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2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9
一九六章:出征

    有過一次經驗,托馬斯兄弟原本以為,無論修復第二台機甲的時候出現怎樣的奇蹟,自己都不會再感到震驚;然而當事實真的發生,兄弟倆仍禁不住目瞪口呆,幾度懷疑自己的眼睛出錯。

    技術上的原因在於,第二台機甲的損傷程度看起來比第一台更大,但因不涉及動力核心,修復工作反而比第一台簡單。然而這不是主要的,真正讓兩人無語的是牛犇在整個修復過程中幾乎沒有遲疑,甚至連觀察、思考都沒有,上手就做,一氣呵成。

    「十字撐骨錘。」

    「左膝球形節。」

    「八號螺紋管。」

    「六分比懸掛。回油管剪成六十八。」

    「這裡不方便支撐,你們倆幫著扶住......十七秒左右。」

    無出錯,無返工,無間斷,甚至連遲疑都沒有。一道道清晰指令,精確到秒的時間操作,兩個巨熊般的壯漢來回奔波,竟然跟不上修復的節奏。從一開始的疑惑,到後來的驚奇與迷茫,直到最後兄弟倆個失去思維的能力,機械地聽、盲目地做、傻乎乎地看,稀里糊塗地點頭,匆匆忙忙奔跑。

    旁邊,得福偶爾叫喊,訓斥。

    「都說身大力不虧,你們兩個快點好不好,換頭驢都能強點。」

    終於......

    「好了。」牛犇拍拍機甲座艙,示意托馬斯兄弟可以試機。

    「喔。」大托馬斯本能應著,身體卻沒有動作,目光直勾勾看著牛犇,彷彿對著一個怪物,又似乎重新認識這個人。

    無緩衝的情況下工作這麼久,牛犇終究感覺到疲累,不僅額頭見汗,臉上身上也被片片油污沾滿。唯一不變是那雙眼睛,明亮依舊,平靜中透出少許成功的喜悅。

    這個時候的他格外單純,眼裡再沒有那種夜空般的深邃。

    作為最關心、又是最瞭解牛犇的人,老魏曾經這樣說過: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事太多,活的累。

    作為最關心、最瞭解牛犇、而且最聰明的那個人,得福曾經這樣邀功:如果不是我教導你修煉真氣,通過打坐調養心神,你早就瘋了。

    人老成精,老魏看別人不怎麼樣,卻把牛犇裡外看到通透。得福通過推衍判斷得出可靠結論,兩個人都沒說錯。早在十餘年前,牛犇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開始學習時刻保持警惕,要防範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防範的人。日積月累,牛犇早已養成習慣,身體處在戰鬥邊緣,思維常在幾件事情之間遊走,也就是常說的一心幾用。

    只有打坐的時候,牛犇的思維才會處於空靈狀態,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想。除此之外,牛犇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留出三分心神。好比剛才,牛犇初次進入座艙時,小托馬斯伸手去拉卻沒能拉動,假如伸手時有攻擊舉動,雖佔據身後優勢,但卻不能讓牛犇措手不及。

    只有維修機甲、準確講是修復成功後的那一小段時間,牛犇會真正放鬆下來,純粹地享受快樂。

    這個時候的他最單純。身邊有不少人注意到過這點,並為之感慨。

    老魏因此說:「自己讓牛犇多干活不是壓榨,而是增加他的快樂時間。」

    安德烈曾說:「這個怪物只有這個時候像個正常人。」

    上官飛燕說:「牛牛這會兒就像小時候,嗯,就是這樣。」

    艾薇兒以成熟女人的標準進行評判,嫵媚面孔滿是春情:「這時候的牛牛太有魅力,沒有哪個女人抵抗得了。」

    最後是葉飛,為表現自己與眾不同,他用尖酸刻薄並且包含濃濃嫉妒的語氣講了兩句。

    「修好機甲後三秒,這貨比本少帥一點點。」

    稍後,他嘆息說道:「幸好如此。要不然,你讓他怎麼活。」

    給出評判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之所以這個時候的牛犇顯得「奇異」,不止因為情緒上的平靜與純粹,還有體內真氣運轉至某個階段時所顯露的特殊氣息。牛犇之所以花費幾年時間學習維修,當然不是為了成為一名優秀的修理師,而是在經歷過巧合、嘗試、習慣、必然後,發現可以將機甲比著身體的全新嘗試。

    維修機甲,對牛犇而言其實是一種另類修行方式,期間他的真氣流轉不是按照規定的程序沖關破竅,而是模擬機甲遇到的問題,糾結後修復的過程。換個容易理解的說法,每次修復機甲,相當於克服一次、甚至幾次修行問題,以病後痊癒比較,精神自然飽滿充實。再加上此刻放鬆下來,滲入肌裡血脈的真氣稍稍外洩,自然而然具備感染力。

    這些人、這些事,托馬斯兄弟一件都不知道,更不要說真氣。但在接連兩次修復後,兄弟倆心中敵意減退,都注意到了牛犇的神情變化,與其眼神中透出特殊氣息。

    那是某種氣質顯露,但是超越了氣質......托馬斯兄弟不知如何形容,只是莫名覺得震撼,並體會到一種名為「敬畏」的感覺。

    非要找個說法,大約......這就是「王八之氣」。但不同於傳說中的霸氣側漏、威武雄壯、神秘莫測等等描繪,此時此刻,托馬斯兄弟被那雙眼睛裡透出的單純與平靜所折服,不知不覺低下頭顱。

    「謝謝。」

    相遇以來從未如此真誠,小托馬斯囁嚅說道:「關於那件事......程慕雲的確是個敗類。可是只有他一個啊,別人不會的。」

    「......」

    這是哪兒跟哪兒?牛犇一頭霧水。

    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小托馬斯自己都莫名其妙,手足失措。

    「咳咳!」

    大托馬斯趕緊把弟弟拽到一旁,憨笑說道:「機甲修好了?」

    這又是一句廢話。

    「好了。」

    「之前戰鬥的時候,你是不是想好要修理,有計畫地攻擊?」大托馬斯遲疑問道。

    「說什麼胡話!」小托馬斯覺得荒唐,轉念忽覺得大有可能,不然實在無法解釋之前發生的一切。有了這重想法,他看牛犇時的眼神越發怪異,宛如面對妖魔鬼怪。

    「......」

    牛犇懶得再費心思猜測兩人犯什麼毛病,隨意擺手道:「上去試試,準備出發。」

    「要出發了?」小托馬斯精神一振,頓時擺脫渾噩狀態。

    「嗯。」牛犇徑直走向得福,問道:「推演怎麼樣?」

    「差不多了。」得福頭也不抬說道:「周圍沒什麼危險,我讓安得烈去接老魏,估計快回來了。」

    「哦。推演慢點不要緊,務必要仔細。」牛犇竟然沒什麼意見,又再叮囑一句,接著登上自己那台機甲,給安德烈傳訊。

    這番舉動令托馬斯兄弟困惑不解。他們眼中,那個熊孩子自打開始露過一手,此後便找個舒服地方坐下來發呆,偶爾抽瘋大罵自己兩個懶惰......

    牛犇讓他推衍什麼?

    他又能推演出什麼?

    難道那個熊孩子才是指揮者,大家接下來的行動,要按照他的計畫去做?

    揣著滿肚子疑惑,大托馬斯登機試駕,因為心裡存了事兒,加上對這款機甲陌生,幾次操作險些失誤,驚出一身冷汗。

    「不好好操作,胡思亂想什麼呢?」

    溫和的聲音在座艙內迴蕩,大托馬斯嚇得一跳,稍後才意識到牛犇已經調好通訊貧道,聲音來自通訊器。

    金發帥哥接人歸來,從外部一眼看出機師狀態不佳,出言提醒。他的機甲背後,馱著一個巨大的金屬箱子,箱子裡似乎還有人,隱約能聽到抱怨的聲音。估計是機甲座艙容納不下那麼多人,又不能讓老魏步行拖慢速度,只好採用這種辦法。

    「我在想......」

    大托馬斯幾度遲疑,最終遏制不住心中的不安與好奇,問道:「俘虜怎麼辦?」

    「牛二應該處理好了吧。」安德烈淡淡回應道。

    「處理好了?」大托馬斯茫然回頭,才發現牛二不見了蹤影,牛犇操作的機甲從後坡走來,身上空空如也。

    「俘虜呢?」

    「殺了。」牛犇的聲音自通訊器中傳來,平淡語氣彷彿說的是三隻螞蟻,而不是三個活生生的人。

    「人證啊!怎麼能殺了呢?」小托馬斯大吃一驚,如放在維修機甲之前發生,恐怕當場要開罵。

    單從心情上講,托馬斯兄弟對此沒有半點意見,但從處理事務角度,這幾名俘虜是關鍵證人,豈能說殺就殺。此外還有軍規,世界上任何一支正規軍隊,殺俘都被明令禁止。牛犇這樣做,不僅會受罰,還會記入個人檔案,影響前程。

    「已經殺了。」牛犇並不打算解釋,接下去說道:「準備好,很快會有戰鬥。」

    「你怎麼知道?」大托馬斯吃驚不小。

    假如存在可預見的戰鬥,殺俘似乎有瞭解釋,無論從哪個角度,俘虜都會給戰鬥造成影響。眼下這種情況,尤其需要小心謹慎。

    只不過,牛犇憑什麼這樣講?

    「戰場在哪裡?」小托馬斯不像哥哥想那麼多,聽說有戰鬥,精神為之一振。

    「野狐嶺。」得福大聲回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09:59
一九七章:一槍改變戰局

    野狐嶺,又稱獵狐嶺,顧名思義,這裡常有狐狸出沒。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卡其拉山區缺少耕地,當地人只能用山貨換取糧食。野狐嶺的狐狸多為紅狐,狐皮價格昂貴,因而常有土著獵人光顧。然而這裡獵狐不是件容易事,除了狐狸本身機敏多智外,更麻煩的是這裡盛產一種長有毒刺的荊棘:紫靈花。

    以花為名,這種荊棘不僅擁有「美豔」的外表,還能釋放出淡淡香氣,聞起來就像是煮熟的玉米,實際上帶有麻醉效果。利用這種氣息,紫靈花引誘各種昆蟲與動物到自己的「領地」,一旦「聞醉」或者帶被毒刺劃傷,動物的行動會變得遲緩,方向感與平衡感受到破壞,接著被更多毒刺刺中,便會暈倒,甚至直接死亡。

    這時螞蟻會登場亮相,它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昆蟲撕碎,小型動物也會被咬死、分解,拖入蟻穴。在此過程中,各種有機物質不可避免地隨著血液和體液滲入土壤,成為紫靈花的養分。

    這才是野狐嶺的真正由來。花叢常有動物與鳥類的屍體,吸引狐狸到此尋找食物。與別處同類相比,野狐嶺的狐狸皮毛更厚,身體具有一定抗毒性,在這片連老鼠都經常中招的陷阱群中,它們行動輕靈,來去自如;即便不小心被刺中幾下也無大礙,頂多睡上一覺、毒性緩解後離開。那個時候,紫靈花能夠很好的保護它們,避免被更兇猛的獵食者捕獲。最最奇妙的是,紅狐在紫靈花叢中睡著的時候,身體會慢慢釋放出刺鼻的臭氣,不僅能讓獵食者怯足,連無所忌憚的螞蟻都繞道而行。

    可惜,縱然紅狐天賦異稟,終究騙不了生命中的王者:人!在它們陷入沉睡的時候,那種保護它不被別的生命侵犯的臭氣,恰恰成為獵人搜尋其蹤跡的有力線索。

    因為紫靈花,獵人才能獵殺、甚至撿到紅狐,因而不會將其剷除,有時還設法幫助其生長。但在獵殺或者尋找紅狐的時候,人類又不得不承擔著巨大風險,避免被毒刺扎傷、防止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暈倒。

    一連串複雜關聯,生命之奇妙盡顯無疑,令人感慨。

    酸霧的存在,每種生命都要做出一些改變才能存活。就像此刻正在發生的這場追逐,表面看來無可破解的死局,唯有做出正確的改變與調整,才能苟且偷生。

    又或者,絕地反擊。

    ......

    ......

    小心翼翼將緊挨著身體的紫靈花枝推開,與其它枝條別在一起。待清理出一個勉強可以容納人體的空間,邵強停下來喘息幾次,以更小心的姿態蹲下、趴好,架槍,觀察。

    他選擇的這個地方不錯,前方有石塊,身邊是花叢,視野開闊,而且居高臨下。透過迷霧沒看到敵人的身影,邵強偏過頭仔細地聽,並未聽到機甲轟鳴。

    擺脫了嗎?

    不能斷言是否成功,邵強等了一會兒,並無新的發現。

    精神稍稍放鬆,疲憊頓時如潮水般湧來,全身上下每塊骨頭都在用疼痛發出抗議,邵強覺得腦海中似有無數個鬼魂,呢喃不休就像和尚唸經,所產生的渾噩氣息讓人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紫靈花的氣息生效。

    不能睡啊!

    用力捏捏虎口,邵強在痠痛的感覺中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須找些事情做才能維持專注,於是抹一把頭上的汗,再把視線轉回,查看血跡斑斑的傷腿。

    選擇紫靈花叢藏身有三條原因,一為遮掩身形,二為屏蔽掃瞄,第三條最關鍵,邵強腿部受傷,即使身後沒有追兵,也已經沒有辦法再跑。

    傷患經過草草包紮,還在朝外滲血。不用經過專業檢查,邵強知道自己的腓骨斷成好幾截,髕骨裂開,股骨與脛骨毫無隔閡的觸在一起,這種傷勢遠遠超出戰場環境所能解決的範圍,邵強之所以能夠咬牙堅持,其實是因為紫靈花......它雖然讓人昏昏欲睡,卻也能緩解疼痛。

    生命的氣息順著血液釋放出去,螞蟻循味而來,邵強試圖尋找改善狀況的辦法,腦子裡轉了幾個年頭,但都很快放棄。

    也該輪到自己了。

    赴死的感覺漸漸清晰,邵強並不感到害怕,心裡有失意與苦澀。

    出發十七名精銳戰士,要麼失散,要麼被殺,到野狐嶺的時候,邵強身邊只剩下六人。在以小分隊為單位的戰鬥中,三十八師此前沒有過這樣慘敗,從來沒有。

    憤怒於三十八師的改變,不滿指揮部對四營的安排,怨恨那個紙上談兵的空降團長,還有這該死的天氣......三十八師每名戰士的不滿,邵強心裡都有,然而當這一切即將終結的時候,他驚奇的發現自己對那些人的感覺竟然平復下來,唯獨無法原諒自己。

    「戰場不給人辯解的機會,敗因為錯,錯了會死。」

    這是霍青成為三十八師師長時說的話,每一名戰士必須牢記。

    上層或許錯了,指揮部或許錯了,那位不受大家尊敬的團長或許錯了,然而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終究會有一支部隊駐守卡其拉,必然會有一支步兵小隊會被拍出來巡查、搜救,會遇到自己遇到的這些遭遇......因此自己錯了,錯在沒能正確解決問題,而且讓情形變得越來越糟。

    作為領袖,越是艱難時刻越是需要當家做主,面對前所未有的囧境,邵強命令快腿兒獨自返回軍營報訊兼求援,其餘戰士和自己留下來阻擊......天知道那個命令怎麼說出口,邵強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當時甚至不敢看大家的眼睛。

    要知道,單單托馬斯兄弟倆就吸引走三台機甲,自己率領十幾人只需要面對一台機甲和一台微型機甲,戰士的表現也都無可挑剔,竟然落到這步田地。

    想到那台微型機甲,邵強心裡陣陣抽搐,面容也扭曲起來。他知道,自己此行最大的錯誤就是對那個侏儒發生誤判,那個人不僅強大超出「正常人」範疇,更擁有難以想像的冷靜與殘酷。

    他派出三台機甲追擊擁有可以威脅到機甲的托馬斯兄弟,讓一台機甲追擊小分隊主力,自己一個人便使得邵強的分兵策略化作泡影。他像鬼影一樣在霧氣中穿梭,每次聽到那種特殊的槍聲,都標誌著又一名隊員喪命山野。而在這邊,邵強率領的所謂主力在機甲的追擊下毫無辦法,只能不斷地跑、跑、跑!

    螞蟻集群可吞象,這支小分隊完整的時候,兇猛火力足以令機甲感到忌憚,分兵之後,除托馬斯兄弟仍具有威脅,其餘人成了待宰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自己錯了,大錯而特錯!

    出發之後、不,自從駐紮在這裡就不斷犯錯,直到現在。

    或許是因為思維上的轉變,快腿兒準備出發的時候,邵強猶豫片刻,額外叮囑道:「經過姚村的時候,提醒他們避一避。」

    今日之前,姚村是軍隊安定民心的關鍵,換位思考,這支悄悄進山的機甲分隊為防消息洩露,極有可能沿途清道,甚至屠村。

    聽到這句話,快腿兒明顯楞了一下,眼裡流露出困惑、甚至反抗的意思,但是最終,他沉默地接受命令,立正敬禮,與周圍戰友一一擁抱,之後低下頭,轉過身,快速消失在淡淡迷霧當中。

    邵強注意到快腿兒心裡的抗拒,知道他的理由。經過這一連串事情,戰士們有理由懷疑姚村與敵勾結,至少有人與敵勾結。

    這可能是邵強身為隊長的最後一個決定,正確與否,他自己並不堅定。眼下他要思考的是,如何最大限度發揮餘下人的力量,為快腿兒爭取時間,同時也為自己和身邊的人爭取活下來的機會。

    目前看,這種機會正在變大......有斷時間沒聽到機甲前進的聲音,邵強心中湧起希望。畢竟霧氣這麼大,干擾這麼強,道路這樣難行,對方不是沒有可能追丟。

    「報告位置。」懷著希望與擔憂,邵強用通訊器發出命令,內心不斷提醒自己,絕對不可以再錯。

    「一號位,周挺。」

    「二號位,林嚴。」

    「三號位......」

    「咻!」

    照明彈升空,白熾熾的光芒在霧氣中看來猶如幽靈施展的魔法;目睹此景,隊員們匯報的聲音被打斷,邵強也為之楞住。

    現在是大白天,雖說視野不夠好,然而受限的一方主要為步兵。對手是機甲,鋼盔鐵甲不懼攻擊,迷霧環境中也不依賴肉眼判斷,而是可以大踏步前進,直到自己這方發動襲擊後根據火光發動反擊。

    而且從效果上講,照明彈的作用僅能讓步兵看清地勢,並不能因此逼迫對手現身、或直接看到對手。相反,它會清楚地告知「自己來了」,而且即將發動攻擊,等於提醒對手。此前的戰鬥中,對方從未使用照明彈,為何這次改了樣?

    片刻迷茫,被點亮區域邊緣浮現出對手的身影,探頭看清狀況後,邵強的身體頓時凝固,長大的嘴巴再也合不起來。

    裝甲車?

    有步兵?

    嚴格講,此時出現在戰場的那個東西只有一部分叫「車」,而是一台特殊機甲。它以機械腿為支撐並且行走,上方是容納步兵的箱體,也就是被邵強看成裝甲車的那一半。

    機甲從來都不是運輸工具,成本高、速度慢、運載量小,難以潛伏隱匿行蹤。出現在眼前的這個東西,唯一比車輛好的地方在於其能在山區行走,還要承受顛簸之苦。最樂觀的估計,這些人從前線到此悶在這個搖搖晃晃的罐子裡,天知道會經歷多少痛苦。

    任何國家都沒有與之類似的制式裝備,只是個專為此次行動準備的怪物。此時此刻,這台怪物吐出一個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雖然狀態不佳,但已展開隊形準備搜索登山,並對周圍仔細勘察。

    這是邵強最害怕看到的......之前的戰鬥中,小分隊唯一一次擊傷對手,使用劇變手雷製作陷阱,炸傷了那台機甲的腿。同樣是那場戰鬥,邵強試圖將對手摧毀時負傷,才決定在野狐嶺再次設伏。

    毫無疑問,邵強又一次犯了錯,錯誤地認為此前見過的就是全部敵人。

    難道說,真有一支、甚至更多軍隊潛形入境,透過前線來到後方?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些意味著什麼?

    是不是......

    咻!

    又一發照明彈升空,思維被打斷,戰鬥已經開始。

    ......

    ......

    十幾名步兵加一台機甲,用來對付六七個人,說大材小用都有些委屈。

    依舊是機甲走在前面,行進速度不快,陰森森的炮口斜指山坡,準備將任何敢於發聲的生命抹平。在其身邊,十幾名步兵的作用不是為了戰鬥,而是替機甲觀察道路,較驗那些可能藏有陷阱之所在。

    有了他們,那台機甲多出十幾雙更加靈活、機械無法比擬的智能眼,沒費多少功夫,其中一名士兵發現什麼,打出手勢並將情況通報,機甲隨即停止腳步,把炮口轉向不遠處幾塊突出山岩。

    看到這一幕,通訊器中傳來隊員們沉重的呼吸聲,邵強的心也沉入谷底。

    手雷、炸藥、甚至還有能量塊,那是小分隊為機甲準備的最後手段,也是唯一手段。

    是時候做決定了。

    深深吸一口氣,邵強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時一樣平穩,「聽我的命令,爆炸之後發動突擊,目標:敵方步兵。」

    言罷,他舉起右手,朝著早已準備好的遙控裝置上的紅色按鈕重重拍下。

    轟!

    猛烈爆炸,彷彿巨人在地底出拳,斜坡上飈出一股黑色洪流,無數利箭射向天空。下一秒,大地的震顫將波紋傳向四面八方,空氣彷彿驟然形成的海嘯,轟鳴聲中壓向周圍。

    泥沙和著石塊滾滾而下,最讓隊員們期待的一幕並未馬上發生,那幾塊巨大的山岩不停搖晃,根基似乎已經被炸斷,但卻沒有沒有立即滾落。

    「閃開!」

    「山體滑坡!」

    驚恐的尖叫聲從對面傳來,剛剛下「車」沒多久的士兵們四處逃竄,或尋找足以抵抗洪流的遮蔽物。

    經過精心測算與推演後的陷阱終究發揮作用,位置、距離無可挑剔,兩側地形決定了機甲無法躲避,後退又來不及。座艙內的機師在最短時間內算清這些,當機立斷,左手在操縱台上飛速掠過,朝山岩猛烈開火。

    不能躲,唯有將其擊碎!在趁它們還沒有滾落、變得不可阻擋之前,將危機扼殺於無形。

    炮火從一開始就開到最大,碎石洪流開始席捲,那台機甲開火的同時改變姿態,兩隻機械足前釘後踏,將機體牢牢固定在山坡。在他為了自身安危全力以赴的同時,趴在花叢中的邵強扣動扳機,決絕而冷漠地發佈指令。

    「衝!」

    幾條身影從藏身之地躍出,火舌追逐著生命而去,邵強沒有關注隊員們如何絞殺地方士兵,而是將槍口對準那幾塊山岩根部開火。

    快點塌,快點塌......求你了!

    從不信神的他誠心祈禱,只為了心裡最後一點期待。由於缺少足夠時間準備,對這裡的山體結構也不熟,苦心設計的陷阱並未引發真正的山體滑坡,邵強只能用槍火為其加力,並寄希望於那幾塊山岩站在自己一方。

    亂石飛濺,山岩不斷變小的同時搖晃更加劇烈,從坡上往下看,邵強幾乎能夠看到將來的景象......以噸計算的巨石滾滾而下,巨大衝擊將機甲砸倒,砸跨......

    然而,這一切終究沒有發生。

    山岩崩了,也倒了,但是時間太晚,等到洪流滾滾而下的時候,最大石塊的體積僅如磨盤。對那些找不到遮蔽物的士兵來說,這場洪流是滅頂之災,然而對自重超過三十噸的鋼鐵巨獸而言,這些攜帶動能衝下來的石塊會帶來麻煩、甚至有威脅,但還遠遠談不上致命。

    「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因為僥倖逃過一劫的慶幸,還是被步兵逼到這種程度的屈辱,又或是殺機充滿心胸後無法抑制的怒吼,座艙內的機師不顧一切大喊大叫,竭盡全力以炮火開道。

    蓬蓬撞擊聲不斷,機甲在一次次碰撞中搖晃,堅挺,再搖晃,依然堅挺......最終,洪流自身邊經過,機甲雖留下纍纍傷痕,卻如同戰旗挺立在中央。

    「我要活扒你們的皮!」

    餘波未盡,機師已經忍不住發出誓言。頂著依然龐大的壓力,迎著依舊存在的撞擊,它從泥石流中拔出機械足,同時將炮口轉變方向,指向那些衝下來的士兵。

    花叢中,邵強痛苦地閉上雙眼,心裡知道,戰鬥的結果已無法更改。

    絕望的時候,有人思維麻木,有些人的五感變得格外敏銳。

    邵強屬於後者,就在他認為自己墜入深淵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槍響。

    ......

    ......

    那是很奇特的聲音。像錘子砸在釘子的背後,將其一下子錘入木板,又像是氣球吹到極限,砰的一聲炸開,成千萬碎片。

    邵強多次聽到過這種聲音,以前在一個喜歡收藏老式槍械的人那裡,並與之展開過一場爭論,內容為:火槍與能量槍的優劣。

    駐紮卡其拉山區後,邵強也聽過那種槍聲,還曾親眼見過。

    為了獵物不被能量彈燒焦,山裡的獵人從來不使用現代武器,而是用火器時代的那種槍。它們沉重,落後,裝彈麻煩,精度會受到環境影響。與能量武器相比,火槍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彈頭沉重具備動能衝擊,不受能量防護罩的影響。

    當然,對機甲而言,最不怕就是這個。憑藉厚厚的裝甲,休說子彈,即便炮彈那樣的火藥武器,也難傷到機甲根本。

    所有這些判斷都是過去的事情,當時眼下,那個槍聲似乎帶有某種魔力,將邵強從黑暗的世界裡拽回來,猛地睜大了眼。

    他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恍惚間,邵強覺得自己看到過去,一顆金屬彈頭從某個地方飛出,沿途被風、雨、霧還有重力所影響,射出一條微曲的弧線,抵達目標的時候還在鋼板上發生一次折射,反彈。

    然後,它像精靈一樣避開裝甲護板,鑽進縫隙,進入機甲受過傷那條腿、此刻曲起的膝蓋中。

    最終,它射穿了一根管子,液壓傳動輸油管路。

    彷彿用手拚命擠壓注射器,黑色的油污箭一樣飈射,深埋在泥沙中機甲彷彿被抽取一條腿筋,驟然失力。

    一塊臉盤大小的石塊飛衝下來,放在平時,這點衝擊力對機甲而言彷彿撓癢癢,此刻卻將它砸翻個跟頭,接著就徹底失去控制,翻翻滾滾,轟然摔落。

    這......

    「顯靈了,顯靈了!」

    邵強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定是某個土著獵人幹的好事,但在心情上,他更願意將其理解為神蹟。

    「謝謝,謝謝......」

    幾乎痛哭流涕,邵強無法描述自己的內心感覺。此時此刻,他並不知道,遠處坡頭的紫靈花叢中,那位開槍的神靈正在懊悔自己的舉動,並面臨著從未經歷過的重大危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0
一九八章:逆襲順風而來

    靜靜地伏在花叢中,冷彬望著手裡的槍,神情微惘。

    復仇途中,那個強大的女人阻止冷彬,讓他等待更好的機會。她的話沒錯,眼下就是伏殺聯邦士兵的絕佳時機......冷彬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反過來幫他們的忙?

    復仇之人相助仇敵,冷彬感覺痛苦不堪。他在心裡審視自己,為剛才行為尋找因由。

    根本無需思考,一切就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

    因為姚村人的話?

    這沒道理......

    姚村人以往對自己不錯,但不至於幾句話化解父母血仇,冷彬清楚地記得自己離開姚村時的想法,心裡雖有感慨、困惑,但還遠沒有達到「放下仇恨,化敵為友」那種程度。

    因為那個隊長的話?

    恍惚間,冷彬想起邵強最後對那名士兵說的話,叫他路過姚村時提醒村民,避開這支摸進卡其拉山脈的星盜。

    冷彬知道邵強為何這樣做——挽救姚村。

    冷彬想不明白邵強為何這樣做——經過昨天的事情,他怎麼會想著挽救姚村?

    他怎麼想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自己聽到那句話之後,復仇念頭會變弱?

    這沒道理......

    腦海中把角色重新梳理一遍,冷彬首先確認,自己的父親被聯邦炸死,母親喪命星盜之手。因此,聯邦與星盜都是仇人,兩者之間發生戰鬥最符合心意,即使自己找不到具體地復仇對象,態度也應該兩不相幫。

    沒錯,就是這樣。

    冷彬清楚地記得,自己剛剛還在心裡盤算,最好這兩幫人全部死光。可惜的是,擁有機甲的一方優勢明顯,聯邦小分隊經過經歷苦戰,死傷慘重,雙方不可能同歸於盡。

    既然這樣,自己將他們拉到比較均衡的態勢,結果似乎不錯。

    行為找到理由,冷彬心裡比剛才好受些,然而......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他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一來不情願,並且遇到從未有過的危機。

    特殊人生練就出來對危機的直覺,冷彬感覺到有一雙凶殘的眼睛,就彷彿幼年時遇到的那隻豺,冰冷而且殘暴,充滿著對鮮血、肉食的渴望。

    不僅如此,他在風中聽到更多轟鳴。無需親眼看到,冷彬知道有更多機甲從霧氣中而來,死神之光即將湧現。

    毫無疑問,它們屬於星盜的隊伍......雖困惑於星盜為何突然間擁有這麼多機甲,冷彬依然不像邵強那樣推演到兩大帝國參戰。但他清楚一點,這支擁有機甲的隊伍已把自己看作死敵,急欲殺之耳後快。

    走為上策!

    短暫錯愕之中,冷彬像蛇一樣無聲蠕動著身體,一面傾聽著風中傳來的聲音,一面將身體裡退出花叢,準備悄悄隱去。

    忽然間,冷彬緊繃的臉色神情劇變,猛地抱頭,翻滾,不顧一起拉開身位。

    咻!

    一道慘白色的光芒呼嘯而來,擊中冷彬此前藏身的花叢,能量彈的高溫將花枝點燃,衝擊使得被摧毀的花、枝、沙、石在周圍亂射。

    高手!

    雖然及時做出反應,並且翻滾,冷彬身上依舊被飛濺的雜物擊中,幾處是痛,兩三處是癢,並有麻酥酥的感覺快速蔓延。

    糟了!

    紫靈花刺,三兩顆雖不足以把人放倒,但會使得反應變得遲緩。沒有人比冷彬更清楚這點,翻滾時不等煙塵落定,反手便是一槍。

    砰!

    特殊的槍聲二度響起,遠處換來「噹」的一聲響,似乎還有冷笑與驚呼。

    「呵......找死!」

    咻!

    一連串白光,如死神的影子追逐著少年不停翻滾的身體,若非聽到撞擊就已意識到不妙,並且做出連串閃避動作,冷彬已經被光芒撕爛。

    即使動作在先,冷彬也只能被動躲避,閃、轉、翻騰與滾爬,狼狽不堪地與死神周旋。從未接受過專業訓練,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避開這波兇猛追殺,就連冷彬自己,腦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只是憑著本能、將每一分潛力發揮到極致。

    戰場老兵、尤其狙擊手們知道,槍手之間存在某些神奇感應,或者叫共鳴;譬如一個高速移動著的目標,擊中的核心不是瞄準,而是預判其下一秒的位置。冷彬雖然自學成才,但已深刻領悟這條道理,亡命奔逃時雖無主動思維,身體卻按照長期追求的目標運作,不讓對方有跡可循。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由衷發出讚歎:少年是這個領域的天才。

    如此倉促的躲避過程中,他甚至注意到對面槍手在告訴逼近,身形極為高大!

    原本硝煙瀰漫的戰場,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較量發生極大變化,僥倖避免被機甲碾碎的小分隊成員各自找到陣位,之後目光便被那條突然出現的身形說吸引,個個長大嘴巴。

    作為最專業的戰士,他們知道對面那名槍手多麼強大,反襯少年這一連串閃避多麼艱難。冷彬自己反而沒有意識到這點,直到藏身於一塊山岩背後,他的意識仍停留在「如何才能脫離戰場」。

    必須反擊,製造機會!

    倒地時碾過一片花叢,麻癢的感覺連成了片,趁著頭腦還能保持清醒,冷彬看也不看,抬手又是一槍。

    當!

    清脆的撞擊聲印入耳鼓,距離比剛才近了不少,冷彬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因為按照對方的身高,這一槍打中的部位應該是腿......難道說,對方全身上下都有合金鎧甲?

    久居山野加上年幼,冷彬見識有限,知識水平也不高,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微型機甲,對方根本肆無忌憚。

    疑惑無法令局面改觀,生死關頭,冷彬知道自己不能束手待斃,尤其還中了毒。想活命,他必須趁著那幫聯邦士兵還活著、能夠給星盜隊伍以牽制的時候,在最短的時間內脫離戰場。

    對面槍手實力強大,現身逃跑等於在刀尖上起舞,但若不這樣做,稍後對方機甲殺到,自己就成了砧板上的魚,再無半點機會。

    正準備有所行動,冷彬忽然看到一雙眼睛正呆呆地望著自己,猛地愣在原地。

    「呃......」自己怎麼逃到這裡,和那名聯邦隊長趴在一塊兒。

    「你......」邵強同樣莫名其妙,但他隨後做出一名戰場指揮者應有的反應,不問情由,直接到通訊器斷喝一聲。

    「掩護!」

    掩護?

    冷彬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能聽到士兵們的動作。接到命令的分隊隊員毫不遲疑,彷彿知道隊長心裡的想法一樣,同時朝那條高速突進的高大人影開火。

    六條火舌集中掃射,能量槍的優勢頓時體現出來。微型機甲畢竟只是微型機甲,可以不懼冷彬的金屬子彈,卻不能不在乎這些聯邦士兵手中的優質武器。沒用多少時間,那條奔襲而來的身形身體上的藍光變紅,不得不變向、停頓、並且躲避。

    藉著這個機會,冷彬終於有機會看清對手本質,意識到自己********。

    「機甲......」

    「對對對,是機甲,防禦性能比大傢伙差很多。」邵強忙不迭給「友軍」介紹,帶著期盼連聲催促道:「快快,像剛才那樣來一槍!」

    冷彬轉回頭冷冷看著他,目光彷彿看著一頭豬。

    雖然不是正規軍人,對這批聯邦士兵的瞭解也不夠多,但就常識而言,冷彬無法相信這是一名有經驗的士兵能說出來的話。

    像剛才那樣來一槍......撂倒一台機甲?

    「不能嗎?」

    從少年臉上看出意思,邵強有些失望,略一沉吟,擺手斷然道:「小兄弟,你走吧。」

    冷彬再次愣住,握槍的手緊了緊。

    他在騙我,一定是!

    這回邵強沒看出意思,扣動扳機朝露頭機甲掃射,急速語氣說道:「快腿兒不知能否回去。你是本地人,熟悉道路,沒準兒可以更快。麻煩替我通知軍營,就說......有姬鵬的裝甲部隊進山。」

    聽到這番話,冷彬神情微惘,一方面吃驚於對方真的把自己當成「可託付的戰友」,另外還覺得困惑,其口中的姬鵬......難道是指姬鵬帝國?

    這裡已經夠亂了,怎麼又和姬鵬帝國扯上關係?

    迷茫中,少年忽想起這幾日老闆閒下來的時候有過幾次無意自語,其中似乎有姬鵬、霍夫曼、雲潮、生意等字眼。這麼說......

    「你怎麼還不走?」

    吼聲將少年從思索中驚醒,隨即又見白光閃爍,猛回頭,頓時從雲端跌落深崖。

    照明彈冷熾的光芒照耀下,足足六台機甲聯袂而來,一台登山,三台壓陣,中間兩台左右並立,那個藏身微型機甲的人隨即閃身到其中一台身後,抄槍向這邊還擊。

    這才是對方的全部陣容,加上追趕托馬斯兄弟的那三台,陣陣十台機甲,一台特殊運兵車,另加一名超級強者。如今再想一想,這樣一支隊伍竟然被一支純由步兵組成的小分隊阻擊、拖延到現在,邵強沒理由沮喪,相反應該覺得驕傲。

    「快走啊!」

    看到這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少年還在發呆,邵強忍不住怒吼道:「六台機甲,我們擋不住的,回去通知軍營,叫弟兄們替我們報仇!」

    報仇?

    彷彿被針刺了一下,少年已經變得遲鈍的神智驟然清醒,探頭快速看了一眼,神色再度變得暗淡。

    「走不了了。而且......」

    「而且什麼?」

    「他們不止六台機甲。」

    「什麼?」邵強大吃一驚。

    就眼下情勢而言,對方的機甲數量是六台還是六十台並無區別,然而出於一名指揮者的本能,邵強自然而然地想到:假如對手還有更多,或許有能力強攻軍營。那樣的話,自己要做的就不應該是讓軍營出兵,而是通知軍營加強防禦,請求其他部隊支援。

    對卡其拉駐軍而言,這是戰略上的差異,由不得邵強不為之擔心受怕。

    匆匆探頭看一眼對面,一串白光呼嘯而來,險些將邵強爆頭。

    「操!明明只有六台,你......」

    氣得爆了粗口,邵強隨即發現少年歪著身子躺在旁邊,眼睛雖然睜著,神情卻已睡意朦朧,快要暈過去的地步。

    紫靈花毒!

    腦海中瞬間閃過念頭,邵強用最快的速度沖行囊中取出兩支針劑,雙雙摘冒壓低,啪的一聲拍入少年小腹。

    「別睡,醒過來!」

    一支解毒,一支發揮潛力,雪原之戰牛犇曾經用過的那種,如今經過改良,威效比以往更加強大。值得一提的是,這種藥劑並非人人都能擁有,邵強隨身也只有一支,考慮到自己受傷較重,留待最關鍵的時刻使用。

    如今,邵強的全部希望寄託在這名少年身上,將其全部注入對方身體。

    不愧是高科技產品,見血生效,山野少年的精神迅速轉好。

    「抓緊機會逃......明明只有六台機甲,你怎麼胡說?」

    「不是胡說......」

    體會著快速恢復、且比以往更加充沛的體力與力量,冷彬心裡萬分驚奇,臉上神色依然清淡。

    「至少還有三台、或許四台。看不到,得聽。」

    「聽?」

    邵強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楞了片刻、聽了片刻,又忍不住把頭探出去。

    天賦這種東西無法強求,冷彬聽到的、邵強這邊摸不到影子,最後仍得依靠眼睛。

    本意是想偷看一眼,沒曾想,這次探頭觀望,邵強頓時變成泥雕,再也無法收回目光。

    照明彈的光芒正在減弱,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兩台與敵方機甲同款式的機甲自轉彎處而來,機體帶傷、似乎通訊器也出了問題,正與對面隊伍之間通過機語溝通。然而在其舉手投足中,邵強一眼看出某些人的影子,驚訝到嘴都無法合攏。

    更多判斷依據很快出現,那兩台機甲快速靠近,但在行進時的動作不夠協調,跳大神一樣,彆扭而且極其怪異。

    然而對這邊的隊員們來說,那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動作,只存在於三十八師內部。

    「不會吧?!」

    準備赴死的時候看到這些,邵強與隊員們淚流滿面,百感交集。

    「倆兔崽子......別過來,走啊!」

    彷彿聽到這邊的聲音,兩台機甲驟然加速,原本彆扭的行進姿態猛地變得無比流暢,悍然殺入。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0
一九九章:血戰,碾殺

    生活中,快頭兒大的人常有一種不由自主的優越感,我比你高,比你壯,力氣比你大很多,看你的時候總是俯視,內心自然而然生出幾分驕傲。小托馬斯性格蠻橫,雖不能說純粹因為身高體壯造成,但也不無關聯。

    當他成為機甲戰士,這種性情延續到操作上,任何見過他操作機甲的人,再遇到時總能一眼將他們認出,因為不管做什麼,他們的幅度總比別人大。尤其發動衝鋒的時候,擺臂跨步極其誇張,螃蟹一樣橫行。

    奇異姿態產生奇異效果,明明雙方機甲體型相當,給對方機師的感覺卻彷彿一座大山。

    「嗯?」

    兩台機甲狂暴出擊,掀起勁風撲面,正當其面的三名機師愕然瞠目,弄不清發生何事。

    「幹什麼?」

    「站住!」

    「干的就是你!」

    斷掉的通訊突然間恢復,傳出來的咆哮聲豪放無忌,充滿復仇的快感與囂張。在對手反應過來之前,兩台機甲橫衝直撞而來,分別捉住當中機甲的一條手臂,如真人格鬥般狠狠絞向背後。下一秒,左方機甲抽刀切腹,右邊機甲掌切咽喉,緊接著,兄弟兩個同時暴喝,同步發力,將那台被制服、重傷的機甲當成武器輪到半空,砸向其身邊同伴。

    數十噸重的鋼鐵怪物被拋到空中,途中電火花不停閃爍,油污彷彿鮮血四溢,這樣的畫面,任誰看到都無法忘記。就在大家錯愕、震驚的時候,托馬斯兄弟二度出擊,轉身衝向下一個目標。

    「敵襲!」

    雖不像首個被攻擊的人那樣毫無準備,但在面對這對無比默契的兄弟面前,第二台被攻擊的機甲沒能頑抗太久。三招兩式,大托馬斯一刀劈中其側頸,小托馬斯一腳蹬在腿膝,上下皆廢,基本失去戰鬥能力。

    通過這幾次攻擊,軍中機師與賽場上的選手之間的差異盡顯無疑。僅看操作的話,托馬斯兄弟除了姿態有些怪異,整個戰鬥過程沒出現過任何值得「讚歎」「驚呼」的技巧,包括喜歡用巧、使壞的小托馬斯,出手也都簡單、直接,但在取位上大有講究,不中則罷,中則必傷。

    除非機甲本身具備優勢,他們永遠不會朝對手的肩、胸、腿等等覆蓋著完整裝甲的區域攻擊,目光時刻關注著對手的頭、頸、腰肋、膝蓋等部位。小托馬斯有個怪癖,動輒喜歡掏襠斷根——雖然斷根僅能腦海想像,但就傷害而言,襠部為兩腿傳動連接地,遭到重擊必定帶來嚴重影響。

    什麼樣的打法造就什麼樣的結果,機甲大賽那樣動輒打上十分鐘、甚至更久的例子,戰場永遠不會出現。就像現在,眨眼間,壓陣的三台機甲已失其二,最後那台被同伴砸倒,偏偏腳下有個被泥沙填滿的彈坑,一隻機械足深陷其中,尚不能起。

    「啊啊哈哈哈......殺!」小托馬斯瘋狂大笑、大叫,宛如一頭髮情猛獸。

    憋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戰鬥的歡暢與復仇的快感使得精神極度亢奮,這時候的他不懼對手數量多寡,恨不得面對千軍萬馬。

    戰果如此輝煌,除了因為突襲佔據主動,兄弟倆渴望復仇時攜帶的狂烈氣勢給對手造成極大震撼。最最重要的是,二打一的時候,托馬斯兄弟看似風格相仿,實則完全相反,一正一邪,一陰一陽,偏偏有著遠超常人的默契配合,疊加所生的戰力遠大於兩人。

    三十八師內部測試,單獨較量,托馬斯兄弟雖然出色,但還遠遠達不到頂尖;然而當他們同時出戰,幾乎找不到能與之抗衡的組合。

    以往令大家不齒的是,即便平時打架鬥毆的時候,這兩個擁有巨熊一樣體格的兄弟也習慣了並肩作戰。不管對方是一個還是一群,總會同時報以老拳。

    除了極個別特殊存在,誰能同時扛住這兩人的拳頭,往往一照面就被揍暈。眼下戰場上的情況與鬥毆類似,等到被襲擊的一方清醒過來,兩台寶貴的機甲已經報廢。加上此前的那台、和這兩台顯然被敵人生擒的兩台......莫名其妙之間,損失已經過半。

    這這支深入敵後、注定要承受諸多艱險困苦的隊伍而言,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毫不誇張地講,即使接下去一切順利,此行的戰略目標也已無法實現,只能小打小鬧。

    「吼!」

    怒吼出自那台微型機甲,第一個做出反應的也是他。搶在托馬斯兄弟向第三個目標發動攻擊前,微型機甲轉身怒射,彷彿一道閃電衝向戰場。在其身後,兩台機甲左右相隨,猛烈炮火集中攻擊小托馬斯一人;更遠些的地方,登坡的那台機甲朝山頂傾瀉出狂暴火力,已不再考慮對方藏身何處。

    炸死最好,炸不死也不能讓他們露頭,爭取時間、搶救己方尚可挽救的步兵。另外,山上還有一個最讓機甲忌憚的槍手......此前那台機甲的遭遇、一擊後來屠夫遇到的狀況證明,那種神乎其技的槍法並非偶然,而是真實存在的魔法。

    憑一支槍令擁有機甲的對手擔心成這樣,冷彬一戰成名。雖然在現在的戰場上,他已不可能成為主角,但其天賦依舊給對手造成麻煩。

    「你們的人從那邊來,掩護!」

    爆炸四起,頭頂落下的泥沙石塊快要把身體埋住。戰鬥逼著人選擇立場,冷彬不得不暫時放下關於復仇的思考,告知邵強應該開火的方位。

    「三點方位,開火!」對冷彬的聽覺,邵強已經完全信服。

    「是!」通訊器中傳來兩三聲回應,雖亢奮但都顯得虛弱,邵強心裡一沉,知道又有戰士犧牲。

    打到這份兒上,什麼都顧不上了。邵強死死扣住扳機不放,以自己的最強火力為戰友提供「微弱」支援。

    忽然間,他心裡想到什麼,猛然楞住,茫然回頭。

    「我們的人?」

    「是啊,還有兩台機甲。」冷彬正在側耳細聽,理所當然回答道。

    「不可能啊。」

    托馬斯兄弟已經現身,哪裡來的另外兩台機甲,難道是軍營派來支援?

    那也不對。如果是他們,這麼近的距離,自己一定會接到通知。

    心內懷疑的時候,戰場上突然響起奇異轟鳴,以邵強對機甲的瞭解程度,當然能聽出那是引擎功率拉到最高時的聲音。

    可是......怎麼聽著不太一樣?

    困惑的時候,一連串爆炸響在周圍,其中一次距離很近,引發的衝擊將邵強整個人掀到數米高的空中,視野驟然開闊。

    遠處,那台微型機甲鬼魅般衝向大托馬斯,「嬌小」的身軀竄到空中,左刺右爪,以肉眼看不清的動作揮動幾下,竟然將機甲的雙肩護甲生生「剝」了下來。與之相比,大托馬斯操縱的機甲就像一頭笨重的大象,揮刀出拳甚至探手去抓,全然是徒勞。

    再其旁邊,小托馬斯試圖幫忙,但在另外兩台機甲的狂暴火力打壓下,其身上護罩迅速變色,轉眼已從深藍變為淡紅。

    「噗!」

    身在半空,一口鮮血從邵強口中噴出,既因傷勢,也為局面。下一刻,他的視野突然變得漆黑,彷彿有烏雲遮蔽在眼前,並有強勁的颶風當面碾壓。

    一直防範陷阱的那台機甲悍然衝上來,龐大的身軀彷彿魔神般挺立,就這麼直直衝了過來。

    當!

    一聲槍響,冷彬近距離開火,子彈準確擊中那台機甲的眼睛......可惜那是機甲不是真人,中彈後連晃都沒有晃一下,衝勢反而更急。

    「要完了嗎?」身體上升到最高點,邵強心裡默默再想。

    「我不能死!」冷彬猛地竄出花叢,試圖最後一搏。

    呼!

    一個奇異的聲音自其頭頂掠過,冷彬的頭髮被某種引力拉得筆直,幾乎能夠感覺到風聲包含的涼意。

    嗖!

    這是邵強的感覺。他看到一條胖嘟嘟的身形以無法想像高速飈射而來,彈出的銀色電蟒從身下穿梭,眨眼間纏繞在魔神腰間。

    滋滋啦啦令人牙酸的割裂聲中,畫面在邵強眼中定格,魔神般的機甲撲到距離自己不足十米的地方,再難前進一步。

    下一秒,胖嘟嘟的機甲背後亮出飛翼,騰空越過魔神頭頂,翻身落地。

    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並未就此停頓,胖機甲的機械足踩實大地的瞬間,絞鏈猛拉將正在發力抗拒的魔神拽入懷中,迎面一擊頭槌。

    四十五動以上的手速!

    神一般的操作!

    昏昏沉沉快要暈倒之前,邵強仍禁不住在心裡大喊一聲好,之後便「蓬」的一聲砸在地面,徹底失去意識。

    來者絕不是軍營的人,然而不管他是誰,有這個人在,自己的隊伍至少不會全軍覆滅。假如情況真如冷彬所講,還有另外一台機甲,且其實力與此人相當的話......情況將會徹底翻轉,這支悄悄進入卡其拉山的機甲分隊將會迎來滅頂之災。

    換句話說,自己可以放心了。

    ......

    ......

    山上,邵強放心地暈了過去;山下,大托馬斯已到生死關頭。憑藉厚重的鎧甲與強大火力,他與小托馬斯本可一上來就將那台微型機甲摧毀,然而......任誰處在那種情況,心裡想的也是利用突襲儘量解決正品機甲,而不是那個看起來一炮就能打爛的機甲侏儒。

    沒有和分隊主力一起經歷被追殺過程,托馬斯兄弟只知道那個侏儒有一手好槍法,但沒見識過其機甲格鬥的水準。俘虜倒是提過這點,然而以托馬斯兄弟的性格,怎麼能對「一個侏儒就能對付孿生二人組」這種謬論信服。

    一照面就吃了大虧,更重要的是無法反擊,微型機甲彷彿跳蚤一樣在身邊蹦來跳去,任憑大托馬斯如何掙扎,連對方的影子都撈不著。

    幾個來回,微型機甲幾度得手,交錯間總能從對手身上撕下一塊。目前為止,大托馬斯受傷倒是不重,但被那種「活剝」的感覺折磨到快要發狂。

    這是雙方體型差距說產生的必然結果,假如不是身高塊兒大,大托馬斯早就死了。反之微型機甲之所以這樣做,一部分因為性格殘暴,更多是因為沒有辦法......對手是活的而且是高手,不會停在原地讓他攻擊要害,只能一點點磨死。

    「矮鬼,滾開!」

    怒吼開聲,大托馬斯猛拍操縱台,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先是狂奔幾步到山坡前,隨後一個後躍,大托馬斯把自己重重摔到地上,隨即將遠程火力開到最大。

    他沒有瞄準微型機甲,也瞄不準。關鍵時刻,大托馬斯選擇支援自己的弟弟,將全部火力傾瀉向他的那兩名對手。

    「找死!」

    明明自己找蹂躪對手,對手竟然無視自己!微型機甲惱羞成怒,狂衝過來,圍繞著大托馬斯的機甲拳打腳踢、刺拉抓拽,無所不用其極。

    奇異的僵持,奇妙的一幕。大塊頭兒機甲躺在地上,任憑微型機甲為所欲為。微型機甲火力不足,護甲更是薄弱,忌憚被對手炮火沾上因而無法攻擊要害......除了機艙和與火控有關的部位,大托馬斯對別的地方不管不顧。

    這樣挨打,誰都知道大托馬斯死定了,但在死之前,他不再躲避,放棄防禦,全心全意開火猛轟,貢獻出全部力量。

    「啊啊啊啊!」小托馬斯察覺到這邊的狀況,與對手戰鬥時瘋狂嚎叫,恨不能擁有開山之力。

    「啊啊啊啊!」他的對手也在叫,為自己的遭遇感到憤怒,為自己的對手感到不齒。機甲對戰,這個卑鄙的混蛋竟是些挖眼、兜襠、環抱、甚至輪其巴掌要抽自己的耳光。

    機甲竟然能用這樣的招數?自己以前從來都不知道。

    「啊啊啊啊!」

    如果說,那邊的幾名機師憤怒焦急,這邊侏儒的感受機師發狂。生平頭一次,他希望對手死得快一些,而不是像以往那樣享受過程。

    能量彈雨點般密集,注定難以持久。終於,大托馬斯需要更換彈夾,短暫間歇,微型機甲錯身而上,三尺軍刺插向對手的心口。那裡是機甲核心,護甲也已掀掉,一擊便可令對手癱瘓。座艙內的機師會被鎖死在裡面,等待戰鬥結束,自己一定把他從裡面揪出來,好好研究一下生理構造。

    「我會拆了你,拆了你!」

    發出誓言的時候,一股微風自身後襲來,似乎還伴隨著兩三聲驚呼。然而那股風來的太快,驚呼入耳的時候,微風已大網將微型機甲裹在其中。

    不好!

    因狂怒失去的冷靜回歸腦海,微型機甲沒有轉身,而是再度發力,速度驟然增加。

    但,還是晚了。

    「矮鬼!」

    通!

    大托馬斯的怒吼與撞擊同時發生,一隻彷彿釘錘樣的東西敲在微型機甲後胯,還有彷彿鉗子的東西刺入腰間。

    砰!

    一隻傳感器碎了。

    一條關鍵線路被扯斷。

    身在半空失去平衡,微型機甲掠過大托馬斯頭頂後摔倒,想也不想反手拋出軍刺,挺身試圖躍起,但又踉蹌欲倒。

    好歹能夠看到對手,對手是......不會吧!

    視野中,一個不足四尺高的孩子,笑嘻嘻把玩著剛接住的軍刺,蹦蹦跳跳、閃電般飛竄過來。

    「大個子,咱倆好好玩玩。你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說著說著得福有些生氣,惱恨於對手不拿正眼看自己,兜心一記小腳。

    那麼嬌小的身體,那麼的龐大的力量,微型機甲......微型也有兩米三四,楞是被一腳踹翻。

    即便這樣,微型機甲依舊不肯回頭,他的目光從得福頭上看過去,望著那台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胖機甲,怎麼都無法將視線挪開。

    因為那台機甲加入,小托馬斯主動退出戰鬥,衝向之前被石頭砸翻幾乎被活埋,掙扎想要從亂石泥沙中爬出來的那台機甲。

    也就是說,此刻的主戰場上,新到的胖機甲一人獨戰三太狀態不全的對手,看起來遊刃有餘。

    柏斯林盤旋。

    普洱戰斧。

    拉莫特背身踢。

    一個接一個戰神技,代表一個又一個歷史人物,隨便擰出一個,都是讓人敬畏的存在。無法想像、但又無可爭辯的事實提醒人們,即使那三台機甲狀況良好,三名機師完全發揮,也無法與那麼多先賢對抗。

    發愣的時候,胖機甲前衝時忽然側身倒地,沉重的機甲在地面刨出深溝,在漫天飛揚的泥沙中避開兩台機甲的合擊,並且鏟倒當面那個對手,順勢將軍刺插入其座艙。

    與微型機甲裡的侏儒不同,戰鬥的時候如果有機會,牛犇從不選擇機甲,而是攻擊座艙裡的人。

    看到這個動作,微型機甲裡的侏儒楞了一下,猛的大叫起來。

    「牛犇式滑鏟!你是......」

    「是你大爺!」

    啪的一聲,得福蹦起來一記耳光,聲音極度不爽。

    「叫你不看我,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0
二零零章:剋星

    由於隔著頭盔,得福這記耳光對屠夫沒有實質傷害,相反產生某些積極效果。

    他從神智懵懂狀態中被打醒,對那個新加入的對手,以及眼前的絕望局面都有了清晰判斷。

    准戰神實力!

    喜歡機甲的人,手裡大多有個小本子,名為戰神冊,裡面收錄著前人與當代高手的經典操作。它們當中,絕大多數是戰神技與准戰神技,再就是一些極富創意、俗話講令人腦洞大開的怪招。對那些立志成為優秀機師的人而言,戰神冊是寶典,是老師,也是追求乃至超越的目標;幾乎每個機師心裡都抱有這種想法:即使不能全部掌握,也要學會一招半式。

    千萬人才有一名機師,千萬機師才能誕生一名戰神,但就單獨操作而言,戰神冊上的例子雖然艱難,但若盯住一兩個勤學苦練,再加上一點點竅門,學會並非完全不可能。但要注意,學會戰神技並不意味著成為戰神,運用才是根本之道。

    屠夫是真正的機甲高手,不會懦弱到看見一兩個戰神技就萌生怯意,真正讓他感到畏懼的是......眼前這名對手極有可能是牛犇式滑鏟的創造者。

    學會與創造,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機甲大賽後,牛犇為登上戰神冊的最年輕機師,其操作水準也被各路專家承認,准戰神級別。

    雙引擎機甲加一名准戰神......屠夫不知道這件倒霉事情如何發生,但他心裡明白,若真是牛犇,這場戰鬥不會有多少懸念,剩下只是時間長短、損傷程度等問題。

    很快,戰鬥的演變、那台機甲的形貌,都為判斷提供佐證,侏儒在最短時間內理清狀況,進而有了決斷。

    跑!

    說跑便跑,侏儒果斷開啟座艙,小小身體彷彿有彈簧推動,怒射脫枷。

    「咦?出來了!」

    正爬出座艙的大托馬斯感到意外,神情隨即突變。

    「小心!」

    身在空中拔出配槍,屠夫朝得福連續扣動扳機,對結果看都不看一眼,腳底輕點座艙鋼板,四尺高的身體翻身倒掛,迅速竄向迷霧深處。

    一連串動作毫無停頓,看到讓人眼花繚亂......得福也被嚇了一跳。

    「哇!好厲害!」

    公正地講,在有三名同伴墊後的情況下,侏儒完全有機會逃之夭夭。

    可惜他犯了大錯,不該把得福當成和自己一樣的侏儒。

    聽到得福的聲音,剛剛落地的侏儒心頭微惑,隨後他想起之前開的那幾槍,聽著不像是擊中**。

    到底怎麼回事?

    「哪裡跑!」

    同音清脆掠過頭頂,隨即有一隻小腳踹向侏儒的臉,勁風撲面。

    橫八字,倒掛回身踢!

    格鬥高手知道這一招多麼難練,應用機會更加難求,半空中得福的身體舒展,形態近乎完美,自己都忍不住替自己叫好。

    「漂亮!」

    他這邊得意,正在前衝的屠夫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倉促間只能儘量快地舉手護頭,同時將邁出的那條腿狠狠蹬地,上半身竭力擰轉。

    蓬!

    小腳踹中左臂,但是力量沒能用到實處,屠夫身體撲向一邊,強忍著手臂傳來的劇痛和腰間因用力過猛帶來的不適,甩手朝得福落下的方位又是三槍。

    「我在這裡!」

    清脆聲音來自頭頂,勁風將屠夫的頭髮壓得緊貼著頭皮,似乎連他的腰都要壓垮。

    這麼快!

    屠夫眼裡浮現出驚恐的神情,「啊!」的一聲怪叫,毫不猶豫撲到地上,順勢翻滾。

    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是趕不上聲音,下一個瞬間,清脆聲音從其翻滾的方向傳來,幾乎令屠夫魂飛魄散。

    「吃我一腳!」

    怎麼可能這麼快!

    不對,他應該還沒落地啊!

    難道他會飛?

    心裡轉著念頭,屠夫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做出反應,翻滾中段將雙手狠狠插入大地,再度變向。

    「我在這裡!」

    聲音又一次從正前方而來,險些扭斷了腰的屠夫徹底絕望,怒吼一聲,不再選擇避讓,而是揚起雙爪,藉著衝勢狠狠插向前方。

    上一次變向丟了配槍,屠夫依然有武器可用,他的雙手帶有指套,尖銳鋒利且放著藍光,個個淬有劇毒。

    然而......預料中的碰撞並未發生,屠夫反而衝過了頭......實實在在跌了個跟頭。

    「蠢貨,我在你後面......這把槍不錯。」

    聲音來自身後,已經失魂落魄的屠夫顧不上追究到底怎麼回事,匆忙爬起來、準備再跑。

    當面是一團巨大陰影,和一隻蒲扇般的大手。

    「啪!」

    一記耳光輪在臉上,實實在在,結結實實,龐大的力量彷彿山洪般傾瀉出來,屠夫的半邊臉孔與牙床被抽到相對的那一面,矮小的身體也飛上半空。

    半點懸念都沒有,曾經一人獨戰兩名特種軍人的屠夫被這一巴掌拍暈,哼都沒哼一聲便失去意識,

    「可算輪著我了!」

    恨恨收手,善抓機會的小托馬斯直起身體,但又馬上彎下腰,朝撅著嘴巴準備表達憤怒的得福陪笑臉。

    「二少爺,這種垃圾交給我們兄弟收拾就成,別髒了您的手。」

    「下次你陪我玩。」這麼好的玩具被一巴掌抽成廢物,得福怒氣難消。

    「啊?」小托馬斯猛一激靈,欲推脫時心頭微動,改口說道:「二少爺放心,我一定捨命陪君子。」

    「......算你了。」

    二少爺悻悻轉身,看見大托馬斯愣愣的樣子,板起面孔教訓到。

    「發什麼楞,還不把他們捆起來!」

    「呃......好好,我這就做。」

    大托馬斯靈魂歸竅,小跑著和弟弟一道清理戰場,但其腦子裡始終盤旋著巨大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鬼娃子明明站著沒動,聲音怎麼忽東忽西忽上忽下。這貨不是鬼吧!」

    ......

    ......

    一vs三的戰鬥比這邊結束更早,倒不是牛犇真有那麼厲害,而是因為安德烈加入戰場。制服三台機甲之後,牛犇沒有插手得福這邊,因為他知道,假若屠夫有膽與得福大戰一場,或許還有些機會,但其一心想逃,注定會成為貓爪下的老鼠,被活活玩死。

    沒有幫忙,沒有離開座艙清理戰場,牛犇讓安德烈與自己分頭行動,對周圍三千米範圍再進行一次仔細搜索,看看到底還有沒有別的人。

    這樣做是有原因的,牛犇心裡有塊石頭無法落地,小心謹慎到極致。

    那名來自姬鵬的神秘強者並未出現在戰場,他到底在哪兒?

    沒能找到對方蹤跡,牛犇只能假設其身在別處,與安德烈先後返回獵狐嶺。途中,安德烈去把那個放到別處的鐵箱子稍上,順帶將老魏與那名學者找回。這個時候,戰場清理已經結束,匯合後的小分隊悲喜交加,托馬斯兄弟將情況大致介紹後,集中起來與牛犇見面。

    「謝謝。後面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說完這句話,剛剛甦醒沒多久的邵強再次暈過去,很不負責地把擔子交給援軍、準確講就是交給牛犇。

    「雖然危機大致解除,可是隊長的傷太重,需要盡快返回軍營。」看著牛犇皺眉的樣子,大托馬斯趕緊提出建議:「這些機甲,暫時就不修了吧?」

    「嗯。」

    牛犇隨口應著,目光在僅剩的三名隊員身上掠過,心內暗暗嘆息。

    獵狐嶺一戰,本就淒慘的小分隊再遭重創,邵強生死一線,活著隊員僅剩三名,其中一個需要截肢,鐵定告別軍旅生涯。另外兩個,一個單耳失聰不知能否恢復,最後那個精神恍惚,傷勢如何有待評估。

    生者如此,死者更加不用提,連遺骸都無法收集完整,即便如此,這些人、包括托馬斯兄弟臉上竟然看不到多少頹喪與氣餒,只有憤慨與復仇之火。

    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這些人是真正的精兵,不需要任何動員、組織,召之即戰!

    但也正因為如此,牛犇心裡才覺得不是滋味,他不得不設想一種可能,假若三十八師沒有打散,仍在霍青的指揮下進入主戰場,聯邦軍隊的進展勢必加快。那樣的話,眼前的這場災難是否就不會發生?聯邦軍隊是否已經拿下索沃爾城,牢牢紮下根基。

    可惜事情沒有如何,如今的三十八師,人還是那些人,變化卻已天翻地覆。至於聯邦軍隊面臨的困境,解決這支機甲分隊其實改變不了什麼,如何對付嚴寒與兩大帝國參戰才是根本。

    還有那名超級強者,若其實力與當年的山本武道相當......牛犇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那種強者能夠帶來多大威脅。

    想著這些,牛犇心情有些沉重,不想客套,講話時不知不覺帶上吩咐的語氣。

    「那名槍手在哪?」

    「自己走了。」小托馬斯搶著回應,「那小子是龍門客棧的夥計,之前不知道他這麼厲害,要不然......」

    「龍門客棧?」

    此前已從托馬斯兄弟口中聽過這個地方,此時因為冷彬,牛犇心裡多了些味道。

    一個夥計,竟然強悍到那種程度!龍門客棧能在這種時期、這種地方立足,憑的僅僅只是「中立」,和做生意?

    略想了想,牛犇轉身叫過來得福:「有資料嗎?」

    習慣不打無準備之仗,早在趕往好望角的路上,牛犇便讓得福收集與之相關的一切資料,有用沒用全部先下載,用到隨時可以檢索。

    「一點點。」得福很快給出回應,隨後強調一句。「很不簡單。」

    「哦。」

    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不斷根兒恐怕不得安寧;戰略高度看待當前局面,龍門客棧不容忽視;戰術角度,自己責無旁貸。

    心裡默默盤算,牛犇很快以指揮者的身份做出決策。

    「那邊有台機甲勉強可用,周挺去熟悉一下。之後和大托馬斯、安德烈一道,帶著傷員俘虜和老魏他們,直接回軍營匯報情況。路上一定小心,安德烈,你要多留些神。」

    「明白。」知道牛犇擔心什麼,安德烈鄭重回答。

    「我們呢?」小托馬斯隱約感覺到什麼,精神一振。

    「龍門客棧。」牛犇回應道。

    「太好了!我一直覺得那個地方有鬼。」可算遇到敢當事兒的主兒,小托馬斯大肆叫囂道:「****丫的。掃平那間破店,順便把那個夥計抓來當兵。」

    「幹什麼幹?」牛犇掃他一眼,平靜的眼神不容爭辯。「去那裡不是為了打架。」

    「那幹什麼去?」小托馬斯愕然追問。

    「提款。」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0
二零一章:聚眾,威迫

    午後,龍門客棧被兩名高大而冷漠的客人包圍。

    僅僅兩人就將客棧包圍,並且讓所有人不敢反抗,甚至不敢逃跑。原因很簡單,那是兩台猙獰畢現的機甲。

    「老子回來了!」

    身上帶著無法消散的殺戮氣息,小托馬斯從座艙裡出來,對目瞪口呆的老闆、夥計,和一大幫傭兵莊嚴宣告。

    「開局,一個都不能缺席!」

    相比之下,沖另外那台機甲中出來的得福彬彬有禮,粉雕玉琢般的小臉上洋溢著熱情的微笑,小大人似地朝周圍拱手。

    「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牛二,請大家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偌大的客棧陷入死一樣的沉寂,人們的視線在這對奇異組合身上停留片刻後,不約而同轉到得福出來那台機甲身上。

    得福不是軍人,當然也不是機師,那台胖嘟嘟的機甲不是制式裝備,裡面另有其人。更重要的是,它在門口並未停機,左槍右炮對準客棧,宛如上天派來執行監督的神。

    看到這種陣勢,眾人大腦集體短路,完全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不就是輸了點錢,至於這樣?

    反過來想,這就是軍隊惹不起的地方,任你如何機智狡詐,花樣百出,惹毛了軍隊直接把場子砸掉,事後說理能不能贏暫且不提,先把明虧吞到肚子裡再說。

    「咋回事?這算咋回事情?」

    龍老闆急匆匆趕來,拉著小托馬斯的手悄悄把紅包塞過去,嘴裡一個勁兒埋怨:「想玩過來就是,何必......」

    「少來這套。」小托馬斯拒絕賄賂,義正辭嚴道:「常言說,賊有賊道,賭有賭品,一句話,賭奸賭詐不賭賴。今天我把話說在前面,這裡每個人都上過台,可別說單單今天不玩兒。老闆放心,無論誰輸誰贏,一不鬧事、二不賴賬,三不......楞著幹嗎,開場啊!」

    「咳咳。」龍老闆正在靜候下文,聞言呆了一下,說道:「兄弟,龍門客棧和聯邦有約定......」

    「約定什麼?不准軍人參賭?那你違規了啊!」

    「不是那個。我是怕」

    「怕什麼?怕有人鬧事?」小托馬斯瞪起牛眼,殺氣凜凜看著周圍。「誰敢。站出來讓老子瞧瞧!」

    望著小托馬斯身上未乾的血跡,和明顯經過血戰才會有的硝煙與油污,沒有人蠢到在這種時候與之鬥氣。龍老闆無奈把他拽回來,指指那台不肯停機的機甲,試探說道:「裡面那位朋友是......」

    「我大哥。」得福主動站出來,笑嘻嘻解釋道:「聽說托馬斯常在這兒被人欺負,大哥過來瞧瞧。」

    還說不是來鬧事?

    龍老闆心裡埋怨,小心翼翼問道:「是邵隊長嗎?這台機甲挺新的,瞅著不像......」

    提起邵強,小托馬斯冷哼一聲準備開口,旁邊得福及時踹過去一腳,搶先道:「邵隊長職位太低,大哥怕他鎮不住場子,親自過來。」

    龍老闆看到得福的舉動,並且留意到小托馬斯一點抗拒的意思都沒有,心頭一跳,忙說道:「黃團長駕到,怎麼不進門?快請......」

    「黃團長算個屁。」得福再度打斷龍老闆的話,笑嘻嘻說道:「老闆別費心了,也不用給軍營打電話。趕緊開場,我都等不及了。」

    哪裡來的孩子口氣這麼大!這種話當著眾人的面講出來,如果背後沒有強力靠山,就只能是小托馬斯發瘋。

    無論哪種情況,都不好與之正面衝突。

    弄不清究竟發生何種變故,龍老闆猶豫的時候,小托馬斯忍耐不住,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大步朝裡走,嘴裡不停嚷嚷。

    「二少爺說的對,趕緊開局。來來來,大家都來,老子今天帶大夥兒一塊兒賺錢。」

    ......

    ......

    賭局很快組織起來,小托馬斯沒有吹牛,雖然他這次為逼賭而來,但就結果而言,的確帶領眾人一起賺錢。

    從開局就贏,把把贏,次次贏,小托馬斯賭本不多,下注也不瘋狂,除第一次全壓,之後便保持固定數目,既不增加,也不減少。

    面前籌碼以穩定的速度持續增加,平穩堅定,像一台勻速但卻不會停下的點鈔機。

    剛開始的時候,願意上台參賭的人不多,眾人看著小托馬斯贏錢,以為老闆故意放水,誰都沒往心裡去。隨著時間延續,望著龍老闆漸漸無法平靜的臉色,傭兵們先後看出門道,開始有人跟隨小托馬斯下注。

    情況沒有絲毫變化,小托馬斯照樣贏錢,一把接一把,彷彿沒有休止。

    旁觀的人坐不住了,參賭的人越來越多,下注越來越瘋。與此同時,大家對小托馬斯的態度也像夏日陽光下的冰塊,迅速融化變成溫柔的水,溫熱的湯,最終變成滾燙的熱情。

    為什麼干傭兵?不同的人有不同答案,但若說出心底最真誠的話,絕大多數人還是為了錢。

    風餐露宿真有那麼大魔力?

    生死線上遊走當真有趣兒?

    為防仇家隱姓埋名,槍林彈雨中顛沛流離,燈紅酒綠時肆意放蕩,今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著,這樣的生活真的能讓人心滿意足?

    騙鬼去吧!

    問問那些汪洋大盜,巨賊騙子,只要不是身、心、性都已經扭曲變態,哪個不想舒適、安全的活著。而要做到這點,錢是必不可少的東西,越多越好。

    對這些終日與危險相伴的傭兵來說,賺錢只能靠接受任務;他們不是不想過正常人的日子,而是沒辦法遺忘曾經付出無盡血汗換來的技能,受不了細出慢進的生財方式罷了。

    自從華龍聯邦大舉進軍,傭兵們執行任務的難度加大,待在龍門客棧的時間變長,閒下來無聊都曾上台參賭。不用問也知道,時間一長,人人都是輸家。突然間有了翻本、甚至賺錢的機會,這樣的機會都不抓,哪有資格被稱作傭兵。

    拋開這些統統不談,賭桌上賺錢,把把贏......不干的人只有傻子。

    「托哥,渴不渴?喝口茶。」

    「馬哥,餓不餓?吃塊點心。」

    「斯哥,累不累?我給您捏捏,要不喝點小酒潤喉。」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狠的橫的,全都擺出諂媚面孔。要說還有什麼令小托馬斯不滿,這些傢伙下注貪婪,後來者都比自己賺得多。

    「朱莉,別老在我面前晃悠!」

    「別這麼凶嗎,那我到後面。」

    拋出一記媚眼,朱莉繞到小托馬斯背後,雙手在其寬厚的肩膀上揉揉捏捏,目光卻偷偷瞥向其身邊的得福。

    一次來回,小托馬斯從衰神變成賭神,誰都知道問題出在這個孩子身上,可又實在看不穿底細。由始至終,他只是笑眯眯端著酒杯不停喝酒,最辣的那種。

    對一個看起來像是孩子的人來說,如此海量的確奇異,但......與賭博有什麼關聯?

    「****,為點小錢就這樣。之前都是裝出來。」

    心裡嘀咕著,小托馬斯艱難收回視線,把那兩團晃動的肉從自己的腦子裡趕走,之後默數得福在自己腿上踢的次數,把一堆籌碼推向中央。

    「三四一,八點!」

    「三四一,八點!」

    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說「一三四」,周圍一群人將錯就錯,根本不去爭辯或者提醒,全都跟著一塊兒大喊,爭先恐後扔碼下注。

    「你又全壓!」小托馬斯反手用力一拍朱莉的****老子也有走眼的時候。」

    「怎麼會呢,大哥百發百中。」朱莉用心讚美,神情卻掩飾不住擔憂。

    「那你慘了,老子這回一定錯。」小托馬斯冷笑說道:「別不信,老子故意的!」

    聽到這一句話,周圍不少傭兵變色,樣子比在戰場還要緊張。

    賭局進行到現在,在場絕大多數傭兵都已賺到一次任務的酬勞;朱莉更是收穫豐厚,足以讓她很長時間不需要接活兒,甚至可以嘗試用贏到的錢改變生活方式。

    眾人相加,可不是什麼小數目。

    沒有的時候不在乎,擁有之後失去才最痛苦,看著小托馬斯譏諷的神情,不少人相信他的話,甚至有人想收回籌碼。

    「托馬斯大哥,這次接的活兒沒法完成,你忍心看著我破產。」朱莉試圖表達幽怨,可惜習慣了刀光劍影,無論怎麼努力,眼底深處那一抹冷厲都無法消除。

    不過她說的實話。傭兵的生活遠不像屏幕上那麼瀟灑,事實上,由於習慣了大進快出,他們經常過的非常拮据,任務斷檔時艱難,接受任務也不容易,一旦完不成,經濟上的損失不提,會給聲譽帶來重大影響。

    說來奇妙,傭兵、星盜、還有賊,這些人對職業聲譽的重視程度超乎想像。拿傭兵來說,誰都不會僱傭經常失敗的隊伍,對待個人也是如此。

    「跟我有屁關係。」體會著手指傳來的溫度,小托馬斯心火漸旺。

    「別這麼說呀,這把要是贏了......」朱莉將胸口貼上小托馬斯的背,在其耳邊輕聲細語:「屁關係,真的可以有哦。」

    「是啊是啊。這把要是贏了,隨你怎麼樣。」一名男**兵湊過來,朝小托馬斯擠眉弄眼。

    「滾!」

    感覺就像吞了一把活蒼蠅,小托馬斯一巴掌將他抽出三丈遠,強忍著才沒有當場嘔吐。

    「操!」

    剛剛生出的邪念也在瞬間煙消雲散,小托馬斯用力一拍桌子。

    「開!」

    「開!」周圍一起大喊,凶悍目光緊盯著龍老闆的手。

    整個龍門客棧的人全到了,滯留在此的人,新近趕到的人,總計數十名桀驁傭兵,從未像此刻這樣團結。

    叫嚷聲中,龍老闆擦一把頭上汗水,伸手,開罐......一三四,八點。

    「哈哈!」

    「贏了贏了,又贏了!」

    「耶絲!」

    大廳裡瞬間沸騰,到處是狂笑狂喜的臉,朱莉用力揮舞著拳頭,猛地抱住小托馬斯的頭,狠狠一口印在其臉上。

    「屁關係。」小托馬斯趁機追問。

    「呃......」朱莉面露難色。

    「什麼是屁關係?」得福在旁邊突然插一句,眼神純真,充滿好奇與懵懂。

    「這......」對著那張單純可愛幼稚的臉,朱莉也有難為情的時候。

    「這個問題比較深奧。」小托馬斯一本正經:「屁關係男女親密程度的最高境界,從生理到心理的昇華,從愛情到哲學的過渡,從......算了算了,你的年齡太小,很難理解。」

    「好厲害!」得福神態謙遜,「回頭問問牛大,你說的對不對。」

    「啊?」得意的神情僵在臉上,小托馬斯身形瞬間矮了半截。

    牛犇知道自己和牛二說這些,會不會拆了自己的骨頭?

    三十八師研究過牛犇的人都明白一點,對他的機甲操作水準可以質疑,但不能懷疑其本人的搏殺能力。程慕雲,山本武道,林傑,先後為此做出證明。

    正在著急的時候,有合適的人站出來解圍,一下子將得福的注意力吸引走。

    「到此為止。」

    再擦一把臉上的汗水,龍老闆不理周圍一片抗議的聲音,只把視線投向小托馬斯這邊。

    「兄弟,差不多,該收手了吧?」

    「收手?」小托馬斯冷笑起來,轉身緩緩說道:「龍門客棧還開不開?」

    「開。」龍老闆斷然回應。

    小托馬斯說道:「龍門客棧是否一直開賭?」

    「是。」龍老闆澀聲回答。

    「我天天來。」

    小托馬斯神情譏諷,轉臉時立馬換成諂媚面孔,溫柔目光看著得福。

    「和二少爺一起。」

    「一場都不拉下。」得福笑嘻嘻可愛模樣,隨手打個響指,指尖升騰美麗焰火。「大夥兒都別走,一塊兒發財。」

    「魔術!」

    「特異功能!」

    「好!」

    驚呼聲四起,明知道這是被利用,所有人依舊心甘情願。

    朱莉的眼睛在發亮,湊到得福旁邊,輕輕說了句什麼。

    得福隨意點頭,模樣哪裡像個孩子?

    龍老闆的神情越發沉重,按住桌案的雙手微微顫抖。

    良久,他看說道:「方便的話,我想和外面那位朋友談談。」

    「想談,隨時可以。」小托馬斯嗨嗨冷笑。

    「不過,用不著了。」得福以二少爺的身份宣佈,自己是全權代表。

    「兩個人,一條消息。」小托馬斯開出條件。

    「別說你不知道。」得福笑嘻嘻補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0
二零二章:亂,亂,亂!

    「先不要說。」

    有些時候,有些場合,有些問題聽到就必須做出回應,回應就是表明態度。龍老闆不想讓自己落到沒有退路的境地,在小托馬斯提出具體條件之前,他決定去和那位至今沒有現身、卻給這次談判定下基調的主導者直接溝通。

    這是正確而睿智的選擇,也是對所獲信息總結後的必然結果。賭局進行約一個小時,龍門客棧不斷有人接近那台機甲,對機師進行「合理」試探。

    要不要進來坐?安排雅間休息一下,喝口茶水?

    是否剛打過仗?有沒有負傷?需不需要什麼幫助?

    客棧要做生意,派人出去辦點事行不行?

    距離不遠,快去快回,一點時間就好。

    姚村,姚村知不知道?

    龍門客棧與軍營的關係不錯,龍老闆與黃團長彼此熟悉,黃團長,軍部空降的那個。龍門客棧與聯邦之間有和平協議,有聯邦政府的允許在此立足。

    咱們是一家人。

    各種各樣的理由,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溫和而禮貌」的接觸,換來的只有「平靜而堅決」的拒絕。在這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當中,那台機甲虎視眈眈,自始至終保持極高的警覺。通過一些「無傷大雅」的手段,龍老闆知道對方全程開啟掃瞄,對客棧內的通訊進行壓制,並對發生在客棧的每一副熱圖保持監控,無論哪裡出現異動,都會被察覺,並且受到警告。

    雖然絕大多數傭兵集中在大廳,但在龍門客棧內部,可用之人還有十來個。對方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足以證明這台機甲的強大能力,機師擁有可怕的耐心與專注,和冷靜。

    賭桌輸掉的錢約相當於這家客棧三年收入之和,對方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基於這種情況,龍老闆將「私怨」「出氣」「圖財」等猜猜丟到一邊,對其意圖、以及實現意圖的意志和力量重新評估。

    對方將意志表達的足夠清晰,接下來,龍老闆需要知道對方底細,和擁有的真正力量。

    僅憑門前這兩台機甲,斷不能讓龍門客棧低頭。比較遺憾的是,傭兵原本是龍老闆的一支可用之兵,比如進行一些「激烈但不傷及客棧的碰撞」,但隨著賭局不斷深入,那些傭兵得到的好處越來越多,非但不管客棧的死活,且有可能變成對方的幫手,反面抽刀。

    到這時候,龍老闆心裡已經知道,外面那個傢伙比較難纏。

    但他沒想到,這個傢伙比想像中還要難纏十倍。

    ......

    ......

    「我是軍人,但不受軍隊轄制。我是華龍聯邦公民,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無視龍門客棧與聯邦政府之間的協議。」

    就態度而言,那名機師沒有根本性改變。面對龍老闆的誠摯邀請,他甚至不肯離開座艙,通過揚聲器淡淡說道:「我有能力改變聯邦政府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可以理解為,我的要求就是聯邦政府的要求,只不過不太方便通過軍隊得到。」

    這番話不止回答龍老闆,而且講給客棧內所有人聽,強勢到了極點,但又充滿誘惑。

    除非是瘋子,敢在這種場合說出這樣的話,必定有所依仗,對他說的話,每個人都需要認真思量。

    他是誰?卡其拉山區怎會冒出來這種牛人?

    他的到來是否意味著華龍聯邦態度變化,有意針對龍門客棧?

    他找的那兩個人是誰?要的又是什麼消息?

    為達目的,他已經讓龍老闆付出不小代價。

    為達目的,他說代表的聯邦政府願意付出什麼?付出多少?

    傭兵的腦子裡紛紛轉著各種念頭,龍老闆在心內苦笑,知道自己遇到大麻煩。

    之前所做的僅僅是鋪路,為這番話增加說服力。對方尚未露面,就已成功地把那些本就心思浮動的人拉到自己那邊。毫不誇張地講,現在留在客棧裡的傭兵,九成希望與之接觸,甚至為其賣命。

    若把這種轉變歸咎於傭兵不夠聰明,容易被人利用,亦或覺得他們的品行不夠高尚,會讓人覺得幼稚可笑。正相反,傭兵是一群機敏狡詐、擁有極大破壞力的群體,但又具有極為單純的鮮明特徵。

    世界上每天都有傭兵出賣所屬國利益,殺人放火在所不惜,也有傭兵為所屬國服務,給錢就行。自私、奉獻、勇敢、怯弱、單純,善變......這些被人們當成衡量品性標準的東西,傭兵天生同時具備。和他們談道理,永遠不如錢袋子有效。

    需要特別提到的是,在好望角混事的傭兵,多數連國家的基本概念都沒有。

    這就是傭兵。

    這就是生意。

    某種意義上,龍門客棧也是傭兵,區別僅在於形態、還有獲利方式上有所不同,並且擁有普通傭兵隊伍所不具備的深厚底蘊。龍老闆深深明白這點,只能選擇接受,但他不明白,既然那名機師在上層圈子裡混,為何如此熟悉江湖之道。

    心內細細揣摩對方說的每一個字,龍老闆感受到到了忌憚,尚不至於害怕。從聲音可以聽出來,對方是一個年輕人,銳氣十足當不夠老辣,已經暴露出致命破綻。另外龍老闆知道,自己還有一張上天賜予的王牌,足以將傾斜的局面扳回正途。

    「有權力,未必可以使用。」

    決定不再和對方兜圈子,龍老闆沉聲說道:「雲潮時期,四方亂戰,未來半年,大家只能靠自己。」

    這是大局,是關鍵,不客氣點講,即使聯邦總統親臨,也沒有辦法改變現狀。

    對方的話已經表明,他和駐紮在這裡的軍隊只是處在同一陣營,但無指揮權,甚至不能算一路人。簡單地講,這名可能擁有強大背景的機師其實是個孤家寡人,真正可用的力量只有他自己、一台強大機甲、一個神奇孩子,和一名好賭的普通士兵。

    凜冬將至,卡拉曼塔這邊的聯邦軍隊整體命運尚且難測,何況他?

    點破事實後,周圍躁動的氣息有所平復,龍老闆清楚地感覺到傭兵們的情緒變化,神情越發沉穩平靜。

    年輕人終究急躁了些。他若先與軍營溝通,協同做事,或許真的能夠攻破自己的底線。

    「你錯了。」

    座艙內的人平靜如常,但其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彷彿炸雷般震響在周圍,令無數人心神失守。

    「剛才,獵狐嶺,一支由姬鵬、霍夫曼、星盜三方組成的機甲分隊被我全殲。他們的兵力構成為,二十三名步兵,十台主戰機甲,一台運兵機甲,由操作微型機甲的屠夫帶隊。關於這件事,龍老闆想必很清楚。」

    「屠夫被我活捉!」得福趕緊一旁邀功,得意炫耀:「那貨挺有名,知道不?」

    「什麼!」

    屠夫的確赫赫有名,在場不少傭兵聽過他的名字,但在眼下這種特殊時刻,沒有人計較個人名望。嘩然中,周圍人全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龍老闆。

    「龍老闆,你......」

    「我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龍老闆唯一能做的就是否定,果斷、堅決、不能有絲毫拖泥帶水。

    「我完全不知情......」

    「那就奇怪了。」

    座艙傳出的聲音彷彿魔咒,平靜,溫和,字字聲聲直指要害。

    「整場戰鬥,彬仔親眼目睹,並為我方擊毀對方一台機甲。我這次來,一個目的就是代表聯邦向其表達感謝。當然,還有感謝龍老闆的幫助。」

    啊?

    喧嘩驟然沉寂,人們看著龍老闆的目光漸漸瞭然,少數人心內仍留疑惑。

    逼賭,贏錢,對方表達感謝的方式未免特別。

    「彬仔,彬仔在哪裡!」

    龍老闆氣急敗壞,聲音和身體都在顫抖,已經顧不上週圍人的表情。

    「彬仔一直沒回來。」客棧一名夥計過來回覆,臉上寫滿沉痛與擔憂。

    「這個混蛋,我......」

    「怎麼,龍老闆不高興?不願意看到彬仔幫助聯邦?」機甲那邊傳來問話。

    「啊?不是。我......」跳到哪裡都洗不清,龍老闆漸失分寸。

    「看來,龍老闆是太激動了。」

    「......是。可是......」龍老闆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欲哭無淚。

    之前的判斷沒錯,對方年輕不夠老辣,做事衝動......******太衝動了!

    這麼大的事情,他就這麼當著大家的面宣佈出來,想要人命嗎!

    「龍老闆放心,戰鬥中彬仔安然無恙,自己離開的戰場。」

    「呃......那就好。不過......」接下去怎麼辦?龍門客棧的中立聲譽怎樣維持?對上方,對客戶如何交代?

    至少見個面吧?

    吃這麼多啞巴虧,連對方是誰、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豈止一句「失敗」所能形容。龍老闆心裡憋得難受,微帶嘲諷的聲音說道:「看來您吃定我了,接下來,是不是要當面受降?」

    這番話道出大家的心聲,周圍漸漸安靜。

    那名機師沉默片刻,簡單說了句「好」。

    「托馬斯。」

    「在。」

    「登機。」

    「是!」

    即便這種時候,也要保持一台機甲待命,那名機師的謹慎令人心寒。

    滴......

    電子音響起,機甲座艙終於打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過去,看到一張年輕、樸實、平靜而又熟悉的面孔。

    「啊?」

    「你!」

    「呵!」

    至少一半人發出驚呼,吸氣與抽氣的聲音交錯,分辨不出誰比誰更驚詫。

    認識?

    怎麼可能不認識。

    「原來是咱們的聯邦英雄,機甲之王。」龍老闆的表情略顯苦澀,又像在擔心什麼,語氣異常沉重。

    牛犇面不改色,像是沒聽出對方話裡的譏諷意味,淡淡說道:「漂泊異鄉,龍老闆不忘自己是聯邦人身份,很讓人欣慰。」

    龍老闆微嘲說道:「聯邦英雄深入險境,出生入死。很令人激動。」

    出生入死的死字發音格外沉重,後面跟的是「激動」而非「感動」,不知是為了警告還是提醒。牛犇注意到了這點,輕輕挑眉,平靜聲音繼續說道:「還有更讓人激動的事情。」

    「是嗎?是什麼?」龍老闆正在思考著什麼,有些心不在焉。

    「我這次來,身邊帶有巴西亞共和國支援的量子通訊設備,經過測試,它能夠排除雲潮干擾實現遠程通訊,甚至能夠進行星際對話。」牛犇說道。

    片刻寂靜,細細小雨凝固在空中,緊接著,轟的一聲,人群徹底炸鍋。

    傭兵陷入沸騰,彷彿他們是急盼支援的聯邦士兵,剛剛登機的小托馬斯臉上變色,不明白牛犇為什麼這樣做。

    至於龍老闆,現在的他完全呆掉,彷彿聽見的是夢話。

    牛犇繼續說道:「這個時候,他們應已經進入軍營,調試設備開始運作。或許,前後方連接已經暢通。」

    完蛋了。

    「這是機密!最高級別的軍事機密!」

    龍老闆猛地跳起來,聲嘶力竭般大喊。

    「你這是賣國!」

    話未落音,眾人耳邊忽聽咔的一聲,似有什麼瓷器被擠壓爆裂,緊接著,一個輕輕渺渺的、但透出無比堅決的聲音刺穿耳膜。

    「摘月。」

    ......

    ......

    一粒火星引發燎原之火,接下里發生的事情——準確講是混亂,很多當事者直到多年後還在爭論,弄不清次序,搞不懂原因,甚至不知道參與的人有多少,具體是哪些。大家唯一確定的是,當「摘月」兩個字落定為實,場內許多人的角色發生顛倒,暴露出深埋在臉譜之後的真正身份。

    混亂自傭兵群內開始,那個在賭桌上被小托馬斯扇飛的人猛地衝出來,嘴裡大喊著「太好了」「軍隊有救了」「你是我的偶像」等莫名其妙的話,姿態之瘋狂、恭敬,彷彿要去親吻那名機師的腳趾。

    「鴨子,發什麼瘋......啊!」

    鴨子是那名傭兵的綽號,平日與另一個名為瘋豬的傭兵,是大家取笑的對象。此時,場內最莫名其妙的當數他們的隊長,忙喝止時忽覺劇痛鑽心,側身時才發現,一把利刃刺穿自己的腰腹,末端是瘋豬平日怯懦、此時無比獰惡而瘋狂的臉。

    「狗東西,你敢背叛......」

    「老子是臥底,不是叛徒。」

    頃刻之間,周圍一片混亂,瘋豬獰笑著抬腳將隊長踢開,轉身衝向另一名平日欺辱過他的人。當他這樣做的時候,鴨子半途改變方向,閃電般衝向院子內體型最小的人。

    同一時間,至少四名傭兵與鴨子的目標一致,從各個方向衝向得福。另一邊,那名報告彬仔信息的夥計抽出斷刀,狠狠刺入龍老闆的後腰。

    「猴子,你......」和那名隊長一樣,龍老闆臉上寫滿不甘。

    「我不叫猴子。」狠狠轉動刀柄,猴子眼神冰冷,「我是山田一......」

    「砰!」

    「蓬!」

    奇異的槍聲與木棒擊中頭竅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猴子的頭顱被射穿,又被木棒夯中頂門,臉上帶著困惑的神情軟倒在地上。隨後,那名負責髒活重活的漢子將棍子丟掉,衝過來一把抱住龍老闆的身體。

    「老闆,你不要死......老闆啊......」

    猴子行兇時,客棧內並非沒有人想阻止,但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卻是這個平日最不起眼的憨呆漢子,此刻更是嚎啕大哭,

    簡單的人並非沒有想法,只是想法過於簡單,常被人忽略甚至看不起。

    「胖子?」

    龍老闆自己都覺得意外,呆了一下才用手死命抓住胖子的肩膀。

    「彬仔,剛才是彬仔開的槍。」

    「呃......」胖子不太明白老闆的意思,手足無措。

    「告訴彬仔,他爹其實是華龍......算了,叫他別與聯邦作對.....」

    「啥?哦。」胖子似懂非懂,但卻連連點頭不止。

    「小心......」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龍老闆忽然猛推一把。

    「砰!」

    奇異槍聲再度響起,一名拔槍指向這邊的傭兵額頭上多出一個血洞,愕然倒地。

    「老闆!」

    胖子放聲尖叫,茫然目光看著周圍亂跑亂晃的身影,不知如何是好。

    ......

    ......

    「捉住他!」

    「殺了他!」

    嘶喊,咆哮,鮮血,劇變,在場五六支傭兵隊伍,幾乎每支都發生內亂,龍門客棧的工作的店員、夥計、廚師也都紛紛加入其中,殺戮四起。

    不知怎麼回事的人倉惶四周,有人拔出武器、但不知道該攻擊誰、保護誰,更不知道誰值得相信,哪個應該視之為仇。

    亂局當中,若說誰在事先有所準備,牛犇只算半個,受到的攻擊卻最多、而且最強。

    自打摘月聲音落定,到龍老闆中刀,短短十幾秒時間,已有三人衝向牛犇,身法迅猛,出手更是狠辣堅決。

    一名瘦瘦高高的傭兵衝在最前面,幾步跨過中間距離,揮手間,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在其身側,一名精壯漢子雙手持刀,身體幾乎貼著地面滾動,利刃削向牛犇腳踝。另一邊,平日在客棧洗碗的胖大女人橫衝直撞,彷如一座肉山攔腰橫抱。

    三方圍攻,目的是傷人之後活著,但都撲了空。

    腳弓起之後重重蹬地,身體在瞬間加速,牛犇迎向瘦高個子,在其落網之前撞上前胸。

    咔咔咔!

    骨折的聲音連成了串,高個子傭兵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身體被龐大的力量一直頂著倒退,撞到得福所在的地方。

    「小兔崽子,你是我的......」

    快要摸到得福的脖子,對著那張粉嫩幼稚的臉,鴨子的腦海中被各種邪惡的念頭說充滿,猛然間身體被狠撞一下,失去平衡。

    下一秒,眼前那個小小的身體躍到空中,鴨子眼前一花,脖子一涼,聚集多時的力氣驟然一空。

    鴨子情不自禁摸向自己的脖子......好多血。

    「啊!」

    生命快速流逝的那段時間,鴨子看到牛犇一腳將瘋豬踢成對折,兩人四隻眼以奇怪的角度對視,茫然中試圖尋找答案。同一時間,牛犇反手將得福拉住、拋向身後,其小小的身體在空中畫出漂亮弧線,腳尖正點在肥胖女人的頭頂。

    嗤!

    腳尖處有光,三寸明針一閃即逝,肥胖女人狂吼著繼續猛衝,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越來越低,越來無力量。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自心頭生起,牛犇前衝時驟然停頓,強行擰腰、轉身、旋轉,變向後閃出中路空當。

    「開火!」

    冷厲喝殺,伴隨著機甲暴戾怒吼,火舌自人叢中穿過,摧毀一座座房屋,將一具具血肉之軀撕成粉碎。

    但卻阻止不了,那個如花葉般飄過來的身影。

    ......

    ......

    炮火轟鳴中,淡淡的茉莉花香好似刀鋒逼至身前,寒意猶如實質侵入肌膚,溫度彷彿退潮般縮回到身體的最深處,留下一片冰雪。

    還有一絲寂寞的感覺。

    牛犇不知道這種其一的感覺因何而生,但他知道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敵,生死瞬間。

    勁風由身側而來,熱流自丹田湧起,軍刺的烏光將空間撕裂,耳邊聽到女子微哼。

    「咦?」

    聲音透著意外,對方沒料到他能及時作出反應,且如此準確。奇異的是,聲音起始尚在側後,尾音就已到了左前,聽起來就像得福表演魔術。

    砰的一聲,現場有煙霧升起。

    「忍術!」不知誰震驚大喊。

    片刻混亂,現場數十人死傷過半,直到機甲噴出怒火,局面反而得到控制。倖存、並且緩過神的傭兵四方逃竄,尋找能夠抵抗炮火的藏身之地,留下遍地屍骸與鮮血,與傷者的無助呻吟。

    戰場突然間變得很空,但在那一大團煙霧中,兩條人影縱橫交錯,短促而劇烈的撞擊仿如爆豆,分不清誰與誰打,誰與誰戰,哪方能夠佔到優勢。

    「嗎的,嗎的......媽的媽的媽的!」

    小托馬斯汗如雨下,機甲炮口轉來轉去,終究不敢朝煙霧開火。

    那團煙霧極為奇異,凝而不散,彷彿被什麼力量吸引住一樣。不僅如此,煙霧對電子掃瞄產生很大干擾,那兩人的動作又太快,難以分辨、自然也就談不上支援。期間,小托馬斯想用炮火衝擊強行驅離,又擔心衝擊對牛犇招禍,衝動、遲疑,始終不能下定決心。

    空有強大機甲在手,竟只能看著牛犇與人肉搏?

    要打也該我上啊!

    反過來想,小托馬斯覺得喪氣,內心不得不承認,假若煙霧中戰鬥的是自己,恐已經死掉好幾回。

    越是這樣,越是備受煎熬。

    強烈的懊悔與自責,小托馬斯幾度想要打開座艙,加入其中。

    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這是最最愚蠢的舉措,不到最後,絕不可為。

    「叫所有人放下槍!」

    「呃?對對!」

    得福的聲音提醒了他,鋼鐵巨獸瘋狂啟動,一路將院牆、房屋、圍欄通通撞碎,用炮口依次警告。

    「放下,扔掉!找死!」

    顧不上分辨誰是誰非,稍有遲疑或者反抗,便將迎來死亡之光。面對無法抗拒的力量,倖存下來的人紛紛做出明智選擇,拋槍解甲,之後眼睜睜望著那台巨獸一腳將珍愛的武器踩成稀爛。

    待把這一切做完,小托馬斯便只能乾瞪著眼,在艱難的等待默默祈禱,飽受煎熬。

    「逼退,逼退......閃開,閃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0
二零三章:破忍

    魔術是假的,忍術是真的,都會讓人產生誤判,區別在於魔術通過欺騙帶來歡樂,忍術的目標是殺戮。

    傳聞中,忍術飛天遁地,千變萬化,無所不能。現實中不可能那麼厲害,但就感受而言,牛犇幾度懷疑自己的對手不是真人,而是一隻幽靈或者巫師。

    那不是快所能形容,還有飄忽,不受力,各種「不講理」的視聽錯覺。經驗變得不可用,直覺也受到影響,像紊亂的磁場般難以捉摸。前一刻,致命殺機出現在左側,躲避時發現攻擊來自背後,倉促間牛犇反肘迎擊,以同歸於盡的決然逼迫對手硬拚,結果發現,自己擊中的是一團有生命的煙雲。

    陷入煙雲的手肘彷彿擁有視覺,通過它,牛犇「看到」一副奇景。

    蒼茫大地,血月當空,大地上無數團蠕動著的沙丘,天有巨人之肘落下。

    拳也好,肘也罷,包括軍刺,攻擊時的感覺大致相當。剛開始是被蟲子吐出來的酸液腐蝕,接著被無數張嘴巴啃咬、吞噬,此過程中,拳、肘、軍刺上附帶的力量不斷消耗,最後身陷在泥沙當中,被無數吸盤拉拽難以脫身。

    最奇妙的是,如此危險而醜惡的想像,帶來的感覺竟然不是恐怖與躲避,而是沉迷與吸引,甚至還有憤慨。牛犇明明知道那幅畫中的拳、肘、刺代表的是自己,思想卻站在血月世界那一方,盼著它把侵入者的武器消磨粉碎,順勢再把本尊擊斃。

    假若不是意志足夠強大,神智足夠清醒,並且有真氣辨別真偽,牛犇幾乎想留在那裡,多感受一會兒那種被包裹的感覺。

    這是幻覺,又不是幻覺,煙霧變幻令人生幻,然而煙霧變幻本身並不虛假,虛假的是被其包圍時產生精神幻想。

    「吼!」

    厲嘯中,牛犇猛烈旋轉身體,軍刺與那彎血月發生數次碰撞。

    有真實鮮血綻放在空中,並且有微哼響在耳邊,牛犇的身體上多出幾道口子,軍刺前端沾有血珠。

    兩敗俱傷,傷勢都不算重......然而接下來,牛犇很快陷入到與之前類似的處境中,對方卻變得更加耐心。

    血月,大地,蠕動的沙丘......蒼茫而荒蕪的景色釋放著誘惑,彷彿磨刀石一樣,不斷消磨意志堡壘。縱然意志堅決強大,身體也會做出反應。就好比前方是一個插滿刺刀、火焰甚至還有毒蛇的陷阱,勇士敢於慷慨赴死,身體卻無法無動於衷。

    激素的分泌會增加,肌肉會顫抖,精神會緊張、猶豫,手腳還有可能會抽筋。久而久之,意志會被削弱,動作變得遲疑,力量也在疑惑中減弱,這時......戰鬥便會結束。

    「關鍵在煙霧!」

    牛犇不會傻到在對方「主場」與之硬拚,屏蔽呼吸、數次嘗試脫離。

    對手隨之發生改變,變成輕輕柔柔、無處不在的風。

    她是擁有靈魂的空氣,披著煙霧做成的衣裳,在世界上圈出一塊會移動的領地。每當煙霧變得稀薄,她便及時補充,「波」的一聲,再度將牛犇的身形淹沒。

    龍門客棧門前是一片空場,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太小,隨著女子不斷釋放輕煙,加上原本就存在雲霧,整個空間浸入混沌。

    每個人都已退到圈外,誰都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只聽到拳風霍霍,金鐵交鳴,與偶爾揮灑的血色線條。

    「故意洩密,咳咳......狂妄有些道理。」

    被胖子抱到一堵殘牆之下,龍老闆的精神渙散,但卻強撐著不肯閉上眼睛。他感嘆的不是女子——因其強大理所當然;真正讓他感到吃驚的,離開機甲,牛犇竟然不敗?

    會忍術的人並非每次戰鬥都會運用忍術,要看對手強悍與否,強悍到何種程度。僅從煙霧不散便可看出,血月已將牛犇視為前所未有的大敵,片刻不敢放鬆。

    戰鬥進行到現在,龍老闆不能不考慮一種可能出現的結果。

    「八岐暗忍,主戰者一半。武道已死,雄一失蹤,大島守衛天皇,血月夕陽是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頂級力量。如果她敗了,或者死掉......」

    轉念一想,龍老闆默默搖頭。

    「時間對血月有利,牛犇擺脫不了,遲早......」

    「蓬!」

    一次格外猛烈的碰撞打斷思緒,院子內煙霧首次兩分,人們看到牛犇的身體倒飛後撤,胸前凌亂可見鮮血;在其當面,肅殺女子雪一般的面孔上有條紅線,距離脖頸僅差毫釐。

    真正的生死一線!

    「是你!」戰鬥打到現在,小托馬斯終於知道對手是誰。

    有人說臉是女人的第二生命,雖不是每個人都適用,但也道出女性的一部分本能。臉部受傷,女子唇邊迸出一聲厲嘯,翻手將一勾血紅彎月撈在手中。

    煙雲湧動,四周煙霧被吸附到身邊,女子隱沒在煙雲中,彷如騰雲駕霧一樣,飛速朝牛犇那邊蔓延。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陣撲面而來的寒意湧上女子的心頭,就好像有人橫刀與頸,槍口抵頭一樣,發出無聲警告。

    「是你!」

    情不自禁怒喝起來,女子身形微微停頓,又彷彿清風急速搖晃;大約四分之一秒,煙霧湧來將其身形徹底包裹住,那種撲面而來的殺機隨之消失。

    這點耽擱看起來微不足道,但已足夠小托馬斯做出反應。

    「臭娘們,衝我來!」

    暴戾怒吼,快要瞪破眼睛的小托馬斯用力拍案,橫身衝到戰場中央,火舌驟現。

    與此同時,得福叫出最關鍵的一句話。

    「牛大,登機!」

    ......

    ......

    這是最好的時機,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沒有人能夠憑肉身與一名操作機甲的准戰神戰鬥,只要牛犇登上機甲,煙霧、忍術、血月,通通會變成鏡花水月,再強也無效果。毫不誇張的說,此前他若不是主動離開機甲,這場劇變與混亂根本不會發生。

    就在人們認為戰局即將反轉的時候,戰場上發生兩件事,兩種變化。

    煙雲中出現一把撐開的傘,看著與普通雨傘並無區別,但卻成功地將炮火阻擋在外面,彷如時空之界。

    與此同時,飛退中的牛犇強行止步,雙腳一線在地面梨出深溝。下一個瞬間,他像炮彈一樣反射回去,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地投入煙雲,重新進入那片戰場。

    身影被煙霧吞噬之前,眼尖的人看到無法相信的一幕,個個驚呼。

    牛犇竟然閉上眼睛。

    ......

    ......

    自八歲起開始學習,訓練,無時無刻不在吸收知識與營養,每天每日都在提高。十幾年來,他遇到很多強者,不少朋友,凡有專長體現出來時,牛犇嘴上或許不說,私下總會琢磨一番,研究能否為自己所用,能否將其掌握。

    忍術......牛犇不僅知道,而且聽到過很多人的結論。

    胖子曾經不屑地說,剝下外衣,忍術不過是一堆物理、化學、或者還有生物學規則,任何讀完中學的人便能掌握。

    忍術從來不玄幻,相反很科學。其神奇由對感官的欺騙所生,只要能夠屏蔽幻聽,去除心魔,自能將其識破——這是得福的理論分析。

    姬鵬之行,梅姑娘難免接觸到忍術,總結只有一句。

    「忍術一般。忍者,還不錯。」

    值得一提的是,葉飛也曾談到過忍術,貫穿其本人的無恥風格,大發感慨。

    「姬鵬有兩樣東西吸引本少,女人和忍。如果能學會幾手忍術,哄女人玩,嘖......唉你別走啊,本少沒說完呢。」

    不同的人風格不同,思維方式也不一樣,他們當中,梅姑娘的話雖然簡單,對牛犇的影響卻最深,並因此不再深究,將寶貴的時間用在別處。

    過去的他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接觸忍術,但沒想到第一次接觸的忍者如此強大,幾度將自己逼至絕境。

    好在,他擁有比忍術更神奇的事物。

    破解忍術需要閱歷和知識,強大的定力與意志,還要有能與之針鋒相對、超越其神奇的對應能力。牛犇不具備前者,後者卻很充分。或者應該這樣講,現代科技條件下,忍術是一門可以用知識破解的,真氣才有資格被稱為神奇。

    ......

    ......

    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耳朵不再主動去聽,牛犇二次衝入戰場,靜靜地站在煙霧當中。

    真氣如水一樣流轉,身體彷彿泡在水中,每一次蕩漾,每一點變化,都在波動中反射出影子。

    除非對手一樣靜止不動,否則就無所遁形。

    一團煙霧自腳下而來,虛渺青煙幾乎沒有質量,但卻給人勢如破竹的銳利感覺。牛犇沒有理會它,反手將軍刺扎向側翼。

    「呵!」

    當!

    驚呼,碰撞,血色乍現,之後是悶哼與疾退,接著是「波」的一聲輕響,煙霧驟然變得濃稠。

    借助於煙霧,並有掩護攻擊在先,女子反而淬不及防,退走時有些倉惶。

    嚴格來說,這是牛犇第一次主動攻擊。

    沒來得及感受興奮,對手的反撲即刻到來,兩團煙霧幻化如短矛,惡勢撲擊。

    這一次,牛犇不僅沒有移動,連軍刺都沒有用。直到短矛臨近身體,他從直立驟變為側身,反踹,旋風一擊。

    如果煙霧中攻來的山本武道,牛犇斷不敢這樣做,因為他擁有非人的力量,除了姑姑,牛犇想不出有誰能與之匹敵。但在眼下,面對這名神秘莫測的女子,牛犇確信,自己在力量上並不吃虧,加上真氣,已然穩穩佔據上風。

    噗!

    有些沉悶的撞擊,中間能夠分辨出有骨骼的呻吟,煙霧當中雨傘再次打開,此前能夠抵抗炮火,這時卻被一記粗暴的鞭腿抽飛。

    倒不是牛犇的腿力超越炮火,而是因為......這一次牛犇把握更足,等待的時機更好,真氣也隨著腿力同步傳輸。相反女子意外的程度更高,動作更加倉促,甚至連傘面都沒有完全打開。

    傘開兩度,煙霧不可避免一分為二,女子隨後將雨傘收起,亮出血月聚攏煙雲,牛犇的拳頭已經像破勢狂龍,長驅直入,轟向女子當胸。

    頃刻之間,局勢發生根本性轉變,不僅周圍人目瞪口呆,女子心裡也被荒謬與不解佔滿。她終於意識到,對手返回戰場不是因為衝動,剛才兩次出擊也不是瞎蒙,而是有了足以破解煙霧的應對之道。

    狂猛而緊湊的攻擊臨頭,女子沒有更好的應對辦法,將撐開的雨傘擋在身前。戰場周圍的人們看到,院子裡的半邊煙霧突然飛起,彷彿雲團一樣爆射山坡,瞬息遠走。

    「跑了?」

    迴光返照一樣,龍老闆在胖子懷中挺直身體,隨後又無力軟倒。

    腦子裡的念頭剛剛閃過,餘下煙霧從怒射出一條彪悍聲音,伴隨一聲低吼。

    「開火!」

    「是!」

    炮火,槍聲,包括僅有的兩枚飛彈,小托馬斯朝飛逝的煙霧傾瀉全部火力。

    佈滿雨絲的空間被撕裂,迷霧被沖散,飛退中的煙霧七零八落,那面神奇的雨傘以可見的速度被擊碎。

    但在報廢前,女子及時飄入山林,踉蹌幾步,消失在昏沉的迷霧當中。

    「操!這都不死?」

    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托馬斯操縱著機甲,抬腿欲追。

    「留下。誰都不許離開。找到彬仔,謝謝他!」

    不容置疑的聲音送來三道命令,牛犇緊隨女子身後,晃身追入山林。

    「那怎麼行?我......唉......」

    震撼,無奈,憤怒,焦急,小托馬斯其實知道,面對那種層次的強者,自己縱有機甲在手,也沒有多少優勢。另外,山野中不少地方機甲根本無法通行,用屁股想也知道,那名女子會專門朝那種地方去,到時候怎麼辦?

    「******!」

    體會著這輩子從沒體會過的無力,小托馬斯只能將怒火發到別處,轉身是將炮口對準龍老闆。

    「都給我出來!別亂動。還有你,彬仔在哪兒?把他給我交出來!」

    「我不知道......」龍老闆已經奄奄一息,只能勉強苦笑。

    「我在這裡。」

    回答來自身後,距離約有四五百米,但卻沒有現身。

    「你想做什麼?」

    「呃,這個......」

    小托馬斯茫然失措,此刻才想起來牛犇的話,叫自己找人的目的不是殺掉,而是感謝。

    為什麼要感謝?

    該怎麼感謝呢?

    不管怎麼說,自己剛才的表現,似乎和感謝扯不上關聯。

    「很久沒見了......嗯,怪想的晃,找你敘敘舊......」

    「敘個屁的舊,要臉不!」

    得福一句話戳穿其謊言,罵完用手指著龍老闆血淋淋的身體,轉身大喊。

    「想不想救他的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1
二零四章:苦雨

    片刻沉寂,背槍少年走出迷霧,行走時腳尖先於腳跟著地,彷彿一隻野貓靜默無聲。

    徑直來到龍老闆身邊蹲下,冷彬本就缺少血色的臉龐越發蒼白,不知不覺咬緊下唇。

    「彬仔......」龍門客棧倖存的人員圍過來,胖子眼淚汪汪,彷彿對著救命的活菩薩。

    對失去主心骨的客棧人員來說,身邊的人突然變得不能信任,急需有人當家。剛才的槍,牛犇的話,驟變後的無所適從,將這個剛剛成年的少年推到主事者的位置上。

    「別說了。我知道。」

    輕易感受到大家的依賴,冷彬並不知該如何承擔那份沉重,只能強迫自己做出鎮定的樣子。

    「能救嗎?」

    龍老闆能夠活到現在,很大程度上歸結於運氣。猴子那一刀與心臟擦肩而過,攪動時胖子果斷出手,彬仔補槍將其瞬間格殺,方才有了挽救的機會。即便這樣,龍老闆因失血過多,挪動顛簸、炮火震動等等,已然處於彌留階段。

    得福開口之前,已有人查看過他的狀況,紛紛搖頭。

    「需要馬上手術。還得輸血。」朱莉為龍老闆注射嗎啡緩解痛苦,但不敢輕易動那把刀。

    「在這裡,不可能......」旁邊有人嘆息。

    少年身體微顫,扭頭先看一眼小托馬斯,深吸一口氣後再把視線對著得福,神情異常冰冷。

    今天的事情,導火索在於牛犇一行。剛才一連串劇變,不僅將龍門客棧變成廢墟,幾名關鍵的人也喪了命。比如醫生......雖不是什麼良醫妙手,然而在這個地方,上哪兒去找水平更好的人。

    「你......」

    「做這副表情嚇唬誰呢?」得福昂首闊步走來,彷彿巨龍俯瞰螻蟻:「我能救,信不?」

    一通搶白,少年的眼神卻慢慢變得銳利。沒等有所行動,得福已經搶在前面,揮手驅趕周圍閒雜人等。

    「騰點地方出來。你,你,找塊板子把老傢伙抬屋裡去。你去找點幹淨紗布、酒精、針線。這麼大的客棧,不可能連這些都沒有。小洋妞別走,過來給我搭把手。托馬斯,注意警戒。」

    「呃......好!」

    意識到得福要做什麼,小托馬斯的驚訝程度超過在場任何一個,回答時險些咬到舌頭。

    「都楞著幹嗎,幹活!」望著周圍一張張呆滯的臉,得福大聲怒吼。

    呼啦一聲,人群轟然四散,忙碌起來。

    ......

    ......

    勉強遮風擋雨的破屋,草草清理擦拭的桌案,從傭兵行囊收集來基本手術用品,一點常見抗生藥,一支激發生命潛力的針劑。

    這是硬件,人方面,手術由四尺孩童主刀,朱莉變成護士。

    沒有醫療設備,沒有心率監控,甚至連把止血鉗都沒有。

    更過分的是,主刀者竟然不夠專心,大刀闊斧開背取刀的時候還有心情聊天。

    「照說呢,應該送到軍營去救治,可是不行啊,一來牛大有吩咐,再說老頭兒受不得顛簸......這裡條件的確差了點,不過大家放心,人體擁有無限潛力,老傢伙求生**也很強。不信?看他眼睛。」

    放下刀用帶血的手翻開眼皮,龍老闆的眼睛呈死灰色,粗看與屍體沒兩樣,仔細瞧才發現瞳孔依然有光。

    「看到了吧,他不想死。」得福抓緊機會炫耀。

    另一側,冷彬將下唇咬出鮮血,才控制住沒將其一槍爆頭。

    「你快做吧,老闆要不行了!」胖子最單純,哭喊般的聲音不停央求。

    「急什麼,得放掉淤血。洋妞,幫我擦汗。」

    「......」蹲在旁邊的朱莉渾身直哆嗦,鮮紅的嘴唇變得發青。

    不光她一個這樣,在場傭兵的感受全都差不多,望著那張粉雕玉琢般的臉,宛如面對最可怕的惡魔。生為傭兵,見慣生死,事先絕無人相信自己會被一次手術、一個孩子嚇倒。剛開始的時候,眾人還因為好奇近觀遠望。後來,當那雙粉嫩小手在鮮血中翻騰,純真小臉緊貼著人體內臟工作的時候,最凶惡的人也被震撼,感受一股另類的、極致的驚恐。

    沒過多少時間,看熱鬧的傭兵全跑光了,留下朱莉、彬仔、胖子等迴避不了的人,在一次次視覺煎熬中心驚膽跳。到了現在,眾人心裡早已不再為膽怯感到羞恥,只奇怪於哪種鬼胎能夠孕育出這種魔嬰。

    怕歸怕,人們必須承認的是,這個孩子有一雙出奇穩定的手,動作精準,並且在開胸之前就知道,龍老闆的胃部割裂。

    透視眼?

    難怪知道骰子點數。

    驚嘆也好,恐懼也罷,手術照舊進行,等到得福宣佈開始縫合,渾身被汗水濕透的朱莉再也承受不住,掉頭跑出去一陣乾嘔。

    「就這也當傭兵?聽我勸,找個老實男人嫁掉。」

    得福不屑搖頭,飛針走線看花大家的眼,最後用沾滿鮮血的手拍拍冷彬的頭,說道:「我的工作完成,最後能不能活,還得看他自己。」

    因在手術開始之前口出狂言,現在這番話顯得不負責任,然而目睹整個過程之後,冷彬沒法責怪對方,甚至沒有看得福。

    不知什麼時候,冷彬的視線轉向門外,落在那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渾身沾滿泥水和血水的沉默青年身上。

    手中提著一把破爛雨傘,牛犇回來了。

    ......

    ......

    雲潮三日,大霧遮天,即便雨水已經停止,空氣依舊濕漉漉的。入夜,龍門客棧的廢墟上燃起火堆,殘存二十一名傭兵圍成一圈,溫暖身體,救治傷員,順帶弄些吃喝。

    「接下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散夥,招人,重來。」

    問的迷茫,答的頹喪,沒有誰還能意氣風發,甚至連基本的鬥志都無法維持。經過這麼長時間,眾人對剛才那番劇變因何發生已大致有數,還有不明白的地方也不便提,只能當做沒有發生。

    無國無家,傭兵就像天上的浮雲、地上的野草,四處飄蕩,隨處可以紮根。在此期間,他們沒有可依賴的對象,最最珍重、也是最最用心維護的只有一樣:隊友間的信任。

    一場亂戰,幾支傭兵隊死傷慘重,更重要的是,大家彼此間的信任轟然崩坍,即使現在活著的人,也不敢再把性命託付給隊友。

    這是最致命的!相比之下,一兩次任務失敗算不了什麼......一切都不算什麼。

    奇妙的是,由於大家的情況都差不多,同病相憐,以往積累的恩怨反被放下,誰都沒有心情計較。

    「招人?呵呵,誰知道招的是哪國臥底。」有人無奈說道。

    「是啊,當前這種局面......」有人連連搖頭。

    牛犇的話,之前的事,已將局勢呈現出來,好望角戰場四方角逐,傭兵就是裹在大浪的魚蝦,不是這邊就是那邊,想完全獨立於事外......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有人提出建議道:「離開好望角,到別的地方混,或者不接與戰爭方有關的任務。」

    「現在這種時候,哪有什麼任務與戰爭方無關?離開更是做夢,早先或許可以,現在,除了黑船,誰敢在這種情況下起飛。」

    所謂黑船,就是連星盜都不承認的走私船,平時運送貨物,有時販賣人口。連番大戰,幾大星盜頭子損失慘重,已經把目光瞄向傭兵。已經有過這樣的例子,黑船以發佈任務為餌從別的地方送來傭兵,直接發給星盜充軍。

    在這個強者為王的世界,看似自由瀟灑的傭兵,很多時候只是被魚肉、被利用的對象。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星盜之所以還不敢明目張膽抓傭兵入伍,很大程度因為龍門客棧。正因為如此,傭兵才會主動維護龍門客棧,促成其發展壯大。

    「那就沒辦法了。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戰爭結束再說。」

    「別忘了咱們現在的身份,是俘虜!」有人用手指指遠處病床邊的兩條人影,以及那台虎視眈眈的機甲:「想這想那,不如先想想,那位會不會殺人滅口。」

    這當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聞者落寞,頓無言語。

    ......

    ......

    「手術雖然做了,但是想好起來,還是送到軍營比較妥當。」

    與傭兵害怕的不同,牛犇根本沒想過把他們如何,也未擔心過關於「特殊通訊設備」的消息外洩。

    特意繞路來客棧,牛犇起初目的只有一個,想辦法讓那名神秘的姬鵬強者現身,將其格殺。到了現在,他給自己增加一項任務:龍老闆與彬仔。

    那群傭兵?他們只是一群「可憐人」,假如現在有人過來說想離開,牛犇馬上就會放行,任憑其各奔東西。與之相比,彬仔的那支槍威懾力十足,龍老闆負責一處客棧,兩者中隨便拿出一個,比那些傭兵加起來更有價值。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對這兩人都應該爭取一下。正好兩者緊密相關,一併做了。

    公平地講,這不是什麼好心思。尤其是,牛犇從彬仔的反應看出,雖然他兩次出手相助,但對聯邦、尤其聯邦軍隊卻表現出厭惡,甚至仇恨情緒。

    這是為什麼?

    心內疑惑,一定要弄個明白,否則......放任這支敵我難辨的槍在外面,想想都覺得心底發寒。

    可惜彬仔不愛說話,牛犇自己也不健談,加上周圍「家破人亡」的悲哀氣息,越發難以開口。小托馬斯倒是能說,得福更是口若懸河,然而......誰敢把這種事情交給他們。

    唉!

    心裡莫名想念葉飛,休看那傢伙平時不正經,但若干起正經事,能力絕對沒得說。與之相比,牛犇並非講不出理,但需要一個合適的切入點。

    這樣的機會並不難找,剛剛龍老闆昏迷中發出呻吟,牛犇便從他身上入手,看能不能先把這兩人弄進軍營。

    「附近沒有什麼人,最近的村子是姚村,來時我從那裡路過,發現......」

    「我知道姚村什麼樣。」

    打斷牛犇的話,冷彬扭過頭問道:「她死了嗎?」

    「她?」牛犇微楞。

    「那個女人。」

    「哦。」牛犇捂著胸口咳嗽幾聲,回答道:「應該死了。」

    「應該?」

    「掉入深崖,不死也難活下來。」

    「你也受了傷?」

    「是。」

    「不重吧?」

    「還好。」

    「......你真厲害。」冷彬誠懇說道。

    話是好話,然而牛犇從中感受到一股拒絕的意味,沉默片刻後問道:「你和她認識?」

    「不是你想的那樣。」冷彬回應一句,忽然說道:「是你毀掉客棧。」

    這是一句很難回應的話,牛犇卻毫不猶豫說了聲:「是。」

    冷彬有些意外,奇怪的眼神看著牛犇說道:「你應該找些理由解釋。比如你來是因為那個女人,還有別的......總之有很多道理可講。」

    牛犇平靜說道:「這是戰爭,龍門客棧位置關鍵。有沒有那個女人,我都會來。」

    冷彬說道:「那麼你可以解釋說,抱著善意而來,不是想摧毀客棧。」

    牛犇擺手說道:「這個不需要解釋,我本來就是抱著善意而來。」

    冷彬沉默下來,思索片刻後問道:「如果我的槍法不那麼準,如果我沒有出手,你是不是已經離開?或者乾脆不回來?」

    這又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牛犇依然毫不猶豫,立即給出回應:「你說的對。」

    冷彬大感意外,看著牛犇奇怪問道:「我以為,你至少會裝一下。」

    「裝什麼?」牛犇反問道。

    「裝......」冷彬反倒不知如何回應。

    牛犇看著他說道:「如果你指的是同情,我想我是有的,不需要裝。只不過,眼下這種特殊時刻,我不會把時間花在同情上。」

    「那麼你說的善意是?」

    「善意與同情是兩碼事......」牛犇沉吟說道:「也許你現在理解不了。」

    冷彬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說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哦?」牛犇精神一振。

    冷彬說道:「黎叔勸我別想著報仇。剛剛胖子告訴我,老闆叫我別與聯邦軍隊作對,我知道,他和黎叔是一個意思。」

    聽了這番話,牛犇心裡一沉,意識到少年身上的問題比想像中嚴重。

    隨後,他聽到那聲長嘆。

    「殺父之仇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21 10:01
二零五章:老實人的道理與賊船

    三日侵襲,雲潮對好望角的天氣影響漸漸加大,伴隨著某些奇異的影響。白天與黑夜的區分變得模糊,白日視線不清,夜裡不是一團漆黑。

    天上無月,自然也看不到哪怕一顆星,空氣中的微弱光線源自太空射入的億萬萬粒子,還有地上的特殊生物。今後半年,它們是這個世界的主要光源,經過一系列神奇轉化,維持著世界的活力。

    卡其拉山區有種飛蟲,外殼堅硬並有細密絨毛,體內存在磁場,當在迷霧中飛行的時候,那些磁場會把空氣裡的發光微子吸附過來,粘在絨毛上不再脫離。那些發光微子不僅幫助照明,還能為它提供能量,變成其身體的一部分。正是它、和其它類似的底層生命一道,以其龐大數量將生命循環的基礎打牢,使得這個世界在與日月分割的時間保持生機。

    憑藉遠超常人的視覺,牛犇不僅能夠看到空氣裡那些跳躍著的紅點,甚至能夠觀察到其飛行軌跡吸附微光顆粒所形成的光帶;無數光帶在冰冷寂寞的夜空畫出繁雜而玄妙的圖案,宛如一座座彼此連接的橋。

    多麼神奇的一幕!眼前的事實讓人不得不為之感慨,生命最讓人感慨的地方不在於力量強弱,而是在進化過程中體現出來的主動與變通,只要道路沒有徹底斷絕,總能找到活下來的辦法。

    有這樣一句話:生命總有出路。可惜的是,牛犇雖然有幸目睹、並且能夠看到,心情卻沒有辦法放鬆下來,也沒能從中獲得啟迪,尋找到解決問題的出路。

    「沒想到會是這樣。」

    嘆了口氣,牛犇把視線從遠處收回,看著少年倔強又稚嫩的臉,微微有些失神。

    彷彿看著過去的自己。

    與同齡時期的牛犇相比,這個遭遇更慘的少年不夠成熟,對很多事物、道理感到迷茫。他沒有強大的梅姑姑保護,沒有邪惡的胖子指點,沒有親密的玩伴可以傾述,更無法上學、讀書、開闊視野。龍老闆對他有活命之恩,目的其實是為了用起來放心,單就親密程度而言,其實很一般。

    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仇恨極有可能是少年的一項主要動力,甚至是他的全部支撐。猛然間一切為之顛倒,熟悉的圈子徹底崩塌,且被大家勸說放下仇恨......今後怎麼活呢?

    不考慮生活,只說情感,身背不共戴天之仇,豈是說放就能放掉。

    「我沒有好的建議可以給你。」

    左思右想,牛犇最終將那些可用來安慰勸解的道理全收回去,說道:「等龍老闆好點,聽聽他怎麼講。」

    少年神情微黯,默默低下頭去。

    「這件事,我只對你一個人講過。」

    「哦?」牛犇有些意外。

    「以前天網還在的時候,老闆從外面帶來機甲大賽的視頻,裡面有個小片子,對你有介紹。」冷彬抬起頭看著牛犇,毫不掩飾心裡的失望。「我以為,你正在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報仇鋪路。」

    聽了這番話,牛犇心情異樣,很久沒有說話。

    機甲大賽舉世皆知,聯邦在宣傳上不遺餘力,作為冠軍,牛犇知道自己因此聞名,也知道自己會對一些人產生影響,但他從來沒想過,在這裡偏僻的荒野山村,有一名少年拿自己做參照,甚至當成榜樣。

    成為榜樣,影響別人,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一種難以實現的夢想,牛犇只感覺到的只有沉重與不安。

    之前的戰鬥中,少年那一槍引而不發,對戰局的作用難以估量。換位思考,若黑暗中有一支槍足以威脅性命,牛犇無法估計自己能夠發揮多少實力。進而思之,沒有那種轉變,對手不會選擇退走、也就不會被機甲打傷,後面不會被追上,追上也未必能戰勝。

    這一切,竟然是因為一段視頻,一次冥冥中所生的情感共鳴......

    良久,牛犇說道:「當時參與的人,都已經死了。」

    少年微嘲說道:「意思是,你不打算再追究?」

    「不是。我會尋找幕後主使。」

    「然後?」少年眼神一亮。

    「殺死他,或者他們。」

    「那我......」

    「你和我情況看起來相似,其實不太一樣。」牛犇知道他的意思,一邊揮手打斷,斟酌言辭解釋道:「有些東西,講出來可能讓你覺得不舒服,甚至會......」

    「我願意聽。」

    「呃......」對著那雙渴望急切的眼神,牛犇愈發仔細小心,字斟句酌說道:「關於復仇,這些年我想過很多,最終的理解是,復仇不是為了死者而為。」

    「嗯?」才聽第一句,少年就禁不住要皺眉。

    牛犇說道:「人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一死百了,情不情願都是如此。怨氣、不甘、憤怒,和仇恨,這是活人的情感,活人把自己的情感強加給死去的人,創造出許多不該有的詞彙。『死不瞑目』,死人哪會知道自己是睜眼還是閉眼?『地下有知』,那是神話故事;因果報應也是活人間的恩怨糾纏,而不是死後搬弄是非。」

    「......沒有神仙......」冷彬大概把握住要點。

    「沒有神仙,沒有鬼魂,所以不存在死後如何如何。但在活著的人心裡,有些事情放不下,有些情感必須宣洩,又不能說是為了自己,於是就把根源歸到死去的人身上。」

    火堆旁的傭兵派出代表,朱莉帶著兩個人去到機甲旁邊,與小托馬斯說些什麼,時而會把視線轉到這邊。牛犇朝那邊看了看,繼續說道:「簡而言之,報仇不是為了安慰父母,而是為了自己。」

    「這不是自私?」冷彬輕輕皺眉。

    「你在乎?」牛犇看著他反問道。

    「我......」

    「我在乎,你也應該在乎。」

    主動給出自己的答案,牛犇接下去說道:「報仇是私事。是私事,又怎麼能不自私?你找到仇人,殺死他,你就變成他的子女的殺父仇人,他們會來找你復仇......你能說,他們是高尚的?」

    「......立場問題。」

    「立場由**而生,在這件事情上,決定立場的是私慾。聖人教人以德報怨,佛家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不是手裡的刀,而是仇恨、和與仇恨類似的各種私慾。」

    聽完這番話,冷彬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之後輕輕搖頭,問心自語。

    「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但......我會盡力做到另一件事。」牛犇看著他認真說道。

    「是什麼?」

    「弄清楚復仇的對象。」

    「避免牽連無辜?」冷彬明白了他的意思。

    「讓自己求一點心安。」牛犇嘆了口氣:「仇恨可以給人力量,但是會讓人痛苦,懷有仇恨的人最瞭解這點。無論復仇本身,還是復仇的時候避免錯殺,最終為的是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本質上依然是私慾。聖人講的那些道理,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只要把**放大到眾人、乃至天下人身上就可以。可惜......你是小民,我非聖賢,放不下仇恨,做不來偉大,可又不想因為**發瘋,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自己的心安理得。」

    牛犇不是一位合格的說教者,對一個久居山野,沒讀過書、連城市都沒有見過十幾歲少年而言,這番話過於飄渺。即便他少懷「壯志」,抓住一切機會學習,仍難全部理解。不過幸好,他有別人沒有的東西,在對仇恨的自身體驗上,冷彬對話中提到的痛苦、力量有最直觀感受,因而才可以明白意思。

    「按照你所說的,我的仇沒辦法報了。」

    找準報仇的對象以求心安......按照這個標準,當兵被炸死在戰場,找誰去?

    「那也不一定......無論聯邦還是星盜,都可以拿來當仇人看待。」

    「你這樣想?」少年大為驚詫。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這樣想。」

    「那樣的話,你也是我的仇人。」

    「這是你的權利。」牛犇認真說道。

    「我......」少年思索片刻後搖頭,堅定說道:「你不是我的仇人,這沒道理。」

    牛犇欣然說道:「你說的對,這沒道理。另外,剛剛我有了一個想法......咳咳!」

    略有些激動情緒導致胸口再次作痛,牛犇吸了口氣將其慢慢平復,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想法,或許能適合你的情況、不,是幫助你找到立場。但你需要認知時間,還需要增加學識和閱歷,你得從山裡走出去,多學、多看、多想,才有機會理解、把它變成自我認知。」

    「什麼想法這麼奇怪......能不能先說說是什麼?」

    「嗯......」牛犇沉默片刻,輕輕說道:「以戰爭為仇。」

    「?」

    「你的父母死於戰爭,這場戰爭就是你的復仇對象,如此,你就有了立場。」

    少年從未聽過這種論調,訝然問道:「然後呢,我該做什麼?」

    牛犇看著他的眼睛回答道:「復仇。消滅這場戰爭。」

    少年神情越發茫然,問道:「消滅這場戰爭?我......該怎麼做?」

    假如葉飛在場,或者把小托馬斯叫過來,此刻定會一拍大腿,激動的語氣告訴冷彬:消滅戰爭的最佳方式就幫助一方消滅另一方;之後再舉出若干例子,解釋n種道理,盡力把這個已經非常強大、而且有著無限潛力的少年拉至麾下。至於他能否消滅戰爭,能否在這個過程中找到平靜......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牛犇沒有那麼做,而是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消滅戰爭,理論上有很多種方式,實際上都不可靠。這樣吧,你先想想這些事情,回頭我讓牛二給你看點東西......行動上,當前我們應該設法讓龍老闆活下來。」

    「去軍營吧。」少年的話脫口而出,「你說的對,軍營能夠幫助老闆復原。」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終於等到他自己講出來,牛犇長舒一口氣。

    機甲那邊,小托馬斯從座艙出來和朱莉等人爭論著什麼,氣氛有些激烈。

    「不過,軍營未必允許我們進去。」不想去的時候不覺得,想去了,少年忽意識到軍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不禁有些擔憂。

    「不用擔心這個。」牛犇注意到他的視線和表情,心頭微動,故意問道:「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找托馬斯打聽能否將功贖過,希望替軍隊做些事情......我覺得這是策略,以退為進,試探口風,順帶嘗試拿回裝備。」

    不知不覺開始改換立場思考問題,少年轉回頭問道:「那些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問的時候,少年不知道牛犇心裡多麼震驚,更不知道牛犇已經看穿其槍法神準的奧秘所在,感慨到幾乎說不出話。

    「......將功贖過,那也挺好的。」

    緩緩壓下心頭情緒,牛犇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站起身說道。

    「正好有個差事。」

    ......

    ......

    「散播量子通訊設備抵達的消息?」

    聽過牛犇給出的差事,二十幾名傭兵人人瞠目,半天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白了,這是假......」

    叫喊的人猛地住口,將後面的內容被生生嚥回肚子,面孔被氣息漲得通紅。周圍傭兵多數把頭低下,也有人悄悄埋怨他道破天機,使得大家原本可以得到的脫離機會變得渺茫。

    「是真的。」牛犇知道眾人擔心什麼,擺手說道:「稍後,你們可以派幾名代表隨我去軍營,親眼看著它工作。」

    啊?

    在場的人再次驚呼,不同於剛才,這回是發自內心感到不解。

    「為什麼?」

    「難道是......」有機敏的人再次有了猜測,卻不敢像剛才那人一樣叫出來。

    「緩兵之計,可以這麼理解。」

    牛犇道出其心中想法,接著說道:「不管怎樣,大家只需要設法去到索沃爾,把此行發生的事情說給別人聽,就算完成委託。」

    沒有誰理解這番話的用意,人人心裡覺得荒唐。

    這算什麼差事!

    設想一下,假如牛犇真的只想這樣,完全沒必要說出來,只需發還裝備把人放走就好。兩者之間非要找點區別出來,在於牛犇如果不講,可能有人會擇地躲避亂局,等到戰爭有結果之後再決定是否出山。

    看著眾人疑神疑鬼的樣子,得福鄙夷說道:「猶豫什麼呢?都傻了不成!告訴你們,牛大老實而且善良,才會給你們一次自我挽救、還能賺錢的機會。俗話說得好,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到底幹不幹!」

    「不干可以滾蛋,也可以跟我們去軍營,幹活、打仗或者坐牢!」小托馬斯隨聲附和。

    「......我接受!」威逼利誘,有人當先站出來,接著應聲一片。

    「我接受。」

    「我也接受。」

    很簡單,不接受不能拿回裝備,在這種地方兩手空空,和等死有什麼區別。

    有些奇怪的是,真有人選擇不同道路。

    「我要留下來。」

    對著小托馬斯詫異的目光,朱莉送出撩人眼神,再轉回到牛犇身上。

    「我和你們去軍營,然後......隨便你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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