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昨日之門 作者:土土的包子(連載中)

 
Babcorn 2016-11-30 04:08:5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099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2
       
098 抓人(下)

    這一天下午,齊北道兒上算是熱鬧了。一幫子小混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挨家診所的查。進門直接堵住大夫,拿出複印件問『見沒見過這人』,大夫要說『沒見過』,一準有混子舉起拳頭虛晃著嚇唬人,『你特麼好好看看』,大夫嚇壞了,認認真真看了半天,又說『真沒見過』。臨走,還有混子威脅說『要是讓我知道你糊弄老子,你這破診所以後就別特麼開了』。

    混子們就這麼一家接一家的盤問,期間有幾個沒帶腦子的愣是跑去了武警醫院,衝著外科大夫好一通耍威風,結果沒幾分鐘就被送進了派出所。

    儘管如此,查線索的隊伍還在不斷的擴大。怎麼擴大的?

    有騎摩托車的混子,一路上放著叮叮咣咣擾民的嗨曲兒橫行無忌,街邊兒閒逛的幾個混子一聲招呼:「臥槽,這特麼不是大猛嘛。嗨!大猛,你特麼跑這兒嘚瑟啥來了?」

    騎摩托的大猛一腳剎車,瞅著閒逛的混子不屑一顧的說:「槽,是你們幾個婢養的,我特麼還以為誰呢。沒工夫搭理你們,我特麼還有正事兒呢。」

    「別扯姬巴淡,你特麼一天天能有啥正事兒。」

    「大偉求我幫忙抓個人。」

    「大偉?大偉那摳、逼、嗖嗖的樣兒,你幫他?」

    「槽,大偉這回有錢了。定好了晚上朝鮮屯兒吃狗肉,我看他一掏出來一沓子,得特麼好幾千。」

    閒逛的幾個混子來興趣了:「大偉有錢了啊……那啥,他要抓誰,我們哥兒幾個閒著沒事兒,也幫幫忙。」

    於是就這麼著,隊伍就擴大了,而且還在越來越大。幾十號人撒出去,猶如一張大網,挨家診所的摸查,混子們雖然沒有警察們專業,可在狗肉驅使下無比的認真,這幫傢伙甚至連盲人按摩都不放過。於是乎有用、沒用的消息開始慢慢彙總,經過拿了錢跟大偉呼機的二驢,再轉到丁大侃那兒。

    這會兒丁大侃已經在醫院的病房裡待半天了,他站在走廊裡接聽完電話,正趕上大夫正跟病床上的余杉交代著。

    那大夫拿著x光片子說:「問題不大,就是有點兒骨裂。打上石膏用上藥,四周到六週就能拆石膏,要痊癒怎麼也得三個月。這段時間儘量別用左腳著地,也別使勁兒。」

    余杉躺在床上,左腳被紗布吊著,衝著大夫點頭說:「麻煩你了,大夫。」

    「沒事兒沒事兒。」大夫應付一嘴,轉身去了另一張病床。

    病床邊兒上,楊睿正跟那兒無聊的打著哈欠。他一個二十五、六的大小伙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哪兒有耐心照顧病人?瞧見丁大侃進來,立馬打起精神說:「怎麼樣?找著那犢子沒?」

    「還沒有……嘖,楊睿你這是待不住了啊。留醫院陪余哥多好,輕巧,還有水果吃。」說著,丁大侃抄起一個洗乾淨的香瓜就吃,一邊兒嚼著一邊兒含糊不清的說:「哪兒像我啊,踩油門踩的腳都麻了。」

    楊睿一瞪眼:「哎呀,要不咱倆換換。」

    「換?」丁大侃揶揄著說:「我倒是想換了,問題是你丫是干這活兒的材料麼。」

    一句話噎得楊睿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說:「查線索我是不如你,動手抓人我比你在行啊,我以前可干過刑警。」

    「別提刑警啊,幹一年半讓人給開了,擱我都不好意思說。」

    眼瞅著要吵吵起來,余杉和稀泥說:「你們倆隔著我這麼個傷號逗悶子有意思麼?得,我這也不是什麼大傷,楊睿你乾脆跟丁俊一起走得啦。」

    「那不行,我走了余哥你咋辦?」

    這時候丁大侃笑著說:「就是留下你也沒什麼用啊。咱倆大哥甭說二哥,都沒照顧人那耐心。咱倆是沒有,找個有耐心的過來陪余哥不就結了麼?」

    「誰有耐心……額,你是說。」

    丁大侃眨眨眼:「別忙活啦,電話我早打完了,估摸著這會兒快到了。」

    話音剛落,病房的門推開,一臉擔憂的徐惠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瞧見病床上的余杉,這姑娘快步走過來,蹙著眉頭滿是擔心的說:「余大哥你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兒,骨頭裂了,養一養就能好。今天住一天院,明兒再檢查檢查,沒什麼事兒就能出院。」

    聽余杉這麼說,徐惠臉上的緊張之色稍緩,趕忙打開放在地上的袋子,一邊將飯盒往外拿,一邊說:「還沒吃飯吧?正好我自己燉了排骨湯,又蒸了個雞蛋羹。」

    飯盒是不鏽鋼的,缸子裡裝的是排骨湯,碟子裡裝著幾樣小鹹菜,不鏽鋼碗用塑料袋封著,裡面盛著點綴著蝦皮、蔥花的雞蛋羹,另外一個好似微波爐飯盒的盒子裡則裝著滿滿的米飯。

    徐惠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放在床頭的桌子上,最後又從袋子裡拿出用乾淨塑料袋包裹著的筷子與湯勺。瞧見依舊放在那裡的桶裝方便麵,徐惠皺了皺眉,責怪的說:「怎麼吃上方便麵了?這種東西沒什麼營養。」

    余杉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的時候才十一點多,一系列的檢查加上治療下來,都快下午兩點了。楊睿本打算去周邊的小飯店點兩個菜,卻被余杉給拒絕了,沒什麼胃口的余杉只吃了一桶方便麵。

    排骨湯香氣四溢,余杉吸了吸鼻子,笑著說:「我還真餓了。小惠你吃沒吃?」

    徐惠搖著頭:「吃過了。余大哥你趕緊吃吧。」

    病床邊的丁大侃瞧著徐惠伺候著余杉,心裡滿不是滋味兒,覺著好白菜都被豬給拱了。於是衝著木頭一樣的楊睿使了個顏色,倆人衝著余杉狡黠的笑著悄悄離開了病房。

    徐惠拿起湯勺小心的喂了余杉一口雞蛋羹,余杉趕忙接過了筷子,笑著自己動手。徐惠臉上的關切與緊張看在余杉眼裡,心裡一片溫暖。幾次出手幫助徐惠,余杉的確沒想著收穫什麼回報,他只是不想這麼好一個姑娘重複過往的悲劇。可人性就是如此,即便從沒奢望過回報,也希望被自己幫助過的人記自己的好。此時此刻,曾經的付出換來徐惠的細心與體貼,讓余杉感覺很滿足。

    吃著飯,余杉瞧了下時間,說:「一會兒我讓楊睿開車送你上班。」

    徐惠低著頭仔細的為余杉剝著桃子皮,說:「我跟酒吧說好了,這幾天就先不過去了。」說完,這姑娘抬起頭責怪的看了余杉一眼,於是將余杉後面的話生生的給噎了回去。余杉知道,這會兒不論他怎麼說,徐惠都只會留下來守著他。

    醫院外的停車場,丁大侃一邊朝汽車的方向走著,一邊兒數落著楊睿:「你說你這人,還有沒有點兒眼力見?人家倆人柔情蜜意的都喂上飯了,你跟個電線杆子似的往那兒一杵合適麼?好傢伙,哥們兒好心衝你使眼色,你反過來衝著我眨眼,不是你眨眼是什麼意思?」

    「你少跟我扯犢子,余哥跟徐惠咋回事還不一定呢。」

    丁大侃笑了:「嘿,叫板是不是?我今兒就把話撂在這兒,他倆以後要是什麼都沒有,我跟你姓。」

    楊睿樂了:「那多不好,我這還沒結婚呢,哪兒來你這麼大個……」

    「臥槽,楊睿你丫是不是欠練了?」

    正這個光景,手機響了。丁大侃拿出來手機一瞧,來電的還是二驢。接起來應了幾聲,掛下電話說:「人找著了。」

    倆人上了車,一路風馳電掣趕往二驢說的約定地點。七、八十號小混子、地癩子撒出去,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有混子在火車站後身一家沒掛牌的中醫診所裡找到線索,確認複印件上的人曾經在那兒包紮過傷口。循著這條線,又找到了一家小旅館。

    依著二驢的意思,他直接帶人衝進去把那小子按那兒得了。丁大侃信不著二驢他們,生怕一個不小心讓人給跑了,告訴二驢盯著別動。

    等丁俊跟楊睿倆人開著車到了地方,小旅館對面已經聚攏了十幾號混子,二驢這時候正忙活著給大傢伙散煙。十幾號混子一邊兒抽著煙,一邊兒還不樂意的拿話數落人:「大偉哪兒去了?這人是給他找著,到了飯店他不會躲起來了吧?」

    「槽!大偉就特麼這德行,天天摳搜的。」

    「二驢,啥時候開飯啊,哥兒幾個肚子裡都特麼唱空城計啦。」

    這幫混子,二驢一個都不敢得罪。一邊兒散煙一邊賠笑:「偉哥是真有事兒給絆住了,晚飯肯定安排,就朝鮮屯,誰不去誰是婢養的。」瞅見丁俊跟楊睿倆人下了車,二驢趕忙迎了上去:「丁哥!」

    「人呢?」丁俊問。

    二驢指著對面的小旅館說:「還在旅館裡頭呢,一直沒出來。」

    倆人看了看對面的旅館,丁大侃摸著下巴跟楊睿商量:「直接衝進去拿人……是不是不太好?」

    楊睿想了想,說:「要不咱倆冒充警察。」

    「嘖,」丁大侃惱火的瞥了他一眼:「長腦子沒?一沒警服二沒槍,你那什麼冒充警察?」

    「我有這個啊。」楊睿撩起外套,露出了卡在腰帶上的手銬。

    「擱哪兒弄的?」

    「前兩天夜市兒邊兒上有個賣軍用品的攤兒,我在那兒買的。咋樣?像不像真的?」

    丁大侃琢磨了下,說:「有手銬還算靠點譜。」

    正說著呢,二驢跑過來,拉著丁大侃指著對面說:「丁哥,那小子出來啦!」

    丁俊往對面一瞧,就見一個腦袋裹得跟粽子一樣的小年輕,拎著編織袋質地的旅行袋,出了旅館正往公交站方向走呢。

    丁俊眼珠一轉來了主意,拉著二驢說:「二驢,找個人把那小子包兒搶了,引到對面胡同去。」

    二驢一口答應下來,轉頭跟一幫混子說了,有混子高興了,自告奮勇道:「我來!幹這個誰都沒我熟!」

    丁俊跟楊睿上了車,拐個彎鑽進了對面的胡同裡。自告奮勇的混子慢慢過了街,跟在那小子身後,慢慢靠近。趁著那小子一個不留神,搶了包就跑。

    那小子愣了能有兩秒,拔腳就追。一個追一個逃,等那小子一進胡同裡,楊睿一個掃堂腿直接放倒,上前一步膝蓋頂住腰眼,掏出手銬就給扣上了。拎起來沒等那小子嚷嚷,楊睿一個耳光直接給抽懵了。

    「跑啊,你再跑啊!」

    旁邊的丁大侃說:「廢什麼話,塞車裡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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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嚇唬

    楊睿掄起胳膊一掌敲暈了那小子,跟丁大侃倆人,一個抬上身一個抬腿,三兩下把人塞進了後備箱裡。牆角兒抱著包的混子給嚇壞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丁大侃招招手,見那混子沒反應,不耐煩的說:「招呼你呢,趕緊過來。」

    混子遲疑著,小心翼翼的走過來:「丁……丁哥,有啥吩咐?」混子眼裡,楊睿跟丁大侃倆人已經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指不定手裡頭有多少人命呢。

    「瞧你那慫樣。」丁大侃從掏出皮夾子,從裡頭點出兩千塊錢,遞給混子:「拿著,交給二驢、大偉都行。誒?別想著私吞啊。」

    「不能,那肯定不能。沒啥事我走啦。」混子接了錢千恩萬謝,丟下包一眨眼就蹽了。

    楊睿隨手把那行李包丟到後座,倆人坐上車,一邊開出胡同,一邊兒給余杉打電話。下午的時候,楊睿拿了鑰匙去了一趟余杉的房子,拿了一萬塊錢,又拿了余杉的手機。

    電話是楊睿打的,余杉接電話的時候正好剛吃完飯。電話一接通,楊睿就說:「余哥,人抓住啦。」

    病房裡,手裡正好拿著個剝了皮吃了一半的桃子,聞言故意手一抖,桃子掉在胸口,順著身體滾落下去。

    徐惠趕忙起身說:「沒事兒,我去找個抹布來。」

    余杉放下電話說:「小惠啊,幫我打點兒開水吧。」

    徐惠應了聲,拿起杯子往外就走。等徐惠出了病房,余杉重新拿起電話,臉色嚴肅的說:「撞我那人是蓄意的,嚇唬嚇唬,看看能不能詐出是誰指使的。」

    「明白了。」

    說完,余杉就掛了電話。他一臉陰沉的盯著雪白的牆壁出神,撞擊前車身的修正,再加上街角出現的尾隨自己的傢伙,二者加起來表明這絕不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有人想要他死!余杉從中午一直尋思到了現在,至今也沒理出個頭緒來。他跟剛子一報還一報,誰也不欠誰的;他跟藍彪,一在暗一在明,對方根本不知道有他這個人;其他諸如張長貴、王濤之流,根本就沒有做出這種事兒的膽量。

    到底是誰?穿骷髏t恤的傢伙出現了兩次,這兩次給余杉造成的傷害一次比一次重。余杉覺著穿骷髏t恤的傢伙不見得是主使者,這人的背後一定還有人。

    病房的門輕輕推開,徐惠邁著小碎步小心的端著保溫杯,抬頭瞧了眼余杉,笑著說:「開水有點兒燙,晾晾再喝吧。」將杯子放在桌子上,徐惠拿著剛剛透濕的抹布開始為余杉擦拭衣服前襟。

    另外一邊兒的奧迪車上,楊睿掛了電話,瞅著開車的丁大侃說:「余哥說是蓄意的,讓嚇唬嚇唬那小子。」頓了頓,楊睿咬牙犯著狠說:「找個沒人的地方,揍到那小子說為止。」

    丁大侃不屑的說:「要不說咱們國家警察簡單粗暴呢,你這樣的都能當警察能不簡單粗暴嗎?哥們兒,這眼瞅著都二十一世紀了,嚇唬人這種事兒還用動拳頭?人家軍統、中統起碼還有皮鞭、老虎凳、辣椒水呢。」

    「得得得,就你主意多。我沒功夫跟你抬槓,你說咋整?」

    「哎,這就對了。」丁大侃拉長了音兒滿足的說:「你腦子笨,哥們兒我腦子好使啊。不就是嚇唬人嘛,隨隨便便就能把那小子嚇哭了你信不信。」

    倆人鬥著嘴,奧迪100一路往北開。經過一家五金店的時候,丁大侃指使著楊睿下去買了兩把短柄鐵鍬,然後再往北慢悠悠的開。一路開出去能有四十公里,等天黑下來,丁大侃一打方向盤上了一條土道。開出去幾公里,找了個沒人的荒郊野外停了下來。

    哥兒倆掄膀子擱小樹林裡挖了五尺長三尺深的坑,等忙活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倆人喘了半天,打開後備箱一瞧,那小子還暈著呢。

    三兩下把人弄下來,丁大侃沒好氣的踹了兩腳:「哎?哎?醒醒,醒醒!」

    那小子慢慢睜開眼睛,瞅著丁大侃懵了半天,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嚷嚷著:「你們幹嘛抓我!我……」

    啪!

    一個耳光讓那小子把剩下的話全都嚥了回去。

    丁大侃蹲下身,笑嘻嘻的瞅著那小子說:「瞧清楚嘍,我們哥倆兒可不是什麼警察。我們哥倆拿老闆的錢,就得替老闆辦事兒。你要是配合呢,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是不配合呢,就得挨巴掌。明白沒?我就當你明白了。那好,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不說話挨揍,亂說話挨揍,說瞎話還得挨揍。」頓了頓,丁大侃問:「叫什麼名兒啊?」

    那小子直愣愣的瞅著丁大侃不說話。

    啪!一個耳光。

    「問你呢,叫什麼名兒?」

    那小子用肩膀頭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喘了口氣,說:「周鑫。」

    啪!又一個耳光。

    「別拿假名糊弄我!」

    「劉東。」

    「多大了?」

    「二十一。」

    「今兒早上是不是你撞的人?」

    「是我。」

    丁大侃樂了:「哎,這就對了嘛。老老實實的配合多好。再問你啊,知道你撞的是誰麼?」

    「不知道。」

    啪!

    「大哥,我真不知道。」

    啪!

    「呸!」劉東吐了口帶血的吐沫,哭喪著臉說:「別打了,我真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是誰你就撞?」

    「車子失控了嘛不是……」

    啪!

    一通耳光抽過去,劉東的臉已經腫成了豬頭,連帶著說話都甕聲甕氣的。

    旁邊兒忍了半天的楊睿早就沒了耐心:「你跟他磨嘰什麼?直接問誰指使的。」

    丁大侃不高興了,回頭瞅著楊睿說:「你問還是我問啊?」回過頭,笑著對劉東說:「別介意啊,我這哥們沒什麼耐心。」想了想,又說:「誒?好像該問的都問了哈,那成。最後一個問題,誰指使你的?」

    「大哥,那就是個意外……」

    啪!

    「沒誰指使……」

    啪!

    「大哥你乾脆打死我得啦!」

    啪!

    挨的打多了,劉東乾脆耷拉著腦袋不言語了。

    抽了十幾個耳光,丁大侃揉著發麻的巴掌琢磨了下,站起身跟楊睿商量:「睿子,這小子好像真沒什麼人指使。」

    楊睿贊同的說:「我看也是。」

    「得,老闆交代的活兒幹完了。你打個電話問問老闆,這小子怎麼處理。」

    楊睿點點頭,拿出手機背過身去裝模作樣的打了個電話,支支吾吾說了幾句,隨即掛斷。轉過身用隨意的口氣說:「老闆說了,直接處理了。」

    丁大侃嘆了口氣,衝著劉東說:「兄弟,算你倒霉,誰讓你惹了不該惹的人呢。走吧,我們哥倆兒送你最後一程。」說這話,上前一步揪住劉東的領子就把人給拎了起來,然後一邊拽著一邊兒朝挖好的坑裡走。

    「哎?幹啥啊?我都說了,大哥,大哥!」走了幾步,一直倒退著的劉東總算發現了道邊小樹林裡挖好的坑。這小子嚇壞了:「我真沒說假話,大哥啊,放了我吧……」

    楊睿跟上來,一左一右夾著劉東,到了地方倆人把劉東放倒,找出繩子把劉東的手腳捆上,抬起來直接扔進了坑裡。

    「別殺我啊,別殺我……」

    坑裡頭的劉東眼淚都出來了,上頭的楊睿跟丁大侃不管不顧,揚起鐵鍬不停的往坑裡填土。到了這個時候劉東才意識到,這倆人不是嚇唬他,是真打算把他給活埋了。一想到死,劉東給嚇得屎尿橫流,扯著嗓子哀嚎起來:「別殺我!我說……我說……是米回子讓我幹的!是米回子!」

    坑邊兒上的倆人停了下來,拄著鐵鍬相視一眼,全都樂了。倆人七手八腳把劉東從坑裡頭拎出來,也不用怎麼問了,崩潰了的劉東一五一十的把事兒給說了出來。

    按照劉東的說法,他跟米回子老早以前就認識。半個月前米回子找到劉東,讓劉東辦點事兒,還安排劉東進了修車店。今兒一早,米回子給修車店打電話,讓劉東找一輛車開出來。等劉東開了212到了地方,米回子才告訴他,讓他去撞一個人。米回子怕劉東不答應,當場拍出來五千塊錢,說事成之後還有五千。

    財帛晃人眼,窮瘋了的劉東一咬牙就答應了下來,於是就有了這起車禍。

    聽劉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事情經過說出來,楊睿跟丁大侃面面相覷,哥倆沒想到這起車禍還真是有預謀的。

    劉東絮絮叨叨的說完了,瞅著倆人說:「大哥,我啥都說了,求你們別殺我。」

    倆人站起身,走遠了點兒開始商量。丁大侃說:「這小子怎麼處理?要不要問問余哥?」

    楊睿一撥浪腦袋,說:「這麼點兒小事兒還用問?廢他一條腿,捆樹上,回頭打電話報警。」

    丁大侃嘬著牙花子說:「你丫簡直就是心狠手辣啊。你來吧,我可下不去手。」

    「我來就我來。」楊睿轉身走了回去,到了近前,抬起右腳朝著劉東的右小腿猛的踹了下去。咔嚓一聲,劉東嗷一嗓子,發出不似人聲的鬼嚎。

    楊睿陰著一張臉指著劉東說:「命給你留下了,要你一條腿。以後再特麼碰到你幹壞事,老子直接送你進火葬場!」說完也不理會劉東的鬼嚎,拎到一棵樹邊兒上,解開繩子就給捆上了。

    做完了這一切,楊睿跟丁大侃倆人發動汽車往回開。回去的路上,楊睿又給余杉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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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硬茬子

    電話裡,楊睿說:「哥,問出來了。指使那小子的人叫米回子。」

    余杉總覺著這名字聽著耳熟,一時間又想不起到底是誰,於是就說:「查查底。那司機怎麼處理的?」

    「廢條腿捆樹上了,回頭打個電話扔給警察。」楊睿渾不在意的說。

    余杉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會兒徐惠就在身邊,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只能說:「我知道了,你們加點小心。」

    「放心吧,余哥。」

    掛了電話,楊睿跟丁大侃開始研究怎麼起米回子的底。這哥倆都不是齊北人,提起齊北道兒上的事兒就是睜眼瞎,誰誰都不知道。

    丁大侃就說:「這多簡單?二驢不是說在朝鮮屯吃飯麼?走,咱倆也湊湊熱鬧。哎你別說啊,哥們兒我現在餓得前心貼後背,給頭牛都能吃下去。」

    哥兒倆興沖沖的一路狂飆進了市區,丁大侃突然想起了什麼,問:「誒?朝鮮屯怎麼走你知道麼?」

    楊睿開始瞪眼:「我上哪兒知道去?別往前開了啊,趕緊找人問問道兒。」

    「著什麼急,我得找個公用電話,你問完怎麼走順便報個警。你這人沒輕沒重的,繩子捆那麼緊,我怕時間長了再把那小子給勒死。」

    又往前開了一段,奧迪100停在了路邊。楊睿下了車逮住路人就問,問了幾個人大概知道怎麼走了。跟著掏出一張ic卡,跑去公用電話亭報了警。回來之後楊睿突然說:「大侃,你說那小子萬一把咱倆給說出去怎麼辦?」

    「嗤!」丁大侃白了他一眼,說:「現在知道害怕了?早你幹嘛了?還『廢條腿捆樹上報警』,港片看多了吧?」

    「嘖,廢什麼話?問你正經事兒呢。」

    丁大侃打著方向盤轉彎,不在意的說:「甭琢磨了,那小子都讓你給嚇尿了,見了警察他敢胡說八道麼?再說了,咱們這頂多叫伸張正義過度,離違法犯罪遠著呢。」

    楊睿覺著丁大侃說的很有道理,『伸張正義過度』瞧瞧這詞兒說的多好,可楊睿總覺著有什麼不對。好在楊睿這人是一根筋,想不明白就不想,於是就安心了。

    奧迪100橫穿了大半個市區,七扭八拐,中間又問了兩次路,最後總算找到了地方。齊北這地方叫朝鮮屯的地方有兩個,一個真是朝鮮族同胞聚集的屯子,另一個則是朝鮮族同胞開的飯店。這家飯店絕對算得上齊北老字號,開了有些年頭了。

    即便是到了一五年,這家店的生意依舊紅火。能幾十年經久不衰,全憑著朝鮮屯的狗肉是一絕。怎麼個絕法?分割完的狗肉泡在冷水裡浸泡大半天,這才開始用老湯大火燒開、小火慢燉。這一燉就是一晚上,待到了第二天早晨掀開鍋一瞧,狗肉呈紅色,肉爛咸香,離骨斷筋,香氣撲鼻,味道鮮美不說,放上一個禮拜都不帶變質的。

    楊睿和丁大侃倆人下了車,離著飯店老遠就能聞見飄過來的香味兒。哥兒倆晚上都沒吃,香味兒飄過來,楊睿一個勁兒的嚥口水,丁大侃不停的吸著鼻子。一進飯店,好傢伙,頓時一股熱浪襲來。

    不大不小的飯店,愣是被幾十號混子給擠得滿滿噹噹。桌桌都是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光膀子的、穿大背心的佔了多數,有人喝得腦瓜皮都紅了,有的大了舌頭還在吹牛皮。這邊兒站起來一位,抄起一瓶啤酒仰脖吹了,那邊兒好幾位端著酒杯到處亂轉,還有倆混子叫罵起來,要不是有人攔著倆貨非得動手不可。

    二驢搬了一箱啤酒正從櫃檯往回走,迎面瞧見丁大侃跟楊睿,這貨立馬高興了:「哎呀,丁哥來了啊!坐坐坐,一起喝點兒。」放下啤酒箱子,熱情的拽著倆人入席。

    到了二驢他們那一桌,丁大侃一瞧,大偉居然也在。於是納悶的問:「大偉?你下午跑哪兒去了?」

    大偉一臉懊喪的說:「別特麼提了,跟南浦派出所所長犟犟兩句,馬鼻給我送我老子單位去了。」他指著自個兒的臉說:「丁哥你瞧瞧,平白無故挨了倆嘴巴。」

    丁大侃坐下,笑著說:「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啥啊!」大偉不滿的說:「我又沒幹壞事,憑啥打我?這一天天的,我就發現了,跟我老子那種沒文化的人講不清道理。」

    話一出口,坐對面坐著的胳膊上紋條龍的混子笑噴了,指著大偉的鼻子說:「臥槽尼瑪的,大偉你特麼還成文化人了,你啥文化啊?」

    「槽!我特麼肯定比你有文化。」

    「哎呀?老子高二不念的,你啥文化?」

    大偉眨眨眼,一臉的不信:「就你?還高二?懵誰呢?」

    「哎臥槽,要不賭點啥的,我們班主任就住這片兒,一會兒咱倆就去問去。」

    大偉愣了下,抄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一邊兒擦著下巴一邊罵罵咧咧的說:「臥槽尼瑪的,你這樣的狗懶子都特麼能唸到高二,還有沒有天理了?」

    旁邊兒正胡吃海塞的大春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大偉哥,你不是上到高一麼?」

    聞言,一桌的混子笑得群魔亂舞。大偉掛不住臉,指著大春罵道:「再嗶嗶沒兄弟了啊。」

    這一桌上……不,實際上是整個朝鮮屯飯店裡,髒話連篇的擠兌跟帶顏色的笑話就沒斷過。楊睿當過刑警,對這幫社會渣滓只覺得厭惡,所以一言不發,悶頭吃肉;倒是丁大侃這傢伙,嬉笑怒罵,牛皮吹上天,轉眼就跟一幫人渣打成了一片。

    有道是京片子、衛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丁大侃是誰啊?數得著的京片子。這話匣子一打開,天上地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國家大事兒不懂?沒問題,那咱們說說四九城牛逼閃閃的頑主。知道什麼叫頑主麼?知道什麼叫佛爺麼?啥?你說喬四老爺牛逼?好嘞,那咱說說小混蛋、邊作軍、王小點……

    楊睿早早的吃飽喝足,坐在那兒乾坐著,眼瞅著丁大侃滔滔不絕的侃大山。到後來實在忍不了啦,瞧瞧拉了拉丁大侃的袖子,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差不多該問正經事兒了。

    正趕上一個話題說完,丁大侃吃了口涼菜,裝作無意的說:「我聽說齊北有個叫米回子的挺牛逼啊。」

    「槽!」二驢一臉的不屑一顧:「他有啥可牛逼的?他要不是回民,又特麼抱上了郭槐大腿,連特麼地癩子都看不上他。」

    「怎麼話說的?郭槐又是誰啊?」

    說起這個,一桌子混子來勁了,這個一段,那個一嘴,慢慢勾勒出了郭槐的形象。郭槐幾年才十九,是最近兩年齊北新近崛起的風雲人物。說起郭槐,就得說說他老子郭勝利。郭勝利七、八十年代就是混子,只是這人混的不咋地,從七十年代一直混到九十年代中期,始終就沒混明白。大傢伙提起郭勝利,只當他是個沒什麼本事,就知道嚇唬老百姓的地癩子。

    郭勝利有個媳婦,江湖人送綽號黑牡丹。你就琢磨吧,外號起成這樣的能是什麼好女人?有個說法,說是當初黑牡丹是某個社會大哥的女人,後來那大哥喋血街頭,被紅衛兵給打死了。郭勝利原本跟著那位大哥混,一瞧形勢不對,帶著黑牡丹就跑去了鄉下。躲了兩年,等再回來,孩子都有了。

    後來這倆人就過到了一起,還領了張結婚證。原本那黑牡丹也想著好好過日子,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孩子著想。結果這郭勝利好吃懶做,狗屁不是,天天就知道喝酒吹牛。黑牡丹豔名在外,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倆人過了沒幾年,黑牡丹破鞋的名號就傳出來了。

    等到了九十年代,黑牡丹要離婚,郭勝利死活不干。人家黑牡丹也不在乎,拎包就奔了高枝。黑牡丹的姘頭郭勝利還認識,郭勝利在道兒上混的時候還沒那人呢。好死不死的,兩家住的還不遠,就隔了一棟樓。你就琢磨吧,天天看著黑牡丹給自個兒戴綠帽子,這郭勝利能不恨麼?

    但有一點啊,恨歸恨,郭勝利膽兒小,惹不起人家,於是這傢伙整天就開始借酒消愁。等到了兩年前,眼瞅著兒子郭槐個頭躥得比他還高,郭勝利動起了歪腦筋。他這輩子是完了,可他兒子才剛開始啊!

    於是乎,有一天中午,郭勝利喝了二兩酒,回家的時候正好瞧見情敵在下面打麻將,酒勁上來,一下子就怒髮衝冠了。回到家,郭勝利翻箱底找出一把藏匿的獵槍,上了子彈交給兒子,指著樓下的情敵說:「崩了他,把你媽搶回來。」

    那陣子郭槐剛剛十七,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接了獵槍,拎著就下了樓。走到麻將攤兒二話不說,朝著那混子就是兩槍,打完了跟沒事兒人一樣又回了家。

    也就搭著郭槐手藝潮,這兩槍一槍打在屁股上,一槍打在大腿上,沒鬧出人命。幾天之後,那混子的家裡人帶著一幫人來報仇。郭勝利嚇得直哆嗦,郭槐犯了虎勁兒,拎著獵槍出去,一槍打過去,一票人嚇得嗷嗷叫著四散而逃。打那兒開始,郭槐一戰成名,道兒上都知道有這麼一位敢開槍打人的這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2
101 設計

    江湖上混的就是一個名聲,有了名聲就有了一切。郭槐一戰成名,沒多久就聚攏了一幫小兄弟。郭槐十七、八的年紀,正是愛臭美的時候,連帶他自個兒,一幫小兄弟全都是一身黑皮鞋、藍西裝、白襯衫、紅領帶,見天就在街面上橫逛,餓了隨便找家飯館就吃,老闆一聽是郭槐,不要錢不說,臨走還得塞錢拉關係。碰上不順眼的,一言不合就掏槍頂人家腦袋上,最起碼一通暴揍是跑不了。真碰上脾氣犟的,郭槐朝著對方大腿就是一槍。

    沒仨月功夫,郭槐就在道兒上闖出了名號。江湖大哥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不講理、不要命的,見了郭槐都賣個面子。郭槐牛逼了,他爹郭勝利抖了起來。跟著兒子到處走,兒子帶著一幫小兄弟吃喝玩樂,郭勝利牛逼哄哄的跟道兒上的社會大哥、做買賣的談判。兩年的功夫,南浦這一邊兒一小半歌廳的保護費,全都落進了郭勝利手裡。

    米回子原本跟混毛紡廠的,原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混子。後來搭上了郭槐,二十六、七歲的人,愣是給十八、九的小青年當了小弟。米回子這人滑得很,動手的事兒向來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平素就出出餿主意,琢磨琢磨歪道,在郭槐團夥裡扮演的就是個狗頭軍師的角色。

    郭槐頂看不上米回子為人,也是覺著身邊兒差個能出謀劃策的,這才一直把米回子留在身邊兒。桌上的混子你一言我一語,話裡話外就一個意思:米回子狗屁不是,真正牛逼的是郭槐……太特麼虎了!瞅你不順眼都敢拿槍崩你,虎得都沒地方講理去。

    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九點,一眾混子這才零零星星的散了場。大偉一算賬,這頓飯愣是吃出去四千多。丁大侃給了兩次錢,一次不到三千,一次兩千整,算算結完賬還剩下六百多。大偉瞅著厚厚的一摞變成了薄薄的一沓,心裡頭那個肉疼勁兒就甭提了。

    大春不開眼,還顛顛跑過來問:「偉哥,剩了多少錢?」

    「剩尼瑪!就特麼你出的主意,非得來朝鮮屯。槽!隨便找個小飯館多好。」

    不說大偉等人鬧鬧哄哄,丁大侃跟楊睿上了車,哥倆一合計一致覺著問題有點兒棘手。米回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小子後頭的郭槐。用楊睿的話講,郭槐就是個虎逼朝天的玩意兒。動不動就掏槍崩人,還能優哉游哉的活到現在,真特麼命大。

    要動米回子,就得提防郭槐腦子犯抽拎著雙管獵槍來算賬。一個不小心,整出人命來可不是鬧笑話的。不動米回子也不是那麼回事兒,劉東交代的清楚,早晨根本就不是什麼車禍,明顯就是蓄意謀殺。哥兒倆合計半天,一致決定回去問問余杉什麼意思。

    楊睿拿余杉當親哥,丁大侃拿余杉當金主,事兒又出在余杉身上,碰到硬茬子自然得余杉拿主意。倆人也沒打電話,開著車就去了附屬三院。等到了病房一瞧,余杉躺在床上看書呢,徐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上半身趴在余杉完好的右腿上已經睡著了。

    丁大侃一進來就衝著余杉笑,揶揄著說:「余哥,豔福不淺啊。」

    余杉一瞧見倆人,跟瞧見親人一樣:「豔什麼福?別胡說八道啊。趕緊的,扶我去一趟衛生間,我這都憋了倆鐘頭了。」他一大老爺們要上廁所,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徐惠一小姑娘扶著啊,所以只能忍著。余杉憋得很辛苦,這倆人沒來之前他還琢磨著等一會兒大夫來查房,再讓大夫幫忙呢。

    丁大侃跟楊睿倆人樂不可支,過去扶起余杉。余杉的動作很輕微,但依舊驚動了徐惠。這姑娘如同條件反射一樣,一下子起來:「別亂動,你要拿什麼東西我給你拿。」

    丁大侃笑著說:「徐惠啊,這事兒你可幫不了。」打趣著說完,哥兒倆扶著余杉去了廁所。瞧著仨人的身影,徐惠稍稍紅了臉,隨即活動了下胳膊,起身給余杉整理床鋪。

    這年頭的醫院條件肯定不比十七年後,病房裡沒有衛生間,要想上廁所得去走廊裡的公共衛生間。余杉放了水,身心立馬舒暢了。他琢磨著虧著楊睿跟丁大侃來得早,不然非得把前列腺憋壞了不可。

    丁大侃躲在衛生間門口抽菸,楊睿扶著余杉說:「余哥,查出來了。米回子是郭槐的手下。」

    「郭槐?」余杉一陣兒疑惑,這名字他很熟了,比米回子還熟。琢磨了半天,余杉想起來了,原來是他啊!

    余杉記得很清楚,高二的時候齊北出了一件大案。江湖傳聞,郭槐橫行霸道,不但搶了某位社會大哥的場子,還睡了這位大哥的女人。社會大哥忍不了啦,花了兩萬塊錢找了倆河北人。某天晚上,倆河北人摸清了郭槐的所在,趁著郭槐帶著一幫小兄弟在練歌房裡喝酒玩兒女人,倆人衝進去就開槍。

    郭槐幾個人反應快,瞧見人衝進來扭頭就往後門兒跑。也是邪了門兒了,平素遇事兒就往後縮的米回子,這回反倒衝了上去。這傢伙不但沒跑,還上去要槍倆河北人的槍。結果被一槍打中心口,當場就死了。犯了事兒,倆河北人也沒停留,當天晚上就跑路了。

    死了人,事情鬧得有點兒大發,但這只是個開始。郭槐橫行無忌慣了,什麼時候吃過這個虧啊?轉天,郭槐摸清了那位社會大哥藏在哪兒,領著人就給堵住了。據鄰居說,就那麼幾分鐘的時間裡開了十好幾槍,崩完人郭槐領著一眾小兄弟沒事兒人一樣回了家。等警察趕到現場進了屋子一看,滿地的死屍!連社會大哥帶倆小弟,外加社會大哥的父母與姘頭,六口人沒一個喘氣的。

    這麼大的案子警方不能不認真處理了,當天晚上就逮住了郭槐,第二天把當夜參與槍擊滅門的所有小青年都給逮了起來。秋後判決,出了兩個沒成年的,以郭槐為首的小團夥,四個被判了死刑立即執行,一個被判了無期。

    最有意思的是,那個判了無期的,到了一五年還在監獄裡待著呢。住的是小號,好吃好喝的就沒斷過。這事兒余杉是聽大舅哥趙曉光說的,當時余杉還納悶,按理說一五年的社會大哥不應該認識這幫人,怎麼給這位判無期不停的送錢呢?

    趙曉光當時沒回答,後來余杉自個兒琢磨明白了——這是在養殺手呢!天下間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余杉回想起來了,也感覺到了事情的棘手。米回子不難對付,就怕惹了郭槐那個瘋狗。米回子被殺是什麼時間余杉不記得了,也忘了郭槐出事兒是哪一天,余杉只記得那陣子總下雨。九八年的時間線推進到六月十三號,這陣子不但沒下雨,反倒天天都是豔陽天。

    放著不理會肯定不行,幕後黑手直接找人要殺了自己,這種事兒能當沒發生麼?擱置一段再找機會按理來說是好主意,劉東肯定跟米回子之間有聯繫,一旦劉東事敗斷了聯繫,米回子肯定得躲起來。也不用躲多遠,就躲在郭槐身邊余杉就得乾瞪眼。讓米回子放鬆警惕得需要一段時間,萬一要是這段時間裡米回子死了,余杉還找誰問幕後黑手去?

    想來想去,為今之計只有快刀斬亂麻,趁著米回子還不知道事敗,設計把米回子引出來拿下。至於報警……余杉就從沒想過。且不說這年頭齊北公檢法系統的腐、敗與墮落,余杉一個外來戶跑斷腿都不一定求到人,但說就算劉東咬出了米回子,回頭要是米回子嘴硬一口咬死是圖財怎麼辦?要是米回子得了信兒跑路了怎麼辦?

    車禍是有,余杉僅僅是腿部受傷,人家警方不可能為這種小案子追查到底。沉默了半晌,余杉拿定了主意。他側頭對楊睿說:「找大偉那幫人打聽打聽米回子跟誰關係好,砸錢買通那人,把米回子引出來。一定要抓住他!」

    楊睿答應一聲,隨即有些猶豫的說:「哥……你到底得罪誰了?」

    瞧楊睿那意思,估摸著是以為余杉惹了不該惹的人,也許還做了不該做的事兒。余杉哭笑不得的說:「瞎琢磨什麼呢?你余哥我是走黑道的人麼?」

    楊睿一琢磨也是,於是說:「奇了怪了,誰這麼不開眼,怎麼盯上余哥你了?」

    門口兒抽菸的丁大侃幽幽的飄過來一句:「沒準是見財起意。」

    楊睿立馬贊同:「很有可能。」

    哥兒倆扶著余杉回了病房,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哥兒倆依著余杉的指示,準備砸錢收買跟米回子相熟的混子。

    照顧人是個細緻活兒,又勞心又勞力,余杉躺床上沒多久,徐惠這姑娘又打起了瞌睡。余杉有心開口讓徐惠回家好好休息,話到嘴邊卻沒法兒說。他知道,徐惠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回報自己一二。他要是說了,反倒更不好。

    於是余杉默默的從牆上摘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覆在徐惠身上,隨即開始胡思亂想。難道真是見財起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2
102 腳趾頭都給你弄斷

    楊睿跟丁大侃倆人出了醫院,一琢磨動手設計米回子的事兒宜早不宜晚。今兒丁大侃撒出去五千塊錢,道兒上好幾十號混子、地癩子四處亂竄著找人,這事兒鬧得這麼大,用不了多久就得傳進米回子的耳朵。這傢伙鬼精鬼精的,萬一要是找個沒人的地方躲個一年半載的,還真不好找。

    這回開車的換成了楊睿,發動汽車,一邊兒往合意余杉租的房子開,一邊兒丁大侃給大偉打傳呼。等到了地方,楊睿上去又取了一萬塊錢下來,大偉才回了電話。

    「丁哥,啥吩咐?」

    「大偉啊,問你個事兒。」

    「嗨,丁哥你跟我還見外?有事兒你說話。」

    這年頭混社會的,圖的就是個財。丁大侃出手闊綽,幾千幾千的往外掏,原本就有些崇拜丁大侃的大偉,立馬拿出了比對親爹還親的態度。

    「你認識有跟米回子熟的麼?」

    「咦?」大偉的話裡帶上了小心:「丁哥你問這個幹嘛?」

    丁大侃聽著對方的語氣,琢磨著電話裡說沒準大偉會一口拒絕,於是說:「事兒有些麻煩,電話裡說不清楚。你在哪兒呢?我去找你。」

    大偉報了地方,丁大侃隨即掛了電話。

    指揮著楊睿往預定的地點開,丁大侃問:「錢夠不夠?」

    「拿了一萬,這錢都能買條人命了。」

    丁大侃點點頭,這年頭工資三、五百很正常,高的高不到哪兒去,低的也少不了多少。一萬塊錢,頂普通人兩年收入,算是一筆巨款了。

    奧迪100一路前行,到了腐、敗一條街,丁大侃離得老遠就瞧見大偉一夥兒人跟一家店門口那兒擼串呢。車子停下,降下車窗,丁大侃衝著大偉招呼一聲,後者立馬顛顛兒的跑了過來。

    「丁哥,一起喝點兒?」

    丁大侃樂了:「你有錢燒的啊?剛吃完狗肉又吃燒烤。」

    大偉懊喪的說:「別特麼提了,我都結完賬了,又來了倆哥們。都是道兒上混的,我能不招待麼?」頓了頓,大偉說:「丁哥,你打聽米回子……是啥意思?」

    丁大侃笑嘻嘻的一臉輕鬆,衝著大偉努努嘴:「上車再說。」

    大偉猶豫了下,衝著遠處幾個混子打了招呼,這才上了車。汽車發動,開出去一條街,丁大侃從手包裡抽出那一萬塊錢,直接往後座丟了過去。

    大偉接過來一瞧,眼睛都直了。「丁哥,啥意思啊?真不用!你之前給的那錢還剩下好幾百呢。」

    丁大侃說:「一碼歸一碼,這錢是讓你辦另一件事兒的。」

    「米回子?」大偉頓時感覺這一萬塊錢有點兒燙手。

    「我們要找米回子問點事兒,一直找不著。你要是能把米回子引出來,這一萬塊錢就是你的。」一萬塊錢!不用幹嘛,引出來米回子就有一萬塊!

    大偉瞪著眼不說話,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嚴格來說,真正混道兒上的,根本就瞧不上大偉這號小混混。他以為自己天天牛、逼哄哄的四處瞎混就成了道兒上人,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真正混道兒上的,都是從道兒上找錢,找生活的主兒。大偉這種從家裡偷錢出來瞎混的,在人家眼裡就是個笑話。

    不過有一點啊,混道兒上的是把兄弟義氣掛在嘴上,實際奉行的是拳頭與利益;大偉這幫子邊緣人不同,他們更看重兄弟義氣,利益之類的他們也根本靠不上邊兒。所以大偉才會猶豫。

    實際上真正混道兒上的傢伙,只要利益足夠大,就沒有收買不了的。你就看吧,拜把子兄弟鬧掰了相互捅刀子的有沒有?小弟得勢轉過頭干倒大哥的有沒有?為了洗脫罪責竹筒倒豆子出賣同夥的有沒有?

    話說回來,重情義的有沒有?肯定有啊。出了事兒進了局子,二話不說把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扛,外邊人提起來一挑大拇指,說這人夠意思。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狗屁都沒有,過上十幾、二十年,等他出了獄,你看看外面還有誰能記得他?

    這種人在鬼精鬼精的道兒上人眼裡,就是傻、逼,可以利用,可以拿著當槍使的傻、逼。出了事兒,社會大哥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讓這種人去頂缸。

    最有意思的是,這種人大多都是大偉這樣瞎混的邊緣人。大偉咬著牙做著思想鬥爭,他在琢磨著他跟米回子到底算不算朋友。見過兩回面,打過招呼,沒喝過酒,算朋友麼?好像不算啊。

    於是大偉想開了,反正丁大侃又不是警察,再加上手裡頭這一萬塊錢有點兒沉啊,咦?怎麼又沉了?

    這時候,開車的楊睿唱起了白臉,罵罵咧咧的說:「槽,真特麼磨嘰。一萬塊錢找個外地人,干死米回子都夠了。」

    大偉一激靈,終於想起來車上這二位不好惹了。威脅與誘惑擺在前面,於是一咬牙說:「成!這事兒交給我了。」

    丁大侃樂了:「你看看,我就說大偉夠兄弟吧。嘿嘿,大偉啊,這事兒你可得抓緊。我怕米回子得了風聲再蹽了,那我們哥兒倆就沒法兒交代了。」

    「那我明天……」

    「明天有點兒遲啊。」丁大侃打斷說。

    「那現在?」

    「哎,對嘍,就今兒晚上你要能把他引出來最好。」

    大偉琢磨了下,說:「行,那丁哥你送我回去吧。」

    「行,我等你好消息。」

    奧迪100掉了個頭,又把大偉送了回去。

    一瞧見大偉回來了,二驢、大春、大民仨人趕忙打招呼,另外倆陌生的混子指著大偉的鼻子說:「槽,大偉你還回來啊,我特麼以為你蹽了呢。」

    大偉不樂意了:「我蹽啥啊?」

    「逃單啊。」

    「槽!」

    大偉重新坐上小馬扎,抄起自個兒那半瓶啤酒咕咚咚灌了一大口,隨意一邊兒喝酒一邊兒吹牛。過了一會兒,大偉突然沖一個混子說:「騾子,聽說你特麼跟米回子挺熟啊。」

    「槽,熟個姬巴!」騾子罵罵咧咧的說:「那犢子欠我七百塊錢到現在沒還,都特麼快兩年了。」

    大偉一通狂笑,說:「扯姬巴淡,米回子現在發達了,天天跟著郭槐吃香的喝辣的,能特麼欠你這點兒錢?」

    「誒?我還能糊弄你是咋地?」

    「吹牛、逼誰不會啊?」大偉拿話擠兌人:「這麼著,你要是能讓米回子過來給你七百塊錢,我特麼請你一個月酒。你說吃啥咱就吃啥。」

    騾子怒了:「哎呀臥槽,拿話鋼(東北話:擠兌)我?」

    一堆混子在邊兒上起鬨。這個說:「騾子,牛、逼吹破了吧?」那個說:「槽!騾子,我要是你絕對忍不了!」

    鬧鬧哄哄中,騾子酒勁上頭,指著大偉說:「大偉咱可把話撩這兒了,我要是把米回子找來,還我七百塊錢,你真請我喝一個月?」

    「槽!」大偉從兜兒裡掏出來六百塊錢,啪的一下摔桌子上了:「別特麼說我賴賬啊,先押這兒六百。你要真有這鋼兒(東北話:魄力),我再給你一千。」

    大春、大民在一邊瞎起鬨,二驢還清醒著。以為大偉喝多了耍酒瘋,趕忙低聲勸著:「偉哥,差不多得了……」

    「別拽我!」大偉指著騾子說:「有能耐你使去!先說好了啊,你要隨便找個人送過來七百塊錢那可不算,必須得是米回子。」

    騾子也是個暴脾氣,抄起酒瓶子吹了,咔嚓一聲摔了空瓶子,指了指大偉:「行,你等著!」騾子起身往燒烤店裡走,用燒烤店的電話開始給米回子打電話。

    大偉頭一次賣人,心臟不爭氣的狂跳,一口接一口的喝著啤酒。過了半晌,騾子趾高氣揚的回來,衝著大偉說:「你等著,米回子在歌廳呢,一會兒就到。」

    「吹牛、逼吧!」大偉一臉的揶揄與不信。找了個放水的機會,大偉狂奔出去一條街,用公用電話趕忙給丁大侃打了個電話,說了待會兒米回子要來的事兒。掛了電話,又一路狂奔著回了燒烤攤。

    沒人注意到,過了沒有十分鐘,那輛奧迪100又悄悄的開回來了。楊睿跟丁大侃沒靠近,把車停在了距離大偉他們百多米開外的街角。

    倆人下了車,到了大偉他們對面的燒烤攤,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點了花生、毛豆,要了羊肉串啤酒,哥兒倆一邊兒吃喝一邊兒等著米回子現身。馬路頂多二十米寬,大偉他們吆五喝六的,離得再遠點都能聽清楚。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打西邊兒來了一輛摩托。騎摩托的人穿著一套藍西裝,白襯衫打領帶,摩托後置了倆大功率音響,放著嗨曲緩緩減速開了過來。

    騾子一見那人高興了,衝著大偉說:「槽!看看哥好不好使,一個電話,米回子送錢來了。哎!這兒呢這兒呢!」

    米回子停好摩托車,瞅著騾子惱火的道:「槽尼瑪,這麼點兒錢你特麼記一輩子啊?」

    騾子一愣,總算想起來今時今地,他還是騾子,可米回子已經不是當初的米回子了。於是磕巴著說:「我……我這不是急……急用錢嘛。」

    「急尼瑪婢!你死爹還是死媽了?」

    騾子也是有脾氣的人,再加上喝了酒,一下就急了:「臥槽尼瑪,你會說人話不?」

    大偉裝作打圓場,大聲嚷嚷著:「咋還吵吵起來了?米回子你還認識我不?來來來,一起整點兒!」

    大偉的聲音很響亮,隔著一條馬路,對面的楊睿跟丁大侃聽的一清二楚。哥兒倆對視一眼,也不吃了,麻溜的結賬。楊睿留在原地盯著人,丁大侃小跑著過去發動汽車。

    嚷嚷了幾分鐘,米回子扔下七百塊錢,騎著摩托就走。丁大侃把車開過來,接上楊睿就追了下去。米回子騎著摩托穿街過巷,瞧那意思是要回南浦的歌廳。等上了立交橋,不用丁大侃說什麼,楊睿也知道這是個機會。

    奧迪轟鳴著開始加速,丁大侃從後座抽過來一把鐵鍬。降下車窗,右手拎著將鐵鍬順出窗外。車速越來越快,漸漸追上了摩托。交錯的時候,丁大侃掄起鐵鍬一鍬砸在了米回子腦袋上。

    摩托車瞬間失控,米回子從摩托上摔下來,翻滾出去老遠,一頭撞在了立交橋防護欄上。楊睿一個急剎車,倆人下車過去按住米回子。楊睿還檢查了下,發現戴了頭盔的米回子沒什麼事兒,就是撞暈了。當即哥兒倆把人塞進了後備箱,然後開著車打算一路向北。綁劉東那地方正好有個挖好的坑兒,省得他們倆再挖了。

    也虧著丁大侃腦子快:「向什麼北?你報的警你忘了?這會兒過去說不定正好撞警察手裡頭。」

    楊睿一琢磨也是,又換了個方向,一路向東開出去三十多公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這才把車停下來。發動機一熄火,倆人就聽見後備箱傳來咚咚的敲擊聲。不用琢磨了,一準是米回子醒了。

    倆人下了車,打開後備箱,駭得米回子不敢動彈了。

    「你……你們是誰?」

    丁大侃咂咂嘴,這貨看起來沒那麼硬氣,這還沒怎麼著呢就露怯了。「我看不用挖坑了吧?」

    楊睿對付犯罪分子有經驗,一打眼就能瞧出米回子是個什麼貨色。贊同的說:「不用,直接掰手指頭。」

    說完,楊睿上去一把揪住米回子頭髮,生硬的將其拽了下來。

    「啊……啊……別碰我……你們要干啥……」

    楊睿也沒廢話,徑直抓住米回子左手中指,猛的朝上一掰。咔嚓一聲,緊跟著是米回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這時候丁大侃慢悠悠的說:「琢磨好了啊,你還有九根手指頭。配合的話你就斷這一根,要是讓我們哥兒倆不滿意,連你丫腳趾頭都給你弄斷!」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2
103 斷了的線

    余杉做了個噩夢。夢裡,一個面目模糊的傢伙開著一輛212瘋狂的朝他衝了過來,余杉不停的跑,每次一扭頭就會發現那輛車距離自己更近一步,在碰撞發生的最後一剎那,他從夢中驚醒。

    心臟劇烈的跳動,入目是病房白色的天棚。他眨了眨眼,隔壁床的家屬大姐已經打開了窗簾,正端著大茶缸一勺一勺的喂病人稀粥。窗外天色有些陰霾,看不出是什麼時間。余杉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間顯示是早上六點一刻。

    身側,徐惠坐在椅子上,身體伏在病床,側著頭睡得香甜。她的睡相很恬靜,微微蹙眉,睫毛長長,嘴唇微張,嘴角下方的白色被子晶瑩一片。余杉看著好笑,轉頭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輕輕為其覆上。轉而左手懸在半空,試圖撫平她微蹙的眉頭,遲疑了下,余杉又慢慢收回。

    正這個時候,病房的門猛的推開,穿著白大褂的大夫覺著病歷卡走進了,輕念了余杉的名字:「十五床余杉……」

    余杉趕忙舉手算是應答,那大夫走過來說:「換藥。」

    說話聲吵醒了徐惠,這姑娘迷濛著雙眼起身,反應了一下,趕忙起身幫著大夫忙活。打那大夫一進來余杉就瞧著眼熟,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彭主任麼?

    妹夫金曉光的話猶在耳邊,余杉可信不著這位二把刀,趕忙說:「怎麼換大夫了?之前那位呢?」

    彭大夫手上不停,一邊兒忙活著一邊兒說:「李主任準備手術呢,這幾個病房都歸我負責。」

    余杉咧咧嘴,瞅著彭大夫說:「誒?我瞧你怎麼這麼眼熟呢?你以前是不是從師範畢業的?」

    聞言,彭大夫一愣,說:「啊,你見過我?」

    余杉接茬,反而問:「不對啊,你一師範畢業的怎麼當大夫了?」

    彭主任一副『少見多怪』的神情,繼續忙活著說:「我畢業那會兒分配到廠辦學校,後來學校裁撤,就給暫時分到了廠辦醫院。再後來廠辦醫院也要裁撤,就給我弄到了這家醫院。」瞧見余杉一臉牙疼的神情,彭主任毫不在意的說:「不過你放心啊,我可是正經大夫。在濱江醫科大正兒八經的脫產培訓了兩年,拿的是本科學歷。」

    培訓兩年餘杉也不放心啊,於是說:「不是……你有醫師證麼?」

    「醫師證?」彭主任笑了:「那玩意不是統一發的麼?也就你們這些外行拿醫師證當回事,其實屁用沒有。實話告訴你,外頭那些治牛皮癬、嬌氣、不孕不育的江湖郎中,只要有點兒門子掛靠個鄉鎮醫院,就能拿醫師證。」

    「啊?」余杉嚇了一跳,這年頭醫師證感情這麼不值錢?

    又跟彭主任聊了半天,余杉才鬧明白,這年頭不但社會上亂,連醫療系統也亂得要命。剛建國的時候,老大的國家真可謂一窮二白,什麼什麼都得白手起家。就拿醫療衛生系統來說,領導們有時候想的不是滿足群眾需求的問題,首要考慮的是解決有沒有的問題。

    在這種背景下,衛生部曾經刊發了一部神書——《赤腳醫生手冊》。這部書神在哪兒呢?神就神在經過短暫培訓,靠著這本書,拿著一根銀針、一把草藥,解決了幾億人的醫療問題。

    到了八十年代,國家恢復高考,這部神書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其影響力還在持續。因為正規醫科院校畢業的醫生,單從數量上來講就遠遠滿足不了社會需求。

    2015年全國普通高校在校生數量是兩千五百四十八萬,而1998年的時候僅僅只有三百四十萬。單從數量的對比上就能瞧出來,九八年這會兒的高考有多難,真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這年頭對於普通家庭來說,考上大學,甭管什麼學校,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兒。老百姓甚至直接拿過去的科舉與之相提並論,說是金榜題名。

    也正是因著教育的滯後,導致了醫療衛生系統的滯後。在這種情況下,醫院分不到專業的醫科生就得自己琢磨路子。什麼路子呢?一個是自招,一個是委培。

    委培就不說了,醫院開出介紹信直接讓護士、或者大夫外出培訓,有脫產的也有在職的,培訓個幾年拿了本科、研究生學歷,再加上大量的實踐,這就是好醫生;而自招很有意思,裡頭很有些貓膩。什麼貓膩呢?就是醫院的自招名額大多都給了本醫院工作人員的家屬、子弟。這些人被招進來,干的先是行政上的工作,等有培訓機會就出去培訓,過上幾年搖身一變也成了大夫。

    有鑑於這種情況,衛生部在九八年醫改的時候來了個一刀切。以九八年為分界線,夠條件的一律發放醫師證,有醫師證就有行醫資格。再往後,想要行醫就得老老實實去考醫師證。

    但九八年的醫改留個小尾巴,什麼尾巴?就是非專業醫科院校畢業的學生,可以考取醫科院校的研究生學位。以彭主任為例,他是師範畢業的,憑著本科證好好複習就能考取醫科大學的研究生,畢業後就成了大夫。

    等到了2012年,國家發現這事兒有點漏洞:某些覺著專業不好的學霸,複習苦讀一番,搖身一變成了眼高手低的醫科院校研究生,出來之後搞得醫患糾紛嚴重。於是國家又出台了補丁,2012年之前畢業的本科生,可以考取醫科專業碩士研究生,2012年之後畢業的想都別想。

    當然,後面的事兒余杉是後來才知道的。跟彭主任聊了半天,眼睜睜看著彭主任給自己換藥,余杉一直著提心吊著膽。生怕彭主任把自己骨裂的左腿徹底搞成骨折。

    幸運的是,余杉擔心的事兒沒發生。彭大夫利落的換完了藥,囑咐余杉按時服藥、換藥,最後告訴余杉沒什麼事兒今兒就可以出院。

    彭主任前腳剛走,徐惠問了一嘴余杉想要吃什麼早餐,還沒容余杉回答,病房門一開,丁大侃跟楊睿倆人跟哼哈二將一般晃蕩了進來。

    「來這麼早?吃了沒?」余杉問。

    丁大侃打著哈欠說:「還沒呢。」

    余杉瞅著徐惠說:「那你去買點早餐?」說著余杉要掏錢。

    徐惠趕忙起身:「不用,我兜裡有錢。」說完拎著飯缸一陣風的出了病房。

    徐惠一走,余杉拉下臉,用問詢的目光看向二人。丁大侃謹慎的四下看了看,拉過椅子坐在床邊,低聲說:「人抓住了。」

    「結果呢?」

    丁大侃心不在焉的說:「廢了丫兩條腿,掰斷三根手指頭,那小子交代了。」

    米回子從來就不是個硬漢,楊睿只掰了他三根手指頭,這小子鼻涕眼淚都下來了,是問什麼說什麼。一問一答中,事情有了個大概的輪廓。一個多月前,米回子接了樁買賣,金主很大方,直接拍給米回子兩萬塊錢,在背街指明了余杉正身之後,要求就一個,跟著余杉。

    也就是在那一天,余杉無意中發現米回子在跟著自己,將其引到偏僻小巷之後,倆人發生了衝突。再之後,漏了臉的米回子不敢跟了,找了幾個混子見天盯著余杉的一舉一動。三天前,那位神秘的金主突然給米回子發了尋呼短信,要求米回子下手幹掉余杉。

    金主當天就給米回子轉了三萬人民幣。這年頭的齊北,三千塊就能買人一條腿,三萬買一條人命絕對是高價。或許依著金主的意思,是打算用這錢買通米回子身後的郭槐。

    三萬塊一到賬,米回子起了貪心。琢磨了一番,覺著這事兒他自己找人就能給辦了,於是就有了後面一連串的事兒。

    聽丁大侃、楊睿你一言我一嘴的說完,余杉深吸一口氣,回想起車禍的一幕汗毛倒豎!真有人打算幹掉自己啊!

    他咬著牙皺著眉說:「問清楚金主是誰了麼?」

    丁大侃搖了搖頭,說:「米回子說他不認識,也沒留姓名。我跟楊睿問了下特徵,據米回子說,那人四十歲出頭,身高也就一米七,操著一口南方口音,搞不清楚是哪兒的人。」

    四十出頭,一米七,操著一口南方口音……線索太過簡略,一沒相貌描述二沒身份信息,僅憑著這麼點兒線索去找人,跟大海撈針有什麼分別?

    這條線索等於徹底斷了,看來幕後的主使者很謹慎。在余杉沉思的光景,楊睿說:「余哥,這事兒還往下查麼?」

    怎麼查?這要放在一五年還好,滿大街的監控攝像頭,知道具體日期,運氣好就能找到主使者的視頻信息。

    余杉緩慢的搖了搖頭:「暫時不用查了。」突然想起米回子,他問:「米回子怎麼處理的?」

    楊睿說:「老規矩,敲斷兩條腿,捆樹上報警了。」

    余杉想了想說:「一會兒去辦出院手續,辦完了咱們直接離開齊北。」在余杉看來齊北是暫時不能待了,始終在一旁窺伺的黑手且不說,單單一個不講理的郭槐余杉就對付不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余杉相信,幕後黑手對自己的監控僅限於齊北,他突然離開齊北就等於跳出了監控範圍。在此之後他才該考慮怎麼化被動為主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3
104 在路上

    余杉拿定了主意,心裡頭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只要一想到黑暗中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他就感覺如坐針氈。但住院容易,出院可沒那麼容易。等楊睿、丁大侃哥兒倆忙活完,都快上午十點了。

    余杉行動不便,楊睿跑出去買了一副拐回來,往出走的時候余杉架著拐彆扭勁十足。楊睿跟丁大侃倆糙老爺們若無其事的前頭走著,徐惠生怕余杉摔了始終在一邊兒攙著。

    上車之後,余杉想了想,問:「小惠,你最近沒什麼事兒吧?」

    徐惠搖頭說:「沒事兒啊,怎麼了?」

    「哦,那這樣,沒事兒的話跟我去一趟濱海吧。」

    余杉是怕自己不在,對頭找上門來找不到自己的麻煩,反而找上了徐惠。米回子身後的郭槐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王濤那種色厲內荏的貨色對別人不敢怎麼樣,對徐惠沒準什麼事兒都能幹得出來。最好的辦法是帶著這姑娘離開齊北這個是非之地。

    徐惠倒是沒多想,一聽要去濱海,這姑娘先是雀躍了一下,緊跟著又猶豫起來。問:「余大哥,你去濱海做什麼?」

    「談一樁生意,」余杉指著車前頭的哥兒倆說:「你也瞧見這倆傢伙什麼德行了,我這行動不便,到了濱海身邊沒個人照顧不方便。」

    「這樣啊……」徐惠猶豫了半晌,瞧著余杉清澈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那好吧。」徐惠沒問余杉要去談什麼生意,她只是單純的相信余杉的為人,相信余杉不會害她。前腳答應下來,這姑娘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而有些興奮的說:「濱海好啊,能看到海。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海邊呢。」

    余杉笑著說:「海邊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好。」他曾經在濱海生活了十年,對濱海再熟悉不過了。六月中旬的濱海可不是什麼好去處,潮濕悶熱,人待在屋子裡不動都會生出一身汗。要是沒有空調、風扇,這一晚上悶的都別想睡覺。

    楊睿開著車先把徐惠送回了出租屋收拾東西,跟著又把余杉送回合意小區。衣服行李收拾了半天,等重新聚在一起的時候,都快中午十二點了。余杉琢磨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為免夜長夢多,余杉指揮著楊睿徑直開到南郊,這才找了家小飯館解決了午飯。

    眾人草草吃上一口,開著車上了國道繼續往南走。奧迪100甫一開出齊北地界,副駕駛的丁大侃就把一把大號的鐵扳手攥在了手裡。徐惠好奇,問丁大侃這是要幹嘛。丁大侃神秘兮兮的說,這年頭的國道可不那麼太平。

    徐惠又追問怎麼個不太平法,丁大侃正跟這兒等著呢,當即滔滔不絕、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八、九十年代的時候,國道何止是不太平,簡直就是車匪路霸橫行。丁大侃講了幾個事兒,頭一個是八十年代後期,某個村子裡的那女老少全都是搶劫犯。這一村子人常年在國道上作案,不僅把車上的財物搶走,車也會被搶走。司機嘛,多半被滅口了。也偶爾有能從他們魔爪下僥倖活命的司機。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政府動用了重機槍才把這個村子剿滅。他們搶了多少車,殺了多少人,估計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當時開公審大會的時候,光是死刑就判了幾十個,不久就被槍決。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坐了牢,整個村子到最後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

    丁大侃認識有跑長途開大貨車的朋友,據那幫人說經常能碰到車匪路霸。他們在大貨車的駕駛室裡總會預備一些撬棍、大砍刀,遇到不對勁就準備開打。碰到圖財的就破財消災,碰到要命的那可真是拼了命。

    據那些貨車司機說,夜裡開車總會遇到一些披頭散髮坐在路中央的婦女。剛開始他們沒經驗,一停下來查看就被埋伏在道路兩旁的人給搶了。到後來再碰上這種事兒,他們都是直接奔著人撞過去。

    這些招不好使了,車匪路霸又換了招數,路上擺釘耙,把大樹砍倒橫路上。碰到這種情況想跑都跑不掉,只能認倒霉。丁大侃說他總共就認識五個跑長途的貨車司機,到現在就剩下了倆。

    當然,歷經幾次嚴打之後,到了九八年這種情況少多了,但還依稀存在,不得不防。丁大侃說如今車匪路霸又換了新招數,不再攔路搶劫,改開黑店了。通常情況下,黑店都看不出來是黑店。一進門都是笑臉相迎,等你點完菜吃飽喝足一算賬,最起碼要你個千兒八百。對價格有疑義?呼啦啦從後廚衝出來十幾號手裡抄著傢伙、胳膊上有紋身的不良分子,再敢不認賬先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

    更缺德的是,有時候這種黑店還會跟客車司機、當地派出所聯合在一起。一輛大客車停下來,一幫不良分子抄著傢伙上去趕人,不買點東西、吃點飯就挨揍,比豬食好不了多少的幾個饅頭一碗粥就敢要你個百八十。大客車司機呢,在店裡頭胡吃海喝,一分錢不用花不說,臨走黑店還會給上一份兒提成。敢報警?當地警察只會笑話你是個棒槌。

    剩下的還有什麼裝乘客半路打劫的,大白天抬著棺材橫路中央的,數不勝數。總而言之,八、九十年代的人們真沒有什麼安全感,到處危機四伏。就拿自駕游來說,擱在八十年代,你開個幾十萬的車到處亂跑,在車匪路霸眼裡你不是去旅遊,而是一坨飛馳在公路上的肉包子。劫財、搶車,有色的順便劫色,都弄完了就是滅口。

    總之那絕不是什麼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美好自由開放社會。對於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那是一個看上去極其糟糕的社會,很多時候開放的不止是思想,更多的還是罪惡。

    丁大侃繪聲繪色的描述,嚇得徐惠一驚一乍的,等聽完了這姑娘小臉都白了。一旁的余杉勸慰了幾句,隨即說丁大侃是胡說八道。丁大侃說的事兒確實發生過,不過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事兒,如今是九八年,現在的社會治安情況也許在一五年的人看來依舊很糟糕,但絕對比之前那會兒強多了。

    結果話剛說完,沒半個鐘頭余杉就被打了臉。奧迪100開著開著就被迫減速停了下來。正前方的國道上堵的那叫一個瓷實,楊睿下去瞧了半天,回來說一輛面包被一輛三蹦子給刮了,倆車主互不相讓,看情形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

    眾人正打算在車上等著,有好心人敲了敲車窗,指著旁邊一條鄉道說:「那條道可以繞過去,頂多多走幾公里。」

    起初眾人沒敢動,等瞧見前面的車依次開入鄉道,想著人多勢眾,楊睿就也跟著上了鄉道。沿著這條土道開出去沒三公里,楊睿瞧見前面的收費站就破口大罵:「特麼的,跟這兒等著咱們呢!」

    那破收費站連個像樣的鐵皮棚子都沒有,就在路口擺了路障,想過去可以,交錢。大車五十,小車二十。收費的人侉個兜子,連制服都沒有,一看就不是正經路數。兩側排水渠的樹蔭下,還蹲著幾個看著不善的壯漢。

    甭問了,正說車匪路霸呢,這就碰上了。但好歹這一夥兒車匪路霸只圖財不害命,而且不那麼貪財。出門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了錢,眾人迫不及待的重新開上國道。

    這年頭的國道路況很糟糕,前一段還是坑坑窪窪的柏油路,後一段就變成了新修的水泥路,有時候碰上修路還得繞出去老遠。因著路況問題,奧迪100根本就開不出應有的速度。維持著不快不慢的時速,等天色將暗他們才開到四平。

    這時候大傢伙全都飢腸轆轆,一進四平市區,找了家差不多的飯店就停了下來。四個人吃吃喝喝,快到晚上七點半才重新上路。

    這回換成了丁大侃開車,楊睿坐在了副駕駛。離開四平,奧迪100開出去不到八十公里,又碰上車匪路霸了,這回可真是車匪路霸!

    國道邊兒停了一輛農用五征,一個粗壯的漢子站道中央硬生生把余杉他們的車攔了下來。車停下之前,楊睿已經抄起了扳手,余杉身旁的徐惠緊張得握緊了余杉的手。

    丁大侃根本就沒有下車的意思,降下車窗,歪著腦袋問那傢伙要幹嘛。農用五征裡坐著倆人,算上攔路的一共仨人。攔著的傢伙掃了一眼,發現奧迪100也坐在仨男的,而且一個個看起來都不太好惹,立馬開口說車沒油了,問丁大侃借點兒油。

    車裡眾人鼻子沒樂歪了,五征三輪燒的是柴油,奧迪用的是汽油……還借油?這尼瑪找的什麼爛藉口?

    丁大侃直接說借不了,等攔著的靠邊,一腳油門開著奧迪100就走了。好在接下來的路上沒再碰到事兒,等在盛京上了高速,余杉一直提著的心才重新放回了肚子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3
105 張銘晟

    從盛海高速公路下來開進濱海市區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徐惠困得直打瞌睡,開車的丁大侃也哈欠連連。生怕疲勞駕駛出事故,余杉找著話題跟丁大侃聊著天。丁大侃大罵高速公路,就四百多公里的路程愣是收了一百三十元,比特麼車匪路霸還心黑。

    余杉琢磨著這才哪兒到哪兒,到了以後只會更黑。路政系統建設高速公路本來是好意,想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結果成本是收回來了,免費遙遙無期。九八年這會兒還有養路費,只要是個開車的心裡就不會平衡,養路費都交了,上高速、過橋憑什麼還收錢?後來估摸著路政系統也想要點臉,於是養路費改了個名,變成了燃油附加稅。

    搞笑的是,根據一四年的統計,全國收費公路債務高達一千五百七十一億!於是開車的網友們莫名驚詫,攔路搶劫的也能虧本?於是乎就有了水滸的段子。余杉把那段子說了,引得丁大侃一陣狂笑,直說余杉這人幽默感十足。

    進到市區裡面,余杉指揮著丁大侃開向星海附近,記憶中那地方賓館、酒店極多。等到了地方余杉才發現自個兒失算了,這年頭的星海附近還真沒那麼繁華。作為亞洲最大的廣場,星海廣場直到九七年才修建完畢,從前這一片只是個堆滿垃圾的亂石礁。九八年這會兒,不但毗鄰的和平廣場,更沒有鱗次櫛比的高檔住宅樓。

    車子繼續往前開,開出去兩條街才找到了一家條件不錯的賓館。四個人折騰了一天,全都累的不行。開了三間標準間,互道晚安之後各自回房倒頭就睡。

    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九點,起來之後洗了漱,四個人沒走遠,就在賓館附近找了家早餐店吃了早餐。直到吃飯的時候,楊睿才忍不住問:「余哥,咱們來賓館做什麼?」

    余杉說:「做買賣啊。」

    楊睿眨了眨眼,理解偏了,壓低聲音說:「哦,手機是在這兒接貨?」

    余杉樂了:「瞎琢磨什麼呢,你看我這樣像做走私的麼?」

    楊睿沒說話,心裡頭早就認定余杉是做水貨生意的了,否則哪兒來的那麼多廉價電子產品?

    大口喝光碗裡的豆漿,余杉接過細心的徐惠遞過來的餐巾紙,擦著嘴角說:「一會兒直接去會展中心,丁俊跟著我就行了,楊睿你開車帶小惠去星海廣場裡頭轉轉,她一直想看大海呢。」

    丁俊跟楊睿倆人答應一聲,徐惠先是興奮,跟著又擔憂的說:「余大哥你這腿腳不方便,我還是跟著你吧,反正都到濱海了,想去海邊隨時都能去。」

    余杉笑著說:「用不著那麼多人,我去會展中心是打算租個位置,看看能不能招聘到合適的人手。」

    聞言,丁大侃用稀奇的目光看著余杉。他一直以為余杉是個撈偏門的二道販子,沒想到余杉弄大發了,這都跑濱海來搞招聘了。

    徐惠沒什麼心機,好奇的問:「余大哥,你要開公司麼?」

    余杉搖頭說:「不是,我就是想找個負責人。」

    這年頭互聯網方興未艾,國內絕對是互聯網初期,金融軟件有沒有的且不說,單說那令人髮指的網速就能要人命。所以余杉要想通過股票、期貨來賺錢,要麼幹脆留在濱海,要麼就得找一個合格的負責人。這個負責人不需要有多高的能力,但必須忠誠,沒什麼二心。

    離開早餐店,四個人開車去了星海廣場邊兒上的會展中心,丁大侃下去打聽了一圈兒,回來說趕上大學生畢業季,今天會展中心正好有招聘會。

    余杉拄著拐下了車,丁大侃忙前忙後,找到會展中心負責人談了談,花了幾百塊錢,租了展位,又花錢做了個招聘橫幅,沒一會兒就搞定了一切。倆人慢悠悠進了會展中心,余杉掃了一眼,發現不但來應聘的少,招聘的公司更是少之又少。

    儘管這年頭國家已經出台政策,大學生畢業不再包分配,但九八年的大學生根本就不愁找不到工作。畢業季的時候,往往都是公司主動跑到校園裡搞招聘會,覺得合適當場就簽訂用人合同,絕大多數大學生還沒畢業就已經安置好了工作。

    跑到會展中心來參加招聘會的,往往都是外地的畢業生,而且大多都是學校或者專業不怎麼樣的。會展中心裡的用人單位同樣沒什麼好單位,余杉親眼瞧見某家公司寫的招聘崗位裡赫然有司機跟保安。瞧著寥寥無幾的應聘者,丁大侃呲著牙說:「余哥,就這麼幾個人,能招到人麼?」

    「來都來了,先把攤兒支起來再說。」余杉倒是很豁達,琢磨著來都來了,就當瞎貓碰死耗子,碰不碰的上的再說。

    到了展位,余杉腿腳不方便直接拉了椅子坐下,丁大侃忙活著拉起橫幅,又用碳素筆在a4紙上寫明了招聘崗位。做橫幅的時候丁大侃問余杉用什麼名義,余杉直接報了個遠東金融,名字聽起來很懵人。

    攤位支起來,瞅著『遠東金融』懵人的名字,倒是陸續有不少應聘者過來問詢。余杉笑臉相迎,直接說只用有工作經驗的,不要應屆生。於是所以過來問詢的大學生都覺著余杉腦子有病,這年頭金融與互聯網都是朝陽產業,有工作經驗的成手各家公司都搶著挖牆腳,哪兒有跑招聘會上來招聘的道理?

    興許是覺著招聘會是個新鮮事,以前從來沒經歷過,所以剛開始的時候丁大侃還興致勃勃的,結果沒過一個鐘頭,這傢伙靠在椅子上就開始打瞌睡。干坐了倆鐘頭,眼瞅著都快十二點了,余杉嘆了口氣,覺著自己貌似有點兒失算。轉而在想這年頭有沒有獵頭公司,如果有的話乾脆花錢挖牆腳得了。

    正打算叫醒丁大侃讓其去買盒飯,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站定余杉面前禮貌的問:「你好,貴公司是招聘分理處負責人麼?」

    余杉台頭一瞧,只見這人個子不高,身材略微發福,戴著寬邊近視眼鏡,穿著灰襯衫、西褲,髮際線有些高,乾脆梳了個背頭,瞧年歲說三十多也行,說四十多也靠譜。

    總算遇到了不是應屆生的,余杉來了興趣:「請坐,你有簡歷麼?」

    那人有些尷尬,說:「額……我今天來的比較倉促,所以沒準備簡歷。我可以口頭自我介紹一下。」

    「那行,你自我介紹一下吧。」

    那人清了清嗓子開始自我介紹,一說姓名,叫張銘晟,籍貫福建。余杉納悶兒,福建這些年發展迅速,怎麼這人跑東北來了?再說年齡,余杉簡直不敢相信,誰能想到這人只有三十二?這要是髮際線再高點兒,都得有大學生管張銘晟叫叔叔。

    接著說學歷,余杉莫名驚詫,這傢伙居然還是個海龜,畢業於南昆士蘭大學商學院。儘管余杉從沒聽說過這家大學,更不知道這家大學怎麼樣,但這年頭出國熱還沒冷下來,隨便拿出個野雞大學的海龜都能懵人。等到介紹工作經歷,余杉才明白這位海龜怎麼會淪落到這兒來。

    張銘晟回國之後進了一家銀行,幹了每兩年就提了起來,結果兩年前先是違規放貸,跟著又被查出來長期挪用公款,所幸所有款項都追回來了,銀行這才沒追究張銘晟的刑事責任。但有了這麼一個污點,張銘晟也別想繼續在金融業裡頭混了。

    被辭退之後,張銘晟自己做起了買賣,也走起了被字。先是跑去海南炒房,虧了一筆;去年跑去香港炒股,又虧;今年又搞起了海鮮生意,賠了個一乾二淨。

    聽著張銘晟的敘述,余杉樂得不行,說:「你是怎麼想的,往濱海倒騰海鮮乾貨,那不得賠死?」

    張銘晟懊惱的說:「誤信人言啊。我聽朋友說,濱海的海鮮一等品都發賣給了日本、韓國,市面上的海鮮乾貨不是二等品就是三等品,想著青島那邊海鮮乾貨價格低廉,這裡頭有賺頭,誰能想到濱海人根本就不認山東貨。」

    張銘晟倒是沒誤信人言,據余杉所知,濱海出產的海鮮的確大多數都出口到了日韓,市面上的海鮮連二等品都少,大多都是三等品。甚至到了後來,市面上所出售的新鮮海鮮,有很多都是海鮮對面山東出產的。余杉曾經聽濱海本地的同學說過這個問題,那同學說濱海處在四大漁場邊緣,這裡洋流交匯,陽光集中,生物光合作用強,入海河流帶來豐富的營養,因此浮游生物繁盛。再加上濱海地緣靠北,使得這裡出產的海鮮肉質緊嫩,跟北海道出產的海鮮品質差不多,所以才會供不應求。

    那同學說的對不對余杉不知道,濱海他待了十年,青島、威海他也去過,兩地的海鮮他都吃過,回想起來他是沒法分辨出其中有什麼分別。或許長期吃海產品的濱海人能吃出區別來?

    余杉覺著張銘晟這次生意失敗恐怕不是濱海人嘴刁的問題,更多的是因為張銘晟不熟悉裡頭的門道。那句俗話說得好啊,隔行如隔山,你連一個行業的道道都不清楚就一頭紮進去,能不虧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3
106 圈錢計畫

    余杉覺著張銘晟這人挺有意思,他對張銘晟那一段銀行工作經歷更感興趣。估摸著老張這人生意失敗,也是憋了一肚子苦水,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了。老張說,他當時已經幹到了支行副行長的位置,當時省裡頭規劃開發區,重點引進了一批項目。來投資的大多都是台灣人,這幫人錢沒多少,投資要求提的一個比一個離譜,簡直就跟空手套白狼沒什麼區別。

    按照正常操作,這貸款是無論如何不能放的,可上頭領導發了話,行長打了招呼,老張敢說個不字麼?幾千萬放出去,沒過一年,台灣人的鞋廠經營不善,乾脆捲款跑人。這事兒影響過於惡劣,上面一追責,行長提前退休屁事沒有,老張成了背鍋俠。

    也搭著他倒霉,工作組又查出來張銘晟挪用公款炒股,這下子數罪並罰,老張乾脆被清理出了銀行。張銘晟這人多少有點兒本事,最讓余杉佩服的是這傢伙挪用公款去炒股,不但沒賠還小賺了一筆。往前倒推兩年,1996年正趕上內地股災,再過一年就是香港股災,兩場浩劫賠得股民跳樓的都有,這傢伙居然還能賺到錢!

    余杉來了好奇心,說:「你股票做的好好的,怎麼不繼續做下去?」

    張銘晟苦著臉說:「我那是僥倖啊,趕在十二月份之前清了倉,要不然說不準要判多少年呢。」

    「嗯?那你為什麼要清倉?」

    「不清倉不行啊,什麼都不懂的阿公阿婆都排隊搶著買股票,就好像白撿便宜一樣,早晚會出事。」張銘晟一臉心有餘悸的說。「就是那次把我嚇到了……中國這故事,根本就不講理啊。」

    因為琢磨著要在金融市場上圈錢,余杉這陣子沒少關注金融市場的歷史。1996年四月到十二月,上證暴漲了百分之一百二,深證暴漲了百分之三百四,這種情況下幾乎所有股民都瘋了,那陣子真是買什麼都賺錢。證券交易所門口賣冰棍的大媽都能豁出棺材本去買股票,可見當時中國的股市瘋狂到了什麼程度。好景不長,隨著十二月十六號人民日報一篇文章,當日開盤之後全線跌停,不到三天持倉股民的紙上富貴全部蒸發。

    綜合張銘晟這人的談吐、心性,余杉覺著這人有一個最大的優點:節慾,不貪,不會在**面前迷失自己。大傢伙都賠得傾家蕩產,就他一個人賺了錢,這種情況下毅然決然的不再碰股票,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余杉自問,位置互換恐怕都沒有張銘晟的決心與毅力。

    這是個人才啊!唯有品性還讓余杉存疑,把資金都交給這人,遠程電話遙控操作,萬一這人起了歹念捲款走人怎麼辦?

    余杉腦子裡琢磨著,嘴上又問著各式各樣的問題。問了老張的家庭情況,老張說光棍一個,家裡雙親都在;問了老張對期貨的認知,老張倒是說了個一二三,但也坦言這些東西都是從書本上看的,實踐經驗根本就沒有。雜七雜八問了一堆問題,余杉心裡大概有了譜。

    首先明確一點的是,他投入的資金不可能過大。過大的資金絕對會引起期貨市場價格發生變化,從而脫離他所熟知的歷史,一旦發生這種不可控的情況,余杉就等於變成了睜眼瞎。在余杉的構想中,金融市場會為他源源不絕的提供資金流,在保證本金的情況下,所有盈餘當日必須匯入余杉指定的賬戶,這麼算來,就算張銘晟生了歹心,能捲走的頂多就是個幾十萬本金。這麼點兒錢,余杉只要再找個傀儡,要不了多久就能從金融市場上重新賺回來。

    這會兒聊了已經快半個鐘頭,瞧見余杉在那兒思索著什麼,張銘晟以為面試失敗,余杉跟他聊這麼多純粹是為了聊天逗悶子,於是嘆了口氣站起身說:「謝謝你聽我發了一堆的牢騷,就不打擾了,我再去找找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誒?別走啊,」余杉趕忙衝著老張招手:「你先坐下,我覺著你條件不錯。」

    「啊?」張銘晟整個人都懵了,有黑歷史,沒接觸過期貨,生意失敗都快走投無路了……這樣也不錯?

    「我覺著你性格沉穩,有節制有底線,很符合我們對分理處負責人的要求。」

    咦喲,老張高興了,一張臉笑得花團錦簇,整個人都侷促不安起來。這兩天他沒少受打擊,余杉還是頭一個在面試的時候說他好話的。

    「你對薪資有什麼要求?」

    一談到錢,老張不好意思了,搓著手小心的說:「我覺著怎麼也不能少於五……」他猶疑了下,考慮著要不要報個六百。

    余杉皺起了眉頭:「五千有點兒多了,兩千怎麼樣?底薪兩千,再加上業務提成。」

    張銘晟嚥了口口水,兩千可不少了,他當儲蓄所所長的時候每個月也就能弄進口袋兩、三千,這傢伙生怕余杉反悔,立馬同意了:「行,我沒問題。」

    余杉看了看時間,都十二點四十了,於是說:「那就這樣,你留個聯繫方式,我們會在近期內聯繫你。」

    張銘晟留了呼機號,興高采烈的走了。他一走,丁大侃就對余杉說:「余哥,這人靠譜麼?」

    「靠不靠譜就他了,出了我自己留在濱海,你覺著你跟楊睿誰能幹好這事兒?」

    丁大侃又開始吹牛了:「余哥你這就不對了,你怎麼能把我跟楊睿放在一起比呢?那小子就是一愣頭青,整天招災惹禍。我不一樣啊,就說期貨這事兒,我是不懂,可我也會捲款跑路啊。」

    余杉被他逗樂了:「你是很有本事,所以我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兒要交給你。不過你背後這麼損楊睿,不怕他知道了翻臉啊?」

    「嘖!」丁大侃一撇嘴,說:「什麼叫背後損?這話我當著他面都敢說。」

    正說著,就見楊睿領著徐惠朝展台這邊兒走過來,楊睿手裡還拎著四盒盒飯。這才兩個多小時沒見,徐惠還是那樣,或許是見了大海的緣故,這姑娘滿臉都是興奮。倒是楊睿,好好的黑臉愣是給曬紅了。

    離的老遠丁大侃一驚一乍的說:「好好的張飛怎麼成關公了?」

    楊睿走近了把盒飯往桌子上一扔,沒好氣的說:「少說風涼話,你要是在外頭曬倆鐘頭也不比我強多少。」擦了擦汗,楊睿抱怨著說:「不都說濱海是避暑勝地麼?我怎麼覺著比齊北還熱?」

    濱海的確是避暑勝地,夏季最高氣溫很少過三十度,最低氣溫也很少低於二十度,你要是在南京、西安待慣了,跑濱海來絕對認為避暑勝地名不虛傳,可要是土生土長的齊北人,大夏天的跑到濱海來絕對是遭罪來了。

    楊睿緊跟著就說:「余哥,咱們什麼時候走?」這小子是一會兒都不想多待了。

    「等忙活完吧。估計最起碼得十天八個月。」

    楊睿又問:「余哥,招到人了麼?咱這一趟到底來幹啥?」

    余杉笑著說:「人招到了,下一步就等著圈錢。」

    余杉話音剛落,丁大侃憑著一知半解把余杉要做的事兒說了,說完不但是丁大侃,連楊睿跟徐惠都覺著不靠譜。楊睿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期貨,徐惠有所耳聞,也僅限於知道有期貨這麼個名詞,具體怎麼操作完全摸不著頭腦。丁大侃別看侃大山是把好手,事實上他對期貨的認知在幾天前恐怕跟楊睿一樣。

    儘管如此,仗著從余杉那兒得來的信息,丁大侃還是一通神侃,生生把楊睿侃暈,最後極其鄙視的複述了剛才對楊睿的評價。

    余杉原本以為楊睿會惱火起來,沒成想楊睿認真的想了想,居然老實的認了:「這事兒我的確幹不了,我還是跟在你身邊吧,余哥。」

    丁大侃又來勁了:「嘿!你瞧瞧,我說什麼來著?楊睿啊,要說你這人還多少有點兒有點,有自知之明啊!」

    倆人拌著嘴,找了椅子四個人圍坐下來,開始吃盒飯。吃過飯,余杉瞧著門可羅雀的招聘現場,決定幹脆收了攤。能碰到張銘晟這樣的已經很不容易,想要碰到個更好的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一點多鐘的時間,余杉指揮著丁大侃開著車在濱海市區亂轉,又去了一趟商品交易所,沿途記下了幾家期貨公司的位置與聯繫方式。這一逛就是一下午,等到了晚上,余杉張羅著吃一頓好的。

    到了濱海怎麼能不吃海鮮?眾人去了小平島,找了家老字號的露天大排檔,點了滿滿一桌子的海鮮。坐在遮陽棚裡,不遠處就是沙灘,吹著海風,吃著海鮮,喝著啤酒,好不快意。

    吃飯的時候,余杉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譚淼打來的。跟余杉聊了幾句,換了徐惠接聽。徐惠聽著電話,沒一會兒臉上就佈滿了陰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53
107 操盤手

     余杉一琢磨就知道了個大概,徐惠這姑娘不招災不惹禍的,能讓她臉色難看成這樣的,也就王濤那破事兒了。掛了電話余杉一問,果然如此。

    缺席審判書一到手,王韜整個人都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這小子就那麼點兒能耐自己根本就扛不下來。磨蹭了幾天,到底打電話告訴了其父母。王韜的父母一聽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被學校開除了且不說,兒子還要面對牢獄之災!兩口子連假都沒請,連夜搭了長途出租車就趕到了齊北。

    到了地方問明白事情經過,從沒打過王韜的老王上去就是倆大耳刮子,其母更是怒其不爭:「啊,我跟你說什麼來著?早就不讓你跟徐惠在一起,你非不聽!」

    到了這會兒,就是把王韜打死也於事無補。兩口子一商量,覺著要解決這事兒,突破口還在徐惠身上。王韜的父母在齊北多少有點兒關係,這事兒涉及到寶貝兒子,這會兒也顧不得臉面了,發動關係、人脈,撒出去大網,先是找到了徐惠的座機電話,跟著又查到了居住地點。過了兩天氣勢洶洶的就殺上了門。

    徐惠跟余杉去了濱海,王韜一夥人撲了個空,沒堵到徐惠,只找到了譚淼。好傢伙,一家三口再加上一個領路的,四口人堵著門開始罵街。什麼難聽罵什麼,祖宗、奶奶不絕於口。譚淼受過高等教育,不可能跟對方一樣罵街,剛開始還還了兩句嘴,後來乾脆躲屋裡把電視開到最大聲,充耳不聞。

    譚淼躲了清淨,鄰居受不了啦,有忍不了的乾脆報了警。等到警察來了,王家幾口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暫時撤退。電話裡,譚淼讓徐惠這幾天暫時先別回來,出租屋她也不能待了,打算抱著被子去單位宿舍躲幾天。最後譚淼恨恨的勸徐惠,就衝著王家人的態度也不能息事寧人的和解,必須得給這家人點兒教訓。

    瞧著徐惠愁眉苦臉的樣子,余杉說:「小惠,這事兒你是怎麼想的?」

    徐惠皺著眉頭說:「倒沒怎麼想,就是王韜的父母都是不講理的,我怕他們找上我媽。」

    王韜的父母就是一對潑婦,否則也教育不出王韜這麼混賬的兒子。

    徐惠的擔心不無道理,老實人碰上這種不講理,沒理攪三分的,還真棘手。這簡直就跟蒼蠅一樣,不咬人膈應人。旁的不說,王韜的父母要是鬧到徐惠母親的單位,難免引得物議紛紛。

    余杉喝了口雪碧,想了想,拿起電話又給譚淼的座機回了個電話。電話一接通,余杉就說:「譚淼,我是你余哥。你這樣,下次再碰到王家人,你把我手機號給他們,讓他們打給我。」

    電話那頭,譚淼兀自在生氣,說:「行,余哥。我現在終於明白王韜為什麼這麼混蛋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余杉笑著勸說了幾句,隨即掛了電話,轉而對徐惠說:「這事兒你別管了,我跟王家人談。」

    徐惠還在擔心,說:「他們家人不講理的。」

    不用余杉說什麼,旁邊兒的丁大侃嗤的一聲笑了,說:「不講理怎麼了?咱們不會比他們還不講理?」

    楊睿也附和著說:「徐惠你就別瞎擔心了,這事兒都用不著余哥,我們哥兒倆就能嚇得王家人老老實實當良民。」

    三個人輪番勸慰,徐惠臉色好了很多。酒桌上觥籌交錯,丁大侃跟楊睿倆人跟說相聲一樣互相損,沒一會兒的功夫徐惠臉上又有了笑模樣。

    晚風、海灘、燒烤,有時候吃的不是飯,而是心情。臨近晚上十點,回程的路上余杉做了明天的安排。明天他們需要去各家期貨公司談開戶的事兒,還需要租個寫字樓做辦公地點,另外就是除了余杉之外幾個人都得換一身行頭。

    這一趟濱海行,不到濱海不知道自己土。楊睿跟丁大侃倆糙老爺們沒什麼感覺,徐惠倒是感觸良深。瞧著街面上打扮時尚的濱海姑娘,徐惠總覺著自己是個鄉下丫頭,有些自卑。有時候這姑娘還會感嘆,說濱海到底是大城市,濱海人真有錢。

    濱海人有錢麼?其實嚴格算來,濱海人的收入也沒比齊北高到哪兒去。

    濱海是個旅遊城市,旅遊業發達,催生了市容市貌比東北其他城市都要好不少。市容市貌的改變,又催生了濱海人產生了一個心態。什麼心態呢?『呢子褲子、草包肚子』。顧名思義,甭管有錢沒錢,穿著打扮必須得體面,哪怕回了家得吃糠咽菜。

    真論起來,濱海的有錢人大多都是外地人。有錢的東北款爺來濱海溜躂一趟,覺著這地方好啊,城市發達,風景宜人,於是乾脆就在濱海買了房子。房子買完,款爺全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鄉,一年能抽出倆月在濱海待都算多的了。不信去別墅區轉轉,瞧瞧入住率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幾個人先去了麥凱樂。九八年這會兒,麥凱樂絕對是濱海最高檔的商場。進到裡面,余杉多少感覺到了點兒熟悉的氣息,京城侃爺丁大侃習以為常,一路上四下盯著路過的漂亮姑娘,剩下倆人就不行了。楊睿跟徐惠倆人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眼睛都不夠使了。

    徐惠是個姑娘家,起碼還矜持點。傻小子楊睿瞧著價簽眼睛都直了:「臥槽,就這麼一個背心三百九十八?搶錢也沒這麼狠的啊。」要是沒離開刑警隊,楊睿風吹日曬、辛辛苦苦一個月,到手的錢也就夠買一件女士吊帶背心的。

    余杉也沒搭茬,領著仨人轉了一圈,先找了一家日系男裝專櫃,給丁大侃、楊睿倆人換了個裡外三新。這年頭的歐美西裝還不講究修身,通常都很寬大,日系西裝更貼合亞洲人的體型。果然,西裝革履的一換,丁大侃跟楊睿哥兒倆立馬跟中南海保鏢似的,倍兒有范兒。

    男裝搞定,又上三樓給徐惠選購女裝。徐惠推脫著一直搖頭,余杉乾脆說是工作需要,這才打消了這姑娘的顧慮。徐惠臉盤漂亮得沒話說,年輕身材好,雪紡襯衫一穿,迷你裙、小西裝一換,再配上高跟鞋,頭髮挽起來往那兒一站,絕對是典型的職場白骨精。女導購都被徐惠迷得不得了,商量著給徐惠一張七折會員卡,讓徐惠幫著拍一套宣傳圖冊。徐惠臉嫩,一直沒答應,讓女導購唏噓惋惜不已。

    出了麥凱樂,幾個人開著車去了一趟中山廣場,那裡週遭寫字樓遍地。

    挨家寫字樓的物業一問,價格都差不多。這年頭寫字樓的租金都是按一平每天算的,貴的每平米每天一塊二,便宜的八毛的也有。租用的辦公室多大面積的都有,要是沒有可心的物業還可以幫著兼併出來。

    余杉不願意費事,直接在萬恆大廈租了個九十七平現成的寫字間。商量好了租金半年一付,物業還給打了個折。辦公室有了,裡面是空的,甭說辦公桌了,連張椅子都沒有。或許是家具市場跟物業有貓膩,那物業經理走的時候還給余杉推薦了幾家辦公家具用品店。

    按照原計畫,下午一行人等要去期貨公司談開戶。余杉琢磨著分開行動能節省時間,乾脆打發丁大侃跟楊睿哥兒倆開著車去購置辦公家具。他跟徐惠出了大廈,攔了一輛出租車,余杉操著一口濱海方言跟司機討價還價,最後商量好了兩百塊包車一天。

    四個人草草吃過午飯,余杉跟徐惠坐著出租車先去了金融大廈,裡面入住了許多金融公司。期貨交易跟股票不同,可以使用金融槓桿。這裡頭門道很多,外行初學乍練的很容易吃虧。先說保證金,有的期貨公司能給到百分之八,就是說八塊錢就可以撬動一百塊錢;有的公司能給到百分之五。再說佣金,通常在萬分之五到萬分之一之間波動,佣金比例過高的話,操作的多了,哪怕你明明是賺錢的,扣掉佣金都會虧死。

    余杉穿著一五年的襯衫、西褲,徐惠一身職業裝看著就是秘書,倆人一進去立馬就有經理笑臉相迎。幾家談下來,保證金能給出百分之五的不少,佣金最低的能給到萬分之二點五。余杉盤算著不划算,臉不紅心不跳的冒充大款,說他人面廣,認識不少有錢的朋友,如果期貨公司佣金抽的低,他能拉來不少客戶。

    三十五歲的余杉見多識廣,談吐清雅,再加上賣相與旁邊賣相更好的徐惠,絕對能懵人——這年頭請得起比電影明星還漂亮的秘書,怎麼會沒實力?

    談到最後,一家期貨公司給出了萬分之一的佣金,瞧著余杉還不滿意,那經理撓著頭說:「要不然余先生您乾脆掛靠我們工作做操盤手吧,免佣金。」

    余杉來了興趣:「哦?這個操盤手有什麼說法?」

    經理為難的說:「倒是沒什麼說法,就是得用我們的指定賬戶現場操盤,到時候總公司會查看該賬戶的操作記錄。」頓了頓,經理為了提成也是拼了,咬牙說:「要不這樣,我找人幫您操作?」

    這年頭怎麼操作期貨余杉不知道,但他有一五年的信息啊。於是他底氣十足的說:「用不著。這樣,我手下正好有個操盤手,我讓他掛靠你們公司怎麼樣?你要是同意,我就在你們家開戶,先期注資五十萬。」

    經理盤算著五十萬能給他帶來多少提成,當即就高興了:「沒問題啊,您看什麼時間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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