負責通訊的威廉第一時間嘗試匯報。結果不出所料,對面隊伍中存在電子機甲、或相關設備,在這樣的環境裡對單兵通訊進行壓制,容易到不能更容易。

    兩三句話的功夫,走在最前放開火的機甲高速挺近,距離這邊近了不少。與此同時,其身後機甲也已加速,如一座座移動的碉堡朝這邊碾壓。

    「必須有人把消息帶回去。分頭撤......傷者留下阻擊。」

    情況容不得仔細思量,甚至連情感掙扎的機會都沒有,邵強咬破嘴唇下達指令,說話時甚至不敢去看有多少人受傷,傷者分別是誰。

    「托馬斯兄弟斷後......儘量拖延對手。」

    步兵對機甲,即使只有一台,也需要小分隊全力以赴,以超絕的勇氣、合理的戰術,還要家一點運氣才能做到。此時對面已出現四台,加上那台或許只是缺少能量的微型機甲,五台鋼鐵怪獸。

    無解之局。

    ......

    ......

    約半小時後。

    雨後,霧氣仍濃,天色看不到晴朗的跡象,沉甸甸壓在山頂。

    以往,這時候的山區安詳寧靜,僅看外觀的話,彷彿沒有一點凶險。但在今天,山野的沉靜被不時響起的槍炮聲打亂,驚飛叫鴉陣陣。

    「操%你娘!」

    手腳並用翻上一面斜坡,大、小托馬斯都已無力再跑,索性從另一面翻滾而下。等到停下來的時候,兩人堅韌的軍裝撕開不知多少口子,巨熊般的身體被汗水和泥水濕透,額頭不停流血。

    也許是賭桌上把霉運耗盡,此番複雜斷後以及誘敵,小托馬斯的運氣好到極點。有好幾次,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甚至懷疑對方故意不殺,存心為了折磨自己。

    擔負著斷後與誘敵的重任,兄弟兩個打打逃逃,儘量選擇不利於機甲前進的地方。到現在,所有戰友全部失散,機關炮扛不動、只好丟棄,連隨身短槍都已打光。

    再好的運氣也有用盡的時候,現在的托馬斯兄弟,空有強壯身板,連逃跑力氣都沒有。

    還能幹點什麼呢?

    「草你娘,總不能投降。」

    惡狠狠地發著誓,小托馬斯摸摸腰間,才想起來自己的軍刀早已被賊偷走。現如今,稱得上手無寸鐵。

    算了,就這樣結束吧。

    隔著山頭聽著對面傳來的機甲聲音,兄弟兩個面面相覷。小托馬斯精神恍惚,不再思考如何逃跑,腦子卻依舊閒不下來。

    姬鵬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不知道。他們怎麼能無聲無息運來機甲,不知道。自己的戰友死了多少,不知道。有沒有人成功擺脫,不知道。

    這麼多疑問,豈不是要做個糊塗鬼?

    迷迷糊糊之間,那台機甲以驕橫的姿態出現在山坡,大托馬斯無力翻翻眼皮,小托馬斯脾氣糟糕,忍不住咒罵起來。

    「狂個屁啊!要是老子有機甲......」

    作為聯邦最出色的裝甲部隊,竟然被當成步兵的時候被機甲活活攆死。心裡揣著不甘與委屈,小托馬斯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肥厚的嘴唇顫抖著,準備迎接死亡。

    「如果老天賜我一台機甲,我發誓從此......」

    「有機甲!」大托馬斯突然狂喊,癱軟成爛泥般的身體猛地躍起。「我們的機甲!」

    「抽瘋呢?你說......啥?」

    茫然回頭,小托馬斯視線凝固,神情難以置信。

    「不會吧?」

    視野中真的出現機甲,而且是兩台。

    不僅如此,在看到那兩台機甲的形貌,托馬斯兄弟立馬認出它們。

    機甲大賽上大放異彩,華龍聯邦無人不知。

    雙引擎,俏郎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9
一九三章:碾壓

    與機甲大賽上的樣子相比,現在的俏郎君並不算胖,而且上了偽裝漆。淡灰色的機身與在霧氣的掩蓋下難被發現,即使看到,非專業人士也未必能認出來歷。

    托馬斯兄弟不僅專業,更有別人不具備的關心。打從俏郎君亮相的時候起,兄弟倆常在一塊兒討論與之有關的事項,根據對戰視頻對其優劣做評判,提出改造意見。雖然只能過嘴癮,但由於有這麼多感情投入,兩人對這款機甲的很多細節熟稔,甚至對其改造後的樣子有所預料。因此,當那兩台機甲從霧氣中現身後,兄弟倆立即看破其真身,為之狂喜的同時,心裡又添一重負擔。

    不用問,這兩台機甲必定就是小分隊的搜救對象,如今被炮火吸引而來,變成了自己的救兵。問題在於,好機甲需要好機師才能發揮威力,托馬斯兄弟不知道坐在機艙裡的傢伙水準如何,但他們清楚地知道,追擊自己的機師絕對是高手!

    自己就是出色的機甲戰士,托馬斯兄弟最清楚機甲的弱點,此前半小時阻擊與逃亡途中,兩人用盡渾身解數,結果非但奈何不了對方,反而被追了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步兵對機甲——天生弱勢無可彌補。兩人雖有足以威脅到機甲的武器,但是體力與精神消耗太大,支撐到現在已是奇蹟。另外,通過此前的戰鬥,兩人確信追擊者個個技術出眾,有著不下於自己的實力。

    這樣才符合道理。不管姬鵬人怎麼來,有資格承擔這種任務的人必須是軍中王牌。更要命的是,興許是因為托馬斯兄弟表現太好,追他們的機甲不止一台,而是三台,品字形,彼此間配合極為默契。

    「早不來晚不來,偏趕上這個點......靠啊!」

    救兵到了是好事,可要是水平不夠的話,等於給對手送上大禮。如果因為自己,聯邦最先進的雙引擎機甲落在姬鵬人手裡......想到這點,托馬斯兄弟內心冰冷,頓時覺得自己死有餘辜。

    心念幾次轉動的時候,兩台聯邦機甲已看到這邊的狀況,紛紛加速。看到它們的舉動,托馬斯兄弟猛然間意識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提到嗓眼的心頓時沉入谷底。

    潛入卡其拉山脈的姬鵬人為了掩飾身份,機甲上塗有聯邦軍旗,小分隊清楚地推斷出他們的身份,然而對這兩台剛剛進入戰場的機師而言,目前尚不清楚敵我。

    一邊是塗有聯邦軍旗的機甲,再看看自己,渾身上下被泥水覆蓋,手裡連把槍都沒有,活脫脫一副奸細模樣。

    第四營之所以駐紮在這裡,不就是為了這個?

    這樣想著的時候,山頭之上追擊者發現那兩台肚皮隆起的聯邦機甲,並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令托馬斯兄弟心生恐懼的是,追擊者沒有發動攻擊,而是以標準的聯邦機語提示對方,自己正在執行任務,請給予配合。

    在沒有頻道通訊的情況下,機語是同一陣營機甲之間最有效的溝通方式,每個國家的軍隊都會設計出一套屬於自己的無聲語言,以之作為身份識別。很快,托馬斯兄弟看到兩台聯邦機甲做出回應,行進時的樣子分明是在包抄自己兩個。

    看到這一幕,追擊者進一步回應,當中機甲繼續前進,但卻沒有開火射擊;兩側機甲距離拉開,與對面兩台聯邦機甲組成一個大大的圓。

    很明顯,他們擺出的姿態是要生擒托馬斯兄弟,當然托馬斯兄弟知道,這是為了及時纏住兩台聯邦機甲,不讓他們有脫身的機會。

    「草%你娘!」

    不知該罵追擊者奸詐,還是該埋怨那兩個機師太蠢,小托馬斯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蹦三尺高。

    「走,走啊!」

    「突突突!」

    兩台聯邦機甲做出回應。僅聽聲音,小托馬斯就知道他用的是sm37,和自己一模一樣。

    一串流火在托馬斯兄弟左側打出半圓——距離三十碼處。相比之下,另外那台表現稍差,封堵右側時距離凌亂,著彈點不成章法。

    「左邊那個技術不錯。」

    大托馬斯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垂頭喪氣,口中猶自喃喃自語。

    這是一句大實話。那名機師的技術不是不錯,而是精準到可怕。世界上再沒有比托馬斯兄弟更熟悉這款機關炮的威力,三十碼距離,剛剛好可以保證不傷到人,但又足以讓人動彈不得。

    「不錯個屁!」

    小托馬斯摔的比哥哥慘,狼狽吐出口中泥水,身體猛地衝出。

    「混蛋,乾脆打死我算了!」

    一路大呼小叫,小托馬斯伸手扯下捆在手臂的戰場記錄儀,高高舉在手中,並以透支生命的方式衝向左側那台聯邦機甲。

    「三十八裝甲師二旅三團四營五連一等兵......」

    在沒有合適方法發出警告的情況下,小托馬斯不確信喊聲能否被對方聽到,只希望對方眼神好使些,若能一眼認出這款記錄儀的樣式,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聯邦機甲有沒有看出不曉得,追擊者很快看出小托馬斯的意圖,當中機甲毫不猶豫抬起炮口。

    「小心!」大托馬斯注意到這點,發出聲嘶力竭地吶喊。

    「蠢貨,走啊!」小托馬斯也在大喊,同時奮力記錄儀拋向那台迎擊過來的聯邦機甲。

    然而,就在他做出最後一搏的時候,情況突然發生變化,其劇烈、猛烈與慘烈程度令人措手不及,即使托馬斯兄弟這樣的老兵也為之深深感到震撼,目瞪口呆。

    ......

    ......

    戰場記錄儀在空中畫出一條弧線,飛出近百米。在其勢盡即將落地的時候,俏郎君小山般的身形直掠過來,機械手輕柔一撈,再一彈,輕輕巧巧將其拋回給小托馬斯。

    「操......」為對方的精準操作感到吃驚,小托馬斯破口大罵:「長腦子啊!」

    一個愣神的功夫,俏郎君緊隨記錄儀的軌跡而來,騰空而起。

    雖無日光照耀,但當機甲從頭頂越過的時候,小托馬斯依舊感覺到有沉重的陰影將自己覆蓋,彷彿地獄從天空降臨。下一秒,劇烈的爆炸聲響自身後,但卻沒有感覺到一點衝擊。

    「?」

    充滿轉身,小托馬斯看到聯邦機甲的寬大後背,弓步曲膝,手中一面巨大盾牌,剛剛好擋住封住追擊者的炮火。

    啊?

    仗著一副好身板,以往從來都是托馬斯兄弟為別人做盾,猛然間角色顛倒,心裡很不適應。與那台橫身似能遏制海嘯的強悍機甲相比,他就像一個柔弱的孩子,被寬厚的身體擋在背後,成為一處狹小、但是絕對安全的港灣。

    沒來得及感動,聯邦機甲驟然啟動,兩台引擎一起轟鳴,彷彿怒射的炮彈,延著筆直的軌跡衝向前方。與此同時,右側那台機甲前進途中打開飛翼,沉重的機身脫離地面,炮火連發。

    描述起來麻煩,現場畫面進行得極快;幾乎就在小托馬斯意識到轉變的同時,兩台聯邦機甲調轉目標,朝當中那台追擊者發動猛攻。面對突如其來的轉變,追擊者稍有失神,但是很快反應過來,先後朝聯邦機甲發動反攻。

    不知道是否商量過,他們不約而同地把攻擊目標指向掩護小托馬斯的那台機甲,炮火連發。

    接下來的景象,小托馬斯這輩子再也無法忘記......面對接踵而來、難分先後的炮火,聯邦機甲沒有躲避,而是在突擊中使用盾牌格擋。

    這樣的畫面他在屏幕上看到過,當時還曾經發出嘲笑,堅信這樣的操作只能用於表演,絕不適合戰場。小托馬斯做夢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人以這種方式救下性命。

    轟!轟!轟!

    每一次光芒閃耀,都彷彿手雷在心裡爆炸,托馬斯兄弟失去思維的能力,只能傻呆呆地看著,並在心裡默默計數。

    一、二、三......

    七八聲連爆過後,聯邦機甲的身上浮現出能能護罩特有的藍光,兩人才將憋在胸中那口濁氣吐出。

    「啊......」

    回神未醒,更大的震撼隨之而來,裝有飛翼的那台聯邦機甲首先殺到,銀芒彈出,好似靈蛇捲住當面機甲的脖頸。

    太快了!

    時機太準了!

    對對手的預判妙到巔毫!

    飛行時猛然增加重物,巨大的衝擊力使得追擊者當場倒地,聯邦機甲也被迫落回地面。但他的行動並未終止,絞鏈切割對手的同時,聯邦機甲落足、沉身、旋轉、甩臂,龐大的機身好似陀螺旋轉半周,將那台重達數十噸機甲拋飛。

    身在半空,機甲的脖頸已經斷裂,頭顱飛上了天。

    不考慮那台機甲因攻擊左側機甲和躲避炮火的話,這是一次成功秒殺!

    「蓬!」的一聲巨響,機甲頭顱剛好落在大托馬斯身旁,砸出一個深達兩米的坑。看著那個嗤嗤冒火的頭顱,大托馬斯茫然失神,心裡忍不住浮現出一個荒唐念頭。

    那台機甲裡坐著的是誰?

    不會是秦夢瑤吧!

    那樣精準而且美妙的姿態,那樣瀟灑的風度,嗯......

    巨大的撞擊聲此刻入耳,托馬斯匆忙抬頭,眼睛再一次瞪得溜圓。

    如果說,右側機甲的戰鬥風格是凌厲中透著掩飾不住的瀟灑,左邊那個就是**裸地暴力美學,以力量摧毀一切。

    殺戮從拳頭開始。

    接近到攻擊距離,聯邦機甲再次提速,雙引擎超頻帶來的極限速度,使得任何對手都無法躲避,唯有硬扛。

    盾牌砸向一側,將馳援的那台機甲略做阻攔,呼嘯的拳頭撲向正面,追擊者曲雙臂試圖招架。

    轟!

    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當中機甲連連倒退,當面看到第二隻拳頭迅速放大。

    轟!

    機艙內警告聲一片,當中機甲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未等調整,第三拳再度臨頭。

    轟!

    兩條手臂勉強提起,重擊之下,當中機甲仰面摔倒,半躺、半靠在斜坡之上。而在此刻,旁邊支援的機甲才剛剛避開盾牌,舉炮試圖朝這邊攻擊。

    轟!

    第四拳砸在機甲臉部當中,將其半個身軀砸進山坡,聯邦機甲沒有像之前樣硬扛反挫的力量,而是順勢翻身,鐵板橋倒掛,彷彿在玩體操表演。

    炮火貼著肚皮飄過,險些集中右側那台趕過來的聯邦機甲。

    「哎你怎麼這樣!」

    揚聲器中傳出抗議,避開炮火的聯邦機甲已經由翻身改為奔跑姿態,起初甚至四肢著地,像猩猩一樣跑的飛快。

    這是什麼操作?

    別說親眼見到,連聽都沒有聽過有人這樣使用機甲。托馬斯兄弟瞠目結舌的時候,僅剩的那台追擊者意識到不妙,倉促轉身。

    這不是一個層次的戰鬥,戰略、戰術、心理、技術,與勝負有關的全部因素,全部處於下風。

    所以他想跑。

    可惜,拳頭已經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9
一九四章:瞧這一家子

    嚇破膽的機師注定無法支撐太久,三拳兩腳,這場原本應該「勢均力敵」的戰鬥宣告結束。掀起的泥水砂石徐徐落定,托馬斯兄弟依舊張大嘴巴,沉浸在震驚中難以自拔。直到其中一台聯邦機甲打開艙門,兩人才由失神狀態驚醒。

    清醒才不過一瞬間,兩兄弟又被看到的景象震暈,那台機甲座艙裡蹦出來一個......粉雕玉琢的三尺小屁孩?

    別看人小,份量著實不輕,落地時小腿沒入沙土。

    智能機械固然厲害,但不具備生物才有微妙平衡感。因為這條限制,得福無法成為一名機甲戰士,否則的話,誰能與他比較操作。

    托馬斯兄弟並不知道這些,他們看到那個娃娃從幾米高的機艙一躍而下,氣勢磅礴,直挺挺如鐵樁貫穿地底。

    這......

    兄弟兩個面面相覷,表情彷彿在做夢。

    「抓俘虜囉!」

    落地之後沒有絲毫停頓,小屁孩兒像被彈簧頂起來一樣,蹦蹦跳跳衝向最後被擊倒的那台機甲。

    抓俘虜?

    托馬斯再度驚醒,怪叫一聲,分頭撲向一台機甲。

    有活口啊!

    卡其拉山脈出現敵方機甲,傻子也能知道俘虜的重要性。

    「小心,可能是死士!」

    放出小孩的機甲發出警告,提醒托馬斯兄弟操作者另有其人。兩個人知道他擔心什麼,但都不予理會。

    與普通士兵不同,機師如果寧死不屈,能做的事情遠不止自殺那名簡單。通過技術手段事先設置好自爆程序,有著大量能源的機甲完全可以變成一顆巨型炸彈。雖然這種情況極其罕見,但卻能給對手帶去重大殺傷,保不準有人使用。

    抓俘對托馬斯而言不僅為了大局,更是替戰友復仇。剛剛過去的一個小時,小分隊的人要麼死掉,要麼在生死邊緣掙扎,包括托馬斯兄弟自己的命也是撿回來。此時此刻,他們最想做的就是把追擊者從機艙內揪出來,問個清楚明白。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因素幫助他們堅定信心,甘願冒險。

    三尺孩童都敢沖上去抓俘,自己有什麼理由退卻?

    一心復仇,兩人紅著眼睛衝到機甲身邊,才意識到自己手無寸鐵,根本沒辦法打開堅固的艙門。

    「滾出來!」到嘴邊的肉吃不著,小托馬斯用拳頭在艙門上猛砸。

    惡客臨門,機艙內沒有半點聲息。托馬斯兄弟無奈轉頭,愕然發現機師剛剛冒頭,小孩兒跳到被打倒的機甲身上,一腳踹爛其半邊牙床。

    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那名機師當場暈倒。

    「牛大,抓到了!」

    手到擒來,小孩兒向機甲那邊邀功,一面順手將那名機師提出座艙,扔垃圾一樣拋到地上。

    看到這一幕,托馬斯兄弟第三次犯傻,鼓楞著眼睛半天無法合攏。

    他怎麼做到的?

    這孩子......不是外星人吧?

    「麻煩讓讓。」

    溫和而堅決的聲音提醒托馬斯兄弟,人家才是這裡的主人,以絞鏈割下對手頭顱的那台聯邦機甲走過來,將機炮對準座艙。

    「出來,不然把你轟成渣。」

    這才叫威懾!才叫力量!聯繫此前凌厲攻擊,這名聲音溫和的機師有著沙場戰士都不具備的果決,和一顆鐵石心腸。相比之下,那個戰鬥時以力破巧的機師反而表現得穩重謹慎,抓俘的時候先是放個孩子探路——目睹那個孩子的表現後,托馬斯兄弟已不敢對他的這個舉動懷有憤怒。

    接下來的一幕更令人震驚,那台機甲帶上維修臂,話都不說一句,直接用左手將小托馬斯劃拉到旁邊,右手一番眼花繚亂的操作。

    「滴!」

    艙門從外面打開,露出機師毫無血色的臉。

    「嗎的,白活了。」

    神奇一次次上演,托馬斯兄弟忽然覺得,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軍旅生涯簡直是浪費時間,流血流汗練就的強悍本領也成了笑話,好生無趣。比這更無趣的是,在經歷如此多磨難後,兄弟倆的信心遭到沉重打擊,心裡卻生不出多少挫折、氣餒,相反被類似喜感的氣息填滿。

    不管怎麼說,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唯一有些遺憾的是,三名機師帶有明顯的西方特徵,一看就知道不是姬鵬人,至少不是純正的姬鵬士兵。

    這又是怎麼回事?

    去******!

    打擊可以讓人頹廢,也能讓人放下矜持,下一秒,小托馬斯撲過去抱住那台機甲的大腿,放開嗓門哭喊起來。

    「英雄,求你救救我的弟兄吧!」

    ......

    ......

    「事情需要一件件的做。」身邊帶著孩子的那名機師給出回應。

    救人與否有待商量,怎麼救是後話,當務之急是對俘虜的訊問,此外還有這番「巧遇」的來龍去脈。托馬斯兄弟並非不知輕重的人,心裡著急也只能先按著,看兩名機師接下來的表演。

    身份上講,三名俘虜應由托馬斯兄弟處置,但當兩名機師走出機艙,露出真容後,托馬斯兄弟神情微變,不約而同地選擇「不爭」。

    「牛犇?」

    「安德烈?」

    兄弟兩個彼此看了看,振奮激動的神情迅速變淡,默默讓到一旁。

    「你們來。」

    「最好能快點。」

    機甲大賽影響深遠,兩大名人的面孔為全世界所熟悉,華龍聯邦更是人人皆知。如果說,此前托馬斯兄弟還覺得賽場不足以證明實力,經過剛才的事情,任誰都必須保持尊重。

    僅僅這樣,托馬斯兄弟不會相讓。以往的三十八師,他們、尤其弟弟小托馬斯,出名兒的刺頭兒。在俘虜這樣的大事上,兩人如此「謙遜」,並非出於感恩或者低調,另有原由。

    從內心講,托馬斯兄弟對學生軍有成見,此前他們見過,一些技術出眾的學員在戰場上表現極其糟糕,還有人抱著死板教條,甚至抱著道德仁義不放。

    眼前這兩人的表現遠超預想,但不表示他們已成為合格的鐵血戰士。兩人特意冷眼旁觀,心裡其實準備好,一旦牛犇、安德烈表現出遲疑,他們就要出面接手。

    「安德烈,注意警戒。」

    太多事情要做,牛犇原本就沒打算謙讓,甚至沒注意托馬斯兄弟的情緒變化。在把三名俘虜制服、安頓之後,他徑直去檢查那三台被打倒的機甲,並把托馬斯兄弟叫到身邊。

    「牛二,去問問情況......兩位,過來幫忙。」

    至今不知道托馬斯兄弟的名字,牛犇招手叫他們過去,將審訊交給得福。

    他?

    托馬斯兄弟忘了回應,一步三回頭。

    兩人怎麼都想不明白,那個看起來頗具上位者氣息的金發帥哥為什麼這麼聽話,對這種荒唐安排沒有絲毫異議。

    當初那場一挑二,打服了?

    「二十分鐘,夠不夠?」

    「五分鐘搞定。」得福大聲保證,胸脯拍得啪啪響。

    「慢慢來,問仔細些。」

    說話的時候,牛犇頭也不抬,繞著機甲轉兩個圈,忽然想起來什麼。

    「兩位,請出示你們的軍牌。」

    「呃......」

    驗證身份為理所當然之舉,可是到現在才想起來,似有點說不過去。再有其說話的口吻,怎麼看都不像有多尊重,命令的意味非常濃厚,

    「呵呵,你......」看不慣對方頤指氣使的樣子,小托馬斯張口欲言。

    「別鬧。」

    悄悄拉住弟弟,大托馬斯取出軍牌遞過去,將話題扯開。

    「請問,你這是想做什麼?」

    「什麼?」腦子裡思索別的事情,牛犇一時沒明白其所指。

    「問你繞圈看它幹什麼,又不能吃。」小托馬斯冷嘲熱諷,渾然忘了自己剛剛還曾經痛哭流涕,央求別人出手相救。

    「你說它?我是想......」

    牛犇準備伸手解釋,視線掃過軍牌上的字跡,動作忽然停頓。

    「三十八師......」

    「沒錯。」不管哥哥在一旁拉扯,小托馬斯冷冷回應;「程慕雲是我們戰友,霍青是我們師長。」

    聽了這番挑釁意味兒十足的話,牛犇緩緩抬頭,看著小托馬斯很久沒有說話。

    四目相對,一個表情意外並有些困惑,一個目光憤怒難掩凌厲,誰都沒有想讓的意思。旁邊大托馬斯乾著急沒有辦法,只好不停地朝弟弟下黑腳。

    良久,牛犇神情漸漸平靜,問道:「你們是裝甲突擊部隊,怎麼會在這裡駐守?」

    「拜你所賜!」小托馬斯憤怒回答。

    這話真沒說錯。

    知曉內情的人都明白,三十八師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副樣子,牛犇即便不是主因,也是引發劇變的線頭。從五牛城開始,在與三十八師的幾次交集中,每回都讓三十八師觸霉頭。

    霍青退隱,三十八師被拆散,盡幹些吃力不討好的活兒。拿托馬斯兄弟所在的四營來說,被發配到這個讓人深惡痛絕的山區後,全營只有不到十台機甲可用。

    毫不誇張地講,在三十八全體官兵的心裡,牛犇這個名字宛如災星。如果不是他頭上頂著聯邦英雄的光環,如果不是剛剛救過托馬斯的命,此時此刻,小托馬斯哪會如此「客氣」,沒準兒早已經拳腳相加。

    從小托馬斯的眼睛裡看清這點,牛犇默默點頭。

    「的確與我有關。」

    「......」

    這話說的。小托馬斯氣到無法開口,心想你真老實,也真夠囂張。

    對面,牛犇不再看他,把視線轉向哥哥大托馬斯那邊,問道:「你們這次執行什麼任務?怎麼會遇到他們?」

    「聽說登陸艇失事,我們來搜救......咳咳,現在被你們救了。」

    回答的時候,大托馬斯表情古怪,心裡雖不像弟弟那樣火冒三丈,但也存在諸多疑問。他看不懂這個年輕人,無法理解對方為何如此平淡,彷彿彼此間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剛才那番對話也僅僅是路人問好,就像「吃了嗎」「天氣不錯」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要說假裝......只能說他裝的太好,完全看不出作偽痕跡。

    小托馬斯就是這樣想的,心裡一個勁兒地大罵牛犇,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機,令那些老奸巨猾者自愧弗如。

    「是這樣的......」

    揣著一肚子疑惑,大托馬斯把小分隊此番搜救的情況做了介紹,順帶也要問問對方,失事登陸艇現在何處,還有沒有其他人倖存,目前情況如何等等。當然,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請求幫助,希望牛犇與安德烈盡快出發,搜救小分隊其餘成員。

    內心焦慮,托馬斯的介紹簡單粗略,很多細節都沒來得及講。牛犇看出其心情急迫,期間一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也未刨根問底。

    這副樣子,落在托馬斯眼裡就是「不著急」,於是兩人更加著急。大托馬斯猶豫再三,最終提出請求:「如果你們不方便,可不可以......把機甲借給我們用。」

    聽到這句話,小托馬斯眼前一亮。

    「對對對,這個辦法好,拜託......」

    對面,牛犇奇怪的目光投射過來,小托馬斯明知道自己變臉太快導致被人鄙視,仍厚顏無恥說道:「暫借而已。過去的事情不提了,如今咱們是戰友,應互相幫助,並肩作戰。」

    遺憾的是,牛犇平靜而堅決地拒絕了托馬斯的請求,搖頭說道:「這兩台機甲不能借,即便能借,你們也永不了。」

    「為什麼?」小托馬斯勃然大怒,「不肯幫忙就明說......」

    「你們太高、太壯,機艙容納不下。」牛犇沒有道出實情,僅用一句話堵住他的嘴。

    啊?

    托馬斯兄弟瞠目結舌,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牛犇,欲哭無淚。

    往日三十八師正常的時候,托馬斯的機甲就需要進行一些改裝,今天遇到這麼多倒霉事,兩人心亂如麻,全都把這茬給忘記了。

    「不過,可以想別的辦法。」牛犇視線下移,接下去說道。

    「什麼辦法?」希望再現,小托馬斯又一次卑躬屈膝。此時他在心裡發誓,如果牛犇有辦法挽救小分隊成員,哪怕一個人的命,自己也會放下昔日恩怨,不再與之記仇。

    「別的辦法?」大托馬斯若有所思,神情漸漸變得震驚:「你是想......現場修復?」

    此前的那幾名機師,身材雖不能與托馬斯兄弟相比,差距卻沒有這麼大。如果能把他們修復,再通過審訊要來解鎖密碼,托馬斯兄弟當可使用。問題在於,那三台機甲一個斷頭,一個臉被砸扁,最後那台斷手少足,將其修復談何容易。

    「現場修復?」

    聽了哥哥的話,小托馬斯意識到牛犇叫自己兄弟過來幫忙的意思,眼睛頓時瞪圓。

    「吹的吧......能行嗎?」

    「應該差不多,再看看。」牛犇不生氣,低下頭取檢查管路。

    「要是行的話,我管你叫......」屢次三番受人恩惠,小托馬斯決心改變立場。

    「搞定!」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誓言,得福得意洋洋跑過來,彷彿得勝還朝的將軍。

    「什麼都招了。情況很嚴重。」

    這是兩句話。牛犇注意的是後一句,托馬斯兄弟吃驚的是前一句,小托馬斯尤其不能相信。

    「這麼快!」

    「這算什麼。要是姑姑在,根本不用開口,看一眼就讓他們說實話。」

    「你怎麼問的?」不關心某個神奇姑姑,小托馬斯只想探究孩子的秘密。

    「用這個。」得福手中有個針筒。

    「這玩意兒有啥用?」小托馬斯滿心疑惑。

    「燒點沸水,朝靜脈裡面打。」得福輕描淡寫說道。

    「......」

    對著娃娃清純可愛的面容,托馬斯兄弟表情凌亂在風中,內心不寒而慄。

    這一家子,都他嗎的什麼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9
一九五章:臨大事需有靜氣

    俘虜交代的信息很多,重點三個方面。

    頭一件,此番聯邦軍隊大舉進攻,星盜窮途末路,此前與之為敵對關係的姬鵬帝國、霍夫曼帝國雙雙決定出兵,要幫助星盜渡過難關。

    早在數月之前,兩大帝國就和星盜有過聯繫,以掌握的情報為籌碼,探討彼此「合作」的可能性。只不過當時兩國要價太高,星盜的局面不像現在這樣惡劣,很快予以拒絕。其後,形勢的發展逼迫星盜認清現實,帝國要價也越來越高,星盜雖然「據理力爭」,卻已經沒有多少選擇餘地。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利益割讓仍有些問題上爭執不下,但是合作的大方向與基調已經確定。這支潛入卡其拉山脈的隊伍由三方共同組建,姬鵬帝國負責機甲,霍夫曼帝國提供機師,原本長期統治、對這片地域極其熟悉並且擁有大量眼線的星盜負責帶路、聯絡。

    值得一提的是,剿滅星盜在國際上被看成「正義」之舉,兩大帝國反其道行之,必須考慮聲譽影響。其中姬鵬帝國正與聯邦進行和談,縱然貌合神離,也不能公然助紂為虐。因此,將來三方組建的聯軍會打星盜旗號,兵員打散後以「僱傭軍」的形式參戰。

    除此外還有些要注意的事項,說到底,表面功夫罷了。

    第二件大事,這支由三方組建的隊伍肩負著重要使命,內容又為三項。首先,在山區裡尋找一條可供裝甲部隊通行的道路,前提是要避開聯邦軍隊的觀察。其次是將戰爭散落在山區裡星盜、包括潛伏在村名中的傾向者聯絡、並且組織成軍,對華龍聯邦駐守部隊的行動進行干擾、破壞、圍困、破襲、乃至狙殺,使其陷入癱瘓狀態,無法完成監控使命。做到這點之後,這支隊伍還要瞭解雲潮對卡拉曼塔防線的封堵程度,最好能進行實地勘察,確認一下華龍聯邦後方與前線之間是否完全割裂、失聯。

    需要強調的是,第三項是這支隊伍行軍途中接到的補充任務,第二項也做過修改,增加幾條新內容。在那之前,雲潮未至,卡拉曼塔暢通無阻,三方對這支隊伍的期待不像現在那麼高。

    「操!」

    淒風苦雨中,托馬斯兄弟臉色鐵青,心裡溫度比身外更低。

    作為執行具體任務的人,不可能知曉上層制訂的全部計畫,但從挖到的信息看,探路、組軍、陷癱、卡拉曼塔,這些事項相加組合,隱隱指向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戰略目標。

    三方聯軍要將聯邦軍隊圍困,甚至殲滅!

    雲潮漫卷,嚴冬將至,卡拉曼塔基本割裂、各駐守部隊之間通訊中斷,塞納河日益擴大的水面阻擋了聯邦軍隊的進攻腳步。反之,對方任務中探路那部分已經完成,對駐守部隊的破壞與干擾正在展開,隨著這支機甲分隊加入,殘餘星盜被組織起來,情況勢必更加嚴重。尤其讓人心焦的是,雲潮使得對方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即便已經撞破、知曉其計畫,仍無有效的辦法阻止。

    要知道,聯邦軍隊目前仍處在進攻態勢當中,即便接到消息,還需要進行驗證、研判真偽後才能制訂對應策略,執行就更難了。與此同時,雲潮正如催化劑一樣快速生效,將嚴酷的寒冬帶到這個世界。這種情況下,兩大帝國的裝甲部隊如能找到路線悄悄而來,在前線與後方中間橫切一刀......將會造成何等恐怖的局面。

    毫不誇張地說,等到聯邦軍隊反應過來,局面很有可能無法收拾。

    根據以往經驗,嚴冬時,極限低溫達到零下七十度!僅憑現有物質,聯邦軍隊即使不打仗也無法撐過長達半年的冬季,冰天雪地加上大霧,華龍聯邦的各個隊伍只能蜷縮在簡陋的軍營裡忍饑受凍,默默等待末日降臨。

    「不能等了。」

    最重要的是時間,托馬斯兄弟同時站起來,雙雙向牛犇提出請求。

    「請您馬上趕去軍營,一刻不能耽誤。」

    稱呼用上敬語,語氣是命令的口吻,小托馬斯心急如焚,已顧不上對方感受,連戰友的安危也拋到一邊。相比之下,大托馬斯依舊進退有度,沉吟片刻後補充道。

    「空口無憑,得把俘虜帶回軍營。」

    ......

    ......

    「先等等。」

    先是遭遇雲潮,接著是登陸艇失事,好不容易活下來,又一頭撞入到這種局面;牛犇只能感嘆自己的運氣實在糟糕,心情一點都不比托馬斯兄弟輕鬆。但與兄弟兩個不同,他更關注的是得福所講的第三條,據說並不確定的那一條。

    據俘虜交代,此次探路行動本由那名侏儒負責。但是後來,姬鵬帝國來了一位厲害角色,取而代之成為最高領導。種種跡象表明,被奪去指揮權的侏儒對那個姬鵬人大為忌憚、甚至可以說畏懼,絲毫不敢違背其指令。

    比如這次,侏儒原本和其餘人一起,後在那個姬鵬人的要求下加快速度,提前進入卡其拉山脈。由此看來,侏儒在姚村開槍並非本意,而是那名姬鵬強者的命令下所為。

    那名侏儒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在星盜的圈子裡擁有赫赫凶名。他甚至不是好望角星盜的人,而是藍色海深處,一個勢力遠比好望角星盜龐大、名叫「紅孩兒」的手下。

    藍色海內部神秘莫測,星盜勢力錯綜複雜,俘虜們無法提供更多信息。當隊伍出發時,為證明侏儒有資格領導這批強悍機師,曾經做過一次別開生面的測試,內容分別為駕機格鬥與肉搏。結果,侏儒駕駛的微型機甲輕鬆戰勝機師代表,肉搏更是將兩名強悍特種兵活活打死,力壓全場。

    戰鬥、尤其肉搏的時候,侏儒更像是野獸,其中一名士兵被他撕爛喉管而死。三名俘虜至今記得當時景象,侏儒咀嚼對手血肉獰笑的樣子,活脫脫一頭小惡魔。

    「那傢伙沒名字,別人都叫他的綽號:屠夫。」

    說到這裡的時候,得福不停撇嘴瞪眼,樣子說不清是羨慕還是鄙視。大概在他看來,堂堂牛二不被人所知,那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侏儒擁有如此響亮的名號,簡直豈有此理。

    「嗯。」

    牛犇默默點頭,心裡記下關於侏儒的信息,同時禁不住有些擔憂。

    侏儒如此厲害,能讓他俯首帖耳的姬鵬強者又會強大到何種程度?

    思量中,小托馬斯連連催促道:「別管什麼屠夫了,趕緊做事吧!」

    「嗯,好的。」

    牛犇答應著,但沒有像托馬斯兄弟提議的那樣上路去軍營,而是套上維修臂一頭紮入機甲座艙。此前瞭解情況的時候,他已查看過自己擊倒的這台機甲,對其傷害有所瞭解,如今又從俘虜口中得到密碼,已經可以動手修理。

    只不過,這需要時間。

    眼下最缺少的就是時間。

    「混蛋,你在貽誤戰機!」

    身為一名機甲老兵,托馬斯兄弟對這台機甲的情況有自己的判斷,而且相當靠得住。看到牛犇的舉動,小托馬斯火冒三丈,直接伸手,試圖把他拽出來。

    「這裡條件太差,即便只是拆拆裝裝,沒有幾小時怎麼都弄不好。現在的情況不允許這樣做,我命令你馬上出發......嗯?給我出來!」

    拉了兩次沒能拉動,小托馬斯神情微變,低吼著準備發力。忽然牛犇自己轉過身來,平靜的目光,帶著此前從未顯露過的強硬。

    說不清什麼道理,此番相望,小托馬斯的感受與之前截然不同,心裡直髮虛。

    「他一時衝動。別誤會!」

    大托馬斯的主張和弟弟一樣,但又不能不站出來勸解,厲聲斥責小托馬斯放手。

    「混賬東西,道歉!」

    「可是他......」小托馬斯試圖辯解。

    「有幾件事要說明白。」

    牛犇看著兩人說道:「第一,你們沒能完成自己的任務,而且犯了大錯。第二,我救了你們的命,正在盡己所能彌補你們的過失。第二,你們的軍銜不如我高,無權對我下令。第四,我身上也有任務要做,重要程度一點都不比現在遇到的事情差。」

    「......」

    托馬斯兄弟面面相覷,此刻才意識到,對方是一位擁有上尉軍銜的軍官。按照程序走的話,目前情況下,自己與所屬部隊失散,應該聽從對方指揮,連講話都需要敬禮、匯報、請示才對。

    不僅牛犇,還有那位被指派執行警戒的安德烈,他是名副其實的現役軍官,據說已經被內定為少校,只等回國之後授銜。按照兩國目前的關係,安德烈同樣有資格指揮托馬斯兄弟,將其當成麾下士兵。這樣算下來,托馬斯兄弟此前朝牛犇大呼小叫,不僅不敬上司,而且越了好幾級。

    「還有一條。」

    牛犇接下去說道:「如果你們把三十八師的現狀歸咎於我,算舊賬的話,我會奉陪。」

    這......

    托馬斯兄弟渾身冰涼,才意識到這位家喻戶曉的聯邦英雄看似忠厚,其實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而且好記仇。

    扭轉戰局的關鍵落在這種人手裡,能有得好?

    心情驟然間無比沉重,大托馬斯深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大局為重。我想不出來,有什麼事情能比匯報敵情更重要。」

    牛犇平靜說道:「活著才能談大局。對手是一支機甲分隊,與至少兩名超級強者。此前的那場戰鬥,其餘人逃往軍營方向,留下你們兩個故意把他們朝歪路上引,歷時半個鐘頭。由此可推斷,我們返回軍營的路上有很大可能與之相遇。綜合考慮,不管是為了營救還是保護自己,必須把你們兩個武裝起來才能上路。」

    大托馬斯遲疑說道:「如果我們隊員沒能及時返回,敵人進攻軍營怎麼辦?」

    牛犇挑眉說道:「堂堂三十八師,兵力大優的情況,會連軍營都守不住?」

    小托馬斯憤怒說道:「如果只是我們自己,當然沒問題。軍部給我們派來個廢物,那個混蛋......」

    「閉嘴!」大托馬斯趕緊制止,尷尬說道:「軍營的情況比較複雜。另外您也看到了,對手實力出眾,兼攻其不備......」

    望著兩人為難的樣子,牛犇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說道:「對手不知道這些情況,攻擊軍營的可能很小。當真發生那種事情,也沒有辦法。」

    「啊?」大托馬斯急忙說道:「道理是這樣講。可我還是不明白,有什麼事情比匯報軍情更重要。」

    「你的級別不夠。」

    牛犇毫不客氣打斷他的話,漠然說道:「情況特殊,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所在的登陸艇上有專用設備,可以在當前狀況下與後方、甚至與太空取得聯絡。」

    「什麼?」

    「什麼!」

    在收到那麼多壞消息後,猛然間聽到如此喜訊,托馬斯兄弟先是一愣,接著就跳起來,神情之狂喜、激動,恨不得撲上去、抱住牛犇親上幾口。

    「設備在哪兒?在哪兒?」

    相逢以來,小托馬斯忘了自己對牛犇幾次變臉,時而又恨又惱充滿敵意、時而又像對著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相比之下,大托馬斯比較冷靜,激動過後很快反應過來。

    「既然有這種東西,更應該馬上送到軍營,不,應該直接向指揮部匯報情況,迅速研究對策後,自上往下傳達指令......」

    「摔壞了,老魏和人正在修。」牛犇淡淡說道。

    「啊?」

    宛如當頭一棒,小托馬斯眼前發黑,搖搖晃晃醉酒般說道:「老魏是誰?」

    「機甲大師。」

    「為什麼不先把它運到軍營?」

    「別忘了,我們剛剛才相遇。」

    「現在呢?」

    「前路有敵,更應該穩妥行事。」

    「喔......」情況三番五次顛倒,歷來很有主見的大托馬斯也已六神無主,茫然問道:「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等老魏。修機甲。」說著拿出被擊倒機甲的維修臂,牛犇直接下令道:「去,把那台無頭機甲拆了。」

    ......

    ......

    事實上,野外、乃至戰場維修機甲經常發生,其最難處並不在於環境與設備,而是缺少必要零件。普通毛病好說,遇到必須更換關鍵部件的情況,再好的機械師也只能乾瞪眼。幸運的是,眼下並無此類問題,對手三台機甲屬同一型號,拆一台補兩台,耗時費力在所難免,硬件上並無太多欠缺。

    托馬斯兄弟也懂維修,雖不專精,但知其關鍵。令他們瞪爆眼球的是,當真開始維修,聯邦英雄給人帶來更多震撼。面對一台經過改裝的陌生機甲,牛犇僅用很短的時間就看破、並且找到關鍵,手法熟練到不像話。

    還有那個孩子,絕對怪胎!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瞅兩眼、來回倒騰幾次,便告訴牛犇該從何處入手。隨後只見維修臂上下翻飛,一連串近乎魔術般的操作,原本停機的引擎就已開始轟鳴。

    最關鍵的部分解決,餘下無非調試拆換,這就是牛犇讓托馬斯拆卸機甲的原因所在。有用沒用先拆開,這邊用到直接拿來,儘量節約時間。

    僅僅這樣不算什麼,維修機甲,力氣活必不可少,中間托馬斯兄弟幾次看到,牛犇隨手將拆下來的外掛裝甲扔到旁邊,舉重若輕。很快兩人又注意到,缺少機械的條件進行如此高強度的作業,自己這邊累到快要斷腰,牛犇頭上汗都不見一滴,彷彿是一台冰冷機器。

    凡經其手者,全部是沉重的合金構件,不是塑料或者泡沫!

    算不上多複雜的一次維修,聯邦英雄表現出來的技術,力量,經驗,眼光,想像力與魄力,無一不讓人歎為觀止。

    用時不足一個小時,第一台機甲恢復運行,狀態雖不能與完好時相比,然而對登機測試的小托馬斯而言,這分明是神蹟!

    進入久違的機甲座艙,小托馬斯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茫然中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把這傢伙弄到三十八師,做一名光榮的機甲維修兵,那就太完美了!

    「胡思亂想什麼呢!」

    狠掐一把大腿,小托馬斯回到現實,莫名想起戰友,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握緊。

    「兄弟們,要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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